《连环通缉》 楔子 一千三百九十九天,这似乎已经是男人所能忍受的极限。在这个无风无雨,星光暗淡的夜晚,他终于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另外一个世界与他朝思暮想的家人团聚。 借着幽暗的月光,男人翻过护栏,将半个身体悬在大桥的边缘,目光决绝地凝视着脚下滔滔流淌的江水。 既然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夜以继日地忍受煎熬?只要闭上眼睛,放开双手,所有的痛苦都会被这汹涌的江水带走。他不用在每一个孤独的夜里流着泪入睡,不用再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残忍的噩梦,他不想生活在旁人怜悯的目光中,不想再作为一个悲剧被人指指点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最后浮现出那张可爱稚嫩的面庞。原谅我,没有勇气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原谅我,无法找到伤害你的人,无法将你幼小的尸骨安葬。如果有来世…… “你真的想死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陌生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桥上,正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不在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男人伤感地回答道。 “可是你恨的人还活着,你就这样死了,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男人苦笑了一声,重新面向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警察都找不到的通缉犯,我拿他能有什么办法?” “至少你不该这么快就放弃,不该死在那个人之前。” “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情啊?”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找你。”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男人疑惑不解地问道。 “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第1章 新官上任 清早6点多,天刚破晓,淡蓝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稀落落的残星。新上任的刑警支队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审讯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同事递来的烟,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他叫夏时,是r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母亲是某国有银行行长,同样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并不是依靠父母的关系,而是一次次地奔赴最危险的“战场”,拿命换来的。 去年夏天在云南边境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他险些死在毒贩子的手里。虽然后来被及时赶到的同伴救了,但因腿部受了枪伤,到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遇上阴天下雨伤口会隐隐作痛。 其实在他心里,队长这个职位原本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无论是破案能力、格斗技巧、枪法、立功表现等等,那个人绝不在他之下,只可惜…… 一阵手机铃声把夏时即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掐灭手里的烟头,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只听对方用沉重的声音说出“命案”两个字,他的眉头就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四十分钟后,夏时携“916”专案组的主要侦办人员来到案发现场。由于时间尚早,且案发地点较为偏僻,警戒线外并没有多少围观群众,这倒省却了办案民警维护现场秩序的麻烦。 案发地点位于r市宣阳区的一片老式居民区内,更准确地说是一条夹在居民楼之间、堆满了垃圾和杂物的窄巷子里。 今天清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位经常在附近捡拾垃圾的老大爷最先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接到报案,辖区派出所的李所长迅速带人赶往现场核实情况。 当了将近三十年的片儿警,李所长接触过不少命案,但如此血腥残忍的犯罪现场他也是难得一见。想到不久之前发生在r市的另外一起凶杀案,他怀疑两起案件很有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于是派人封锁了现场,并将案情上报到市局专案组。 简单了解过情况,夏时跟着李所长穿过警戒线,刚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夏时忙捂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不让自己吐出来,可不知怎么搞的,还没瞧见受害者的尸体,他就不争气地把刚才在路上吃的早饭吐了个精光。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稍稍缓解了片刻,夏时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李所长,正想解释什么,后者却冲他摆摆手,十分理解地笑了笑说:“夏队,我知道你这几天累坏了,身体不舒服。在你李叔面前,你就不用逞强了。” “是啊。”夏时清了清嗓子,苦笑了一声说,“刚一上任就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我的压力确实挺大的。不瞒您说,李叔,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好好睡过觉了,一到早上就犯胃病。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审讯室里出来。” “看来老天爷是故意刁难你这个新上任的队长,不给你喘息的机会啊。也不知道这起案子会给你们带来破案的希望,还是更大的折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巷子的深处。 受害者的尸体头东脚西仰卧在一堆凌乱的垃圾当中,全身上下被凶手疯狂地捅了几十刀。血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地面和周围的杂物,乍一看去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暗红色的油漆。 这是有多么大的仇恨才能让凶手对受害者施加如此残忍的暴行?要知道,在一个人的身上用力刺下几十刀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若不是愤怒到了极点,凶手为何会大费周章地毁尸?他想表达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不满情绪呢? 夏时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具被过度损毁的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受害者的脸上。案件的独特之处不仅仅在于凶手的残暴,更主要的是某种不知该作何解释的“犯罪标记”。如同“916案”的受害者一样,这名男性受害者的上下嘴唇也被凶手用四颗钢钉穿了起来,似乎有一种想要阻止受害者说话的意思。 “916案”刚发生的时候,夏时就隐约感觉到凶手的犯罪动机存在很大的疑点。虽然他能感受到凶手发自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但那未必只是针对某一名受害者,也许是针对某个特定的群体、甚至是整个社会,而眼前的这起案子恰好验证了夏时的推测。 只不过,在没有对新增受害者的背景信息,以及两名受害者之间的社会关系进行深入调查之前,他还不能草率做出判断。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身负重任的刑警队队长兼专案组组长,他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并且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听说您认识这名受害者?”夏时问。 “是的。”李所长点点头,于心不忍地看着受害者的尸体说,“他叫徐子林,今年47岁,跟妻子离婚好多年了,一直独自居住在46号楼的202室。” “您了解他吗?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吧。” “老徐以前做过保健食品生意,早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可惜后来被一个不靠谱的朋友骗得倾家荡产,老婆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最近这些年,他一直在街边卖鸡蛋灌饼,生活过得非常简单。他为人热情,性格耿直,跟邻里街坊相处得都很融洽。我经常路过他的摊位,偶尔会照顾他的生意,一来二去关系也就熟了。老徐是个好人,死得可惜啊,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听了李所长的介绍,夏时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除了对死者的惋惜,焦虑和不安也渐渐占据了他的内心。“李叔,受害者卖鸡蛋灌饼的摊位在什么地方?遇害前,他的小吃车停放在哪里?” “老徐的摊位离这里不远,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李所长说着朝巷子外面指了指,“小吃车就停在南边的拐角处,我已经叫人拉上警戒线,守在车子旁边了。一般情况下,老徐收摊儿回家以后会把车停在他家楼下的空地上,方便照看。估计是昨晚回家的时候遇到了突发情况,没来得及把车停过去吧……” “您的意思是说,受害者是在回家的途中遭遇凶手的袭击,然后被凶手带到这条巷子里施加进一步的伤害?”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他把车扔在半路上的原因。” 夏时赞同地点点头,继续问道:“受害者每天几点钟收摊儿回家?” “一般情况下是晚上10点多。” “怎么会那么晚?” “因为他摆摊儿的地方有一所中学,三年级的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刚好是10点。为了能多赚点钱,老徐总是等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摊儿回家。” “受害者生前跟什么人结过怨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不过这种事儿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行,既然您对受害者的情况比较熟悉,那就麻烦您继续协助我们的工作。” “没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吩咐就是。”李所长爽快地答应道,随即又半开玩笑地对夏时说,“虽然我认识你很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上级领导了,得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才行啊。” “李叔,您就别调侃我了。”夏时谦虚地说道,“您当警察抓坏人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很多办案经验我还得跟你们这些老前辈学习。” “夏队,并案吧。”陈法医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初步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尸体,十分确信地对夏时说道,“凶手的作案手法跟‘916案’如出一辙,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你确定不是模仿作案吗?那起案子可早就被媒体捅出去了。”夏时谨慎地问道。 “应该不会,因为凶手所使用的钢钉,规格、尺寸和‘916案件’是一模一样的,并且也是用四颗钢钉穿透了受害者的上下嘴唇。这些作案细节我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除了办案人员和受害者家属,只有凶手本人才知道这些信息以及它所代表的含义。如果用巧合来解释似乎太牵强了。” “这下可麻烦了,噩梦成真啊……”夏时捏了捏太阳穴,惨笑着对陈法医说,“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不是我乌鸦嘴,这样的案子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作为一名有着十几年破案经验的优秀法医,陈竹当然知道此案的难度有多大。她心疼地看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支队长,诚恳地建议道:“夏时,我很欣赏你拼搏敬业、争强好胜的精神。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看到你为了‘916’的案子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日渐憔悴,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朋友,我都希望你能把自己的难处和需求向上面的领导反应出来,别什么事都一个人硬扛。” “我明白。其实我也只是想打个漂亮仗,让那些不看好我的人少说几句闲话而已。” “何必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呢,懂你的人无论怎样都会理解你,并支持你的工作。”陈法医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把你那位不着调的搭档给‘请’回来吧。有他在,好歹能替你分担一些压力。” “嗯,让我考虑考虑……”夏时看似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待会儿见面的时候该怎么跟那位“擅自离队”的搭档开口了。 第2章 搭档归队 r市西郊公墓。 初秋的午后,阳光温暖和煦,夏时手捧着祭奠逝者的白色菊花,步履缓慢地行走在砖石铺砌的甬道上。 尽管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并不想去打扰某人的安宁,但是案情紧急,疯狂的凶手随时有可能会再次出来作案,他多等一秒钟都感到内心备受煎熬。 远远地,他看见那个久违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好友的墓碑前,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复杂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几个月不见,那个人的身体消瘦了一些,头发长长了一些,但这并没有让夏时产生丝毫的陌生感和距离感。相反,一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他焦虑已久的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那座墓碑走去。还没等他靠近,对方便警觉地转过身来,好奇地打量他片刻,露出温和的笑容调侃他道:“呦,这不是新上任的夏支队长吗,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儿来了?” “我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一猜你就在这个地方。”夏时上前几步,把鲜花献到逝者的墓碑前,随后抱歉地说道,“顾淞,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打扰你,但是情况紧急,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我没听错吧。”顾淞假装惊讶地扬了下眉毛,故意挖苦夏时道,“想不到啊,向来心高气傲的夏公子也有主动来求我的这一天。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等你当上领导,破不了案子,还不是照样……” “顾淞,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夏时没好气地打断顾淞的调侃,皱起眉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听说“916案”了吧?” “新闻里看到了,怎么,凶手还没落网吗?” “何止是没落网啊。”夏时愤恨地咬着牙齿说,“就在昨天深夜,那名凶手又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了一个人。虽然我们还没有深入调查两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但是很有可能,我们这次遇上了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所以呢?”顾淞明知道夏时来找他的目的,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是不是警察都无所谓,我只想让你帮我这一次,以顾问的身份。” “真的就只有这一次?” “是的,就这一次。之后你爱干嘛干嘛,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你让我想想……”顾淞若有所思地抱着双臂,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离开警队的原因说起来也很无奈,作为前任搭档和生死患难的朋友,夏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为什么会放弃此生最爱的刑警职业。他何尝不想回到队友们的身边,贡献出一份微薄的力量,可是他家现在的情况…… 见顾淞表现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态度,夏时的心里十分着急。未等顾淞做出决定,他便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么着,你回警队帮忙期间,我帮你请最好的护工和保姆,24小时陪在你老婆身边,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这样行吗?” “不行!”顾淞斩钉截铁地回绝道,因为照看那个女孩儿是他一辈子都不容推卸的责任,他不能仗着夏时家里有钱就总是接受对方的帮助。虽然夏时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也不止一次帮他解决过经济上的困难,但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再无奈,再艰难,他也必须得一个人坚持下去。 夏时不想让顾淞为难,退一步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接受这个提议,就当那些钱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我就是了。”夏时说着看了眼手表,催促顾淞道,“走吧,时间不等人,我直接带你去看看两起案件的犯罪现场,让你深入了解一下案情。” “等等,我还没答应要帮你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帮我做决定了?” “有什么问题吗?”夏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本少爷都亲自来请你了,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顾淞确实无法拒绝夏时的邀请。凭他对夏时的了解,如果他不答应参与这个案子,下一秒钟很可能会被对方带上手铐,塞进警车直接拉到犯罪现场。 这样想着,顾淞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身看着好友的墓碑,低声说道:“秦宇,明年的忌日我再来看你,如果我能平安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916案件’发生在晚上9点到10点之间,案发地点位于r市宣阳区恒河小区4栋楼的403室。受害者叫何瑶,是一名年轻时尚的女孩儿,今年24岁,生前在某百货商场一楼的进口化妆品专柜当营业员。 受害者的尸体于9月17日上午11点左右,由受害者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马智晨发现。因为9月17日是何瑶的休息日,两个人本来约好了上午10点30分在宣阳区的万达影城门口见面,看11点10分上映的电影《猩球崛起3》,结果马智晨一直在影院门口等到电影开演也没联系上何瑶,期间拨打了十几个电话均没人接听。 最开始,马智晨并没有往坏的方面想,以为何瑶只是睡过头了,手机关了静音,没听到电话而已。他打车来到恒河小区,一边用备用钥匙打开4栋403室的房门,一边用埋怨的语气叫着何瑶的名字。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房门的开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他意识到屋里的情况不对,赶紧走进客厅,结果看到死去多时的女友睁着恐惧的双眼躺在地板上,浑身是血,身体几乎被捅成了马蜂窝。更加诡异的是,何瑶的嘴唇竟然被凶手用四颗长度为50毫米,直径为28毫米的钢钉穿了起来。 尸检结果显示,何瑶的死亡时间是2017年9月16日晚上9点到10点之间,死因为锐器穿透胸壁致心脏破裂。凶手共在何瑶的身上捅刺了三十二刀,每一处伤口都很深,说明凶手下手的时候用力且干脆,看不出丝毫的怜悯和迟疑。 经过鉴定,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一把宽约3厘米,刃长约13厘米的单刃刀具,与受害者家中缺失的某品牌水果刀形态吻合。凶手的惯用手为右手,结合创口形态和凶器刺入的角度分析,凶手与受害者之间存在着10厘米到15厘米的身高差,由此推测凶手的身高范围大概在173厘米到178厘米之间。 受害者家的门窗均没有被撬动和破坏的痕迹,家中的物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受害者衣着完好,没有被性侵的迹象。案发现场被人简单打扫过,未发现凶手的指纹、足迹、dna等相关信息。 “根据这些线索,你们推测凶手有可能是受害者的熟人。案发当晚,凶手应该是和平进入现场的,因为某件事与受害者发生争执,导致情绪失控,愤怒异常。他随手抓起餐桌上的水果刀,从正面将受害者捅死,之后又对受害者的尸体进行了大肆的破坏……” 顾淞一边环视着原封未动的案发现场,一边想象凶手拿着水果刀疯狂捅刺女孩儿的场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尽管那起案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来月,但现场残留的血迹以及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仍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夏时解释说:“案件发生以后,我们对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和近期的联系人进行了梳理,从中发现了两名有作案嫌疑的人。 “其中一个是何瑶的男朋友,也就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并打电话报警的马智晨。事实上,案发前一段时间,何瑶跟马智晨的感情已经发生破裂。何瑶曾不止一次向马智晨提出分手的要求,均遭到马智晨的严词拒绝,甚至是威胁恐吓。因为马智晨有过犯罪前科,且性格专横,报复心强,在某种程度上具备杀害何瑶的犯罪动机。 “何瑶遇害那晚,马智晨声称自己独自在家里打游戏,但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话是否属实。我们曾多次对其进行询问,他承认自己确实威胁过何瑶,目的是让何瑶彻底打消分手的念头,但马智晨一口咬定何瑶的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名嫌疑人叫邓俊,是一名水电维修工。案发那天早上,何瑶曾给邓师傅打电话预约上门维修时间,原因是家里冲水马桶的水箱坏了。我们从邓师傅口中了解到,何瑶预约的时间本来是晚上7点钟,但因何瑶临时有事无法按时回家,结果又没提前打电话通知,害得邓师傅白白跑了一趟。 “邓师傅说自己只是在何瑶家门口等了二十来分钟就走了,根本没进过家门。但问他之后的行踪,尤其是晚上9点到10点之间,他在哪里做什么的时候,他一会儿说自己在家里看电视,一会又说自己到外面去散步了,总之无法提供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虽说邓俊跟何瑶先前并不认识,邓俊没有杀害何瑶的犯罪动机,但是考虑到案件的性质,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当场起了冲突,导致激情杀人。另外……” 夏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邓俊的身份是一名水电维修工,他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刚好装有各种尺寸的钉子。如果他是凶手,那就比较好解释受害者的嘴唇为什么会被四颗钢钉穿起来。通过我们的调查,发现受害者的家中是没有那种钉子的,也就是说,凶手作案用的钢钉是他自己带来的。 “我想一般人出门的时候肯定没有往兜里揣钉子的习惯,当然预谋犯罪除外。所以从这一点出发,邓俊是具备作案嫌疑的。只可惜……”夏时无奈地摊了摊双手,“我们还没有找到凶手的犯罪证据,第二起案子就发生了。” 第3章 邻居的秘密 顾淞认认真真地听完夏时的叙述,思索了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是案发那天稍晚一些的时候,邓俊再次来到何瑶的家中修理马桶。两个人在接触的过程当中,何瑶说了什么羞辱邓俊的话,让邓俊感到无比愤怒,冲动之下用刀捅死了何瑶。然而,杀人毁尸对他来说还不够解恨,他干脆从工具箱里拿出几颗钉子,封住了何瑶的嘴,也就是让死者永远闭嘴的意思。” “这种可能性我也想过。”夏时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916案’发生以后,我们对邓俊的生活背景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调查。尽管他的生活水平一般,社会地位不高,偶尔会在工作中跟客户产生争执,甚至被人辱骂。但总的来说,邓俊是一个乐观开朗、心态积极向上的人,有稳定的家庭结构,跟身边的人相处融洽。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他应该不至于因为几句难听的话就犯下如此残暴的罪行。” “也许有什么隐藏较深的心理症结也未可知,人心是很难捉摸的……”顾淞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然后问夏时,“对了,何瑶家的马桶到底修好了没有?” “这个……”夏时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说,“我还真没让人检查过。” 听到这话,顾淞立刻朝客厅右手边的卫生间走去。因为是上个世纪修建的老房子,卫生间的面积十分局促,仅仅是洗手池和马桶就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空间,使得淋浴喷头不得不安装在马桶的上方,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 顾淞怕破坏可能残留在卫生间里的痕迹物证,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番,对夏时说道:“打电话叫技术队的人来复勘现场吧,重点检查一下马桶和水箱,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我之前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忽略掉了?”夏时叹息一声,脸上不禁露出一副自责和惋惜的表情。“要是你没离开刑警队就好了,跟你比起来,我的能力也许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出众……” “怎么了,干嘛说这些灰心丧气的话?”顾淞在夏时的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我怎么觉得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那个不服输,不低头,恬不知耻地说,‘这世上没有本少爷办不成的案子’的夏时哪去了?这才几个月不见,你那一身的锐气怎么都快被磨光了?” “不是我想变成这样,而是现实迫使我不得不认清自己。你知道吗,我现在所承受的压力,我肩上的担子都是替你扛的,这刑警队长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 “别别别。”顾淞吓得连连摆手,“你可别说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有资格当队长了?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我压根就不是当领导那块料。” “可是……” “行了!”顾淞从来没见过夏时这般谦虚的样子,忽然间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新官上任,身边有些同事不服气,说你是靠着当局长的老爹上位的。你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压力太大,大到连性格都扭曲了。虽然你现在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你不觉得自己顾虑得太多,反而失去了原有的敏锐和魄力吗?” “是,若南也是这么说我的……”夏时苦笑着回应道,随即陷入了一阵沉思。 再次抬起头来面对顾淞的时候,夏时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神采。顾淞从中看出了坚韧的决心和那股不要脸的自信。他微微一笑,感觉心情无比舒畅。是的,他确信,他原来认识的那个搭档又回来了。 离开何瑶家,两个人在楼道里遇见了一个衣着朴素,身材健硕的年轻小伙子。对方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打包袋,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在狭窄的楼梯间里飘散开来,瞬间唤起了顾淞的食欲。他享受地吸了吸鼻子,转头冲夏时抱怨道:“陪你折腾了大半天,我到现在连午饭还没吃上呢。” 夏时白了顾淞一眼,没有接他的话,随后将目光落在迎面走上楼梯的小伙子身上。小伙子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看着夏时,正想开口询问什么,没想到夏时却先寒暄了一句,“董先生,这么早就下班了?” “是啊。”小伙子握紧了手中的打包袋,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道,“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跟老板请了假。”说完,他又疑惑地打量了顾淞几眼,问道,“夏警官,你们这是……为了何瑶的案子来的?凶手抓到了吗?” “你是哪位?”顾淞走下几级台阶,来到小伙子的面前问道。 “呃,我是住在何瑶家对门的邻居,我叫董威。” “董先生,你好。”顾淞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接着问道,“何瑶遇害那天晚上,你在家里吗?” “在啊,你们之前不是已经来问过我两次了吗?” “哦,是这样的。”夏时怕董威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董先生,这位是市局特别邀请的刑侦专家,他想重新向你了解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 “没,没问题啊……”董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手里的打包袋,似乎在担心饭盒里的食物过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顾淞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笑了笑说:“放心,耽误不了你几分钟的。” “嗯,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不过我的话也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 “你跟何瑶的关系怎么样?认识多长时间了?” “算不上多熟,就是平时在走廊里碰到了会打个招呼什么的。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她差不多是……半年前才搬过来的吧。” “你见过何瑶的男朋友吗?”顾淞说着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董威。 董威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见过这个男的,他好像是姓马吧。” “他经常到何瑶家里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偶尔看到过几次。” “案发那天晚上,这个男人有没有来找过何瑶?” “可能吧,但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董威回忆着说道,“我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听到有人敲对面的房门,听说话声音是个男的,可我没看到来的人是谁。” “你还记得当时是几点钟吗?” “应该是九点多吧,电视里刚播完我爱看的节目。” “再之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争吵、打骂之类的?” “我没注意,看完电视我就去洗澡了,然后早早地睡下了。” “除了敲门声,那天晚上你还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不同寻常的事情?” “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两遍了。”董威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心说这些警察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啊,怎么隔三差五就过来打听一番,但是考虑到顾淞的特殊身份,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大概是7点多钟吧,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何瑶家的门口百无聊赖地抽烟。看他那身打扮,估计是哪个家政公司的修理工。我这个人不喜欢跟别人搭讪,所以没跟他说话,直接开门进屋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顾淞把邓俊的照片拿给董威,问道:“你那天看到的是这个男人吗?” “没错,是他。”董威确信地点点头,不耐烦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地挂在了脸上。顾淞知道对方急着回家吃饭,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么晚了,我当然是在家里睡觉啊,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没什么,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你别多想。”顾淞把照片收好,侧身让出楼梯对董威说道,“你可以回家了。如果之后有需要,我们还会再麻烦你的。” “那好吧。”董威不情愿地回了一句。刚抬脚向上走了几步台阶,顾淞忽然又叫住了他,“对了,董先生。” “你还有什么事?”董威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淞。 “不是,你误会了。”顾淞摆了摆手,尴尬地指着董威手里的打包袋问,“你的外卖是在哪家店里点的?闻上去挺香的。” 回到家中,董威“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尽管肚子很饿,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食欲了。过度的紧张和焦虑让他的胃很不舒服,甚至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慌忙地走进卫生间,弯下腰对着脏兮兮的马桶干呕了几声,紧接着便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警察三番五次的打扰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再这样下去,他的秘密一定会被更多的人知道。他痛苦地抱着头,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清晰而又残忍。他仿佛闻到了那股腥甜的味道,听到了骨头被砍断的声音,甚至看到了尸体在他面前腐烂变质的过程……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掉。虽然舍不得放弃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但是也许,是时候该离开这座繁华都市,重新寻找下一个流浪之所…… 想到这里,董威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大脑的短暂缺氧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却顾不得这些,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拉开冰箱门的一瞬间,他躁动的情绪忽然被里面的某样东西所安抚,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阴森森的怪笑。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一看到它,董威的内心便会产生无法替代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流浪在外的这么多年,他和它相依为命,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它的位置。 “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这座城市,但是这里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董威说着把手伸向冰箱里的黑色塑胶袋,隔着薄薄的塑料膜抚摸着它的轮廓,喃喃自语道,“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过去不行,现在不行,永远都不行……” 第4章 莫名自首 恒河小区街边一家叫做“原汁原味”的小面馆里,顾淞吃下最后一根面条,稍稍停顿了片刻,一口气把碗里的牛肉汤也喝了个精光。放下碗筷,他从桌上的纸抽盒里扯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脸上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整个过程中,夏时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顾淞的对面,单手托着腮帮子,双眼盯着窗外想心事。虽说顾淞的归队让他看到了一丝破案的希望,但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他忽然很想念过去的那段日子,前任刑警队队长还在,他尊敬的前辈还在,生死患难的搭档还在,好像任何案子都难不倒他们这群永不知疲倦的人。而现如今,升官的,调职的,离队的,他能依靠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离他而去,他时常感到落寞和孤单,与此同时,他也渐渐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学会了用谦和的态度与他人相处。 因为过去一年的突出贡献,他被破格提升,成为r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警支队长,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比从前重了很多。他一直觉得,如果顾淞不是被那桩突如其来的婚姻所束缚,这队长的位子一定非顾淞莫属…… “我说你……”顾淞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把夏时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缓缓地转过头,如梦初醒地看着顾淞问:“你,吃完了?” “酒足饭饱,可以继续干活了。”顾淞说着冲坐在店门口晒太阳的中年男人招了招手,“老板,结账。” 老板应了一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起身朝他们这边走来。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是下午两点半,除了顾淞和夏时之外,店里再没有其他的客人。 “16块钱。”老板瞥了眼桌子,笑盈盈地说道,见顾淞把面汤也喝了个精光,忍不住又问道,“帅哥,你觉得我们这家小店味道怎么样?刚开张十来天,还得认真听取顾客的意见。” “还不错啊,刚刚有朋友介绍来的。”顾淞笑着回答道。 “是吗,那也拜托你帮忙宣传宣传,我们这儿也可以送外卖。” “好啊,没问题。”顾淞爽快地答应道,“下次再路过这里,我还到你们店里吃饭。” 出了面馆,夏时本想按照原计划带顾淞去第二起案件的犯罪现场看看情况,但是想想手头还有一堆工作没安排到位,他决定先回趟队里,顺便也让顾淞跟“916”专案组的同事碰下头。 两个人边往停车场走,夏时边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他先给自己点了一根,随后把烟盒朝身边递了过去,谁知顾淞立刻伸手挡了一下说:“我就不用了。” “你又戒烟了?” “田蕊不让我抽。” “呵呵,妻管严。”夏时收回烟盒,调侃顾淞道,“你现在做什么事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我这次执意把你拉回警队,她会生我的气吗?” “她不会的。其实,她从来都没有……”顾淞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想跟夏时过多谈论他家里的事情,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对董威这个人有多少了解?” “何瑶的邻居,潜在目击者,在汽车修理厂上班,单身,独居,人挺老实的,性格略有些腼腆。”夏时想了想,又补上两句,“也许他暗恋过何瑶,但是无从考证。没有杀人动机,目前不在嫌疑人的范围之内。” “看来你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事情。” 夏时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膀,“怎么了?你怀疑他?” “倒也不是怀疑,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儿怪怪的,好像特别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似的。” “废话,人家生活得好好的,家对面突然死了个人,还是被谋杀的,警察隔三差五上门打听情况,换成谁谁乐意啊。” “可是你注意到没有,他在走廊里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看上去非常不自然。正常人看到警察会是这种反应吗?” “你是说冻结反应?”夏时认真回忆了一下以往跟董威接触时的情景,“他确实不太愿意跟警察打交道,但这也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因为有的人本来就胆小,尤其是涉及到这么恐怖的凶杀案,他不待见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然就是……”夏时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然就是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怕被我们警察查出来。” “但愿不要吧。”顾淞蹙起眉头,干笑了两声,“眼前的案子已经够我们忙了,我可不希望中间再出别的乱子。” 下午三点多,顾淞回到阔别已久的刑警队,刚一进办公楼,就有同事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重新回来当警察了。顾淞友好地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没有做过多的解释,随夏时来到二楼的“916”专案组办公室。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和摆设。曾几何时,他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破获了多少个大案要案。翻卷宗,查资料,看监控,写报告,跟同事们讨论案情,偶尔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争执,但无论争吵得多么激烈,他们最终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惩治犯罪,为受害者沉冤昭雪。 想回来,真他妈想回到这里来工作,这是顾淞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然而,人生中总是有许多无奈的处境需要面对。尽管心中有着按捺不住的热情和冲动,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他的回归只是暂时的,帮夏时抓住“916案”的凶手,度过眼前的难关,他短暂的使命就该结束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止住脑海中更多的念头,把精力集中在当前的案子上。 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随手拖了把转椅坐在桌前,朝那堆文件努了努嘴说:“所有的办案资料都在这儿了?” “差不多吧。”夏时拍了拍桌上的文件,“需要什么你尽管跟我说,开会之前我还有点儿工作要去安排一下。” “好。” “那我待会儿再过来找你。” “赶快忙你的去吧,大领导。”顾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很快就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了眼前的资料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悄然推开。一名身材娇小,梳着娃娃头的女孩儿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进来。 看到顾淞全神贯注的背影,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像是见到了某位崇拜已久的明星一样。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淞的身后,隔着椅背给顾淞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师兄,你真的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狠心抛下我们不管的。” 顾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卷宗,转头看着女孩儿。 祁若南,市局技术科的痕迹检验员,比他低两届的警校学妹,曾共同破获过多起重大案件的同事,跟他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能在归队的第一时间见到这丫头,顾淞感到非常开心。 “恒河小区4栋403室的案发现场复勘完了?”顾淞本想先跟祁若南闲聊几句,叙叙旧,然后再谈论案子,结果却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祁若南诧异地张了张嘴,但她从来不会跟顾淞计较这些小事。“是的,按照你的指示,我们对受害者家的卫生间进行了仔细的复勘,你猜怎么着?”她俏皮地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看你那副得意的表情,肯定是有重大发现呗。” “那当然了,本姑娘的火眼金睛可不是吹出来的。” “行了,赶紧说正经的吧。”顾淞笑着催促道。 “我重点检查了一下卫生间的马桶,发现马桶的冲水功能没有任何问题,看样子是经过修理的。另外,我在马桶的水箱与水箱盖之间发现了人体脱落的皮屑组织,搞不好是修理水箱的人不小心落在那里的,后来被水箱盖压住也就没人注意到了。” “指纹方面有发现吗?” “没有。”祁若南遗憾地摇摇头道,“里里外外我都仔细检查过了,跟第一次的勘查结果一样,没有发现嫌疑人的指纹。” “那就尽快把皮屑组织的dna做出来,然后跟马智晨和邓俊的dna做比对,看看是不是他们俩当中的其中一人留下的。” “已经抓紧时间在做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提取到dna,结果还要耐心等两天。” 祁若南一一回答着顾淞的提问,末了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师兄,你真的打算回来帮我们破案啊?” “是啊,受不了你们夏队的死缠烂打。我要是不回来,他能刑拘了我,你信不信?” “这个我信。”祁若南呵呵笑了两声,随即又担忧地问道,“嫂子那边没问题吧?她的病……” “夏时会帮忙安排的,我信得过他。” “那就好,那就好……”祁若南轻声念叨着,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伤感。 不一会儿,夏时走进办公室,叫顾淞和祁若南一起去会议室开会。顾淞有些迟疑,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参加案情分析会合不合适。夏时告诉他说,局长已经特别批准他临时加入“916”专案组,以顾问的身份协助警方破案,他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夏时和祁若南一同往三楼的会议室走去。 几个人在会议室的门口碰见了刑警队的“热血青年”,侦查员孟雨。他十分热情地跟顾淞握手、拥抱,随后凑到夏时的耳边,低声问道:“夏队,马智晨那边该怎么处理?” “我靠。”经过提醒,夏时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下脑门说,“这一天忙的,我竟然把那个混小子给忘了。” “马智晨出什么状况了?”顾淞疑惑地问道。 孟雨解释说:“那小子昨天晚上突然跑到刑警队来自首,我们在审讯室里跟他耗了一个通宵,结果他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嘴里根本没个靠谱的话。” “那他到底是不是来自首的?” “鬼知道他想搞什么。” “他现在在哪儿?”顾淞问道。 “还能在哪儿?”夏时冷哼了一声说,“在审讯室里关着呢。今天早上的案子一出,我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搭理他。” “那正好,待会儿我去找他聊聊。” 第5章 案情分析 跟着夏时走进会议室,顾淞立刻感受到同事们或充满期许、或疑惑好奇的目光汇聚到自己的身上。原本他只是为了帮助夏时才临时加入专案组的,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夏局长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尽端,冲顾淞微微点了下头,接着掐灭手里的烟头对与会者说道:“这位同事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介绍了。希望在接下来的办案过程中,你们还能像从前一样默契地配合。好了,闲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陈主任,先说说你那边掌握的情况。” “好。”陈法医点点头,把幻灯片投放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一边播放着现场和尸检照片,一边有条不紊地介绍道,“本案的受害者叫徐子林,男,今年47岁,家住在宣阳区夕山街道天和社区46号楼的202室,生前在离家约14公里的夕山中学附近经营着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位。 “尸检结果显示,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在9月29日,也就是昨天夜里10点半到11点半之间。受害者系单刃锐器致心脏破裂、肺脏贯穿,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合并呼吸困难导致身亡。除了胸前的两处致命伤外,受害者的全身上下还有四十处同一锐器造成的伤口,这些伤口大部分没有生活反应,系受害者死亡后造成。 “经过鉴定,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一把宽为3厘米,刃长为13厘米的单刃刀具,与‘916案’的作案凶器高度相似。另外,受害者的嘴唇被四颗长度为50毫米,直径为28毫米的钢钉贯穿,这一点也跟‘916案’的特征完全匹配。 “唯一不同的是,在本起案件当中,受害者的后脑有一处钝器打击伤,推测为凶手偷袭受害者的时候造成。沾有血迹的凶器已经在发现受害者尸体的巷子里找到,是一块残缺不全的铺路砖石,应该是凶手在路边随手捡来的,上面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从法医学的角度来判断,我认为‘916案’和‘929案’为同一凶手作案的可能性极高,建议两起案件并案调查。” “事实上,我们已经在着手调查两名受害者之间的社会联系了。”陈法医的话音刚落,夏时便接过话头说,“因为‘916案’的作案细节除了我们这些办案人员之外,只有凶手本人才了解,所以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目前,我们基本可以确定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何瑶与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徐子林是互不相识的,并且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 “凶手选择这两名性别、年龄、生活背景相差如此巨大的受害者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也是我们当前急需要搞清楚的问题。 “关于犯罪嫌疑人,我们在此之前已经锁定了两个人,分别是何瑶的男朋友马智晨,以及案发当天约好了要上门为何瑶修理马桶水箱的水电修理工邓俊。按照顾淞的提议,技术队的同事于今天下午复勘了‘916案’的案发现场,并在马桶的水箱盖下面发现了微量的人体皮屑组织。dna的提取和比对工作正在抓紧时间进行,但是……” 说到这里,夏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综合两起案件来看,我已经对dna的比对结果不抱太大希望了。原因之一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马智晨,从昨天晚上9点到现在一直待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两起案件系同一名凶手所为,那么马智晨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原因之二是邓俊没有杀害何瑶的犯罪动机,非要说的话,只可能是双方在接触的过程当中因为某件事情发生口角,最终导致激情犯罪。激情犯罪往往具有突发性、偶然性的特征,很少会形成连续犯罪,所以我也不认为邓俊是这两起案件的凶手。换句话说,我们可能得重新寻找犯罪嫌疑人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夏局长不太赞同夏时的观点,“马智晨和邓俊的身上还是分别存在一些疑点的,你们抓紧时间把这两个人的问题彻底搞清楚。除此之外,继续围绕徐子林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看看他身边是否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夏局长说完,用充满期许的目光看着顾淞,“小顾,你现在也是专案组的一员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期待着顾淞的发言。这种被过分关注的感觉让半年没有参与破案的顾淞稍稍有些不适应。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夏时,后者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他这才找回昔日的自信,直言不讳地对夏局长说道:“夏局,恕我直言,你们当前的办案思路可能有些局限。” “哦?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夏局长扬了扬眉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的犯罪动机仍然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作案手法也跟以往发生的案件有着极大的不同。如果不清楚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我们便很难通过常规的排查方式锁定犯罪嫌疑人。当然了,马智晨和邓俊的作案嫌疑还需要深入调查一下,两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也有待进一步梳理……” 顾淞顿了一下,神情严肃地环视着在座的同事,缓缓地说道:“我知道有些人可能对犯罪心理画像不太了解,或者说根本就不相信那套看上去有些玄乎的破案方式。但是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我还是建议在原有办案思路的基础上,利用画像技术缩小排查范围,争取在凶手下一次作案之前将他缉拿归案。” “说到犯罪心理画像……”夏时忽然想起一个经常被某人挂在嘴边的名字,转头对顾淞说道,“有个人倒是挺适合这项工作的。” r市政法大学。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堂课,很多学生的心思都已经不在课堂上了。尽管讲台上那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教师正用悦耳的声音讲述着不算太乏味的内容,却仍然阻止不了同学们在底下开小差。 “任何进入犯罪现场的人都会拿走一些现场的物品,并留下一些带进来的物品。这是法国犯罪学家艾德蒙洛卡尔在20世纪初提出的‘洛卡尔交流原则’。洛卡尔指的是物理证据,比如指纹、头发、纤维、血迹、泥土等等,但凶手留在现场的不仅是物理证据,他的说法同样适用于心理学的痕迹。” 女教师一边翻动电子课件,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心猿意马的学生们,两条修长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每个罪犯都会留下至少一种或几种行为痕迹,比如手法、特征、个人特色。每一次犯罪都有手法,但并不是每一名凶手都有特征。区分手法和特征是每一名心理侧写师的基本工作……” 说到这里,女教师的话音停了下来。她将目光落向阶梯教室的倒数第二排,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安梓洋。”她叫起一个不知跟后排的同学聊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的胖男生,故作严肃地问道:“你来解释一下,什么是手法?什么是特征?” “呃,这个……”安梓洋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了两声,随即扭过头去,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身旁那位貌似在听课的男同学,低声问道:“金钰,她刚才在讲啥子?” “犯罪手法和犯罪特征。”男同学用手挡着嘴小声提醒道,说完还不忘挖苦对方一句,“你个猪头。” “夏金钰。”女教师朝安梓洋的身边瞄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你这么乐于助人,那就帮他回答这个问题吧。” 夏金钰缓缓地站起身,几乎在同一时间,教室里有不少女同学都回头看着他,有的人甚至还露出一副花痴的笑容。 夏金钰早就习惯了,淡定自若地看着前方的讲台回答道:“手法是罪犯为了犯罪必须去实施的行为;而犯罪特征是凶手的内心和幻想在犯罪行为中的表现,是凶手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不管有没有必要。” “你能举例说明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的凶手身上可能存在的不同意义吗?” 夏金钰想了想,继续回答道:“假设在某起案件当中,凶手为了隐藏罪行,不得不将受害者的尸体分割成若干碎块,便于处理和抛尸,那么分尸就是他的手法;但是对于某些心理异常的凶手而言,分尸并不是掩藏犯罪的必要方法,可是他们能从这样的行为中感受到刺激和享受,那分尸就是特征……” “老师。”夏金钰刚回答完,一个坐在前排的女孩儿便接过话茬,“五年前,r市曾出现过一个叫做尉迟良的碎尸杀人魔。他家里非常有钱,人长得特别帅,智商也很高,但是因为特殊的成长经历,他从小就心理扭曲,最终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残忍杀害了六个与他素味平生的女孩儿,并将她们的尸体碎块埋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我觉得他的案子非常具有研究价值,您什么时候把他的案例给我们详细讲讲呗?” “哦,那个案子我听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好像在新闻里看到过,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在念初中呢,没怎么关注……”在座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显然对女孩儿提到的案例非常感兴趣。比起枯燥的理论知识,他们更喜欢听一些重口味的实例。 “好,有空我收集一下资料。”女教师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当年的案子没有太多的了解。当她再次看向夏金钰的时候,发现对方还保持着刚刚回答问题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第6章 避难所 后半堂课,同学们的情绪比之前高涨了许多,直到下课铃响起还有人不断向老师提出各种问题,学习氛围空前的浓厚。 安梓洋边收拾东西,边斜眼瞄着讲台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撇了撇嘴说:“金钰,你说她怎么总是跟我过不去啊?上课溜号儿的人多了去了,她为什么每次都叫我起来回答问题,这不是明摆着让我难堪吗?” “兴许人家是看中了你不凡的天赋,想重点培养你呢。”夏金钰收起桌子上的笔记本,笑着调侃道。 “屁!”安梓洋翻了个白眼,“她想培养你倒是真的。”说完,他突然开始冲夏金钰挤眉弄眼,神神秘秘地问道,“哎,我看你平时跟她走得挺近的,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师生关系呗,还能有什么。” “仅此而已?”安梓洋用宽厚的肩膀撞了夏金钰一下,脸上的坏笑更加明显。 猝不及防的碰撞让夏金钰向一旁歪倒过去,好在他及时扶住桌子站稳了脚跟。“靠,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随手抓起一本书向安梓洋的脑袋砸去。“她长得再漂亮也比我大八岁呢,我们俩不至于。” “那你手机里存人家那么多照片干嘛?还有私密照,没事儿拿来yy用的?” “我可没你那么变态。哎,不跟你说了,我有事儿先走了啊!”夏金钰单肩背起书包,急急忙忙向教室外面追了出去。 走廊里都是急着去食堂吃饭或者回家过节的学生,闹哄哄的一片。夏金钰在人群中搜寻了半天才看到已经走远的目标。他穿过人群,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叫了那个人一声,“霍老师,你等等我。” 听到夏金钰的声音,霍妍立刻转过身来,笑容温和地看着他问:“你找我有事儿?” “你现在要回家吗?”夏金钰紧走了几步,来到霍妍的面前。 “是啊,回家过节。你呢?” “我待会儿回去。那个……”夏金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试探着问道,“方便一起吃个饭吗?我请客。” “啊?” “我没别的意思。”夏金钰怕霍妍误会,连忙解释道,“感谢你之前把那些珍贵的学习资料借给我看,让我获益匪浅。” “你不用那么客气。难得遇到像你这么爱钻研的学生,我当然愿意为你提供一切帮助。” “霍老师,给我个机会嘛。”夏金钰用略带撒娇的口吻对霍妍说道,心里却在打着另外的算盘。 霍妍轻叹了一声,实在不忍心拒绝夏金钰的邀请,刚好她晚上没有别的安排,便随口答应道:“好吧,我们去哪里吃饭?” 半个小时后,霍妍将她那辆进口的蓝色mini cooper停在某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锁好车门,记下停车位置的编号,她跟夏金钰乘电梯来到八楼的一家泰国餐厅。 点完菜,两个人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在夏金钰犹豫着要不要跟霍妍“摊牌”的时候,后者却突然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好了,说说你今天找我出来的真实目的吧。” “什么?”夏金钰一时没反应过来,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霍妍莞尔一笑,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除了感谢我借给你学习资料之外,你请我吃饭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嗯,确实。”夏金钰点点头,知道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肯定瞒不过面前这位心理学专家。“我找你出来的确还有点私事,不过,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到底什么事儿啊?搞得那么神秘。”霍妍把胳膊拄在餐桌上,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夏金钰。 “我记得之前跟你聊天的时候,你说你没有男朋友,对吧?” “是啊,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怎么了?” “那个……” “夏金钰,你不是吧?”霍妍忽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刚刚年满二十岁的男孩儿。 “哎呀,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夏金钰的脸红了,连连摆手道,“我哪有资格追求你啊,我是想把你介绍给我哥。” 足足愣了半分钟,霍妍才搞清楚,原来夏金钰努力了半天是想给他单身的大哥介绍对象。她又好气又好笑,认真想想却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毕竟相亲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不陌生了。“经常有亲戚和同事帮我介绍对象,轮到自己的学生来操心,这还真是头一次。” 夏金钰尴尬地解释道:“我哥今年二十七岁了,因为工作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谈恋爱。我爸妈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挺着急的。你要是不嫌弃他的工作,可以抽空跟他见个面。反正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霍妍好奇地问道。 “他是r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他叫夏时。” 案情分析会一结束,顾淞就径直来到审讯室。 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案子,马智晨已经被晾在这里一整天无人搭理了。既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状况,也不知道警察把他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马智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一见到顾淞和夏时,他就急不可耐地问道:“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痛快话行吗?” “闭嘴,你瞎嚷嚷什么?”顾淞厌恶地瞪了马智晨一眼,落座后把手里的资料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问道,“我们想怎么样?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想干什么?没事儿跑到我们刑警队来胡闹什么?” “我……我是来自首的……”马智晨放低了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椅子里缩了缩,看样子是被顾淞的气势给镇住了。 “何瑶是你杀的?”顾淞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是我杀的,你们赶紧把我抓起来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证据呢?” “什么证据?” “你杀人了总得有证据吧?杀人凶器藏哪儿了?带血的衣服是怎么处理的?杀人过程是怎么样的?你在犯罪现场都干了些什么?” “这……”马智晨被问得一时语塞,情急之下也想不起昨天晚上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干脆胡搅蛮缠道,“我都来自首了,承认人是我杀的,你们还问这些干吗?赶紧把我关进看守所得了。” “你他妈以为看守所是你家开的?你想进就进来,想出就出去?”夏时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实在没有耐心跟这家伙继续耗下去了。要说昨天晚上,他还抱着那么一丁点儿的侥幸心理,希望马智晨真的是杀死何瑶的凶手。但是现在,他巴不得对方赶紧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省着妨碍他们办案。 顾淞刚接手这个案子,情绪上没有夏时那么激动。他翻开马智晨的个人档案,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2013年5月,你因为毒驾致使一名行人受重伤,赔了人家四十万,之后在戒毒所里强制戒毒两年。在此期间,你那位有钱的父亲生病去世,你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些事何瑶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否则她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马智晨自嘲地笑了笑,转瞬间又露出一副悲痛的表情。 或许正是由于内心的自卑和不安全感,他才害怕失去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当何瑶厌倦了他的占有欲和坏脾气,多次提出分手的要求时,的确有可能激怒马智晨,从而导致悲剧的发生。 但是,凶手不会是他,因为马智晨一整晚都待在刑警队里,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杀人。除非警方的判断是错误的,两起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马智晨有一名同伙,犯下了昨天晚上的那起案子,但是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所以…… “说说吧,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儿?”顾淞的语气缓和下来,似乎已经在心里彻底排除了马智晨的作案嫌疑。“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跑到我们这里来避难啊?” “我……”马智晨惊讶地看着顾淞,答案已经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可他还是失口否认道,“我哪有什么仇家,我真的是来自首的。” “马智晨!”夏时怒喝了一声,“我们很忙,没时间陪你胡闹。你想躲进看守所里避风头,每天白吃白喝,蹭国家的饭碗,这个愿望我可满足不了你。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再敢耍滑头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马智晨讷讷地点了点头,终于有点儿看清楚眼前的形势了。 “9月16号那天晚上,你到底去没去过何瑶家里?” “我,我没去过……”马智晨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案发之前,你有没有帮何瑶修理过马桶的水箱?” “没有,我哪会修那玩意,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家的马桶坏了。” “好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夏时站起身冲顾淞使了个眼色,后者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要问,叮嘱马智晨不许再干扰警方办案,随即跟夏时离开了审讯室。 第7章 嫌疑加剧 “这小子太他妈气人了,害得我一晚上没睡觉,闹了半天是来搅局的。”夏时恨得咬牙切齿,脸上的青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顾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消消气,至少我们现在不用在马智晨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接下来去查查邓俊那边的情况吧。” “我已经让孟雨带人去查了。” “那你带我去看看第二起案件的案发现场,有些情况我想实地了解一下。” “这个不急,等我……”夏时的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夏金钰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金钰,有事儿吗?我现在很忙。” “打扰你工作了吗?” “没有,我刚审完一个嫌疑人。” “那,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 “吃饭就算了吧,我这边实在脱不开身。” “霍老师也在呢。” “嗯?”夏时正准备挂断电话,愣了一下又把手机又放回到耳边,“你是说霍妍?” “对啊,我们刚刚还在聊你的那些英雄事迹呢,她挺想见见你的。” “你们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怎么,你现在又有空了?”夏金钰坏笑着问道。 “少废话,赶紧把地址发给我。” 挂断电话,顾淞一脸狐疑地看着夏时问:“什么情况,谁要请你吃饭啊?” 夏时没有回答,反过来问顾淞,“哎,你还记得霍清坤老师吗?” “当然记得了,那可是我省赫赫有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以前还在咱们警校担任过客座教授呢。怎么……”顾淞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霍老师想见你?” “嗯,的确是霍老师,不过是另外一个。” 路上,夏时给顾淞介绍了霍妍的基本情况。霍妍是霍清坤的独生女,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对犯罪心理学十分感兴趣。长大后,她报考了与此相关的专业,并在美国进修学习了四年。 “今年春天,霍妍从美国回来,在r市政法大学教书,刚好是夏金钰的任课老师。这小子隔三差五跟我提起霍妍,而且……”夏时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想把霍妍介绍给我当女朋友。” “什么?夏金钰要给你安排相亲?”顾淞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那小子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单身啊?” “我又没跟他说过,他当然不知道。算了,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不提也罢。反正我今天是去谈工作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赶到那家泰国餐厅的时候,夏金钰已经贴心地为他们重新点了几道热菜。相互介绍之后,夏金钰识趣地把霍妍对面的位置让给夏时,自己则绕到餐桌的另一端,坐在霍妍的旁边。 第一次给哥哥安排相亲,夏金钰的内心既紧张又兴奋。他一边小口啜着饮料一边偷偷地观察两名相亲者的反应,结果发现霍妍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夏时的身上,而是好奇地盯着顾淞那张五官精巧的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看到这副场景,夏金钰心里一沉,心说完蛋了,霍老师该不会是看上顾警官了吧。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对劲儿。“霍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顾淞哥跟那个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凑巧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你们在说谁?”顾淞一头雾水地看着夏金钰,随即就意识到“那个人”指的是谁了。 “没什么,我们刚刚在谈论尉迟良的案子,霍老师想搜集一些资料,上课的时候做案例分析。”夏金钰笑着解释道。 顾淞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认成那个通缉犯了,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不仅如此,他还冒充那个人的身份在监狱里当过卧底,甚至把自己完全当成了那个人。他神色淡定看着霍妍,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用害怕,那个恶魔已经长眠在奔流不息的江水里,再也不会伤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了。” “对不起。”霍妍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忙将目光转向夏时那边,快速换了个话题道,“对了,夏警官,你们现在还在忙那个‘916杀人案’吧?进展如何?” “不瞒你说,我今天正是为了那个案子来找你的。”夏时无心相亲,也顾不得弟弟的一片苦心,直奔主题道。 “找我?”霍妍有些意外,但她看到夏时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跟她开玩笑。 “哥,你搞错了没有,我可是……” “金钰,你别插嘴!”夏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反正你已经吃完饭了,不如先回家吧,我们接下来要谈工作了。” “不是吧,你们几个……”夏金钰用无辜的眼神依次扫向在座的三个人,忽然发现自己竟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心情不免有些沮丧。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哥哥是不会把辞职半年多的顾警官给找回来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夏金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随后把账单往夏时面前的桌子上一拍,留下一句“待会儿别忘了结账”就潇洒地离开了。 傍晚19点分,孟雨站在昏暗狭窄的楼道里,抬手敲了敲701室的房门。他对这户人家已经不陌生了。十几天前,他来过这里一次,二号嫌疑人邓俊跟他的妻女就生活在门后这个温馨的小家庭里。 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过后,房门敞开了一道缝隙。然而,开门的女人并没有确认来者的身份就转身向里面的厨房走去,似乎理所当然地把孟雨当成了下班回家的丈夫。 “真是的,你怎么又没带钥匙?我正忙着做饭呢……”女人随口嗔怪了两句,几秒钟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出锅的青椒炒肉,催促道,“赶紧去洗手,然后叫小彤出来吃饭。”女人说完又要回到厨房去端菜,孟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抱歉对女人说道:“对不起,我们是……” 听到说话的声音不对,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糊涂。她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擅自走进客厅的两个年轻小伙子,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诶?怎么又是你们啊?谁让你们进屋的?” “你刚才自己把门打开的呀。”孟雨的同事江伟哭笑不得地说道。 “早知道是你们我就不开门了。”女人向前走了几步,把解下来的围裙狠狠地甩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怨气。“说吧,你们还想打听什么?是不是还把我丈夫当成杀人犯呢?” “哎呀,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江伟急忙解释道,“我们只是想排除邓俊的作案嫌疑,又没说人是他杀的。既然你相信邓俊是清白的,那就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何必对我们发那么大的火气呢。” “哼,我为什么发火?”女人恶狠狠地瞪了江伟一眼,不满地说道,“你们随随便便一个怀疑,给我的家庭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你们知道吗?” “由于工作原因给你的生活带来不便,我们深感抱歉。但是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就因为你们的调查,我女儿整天担心她爸爸会被警察抓走,连着好几天晚上做噩梦,每次都哭闹不止。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好像认准了她爸爸就是杀人犯一样。” “这事儿可怪不得我们啊。”江伟跟孟雨面面相觑了一下,两者都感到莫名其妙。“我们可从来没有当着你女儿的面谈论案子,即使她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肯定不是从我们这里听到的,你不能随随便便把锅甩给我们。” “不管是从哪里听到的……”女人顿了一下,神色不安地移开了视线,“要不是你们怀疑我丈夫有作案嫌疑,小彤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吧。难道案发之前邓俊去过受害者家,我们还不能怀疑他?照你这么说,我们的工作还干不干了?案子还破不破了?” “我不管,反正因为你们……” “行了!”孟雨打断两人之间无意义的争执,警惕地瞥了一眼客厅另一端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对女人说道,“贾女士,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你要是不想让孩子听到我们的对话,那就尽量控制一下情绪。” 听到这句话,女人如梦初醒地看了看女儿的房间,似乎才意识到“隔墙有耳”这回事。其实上个星期四的晚上,要不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小心让女儿听到了她跟丈夫的争吵,女儿也不会像得了魔怔似的,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你们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问完了我还得接着做饭呢。”女人的态度缓和下来,但语气中依然透着些许的不耐烦。 “昨天晚上,邓俊是几点钟回家的?” “什么?”女人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意外。“你们不是在调查9月16号的案子吗?怎么又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孟雨冷冷地说道。 “到底又出什么事儿了?”女人紧张地搓着双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邓俊昨晚没在家,是吗?”孟雨进一步问道。 “他……”女人侧过头去,不敢再直视孟雨的眼睛。虽说她死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女人的直觉让她意识到丈夫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贾女士,我相信你是明白人,有什么话你就照实说,这对你、对孩子都没有坏处。” “好吧。”女人纠结一番过后,终于做出了妥协。“邓俊昨晚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快到后半夜才回到家里。” “他跟谁一起喝的酒?”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回到家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人都醉成那个样子了,想正常也正常不了吧。” “他昨天出门的时候和回家的时候穿的是同一身衣服吗?那身衣服现在在哪儿?” “当然是同一身衣服啊。”女人不明所以地回答道,“那身衣服已经被我洗了,现在在阳台上晾着呢。” “能让我们把衣服带回去检查一下吗?”孟雨说着冲江伟使了个眼色,不等女人答应,后者已经自顾自地朝晾衣服的阳台走去。 “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我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就是,你丈夫目前还没有摆脱作案嫌疑,你们还得继续配合警方的调查。”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邓俊开门走进家中,怔怔地跟孟雨对视了几秒,脸上的表情犹如末日来临一般,恐惧而又绝望。 第8章 犯罪标记 夕山中学的周边分布着很多老式开放社区以及一个大型农贸市场,人口稠密,人员构成相对复杂。受害者徐子林居住的天和社区位于学校的南端,两者之间相距约14公里。从2014年至案发前夕,徐子林一直在学校正门附近经营着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位,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不曾与人结怨,身边也未发现任何有作案嫌疑的人。 绕着夕山中学的校门口来回走了一趟,顾淞和霍妍重新回到徐子林生前经营摊位的路边。这里能看到学校的教学楼,安静的夜幕之下,一排排整齐的窗口透着温暖明亮的灯光,能看到窗边高高摞起的书本和学生们勤奋刻苦的身影。 徐子林每天看着这样的场景,说不定会经常想起远在他乡的儿子坐在教室里认真备战高考的模样。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没能等到儿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天,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我觉得,凶手有可能是在这里遇到受害者的。”霍妍站在路边,凝神思索,想象自己就是那名卖鸡蛋灌饼的小贩。“我的生活很简单,人际关系用两只手就能理清。我从不招惹是非,无论是街坊四邻还是其他卖东西的小贩,我都能与他们融洽相处。我不曾发现任何人对我表现出恶意,也未曾想到简单、平凡、老实、善良的我会成为某人想要杀死的对象。平日里,我接触最多的人群无非是生活在附近的居民以及夕山中学的师生,可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我无法想象在这些人当中,某一个人就是杀死我的凶手……” 霍妍自言自语般地说完这番话,用征询的语气问顾淞,“你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在这里将徐子林选定为目标,甚至在他的摊位前买过东西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因为徐子林与外界相联系的主要途径就是他悉心经营的这份小买卖。但是……”顾淞疑惑看着霍妍问,“作案动机呢?凶手第一次作案杀害了一名年仅24岁的漂亮女孩儿,第二次作案却选择了一个卖鸡蛋灌饼的47岁大叔,他们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和共同点,我完全搞不懂凶手挑选受害者的规律。” “你说的没错。”霍妍叹息着地摇了摇头,虽然刚接手这个案子不到两个小时,她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看来研究理论和教书授课是一回事,实际参与破案却不是一个级别的难度了。 想想父亲这一生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他运用心理画像成功破获的那些案子,霍妍知道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如果不是父亲得了重病,无法再协助公安机关办案,夏时怎么会把如此棘手的工作交给她呢? 果然是沾了父亲的光啊,霍妍自嘲地笑笑。她明白一直致力于理论研究的自己缺乏实战经验,能力方面尚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父亲那未了的心愿,还有那份念念不忘的伟大事业,却是除了自己之外无人能完成的。 沉默了片刻,霍妍重新打起精神,眼睛里闪着奕奕的光彩。“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从凶手独特的犯罪标记推测他的作案动机。在两起案件当中,凶手都是使用四颗钢钉穿透了受害者的嘴唇,可见这个标记行为对于凶手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你们之前也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认为凶手之所以要封住受害者的嘴,是为了阻止受害者说话,虽然在实施这一行为之前,受害者已经被乱刀捅死,但在凶手看来,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感到彻底地放心。既然我们无法从表面上找出两名受害者的共同之处,那有没有可能是两名受害者生前都与凶手发生过言语冲突,激发了凶手的杀人**。甚至还有可能,受害者只是无意中说了某些让凶手感到厌恶的话,由此引发了悲剧。” “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肯定是个心理异常的变态,否则正常人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把人给杀了,而且还不止杀了一个。”顾淞思索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头。“不过有件事倒也蹊跷,说不定会成为案件的突破口。” “哦?是什么事?” “就像你刚才说的,凶手也许是在这里的摊位遇到了徐子林,将他选定为目标。那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何瑶呢?凶手是在什么场合下接触到她,并下定决心要将她杀死的呢?” “会不会也是在工作的地方?要不然……”霍妍想了想,很快就放弃了漫无边际的猜测,“不,何瑶的社交圈子比较广泛,生活轨迹也相对丰富一些,接触凶手的可能性太多了……” “霍老师,你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顾淞及时提醒道,“何瑶跟徐子林不同,她是在自己的家中遇害的。根据走访的结果,我们获悉9月16号晚上9点多钟,曾经有一名男子敲过何瑶家的房门,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假设是那个人杀害了何瑶,他和平进入犯罪现场,起初并未引起受害者的警觉,而随后,他却用就地取材的凶器将何瑶残忍杀害,这怎么看都有点儿像是临时起意的犯罪。至于那几颗代表着特殊含义的钢钉,我们最初推测那是凶手随身携带的物品,但我仔细想了一下,也不排除凶手有再次返回作案现场,继续实施犯罪的可能。 “根据以上情况,我认为凶手跟何瑶还是存在着一定的社会联系,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没有那么密切,因此警方在排查的过程当中漏掉了某些人物和信息。在破获连环杀人案的时候,第一起案件往往是最重要的,它能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也是最多的。 “如果杀死何瑶是一个引火索,成功点燃了凶手深藏多年的杀戮**,帮他跨过了那道难以逾越的生死屏障,往后的犯罪只会变得越来越容易,越来越轻松。从相识的人到陌生人,从激情犯罪到蓄意谋杀,所有的事情都会慢慢变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包括下一次犯罪……” 霍妍惊讶地看着顾淞说出这番推论,对于他那所谓的“神探”身份已经深信不疑。尽管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可她相信自己已经被这个谜一般的男人彻底“吸引”住了,想要进一步地了解他,接近他,甚至是研究他。 没错,这个人的人生经历一定非常的复杂,虽然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但他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悲欢离合的故事。他所参与过的那些案子,他亲手制服过的那些歹徒,都是值得研究和学习的好材料。 见霍妍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半晌没有说话,顾淞感觉有些不自在。为了缓解尴尬,他指了指夕山中学的东北方向对霍妍说道:“走吧,我们顺便去第一起案件的犯罪现场看看情况,虽然我白天已经去过一次了,但你现在应该很想去那里看一看吧。” “好啊,那就麻烦你带路了。”霍妍客气地说道。 两个人坐进车里,霍妍拿出区域地图,看着上面的红色标注说:“恒河小区位于夕山中学的东北方向,与天和社区的最短直线距离约32公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的活动范围相对集中,不排除他就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可能,但是仅凭当前发生的两起案件做出判断还是有些草率。” “那倒也未必。”顾淞探过身子,稍稍向霍妍靠近了一些,用食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夕山中学,“如果凶手是在这个地方与徐子林产生交集的,说明他的活动范围不会离这里太远。就算他不住在附近,应该也是在附近工作的。比如……”他指了指周围的农贸市场和学校,以及周边一些零散的商铺。 “有点儿道理。”霍妍用记号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大致的活动半径,看着看着眉头便锁了起来。“这一片的老式住宅区也太密集了,外来务工人员也很多,排查起来任务很繁重啊。” “但是身高在1米73到1米78之间,能跟何瑶产生联系的男性并不多吧。” “那倒是。”霍妍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综合目前的这些信息,我相信凶手的年龄应该不会太大,初步推断应该不超过35岁。他的受教育程度不高,收入状况一般,可能从事偏体力或技术类的工作。他的性格应该属于比较内向的那一种,不太爱说话,交友范围不广,且心理品质较为脆弱。 “他的生活经历坎坷,遭受过失败或不公平的待遇。因为缺少发泄负面情绪的渠道,他长期生活在压抑中。当这种情绪超出了他的耐受能力,就会在偶然事件的促使下完全爆发出来。虽然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沉默、老实,但他可能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某些情况下会表现得愤怒和暴躁。”霍妍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顾淞,“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有些地方可能还需要修正。顾警官,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嗯,让我想想……”顾淞凝视着车窗外的夜色,沉默了片刻道,“凶手在受害者的身上疯狂地捅了几十刀,每一刀都捅得那么干脆、用力,如果他跟受害者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认识对方,他为何会在作案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愤怒呢?简直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给我的感觉,这名凶手的精神状况可能有些问题,比如说,他会不会有某种偏执妄想?擅自夸大和扭曲了某些客观事实?” “的确有这种可能。”霍妍赞同地说道,“也许正是这种精神障碍让他的行为变得不可理喻,同时也让成为一名相当危险的罪犯。” 第9章 黑衣人 看到夏时疲惫地叼着烟卷,一副随时要累倒下去的模样,孟雨有些于心不忍。他轻轻地拍了拍夏时的肩膀,关心地说道:“夏队,你都两天没睡觉了,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邓俊这边交给我和小伟就行了。” “没事儿,我还挺得住。”夏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强打起精神,隔着单项透视玻璃看着审讯室里坐立不安的邓俊,非但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儿。“搞不好,这家伙要让我们大失所望了。” “夏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孟雨不解地问道,“难不成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邓俊的性格特征跟霍老师的分析出入太大了,我很难想象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变态凶手。” “可是排除了头号嫌疑人马智晨,邓俊的作案嫌疑是目前最大的一个。再说了,心理画像技术只能作为侦破案件的辅助手段,很多情况下都不靠谱。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在邓俊的身上多下些功夫。” 夏时不想跟孟雨争论这个问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认可并接受这门看似虚无缥缈,实际上却具有广泛应用空间和研究价值的社会科学。既然人已经被带回来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当然要好好审问一番。“对了,你们从邓俊家拿回来的那几件衣服,上面检测出血迹了吗?” “没有。”孟雨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他作案的时候采取了某些防护措施,身上根本就没沾到受害者的血迹。不过,徐子林遇害的时候邓俊肯定没在家里,这是他老婆亲口说的。至于他到底是去跟朋友喝酒了,还是去什么地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进去审审就知道了。” 两个人正聊着,夏时忽然接到祁若南打来的电话。听说技术队那边发现了新线索,他忙回了句“我马上过来”,随后挂断电话叮嘱孟雨道:“一会儿跟邓俊交涉的时候注意问话方式,毕竟我们手上还没有任何证据。” “放心吧,老大,我保证让他老实交代。”孟雨信心满满地回答道,似乎天真地认为他们已经离破案不远了。 几分钟后,夏时走进办公室,祁若南立马冲他招了招手说:“夏时哥,你过来看看,我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十分可疑,有可能就是跟踪并杀害徐子林的凶手。” 夏时走到祁若南身边,拖了把椅子坐下,祁若南一边播放视频一边解释道:“虽然徐子林摆摊的地方没有监控探头,无法确定他跟凶手接触的方式,也无法得知他是否跟凶手发生过冲突,但在徐子林回家的这段路上,有好几处监控拍到了他骑着三轮摩托车的画面。 “这是昨天晚上22点34分的时候,徐子林骑车经过第一个监控。那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祁若南说着指了指屏幕上除了徐子林之外,另外一个骑着电动车的男人。“你看,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连帽衫的帽子,脸上还遮着一个黑色的口罩,怎么看都不像是凑巧经过的路人。” “你能确定他是在跟踪徐子林吗?”夏时问道。 “嗯。”祁若南点点头,将画面切换到另一个监控,“22点37分,徐子林经过第三个监控的时候,由于路面颠簸,他车上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掉在了路上,估计里面装着食材或调味品什么的。他立马停车捡东西并查看,耽误了一分钟左右才重新上路。正常情况下,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应该会在这段时间超过他的三轮车,越骑越远。 “可是你看,这个人是在徐子林重新上路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经过监控,这说明他在某个地方停下来等了徐子林整整一分钟。而在之后的监控画面中,这个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徐子林的后面,直到徐子林到达天和社区附近,两个人先后失去踪迹。所以我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徐子林的凶手。” “案发后,这名黑衣人的去向如何?监控有拍到吗?” “没有。”祁若南松开鼠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泄气地回答道,“至少他没有沿着原路返回。天和社区周边的路况比较复杂,保不准他从哪条路上逃走了。” 夏时思索了片刻说:“看他把自己的脸遮挡得那么严实,估计找人是没戏了。我们只能试着去找找那辆电动车。” “电动车找起来可比汽车费劲儿多了,而且那辆车的牌照也被刻意遮挡了,根本看不清楚。想不到这家伙还挺狡猾的,套路深着呢。”祁若南越说越生气,圆圆的小脸涨得绯红。想到从明天开始就是国庆加中秋长假了,自己和同事们却因为一个变态杀人狂集体加班,她恨不得把犯罪嫌疑人从电脑屏幕里揪出来撕成碎片。 身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夏时的脑子里倒是只想着抓凶手这么一件事,什么过节放假对他来说全都是浮云。他让祁若南把嫌疑人的电动车处理得清晰一些,找出车身上的剐蹭、磕碰等痕迹特征,便于日后寻找和比对。另外,他觉得先去查一查最近两天的失窃车辆也不失为一个破案的方向。 深夜,r市政法大学,四号宿舍楼。 夏金钰站在512寝室的门前,在书包里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他以为室友们都放假回家了,不抱任何希望地敲了几下房门,正准备下楼找宿舍管理员拿钥匙,寝室里忽然传出一个十分警惕的声音问:“谁在外面?” “是我,夏金钰。” “啊啊,你等,等我一下……”安梓洋慌慌张张地回答道,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秘密活动”。几秒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朝走廊里张望了几眼,狐疑地看着夏金钰问:“你小子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深更半夜又回来了?” “我……”夏金钰被问得愣了一下,心说寝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想什么时候回来还得提前跟你打招呼不成?“我自己在家待着没意思,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都……” “进来!”不等夏金钰把话说完,安梓洋便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寝室,迅速关上了房门。由于事发突然,夏金钰的身体瞬间失衡,踉跄了几步,险些撞到离门不远的衣柜上。待他扶着柜子站稳脚跟,这才注意到室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儿。 寝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进门左手边的书桌上点着几支忽明忽暗的蜡烛,一个精美华丽的生日蛋糕置于其间,旁边摆着一束粉白色相间的康乃馨,以及两支倒满红酒的玻璃杯,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照片立在书桌上非常醒目的位置。受到光线和距离的影响,夏金钰看不清照片里的人脸,但那无疑是一位年长的女性。 “今天是……你长辈的生日?”夏金钰十分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因为从现场的布置情况来看,安梓洋似乎不像是在给某位生者庆祝生日。 “嗯,照片里的人是我母亲。”安梓洋淡淡地回答道。 “那她……” “她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夏金钰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安梓洋不想让夏金钰为难,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说:“今天是她走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不想让她在那边的世界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我以为你们几个都回家过节去了,所以就在寝室里……” “对不起啊,我打扰你了。”夏金钰抱歉地对安梓洋说道。 “没事儿。”安梓洋倒是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把揽过夏金钰的肩膀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吧。” 在夏金钰的印象当中,安梓洋总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身边的朋友全都拿他当开心果,任课老师也非常喜欢他。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今天这一幕,夏金钰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外表单纯快乐的胖男孩儿,在刚刚过去的暑假里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2013年5月5日晚上,安梓洋的母亲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遭遇了一起飞来横祸。在过马路的时候,她被一辆闯红灯的宝马轿车撞倒,头部受了重伤。虽然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她却不幸成为植物人,在医院里一躺就是四年多。 事故发生时,安梓洋正在念初三,即将面临着重要的升学考试。他无法接受母亲变成植物人的残酷现实,病了一个多月,差点儿错过那一年的中考。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期盼着母亲能再次睁开眼睛,期盼着一家三口能像从前一样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平淡无奇的生活琐事。父亲总是抱怨工作艰辛,赚钱不易,母亲则一个劲儿地唠叨他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找个体面的工作。 可是医生的话却让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他心里明白,无论他再怎么祈祷,母亲能再次醒来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 2017年8月2日凌晨2点19分,安梓洋的母亲因全身多器官衰竭不治身亡,享年45岁。 拔掉呼吸机的那一刻,安梓洋的心仿佛也跟着母亲的离去停止了跳动。但是很快,比悲伤更加强烈的情绪迅速填满了他的内心,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炽热地燃烧着,身旁裹着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是的,对于母亲的死,必须得有人付出代价才行。 自始至终,那名毒驾肇事的司机没有当面向他和他的家人道过歉,哪怕只有一次也不至于让他的生活那么难熬。凭什么一个人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摧毁了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却可以恬不知耻地活在这个世上,一点儿悔意都没有,难道说一句“对不起”真的有那么艰难吗?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安梓洋再也不相信好人会一生平安。既然你毁了我的生活,那我也要毁掉你的,只有这样才算公平。 第10章 走向不归路 结束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顾淞怕吵醒睡梦中的妻子,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自从离开刑警队,换了份相对轻松的工作,他的生活很少能过得如此充实而有意义。虽说他所作出的选择完全是出于自愿,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向往着过去那段忙忙碌碌的日子。 朦胧之中,他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脚步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儿正拿着一条薄毛毯向他走来。 借着窗外的光亮,他看到女孩儿的脸上满是关切的表情,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小蕊……”他温柔地冲女孩儿笑了笑,随后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四点呢,你怎么醒了呀?”女孩儿绕过茶几,动作轻盈地坐在顾淞的身边,把毯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十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加上刚才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顾淞一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看你,一点儿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女孩儿嗔怪地说道,把身上的毛毯又裹紧了一些。顾淞伸出一只胳膊搂过女孩儿瘦弱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女孩儿突然好奇地问道:“你有心事的时候睡觉就不踏实,看来这一次的案子让你很头疼?” “呵呵,我是相当的头疼啊。”顾淞苦笑着说道,“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好像跟案子有关系,又好像完全沾不着边。可能是太久没参与破案,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吧。” “是这样吗?”女孩儿抬头看了顾淞一眼,调侃他说,“我看你是太兴奋了吧?毕竟破案抓凶手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顾神探。” “可是我……” “你别说。”女孩儿连忙伸手捂住顾淞的嘴巴,否则下一秒钟又会听到那句快要让她耳朵起茧子的话:我现在的职责就是照顾你,保护你,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怎么可能会不在乎?那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女孩儿怎么会不明白顾淞为了她做出的牺牲和改变。要不是她的身体不争气,病情突然间恶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向顾淞提出那个任性的要求:我们结婚吧! 事实上,当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攥着顾淞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出那句覆水难收的话时,她自己都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后悔。她明知道在那样的时刻,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顾淞都不可能拒绝她,可她还是在病痛的折磨下,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之下狠狠地任性了一次,结果就换来了顾淞的辞职,更为了她与家人闹得不愉快。 她叫田蕊,曾经是一名外资医院的护士,因为一起扑朔迷离的失踪案与顾淞相识、相恋。十九个月前,顾淞在侦破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的时候遭到凶手的挑衅,作为顾淞当时的女朋友,田蕊被凶手绑架,腹部受了严重的刀伤,做过一次肾移植手术。 虽说那场手术及时挽救了她的性命,一切看似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好景只维持了一年多,新移植的肾脏就失去了功能。现如今,她的健康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不得不依靠透析来维持生命。为了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顾淞毅然决然地辞掉了刑警队那份不舍昼夜的工作,在离家不远的健身中心当起了散打教练。 日子一晃过去了半年,他们过着简单平淡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跟千千万万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可是田蕊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顾淞真心想要的。 他曾经是一只自由翱翔的飞鸟,狂放不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他敢于冒险,总是抢着去执行那些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常常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多次遭遇可怕的对手,身心饱受摧残,却从来没有因此萌生过不当警察的念头。 而现在…… 田蕊曾不止一次劝说过顾淞,让他回刑警队复职,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没办法,顾淞的性格太固执了,很少有人能够改变他所作出的决定。 “顾淞,我能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吗?你能不能偶尔也听听我的意见?算我求你了。”沉默了片刻,田蕊用恳求的语气对顾淞说道。 其实,她早就厌倦了被人当成重病患者小心呵护的日子,更不想再继续耽误顾淞的人生。对于她来说,死亡一定会到来,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既然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那就一个人勇敢地面对好了,何必再搭上另外一个人的幸福。 顾淞知道田蕊想跟他说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也许,他们两个人真的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聊一聊,认真听听彼此的想法了。 有些时候,你拼尽全力想对一个人好,想为她付出所有的一切,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把命也给她,但那未必就是对方想要的。你爱的太深,太狠,太自私,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那天凌晨,两个人裹着一条毛毯,依偎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聊了很多,直到抱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顾淞急忙起来洗漱,换衣服,给田蕊做早饭。刚把洗干净的米放进锅里,外面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他关掉煤气,走到客厅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人竟然是夏时。 “这么早,你来我家干什么?”顾淞疑惑地问道,接着便看到夏时的手里提着大包小裹的慰问品,感觉像是来探病的一样。 没错,他家里确实有个病号,顾淞苦笑着把夏时让进屋里,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你是怕我临阵脱逃,不帮你破案,特意来家里找我的?” “是啊。”夏时直言不讳地回答道,“我怕你回家睡了一觉就反悔了,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放心,我不会的。既然以顾问的身份加入了专案组,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那要是案子一直破不了呢?你有什么打算?” “靠,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行不行?”顾淞有些恼火,照着夏时的胸前擂了一拳。“你什么时候见哥们儿我把案子办成悬案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啊,夏队。再说了,除了我之外不是还有霍老师嘛。” 顾淞顿了一下,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说到霍妍,你昨天晚上的安排是不是有点儿不妥当?人家可是你的相亲对象,人又聪明又漂亮,你不好好把握机会,刚一见面就让她跟我一起工作,你不怕她移情别恋喜欢上我吗?” “无所谓了。”夏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似乎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完全没兴趣。“我现在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相亲谈恋爱。对了,我托人帮你请的私人护工一会儿就到。人家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人很nice,照顾病人经验丰富,这下你可以放心地跟我走了吧?” 吃过早饭,把田蕊的情况向护工一一交代清楚,顾淞便怀着复杂的心情随夏时出了家门。他没有想过太久远的事情,也不曾料到这两起案子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序幕。他站在阳光之下,面向着光明,却不知黑暗中,敌人已经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顾淞和夏时交换了各自掌握的情况。顾淞把他和霍妍对犯罪嫌疑人的初步刻画描述了一遍,建议夏时以夕山中学为圆心,三公里为半径寻找符合上述特征的嫌疑人,且此人应当与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何瑶存在一定的社会联系。 夏时赞同这个提议,他认为把当前的调查重点从徐子林身上转回到何瑶这边是正确的选择,毕竟一个独自居住的年轻女孩儿,尤其是像何瑶那种做事比较小心的女孩子,不太可能在晚上九点多把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请进屋里。 随后,夏时向顾淞叙述了技术队在监控视频里的发现,以及孟雨和江伟对邓俊的审讯情况。 截止到到目前,邓俊的作案嫌疑可以说是完全被排除了。9月29日晚上10点半到11点半之间,徐子林被人杀害的时候,邓俊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经过证实。他跟妻子说自己在外面喝酒,其实是去街边的洗头房叫小姐了。他怕回家太晚引起妻子的怀疑,特意给自己灌了两瓶啤酒才进家门,妻子闻到酒精的味道自然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那9月16号呢?何瑶遇害的时候他在做什么?”顾淞问道。 “据他交代,那天晚上他确实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因为他老婆带着女儿回娘家看望父母了。反正邓俊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们再追究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没什么意义。” “那倒也是,就算他天天出去嫖,这件事也不归我们管。对了。”顾淞又想起一件事来,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个假自首的马智晨,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他呀。”夏时想起马智晨那副耍赖皮的嘴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批评教育了一番就把他送拘留所了。他妨碍警方办案,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关他几天是应该的。” “那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巴不得进去多住几天呢。” 第11章 怪咖 当天下午,负责调查监控视频中那辆可疑电动车的小组就有了重大发现。正如夏时推测的那样,黑衣男子所骑的电动车为失窃车辆,它的失主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叫赵思来,目前在恒河小区的街边经营着一家名为“原汁原味”的牛肉面馆。 在夕山街道派出所李所长的协助下,失窃的电动车很快就在天和社区附近的胡同里被民警找到。 经过技术队的仔细勘验和对比,这辆银灰色的电动车确实是监控视频中出现的那一辆。视频中的黑衣男子骑着偷来的电动车,一路尾随受害者徐子林到达案发现场附近,作案后弃车逃跑。车上的指纹、鞋印等痕迹物证还需要进一步勘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嫌疑人偷车的地点恰好就在第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附近。顾淞在区域地图上将面馆的位置标识出来,结果发现从何瑶家到夕山中学正门,也就是徐子林生前摆摊的地方,刚好要经过面馆所在的这条街道。 下午四点多,顾淞和夏时再次来到昨日造访过的小面馆。老板还记得他们,一见面就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问他们想吃什么。 “老板,我们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夏时说着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呦,原来二位是警察啊。”老板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想打听什么?” “昨天上午,您去夕山街道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电动车被人偷了,对吧?”夏时问道。 “对对对,我昨天是去报过案。”老板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疑惑,“你们该不会是找到我的车了吧?” “找是找到了,但我们暂时不能把车还给您。” “为啥呀?”老板一脸惊讶地问道,“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能给我?难道车子坏了,不能用了?” “是这样的。”顾淞向老板解释道,“您的这辆电动车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物证,我们还得对它进行仔细的勘查,看看是否能找到跟犯罪嫌疑人有关的证据。等我们这边的工作结束了,自然会把车还给您。” “那得等多长时间?我去市场买菜、备料还得用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顾淞抱歉地笑了笑,随即问道,“老板,您的车被偷之前是停在哪个位置的?带我们去瞧瞧呗。” 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理解警方的工作。他带着顾淞和夏时走出面馆,指了指街边的一棵行道树说:“我平时都是把车停在那棵树下的,因为我那车子有点儿旧了,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偷。也不知道是哪个贼穷疯了,连个破烂都不放过。” “对啊,也许偷车的人真的是疯了。”顾淞苦笑着说道。“9月29号晚上,您的面馆是几点钟关门的?” “九点,天天如此。” “那个时候您的车子还在吗?” “在啊,我特意看过的,结果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 “那您有没有注意到前天晚上,这面馆附近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出没吗?” “我没太注意,光顾着店里的生意了。” “好吧,谢谢您的配合。”顾淞客气地说道,“如果可以取车了,我们会打电话通知您的。” 告别了面馆老板,顾淞和夏时又沿着门前那条小街走了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前天晚上的目击者,结果一无所获。无奈,他们只能收集一些沿街店铺的监控视频,希望从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返回恒河小区,顾淞提议再找何瑶的邻居董威核实些情况。结合目前掌握的信息,顾淞越来越怀疑杀害何瑶的凶手就住在附近。他稍稍联想了一下便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凶手与何瑶存在一定的社会联系,未必是熟人,可能只是点头之交;何瑶在晚上九点多主动给凶手开门,与其共处一室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何瑶家的冲水马桶显然是被人修好了,但修理者不是马智晨,不是邓俊,估计也不是何瑶自己,那会不会就是当晚造访何瑶家的凶手呢? 凶手不去别的地方偷电动车,偏偏盯住这个已经发生过一起命案的地方不放,说明凶手很可能也居住在这个小区里,并且回家的途中会经过夕山中学,由此与第二名受害者徐子林产生交集。 如果尝试着回答刚刚提出的一个问题,何瑶家的冲水马桶到底是被谁修好的?有个很简单的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试想一名独自居住的年轻女孩儿,当她家里的某样东西坏掉了,不方便使用,可是当时又找不到能立马上门的维修人员,她最有可能向谁发出求助呢? 邻居。 这确实是一个备选答案。虽说在现代都市,邻里之间的关系比从前淡漠了许多,大家住在同一栋居民楼却素不相识的情况非常普遍,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 比如说何瑶的邻居董威,他就亲口承认自己认识何瑶,并且见面的时候是会打招呼的,至少会相互点头问候。 何瑶的性格比较活泼,为人热情,主动。即使董威性格腼腆,不善与人交谈,当他面对何瑶这样热情开朗的女孩儿时,怎么着也能聊上几句。 董威是一名汽车修理工,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动手能力极强,相信修理这些日常物件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假如案发当晚,何瑶因为临时有事,错过了邓师傅预约的上门时间,为了图方便找董威帮忙,董威应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既然是自己信得过的邻居大哥,何瑶当然会卸下防备,与其共处一室而不觉得有危险。至于警方走访董威的时候,他提到“晚上九点多钟有个男人敲过何瑶家的房门”,那完全可以是自说自话,目的是误导警方的调查视线。 另外,董威上班的汽车服务中心位于夕山中学以西的农贸市场附近,下班回家的途中的确有可能路过徐子林的摊位。 综合上述分析,顾淞认为有必要将董威列入犯罪嫌疑人名单,对其进行深入调查。 夏时思索了片刻,对顾淞的观点不置可否。“其实你昨天问我对董威这个人怎么看时,我心里对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可他实在是没有杀人动机,整件事情给人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 “是的,杀人动机我到现在也没搞得太明白。”顾淞无奈地摊了摊双手,“不过,如果真的像霍老师分析的那样,凶手杀人是因为某种精神障碍,我们大概可以把犯罪动机这个问题看开一些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董威家的楼下。“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家,先上去看看吧。”夏时说完便朝楼道里走去,顾淞紧随其后。 敲了半天门,房间里没人回应,顾淞提议去汽车服务中心,顺便可以找董威的同事从侧面了解下情况。 十几分钟后,他们把车停在光辉汽车服务中心的前院,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小伙子立刻迎了过来。“先生,你们是洗车还是做保养?” “董师傅在吗?我们找他有点儿事。”顾淞说道。 “你问的是小董还是老董?” “小董吧……”顾淞有些不确定,笑了笑说,“我找董威,他在吗?” “董威啊,他昨天下午就请假回家了,今天也没来上班。你们到底是修车还是做保养?找别人也是一样的。我们十一期间搞活动,办理会员卡可以享受八折优惠,还免费赠送一次内室清洗。另外,一次性充值满两千的话……” “等会儿,你先别介绍了。”夏时有些不耐烦地掏出证件对小伙子说道,“我们是警察,想找人了解一下董威的个人情况。你们这里谁跟董威的关系最熟?最了解他?” “这个……”小伙子挠了挠头发,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董威那个人脾气有点儿古怪,好像跟谁都走得不近。要说谁最了解他,估计只能是我们经理了。” “说说看,他这个人怎么个怪法?”顾淞得意地冲夏时扬了扬眉毛,感觉董威的形象离他们的心理画像越来越接近了。 “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不怎么爱跟人说话,平时总喜欢一个人待着。偶尔哥几个出去吃饭喝酒,他从来不参与,下了班就一个人回家,很难捉摸他心里在想什么。当然了,有些人的性格就是如此,谁也不能强求别人非得跟你合得来。只不过……” 小伙子停顿了一下,像是防着谁似的四下看了看,“我说他脾气古怪也不全是因为他跟我们合不来。主要是吧,他这个人有点儿神经,偏执狂,一旦认准了什么,哪怕是歪理,你想劝他改变想法都不可能,说急了他还会吼你,给人的感觉挺可怕的……” 小伙子尴尬地咧了咧嘴,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警察面前一直说同事的坏话,免得造成什么麻烦,于是补充道:“但是有一说一啊,董威修车的技术绝对是超一流的,工作中没犯过任何错误,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没话说。” 第12章 谜之身份 回到车上,顾淞的心里开始感觉到隐隐的不安,“董威不在家,也没来上班,手机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关机了,你说他这会儿会在哪儿?” “今天是国庆节,兴许人家出门逛街去了。”夏时自我安慰地说道。 “那他总得跟经理请假吧?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翘班啊。” “嗯……”夏时捏着下巴,想了想说,“这样,我让技术队那边留意一下董威的手机,等他开机以后自然就能找到他了。” “我看未必。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夏时知道顾淞在担心什么,他自己也有同样的顾虑。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表明董威就是他们要找的杀人凶手,虽然从各个方面来看,董威确实很符合凶手的特征,但是这些推测都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我觉得董威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怀疑了,他还没有跑路的必要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被动地等着他出现?”顾淞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再次作案呢?” “呸,你就别乌鸦了,行不行?”夏时白了顾淞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刚才已经跟汽车服务中心的人打好招呼了,只要董威一出现,他们会立刻跟警方取得联系。我现在让孟雨带人去监视董威的住处,一旦他回来,立即带他到刑警队接受询问。”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尽快找到他?” “我估计是没有。他的脾气那么古怪,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我们能去哪儿找他?” “通过他的家人呢?” “去查查看吧,希望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事实再次证明,他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董威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家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更别说汽车服务中心那边了。一连两天,他们都没见着董威的影子,好像这个人突然之间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通过调查,警方还发现董威的身份其实是伪造的,系统里根本就查不到与之对应的人。他的原名叫什么,哪年生人,老家是什么地方的,什么时候来到r市生活的,为什么要使用假的身份,这一切全都是成了未解之谜。既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通过他的家人寻找他的下落也就无从谈起。 10月3日晚上,夏时申请到搜查令,决定对董威的住处进行细致的搜查。利用房东的钥匙打开房门,排除里面的危险过后,技术队的人拎着勘查箱走进房间,开始工作。 这是一套六十平米左右的两居室住宅,家具不多,室内的陈设非常简单。祁若南大致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皱着眉头说:“看样子,董威已经收拾私人物品搬走了。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估计没给我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痕迹。” “你们务必要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勘查一遍,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夏时捏紧了拳头,十分不甘心地说道,“我就不相信那家伙有那么聪明,能把事情计划得那么周到。” “夏时……”顾淞扯了扯他的袖子,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夏时不知道顾淞指的是什么,在他看来,整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他妈的莫名其妙。 “董威为什么要逃跑?” “因为他很狡猾,察觉到了警方的动向。” “他的反侦查能力为什么会这么强?” “因为他……”夏时睁大了眼睛愣住了,祁若南接过话说:“他一直使用假的身份在生活,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怕被警方查出来。” “你们的意思是……”夏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身上可能还背着别的案子?他的真实身份也许是一名逃犯?”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不排除这个可能。”顾淞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儿后悔没把握住机会,让董威钻空子溜掉了。 “现在想来,董威确实很厌恶跟警方打交道,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的性格所致,现在看来也许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夏时也有些自责,要是他能早点察觉到董威的异常,尽早对董威展开调查,说不定现在已经把案子给破了。不过,多说无益,没有证据想的再多也是白搭。“算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吧。”他拍拍顾淞的肩膀,重新打起精神。 看过客厅,夏时又来到西北角的厨房。这里同样被打扫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进来过一样。他依次打开橱柜的柜门,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遗留的物品,结果仍然是徒劳。 当他转身面向厨房的角落,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捂着嘴干呕了几声,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顾淞见他这副样子,虽然有些心疼,却还是忍不住调侃他道:“夏时,你最近怎么总是想吐啊?该不会是有了吧?” “有你妹啊!”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指着空空荡荡的冰箱说,“真他妈的邪门,一开这冰箱我就感到浑身发冷,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废话,开冰箱能不冷吗。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说不清楚,感觉这里面曾经放过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不会吧。”顾淞怔了一下,凑近冰箱用力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说道,“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但愿如此吧……”夏时自嘲地笑了笑。最近,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看来忙完这阵子,他的确有必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下身体了。 警方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一是要想办法查明董威的真实身份,二是确认其是否有案底,是否为通缉犯或网络追逃人员。 但因缺乏证据,他们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董威就是杀害何瑶跟徐子林的凶手,所以有关嫌疑人的排查工作也在继续进行当中。 10月4号是中秋节,夏时给顾淞放了一天假,让他好好陪陪家人,顺便整理下思路,找找案件的突破口。顾淞利用大半天的时间陪田蕊在医院做透析,下午回到家里,两个人又窝在床上看了一部轻松浪漫的爱情电影。 田蕊睡着后,顾淞一时间无事可做,摆弄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霍妍,接着便想到了霍妍的父亲霍清坤教授。 前两天一起破案的时候,顾淞听霍妍提起霍教授的近况,心中很是感慨。他记得念大学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课程就是霍教授讲的犯罪心理学。当他第一次听说心理画像可以帮助警方锁定犯罪嫌疑人时,内心对这门学问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渐渐地,他学会的知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崇拜从事犯罪心理研究的专家和学者们。霍教授在课堂上讲述的案例,让他印象最深的是1940年到1956年发生在美国纽约的系列爆炸案。 纽约州心理卫生助理研究员布鲁塞尔博士在查阅过警方的卷宗后,对凶手的年龄、身材、性格、出生地、受教育程度、穿衣方式等进行全方位的侧写,其中让警方感到比较夸张的一点是,他判断凶手被逮捕的时候可能穿着双排纽扣套装,而且扣子都是扣上的。 后来,凶手乔治米特斯基被捕,对其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神奇的是,被捕时,米特斯基穿着一件蓝色的双排扣套装,扣子竟然都扣着。 现如今,那个睿智博学,在讲台上循循善诱,侃侃而谈的霍教授得了脑血栓,无法下地走路,有时还会出现意识模糊,言语不清等症状,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顾淞想到这些,觉得自己应该趁老师的病情不算特别严重的时候去家中问候一下,以免留下终生的遗憾。 他给霍妍打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霍妍显得非常高兴,立刻把地址发了过来,并嘱咐他千万要少买东西。顾淞嘴上答应着,结果上门的时候还是拎着大包小裹的慰问品,就跟夏时前几天去他家里看望田蕊的情形一样。 “你看你,说了不要客气的,你还买这么多东西。”霍妍笑着把顾淞请进屋里,并对母亲介绍了顾淞的身份。 顾淞跟霍妍的母亲打过招呼,霍母握着他的手,欣慰地说道:“孩子,亏你这么有心,他只教过你两个学期,你却这么惦念他。” “当然了,霍教授是我最崇敬的老师,没有之一,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的。” “那就快进去看看他吧。”霍母笑得更开心了,“老头子现在很清醒,估计你们爷俩有很多话要聊吧。” “嗯。”顾淞微笑着点点头,随后跟着霍妍着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来到房门口,霍妍转过头,俏皮地冲顾淞挤了挤眼睛,“顾警官,你先别进去。”说完,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故作神秘地对躺在床上的父亲说道:“老爸,你猜猜是谁来看你了?” 第13章 嫌疑人之死 “呦,家里来客人了?”霍清坤愣了一下,撑着床缓缓地坐了起来。 “爸,你悠着点儿啊。”霍妍赶紧过去帮忙,帮父亲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坐好。“猜吧,是谁来了。” “你都不给我点儿提示,让我怎么猜啊。”霍清坤用手理了理灰白色的头发,摸过床头的花镜戴上,霎时间又恢复了老学者的风范。 “你不是大侦探嘛,会读心术,需要我给提示吗?” “你啊,就知道拿我这个老头子寻开心,不怕别人笑话。”霍清坤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温暖慈祥。 “好吧,给你一个提示:他是你曾经教过的学生,是个男的。” “我教过的男学生太多了,猜不着。你再给个提示。” “他是你非常喜欢的一名学生,特别特别爱听你的课。” “是吗?那我得好好想想了……”霍清坤微微皱起眉头,看样子是在努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少顷,他望向卧室的门口,试探着猜了几个名字,当他说到第三个的时候,顾淞忍不住走了进来,半开玩笑地说道:“霍老师,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学生给忘记了,竟然还不说我的名字。” “顾淞?”霍清坤又惊又喜,拍着大腿说,“我下一个就要点到你的名字了,你等会儿再进来多好。” “是吗?”顾淞嘿嘿地笑了两声,转头看着霍妍说,“小霍老师,是你给的提示不恰当。你直接跟霍老师说,他是你教过的学生里长得最帅的一个,老师肯定会第一个想起我。对吧?”说完,他像个大孩子似的冲霍清坤咧了咧嘴。 “你呀……”霍清坤被逗笑了,两只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他朝床边的沙发椅努了努嘴说:“快别站着了,过来坐啊!” “好。”顾淞来到床边,调整了一下沙发椅的位置,面向霍清坤坐了下来。 近距离的接触让顾淞更加清楚地看到老师脸上的憔悴。他突然有点怨恨岁月的无情,世事的不公。其实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动物,任何人都抵不过生老病死,无论他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多么功成名就。帝王将相尚且如此,何况天底下的寻常百姓。 “老师,您现在是完全不能下地走路了吗?”顾淞心疼地问道。 “呵呵,走不了了,想出门只能坐轮椅。”霍清坤朝卧室的一角指了指,那里放着一个折叠轮椅。“哎,我的身体状况就这样了,别聊我了。你这几年怎么样?一直在支队当警察吗?” “今年年初的时候辞职了,因为家里的一点事情。不过……”顾淞跟霍妍对视了一眼,“最近因为一个案子被新上任的支队长拉回去当顾问,我跟霍妍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认识的。” “哦,案子的事我听小妍说了。我赞同你们的推断,那名叫董威的犯罪嫌疑人还是值得继续追查的。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并且存在某些精神方面的障碍,就算他逃到了外地,再次杀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话,顾淞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心说霍妍怎么能无视规矩,随便把案情向外透露呢。但是转念一想,霍老师可是曾经协助各地警方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跟他聊一聊说不定能开阔下破案的思路。 霍妍见二位师生聊得颇为投缘,不想再打扰他们,说了句“你们先聊”就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两个人从头到尾把案情认真梳理了一遍,顾淞问霍清坤有什么好的建议,霍清坤思索了片刻,感觉有些无奈。案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他们似乎只能通过传统的手段,按部就班地进行调查,想要寻找董威的下落,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向本市及临市的公安机关发布协查通告,或者依靠群众的举报收集线索。 聊过了“916案”和“929案”,顾淞又把他最近几年经历过的案子,挑重点向霍清坤讲述了一番,尤其是他两年前在凉山地下监狱假扮通缉犯当卧底的经历,还有他跟夏时联手杀掉被警方通缉了好几年的人贩子老大那件事。 霍清坤听得极为入神,时不时还会露出一副紧张焦虑的表情,好像此时此刻顾淞仍然面临着某种危险一样。听到后来,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意,欣慰地感叹道:“你跟夏时都是我喜欢的学生,如今看到你们俩都成长为这么优秀的警察,而且夏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支队长,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老师,既然您还活着,那就好好享受余下来的生命,别总是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好好好,我不说‘死’。”霍清坤摘下花镜,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说,“我要努力地活着,看你们这些后辈变得更加出色。希望我们的社会罪犯越来越少,好人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安定。” “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努力活着,等那一天的到来。”顾淞信心坚定地替老师加油鼓劲儿。他是真心希望老师能够长命百岁,头脑永远清醒。如果可以,他还想听老师给他上课,学到更多的知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竟然聊到了傍晚六点多,霍妍敲门走进房间,热情地留顾淞在家里吃晚饭。顾淞有些为难,但还是婉言拒绝道:“今天是中秋节,我得回去陪陪家人,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瞧我这脑子。”霍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我今天就不挽留你了,你回去陪家人吧,我们开会的时候再见。” “好的,我今天先告辞了。老师跟我聊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出门时,霍妍和霍母一直把顾淞送到电梯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淞觉得霍母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言语间也有撮合他跟霍妍之意。对方没过问,他也不好主动挑明自己已经结婚了,于是默默地跟她们挥手告别,心说改天得找机会跟霍妍单独聊聊,免得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 离开霍老师家,顾淞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回家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 因为田蕊的事情,顾淞跟母亲的关系闹得有些紧张,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有的时候,讲和并不是那么快速而容易的事情。 晚上七点多,乔念真开门扔垃圾,恰好看到拎着月饼和水果的顾淞。她愣了几秒钟,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嘴上却不依不饶地抱怨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看你亲娘啊。” “妈,你就别跟我置气了,行吗?”顾淞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随母亲一起进了家门。“我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也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非得让我把婚离了你才开心吗?” “谁开心看你离婚啊?”乔念真故意板着脸接过顾淞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开始往外倒苦水。“你想对那个姑娘负责任,我能理解你,我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阻止你们去登记吧?我只是怕你过得不幸福,担心你将来会后悔。作为一个母亲,我发发牢骚有什么关系嘛,你可倒好,心里有苦衷不能对那个姑娘说,结果就把气全都撒到我身上。我招你惹你了?操心儿子的终生大事还有错了?” “你没错,全都我一个人的错。”顾淞笑嘻嘻地看着母亲,希望能获得母亲的原谅。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误会而闹得不愉快。他把双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推着母亲往厨房走去,转移话题道:“妈,今天过中秋节,我们吃点儿什么呀?” “你不回家陪媳妇了?” “媳妇天天都能陪,老妈被冷落了这么久,天理难容啊。” 乔念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顾淞的胳膊上使劲儿拧了一把,“你呀,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经历了争吵、误会和冷战,母子二人终于和好如初,家里的氛围也变得温馨起来。母亲做饭时,顾淞就拿着玩具骨头逗家里的拉布拉多犬杰克。 杰克很想念顾淞,摇头晃尾巴,玩儿得不亦乐乎,直到乔念真在它的饭盆里填满狗粮,喊它去吃饭,它才丢下嘴里的玩具,屁颠屁颠地去享用它的晚餐。 没过多久,餐桌上便摆满了可口的家常菜,顾淞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再次向母亲道歉,说他不该几个月不回家,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 乔念真哪会跟儿子一般见识,心里早就原谅了顾淞的“不懂事”。她一边往顾淞的碗里夹菜,一边打听田蕊的近况,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儿媳妇的身体健康。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顾淞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立马听到夏时火急火燎的声音:“顾淞,你在哪儿啊?大事不好了。” “我在家里吃饭呢,怎么了?” “马智晨死了,你抓紧时间来趟现场。” “什么?你再说一遍!”顾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正在吃饭的母亲吓了一跳。 “何瑶的男朋友马智晨死了,而且就死在‘916案’的案发现场,真他妈邪门了。” 第14章 小丑鱼 挂断电话,顾淞的大脑有些发懵,整个人僵在饭桌前,足足愣了半分钟。 乔念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紧张地问道:“谁打来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妈。”顾淞缓缓地回过神来,抱歉地说道,“我得出个现场,不能陪你吃饭了。” “什么?出现场?”乔念真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放下碗筷拽住顾淞的胳膊问,“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怎么还要去现场破案?” “案子很急,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了。” “那……”乔念真心疼地看着儿子说,“你吃几口饭再走吧,急也不差这几分钟,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工作啊。” “那好吧。”顾淞不想浪费母亲的一番好意,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坐回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菜,这才伴着母亲的唠叨和嘱咐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顾淞把车停在恒河小区里。下车锁好车门,刚好遇见像他一样被临时拉到刑警队当顾问的霍妍。两个人相视一笑,表情中都透着些许的无奈。确实,在这个本该陪伴家人度过的中秋之夜,有谁愿意在团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叫到案发现场来呢。 “小霍老师,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我做梦也没想到今天晚上会发生命案。我本来计划待会儿带爸妈去天台上赏月呢。” “赏月啊……”顾淞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夜空,一轮圆月正高悬在天幕上,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辉。“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抬头看月亮了。” “我也是。”霍妍微微仰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她的眼角余光却停留在顾淞线条明朗的侧脸上,好像跟看月亮相比,身边的人更让她感到赏心悦目。 少顷,顾淞收回心神对霍妍说道:“走吧,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现场,再耽搁下去,夏支队长可要骂人了。” 403室是何瑶租住的房子,这里作为“916案”的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马智晨是何瑶的男朋友,曾经作为杀害何瑶的一号嫌疑人接受过警方的调查。在证明其与两起谋杀案无关之后,仅仅过了四天的时间,他竟然也死在了何瑶的家里,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们俩跟我进来吧。”夏时急不可耐地在门口冲顾淞和霍妍招了招手,看上去情绪非常的糟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倒了什么血霉,刚一上任就接二连三地遇到命案。如果他聘请了两位顾问都熬不过眼前这道难关,从此以后,他怕是没有脸面在支队里继续干下去了。 来到命案的中心现场何瑶的卧室,夏时向顾淞和霍妍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本案的案情。 今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住在楼上的庞大爷在小区里遛完狗回家,看到403室的房门敞开一道很大的缝隙。因为403室是被警方封锁的案发现场,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也没有胆量独自一人进入这间发生过命案的屋子,但他没有料到,自己的牧羊犬却一时淘气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庞大爷当时被吓坏了,站在门口喊了半天,可是那只淘气的牧羊犬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好像在里面的卧室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发出一阵刺耳的犬吠声。庞大爷感觉情况不妙,壮着胆子走进卧室,结果就看到了摆在他们眼前的这幅场景。 “法医初步判断,马智晨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今天傍晚六点钟左右,致死原因为注射毒品过量。”夏时指了指床上那具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尸体,继续说道,“受害者的身上有多处电击伤,疑似生前遭受过凶手的虐待。从门锁的破坏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用暴力手段闯入何瑶的家中,并在这间卧室里制服受害者,用麻绳将其捆绑。估计凶手闯入的时候,马智晨正在卧室里睡觉,所以凶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住了他的行动。 “出于某种目的,凶手捆绑了马智晨以后,多次对其进行电击伤害,最后向其体内注射过量的毒品,致其死亡。 “根据现场留下的鞋印,我们推测闯入室内的凶手是一名成年男性,身高在180厘米左右,体重为80公斤到85公斤,可以说身材非常的强壮。按理来说,他想杀死体型比他瘦弱很多的马智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他却不嫌麻烦,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将其杀害,可见作案手段对他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除了检查尸体之外,我们还没有挪动过现场的任何物品,包括扔在尸体身旁的那支注射器。现场已经拍照固定完毕,你们看看吧,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交流一下。” “这里不是‘916案’的案发现场吗,马智晨为什么也会死在这个地方?”霍妍环视着这间摆满了女生生活用品的房间,纳闷儿地问道。 “据我推测,马智晨有可能是自己住进来的。”夏时比较确信地回答道。“9月29号那天晚上,马智晨突然跑到刑警队来自首,承认自己杀死了何瑶,并要求警方把他关进看守所。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马智晨跟那两起谋杀案根本就没有关系,他去自首其实是另有目的的。 “通过审讯,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在外面结了仇家,人身安全受到某种威胁。虽然他没有当面承认,但是他的表情和动作间接地反应出他的内心:他在惧怕某件事情,或者说是在惧怕某个人。因为妨碍警方办案,我们把他送到拘留所关了几天,于今天早上将其释放。离开拘留所后,他大概是不敢回到自己的家里,怕仇家找上他实施报复,于是……” “于是他就带着临时购买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以及方便食品躲进了何瑶家。”顾淞一边翻看着堆在床脚的运动背包,一边接着夏时的话说,“看样子他确实被吓得不轻,连宾馆都不放心住。因为何瑶家是被警方封锁的犯罪现场,他以为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躲在这里,结果……” 顾淞停下手里的动作,神色黯然地看着死去多时的马智晨,内心感到非常自责。“如果我们能早点重视起这件事情,将他保护起来,也许他就不会被人杀害了……” “不,这不是你们的错。”霍妍安慰顾淞道,“警方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你们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人,也不可能阻止所有的犯罪。既然命案已经发生了,我们后悔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把凶手给找出来。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起案子很可能跟私人恩怨有关,我们从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入手,应该会有些收获的。” “但愿如此吧。”顾淞苦笑着说道。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拾起受害者身边的注射器,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手臂,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两个针眼,一新一旧,马智晨最近又开始吸毒了吗?” “恐怕是这样。”夏时回答道,“旧的针眼是一个多星期前留下的。可能是何瑶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为了麻痹自己,他再次沾染上毒品,结果却因此丢掉了性命。” “注射器和毒品是马智晨的,还是凶手自己带来的?” “毒品的来源还需要进一步追查,但我认为应该是凶手自己准备的,否则无法确保他的杀人计划能顺利进行。哎,先别说毒品的事儿了。”夏时关注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件事情上,忙着岔过了话题,“你们俩先看看那个。若南!”他走到卧室门口叫了一声,“你把那个物证袋拿过来一下。” 几秒钟后,祁若南将一只透明的物证袋交给夏时,后者拿着它返回房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袋子的封口,举到顾淞的面前说:“凶手还给我们留下了这个。” “这是……”顾淞跟霍妍面面相觑了一下,两个人都不太明白袋子里的东西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物证袋里装着一只长约6厘米,头部、身体和尾巴各有一条白色条纹的小鱼。小鱼已经死去多时,身上裹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看起来有点儿恶心。 夏时厌恶地皱着眉头说:“这是陈法医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从尸体的嘴巴里取出来的,显然是凶手留下的。” “我靠,这凶手够变态的。”顾淞惊讶地啧了啧舌,从夏时手里接过物证袋,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着袋子里的小鱼。“这是生活在热带海洋地区的小丑鱼,也是热带海水鱼中最常见、具有较高观赏利用价值的品种之一,在水族馆里经常能见到,也有不少养鱼爱好者喜欢在家里饲养这种鱼。” “这不就是《海底总动员》里的尼莫吗?”霍妍诧异地问道,“凶手为什么要把这条鱼塞进受害者的嘴里?” 夏时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不太明白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所以就把你们给找来了。” 第15章 幽灵短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916案”还悬而未决,犯罪嫌疑人董威至今下落不明,新的命案又紧接着发生了。 虽然“916案”的受害者何瑶跟“104案”的受害者马智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且两个人先后死在同一个案发地点。但没有证据表明这两起案件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主要是因为凶手的犯罪手法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体貌特征也有较大的差距,所以警方认为相同的案发地点应该只是个巧合。 种种迹象显示,马智晨生前曾与某人结怨,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否则他不会冒险跑到刑警队自首,主动要求警方将他送进看守所,更不会拎着私人物品躲进那套曾经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里。 “重点去查查2013年5月发生的那起毒驾肇事案,了解一下被马智晨伤害过的那户人家,是否有直系亲属留在r市,是否具备作案嫌疑。另外,好好调查一下马智晨遇害前几天的行踪,他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以及他吸食的毒品是从哪里搞到的……哦,对了,马智晨当年被警方逮捕后,供出了两名为他提供***的毒贩子,去查查那两个家伙现在出没出狱,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实施的报复行为……” 夏时将调查任务一一分配下去,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头疼,胃也疼,这刑警队长的位子真是越来越难坐了。他疲惫地点了支烟,望着办公桌上那堆凌乱的照片发了会儿呆,忽然抽出一张小丑鱼的照片,看着坐在对面凝神思索的霍妍问道:“凶手留下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霍妍愣了一下,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正在网上查看相关的信息,只有充分了解这种鱼类的特性,才能有助于我们更加准确地揣摩凶手的意图。” “你都查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小丑鱼是对雀鲷科海葵鱼亚科鱼类的俗称,因为脸上都有一条或两条白色的条纹,好像京剧中的丑角而得名,是一种热带咸水鱼。凶手留下的这条身体为橘黄色,体侧有三条形状不规则白班的小丑鱼,学名叫做‘眼斑双锯鱼’,又称公子小丑鱼,是小丑鱼家族中最驰名的品种,广泛地分布在东南太平洋至印度洋海域,主要供作水族饲养与观赏。 “提到小丑鱼,不得不说的就是它跟另外一种海洋生物海葵的共生关系。我们知道海葵是毒的,它的触手上密布着有毒的刺细胞,可以使其他鱼类中毒瘫痪,成为海葵的猎物。但是海葵却把小丑鱼当成同类,不放射毒液,所以小丑鱼可以在海葵的触手间自由地穿进穿出,而不受其害。 “巨大的海葵是小丑鱼的天然保护网,小丑鱼少了海葵的保护就会难以生存,因为在浩瀚的海洋中,小丑鱼常常受到其他生物的威胁,所以海葵的触手就成了它们的救命恩人。 “另外,小丑鱼是雌雄同体生物,个体先发育成雄性,之后再变异成雌性。它们群居生活,通常由一只体型最大的雌鱼带领一只体型第二大、且具有生殖能力的雄鱼,以及其它成员,包括无生殖能力的中成鱼和一群幼鱼。当它们失去最大的雌鱼时,则依照雄鱼变性为雌鱼的顺序,由最前者递补……” “嗬,以前看《海底总动员》的时候只觉得尼莫的形象很可爱,想不到它们竟然是这样生活的。只不过……”夏时疑惑地眨了眨了眼睛,“这跟我们的案子怎么联系起来啊?” “这个嘛……我恐怕还得再认真琢磨琢磨……”霍妍放下手机,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夏时见她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有种怜香惜玉的感觉。他掐灭烧得烫手的烟头,抱歉地对霍妍说:“对不起,这几天为了案子的事麻烦你了。尤其是今晚,耽误你陪父母过中秋节,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霍教授不要怪我把他的女儿拉下水。” “怎么会呢。”霍妍笑着摆了摆手,“你们的霍教授可是相当支持警方的工作的,要不是他得了重病,时不时地犯糊涂,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说不定就是他老人家了。对了,顾警官今天下午还去家里探望过我父亲,父亲很高兴见到他以前教过的学生,还特意问了很多关于你的情况呢。” “是吗?教授还记得我呢?”夏时有些受宠若惊,“本来顾淞给我打电话,叫我一起去的,可惜我工作太忙,走不开。等我抽出时间,一定去家里拜访他。” “好啊,我父亲肯定特别高兴同时见到你们两个。” “夏时!”就在两个人聊得兴起时,顾淞推门走了进来,“我刚刚调查过了,当年被马智晨撞成重伤的那名女性受害者,出事后一直在第二人民医院接受治疗。说是治疗,其实只是依靠各种仪器勉强维持生命而已。这四年多来,女人的丈夫几乎天天去医院探望,他的坚持和守候让医生护士们非常感动,很多人都为受害者祈祷,希望奇迹会发生。然而不幸的是,今年8月2号凌晨,受害者因全身多器官衰竭在医院里去世了。 “受害者死后,她的丈夫安先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去深圳投奔一个做建材生意的朋友。马智晨遇害的时候,安先生并不在本市,因此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不过……”顾淞稍稍停顿了一下,瞥了霍妍一眼,继续说道,“受害者的儿子至今仍然生活在本市。他叫安梓洋,就读于r市政法大学法律专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梓洋具备作案嫌疑,我们有必要找他谈一谈。” “不,不会是他!”顾淞刚一说完,霍妍立刻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安梓洋是我的学生,我比较了解这个孩子,马智晨的案子不是他做的。” “小霍老师,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可是专案组的顾问,千万别让主观意识影响了你的判断。”顾淞提醒道。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霍妍连忙解释说,“我不是说安梓洋绝对不会杀人,而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杀人。第一,凶手用暴力手段闯入案发现场,肯定做好了与受害者搏斗的思想准备,这说明凶手对自己的体格和身手非常自信。安梓洋的身高虽然也接近一米八,体重大概有一百六七十斤,但他是属于那种缺乏运动,身体虚胖,体能较差的类型,我不认为他有自信强行闯入现场去作案。另外,安梓洋怕是没有撬门别锁的技能。 “第二,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了一地的鞋印,却没留下一枚指纹,说明他并不担心我们通过足迹找到他。如果安梓洋是凶手,他应该会把自己的痕迹隐藏得更好一些,毕竟马智晨被人杀害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第三,凶手在作案的过程当中表现得冷静而成熟,这跟安梓洋大大咧咧的性格非常不符。 “第四,如果凶手杀人用的毒品是他自己准备的,那么安梓洋作为一名大学生,是否有能力弄到毒品还有待商榷。 “综上所述,我认为马智晨的死跟安梓洋没有关系。” “小霍老师,你说的这几点都非常有道理,我举双手赞成你的观点。但是……”顾淞说着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物证袋递给了霍妍。袋子里装着一部手机,是马智晨生前使用过的。“你看看屏幕上的那条短信。” “血债血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等着受死吧!”霍妍照着屏幕上的文字低声念了出来,随后诧异地看着顾淞问:“难道这条短信是安梓洋发给马智晨的?” “可以这么说吧。”顾淞做了个怪异的表情。“我让技术队查了一下发送短信的号码,结果发现,这个手机号的机主不是别人,正是安梓洋的母亲。” “什么?”霍妍和夏时异口同声地叫道。 “是的,你们没听错。安梓洋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但是她生前使用的手机号并未停机。安梓洋应该是用他母亲的号码给马智晨发了这条恐吓短信。你再看看短信发送的时间。” 霍妍再次点亮手机屏幕,念出了上面的时间:“2017年9月20日凌晨2点19分,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安梓洋的母亲就是凌晨2点19分的时候去世的,而9月20日,刚好是他母亲去世后的第四十九天,也就是传统丧殡习俗中的第七个七日结束。有一种说法是,人死以后不会立马变成鬼,中间有七七四十九天的缓和期,称为‘中阴身’,目的是让去世的人可以回家看看,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死去的人才会真正变成鬼。这大概就是短信中那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意思。” “靠,听你一说,我怎么感觉这么得慌呢。”夏时抱着双臂,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第16章 安息 夏时的话音刚落,一阵凉风便从敞开的窗口灌入室内,吹得办公桌上的资料刷刷作响。霍妍也跟着打了个寒噤,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好像真的有一只女鬼从窗子爬了进来,躲在办公室的某个角落悄悄地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原本明朗清澈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被满天的阴云所笼罩,完全不见那一轮圆月的踪影。 “所以说……”气氛僵持了片刻,霍妍才缓缓开口道,“马智晨是因为收到这条恐吓短信才终日惶惶不安,宁可进看守所,也不想被女鬼纠缠?”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淞耸了耸肩膀,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或许除了这条短信,马智晨还经历了其他什么事,否则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被这句话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吧?” “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他为什么不向警方求助?” “可能他遇到的麻烦比较难以启齿,也可能说出来以后,他的麻烦会变得更大,总之这件事值得我们深入调查下去。” 5号早上,安梓洋在睡梦中感觉到床铺在不停地摇晃。他惊恐地睁开眼睛,掀起被子就从上铺往下爬,脚还没沾到地面,他看到夏金钰穿着精神利落的篮球服,一手转着篮球,一手扶着床架子,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坏笑。 “靠,刚才是你晃的,不是地震啊?”安梓洋放心地舒了口气,“吓死老子了,还以为再不快跑就要被活埋了呢。”说完,他甩掉刚穿到脚上的一只拖鞋,重新爬了上去,不料夏金钰几步走到跟前,扯住他的短裤说:“懒猪,赶紧下来了,昨天说好了跟二班的同学一起打球的。” “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实在是太困了。”安梓洋打着哈欠央求夏金钰,“要不你们别等我了,反正我的球技很烂,去了也是给你们拖后腿。” “不行!”夏金钰严厉地喝道,“昨天晚上吃火锅的时候,是谁吵着要减肥、健身,立志要变成高富帅的?你再不锻炼身体,小心得糖尿病和心脏病。” “那你再让我睡十分钟吧。”安梓洋不顾夏金钰的阻挠,继续往上铺爬去。就在这时,寝室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夏金钰以为是隔壁寝室的同学找他,想都没想就说了句“请进!”结果发生了非常尴尬的一幕。 安梓洋的短裤被夏金钰拽了下来,偏偏这家伙里面没穿内裤,两瓣白花花的屁股瞬间暴露在外。夏时和霍妍走进寝室,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间,几个人都愣住了。 “哥?霍老师?”愣了好几秒钟,夏金钰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问,“你们俩怎么来了?” “来办点儿公事。”霍妍忙移开视线,不忍再多看那幅辣眼睛的画面。她强忍住笑意,反问道,“你们俩在干什么?” “嘿嘿,没什么。”夏金钰挠了挠头发,感觉有点儿对不住自己的室友。 安梓洋赶紧提上裤子,从爬梯上下来,面红耳赤地斜眼瞪着夏金钰,想要发火却又不好意思当着老师的面爆粗口,尤其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 为了缓和气氛,夏时连忙打圆场,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夏金钰说道:“金钰,我跟霍老师找你这位同学聊聊天,你先出去回避一下。”说完,他向安梓洋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你好,安同学,我是市刑警支队的警察,想找你打听个情况。” “出什么事了?”夏金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霍妍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他说:“没事的金钰,你先去外面打球吧。如果有需要,我们待会儿再单独找你。” 夏金钰走后,夏时反锁了房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安梓洋,你认识马智晨吗?” 听到这个让他感到极度厌恶的名字,安梓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刚刚还有些泛红的脸瞬时失去了血色。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我认识他,怎么了?” “你最近见过他吗?” “什么?”安梓洋不太明白夏时的意思,“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生活,我见他做什么?” “四年前,马智晨因为吸毒,开车撞伤了你的母亲,你恨他吗?有没有想过要报复他?” “我……”安梓洋犹豫了片刻,冷笑着说道,“那家伙不是被关进戒毒所了吗?该赔的钱也都赔过了。我为什么还要报复他?” “他让你的母亲失去了生命,而他付出的只是金钱和两年半的时间,你真的满意法院对他做出的判决吗?” “满意怎么样?不满意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没意义,你为什么还要给马智晨发短信?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短信?”安梓洋莫名其妙地看着夏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确定吗?”夏时又严厉地质问了他一遍,“既然我这么问了,肯定是有依据的,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这一次,安梓洋没急着作声。他向霍妍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老师能帮他说几句话。没想到,霍妍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从包里取出马智晨的手机,翻出那条“血债血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恐吓短信,举到安梓洋的面前,严肃地问道:“这条短信是你发的吧?” 安梓洋依然沉默。 霍妍耐心地劝说道:“梓洋,这条短信是用你母亲的号码发给马智晨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难不成是你的父亲吗?你自己本身就是学法律的,比任何人都明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你最近都做过些什么,最好一字不落地全都交代出来。老师向你保证,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哪怕你做了错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夏警官也是一样。” 霍妍的劝导貌似起了些作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安梓洋如实回答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用我母亲的手机给马智晨发了那条短信,可我只是……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除了发短信,你还用什么方式恐吓过马智晨?”夏时问道。 “没有了呀!我只给他发过那一条短信,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啊!”安梓洋情绪激动地回答道。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问夏时,“马智晨是不是出事了?你们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马智晨被人杀了,就在昨天傍晚。” “什么?”安梓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们,你们该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吧?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六点钟左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我跟好几个同学在学校北门附近的火锅店吃火锅,当时夏金钰也在场,他可以为我作证。” “其他同学都有谁?把他们的名字、班级和寝室说出来。” 安梓洋回忆了一下,一口气说出了六个人的名字。“夏警官,霍老师,你们放心去核实,我真的没有撒谎。” 夏时在本子上记下这些信息,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安梓洋,你是学法律的,你现在来告诉我,恐吓他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恐,恐吓……”安梓洋转了转眼珠,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说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写恐吓信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说完,他苦笑着咧了咧嘴,“夏警官,我只发过那一条短信,情节算不上多严重吧?你们能不能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 “梓洋,人做了错事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你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鉴于此案还在侦查阶段,我们暂时不对你进行处罚,但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近期内,你不得擅自离开本市,并且要继续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 目送二人走远,安梓洋回到寝室,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用无力的手拉开面前的抽屉,将封存在里面的手机取了出来。那是他母亲生前使用过的手机,款式古老,功能单一,屏幕上还有几道因那场车祸留下的、触目惊心的裂痕。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舍得注销手机里的号码,尽管他知道,当他再次拨通这部电话的时候,再也听不到那个期待已久的声音,但他还是想努力留下些什么,就好像母亲从未远离。 然而,一切都该结束了。 马智晨已经死了,他的复仇对象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母亲的灵魂终于能够安息,他也该放下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安梓洋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残酷的微笑。 第17章 侦探迷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夏时把夏金钰单独叫到了一旁,向他确认安梓洋的不在场证明。如安梓洋所说,昨天傍晚,他们几个人确实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吃饭,并且还是安梓洋买的单。 如此看来,安梓洋的确不是杀害马智晨的凶手,但是马智晨的死真的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夏时考虑过雇凶杀人的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安梓洋的家庭不富裕,最近几年为了给母亲看病根本没攒下多少钱,不具备雇凶杀人的经济实力。借钱、贷款倒是可以解决钱的问题,但这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夏时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安梓洋给马智晨发那条恐吓短信只是为了吓唬对方而已,他一定还做过些什么,或者计划着将要做什么。他忽然想到凶手塞进受害者嘴里的那条小丑鱼,心情不禁又沉重了几分。 这起案子不简单。他再次告诫自己。明明嫌疑人就在眼前,可是答案却越来越模糊。难道他真的搞错了方向,被主观意识限制了破案思路吗? “哥,安梓洋到底被卷进什么案子了?”夏金钰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再次追问夏时。 夏时眉头紧锁,冷冷地回答道:“金钰,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多问。” “是不是跟安梓洋的母亲有关?” “嗯?”夏时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夏金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看来是猜中了吗?”夏金钰微微扬了扬嘴角,对夏时说道,“你调查安梓洋的不在场证明,说明他涉嫌了某起案件,很可能是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而你,向来只负责大案要案的调查,工作繁忙,日理万机,不可能为了一起普通的小案子亲自出马,所以安梓洋涉嫌的一定是一起命案,并且还不是简单的命案。 “安梓洋是我的同学、室友、好朋友,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在外面闯祸添乱的年轻人,按理说也不会跟命案扯上什么关系,但唯有报复杀人的嫌疑他怎么躲都躲不掉,因为他有一个做梦都想杀死的仇人,那个人就是几年前毒驾肇事,撞死他母亲的司机。一旦那个人出事了,警察找到他,调查他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所以说,你和老爸昨天都忙得没空过中秋节,肯定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案子,而案件的受害者应该就撞死安梓洋母亲的那个人,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番话,夏时愣了半天才笑着摇摇头,伸手抓了抓夏金钰的头发,表情温和地说道:“你呀,让我说点什么好,明明连警校都没考上,还做梦想当侦探呢。” “没考上怎么了?”夏金钰不服气地瘪了瘪嘴说,“那不是因为我当时身体状况不太好嘛,大不了我毕业以后考公务员,出不了外勤,做文职也行啊。要不然,我也像顾淞哥那样给你们当特约顾问。” “就你,还想给我们当顾问?你有人家那两下子吗。” “怎么,瞧不起我啊?改天我就去找顾淞哥拜师学艺,到时候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算了吧,人家顾神探才懒得教你呢。”虽然夏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清楚,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夏金钰确实跟顾淞学会了不少东西,而且这孩子本身也很有灵性,拥有超强的正义感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假日十日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警察。 可是,就像父亲一样,夏时并不忍心让夏金钰入这一行。他和父亲都是一线刑警出身,曾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危险,也曾在生死线上游走过好几回。比起实现个人理想,出人头地,他更希望夏金钰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哪怕浪费了才华,甚至一生平庸。 有时候,活着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每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不知哪次执行任务就会殉职的刑警来说。 “行了,别把话题扯远了,说回安梓洋的事儿。”夏时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继续问道,“安梓洋有没有跟你提过,他要为母亲报仇之类的话?” “哥,你不会真的以为那案子跟他有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己会判断,你知道什么照实说就行。” “好吧。”夏金钰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9月30号那天晚上,安梓洋第一次跟我说起他母亲的遭遇,我听了以后非常同情,问他恨不恨那个肇事的司机。他一边喝酒一边对我说,早晚有一天要让那个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当时,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但是……” 夏金钰停顿了几秒,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确定。“事后,我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安梓洋的行为确实有点古怪。他逃课的次数变多了,有时候一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偷偷地做什么事情。我说的这些只是我听到、看到的客观事实,对破案有没有帮助,你们自己去考虑吧。” “嗯,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离开球场后,夏时打电话跟负责找其他同学核实安梓洋不在场证明的霍妍会和,两个人再次返回四号男生宿舍楼。 在走廊里,他们恰好遇到了已经洗漱干净,换好篮球服的安梓洋,而后者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停下脚步,惊诧地看着两个人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安梓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马智晨的?跟踪他多久了?”夏时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安梓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我,跟踪马智晨?” “你别装了!”看到安梓洋那副不自然的反应,夏时知道自己已经猜得**不离十了,于是不耐烦地说道,“刚才给了你机会让你‘坦白从宽’你不说,现在只能请你回刑警队接受调查了。” 石桥市场是r市最出名、占地面积最大,聚集的商家最多,经营品种最齐全的花鸟鱼市场。今天一大早,顾淞和祁若南就来到这里,穿梭在经营水族用品、配件、鱼类的区域内,忙得不亦乐乎。只不过,他们俩的目的可不是来买鱼的,而是为了调查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的那条小丑鱼。 暂且不去考虑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单从他得到小丑鱼的途径入手,主要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考虑。 第一:凶手本来就饲养小丑鱼,随便从自家的鱼缸中捞出一条,带到案发现场即可达到他的目的。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警方也最倾向于这一点。 针对这方面的调查,主要是走访市面上(包括网络上)出售海水鱼缸的商家,因为饲养小丑鱼,必不可少的条件就是要有一套完整的饲养设备。 总的来说,一套齐全的设备,包括鱼缸、各类器材、海葵、珊瑚等其他海洋生物、以及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加起来少则上千元,多则几万元,日后还需要维护和更换生物,算下来也挺烧钱的。所以,如果凶手自己饲养海水鱼,至少说明他的经济条件还不错。 另外,有些鱼友喜欢加入兴趣爱好群,探讨各自的饲养经验,可能也会见面,组织活动什么的,也许通过这个途径能查到一些信息。 第二:凶手为了作案,可能会临时从市场上购得小丑鱼。因为小丑鱼是海水鱼,如果凶手没有饲养条件,买回去的鱼很快就会死掉,那么他购买小丑鱼的时间与他的作案时间一定非常接近。 陈法医在做尸检的时候,同时对那条可怜的小丑鱼进行解剖观察,确认它的死亡时间是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与受害者的死亡时间相差不多。也就是说,如果凶手临时购买了那条小丑鱼,那他最有可能是昨天购买的。调查全市范围内所有出售小丑鱼的商家,如果能找到与凶手体态特征相符的买主,那他也许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第三:凶手可能有便捷的途径得到小丑鱼,比如水族馆的工作人员,或者亲戚朋友饲养这种鱼类。同上,他得到那条鱼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水族馆方面比较好调查,因为全市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几家。亲友饲养小丑鱼的情况可以直接合并到第一点去调查。 虽然乍一看起来,调查这件事情的工作量非常庞大,甚至有点儿大海捞针的意思,但这确实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也是此案与其他案件最大的区别所在。 石桥市场卖鱼的商家有很多,但经营海水鱼的人却是少数。顾淞和祁若南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逐一问过所有的商家,但他们均表示昨天没有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体重一百六七十斤的男顾客买过公子小丑鱼。 另外,他们还从商家那里收集了一些购买过海水鱼缸和零配件的客户的信息,谈不上全面,但可以作为参考。当然,那些商家本身也应该在他们的调查范围之内。 做完这些事,顾淞和祁若南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花鸟鱼市场,期待在那里能有所收获。 第18章 预备犯 安梓洋第一次进审讯室,紧张得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尤其是面对夏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更是后悔没早点把事情交代清楚。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母亲去世没多久,他就暗下决心要找到当年那名肇事司机,让那个人去给他母亲陪葬。他花了好些工夫才打探到马智晨的下落,并在随后的时间多次对其进行跟踪、观察,希望能找到一个不留破绽将其杀死的方法。 因为学校的课程比较紧张,他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这件事,加上他生性胆小,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坏事,他一直纠结着怎样动手才能减轻内心的恐惧感,为此还专门研究了一些推理小说,结果发现书里的杀人方法要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于是不得不放弃模仿的念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着急,却始终没制定出可行的方案。直到有一天,他跟踪马智晨来到一家酒吧,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个“毒杀”的念头:或许他可以趁马智晨离开座位期间,偷偷地往对方的酒杯里加入毒药。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刚刚萌生就被扼杀在摇篮中,因为自打那天过后,他就找不到马智晨的踪影了,更别说往对方的酒杯里下毒。 “等等!”夏时打断了安梓洋的叙述,好奇地问道,“你说你跟踪马智晨去了一家酒吧,从那天过后,马智晨就不见踪影了?” “反正我是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是哪一天的事情?”夏时急切地问道。 “是……让我想想……”安梓洋向上翻了翻眼睛,努力回忆着说道,“我记得是九月下旬,一个星期二,那天晚上我逃课了,被教刑法的老师记了一次旷课。” “九月下旬,星期二……”夏时一边念叨着一边打开手机里的日历,确认道,“那应该是9月26号,跟他胳膊上留下的那个针眼时间相符……” “什么针眼?”安梓洋似乎不明白夏时在说什么。 夏时没有理他,继续问道:“你跟踪马智晨去了哪家酒吧?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什么?还记不记得他跟什么人接触过?” “那家酒吧叫四月天,里面乱七八糟的,音乐的声音很吵。最开始,马智晨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后来可能是喝出兴致了,他去找那些没有男伴的女孩儿搭讪。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跟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子离开了酒吧……” “你也跟着他们出去了?” “嗯……”安梓洋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出了酒吧,那两个人就上了一辆出租车。本来我也叫了后面的一辆车,让司机师傅紧跟着他们,但我没想到那司机的技术不行,跟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把目标给跟丢了。” “你还记得跟马智晨一起离开的那个女孩儿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啊。”安梓洋非常自信地回答道。 夏时立刻反应过来,“对了,你在跟踪马智晨,一定偷拍了很多照片吧?” 安梓洋尴尬地咧了咧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全都在我的手机相册里呢,你们想要什么都拿去吧,反正那些照片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问完这些问题,夏时发现这起案子真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结合马智晨胳膊上的针眼,以及他遇害前的怪异表现,夏时觉得酒吧里的神秘女子或许是解开谜题的钥匙。马智晨是因为注射了过量的毒品而死,而那名随马智晨一起离开酒吧的女子又有可能跟毒品有关系,那么本案的凶手会不会也跟那名女子有关呢? 换句话说,安梓洋的跟踪行为可能在无意之中为他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也许案件的真相并不像他最初推测的那样,即安梓洋为了给母亲报仇,雇凶杀人,而是跟毒品交易或其他暂未得知的原因有关。 关于安梓洋的行为,按照刑法第二十二条规定,为了犯罪创造条件,如踩点、跟踪、了解、掌握犯罪对象的活动规律,确定最佳地点和最佳时间等,是预备犯罪,构成犯罪行为,应负刑事责任,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 在事情的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对安梓洋的处罚还有待定夺。假如事实证明马智晨的死确实跟他没有关系,而他又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的破案线索,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便可以免于追究。如若不然,他的身份就不会是“预备犯”那么简单了。 结束审讯,夏时暂时扣押了安梓洋的手机。打开相册粗略翻了翻,他就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几乎都是偷拍的马智晨,简直快比上狗仔队了。他没有时间一一查看,直接按日期查找9月26日,点开一张拍摄较为清晰的照片问安梓洋,“跟马智晨一起离开酒吧的是这个女人吗?” “就是她,没错。”安梓洋爽快地回答道,沉默了几秒钟又胆怯地偷瞄着夏时问,“夏警官,我现在可以回学校了吗?” 夏时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憨厚的胖男孩儿,叫过一名手下说:“小秦,你把他送回学校去吧。顺便带上这张照片去出租车公司查一查,看看9月26号晚上,哪位司机师傅在四月天酒吧门口载过马智晨和那名神秘女子,务必要把他们下车的地点找出来。” 深夜时分,一名个子瘦高、皮肤黝黑的男人行色匆匆地穿过几排低矮破旧的房屋,来到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仿佛是害怕被人跟踪似的,他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漆黑的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时,这才抬手拍了拍锈迹斑斑的铁门。 十几秒钟后,伴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铁门敞开一道缝隙,透出里面昏黄的光线。男人推门走了进去,跟开门的小伙子打了声招呼,正要继续往里走,小伙子忽然叫住他说:“老黑,唐哥心情很差,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分寸。” “唉,我知道。”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九天了,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他能理解老大的心情,但要完成对方交给他的任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唐哥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等你。”小伙子好心提醒道,“待会儿无论你在房间里看到什么,千万别表现得太过惊讶。” 男人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径直朝东北角的楼梯走去。 来到二楼的条形走廊,男人望着最里面的那扇棕色木门,做了一个深呼吸。当他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瞬间被里面那股浓重的香烛味呛得咳嗽起来,同时,一阵彻骨的寒意向他席卷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唐哥,你这是……”男人显然是忘记了小伙子刚刚给他的忠告,惊诧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浓厚的烟雾,唯一的光亮来自祭台上闪烁的香火和蜡烛。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台巨大的冰柜,醒目而又扎眼。 男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台冰柜里面装的是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缓缓地向房间的中央走去。刚走了几步,那名被手下称做“唐哥”的男人忽然厉声喝道:“老黑,她睡着了,别过去打扰她!” 男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刻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唐哥问:“老大,你怎么把她的尸体搬到这里来了?” “这地方安全、僻静,没人打扰,不正适合她安安静静地睡吗。” “可是……” 男人刚一张口,唐哥便抬手示意他闭嘴,岔过话题问:“我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听说那小子被警方拘留了几天,大概是昨天还是前天早上放出来的……” “然后呢?”唐哥皱着眉头冷冷地问道,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我已经派人密切监视他的住处和经常出没的几个地方,只要他一出现,我保证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也就是说,你到目前为止根本就没什么收获?”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帮你找人了,只不过……” “废物!都他妈的是废物!”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唐哥的怒火滕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他挥舞着手臂,很想就近抓起什么东西往男人的身上砸去,可惜除了祭台上的供品和蜡烛,他实在找不到能用来撒气的东西。“操!”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们一群人连个小白脸都找不到,都他妈干什么吃的?” “唐哥,我们真的尽力了。实在不行就只能报警了。” “报警?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不,我只是开个玩笑……” “滚!”唐哥伸手指着门口,怒目瞪着男人,“我再给你最后三天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到那个王八蛋,你就带着你手下的那几个人统统给我滚蛋!” 第19章 四月天 四月天酒吧位于城市的繁华地段,门脸气派,装修考究,深受众多年轻顾客的喜爱。 此时,已近午夜时分,酒吧里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时还有新入场的客人迫不及待地加入这场午夜的狂欢。伴随着五彩绚丽的灯光和嘈杂震耳的音乐,人们喝酒、唱歌、跳舞、谈笑,享受着一天之中最美好,最放松的时刻。 想在这样一个客流量巨大的场所寻找一位不知名的女子也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幸运的是,女孩儿似乎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一名长相斯文的酒吧服务生在看过女孩儿的照片以后,很快就记起了一些事情。 “这个女孩儿经常来你们酒吧消费吗?”夏时问道。 “来过很多次。”服务生比较确信地回答道,“因为她的身材特别好,腿又细又长,走起路来像模特一样,每次来酒吧都能吸引不少男性的注意,所以我对她有印象。”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服务生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可没那个勇气跟她搭讪,光是看到她的身高我都感觉到一身的压力了。” “那她一般情况下是一个人来玩儿,还是跟朋友一起?” “好像跟朋友一起来的次数比较多吧,具体情况我没怎么注意。你们也看到了,酒吧的生意很好,到了晚上十点多钟,顾客接踵而至,我忙都忙不过来,当然没有精力去留意每一位客人的举动。” “那倒是。”夏时表示理解,随即又问道,“你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服务生再次摇摇头说:“这个真想不起来了。你们想打听她的事情,直接去问她的朋友得了。” “你认识她朋友?” “怎么会。不过,我刚刚给客人送酒的时候,好像看到她们了……”服务生说着开始在嘈杂的酒吧里搜寻起来,过了一会儿指着离吧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说,“喏,就是那两位美女,我见过你们要找到的女孩儿跟她们一起喝过酒。” 夏时和顾淞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两名二十岁出头,穿着性感,妆容精致的女孩儿正坐在那里聊天、自拍,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夏时二话不说就朝那两名女孩儿所在的位置走去,顾淞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说:“等等,你就这么去啊?” 夏时回头瞥了顾淞一眼,莫名其妙地问道:“要不然呢?我还得请她们喝两杯不成?” “你这样贸然闯过去,把警官证一亮,人家小姑娘未必愿意什么都告诉你。” “那你过去问啊。”夏时甩开顾淞的手,不服气地说道。 “我当然会去。不过……”顾淞朝吧台努了努嘴,“给我拿瓶好酒过来。” “靠!”夏时忍不住骂道,“你小子又想趁机宰我是不是?还想用我的钱泡妞?信不信我找你老婆告状。” “你才不会告状呢。再说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帮你收集线索嘛,搞不好还得出卖色相。你买瓶好酒犒劳犒劳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行,我让你喝!”夏时咬咬牙,转身朝吧台走去。 几分钟后,顾淞拿着一瓶法国进口红酒缓缓地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彬彬有礼地问道:“两位美女,不介意我坐在这里,请你们喝两杯吧?” 两个女孩儿聊得正嗨,见有男人主动来搭讪,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到顾淞的长相,她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说道:“不介意,不介意。” 顾淞冲她们微微笑了一下,叫服务生拿来开瓶器和高脚杯,亲自为她们把酒倒上,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道:“能请二位美女喝酒是在下的荣幸,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严玲玲,你叫我玲玲就行。”大眼睛,尖下巴的长发女孩儿自我介绍道。 “我叫俞颖。”另一名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带着蓝色美瞳,乍一看去好像外国人的女孩子紧接着说道。她拿起高脚杯,轻轻摇晃了几下,低头闻了闻酒香,半开玩笑地对顾淞说道:“你倒酒的姿势可真专业,像那些贵族管家似的。” 顾淞笑着答道:“不瞒你们说,我以前在一家高档酒吧当过服务生,专门为你们这些漂亮的女顾客服务。” “是吗?哪家酒吧呀?”严玲玲饶有兴致地打探道,“那你是不是还得陪她们聊天,喝酒?” 顾淞耸了耸肩,表示默认。严玲玲又八卦地问道:“那些顾客会不会提出比较过分的要求啊?比如……”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但顾淞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玩笑地说:“我只卖艺,不卖身。不过还好当时没遇到你们,否则我可能真的会把持不住。” “哎呀,你太坏了。”严玲玲忍不住发笑,感觉跟顾淞聊天还挺有趣的。她肯定不会想到,顾淞之所以去那家酒吧当服务生,其实是为了假扮成卧底,秘密调查一个涉嫌贩卖人口的非法组织。 顾淞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们闲扯了几句,见暖场的环节做得差不多了,两个女孩儿都对他产生了信任,便试探着问道:“对了,今天怎么只有你们俩来了?还有一个个子很高,腿很长,身材很好的美女呢?” “你说的是小灿吗?”严玲玲诧异地问道,“你认识她?” “我倒是想认识,所以才问你们啊。”顾淞远远地瞥了夏时一眼,随口编了个理由,“前些天,我跟我朋友来这家酒吧,无意之中看到了你们几个。我朋友对那个叫小灿的女孩儿一见钟情,回去以后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所以我就想带他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他那位女神。” 严玲玲说道:“小灿的性格很活泼,很热情,而且她还没有男朋友呢,你们怎么没主动管她要联系方式啊?” “唉,别提了。”顾淞无奈地摆了摆手,继续开启编故事的技能。“我朋友那个人特别害羞,从小到大都没交过女朋友,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女人搭讪。那天晚上,他一看到小灿就被电到了,还跟我说,他理想中的另一半就是小灿那个样子的,拥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然后我就鼓励他说,既然你相中了人家,那就过去请人家姑娘喝杯酒,要个联系方式呗。你们猜怎么着?” 两个女孩儿一起摇头。顾淞继续说道:“他当场就认怂了,气得我真想扇他两巴掌。后来我好说歹说,他终于鼓起勇气来了。结果可倒好,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小灿给抢走了。” “啊,你说的是不是那天晚上的事儿?”俞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回忆着说道,“大概**天前,我跟小灿来过这家酒吧。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几个熟人,中途离开了半个多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小灿正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跳舞,两个人有说有笑,动作也很亲密。我以为小灿找到了心仪的对象,没有去打扰他们。后来,他们俩玩儿了一会儿就单独离开了。” “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身材瘦弱,长得挺像小白脸的男人?”顾淞急忙问道,他想确认跟小灿在一起的男人是不是马智晨,还特意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俞颖看。 俞颖瞥了一眼照片,立马点了点头,“是他,小灿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因为她的初恋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真的假的?”顾淞瞪大了眼睛,故意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情,“那我朋友岂不是没戏了?” “怎么,你朋友不是小白脸的类型?” “你们自己看就知道了。”顾淞说完,指了指三点钟方向的桌子,“看着了吗,那边那个闷声抽烟的男人就是我朋友,人长得虽然不帅,但是很有男人味,最主要的是他很有钱。” 这时,严玲玲忽然冲俞颖挤了挤眼睛说:“好酷,好有型,那貌似是你喜欢的类型。” 俞颖笑了笑,对顾淞说道:“把你朋友叫过来呗,他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啊。” “你真喜欢那一款的?”顾淞坏笑着调侃俞颖,“那你先告诉我,小灿的全名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她跟那个小白脸相处得怎么样了?我得让我朋友对你朋友死心,你们俩才有机会,是吧?” “她叫唐灿,是个平面模特。她跟那个小白脸相处得怎么样我可不知道。” “怎么会呢?你们关系那么好,她会不跟你说?” “不是……”俞颖微微皱了下眉头,神色黯然地说道,“从那天过后,我就再没见过小灿了。给她打电话,手机一直关机,发信息也不回,不知道她在搞些什么。” “怎么回事?”顾淞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职业的敏感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小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你们没去家里找过她,或者向别人打听打听她的情况?” “没这个必要吧。她大哥那么厉害,即使出什么事也轮不着我们替她操心呐。”严玲玲接话道。 “哦?她大哥是做什么的?很厉害?”顾淞好奇地问道。 “听说是混黑社会的,手底下还管着一帮人呢。要是有人敢欺负小灿,她大哥绝对会让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第20章 藏毒 聊到这里,顾淞觉得夏时的红酒没有白买,自己的色相也没有白白出卖。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马智晨的死搞不好真的跟那个叫做唐灿的女孩儿有关系,并且唐灿的大哥有黑道背景,说不定暗地里从事着毒品交易,如此一来,“104案”的调查重点就要放在唐氏兄妹的身上了。 假如马智晨在遇害之前躲避的仇家是黑道的那帮人,他惶惶不安的情绪就很好理解了。至于他为什么不敢向警方寻求帮助,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涉及到了某些犯罪行为,一旦坦白出来,后果将非常严重。 只不过,俞颖说自打唐灿跟马智晨一起离开的那一晚过后,她就再也没联系上唐灿,难道说9月26号晚上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因此才导致了后来的命案吗? 顾淞认为想要挖出更多的信息,恐怕还得从严玲玲和俞颖的身上多下些功夫,因为这两个人对唐灿的生活状态非常了解,无意中会透露出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顾淞给夏时发了条信息:案子有进展,过来聊。少说话,注意配合我!ps:蓝眼睛女孩儿对你有好感,你也破例出卖一次色相吧。 几秒钟后,夏时的信息回复了过来,顾淞点开一看,竟然是句脏话。他强忍住笑意,冲夏时招了招手,后者被逼无奈,只好离开座位朝他们这边走来。 接下来的时间,顾淞又试图打听唐灿和她大哥的事情,但是严玲玲和俞颖似乎都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尤其是俞颖,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明明知道什么却又不想告诉他们,急得夏时分分钟想亮出身份。 顾淞看出夏时的内心有些焦虑,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表明身份过后,打听起来反倒没那么容易了。 几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通,严玲玲非要拉着顾淞去跳舞,还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意思是让她配合自己给闺蜜制造个机会。 顾淞分明看到夏时用乞求的眼神对他说:混蛋,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搞不定这丫头,但他只是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拍拍夏时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加油”就被严玲玲给拖走了。 夏时很无奈,也很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俞颖见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道:“夏公子,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不漂亮,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啊?” “没有啊,怎么会呢。”夏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一边在心里骂顾淞缺德一边违心地说道,“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性格也很开朗,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你真的这么觉得?”俞颖动作妩媚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 俞颖开心地笑了,端起酒杯,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少顷,她摸着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醉意微醺地看着夏时说:“这里人太多,太吵,我们换个地方玩儿怎么样?” “啊?换地方?”夏时心里一惊,“你想去哪儿?” “要不要去我家?” “这……”夏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鬼知道跟这小妖精回家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要增进俞颖对他的好感与信任,从而打探出更多的情报,这大概是最好的机会,放弃未免有些可惜。 唉,就当是为任务献身了。夏时偷偷地瞄了顾淞一眼,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好啊,我们去你家吧。” 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性格本就如此,刚一回到家中,俞颖就肆无忌惮地脱起了衣服,弄得夏时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俞颖只穿了一件真丝衬衫和一条紧身短裙,三下两下就脱得只剩内衣裤了。正当她扭动着纤细的身子想要钻进夏时的怀里时,夏时忽然用胳膊挡在两个人的身体中间,紧张地说道:“等等,你,你不用先去洗个澡吗?” “什么?”俞颖愣了一下,显然不高兴夏时这样说,“人家今天早上才洗过的,你是嫌我脏还是怎么样?” “不是,你误会了,我……”夏时尴尬地咧了咧嘴,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合理的借口,“我胃有点儿疼,状态不行。你去洗个澡,顺便让我缓缓。”说完,夏时紧忙捂住自己的胃,露出一脸歉疚的表情。 俞颖信以为真,立刻转变态度,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用不用我拿胃药给你吃?” “不用,我喝点儿热水就好了。” “我去给你倒。”俞颖光着脚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只图案精美的马克杯走了出来。“给你。”她把杯子递给夏时,指了指左手边的房间说,“你去我卧室的床上躺一会儿吧,我洗完澡就来找你。” 夏时点点头,露出感激的微笑,目送俞颖走进卫生间。待里面传出哗哗的流水声,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径直走进了俞颖的卧室。 与想象中的不同,俞颖的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方,各样物品归置得井然有序,配上墙上的挂画和窗台上的绿植,给人一种清新舒适的感觉。 尽管没有征得女主人的同意,夏时还是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仿佛是来到了某起案件的案发现场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或是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直到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里面那包熟悉的白色粉末,他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几分钟后,俞颖裹着浴巾,哼着音乐,心情舒畅地走进了卧室,看到夏时正坐在床边闷头不响地抽烟,面色有些凝重,不禁诧异地问道:“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还抽烟啊?” 夏时抬头看了俞颖一眼,没有回答,嘴角却泛起一丝阴森森的笑容。他几口抽完剩下的烟,起身走到俞颖的面前,用略带挑逗的语气问道:“喂,你想不想来点儿刺激的?” “你想干什么?”俞颖不太明白夏时的意思,半开玩笑地说道,“夏公子,你该不会是想玩儿sm吧?” “你喜欢吗?”夏时说着又往前凑近了一步,身体几乎跟俞颖贴在了一起。此时,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女孩儿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内心深处的那份期待。 “你好坏……”俞颖抬头看着夏时,红着脸说,“想不到你看起来那么冷漠,内心还挺狂野的。” 夏时忽然冷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来吧,戴上这个才够刺激。” “你……” 一愣神的工夫,俞颖的双手已经被夏时牢牢地铐在了一起。她惊讶地望着夏时,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你,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儿?”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夏时手里的警官证,心里不由得往下一沉。 “说说吧,你是从哪儿搞来这东西的?”夏时把他从抽屉里搜出来的那包**甩在俞颖的面前,冷冷地说道,“看你打扮得光鲜亮丽,人模人样的,想不到你还吸毒啊。” “我没有!”俞颖瞪着惊恐的眼睛,连忙摇头否认道,“那东西不是我的,我从来都没沾过。我只是……我……”她使劲儿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是小灿给我的,但我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吸过毒。” “原来你那位漂亮的朋友是个毒贩子啊?你不吸毒,她把这东西给你干什么?” “不不不,小灿不是毒贩子!”俞颖情绪激动地替朋友解释道,“小灿只是个平面模特而已,虽然她的生活作风不太检点,但她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她大哥的那些生意。” “既然没参与,她手上的毒品是从哪儿弄来的?难道她吸毒吗?” “她……”俞颖欲言又止,缓缓地低下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曝光朋友的**了。 看到这副情景,夏时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稍稍缓和了一下严肃的态度,换成了讲道理的模式,“小颖,你是念过书的人,应该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你知道什么内情,最好现在全都告诉我,不要把事情闹得更严重,好吗?” “夏警官,我不想坐牢,求求你帮帮我,我真没有吸毒,也没有参与过任何非法交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再次抬起头时,俞颖已是泪流满面。 夏时点点头,安慰俞颖说:“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说完,他从纸抽盒里扯出几张面巾纸递给俞颖,让她擦擦眼泪,擤擤鼻涕。 少顷,俞颖重新打起精神,老老实实地交代道:“那些***是小灿从他大哥那里偷出来的,至于她大哥有没有发现我就不知道了。一个多月前,小灿神神秘秘地把那包东西交给我,还怂恿我陪她一起吸毒。我有些害怕,没答应她,也劝她不要沾染那种危险的东西,可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我以前就听说小灿的大哥是混黑社会的,对于她能弄到毒品这件事,我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我只是担心地问她有没有参与过那些非法交易,她笑着告诉我说,她大哥死也不会让她卷入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我问她为什么要吸毒,她说因为工作压力大,身边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想借此缓解压力,放松心情。她对我发誓,她只是随便吸着玩玩,不会陷得太深,还让我帮她保管剩余的毒品,以防被她大哥发现。看到她那副无奈而又无助的样子,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就帮她把毒品藏下了……” 第21章 移尸 吸毒者的快感体验有三个连续过程,分别是强烈快感期,松弛状态期和精神振作期。 顾名思义,强烈快感期就是指吸毒者在使用毒品后立刻出现强烈快感,由下腹部向全身扩散,一般还伴有皮肤发红和搔痒,但是这种感觉非但不难受,反而抓挠起来还十分舒服。 到了松弛状态期,吸毒者的紧张、焦虑、烦恼、恐惧等负面情绪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宁静、舒适,并伴有愉快的幻想和幻觉。 进入精神振作期的吸毒者常常感觉到自我良好,精神饱满,工作效率似乎有所提高。但是随着吸毒时间的增加,耐受性逐渐提高,吸毒者的快感会越来越小,此时就需要加大吸食的剂量,之后又会由吸食改为注射,戒断症状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人生中有很多危险的事情都不能因为好奇或一时冲动轻易去尝试,而吸毒则是这些事情当中最最不能去尝试的一种。 夏时很庆幸坐在他身旁的姑娘没有被朋友拖入这无止境的深渊,因为***的作用机制尚未完全明确,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效的戒除方式,复吸比例极高,一旦沾染上这种东西,几乎不可能彻底戒除。 马智晨多年以前就是通过他那些狐朋狗友接触到***的,并因此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好在他吸食的时间很短,经过近三年的努力基本上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可谁又能想到,厄运这一次竟然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夏时问俞颖,“除了藏在你家里的这些,小灿手里还有多少毒品,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她从她大哥那里偷了多少出来,但应该还剩下一些,要不然她就会找我来拿货了。” “9月26号那天晚上,你们俩在酒吧见面的时候,小灿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跟没吸毒之前相比肯定是有一些变化的,无论是身体或是情绪方面,但总的来说变化还不是特别明显。” “小灿会跟别人一起吸毒吗?”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不过,她既然能怂恿我陪她一起,大概也会怂恿其他人吧,我瞎猜的,不确定。” “那么,关于小灿的黑帮大哥,他……”夏时的话还没问完,走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俞颖被吓了一跳,困惑地看着夏时问:“谁来了?” “别怕,是刚才在酒吧陪你们喝酒的那个帅哥。” “他也是警察?” “算是吧。”夏时说完,起身去外面给顾淞开门。 不一会儿,顾淞跟在夏时的身后走进卧室,看到俞颖双眼红肿地坐在床边,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双手还被手铐铐在一起,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忍不住调侃夏时说:“夏队,想不到你喜欢玩儿这个,连手铐都用上了?” “滚!”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没心情跟他扯淡,书归正传道,“我这边的情况你从手机里都听到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马智晨吸食的毒品很可能是那个叫唐灿的女孩儿提供给他的,而唐灿的大哥,那个黑帮老大,搞不好就是我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 “俞颖,唐灿的大哥叫什么?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他?”顾淞接着夏时被打断的问题问道。 “小灿的大哥叫唐勋,去哪里找他我不知道。认识小灿快到两年了,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她哥,都是聊天的时候听她说的。” “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吗?” “是的,小灿的大哥比她大十几岁,对她疼爱有加,几乎像她的父亲一样。” “你真的没有办法联系上唐灿吗?她住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俞颖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回答道:“老实说,我也很担心小灿的安危,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要不是因为有她大哥罩着,我可能早就去找她了。如果你们想去她家里,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顾淞和夏时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者轻轻点了下头,掏出钥匙打开俞颖的手铐,催促她说:“你快点把衣服穿好,我们得去唐灿家看看情况。不瞒你说,我们怀疑唐灿可能遇到了某种危险。” 半个小时后,一行三人穿过漆黑的夜色,来到唐灿家所在的居民楼楼下。俞颖抬头望了望八楼的窗户,那里同样是漆黑一片。 凌晨十二点半,小灿也许已经睡下了吧,俞颖自我安慰地想到,或许,她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纵情狂欢,又或许,她还在辛勤地忙着工作……不管怎样,俞颖只希望小灿能平安无事。然而,看到身旁那两位神情严肃的警官,她就是再笨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唐灿的电话,手机里依然传出那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她沮丧地摇摇头说:“不行,小灿的手机还是打不通,我们直接上楼吧。” 敲了半天门,房间里也没人回应,这一点并不出乎顾淞和夏时的预料。他们甚至认为,唐灿可能早已经离开这里,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叫技术队的人来开门吧,这种锁需要特殊工具才能打开。”顾淞研究了一下门锁,对夏时说道,“顺便把陈法医和若南也叫来,我怀疑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听到顾淞这样说,俞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扯着夏时的衣服问道:“夏警官,你能不能告诉我小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应该不只是在调查她大哥贩卖毒品的事情吧?” 夏时如实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们不方便向你透露,但是我们严重怀疑唐灿的大哥涉嫌一起谋杀案,必须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如果你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给我们,有助于我们破案,对于你之前犯下的错误,我们会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 稍后,技术队的人打开唐灿家的房门,对里面的房间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勘查工作。同时,通过对该小区监控录像(包括电梯监控)的查看,确认马智晨于9月26日晚上11点左右跟随唐灿一起回家,虽然出租车公司那边的调查暂未取得结果,但从时间上来推算,那两个人离开四月天酒吧以后,打车前往的目的地无疑就是这个小区。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却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9月27日凌晨两点多钟,电梯监控拍摄到马智晨离开时的画面。视频中的马智晨显得慌慌张张,魂不守舍,似乎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之下。若不是因为吸毒产生的副作用,那就很有可能是他在唐灿的家中经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马智晨过上了整日提心吊胆,有家不能回的日子。他宁可到刑警队胡闹,被关进拘留所,也不想被卷入某个致命的麻烦当中。 按照俞颖的说法,唐灿的手机是从那天晚上过后开始关机的,之后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了,由此可以推测,唐灿跟马智晨回家以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导致马智晨仓皇逃离,唐灿“失联”。考虑到那两个人很可能在家中结伴吸毒,最后得出的结论应该是:唐灿可能在吸毒的过程中发生意外,甚至死亡,马智晨害怕承担责任,因此选择跑路。 他大概知道唐灿的大哥是黑老大,一旦这件事被唐灿的大哥发现,他必死无疑,并且会死得非常难看。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去刑警队寻求警察的保护,但因自己同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不敢如实交代事情的真相,于是就拿何瑶的死做幌子,假冒“916案”的凶手,让警方把他关进看守所,以求庇护。 通过马智晨胳膊上的针眼可以想象,两个人当晚采取的吸毒方式是皮下注射,相比烟吸和烫吸,注射是一种较为危险的方式,一旦掌握不好剂量,或者吸毒者自身的身体状况存在某些问题,很可能会危及到吸毒者的生命。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的话,唐灿是因为跟马智晨结伴吸毒才遭遇的意外,那么唐灿的大哥唐勋,无疑成为了杀害马智晨的头号嫌疑人。 继续查看监控则会发现,9月27日傍晚,也就是马智晨离开唐灿家的十七个小时过后,三个面向不善的男人走进电梯,目标楼层正是唐灿家所在的八楼。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神色威严,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很有地位的感觉。 尽管顾淞从来没见过唐灿的大哥,但是一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和气质,他立马猜到此人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唐勋。而另外两个跟在唐勋身边的男人,应该是他手下的马仔。 这三个男人在唐灿的家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拖着一个之前并未出现过的大号行李箱。顾淞将监控画面定格在此处,指着屏幕上的行李箱对夏时说:“唐灿的家里被人仔细清理过,现场并未发现毒品、注射器等可疑物品,唐灿至今下落不明。我怀疑,那箱子里面装的十有**是唐灿的尸体。” 第22章 冰柜藏尸 “靠,又他妈的是一条人命!”夏时郁闷地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马智晨肯定是唐灿的大哥派他手下的人去杀的,我们必须尽快把那个黑老大控制起来,查完命案再查他贩毒的案子。” “你说的倒容易,证据呢?”顾淞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夏时说,“马智晨遇害的现场只提取到了凶手的足迹。如果凶手是唐勋的手下,又或者是他从哪儿雇来的人,案发后已经安排那个人跑路了,我们去哪儿找那个家伙?” “先把唐勋带回刑警队,从他的口供上下功夫。” “拜托,这位是什么人物?”顾淞朝定格的监控画面努了努嘴,“人家可是个狠角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你有证据都未必能让他老实交代,更何况我们手上什么都没有,想撬开他的嘴比登天还难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 “依我看,我们至少得先找到唐灿的尸体,把之前推测的那件事情给坐实了,只有这样,唐勋才具备杀害马智晨的犯罪动机。” “假设唐灿已经死了,过去这么多天,尸体可能早就被唐勋他们处理掉了。” “甭管是埋了还是烧了,唐勋那么疼爱他妹妹,肯定会好好安葬那个女孩儿。我们要做的就是查证唐灿已经死亡的事实。” “最好是能找到完整的遗体,通过尸检确认死亡原因和具体的死亡时间。如果能够证明唐灿的死跟马智晨有关,让唐勋开口就相对容易一些了。 清早五点多,天色未亮,恒河小区4栋楼的楼前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举止穿着,此人不像是住在这栋楼里的居民,也不像是一大清早来这里看望亲朋好友的访客,反倒像是趁着人们熟睡之时伺机作案的盗贼。 男人目标明确,进入居民楼后径直来到4楼403室的门口。这里是何瑶生前租住过的房子,也是“916案”和“104案”的第一案发现场,门外拦着警戒线,提示人们不得随意进出。 其实,男人也不想一早上跑到这种晦气的地方来,但是为了完成大哥交给他的任务,任何一个能找到那个小白脸的地方,他都必须亲自确认一遍。 就在男人鼓足勇气想要闯进403室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住手,你是什么人?” 男人被吓了一跳,像触电似的赶紧把刚刚碰到房门的手缩了回来。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看到两名神色威严的便衣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其中一个人甚至还用枪指着他的胸口。 “警察,把手举起来!”拿枪的人大声命令道。男人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显然已经没有了解释的余地和逃跑的机会。 孟雨敲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顾淞和夏时正在里面打盹儿。两个人都忙到凌晨四点多才睡,这会儿都困得不行,身体也异常疲惫。听到敲门声,顾淞撑着办公桌坐了起来,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尚未被吵醒的夏时,低声问孟雨,“有情况了吗?” 孟雨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说:“淞哥,监视小组的人刚刚在恒河小区4栋403室门口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你过去看一下吧,不知道那家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恒河小区?”顾淞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何瑶家?” “是,便衣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往那屋子里闯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顾淞伸了个懒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制服外套,走到沙发旁边,轻轻地盖在夏时的身上。“我们不用叫他起来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这段时间他确实累坏了。” “是啊。”孟雨无奈地笑了笑说,“夏队的命不好,刚一上任就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除了工作本身的压力,他自己也太要强,太倔强,每天都把自己累得半死,我看着都心疼。” “不光是他,你们也很辛苦。等忙完手上的这几个案子,兄弟们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隔着单向透视玻璃,顾淞一眼就认出里面那名个子瘦高,皮肤黝黑的男人是唐勋的手下。“我在监控视频中见过他,他是唐勋的人。” “马智晨是被他杀死的?”孟雨惊讶地问道。 “显然不是噻。”顾淞立刻回答道,“你忘记了吗,我们在案发现场提取到凶手的鞋印,推测凶手的体重有八十多公斤。你再看看他,个子瘦高,顶多只有六十几公斤,而且我目测他穿的鞋子是42码,跟凶手的鞋码也不相符。” “可是……”孟雨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有些搞不清状况,“如果他跟马智晨的案子没关系,他偷偷摸摸地跑到案发现场去干什么呢?” “这个就得问问他本人了。”顾淞说着,开门走进了审讯室。 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跟警察打交道,坐在审讯室里倒也显得神色淡定。看到顾淞和孟雨进来,他只是用不屑的目光地打量了二人几眼,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孟雨看不惯男人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板着脸坐在他对面,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陈锋。”男人同样冷声回答道。 “年龄。” “33岁。” “老家是哪里的?” “四川乐山。” “做什么职业的?” “情报贩子,算正当职业吗?”陈锋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带着挑衅的表情。 孟雨白了他一眼,没心情跟他胡扯,继续问道:“今天清早5点多,你去恒河小区4栋403室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我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你们的人就用枪口指着我,然后就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你不知道你去的那个地方是被警方封锁的案发现场吗?” “我不知道啊,那里发生过什么跟我又没关系。” “门外的警戒线你也没看见?” “我看见了,但我又不知道那里不让进。怎么了,我就是好奇趴在门口看一眼,这样做犯法吗?” “你认识马智晨吗?”孟雨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直接切入了主题。 “马什么晨?”陈锋像是没听懂一样,露出一脸无辜,更确切地说是无赖的表情,“我没听说过这个人。警察同志,你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就因为我一时好奇,想看看那个案发现场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顾淞微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锋,忽然问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告诉我,你们把唐灿的尸体运到哪里去了?”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个问题,陈锋的脸色瞬间变了,要不是因为审讯椅的前面有块板子挡着,他说不定会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苦笑着说道,“警官,你的思维也跳转得太快了吧?我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唐灿又是谁啊?怎么还冒出一具尸体来呢?” “行了,你别装了。”顾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想隐瞒也没用。你的老大叫唐勋,是个毒贩子,他有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妹妹,叫唐灿,是个平面模特。9月26号那天晚上,唐灿在四月天酒吧勾搭上了一个小白脸,名字叫做马智晨。两个人一起喝酒、聊天、跳舞,情投意合,离开酒吧之后一起回到了唐灿的住所。 “大概是九月初的时候,唐灿心血来潮,从她大哥那里偷出了一些***,因为一时糊涂染上了毒瘾。9月26号晚上,她跟马智晨在家中一起吸毒,不料发生了意外。唐灿死了,马智晨害怕承担责任,于次日凌晨从唐灿家中逃跑。9月27号傍晚,你跟你的老大唐勋以及另外一名伙计去唐灿家里找她,我猜是因为唐勋发现毒品被偷的事情,想找他妹妹当面对质,结果却发现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因为你们的身份特殊,即便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也不会报警,只会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此事。但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们必须得妥善处理唐灿的尸体。你们清理了现场,带走了所有跟毒品有关的东西,最后把唐灿的尸体装进一个大号行李箱,转移到了别处。 “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开始着手调查唐灿的死因,并且发现了那个叫做马智晨的家伙。唐勋命令你们无论如何要找到害死唐灿的凶手,杀了他替唐灿报仇。我说的这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陈锋惊讶地看着顾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从来没想到警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更没想到所有的细节都被对方掌握得一清二楚,几乎跟真相没有任何出入。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陈锋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察好像从头到尾目睹了所有事件的发生,撒谎和隐瞒已然毫无意义。 “我猜的。”顾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重新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陈锋,我知道你没有杀马智晨,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把唐灿的尸体运到哪里去了?之后又是怎么处理的?埋了还是火化了?” “都没有。”陈锋摇摇头说,“小灿的尸体还在,唐哥舍不得处理,把她藏在一个冰柜里面了。” 第23章 坠入迷雾 “你知道那个装尸体的冰柜放在哪里吗?”顾淞继续问道。 “知道啊,昨天晚上我才去过那栋房子,不过没待多一会儿就被唐哥给撵出来了。唐哥平时不在那里,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在那里守尸。还说什么,非要让那个叫马智晨的小白脸付出代价以后,他才会安葬小灿的尸体。”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孟雨急忙插了一嘴,“你们还没有找到马智晨,没有让他给唐灿陪葬吗?” “妈的,一提那小子我就来气。”陈锋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自打小灿出事那天起,唐哥就让我带人四处寻找那个小白脸的下落。我没料到他那么狡猾,跟我们玩儿起了捉迷藏,中间还进了趟拘留所。唐哥给我最后三天期限,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否则就带着我下面的那几个兄弟卷铺盖滚蛋。” “所以你今天清早去恒河小区,目的是想确认马智晨有没有躲在他已经去世的女朋友家里?”顾淞问道。 陈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唯独那个地方我之前想都没想过。你们可以笑我脑子进水了,竟然跑到命案现场去找人,可我也是走投无路,被唐哥逼得没有办法。” “如果找到马智晨,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负责找人,抓人,然后把他交给唐哥,至于唐哥要怎么收拾他,我们下面的人可不清楚。” “那你知道小丑鱼吗?” “什么小丑鱼?”陈锋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看着顾淞说,“警察同志,你的思维能不能别跳转的那么快,我智商有限,真的跟不上你的节奏。” 顾淞没有理会陈锋的调侃,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到他的面前,“喏,就是这种鱼,你在水族馆里或者电视上见到过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见过是见过,可是你突然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平时有没有提到过任何关于小丑鱼的事情,比如某个人的绰号,杀手的代号,或者什么行动的名称……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信息,你认真想好了再回答我。” “这个……”陈锋皱起眉头,凝神思索了起来。片刻过后,他缓缓地摇摇头说,“没有,我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信息,我们平时也没聊到过这方面的话题。” “那唐勋呢?小丑鱼对于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大哥只喜欢票子和美女,对鱼不感兴趣。” “你真的想不起任何跟小丑鱼有关的事情?”顾淞仍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唐灿呢?她跟小丑鱼有没有关系?” “哎呦,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陈锋被问得不耐烦了,表情痛苦地看着顾淞说,“我说你们到底想调查什么呀?怎么非得跟一条死鱼杠上了。” “这种事轮不着你来打听……”顾淞有些失望地跟孟雨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收起桌子上的文件对陈锋说:“好了,我们要问的就这么多。等一会儿你带我们去那栋房子找唐灿的尸体,你好好配合,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出了审讯室,孟雨急忙追上顾淞的脚步,“淞哥,你真的相信那家伙说的话吗?” “基本上相信吧。”顾淞苦笑着回答道。 “他那种人经常跟警察打交道,滑头得很,你不怕他编假话耍我们?” “据我观察,他的演技没那么高超,真话假话一目了然。再说了,如果他早就找到了马智晨的下落,今天清早又为何会出现在恒河小区?” “话虽如此,但是……”孟雨思索了片刻,“万一他出现在那里是为了别的事情呢?比如凶手在作案的过程中不小心把什么证据留在了现场,当时没发现,事后回想起来,觉得有必要返回现场善后处理一下。” “这个不太可能吧,技术队已经把案发现场勘查得非常仔细了,除了凶手的鞋印之外,没找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那……”孟雨有些不甘心,绞尽脑汁想把马智晨的死跟唐勋那伙人联系起来。 就在这时,顾淞忽然转过身来,严肃认真地看着他说:“小雨,如果你是唐勋,你视若珍宝的妹妹被马智晨害死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至少你是这样认为的。你派出手下的人寻找马智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到他,再然后你会怎么做?” “我当然要亲手了结那个混蛋。我会狠狠地折磨他,先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然后再让他痛苦地死去。” “你是说,你会亲自动手杀了马智晨,对吗?” “呃……”孟雨不太确定地想了想说,“唐勋那种人应该会那么做吧?”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赞同你的观点,所以……” “啊!” 没等顾淞把话说完,孟雨忽然惊叫了一声,“所以去恒河小区杀死马智晨的凶手并不是唐勋手下的人,而是唐勋本人?” “不,我没打算那么说。”看到孟雨那副激动的样子,顾淞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唐勋的手下已经找到了马智晨的下落,他们完全可以把马智晨带回自己的地盘,交给唐勋,让他慢慢处置。没有尸体,没有案发现场,没有可供追查的线索,我们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他们的头上,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马智晨已经遇害了。” “淞哥,我有点儿搞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马智晨的死可能跟唐勋那伙人没有关系,我们又白忙乎了?” “怎么能说是白忙乎呢?”顾淞笑着拍了拍孟雨的肩膀,安慰他说,“至少我们已经揪出了一伙毒贩子,也算立功啊。当然,你说的那种可性也不能完全排除,万一他们就喜欢跟警方对着干,就是要在那种地方作案,把尸体留给警方,谁又知道呢。”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唐灿的尸体找到,通过尸检确认一下她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顺便把唐勋请到刑警队来,我要亲自跟他过过招。” 早上七点多,顾淞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走进队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夏时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攥着那件制服外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呦,你醒了。”顾淞打了个招呼,把早餐放到夏时面前的茶几上,催促他说,“愣着干嘛,赶紧洗手吃饭。我买了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鸡蛋饼,还有小笼包,快趁热吃。”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夏时抬头看着顾淞,语气却有些冰冷。 “不到六点啊,怎么了?” “干什么去了?” “去……”顾淞皱了下眉头,感觉夏时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儿,不过他没太在意,继续笑嘻嘻地说道,“夏队,我好心好意给你买了早餐,没找你报销就不错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我问你干什么去了?”夏时又问了他一遍,语气变得更加生硬。 “我没干什么呀。”顾淞莫名其妙地看着夏时说,“清早那会儿,监视小组的人在恒河小区4栋403室门口抓了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孟雨让我过去看看,我就跟着他去了。” “恒河小区?” “对,那家伙是唐勋的手下,就是之前出现在电梯监控里的其中一个。”顾淞把刚才的审讯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夏时。“所以说,我们已经确认了唐灿死亡的事实,孟雨会带人把唐灿的尸体拉回解剖室,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她真正的死因了。” 听完顾淞的叙述,夏时非但不高兴,反而用埋怨的语气质问顾淞:“既然发现了新情况,你们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我不是看你工作辛苦,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 “多余。”夏时冷哼了一声,随手从快餐盒里捡了一个小笼包出来,正要往嘴里放,顾淞一把抢过去塞进自己的嘴里,没好气地说道:“别人关心你,你不领情,有本事你别吃啊!” “你!”夏时僵在半空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关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想吃就给大爷道个歉。”顾淞一脸坏笑地调侃夏时,没想到夏时真的火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不吃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办公室外面走去。 顾淞愣了几秒,赶紧追了出去。“喂,夏时,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生气啊。你这几天火气怎么这么大,破不了案子也别拿我撒气啊!” 夏时没有理他,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看这方向是奔着卫生间去的。顾淞也不死心,始终在后面跟着。“等一会儿他们把唐勋带到刑警队,你亲自去审,我就在旁边坐着,保证不插嘴。” 夏时还是没说话,猛地关上卫生间的隔门,把顾淞挡在了外面。 没一会儿,顾淞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一边用力拍打着隔门一边担心地问道:“夏时,你怎么了?该不会真的有了吧?” 第24章 审讯失败 过了一分钟左右,夏时推门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走到水池边,用冷水洗漱了一番,转头看着顾淞说:“你瞎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生病了吗?” “生病了就赶紧去医院,案子再忙也不能连命都不要啊。” “不至于。”夏时惨笑了一声,摸着腿上的枪伤喃喃地说道,“我命大,死不了。想当初那一枪都打到动脉上了,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是啊,活得好好的……”顾淞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就感觉到后怕,嘴上却调侃夏时说,“你的命是捡回来了,结果落下个终生残疾,也不知道小霍老师嫌不嫌弃你。”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只是走路有点瘸而已,不影响工作和生活。再说我跟霍老师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总是挂在嘴上,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好吧,我不说。”顾淞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问,“你怎么样,身体舒服些了吗?” “还好,最近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不行。”顾淞忽然皱起眉头,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对夏时说道,“你今天必须得抽空去趟医院。” “改天吧,我手里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如果我告诉夏局长,让他停你的职呢?” “你……”夏时怔了一下,面对顾淞的发难一时无言以对。“你这人也太卑鄙了,多大点儿的事,还要找领导告状。” “谁让他是你亲爹呢。”顾淞得意地笑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位熟识的医生的电话。 吃完早饭,稍作休息,唐勋就被人带到了刑警队。 通过近距离的观察,顾淞发现这位器宇不凡的黑老大倒也符合犯罪嫌疑人的体貌体征。唐勋的身高有1米82,体重接近八十公斤,鞋码44号,虽然跟之前分析的结果稍稍有一点出入,但在误差允许的范围之内。 难道说10月4日傍晚,唐勋真的甘愿冒险,亲自跑到恒河小区4栋403室杀死了马智晨? “唐勋,你妹妹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彼此都不用兜圈子。”刚一落座,夏时就开门见山地对唐勋说道。 “好啊!”唐勋冷眼看着夏时,态度虽有些傲慢,但也不得不配合警方的工作。“那你说吧,今天找我来是想解决哪方面的问题。” “毒品交易的事情我们肯定是要管的,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马智晨的事儿。” “马智晨……”唐勋重复着这个名字,冷笑了两声说,“没错,就是那个小白脸害死了我妹妹。”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找他?” “对啊,我让老黑带人去找那个小白脸,我家小灿不能白死,我得让他给我个交代不是?换成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凭什么认为是马智晨害死了你妹妹?” “那不是废话吗。没有那个王八蛋的怂恿,我家小灿会染上毒瘾,会跟他一起吸毒?” “唐勋,你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根据我们的调查,唐灿跟马智晨是9月26日晚上才在四月天酒吧里相识的。马智晨从来没有怂恿过唐灿从你那儿偷***,更没有怂恿她一起吸毒。相反,倒是马智晨认识了唐灿,戒毒四年半以后又沾上了那种东西。” “你放屁!”唐勋恶狠狠地瞪了夏时一眼,无法忍受别人对唐灿的侮辱。“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我家小灿才不会做那种糊涂事。别看我是干这个的,但我自己从来不碰毒,也一直告诫小灿不要沾上那东西。” “可我说的是事实。”夏时知道唐勋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很多时候,家长眼中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其真实的样子也许恰恰相反。只有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才会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并不了解那个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是,他们仍然会在心理上拒绝接受真相。 “狗屁的事实!”唐勋果然不接受夏时的说辞,“事到如今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但我不允许你们侮辱小灿的人格。” “我们是警察,没有依据怎么会乱说?唐灿的朋友亲口告诉过我,唐灿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生活过得不开心才试图用毒品麻痹自己的神经,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她朋友的话是真的?” “人家没有撒谎的必要。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唐灿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造成的。也许马智晨负有一定的责任,但你用那样的手段将他杀死,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听到这句话,唐勋由之前的愤怒瞬间转变为震惊,“什么?我杀了马智晨?”停顿了几秒钟,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智晨死了?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夏时无法判断唐勋此刻的表现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他转头看了顾淞一眼,后者倒也信守承诺,果然没有在审讯的过程中插一句话。 看到夏时困惑的目光,顾淞这才“上线”,把现场照片甩到唐勋的面前,“你看看,这不是你干的,还能有别人吗?” 唐勋把身体往前凑了凑,仔细看看那几张照片,表情变得更加疑惑。“这个人就是马智晨?你们已经找到他了?” “拜托,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顾淞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勋,“应该说你们已经找到他了,并且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杀死了他。唐灿死于吸毒过量,你用同样的方式置马智晨于死地,这么明显的报复行为,你想抵赖也没用。更何况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可以甄别凶手的痕迹物证,你们的罪行藏不住了,现在坦白说不定还能少判你两年。” “不对,你等等。”唐勋并没有被顾淞的话绕进去,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我手下的人从来没告诉我他们已经找到马智晨了,更不可能背着我把这人给杀了。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搞错了。” “是吗?”顾淞冷冷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又甩了张照片过去,“说说你对这东西有什么看法?” “这是什么?”唐勋看着照片里的小丑鱼,莫名其妙地问道。 “凶手杀完人以后把这东西塞进了受害者的嘴里,你觉得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人又不是我杀的。”唐勋被问得有些恼怒,猛地往椅背上一靠,没好气地说道,“小兄弟,你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小白脸死得那么容易,更不会明目张胆地把尸体摆在那儿,等着你们找上门来。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案子不是我做的。”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发出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半是庆幸半是得意地对顾淞和夏时说道:“假如有一天你们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千万别忘了替我对他说声谢谢。” 审讯以失败告终,这个结果并不出乎顾淞的意料。他不想打消夏时的积极性,但就目前的情况判断,唐勋涉案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了。 “搞不好,这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我们恐怕得重新梳理下案情了。” 夏时问顾淞,“你相信唐勋的话吗?” 顾淞没有回答,反问夏时,“难道你不信吗?”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片刻,相顾无言。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排除了安梓洋和唐勋的作案嫌疑,剩下的嫌疑人还能有谁呢?难道是之前因为马智晨而落网的两名毒贩子?要不然就是…… 顾淞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万一不是熟人作案呢?” “你别闹了。”夏时被顾淞的想法惊出了一个寒颤,“不是熟人作案,难不成是变态杀人啊?” “那你怎么解释小丑鱼的事?多么有特色的犯罪标记,难道不像是连环杀手的杰作吗?” “哼,你想多了吧,哪来那么多连环杀手?”夏时冷哼了一声,并不赞同顾淞的观点,更准确地说是根本不敢往那方面联想。 就在上个月,r市刚闹出两起“钉子杀手”杀人事件,头号嫌疑人董威至今下落不明,要是现在再冒出一个“小丑鱼杀手”,他们的工作简直没法干了。 “我觉得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主要有两个。”沉默了片刻,夏时回归到正题上,“首先,我们还不能放松唐勋这边的调查工作,应该把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带回来问问,凡是符合凶手体貌特征的人都要做个足迹比对。其次要抓紧时间核实那两名毒贩子的情况,看看他们是否有机会作案。” “哦,对了。”夏时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觉得安梓洋的嫌疑也不能彻底排除,他没有作案时间,不代表他不知道案件的内情,我们还是应该对他多留意一些。” “夏时,我再给你个建议。” “你说。” “派人去查查以前发生过的案子,看看有没有哪起案件也能跟小丑鱼扯上关系。” “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我会派人去做这方面的工作。”夏时神情严肃地对顾淞说道,“如果不幸被你言中,你的顾问生涯怕是要无限期地延长了……” 第25章 钉子杀手 开完会,夏时把各项工作落实到位,本想跟霍妍好好聊聊有关小丑鱼的调查进展。谁知刚说了几句话,顾淞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办公室,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走。 “不好意思啊,小霍老师。”顾淞抱歉地冲霍妍笑了笑,“我现在得借你男朋友用一下。” “什么男朋友?”霍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两个人问,“你们俩这是要干嘛去?” “去医院,这家伙有病,我得带他去看病。” “你才有病呢。”夏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用力挣脱他的控制,恼怒地说道,“你没看见我现在正忙着,改天再去吧。” “不行!”顾淞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我都帮你约好医生了,你去看一下能死啊。” “可是案子……” “工作回来再做,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顾淞说着,再次拽起夏时的胳膊,想了想又对霍妍说,“小霍老师,要不咱一起去?你们俩路上还可以接着聊。” 霍妍稀里糊涂地跟着两个人上了车,后来才知道夏时得了胃病,身体不舒服。“你一定是因为工作太累了,长时间生活不规律才会这样的。”霍妍想起自己当初在美国的那段日子,感同身受地说道,“记得我刚到美国那会儿,学习压力特别大,英语又不是很好,听课和交流还勉强能应付,但是阅读那些深奥的书籍和资料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熬夜看书,每天晚上都得喝浓咖啡提神,吃东西也不是很规律,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给熬出胃病来了。你现在的情况跟当时的我很像,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还很年轻,真的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唉,我明白你说的话……”夏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最近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没办法。如果天下太平,坏人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我也不想把大好青春全都耗费那些杀人犯和变态的身上。算了……”夏时苦笑着岔过了话题,“咱们还是接着说小丑鱼吧,你这几天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怎么说呢……”面对这个难题,霍妍也显得有些无奈。“我这几天倒是跑了不少专门经营海水鱼的鱼店,相关的资料也查看了一些,都快变成半个养鱼专家了。我觉得凶手自己饲养小丑鱼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此也关注了几个论坛和交流群,想从中找找线索。但是这种大海捞针的调查方式,工作量太大了,而且需要一定的运气。更主要的是……” 说到这里,霍妍神色不安地瞥了夏时一眼。后者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问道:“主要是什么?” “我说了你肯定又要胃疼了。”霍妍无奈地笑了笑。 夏时是何等的敏锐,与霍妍对视了片刻就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了。“没关系,你不用怕打击到我,我现在已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领,随时随地可以接受命运甩来的巴掌。而且,你想说的话,顾淞今天早上已经跟我说过类似的,我有心理准备。” “是吗?”霍妍将视线转移到在前排专心开车的顾淞身上,“你也觉得我们应该拓展下思路,试着从连环杀人的角度分析这起案子?” “,我只是跟夏时提了个小建议,让他去查查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万一小丑鱼真的是某个连环杀手独一无二的犯罪标记,我们的调查方向,工作重心几乎都要发生改变。一旦出现那种情况,重新划定嫌疑人的范围就是小霍老师,你的强项了。”顾淞说着回头冲霍妍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夏时的手机忽然响了,车里顿时安静下来。顾淞从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夏时听电话的反应,心渐渐地沉了下来。 “顾淞,前面那个路口调头,我们回市局。”挂断电话,夏时立刻命令顾淞道。 “出什么事儿了?”顾淞赶紧变换车道,心说今天肯定是去不成医院了。 “昨天晚上,金水县出了个案子,赵队让我们过去看看情况。” “我们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去帮助他们办案呐?” “一般的案子我肯定不会管,但是赵队说,昨晚那起案子可能跟r市的连环杀人案有关,他不敢确定,所以才叫我过去。” “你是说‘钉子杀手’在金水县现身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金水县离r市不远,随便搭乘个什么车就过去了,凶手会逃到那里一点都不稀奇。” “这一次的受害者是什么人?”霍妍关心地问道。 “受害者是个高中生,才16岁,昨天晚上从同学家步行回到自己家的路上遭遇了凶手的袭击。幸运的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具体情况等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在市局门口接上陈法医和祁若南,一行五人便开车前往距离r市六十多公里的金水县城。除了霍妍之外,其余四个人都跟当地警方合作办过案子,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 中午12点多,一行人到达金水县刑警大队,赵宏山队长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在招待所安排大家吃过午饭,几个人便分工开始工作。 夏时和祁若南随赵宏山去昨晚的案发现场实地勘查,顾淞、霍妍和陈法医去县人民医院找受害者及其家属了解情况。 据赵宏山介绍,10月5日,也就是昨天晚上快到10点钟的时候,就读于金水县第四中学的吴凯飞,在从同学家步行回到自己家的路上遭遇一名黑衣男子的袭击,全身上下被凶手捅刺了七刀。因为男孩儿从小踢足球,身体素质比较好,遭遇袭击的时候反抗得非常激烈,所以那七刀均没有对男孩儿造成致命伤害。 加上案发当时,刚好有巡逻的警察听到男孩儿的呼救声,及时赶到现场吓跑了凶手,男孩儿这才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与死神擦肩而过。 最开始接到报案的时候,赵宏山并没有往r市的案子联想,以为男孩儿遇袭的原因是在僻静的路上遭遇了抢劫,但是听过男孩儿对案发时的情形的描述,他认为凶手的目的不在于抢劫,更像是针对私人恩怨的报复行为。 “我走在路上,那个人突然从后面冲了出来,拿着刀就往我身上捅。我害怕极了,问他想干什么,如果想要我的手机和钱包,我全都可以给他,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男孩儿术后醒来,在医院的病房里这样对赵宏山说道。 了解到这一情况过后,赵宏山立刻找男孩儿的父母、老师和同学详细询问男孩儿的学习、生活和交友情况,看他是否在外面惹上了什么仇家,遭人报复。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排除了。男孩儿平日里懂事听话,学习成绩优异,从来不会招惹社会上的那些人,感情方面也非常单纯,不存在恋爱方面的困扰。男孩儿的父母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不曾与人结怨,更不可能惹上杀身之祸。 不是抢劫,不是报复伤害,这起针对未成年人的暴力致伤案件该如何定性呢? 赵宏山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工作该如何开展。想到不久前曾发生在r市的两起恶性谋杀案,凶手的作案手段有相似之处,并且他们县局也接到了协查通告,赵宏山觉得有必要跟r市警方沟通一下情况,于是就把电话打到了夏时那里。 案发现场离吴凯飞的家并不远,但是位置相对偏僻,缺少路灯和监控探头,到了夜晚很少有人经过。吴凯飞每天放学回家都喜欢从这里抄近路,一个人走了好几年,从来没遇到过流氓强盗什么的,内心自然对危险少了一分警惕。 出事的小路已经被警方封锁,虽说受害者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留下现场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赵队,案发的时候,除了那两名巡警之外,还有其他目击者吗?”夏时问赵宏山。 赵宏山遗憾地摇摇头说:“其实那两名巡警也没看清什么,他们听到声音赶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跑远了。而且当时的光线太暗,他们只是晃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名巡警追了他半天也没追上。” “受害者看到凶手的长相了吗?他们俩不是近距离地搏斗过吗?” “那孩子说没看清,行凶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就是在白天也很难辨认。” “凶手为什么会盯上吴凯飞啊?”祁若南站在受害者遇刺的地方,疑惑而又愤怒地说道,“受害者只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他是怎么招惹到凶手,让凶手对他起了杀心的呢?”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夏时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在r市的两起案件,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本案的凶手与之前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案发前不久,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跟受害者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我们现在必须要搞清楚受害者遇袭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也许凶手就隐藏在这些人当中。” 第26章 神秘房客 午后,县人民医院,趁着陈法医找受害者的主治医生了解伤情的时候,顾淞和霍妍来到特殊看护病房,见到了昨晚遇袭受伤的吴凯飞同学。 “您好,我们是r市公安局的刑侦顾问,特来协助赵队长办理您儿子遇袭受伤的案件,希望你们母子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进门后,顾淞向吴凯飞的母亲简单说明了他跟霍妍的身份和来意,随后征询吴母的意见,“我们现在能跟您儿子聊聊昨天晚上的情况吗?” “赵队长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吴母担心地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儿子,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家小飞伤得很严重,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你们过两天再来问他吧。” “宋女士,我们这么做也是想尽快抓住伤害您儿子的凶手。您放心,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不会打扰他太长时间的。” “可是他……” “妈,我没事儿。”没等吴母把话说完,吴凯飞就坚强地冲顾淞笑了笑说,“哥哥、姐姐,你们想问什么就放心问吧,只要能抓到那个捅我的王八蛋,让我怎么配合你们都行。” “小飞,你别逞强!”吴母不悦地呵斥了儿子一句,“你现在需要静养,脑子里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切,我哪有那么矫情啊。”吴凯飞回了母亲一个白眼,继续对顾淞和霍妍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没得ptsd,不怕受刺激。” “呦,你小小年纪还知道ptsd呢?”霍妍忍不住被吴凯飞的开朗和坚强逗乐了,半开玩笑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随便问了啊。”说完,她走到病床边,拖了把椅子坐下,脸上带着和蔼可亲,温暖迷人的笑容。 “诶,你……”吴母想上前去阻止,顾淞赶紧拉了她一把,冲她摇了摇头,“让霍老师跟小飞聊聊吧,她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不会伤害到小飞的。” “唉……”吴母轻轻叹了口气,见儿子非常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并且对那个漂亮的女老师一见如故,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你平时很喜欢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吗?”为了让吴凯飞彻底放松心情,霍妍用朋友聊天的语气展开了对话。 “也没有。”吴凯飞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以前看过几本破案类的小说,那里面经常提到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想我大概没有那种问题吧?虽然昨天晚上被凶手袭击的时候真的非常害怕,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让那个混蛋落网……” “小飞,你很勇敢,很坚强,真的。”霍妍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病床上的男孩儿,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有些感动。“我相信有了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尽早抓住那名凶手,阻止他继续伤害别人。现在,请你配合我认真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吗?” “嗯。”吴凯飞轻轻点了下头,脸上显露出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严肃与成熟。 “昨天晚上,你从同学家里离开,回家的路上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过?” “没有,我记得当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路上的行人不多,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 “你走路的时候是否听到了异常的响动,是否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你?” “我没太注意这件事。不过,当我走到那条被袭击的小路时,凶手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蹿了出来,二话不说拿着刀就捅我。要不是我身体素质好,跟他周旋了一会儿,可能用不了几下就没命了。” “袭击你的男人大概是什么样子?” “比我稍高一点点,身体不是很强壮的那种,但是很有力气。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我仿佛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寒光,我想那大概就是杀气吧。” “你之前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我不知道,当时太黑了,我真的没看清楚。”吴凯飞仔细回忆了片刻,疑惑地问道,“姐姐,你觉得凶手认识我吗?他袭击我不是没有理由的,对吗?” “对。”霍妍直言不讳地说道,“我认为案发前不久,凶手应该在什么地方跟你接触过。所以我现在还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天一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身边是否发生过什么值得你留意的事情。” “我昨天……”吴凯飞微微皱了下眉头,竭尽全力地回忆着。“昨天上午和下午,我一直在家里看书、做题,没出过家门,直到五点多钟,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约我去他家里打游戏。到了同学家以后,我们俩基本上就是待在他的房间里,晚饭是他姐姐亲自送过来的。这段期间,除了我同学,同学的姐姐和妈妈,还有他家里的客人,我就没接触过别人了呀。” “等等,你同学家里有很多人吗?他家是做什么的?” “他家是开旅馆的,就是那种……”吴凯飞顿了一下说,“那种不怎么正规的小旅馆,条件很一般,价钱却不怎么便宜。” 据吴凯飞介绍,他同学家的旅馆开在二楼,那一层共有九个房间,同学家自己占用了三个房间,其余六间房提供给客人住宿。同学的房间位于二楼的最里面,对面是堆放杂物的储物间。所以每次去同学家里玩儿,他都不可避免地会穿过一道走廊,有时会在走廊上遇见住宿的客人。 “你昨天去同学家里的时候,一共遇见了几名客人?跟他们近距离接触过吗?说过话吗?” “就是刚一进门的时候,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办理入住。女孩儿没带身份证,但同学的妈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开了个房间。我跟同学的妈妈打过招呼,直接就奔着同学的房间去了。”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了吗?” “好像没了……”吴凯飞知道自己提供的信息对警方帮助不大,内心不免有些失落。但是霍妍却没有失去信心和耐心,继续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引导吴凯飞。“小飞,我要求你现在轻轻地把眼睛闭起来,想象自己正站在旅馆的走廊上。 “你去过那里很多次,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那里的空气,味道,光线,地板的颜色,墙面的污渍,门牌号的顺序……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头脑中。你是否不经意地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而你却没有在意。不要觉得那些琐碎的小事是毫无意义的,也许开门的钥匙就隐藏在其中。小飞,你是否想起了什么,现在能告诉我吗?” “我……”吴凯飞紧蹙着眉头,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游戏打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上了趟厕所。我以为之前入住的那对情侣是206房间的,一时好奇就趴在门口,想听听里面的动静。谁知我搞错了房间,被里面的房客发现了。那个男人敞开一道门缝,问我想干什么,我被吓了一跳,连忙跟他道歉,说自己走错了,然后就灰溜溜地回到同学的房间去了。” “你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看清,我当时太紧张了,也很尴尬,根本就没敢拿正眼瞧他。不过,他戴着帽子,看起来有些神神秘秘的……”说到这儿,吴凯飞忽然睁开了眼睛,表情显得异常惊恐,额头也沁出了一层冷汗。“天呐!”他歇斯底里般地惊叫了一声,“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很像……像……” “像昨晚袭击你的那个人,对吗?”霍妍直视着吴凯飞的眼睛问道。 “我不敢肯定,但我有种感觉是他。”吴凯飞紧紧地攥着霍妍的手,冰凉的手指不住地发出颤抖。 霍妍心疼地帮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安慰他说:“好了,小飞,没事了。你现在非常安全,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了。” “可是……”吴凯飞一脸迷惑地看着霍妍问,“会是他吗?我跟他素不相识,他没道理想杀了我呀。” “好啦,我们先不说这个了。”霍妍怕继续聊下去会加深吴凯飞的恐惧,用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道,“小飞,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安心地在医院里养病。等我们抓住那个混蛋,自然就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姐姐,我提供的信息对你们有帮助吗?” “当然,帮了大忙了。”霍妍冲吴凯飞露出了一个温暖明媚的笑容,起身向他告辞。 吴凯飞的母亲将霍妍和顾淞送到病房门口,担忧地问道:“我们家小飞没什么问题吧?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叫什么p,什么d的,他……” “宋女士,您放心。”霍妍握着吴母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小飞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能挺过这一关。最近这段时间,您和您的丈夫要尽量多陪陪他,适当地对他进行心理疏导,帮助他克服内心的恐惧。”霍妍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吴母,“一旦发现小飞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您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第27章 正确解读 经过法医的鉴定,凶手刺伤吴凯飞的凶器与“916案”和“929案”的凶器非常相似,不排除同一名凶手作案的可能性。为了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赵宏山带夏时找到了吴凯飞同学家开的小旅店,进一步核实那名神秘房客的身份。 走过幽暗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的前台,赵宏山掏出警官证,开门见山地对正在用手机玩儿斗地主的老板娘说道:“你好,帮个忙,我们想核实一下住在206房间的客人的身份信息。” “呦,出啥子事情了?”老板娘放下手机,一脸惊讶地看着赵宏山问,“那个男的是不是逃犯啊?我就说嘛,他住进来的时候就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看着不像啥好人。” 赵宏山苦笑,心说不像好人你咋不报警呢?现在出了事儿说这些后话还有什么意义。“诶,你把他登记的身份信息给我们看看。” “好好好,你们等一下。”老板娘倒是表现得非常积极,快速翻了翻做记录用的本子,指着其中一条信息说,“喏,你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夏时把本子接过来,看着上面的信息,喃喃地念道:“孙平,10月3日晚上20点18分办理入住,身份证号码510781……诶,不对啊。”他把本子放下,转头看着赵宏山说,“这跟我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人啊。” “说不定是假身份呢。”赵宏山提醒道。随后,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板娘,“你仔细看看,住在206房间的是不是这个男人?” “嗯……像他……”老板娘紧皱着眉头,似乎不太确定这个答案。“我刚才说了,他一直遮遮掩掩的,而且戴着一顶帽子,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这儿不是有监控吗?”赵宏山指了指安装在角落里的摄像头,“调出来给我们看看。” 老板娘听话地照做,把监控录像调到10月3号晚上,男人办理入住的时间。“你们自己看吧,住在206房间的就是这个人。说来也奇怪,这人一共交了三天的房钱,本来打算住到今天才走。可是昨天晚上他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并且把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 “他什么时候走的?”夏时一边查看监控一边问道。 “11点多吧,当时,我坐在这儿用手机看电视剧,晃到他一眼,好像是拎着一个行李包出去的。今天上午我一直没见着他人影,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没来退房,我想问问他还续不续住,结果敲了半天房门也没人答应。我寻思他是不是昨天晚上离开以后就再没回来过,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一看,发现房间里已经被人收拾得非常干净了。” 趁着老板娘说明情况的工夫,夏时已经从监控视频中截取出了一张勉强能看清嫌疑人脸部特征的画面,十分确信地对赵宏山说道:“赵队,这个人就是前些天从r市逃跑的董威,我觉得我们这一次应该是找对人了。” 赵宏山喜出望外,连忙问老板娘,“这个人走了以后,你有没有动过他住的房间?” “我只是换了床单和被套而已。” “换下来的被单洗了么?” “还没有,放在里面的杂物间了。” “好,那麻烦你配合一下。我现在要叫技术队的人来这里进行勘查,你把那名房客用过的床上用品全都交给我们。另外,你和你的家人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太晚出门,一旦发现身边有可疑的人出没,立刻打电话报警,听明白了吗?” 老板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色不安地问道:“赵队长,到底出啥事儿了?你们要找的那名房客真的是个逃犯啊?” 赵宏山严肃地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其他的不要再打听了。” 通过技术队的处理,监控视频中的图像变得清晰了不少,能够确定10月3日晚上入住206房的房客就是何瑶的邻居董威。 虽然警方尚未掌握董威的杀人证据,但他离开r市来到金水县以后,这里很快便发生了暴力伤人案件,且案发前不久,受害者曾与董威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如果用巧合来解释这一切,显然让人难以信服。 入口监控显示,10月5日晚上21点41分,吴凯飞离开旅店后不久,董威也随之离开了一小段时间,直到22点33分才返回,而吴凯飞正是在董威离开的这段期间遭遇了凶手的袭击,董威具备重大作案嫌疑。 点38分,董威拎着入住时带来的深蓝色旅行包再次离开旅店,此后再未出现。 让人想不明白的依然是董威的作案动机。假如,董威杀害何瑶和徐子林,是因为与受害者之间发生过一些小的矛盾或冲突,但是吴凯飞的所作所为没道理会招来杀身之祸。难道只因为他趴在门口偷听了房间里的动静,他就不幸成为了继何瑶与徐子林之后的第三名受害者吗? “也许我们之前的想法并不准确……”霍妍重新整理了一下案情,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凶手用钢钉封住受害者的嘴,未必是因为受害者对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了他。也许,他只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受害者泄露出去,才不得不杀掉他们灭口以保全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顾淞十分默契地接着霍妍的话说,“董威的真实身份至今成谜,他隐瞒身份的理由也许牵扯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秘密。吴凯飞的偷听行为在他看来已经严重触犯到了他的**,所以他才会冒险作案,目的是杀人灭口。只是他没料到,吴凯飞看似是个非常好对付的高中生,实际上却拥有超于常人的运动神经,加上案发当时,刚好有警察在附近巡逻,他案子做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那照你这么说,凶手要是知道吴凯飞还没死,岂不是还要再杀他一次?”夏时担忧地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啊。”霍妍赞同夏时的观点。 “等等。”赵宏山有些跟不上几名年轻人的思路,疑惑不解地问道,“吴凯飞不是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吗,凶手为什么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 “赵队,问题就在于凶手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顾淞对赵宏山解释道,“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凶手的心理状况肯定存在异常,我们推测他可能患有某种偏执妄想。所以说,只要他认为受害者对他产生了威胁,不管真实情况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他都必须得杀死受害者,而且要让受害者死得透透的,并完成他认为有必要的仪式,也就是用四颗钉子封住受害者的嘴。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绝对安全的。” “这他妈不就是个变态神经病吗?”赵宏山对此感到非常愕然,更感到无比的愤怒。 “您可以这么理解吧。”霍妍跟顾淞对视了一眼,苦笑着说道,“凶手的作案频率越来越高,行为也越来越冲动,我担心他现在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用不了多久还会再次杀人。” “要不要放出消息,用吴凯飞引凶手上钩?”夏时建议道。 “这样行吗?受害者还是个孩子呢。”赵宏山对这个提议表示担忧,“而且,凶手应该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吧,我觉得他不会轻易上我们的当。” 霍妍说:“会不会上当就要看他‘病’到什么程度了。我相信对于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狂来说,任由一个对他存在威胁的人继续活在世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尖利的鱼刺,会让他寝食难安,备受煎熬。一旦他知道吴凯飞没死,为了保护自己,他再次动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傻到去医院里杀人灭口啊?” “这个还真不好说,凶手的心理病态而又扭曲,行为方式远远超乎正常人的理解。”霍妍说,“要不我们赌一把,让媒体把受害者的最新情况放出去,在病房里外布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我觉得可以。”夏时第一个表示赞同,“反正我们的诱饵肯定是调包的,吴凯飞不会承担任何风险,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得尽快抓到那名凶手,不能再让他伤害更多的人了。”夏时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赵宏山,虽然他的职位比赵宏山高,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必须得尊重对方的意见。 赵宏山认真思索了片刻说:“好吧,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如果诱捕行动失败了,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反正金水县城就这么大块地方,我就不信他能插翅膀飞了。回头我去队里选个身手矫健的小伙子来当诱饵。” “赵队,您还回去选什么人呐?”夏时说着冲顾淞挑了挑眉毛,“我们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嘛。” 第28章 不速之客 10月7日,几乎整个县城的警察都在全力搜捕那名刺伤16岁高中生的凶手,他本该想尽一切办法逃命。但是新闻里说,男孩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目前已转至普通病房观察,随时都会醒来。人们希望男孩儿能够早日康复,早日向警方说出真相,只有他,恨不得诅咒男孩儿马上死去。 是的,男孩儿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对他来说无异于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不能让男孩儿继续活在世上,哪怕冒再大的风险,他也必须得亲手除掉那个后患。 夜深人静,他穿着一身黑衣踱步到县人民医院外围的小路上。他的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已经沾染了三名受害者鲜血的水果刀,而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则放着他作案时必不可少的工具四颗崭新的钢钉。 住院部大楼近在眼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暂时没看到伪装成路人的便衣。也许警方的埋伏全都设在住院楼里。他心里明白此行的风险有多大,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别去!” 就在他下定决心穿过小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低声的警告。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而产生的幻听,没想到静默了几秒钟过后,那个人又低声说了一句:“喂,你等等!” 他诧异地转过身,看到一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正站在一棵行道树旁边,目光犀利地审视着他。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四下环视着,非常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小伙子双手插兜,动作潇洒地向他走了过来,“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我不认识你。”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对方,使劲握了握藏在口袋里的水果刀。这个人是来找茬的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甚至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你走开,别碍事!”他恶狠狠地警告对方,心想这个人要是再缠着他不放,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口袋里藏着凶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把水果刀,对吗?”小伙子警觉地瞥了一眼他藏在口袋里的右手,忽然露出嘲讽的一笑,“白痴,你这么做根本就是去送死嘛。” “你什么意思?”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懂这个人想干什么。 小伙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又向前逼近了几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去干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医院里到处都是警察,他们设下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你现在要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关你什么事?”他不悦地问道,“你他妈又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他冷冷地回绝道。正要转身离开,小伙子忽然从衣兜内侧掏出一把枪来,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你最好识趣一点跟我走,否则明年的今天将会是你的忌日。” 诱捕行动持续了好几天,始终不见猎物的影子。夏时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怀疑霍妍提出的方法并不奏效。 刑警大队队长办公室里,夏时跟赵宏山相对而坐,二人商讨了一番,决定放弃这个计划,继续在金水县城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直到找到董威的下落为止。 “赵队,这边的工作就交给您了,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夏时始终惦记着马智晨的案子,一心想着快点儿回去。既然赵宏山已经把接下来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凶手还会再次作案,为此,他们已经发布公告,提醒广大市民多加防范,保护好自身的安全,一旦发现与嫌疑人有关的线索,应当立刻向公安机关举报。 “凶手落网之前,你们还是要保证吴凯飞的人身安全,千万不能让他再出事了。”夏时提醒赵宏山。 “放心吧,医院那边我一直派人盯着呢,万一凶手在等待时机,想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也能应付。” “那就好,有情况我们随时联络。”夏时跟赵宏山握了下手,起身告辞。 回到支队,夏时立刻召集各方面的调查人员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掌握了“104案”的最新进展。 首先,四年半以前,马智晨因毒驾肇事被警方逮捕过后,主动供出了两名为他提供***的毒贩子。其中一个人出狱以后再次犯事儿,目前仍然在省内某监狱服刑,排除其报复杀人的可能性。而另外一个人,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参与聚众斗殴,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导致左腿残疾,不具备作案能力,因此也排除了杀人嫌疑。 其次,关于唐勋那伙人的调查,警方已经对其团伙成员逐一进行审问,并采集了他们的鞋印,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足迹进行比对,尚未发现他们的作案嫌疑。同时,他们也无法提供任何跟小丑鱼有关的信息。 关于唐勋涉嫌贩卖毒品一案,目前已经交由缉毒队进一步处理。 第三,具备杀人动机,但不具备作案时间的大二学生安梓洋,其雇凶杀人的可能性基本上被排除了,其在外地工作的父亲也证实与本案无关。 第四,旧案的核查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一起跟小丑鱼有关的案件。因此,“104案”尚且只能作为独立案件处理,无法与其他未告破的案件并案调查。 会议的内容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一句话:“104案”的调查工作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凡是警方能想到的犯罪嫌疑人,目前基本上都被排除了,接下来的工作该如何进行似乎成了一个难题。 夏时的压力很大。压力一大,他的胃就更疼了。 开完会,夏时郁闷地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呛得霍妍一个劲儿地咳嗽。直到夏时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叼在嘴里,霍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那根尚未点燃的烟扔进烟灰缸里,神情严肃地说道:“夏队,你控制点儿行吗?这样抽烟太伤身体了。” “对不起,我呛着你了吧?”夏时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把办公室的窗户全都打开通风,“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想问题太入神了,没注意到。” “咳咳,不是……”霍妍一边咳嗽一边解释道,“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本来你最近就不舒服嘛,烟还是尽量少抽一点吧。” “好,我尽量控制控制。”夏时抱歉地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工作压力大,有的时候确实是忍不住。” “诶,你们俩差不多行了啊。”顾淞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我说小霍老师,你还没跟我们夏队确定恋爱关系呢,这就开始管上他抽烟的事儿了?” “什么?”霍妍的脸一红,“我没想管他呀,我只是……” “顾淞,你调侃我也就算了,怎么连霍老师也不放过。”夏时怕霍妍难堪,狠狠地瞪了顾淞一眼,哪知顾淞并未收敛,继续开玩笑地说道:“小霍老师,夏队的缺点可不只是爱抽烟,你要跟他在一起,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听到这话,霍妍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致,八卦地问道:“是吗,他还有什么缺点,说来听听呗。” “你真想听啊?”顾淞坏笑着问道,霍妍连忙点头,顾淞便一口气说道:“他这人闷骚,傲娇,死板,不懂浪漫,说话口是心非,吃饭挑食,睡觉打呼噜,睡相还很难看。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吼人,而且还有暴力倾向……” “你说够了没有!”夏时怒吼了一句,从办公桌上抓起一本厚书朝顾淞砸了过去。顾淞侧着身子躲过一劫,啧了啧舌,“你瞧瞧,他还不虚心接受批评,这人已经没得救了。” “那也比你强。”夏时挑衅地说道,“至少我脑子没出过毛病。霍老师,你想不想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缺点?” “好啊,也说说呗。”霍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俏皮地冲顾淞笑了笑。 夏时冷哼了一声,丝毫不给顾淞留情面。“他这人阴险,狡猾,贪吃,没节操,爱编瞎话,爱演戏,做事不守规矩,不懂得珍惜生命,而且……”夏时顿了一下,“他还有人格分裂。” “什么,人格分裂?”霍妍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张了张嘴巴。 顾淞赶紧抢着自证清白,“诶,小霍老师,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的病早就治好了,而且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妍看看夏时,又看看顾淞,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谁知那两个人竟相视一笑,然后都不说话了。 第29章 心病 马智晨的案子彻底陷入了僵局,所有的调查工作都没有取得预想中的结果。金水县那边也一直没传来消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犯罪嫌疑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来也奇怪,金水县总共才那么大块地方,出城的交通早在案发当晚就已经全部戒严,目前尚未发现嫌疑人逃离县城的迹象。可是,作为一名被警方四处追逃的重案嫌疑人,董威是如何解决自己的食宿问题,如何隐藏踪迹,又是如何躲过警方的严密追捕,这实在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 顾淞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眼下的结果显然令他非常不满意。他不相信董威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在这场“战斗”中全身而退。难不成是他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而实际上,他们的对手并非只有董威一个吗? 当顾淞给赵宏山打电话,把这个想法告诉对方的时候,对方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疑惑。“如果没有人暗中帮助董威,为他提供食宿,他怎么可能隐藏这么多天还不暴露自己?难道他在金水县有亲朋好友,愿意在这种时候收留他?”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啊。”顾淞立刻提出了异议,“董威的性格十分古怪,值得信任的朋友根本就谈不上有,女朋友就更不可能了。若说是亲属,在这种时候不怕被连累,愿意向他伸出援手的,除了直系血亲之外,还会有别人吗?” “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董威的真实身份。那家伙从哪儿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岁数,一概不知,想查他的亲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唉,是啊。”顾淞无奈地叹了口气,自我调侃地说道,“真没想到复出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被我办成了这样。夏时把破案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我还跟他夸下海口,说自己接手的案子就没有办不妥的,现在我都没脸见他了。” “这事儿也怪不着你吧。”赵宏山十分理解顾淞的心情,安慰他说,“要不是你发现了董威的作案嫌疑,及时作出应对措施,也许案件的受害者还不止这三名呢。” “那有什么用啊,从结果上来看,案子还是没破。” “暂时的,暂时的。”赵宏山倒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那家伙。好歹是一个大活人,难不成他还会从人间蒸发?再说了,我们当刑警的,谁还没碰到过几起棘手的案子,就算最后真的成了悬案,只要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努力了,付出了,做到问心无愧,这样的结果该接受也得试着接受,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赵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没把自己想的那么牛叉。说什么破案率百分之百,世上没有能难得倒我的案子,那都是玩笑话,我自己都没当真。只不过……” 顾淞停顿了几秒钟,苦笑着说道,“要是只有董威的案子没办妥,我还不至于心情这么低落,毕竟这案子还有个大致的调查方向,有奔头。可是前段时间,r市还发生了一起非常诡异的案子,受害者竟然是‘916案’的受害者的男朋友,同时也是‘916案’的头号嫌疑人。不仅如此,那起案件的案发地点正是‘916案’的案发现场,如此邪门的案子,我到现在连点儿头绪都没有,这也未免太打击人了吧。” “还有这种事儿?”赵宏山快被顾淞绕晕了,感觉对方在说绕口令一样。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料到,顾淞口中那起邪门的案子,竟然在不久之后的某天也成为了折磨着他的心病。 案子没有进展,顾淞暂时用不着去刑警队帮忙,他的生活又回到了所谓的正轨。10月16日下午,他像往常一样在医院里陪田蕊做透析,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赵宏山打来的电话。 “喂,小顾,你现在有空吗?”赵宏山在电话那边十分无奈地说道,“我想请你来金水县帮个忙。” “什么情况?”顾淞一时间有些迷惑,“你们找到董威的下落了吗?” “不,跟董威没有关系,是别的案子……” “别的案子?”顾淞心里一沉,预感到事情一定非常的不妙,如若不然,赵宏山怎么会亲自给他打电话,并且还是在他离开支队的情况下。“赵队,您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您跟我说说。” “哎呀,我能不着急吗……”赵宏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其实是谢局长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帮忙。他家里出事儿了,他女儿,不是,是他那个六岁的外孙女,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失踪了。他们全家上下现在都已经急疯了,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孩子。这不,我也是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的。” 顾淞之前接触过不少儿童失踪案,有绑架案,也有拐卖案,十分理解谢局长一家人的处境。虽说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警察了,但是遇到这样的案子,他肯定不会拒绝帮忙。“赵队,孩子失踪有几个小时了?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就是两个小时前,谢局家的保姆去学校接孩子放学回家,回来的路上顺便在五门桥市场买菜。谁知那保姆在卖鱼的摊位前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发小,聊得一时兴起就忽略了身边的孩子。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目前能判断案件的性质吗?” “还不能,谢局长的家人还没有接到任何勒索电话,不过技术人员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工作。另外,此案不能排除是针对谢局长本人的报复行为。我已经让人去仔细核查谢局长以前办过的案子,看看有没有近期内的刑满释放人员具备作案嫌疑。” “除此之外,查查最近一段时间,金水县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儿童失踪案。” “是,这方面我也抓紧时间在确认了。万一不是个案,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赵宏山苦笑着说道。 顾淞知道赵宏山在担心什么,如果不是个案,那就很有可能涉及到了儿童拐卖或者更严重的犯罪,相比于绑架和报复,更难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范围。 “好吧,大概情况我了解了,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马上开车过来。”顾淞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保险起见,我再给你们带个帮手过来吧。” 第30章 麻烦来了 r市政法大学,某阶梯教室。 霍妍对在座的同学们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变态心理犯罪的犯罪人是否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一直以来,人们普遍认为变态杀人多发生在国外,那些被人们所熟知的连环杀手,如电影《沉默的羔羊》人物原型之一泰德邦迪,‘夜行者’理查德拉米雷斯,《惊魂记》原型艾德盖恩等等,都是美国历史上最恶名昭彰的变态杀手。那么,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是不是只有在书本和影视作品中才能看到?其实不然。 “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我国的变态杀人犯罪也呈现出了逐年上升的趋势,引起的社会危害也越来越大。我举几个真实发生的案例,你们就会知道,有些时候,危险就潜藏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在思考如何预防犯罪,打击犯罪的同时,我们也应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霍妍说着将幻灯片切换到了第一个案例。“我相信在座的同学,很多人都听说过杨新海这个名字。从2000年9月到2003年8月,杨新海曾跨皖、豫、鲁、冀4省,疯狂变态作案26起,杀死67人,伤害10人,强奸人,最后于2004年2月1日在漂河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法院以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强奸罪、抢劫罪数罪并罚,一审依法判处杨新海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第二个案例是大家更为熟悉的红衣杀手高承勇,也就是警方历时28年才终于破获的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高承勇从1988年5月到2002年8月,先后在甘肃省白银市以及内蒙古包头两地实施强奸杀人作案11起,杀死了11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手段极其残忍,造成了巨大的社会恐慌。 “当然,我国也不乏有一些专门针对儿童的变态犯罪,比如2005年3月到2006年12月之间发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宫润伯变态杀人案。此人利用各种诱骗手段,先后在家中猥亵、杀害了6名儿童,作案手段残忍,造成了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 “除了上述案例,‘微笑杀手’赵志红,‘愤怒男’段国诚,以及心理阴暗的马加爵杀人事件,这些案例都是非常典型的变态杀人。 “相对于常态心理而言,即绝大多数人所具有的符合自然的心理状态,这些凶手的心理状态全都属于非常态的范畴。非常态的心理现象包括正负两极值,其中,非常态的负值被称为变态心理或病态心理,即否定性的非常态均为变态。 “除了少数极为严重的心理疾病,如精神分裂症和重度痴呆等,导致行为人完全丧失自我意识、处理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的能力外,多数变态心理者并不影响其日常的生活能力。所以,很多变态人格犯罪者往往具有良好的智力,他们的生活行为如同正常人,具有良好的判断能力与理解能力,完全能够根据外界情况调整自己的行为。因此,这类变态犯罪人应该具有全部刑事责任能力。” 霍妍一口气讲完这么多,正准备让同学们分析一下变态心理犯罪主体心理和行为特征,忽然听到阶梯教室外有人敲门。“你们先自己整理下笔记。”她对同学们说道,随后走到门口打开了教室的大门。 看到走廊里那个英俊潇洒又分外熟悉的身影,霍妍愣了几秒钟才惊讶地问道:“顾警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找你啊!”顾淞语气急迫地说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发了微信,你肯定是没看到。” “对不起,我上课的时候手机关了静音。”霍妍抱歉地笑了笑问,“找我有急事吗?是不是案子出问题了?” “跟之前的案子没关系,是金水县的赵队长请我们过去帮个忙。” “什么案子?很急吗?”霍妍好奇地问道。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失踪快到三个小时了,目前还不能判断案件的性质。”顾淞低头看了眼手表说,“还有五分钟就要下课了,你进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开车去金水县的路上,顾淞跟霍妍大概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 霍妍有些不解地问顾淞,“你直接跑到教室门口来堵我,这么肯定我会跟你去吗?” “是的。”顾淞十分确信地回答道,“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不会拒绝帮这个忙。” “是吗?”霍妍侧头看着顾淞,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说实话,赵队长只是想请你过去帮忙吧?是你想顺便带我一起去的,对吗?” 顾淞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有什么不好吗?你现在缺少的不正是实战经验嘛,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不对,你来找我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个吧?” “那,那还能有什么?”顾淞偷偷地瞥了霍妍一眼,颇有些心虚地问道。 “想不想听听我的分析?” “你说,说对了我请你吃大餐。” “要是换成以前的你,遇到这样的案子,你肯定二话不说一个人就把它扛下来了。可是最近半个月,你接连被董威和马智晨的案子打击,遭遇了破案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失败战绩。你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甚至失去了以往的自信。所以当赵队长请你去帮忙的时候,你害怕再次面对失败的尴尬局面,这大概就是你想让我一起参与破案的原因吧。说得直白一点是给自己加了道保险。” 听完霍妍一针见血的分析,顾淞沉默了一会儿才半开玩笑地说道:“小霍老师,知道为什么你都28岁了还单身吗?” “因为我总是把男人看得太透彻?”霍妍自我调侃地说道。 “可不是,你这样让我们很没安全感,好像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要是哪个男人把你娶回家,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就不要做啊,两个人都在一起了就要彼此坦诚相待嘛。” “坦诚相待是一码事,可你那个叫职业病,会把男人吓跑的。”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儿……”霍妍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那你是不是承认我的分析是对的?” “算是吧。”顾淞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的确是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想拖你一起下水,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两个人正说笑着,赵宏山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顾淞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接听电话,听着听着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赵队那边的情况不好吗?”霍妍担心地问道。 顾淞摇摇头说:“除了谢局长的外孙女,还有另外三名女童在最近两个月内接连失踪,我们的麻烦真的来了。” 第31章 恋童者 由于路上有些堵车,顾淞和霍妍到达金水县公安局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 此时,距离谢局长的外孙女叶妃下落不明已经过去了四个半小时。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只在来时的路上简单吃了几块饼干,肚子还没填饱就投入到了争分夺秒的工作当中。 近期内的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2017年8月17日下午,失踪者是一名年仅五岁的小女孩儿,名叫李晓兰,就读于金水县白云幼儿园大班。 李晓兰的父母是开麻将馆的,平时生意比较繁忙,加上两口子打麻将都很上瘾,疏于对孩子的照看,于是就给犯罪分子制造了可乘之机。 案发那天下午,李晓兰的母亲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立马又投身到了紧张激烈的牌局当中。李晓兰像往常一样在麻将馆门前玩耍,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因为一直以来,李母都习惯了这种“散养”孩子的方式,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会被坏人盯上。 快到六点的时候,李母打完一圈麻将,准备带孩子回家做晚饭,结果来到门口一看,却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她跟丈夫在麻将馆附近找了一大圈,始终不见女儿的身影。询问街坊四邻,也没有人注意到孩子的下落。 晚上七点多,李晓兰的父母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发动数名民警帮助他们一起寻找孩子,无果。此案一直悬而未决。 第二起失踪案发生在9月4日下午,失踪者叫蒋倩倩,七岁,就读于金水县第一实验小学二年级,同样是一名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儿。因为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蒋倩倩跟奶奶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自立,小小年纪就一个人上学放学。 案发那天下午,蒋倩倩的奶奶一直不见孙女回家,情急之下先是去了孙女的学校,然后又沿着孙女放学回家的路线一路寻找,可惜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心头肉。 9月22日下午,就读于金水县第一实验小学一年级的六岁女童于娇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失踪。10月16日,也就是今天下午,谢局长的外孙女叶妃因保姆看管不到位在五门桥市场附近失踪。 把这四起案子放到一起来分析,不难发现它们有很多共同之处。 第一,失踪的孩子全都是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第二,孩子失踪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第三,孩子失踪的地点相对集中。除了李晓兰以外,其余三名失踪儿童全都就读于金水县第一实验小学,放学的时间几乎相同,居住地点距离学校不远,回家的路线有相互重叠的地方。如果把这片区域圈出一个范围则会发现,李晓兰家的麻将馆刚好就落在这个圆圈之内。 掌握了四名失踪儿童的基本情况过后,霍妍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这些孩子……”她偷偷瞥了一眼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参与破案的谢局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还没等她开口,赵宏山却先急着问道:“霍老师,这些孩子是不是都让人贩子给拐卖了啊?” “如果是那样倒还好了。”顾淞直言不讳地说道,“至少被人贩子拐卖,她们的生命安全还能有些保障。” “小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局长表情痛苦地看着顾淞问道。其实搞了这么多年的刑侦工作,他已经隐约猜到顾淞想要说什么了,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拒绝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谢局,赵队,你们仔细看看这四个孩子。”顾淞说着把四名失踪女童的照片并排摆在办公桌上,对他们解释道,“几个小女孩儿的身体发育状况差不多,身高都在一米二左右,体型匀称,不胖不瘦,从外表上来看都属于那种长得比较可爱,惹人喜欢的类型。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共同点:都喜欢扎两个羊角辫,并且头发都有很严重的自然卷。 “如果是人贩子作案,他们绝对不会拘泥于这些无足轻重的特点,但是对于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来说,这也许就成为了他们选择受害目标的准则。 “换句话说,这几个小女孩儿应该是被某个恋童癖者诱拐了,凶手这样做的目的不需要我解释。如果你们尚未发现孩子们的尸体,说明凶手还没有做出抛尸的举动。他要么把尸体藏在了自己家里,要么就近掩埋处理,总之前面失踪的那三个孩子至今仍然存活的希望应该是非常渺茫了……” 顾淞的话音刚落,霍妍便从专业的角度分析道:“据统计,孩子被变态凶手诱拐以后,绝大部分都会遭到残忍的谋杀。在那些被谋杀的孩子当中,1小时之内被杀害的占40%以上;3小时之内被杀害的占70%以上;24小时之内被杀害的高达90%以上;而一旦超过了24个小时,孩子获救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那也就是说……”赵宏山急切地看了眼手表,“距离叶妃失踪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尽管谢局长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这次出事的毕竟是他视如珍宝的外孙女,他想想自己曾经接触或听说过的一些案例,心里就如同刀割般难受。他不敢想象外孙女落入坏人的手中会经历怎样的折磨,更不敢想象失去了一家人的开心果,他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女儿和女婿今后又该怎么生活。 身为金水县公安局局长,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案子,他本该勇敢地承担起责任来,可他现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办公桌上的照片,可爱的外孙女像个小天使一样对他甜甜地笑着,他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不,我不能就这样倒下……”他倔强地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抗衡着,奈何眼前一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案件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连顾淞和霍妍都无法掌控的可怕局面。 第32章 疏忽 谢局长心脏病突发,晕倒在会议室里,这可吓坏了赵宏山跟他的几名手下。顾淞和霍妍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相互看了看,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趁着赵宏山张罗着送谢局长去医院抢救,打电话联系家属的时候,顾淞建议霍妍先去找谢局长家的保姆好好聊一聊。毕竟案子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来得及拯救的,恐怕只有刚刚失踪的叶妃一个人了。 谢局长的女儿是医生,女婿也是一名警察,两口子平时工作都很忙碌,所以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做饭、买菜这些杂活全都交给了家里的保姆华姐。 华姐是个四十多岁,外表朴实,勤快能干的女人,是谢局长的夫人从农村找来的远房亲戚,做事靠谱,一家人都比较信得过她。从2014年开始,华姐已经在谢局长的女儿家待了三年多的时间,对待叶妃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这一次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叶妃出了事,华姐的心里别提有多自责了。 顾淞和霍妍见到华姐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差,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可以想象,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的内心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和煎熬。只因为那几分钟的疏忽大意,她的一生很可能就此改写。 “华姐,你好,我们是来帮谢局长的家人寻找叶妃的。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的心里一定非常难受,也非常自责,但是为了尽快找到叶妃的下落,请你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好吗?”霍妍面带微笑,用轻松友好的语气跟华姐建立交流。事已至此,她实在不想给这个可怜的女人施加更大的压力了。 “你们想问什么?”华姐目光呆滞地看了霍妍一眼,很快又沉浸到了无穷无尽的悲痛之中。“要是能把我的小叶妃找回来,让我把命给你们都行。我对不起谢局长一家人,他们对我像亲人一样,那么信任我,我却做出如此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我没脸见他们。要是叶妃再也回不来了,我只能以死谢罪了……”华姐一边说着,眼泪又哗啦啦地淌了下来。 “华姐,你冷静一点儿。”霍妍给她递了张纸巾,安慰她说,“我们还有时间,你别这么早就放弃了。找孩子的工作尽管交给警方来做,你现在需要稍微放松一下,尽量配合我们仔细回忆今天下午叶妃失踪前后的情景,可以吗?” “我,我试试吧……”华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啜泣着说道。 霍妍点点头,开始问道:“今天下午,你带叶妃去市场买菜的时候,是否注意到路上有人在跟踪你们?” “没有,当时路上的人特别多,到处都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就算有人跟着我们我也察觉不到啊。” “那过去的半个月呢?你也没发现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经常出没吗?我相信带走叶妃的人肯定已经盯上你们很多天了,一直在等待今天这样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 “是这样吗?”听到这话,华姐瞬间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我们被坏人盯上很久了?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完全没感觉到呢?” “这事儿不能怪你,可能凶手很善于隐藏自己,也可能他本身就是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人吧。总之,他应该是从学校附近一路跟着你们到达了菜市场,躲在某个地方暗中等待机会。现在能跟我说说,从你遇见熟人到发现叶妃失踪的经过吗?” “到了市场以后,我领着叶妃逛了大概有十分钟,买了很多青菜。然后我想起叶妃的爸爸要吃酸菜鱼,于是就去了经常买鱼的那个摊位。再然后,我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乡,一时高兴就把叶妃给忽略了。也怪我当时两只手都拎着东西,没有牵着叶妃的手,要不然的话她就不会丢了……唉……”华姐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抹了一阵眼泪,恨不能重新回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 过了好半天,她才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说道:“跟我那同乡闲聊了一会儿,我忽然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边,发现叶妃不见了。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以为叶妃一个人待着无聊,跑到附近的什么地方去玩了。可是绕着市场找了一大圈,我也没发现叶妃的身影,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聊天的过程当中,有人接近过你们吗?叶妃不会是在那个时候被凶手带走的吧?”虽然觉得不太可能,霍妍还是要亲自确认一下。 “不会不会。”华姐连连摆手道,“叶妃那孩子可聪明了,家人又都是当警察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不可能随随便便被坏人给骗走。要是有人想强行带走她,她肯定会大声呼救,所以凶手绝对不可能从我身边把她带走。何况市场上当时还有那么多人呢,凶手再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孩子吧?” “没错。”霍妍也是这么想的,“那也就是说,叶妃应该是趁你跟熟人聊天的时候,自己悄悄地跑开了,然后在某个地方被凶手抓走了。” “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这事情就没法解释了。” “你觉得叶妃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她平时也喜欢一个人乱跑吗?” “一般不会。叶妃算是比较听话的孩子,不会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跟你聊天的那位熟人,或者是距离你比较近的摊主,他们也没注意到异常情况吗?” “没有。”华姐摇摇头说,“当时我就找那些人打听过了,他们都没注意到叶妃是什么时候走开的,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好吧,大概情况我都了解了。”霍妍转头看了看顾淞,想问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却见顾淞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副困惑的表情。 “顾警官……”霍妍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问,“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快了。”顾淞回答道,“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去孩子失踪的地点看看情况吧。” 第33章 追猫 从办公室出来,两个人刚好迎面撞上从医院急忙赶回来的赵宏山,看他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顾淞便知道谢局长的情况不容乐观。 真是祸不单行啊,小叶妃的下落还没有找到,谢局长这么快又倒下去了。对于一个刚刚丢失了孩子的家庭来说,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的打击,想想就让人心痛。 不过,顾淞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发表感慨,他的任务就是要找出凶手,救回叶妃,以及在此之前失踪的三个孩子。“赵队,找个熟悉案情的人带我们去看看现场,我相信破案的线索就隐藏在那几个孩子失去踪迹的地方。” “不用找了,我带你们去。”赵宏山爽快地说道。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对了,你们两个还没吃晚饭吧?” 顾淞和霍妍相互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说:“赵队,你是不是听到我肚子叫了?” “哦,那倒没有。”赵宏山苦笑了一声,抱歉地说道,“辛苦你们二位了,一会儿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继续工作吧。” “不吃了。”霍妍没有征求顾淞的意见,直接回绝了赵宏山的好意。“我们饿一顿两顿的倒不要紧,问题是不能耽误宝贵的救援时间。” 顾淞心想:这女人果然也是个工作狂,办起案来可以不吃、不喝,甚至不睡觉,看起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跟他和夏时一个德行。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干脆取名叫“拼命三人组”得了。 离开县公安局,赵宏山缓慢地驾驶着车子,从李晓兰家的麻将馆开始,带顾淞和霍妍逐一查看几个孩子最后被目击到的地方。 一路走着,顾淞的思绪也随之转动着:“凶手第二、三、四次作案,选定的目标都是第一实验小学的学生,说明他物色目标的地点应该就在学校大门口。为什么不是学校里面的人作案呢?因为凶手每次作案前都会非常耐心地跟踪、观察目标一段时间,直到找到下手的机会为止,而下午三四点钟,凶手活动最为频繁的时段,学校的教职工基本上还没有下班,因此校外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凶手为什么要跑到第一实验小学物色对象?一是因为那里的孩子相对集中,他很容易就能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猎物;二是因为他对那一带的环境非常熟悉,存在心理上的安全感和舒适感,很可能就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工作。 “那么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李晓兰,她并不是第一实验小学的学生,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答案应该是机遇。在很多连环杀人案中,凶手第一次作案都有偶然的成分在里面。也许是李晓兰天真可爱的外表刺激到了凶手的神经,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某种变态的**,因此导致了他第一次作案。当他初次尝到那种‘甜头’以后,便再也收敛不住自己的行为。 “凶手偶然间经过麻将馆,看到独自一人在外面玩耍的李晓兰,用某种诱骗手段将其拐走,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他需要交通工具来转移孩子。汽车是一种可能,但在后续案件中,汽车不太利于跟踪步行回家的目标,开得太慢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和怀疑。人力车?可能性比汽车大,因为低调,可控制性较强,快慢全由自己的脚力掌控,随时随时可以停车观望。 “凶手的作案时间都集中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说明他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至少不是那种朝九晚五,或者非常忙碌的工作。当然,也不排除凶手上夜班或无业的可能。 “不管凶手以何种手段诱拐了那些孩子,他的长相应该不凶,在小孩子看来并不可怕。为了方便作案,他应该拥有独立的住所,单身或离异。凶手在实施这几次诱拐之前,可能有其他犯罪前科,如猥亵、偷窥、性骚扰等等……” 顾淞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赵宏山听得正起劲儿呢,纳闷儿地看了他一眼问:“分析得挺好啊,怎么不说了?” “我感觉……”顾淞看着车窗外黑黢黢的街道,总觉得脑子里有个什么念头就快要蹦出来了,但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灵感。 此时,赵宏山的车子已经开到了五门桥市场的北入口,华姐带叶妃来市场买菜的时候就是从这个口子进去的。 “走吧,我们下车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赵宏山说着把车停在了路边。 夜晚的农贸市场静得出奇,所有的摊主都已经收摊回家,市场里几乎没有照明,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入口处的一小片面积,再往里走就得靠手电来辨别各个摊位了。 赵宏山倒是对市场的环境非常熟悉,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来到了一个有水池和玻璃鱼缸的摊位前。赵宏山说道:“今天下午,华姐大概就是在我站着的这个位置遇到了她的老乡。叶妃最开始站在她的身边,后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她的视线,被凶手钻了空子。” 霍妍举着手电四下环顾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凶手肯定是从学校门口一路跟着她们来到这里,站在什么位置暗中观察她们,待叶妃离开华姐的时候,他立马跟了过去。可是,市场这么大,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对叶妃下手的呢?而且没有目击者注意到叶妃被人带走……” “等等。”顾淞忽然灵机一动,“我好像知道叶妃为什么会从华姐身边跑开了。” “为什么?”霍妍和赵宏山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看那边。”顾淞朝不远处的垃圾堆努了努嘴。 霍妍和赵宏山循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见到一只橘黄色的野猫正在那里寻找吃的。 “你是说……”霍妍明白了顾淞的意思,“但是这对我们破案……”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只野猫像是受到了惊吓,离开垃圾堆朝更加黑暗的地方跑去。 顾淞见状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等霍妍和赵宏山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人一猫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如同被黑夜吞没了一般。 第34章 天意 稍稍愣了片刻,霍妍赶紧掏出手机,给谢局家的保姆打了个电话。确认顾淞的推测基本靠谱后,便对赵宏山说:“华姐说了,叶妃特别喜欢小猫,平时在路边或者小区里看到流浪猫什么的,总喜欢去逗它们,有时候还会给它们喂吃的。我想今天下午,叶妃应该就是被鱼摊附近的流浪猫给吸引了。”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找到抓走叶妃的凶手啊。”赵宏山对这个发现不太感冒,霍妍提醒他道:“但是小猫把叶妃引到了某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叶妃很可能就是在那里被凶手抓走的啊。” “哦……”赵宏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刚才那只猫跑得飞快,我都未必能追得上,小叶妃能追上它?” “追不追上它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把小叶妃从华姐的身边引开了,这样一来就给凶手制造了下手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那只猫究竟把叶妃引到了什么地方?” “这个嘛……” 两个人正讨论着,霍妍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顾淞急忙说道:“我这边发现重要线索了,你跟赵队赶紧过来吧。” “你现在在哪儿啊?” “看我给你发的定位。”顾淞挂断了电话。 “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赵宏山惊讶地看着霍妍,有些难以相信。 霍妍笑了笑说:“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这么好的人才,不当警察真是浪费了。” “放心,他早晚还会回来的。”赵宏山对此并不怀疑,“那家伙生来就是当警察抓坏人的料,没有人比他更喜欢、更适合这份职业了。” 定位的地点位于五门桥市场的东南侧,那里有一片废弃多年的自行车棚,乱七八糟地停放着几辆早已经生锈报废的自行车,显得荒凉而破败。现如今,随着共享单车的发展,已经很少人骑这种私人自行车出门了。 相对于农贸市场的热闹喧嚣,这个残破的角落显然很少有人问津,但是对于流浪的小动物而言,这里无疑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顾淞一路追着那只觅食未果的橘黄色野猫,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这里。在自行车棚的一角,三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趴在一张破旧的纸壳上面,相互依偎在一起,让人怜爱又心疼,而那只仍然处于哺乳期的母猫则蹲在小奶猫的身边,守护着它的孩子们。 原来这里是它们的家,一个被世人遗弃却充满温暖和爱意的家。 顾淞在那张纸壳的边缘发现了半枚新鲜的足迹,看尺寸应该是小孩子留下的,不排除叶妃曾经来过这里的可能性。再放眼周围的荒凉与僻静,同样不排除凶手在这里作案的可能。问题是,凶手是利用何种手段将叶妃带走的?他的交通工具当时又停在什么地方? “你真行,亏你找得到这地方。”赵宏山看到了破案的希望,内心备受鼓舞,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这黑灯瞎火的,你竟然能追上这只野猫,我也真是服你!”他说着冲顾淞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叶妃可没有你跑得快,她怎么也会被猫带到这里来?” “其实这只猫并不怕人,刚才只是被我们惊到了而已。毕竟它经常在人来人往的市场里觅食,早就对人类见怪不怪了。也许叶妃白天看到它的时候,它只是优哉游哉地溜达到了这里也说不定啊。赵队,我看这里的地面条件不错,赶紧叫技术队的人过来勘查一下,说不定能找到凶手的足迹呢。” “唉,可惜市场这一带没什么监控,凶手作案还真是会挑地方啊!” 没一会儿的工夫,刑警队的人就封锁了这里的现场,重点勘查地面上留下的各种痕迹。其实叶妃失踪以后,他们曾来市场走访过一遍,也四处寻找了叶妃的下落,但是谁也没想到叶妃竟然是因为一只猫才被凶手抓走的。 为了不吓跑那几只可怜的小猫,同时保证现场勘查工作不受到影响,办案民警从宠物店里借来了一只大号的宠物箱,把猫妈妈和三只幼崽全都装了进去。 几只小猫无辜地蹲在箱子里,紧张而又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也许它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可怕的犯罪,见到了凶手的真容,但是它们不会说话,无法告诉警方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不过,顾淞倒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只橘黄色的猫适逢其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引领他们来到这个地方,或许正是天意的安排。 通过现场勘查,技术队在自行车棚内发现了多组新鲜的足迹,排除干扰足迹后,剩下一组儿童的足迹和一组成年男性的足迹。 通过测量和计算可以判断出该儿童的身高在120厘米左右,体重为22公斤左右,年龄5到7岁,走路具有外八字的特征,与失踪儿童叶妃的各项特征基本吻合。为了验证这个结论是否正确,警方还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如叶妃失踪时所穿的鞋子款式,以及她平时的走路习惯等等,用来进一步分析和比对。 成年男性,即本案的嫌疑人,身高约为170厘米左右,年龄在40岁上下,体态较瘦,很可能是罗圈腿。根据鞋底花纹判断,此人穿着一双工艺粗糙、价格低廉的千层底布鞋,且鞋底磨损较为严重,推测此人生活拮据,可能从事着低收入的体力劳动。 通过勘查,技术队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儿童与嫌疑人都曾近距离接触过自行车棚角落里的猫窝,但是嫌疑人并没有在猫窝附近强行将儿童掳走,因为那样一来地面上便不会留下儿童步行离开时的足迹,而是只有她走进自行车棚的足迹。 可是技术队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串儿童与成年人的“伴生鞋印”,就是两个人的鞋印同时出现在了一条直线上,这说明两个人是并排离开自行车棚的。换句话说,小叶妃有可能是自愿跟嫌疑人走的(嫌疑人使用武器、恐吓等暴力威胁手段则另当别论)。 如果是前面那种情况,嫌疑人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诱骗手段?而受过良好教育的叶妃又是怎样上当的呢? 第35章 人间地狱 退一步讲,就算嫌疑人真的有办法哄骗叶妃跟他走,那也只可能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因为他不可能带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走出太远的距离,一来容易引起叶妃的怀疑,二来会被路人目击到他跟女孩儿在一起,给自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拐走叶妃的时候,他的交通工具一定停在自行车棚附近的什么地方,而且是一个不起眼的,可以避人耳目的地方。通过先前对嫌疑人的分析,顾淞更加确信嫌疑人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三轮车,说不定就是他谋生用的工具。 按照这个思路,技术队果然在距离自行车棚不到三十米的位置发现了三轮车的轮胎印记,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认此痕迹一定为嫌疑人所留,但就目前的情况判断,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结合当前获取的所有信息,霍妍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一份侧写报告,让赵宏山在金水县第一实验小学附近寻找具有如下特征的人: 嫌疑人,男性,年龄在40岁上下,身高约为170厘米左右,体态较瘦,很可能是罗圈腿。此人生活在金水县第一实验小学附近,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单身,独居,非常有耐心。生活拮据,可能从事着低收入的体力劳动,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拥有一辆人力三轮车。对女童实施诱拐以前,此人可能存在其他犯罪前科,如猥亵儿童、偷窥、性骚扰等,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但智力水平应该不高…… 拿到这份侧写报告,赵宏山立刻安排手下开始调查,同时调动基层派出所的民警协助他们寻找符合条件的犯罪嫌疑人。 午夜时分,大半个金水县的警察几乎都投入到了这场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当中,与死神争抢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宝贵时间。他们不忍心去想象叶妃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只求她能平安地活着,活着回到谢局长和思念着她的家人身边。 皇天不负有心人,调查工作没进行多久,春田街道派出所的王所长便摸出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说是他管辖的那个片区,前段时间新来了一名临时环卫工人,每天都骑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在街边收垃圾,他的活动范围刚好与几名儿童失踪的地点相吻合。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材偏瘦,模样老实,听口音不是当地人。 顾淞认为王所长口中的那名环卫工人应该就是拐走叶妃和另外三名孩子的罪魁祸首,尤其是他的特殊身份,为他跟踪、诱拐和转移受害者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 试想一下,当一名环卫工人慢慢悠悠地骑着一辆装满垃圾的三轮车,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内,路上的行人会对他的存在产生警惕,甚至感觉到潜藏在身边的危险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行人对他们的存在早就以习为常了,根本不会特意关注他们的行为。 所以,他能自然而然地跟踪、接近受害者,或者利用某种诱骗手段把孩子引到三轮车旁,用暴力制服,或者干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直接将她们掳走,藏在三轮车上,用什么东西遮盖起来,这样一来就很好地隐藏了他的罪行。然后,他利用三轮车将诱拐的孩子转移至他的住处,待他工作结束,时间充裕的时候再实施进一步的犯罪。 换句话说,只要查明了那个环卫工人的身份和他的住处,警方便有可能找到叶妃以及在此之前失踪的三个孩子。 通过该嫌疑人在其所属工作单位的登记信息得知,嫌疑人名叫刘全,今年41岁,于2017年6月16日开始负责第一实验小学一带的垃圾清理工作,目前租住在长林路114号一所破旧的平房中。 该地点距离第一起失踪案的受害者,李晓兰家的麻将馆只有500米的直线距离,可见他就是在家门口偶遇了连环失踪案的第一个目标,唤醒了心中沉睡的恶魔,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凌晨一点多,住在长林路附近的居民大多都沉浸在睡梦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所生活的这条街道竟然栖身着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他们曾与嫌疑人擦肩而过,却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环卫工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孩子之所以能够幸运地逃过一劫,只是因为孩子们的外貌形象不符合嫌疑人的特殊品味罢了。 赵宏山带着一队人马围堵了嫌疑人的住所,当他默默地倒数了几个数,对身边一名手下做出突破的手势,那个人便一脚踹开破烂的房门,率先冲了进去。 随后,四五个身穿防弹衣的警察蜂拥而入,顾淞也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漆黑破旧的房屋。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判断,这绝对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赵队!”最先冲进屋子的那名警察在里面的房间大声喊道,“刘全不在家,但是我找到孩子们了……” 是孩子们的尸体吧?顾淞在心中默默地说道。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眼眶还是难以自制地湿润了。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迟缓,每向前行进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房间里有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堆放着三具早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尸体。几个月前,她们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充满了蓬勃与朝气,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可是现如今,她们却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这个黑暗僻静的角落,如此残忍的景象怕是只有地狱中才存在吧? 包括顾淞在内,所有目睹了这一人间地狱的办案民警全都恨得咬牙切齿。有的人当即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及自身的形象,也有人在心中默默地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魔,用最直接的证据将他送上法庭,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只能是以命换命,除此之外的任何判决都无法让人接受。 第36章 一屋子的人都沉浸在愤怒与悲痛的情绪当中,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说:“赵队,谢局长的外孙女不在这所房子里,是不是刘全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说什么?”赵宏山如梦初醒,差点儿忘记他们来这里的首要任务是营救可能还活着的叶妃。“你们再仔细搜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房子的面积不大,虽然堆了不少破烂儿,但能藏下一个六岁孩子的地方并不多,再搜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赵队,叶妃确实不在这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说话的队员不知所措地看着赵宏山,希望队长能尽快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赵宏山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他的决定将直接影响着叶妃的命运。“小顾,你怎么看?”好在关键时刻他还有个刑侦顾问可以依靠,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便顺其自然地甩给了顾淞。“你说刘全会不会已经跑路了?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他想利用叶妃用来威胁警方?” “这不可能啊。”顾淞眉头紧锁,脑子里全是问号。“他不可能猜到警察这么快就将他锁定为目标,我们也没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 “那他能去哪儿呢?” 顾淞茫然地摇摇头,内心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之前抓董威的时候也是,人莫名其妙地就从金水县消失无踪了,感觉像是无形之中有人在协助他们藏匿和逃跑一样。难道说……不,这不可能的。顾淞赶紧止住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回想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破案经历,“倒霉”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惨痛遭遇。每一次都险些抓到犯罪嫌疑人,但每一次都被对方抢先一步逃走,仿佛是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他一般。 沉默了片刻,顾淞咬咬牙说:“我们手上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尽快申请通缉令,全城抓捕刘全,务必要在金水县城内将他拿下。” “唉,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赵宏山也想不出更快速的方法找到刘全,心中很是无奈。论倒霉的话,其实他也没比顾淞好到哪里去。光是抓捕一个董威已经让金水县警方身心俱疲,结果董威的下落还没搞清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更加丧心病狂的家伙,此人很可能带走了谢局长心爱的外孙女作为人质。这一次的案子要是让他搞砸了,他的职业生涯怕是要就此画上句号了。 稍后,技术队的人过来勘查现场。一名刚入职没多久的法医助手在把孩子们的尸体从木头箱子里取出来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最后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幅场景,顾淞又是感觉到一阵心酸。他很庆幸霍妍听从了他的建议,留在县公安局等待消息,没有跟他们一起来执行这次抓捕任务。毕竟让一个心思柔软的女人目睹如此凄惨的一幕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想想三个孩子的父母即将面临的噩耗,顾淞既愤怒又无奈,恨不得亲手崩了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 县局的郑法医一边小心检查着孩子的尸体,一边忍着心痛说:“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判断,三个孩子的死亡时间分别在两个月、一个半月和一个月左右,与孩子的失踪时间基本吻合,由此可以判断她们被凶手诱拐回来没多久就被残忍地杀害了。几个孩子都是被凶手活活掐死的,除了脖子上的扼痕之外,她们的身体上还有多处开放性外伤和软组织损伤,生前遭受过凶手的毒打和虐待……” “靠,这也太不是人了!”郑法医的话还没说完,那名新来的女助手就火冒三丈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木头箱子,“这种变态杀人狂,枪毙都算是便宜他了,应该用古代酷刑惩治他才对,比如凌迟、腰斩、车裂什么的……” “小袁,抓紧时间干活,我们的任务很繁重啊。”郑法医无奈地摇摇头,虽然内心也有几分赞同徒弟的想法,但身为主任的他还是应该尽量保持冷静和理智。 顾淞苦笑了一下,心说那样的恶魔确实不值得警方浪费子弹,如果是注射死刑就更便宜那个王八蛋了。但是想想有些已经废除了死刑制度的国家或联邦州,即使一个人犯下了滔天的罪行,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几十、甚至上百名受害者也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的心里稍微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平衡。 正想着,夏时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顾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1点58分,这家伙怎么也没睡?难不成r市那边又发生什么案子了? 他来到屋外,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还没等他开口,夏时就用质问的口吻问他,“听霍老师说,你们俩现在都在金水县?” “是,是啊……”顾淞心虚地回答道,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夏时的事情一样。“赵队这边有个非常棘手的案子请我过来帮忙,我觉得小霍老师办案很给力,所以就把她一起带过来了。”顿了几秒钟,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夏时,你别误会,我没有跟你抢女朋友的意思,我们俩现在也没待在一起。” 话音刚落,顾淞就开始后悔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分明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凭他对夏时的了解,如果他不主动说明,夏时是绝对不会往别的方面去联想的,可他为什么非得嘴欠补上那么一句话呢? “呃,我的意思是说……”顾淞尴尬地笑了笑,想继续解释,却又觉得解释就是掩饰,会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越描越黑,于是干脆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找我有事吗?” “没事。”夏时的声音有些冰冷,听上去似乎不太高兴。“睡不着想跟你聊聊,既然你在忙着办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会啊,我现在有空。你想聊什么?喂?喂……”顾淞“喂”了几声过后,发现夏时已经挂断了电话。他郁闷地叹了口气,心说倒霉事儿怎么全让自己给摊上了。 就在这时,赵宏山又从县局那边打电话找他。“赵队,有新情况吗?”顾淞接起电话急忙问道。 “靠,我们都被骗了。”赵宏山情绪激动地对顾淞说道,“刘全那家伙本来就是个a级通缉犯,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呢。他的真名叫李宝方,有个哥哥叫李宝圆,兄弟二人于2010年3月在贵州老家杀害了镇上的一名六岁女童,据说那名女童的尸体至今还没有找到……” 第37章 灾难日 2010年3月13日中午,阳光温暖,春风和煦,六岁的章果儿穿着漂亮的碎花连衣裙,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家门。 妈妈炒菜的用的酱油没有了,给了她十块钱让她到离家不远的小卖部买,剩下的钱可以用来买零食。章果儿最喜欢这样的差事,每次都能给自己买一样爱吃的零食,偶尔剩下一两块钱,她回家以后便放在储蓄罐里存起来。 中午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做饭吃饭,路上的行人不多。章果儿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捉摸着待会儿是给自己买瓶可乐还是买包薯片,并未注意到马路对面,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如同饿狼在守候垂涎已久的猎物。 来到笑笑食杂店,章果儿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在门口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的老板娘,她非常有礼貌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孙阿姨好。” 老板娘一见是果儿,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呦,果儿来了,又来帮妈妈买东西啊?” “对呀。”章果儿笑着回答道,“妈妈让我来买酱油。除去六块钱,剩下的四块我要买薯片,要番茄味的。” “好,等阿姨给你拿啊。”老板娘笑呵呵地应道。每次见到果儿她都喜欢得不得了,不仅仅是她,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非常喜欢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 结婚多年,她一直想生一个像果儿一样聪明漂亮的女儿,可惜连生了两个都是儿子,并且一个比一个淘气。她简直是羡慕死章果儿的父母了,有的时候恨不得想用两个儿子把果儿换到自己家来,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也知道果儿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少顷,老板娘将一瓶老抽酱油,一包番茄味薯片,还有两只棒棒糖装进塑料袋递到了果儿的手中,“给你,一共是十块钱。” 章果儿接过塑料袋,认真查看了一下,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老板娘说:“孙阿姨,你算错了,加上棒棒糖一共是十二块钱。” 老板娘笑着摸摸果儿的小脑袋,“果儿,棒棒糖是阿姨送给你的,不要钱。” “可是我妈妈说了,小孩子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阿姨这么疼你,算别人吗?”老板娘双手叉腰,故作生气地问道。要不是怕孩子的母亲有想法,她真想给果儿装上满满一口袋零食,让孩子拿回去慢慢吃。 章果儿也很喜欢老板娘,知道对方宠爱自己,于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阿姨是自己人。” “那你就收着吧。”老板娘绷不住又笑了,漫不经心地拿过果儿捏在手里的十元钞票。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章果儿甜甜地道了声谢,开门走出了食杂店。 没走多远,章果儿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蹲在马路边,手忙脚乱地捡着散落一地的核桃,一边捡嘴里还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她好奇地迎上前去,热心地说道:“李叔叔,我来帮你吧。”说着,她在男人的身边蹲了下来,伸出稚嫩的小手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核桃。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了看章果儿,脸上满是感激和欣慰的表情。“果儿,你真是太懂事了,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喜欢你。要是我儿子能赶上你一半,我做梦都会笑醒。” “李叔叔,小雨哥哥也挺好的,我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他还帮过我呢。” “是吗?”男人挠挠脑袋,哈哈大笑了两声,“我那淘气儿子就是爱打架,爱出风头,简直把他妈妈气得半死。” “也把我们老师气得半死呢。”章果儿说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小货车猝不及防地停在了他们的身边,几秒钟后又迅速开走了。而随着小货车一起离开的,不仅仅是之前蹲在路边捡核桃的男人,就连章果儿也跟着他们一起消失不见了。 12点35分,章果儿的母亲田玉芬再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不安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果儿已经出门30多分钟了,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回来了,就算是六岁的孩子走路慢,来回走这一趟顶多花费20分钟,可是果儿怎么现在还没到家呢?难不成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田玉芬可没有耐心再等继续下去了,凭着身为母亲的直觉,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马上出门去找果儿,她甚至能感觉到果儿正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帮助。 没有心思换衣服,田玉芬系着围裙,穿着拖鞋就急匆匆地跑出了家门。她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一路寻找果儿的身影,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几分钟后,田玉芬开门走进笑笑食杂店。老板娘看到她先是一怔,随即半开玩笑地问道:“是不是果儿买错东西了?你要的不是老抽,是生抽吧?” 田玉芬好像没听见老板娘的话,语气急迫地问道:“孙姐,我家果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二十多分钟,快到半个小时了。”老板娘回答道,稍稍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怎么回事啊,果儿还没回家吗?” “没有。”田玉芬摇摇头,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老板娘见状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但还是安慰对方道:“玉芬,你先别着急,兴许孩子一时顽皮跑到什么地方去玩了。你再好好找找啊。”顿了一下,她觉得这样不妥,当即作出了一个决定。“要不这样吧,我把食杂店先关了,陪你一起找。你等我锁个门。” 随后,两个女人离开食杂店,一路寻找章果儿的下落,一路向遇到的人们打探消息。然而,两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能收集到的线索少之又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们把家附近都找遍了,始终没打听到果儿的下落。 下午2点左右,两个人走投无路,来到派出所报案。负责任的所长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帮忙寻找章果儿。那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一场持续多年的灾难才刚刚拉开序幕,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将会有八个人陆续失去生命。 第38章 李氏兄弟 走访工作进行到下午四点多,警方终于获取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有目击者声称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一个疑似为章果儿的小女孩儿被一个男人抱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小货车。车牌号码没注意到,货车的牌子和型号也无法确认,只知道那是一辆单排座小货车,看起来又脏又旧,貌似已经使用了很多个年头。 掌握了这条线索以后,警方开始着手寻找那辆银灰色小货车的车主。 元丰镇是个很小的镇子,人口稀少,经济发展落后,整个镇子里拥有符合条件的小货车的车主应该不会太多,问题是怎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锁定涉案的那一辆,为营救受害者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然,警方也不得不考虑涉案车辆为外来车辆的可能(如周边的县、镇),只是这样一来,调查工作就变得繁琐而复杂了。路面监控倒是可以作为参考,但落后的小镇毕竟比不了大城市,监控覆盖率不高,存在很多漏洞。如果凶手熟悉当地环境,避开监控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可以推测出,带走章果儿的犯罪嫌疑人至少有两名。案发当时,一名嫌疑人走在路上,负责跟踪、控制章果儿的行动,另外一名嫌疑人则负责开车接应,转移同伙和受害者。 关于儿童失踪的犯罪,作案动机总结出来基本上就是以下四种: 1、绑架勒索;2、报复家长;3、贩卖人口;4、变态犯罪。 章果儿的家庭条件非常普通。母亲田玉芬的身体状况不好,几年前就辞去了辛苦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孩子,没有经济来源。章果儿的父亲章安建在县里的一所中学当老师,收入刚刚够维持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所以不存在绑架勒索这种可能。考虑到章果儿的家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基本上也可以排除报复作案的可能。 剩下的就是拐卖儿童和变态犯罪。结合以往发生过的案件来分析,拐卖儿童多为团伙配合作案,而变态犯罪多为单人作案,所以警方最初的推测是:章果儿遭遇了人贩子团伙的诱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各方面的调查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在排查小货车车主信息的时候,警方留意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李宝圆,男,34岁,离异,有一个7岁的儿子和一个不满2岁的儿子。之所以特别注意到这个人,一是因为他认识章果儿,他的大儿子跟章果儿是同班同学,前妻正是“笑笑食杂店”的老板娘孙笑笑。二是因为此人曾有过一些不良记录。 2008年,孙笑笑怀孕生二胎期间,李宝圆曾因为嫖娼被警方处理过两次。孙笑笑无法忍受他的恶劣行为,出了月子就态度强硬地跟他办理了离婚手续。两个儿子现在都由孙笑笑的父母帮忙照看,李宝圆每个月会给他们母子拿2000块钱的生活费,隔三差五也会去家里看望一下儿子。 李宝圆的那辆银灰色长安单排小货车是2004年春天购买的,登记在他的名下,最初用来给自己家的食杂店进货。离婚后,李宝圆不再参与食杂店的生意,重新换了一份工作,于是把小货车让给了他的弟弟开。 说到李宝圆的弟弟李宝方,此人的不良记录比他的哥哥要恶劣得多。 2005年,27岁的李宝方曾因猥亵儿童在监狱里蹲过三年。出狱后因为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只好借用了哥哥的小货车,四处帮人拉货,打些零工。虽然最近两年,李宝方的表现还算老实,但不能排除其再次“手痒”的可能。 只不过,两名亲兄弟合谋诱拐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如此变态的案例在国内实属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至此,李氏兄弟二人成为警方的首要怀疑目标,必须尽快确认章果儿的失踪是否与他们有关。 傍晚七点多,孙笑笑无精打采地坐在食杂店的门口,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开了很大的声音,可她却完全不知道电视里在演些什么。章果儿的失踪让她感到分外的难过,虽然比不上孩子的亲生父母,却也给她的内心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下午从派出所刚一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父母家里看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如往常一样,两个捣蛋鬼还是那么的顽皮、淘气,但在孙笑笑的眼里,他们却是前所未有的聪明、活泼、可爱、完美,简直像上天派来的两个天使。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幸福的生活是多么的稀松平常却又难能可贵。它时刻伴随在人们的身边,却很少有人能看见它的存在。可一旦它离开了,走远了,人们便会立刻察觉到,最宝贵的幸福其实就在眼前,只是人们过去没有珍惜。 何必去羡慕别人的家庭,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孩子,孙笑笑再也不想抱怨自己没能生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只要自己的两个孩子平安健康,不会被坏人伤害,她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然而,两位民警的到来打碎了她心中再平凡不过的梦。 “孙笑笑。”一位神情严肃的警察向她出示了警官证,“我们怀疑你的前夫李宝圆涉嫌诱拐了田玉芬的女儿章果儿,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一下调查吧。” “你,你说什么?”孙笑笑愣住了,似乎没听懂对方说的话,“你们搞错了吧?老李很喜欢果儿的,他为什么要……” “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另一名警察冷冷地说道。虽然他知道章果儿的失踪应该跟孙笑笑没什么关系,但他此时实在是拿不出好脸色面对这个女人。“你前夫的弟弟李宝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听到这话,孙笑笑顿时心里一沉。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叔子曾经犯过什么罪,也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跟那个所谓的亲叔叔接触。但若说自己的前夫和他弟弟勾结起来诱拐了人见人爱的章果儿,她终究还是难以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 第39章 兄弟背叛 专案组派出两队人马分别找到了李宝圆和李宝方的住处。 一号小组这边,李宝圆正在家里吃晚饭,对于警察毫不客气的登门造访感到非常的震惊。 “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带队的组长,脸上露出一副挑衅的表情。“我可没有绑架章果儿,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搜啊。”他倒是很大方地做出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完全不在乎警方对他的住处进行搜查。 组长葛云东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冷哼了一声,示意手下抓紧时间干活。他们要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搜查,同时还要对李宝圆的住所进行技术勘查,看看是否能找到章果儿留下的痕迹。 看到一堆警察手忙脚乱地展开了工作,李宝圆仍是表现得一脸不屑。“你们随便折腾,真要是在我家里找到了什么,那就算我输,要不然的话我可要告你们冤枉好人,申请国家赔偿。” “好人?”葛云东冷笑道,表现得比李宝圆更加不屑。凭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和丰富的阅历判断,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在装腔作势,故作洒脱罢了。 两年前,李宝圆因为嫖娼被警方处理过两次,事后没多久就被老婆给甩了。可他非但不反省自身的错误,反倒认为是警察拆散了他的家庭,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这样无耻的家伙也好意思自称为好人? “哼,就算你家里没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弟弟那边也洗得干净吗?”葛云东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话音刚落就看到李宝圆惊讶地张了张嘴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葛队,你怎么把话题扯到我弟弟身上去了,你们不是要……” “行了。”葛云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话我们回刑警队再聊,你小子千万别得意的太早。” 相比一号小组,二号小组的工作进展就没那么顺利了。到达李宝方的住所时,房子的主人并不在家,他们采用特殊手段进入了李宝方的家门。乍一看上去,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是随着现场勘查工作的进行,他们越来越确定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令人发指的罪行。 尽管李宝方对自己的住所进行了清理,抹除了肉眼能察觉到的犯罪痕迹,但在鲁米诺试剂的作用下,残留在沙发上的血迹还是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强烈地刺激了他们尚存侥幸的内心。 这是章果儿的血迹吗?她曾经来过这里吗?李氏兄弟对她做了些什么?她现在又在哪里?李宝圆已经被一组的人控制住了,李宝方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二小组的组长陈涛认真严肃地思索着这些问题时,技术队的小赵慌慌张张地走到他面前,忐忑不安地说道:“涛哥,我刚刚检查了李宝方的私人物品,发现少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跑路了呀?” “什么?人跑了?”陈涛心里一惊,“怎么会怎么快?” “不知道啊。”小赵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听说葛队他们已经控制住了李宝方的哥哥,如果这案子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做的,为什么李宝方跑了,而李宝圆没有跑?难不成是我们搞错了?” “你的意思是说,章果儿的失踪跟李宝圆没关系?李宝方的同伙另有其人?”陈涛仔细想了想,很快就摇摇头说,“不,不对,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21点50分,元丰镇刑警队,审讯室。李宝圆老老实实地坐在审讯椅上,脸上虽然还带着些许不满的表情,但之前那种不屑的态度却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葛云东和陈涛坐在李宝圆的对面,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当前的局势对他们非常不利,章果儿下落不明,李宝方疑似跑路,他们必须得从李宝圆的口供上寻找突破,只有这样才能帮他们快速破案。 葛云东和陈涛都是入行多年的老手,无论是办案经验还是审讯经验都非常丰富。领导放心地把任务交给了他们,他们起初也对这场正面的对决充满了信心,但有些事情的发展却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说说吧,你和你弟弟李宝方把章果儿藏到哪里去了?”审讯一开始,葛云东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葛队长,你们真的搞错了。”李宝圆仍然坚持之前的说辞,替自己喊冤,“我真的没有诱拐章果儿,你们也仔细搜过我家里了,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那你怎么解释中午12点多的时候,有人看到章果儿上了你家的那辆小货车?” “什么?”李宝圆稍稍愣了一下,替自己辩解道,“那辆小货车早就不是我的了,最近两年一直是我弟弟在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呦,这么快就把锅甩给自己的弟弟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有点儿不厚道啊。”陈涛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道。“不过据我们所知,拐走章果儿的可是有两个人,就算开车的那个人是你弟弟,把孩子抱上车的又会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李宝圆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这种事儿你去问我弟弟啊。” “我问过了,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这一次,李宝圆没有立刻说话,他小心翼翼地跟陈涛对视了片刻,看到对方的眼中透着一丝阴险狡诈的目光,他忽然冷笑了几声说:“哼哼,你们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们审人的那一套。在面对多名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你们就是喜欢搞分裂,玩儿心理战术,让嫌疑人起内讧,最后变成狗咬狗的局面,你们好坐收渔利。但是很遗憾呐,我跟我弟弟什么都没干,章果儿的失踪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哦……”陈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脸上却不见失落的表情。“听你这么说,你跟你弟弟的感情应该相当深厚吧?就算你们哥俩真的做了什么违背天理的事情,纷纷被警察抓住,你们也绝对不会出卖对方,对吧?” “废话,我们可是亲兄弟,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你们给挑拨离间了?” “你那么有自信啊?”陈涛啧了啧舌,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宝圆说,“那我现在要是告诉你件事儿,你恐怕得心碎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宝圆有些不耐烦。 陈涛说:“你那个绝对信得过的弟弟丢下你跑路了,好一个兄弟情深,真让人感动。”话语中尽是嘲讽的意味。 第40章 山雨欲来 听到李宝方跑路的消息,李宝圆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嘴角微微抽搐着说道:“你们还跟我来这一套?想忽悠我啊?没门儿!” “我们绝对没忽悠你,你弟弟确实是下落不明了,连私人物品都打包带走了。”葛云东十分认真地对李宝圆说道,“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你跟你弟弟的作案嫌疑非常大。他丢下你跑了,你的处境如何,自己想想也知道吧?” “不,这不可能!”李宝圆愤怒了,说话的声音顿时提高几十分贝,“我跟我弟弟的感情你们懂个屁!我十几岁的时候可是救过他一命的,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在河里淹死了。他再没良心也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跑路!” 李宝圆的情绪太过激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他跟他弟弟犯下的罪行。 陈涛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趁热打铁地说道:“我来分析一下啊,你听听事情的经过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中午,你跟你弟弟合谋诱拐了独自出门买东西的章果儿,你负责跟踪、控制章果儿的行动,他负责开车接应。随后,你们一同来到你弟弟的住处,对章果儿实施了某些令人发指的暴行。 “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为之还是一时失手,章果儿被你们杀死了,你们首先要做的当然是清理犯罪现场,然后再想办法处理掉章果儿的尸体。我相信在这方面,有过犯罪前科并在监狱里蹲了三年的李宝方肯定比你有经验。你听从他的安排,做完善后工作,然后回到自己的家中,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哥俩事先约定好,如果警察怀疑到你们的头上,你们要一起死守住这个秘密,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能背叛对方。结果呢,你是那么的相信你弟弟,可他却丢下你这个救命恩人畏罪潜逃了。” “不,这不可能……”听完陈涛的分析,李宝圆还是无法相信弟弟会背叛自己,但跟之前相比,他的内心显然已经产生了动摇。“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你们骗不了我的……”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陈涛继续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你以为你们清理了现场,我们就找不到犯罪痕迹了吗?你以为血迹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除干净的东西吗?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已经在李宝方的家里发现了多处被稀释过的血迹,如果经过dna比对,确认该血迹是章果儿留下的,你们兄弟俩犯下的罪行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哦,对了。”陈涛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补充道,“如果你想替自己脱罪,说这起案子是你弟弟做的,跟你没有关系,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有目击证人看到你抱着章果儿上了小货车,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 李宝圆默默地听着,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 葛云东一看有戏,立刻开始用他最擅长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方式劝说对方,“李宝圆,我知道两年前的离婚对你造成的打击不小,可能心理方面也受了一些刺激。但不管怎么样,你还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他们的年龄还那么小,人生还很漫长,不能没有你这个父亲的陪伴。如果你能积极地配合我们,帮我们找到你弟弟和章果儿的下落,我们也会积极地为你争取,让法院对你做出轻判。” 又是一阵沉默,李宝圆看似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已经把葛云东的话听进去了。他当然不是真的犯傻,只是之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警方没那么快找到他们哥俩的犯罪证据。可事到如今,他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杀那个孩子……”沉默了片刻,李宝圆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悲痛地说道,“那孩子是被我弟弟不小心给掐死的。她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当时很慌,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 “禽兽!”陈涛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恶狠狠地骂道,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这畜生按到地上痛扁一顿。虽然他早就知道章果儿已经遇害,但从凶手的口中亲自证实了这件事情,他的内心还是被强烈地刺激了一下,瞬间涌出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自己的女儿今年也才五岁,跟章果儿差不多大。想到李氏兄弟对那个小女孩儿犯下的罪行,他的心疼得想要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如此残忍无情的家伙,孩子那么小,那么无助,那么可怜,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陈涛咬着牙,怒目瞪着李宝圆,身体气得直发抖。一时间,审讯室里静得吓人,葛云东同样憋着一股怒火,脸色也十分的难看,李宝圆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虚地打量着陈涛和葛云东,等着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你们把孩子的尸体藏到哪儿去了?”对峙了半晌,陈涛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李宝圆哪里还敢再撒谎,绝望地摇摇头说:“尸体是我弟弟处理的,我不知道他把孩子藏哪儿去了。” “你他妈给我说实话!”陈涛又用拳头猛砸了一下桌子,怒喝着说道。 “我没骗你们,我真的不知道孩子的尸体在哪儿。” “你弟弟什么都没告诉你吗?”葛云东问道。 “没有。”李宝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们俩一起清理完沙发上的血迹,他说接下来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搞定,让我先回家待着。他从小鬼主意就比我多,犯罪经验也比我丰富,我听了他的话,回到自己家里,几个小时后你们就找上门来了。” “你弟弟会逃到哪儿去?你心里有数吗?”葛云东又问道。 李宝圆一脸无辜地回答道:“他没跟我说过他的计划,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你撒谎!”陈涛一点儿都不相信李宝圆的话。 “我没撒谎!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你们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也许掐死章果儿的人本来是你,而你却把责任推到你弟弟身上,我们找不到李宝方的下落当然对你的处境更有利。哦,我想起来了,你这混蛋不是最喜欢推卸责任了吗?” “不是这样的!整件事情根本就是我弟弟一手策划的,怎么做,做什么我都是听他的。” “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陈涛和李宝圆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葛云东了解陈涛的脾气,怕场面失控,连忙叫停了这场越来越不对味儿的审讯,对陈涛说道:“你累了,先出去歇一会儿吧。” “我不累!”陈涛没好气地说道。 “出去!这是命令!”葛云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对他吼了起来。 陈涛很是无奈,葛云东毕竟是队长,官位上大他一截呢,他心里气不过却也只能妥协。“那我待会儿回来。”他闷声说道,起身朝门外走去。 葛云东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陈涛刚走出几步,突然间又折返了回来。只不过,他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而是径直向李宝圆走了过去。 葛云东来不及制止陈涛,后者的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李宝圆的脸上,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第41章 刑讯逼供 事实上,陈涛的这一拳还是挺让人解气的。葛云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为陈涛叫好。 但是解气归解气,身为案件的负责人,陈涛的上司,他当然不能站在一旁看热闹。就在陈涛提着拳头想继续揍李宝圆的时候,葛云东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好声劝道:“阿涛,你冷静点儿,再打会出事的。” 陈涛的怒火显然没发泄完,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葛云东无奈,只好继续劝道:“差不多行了,再打会被人当成刑讯逼供的。为了这么一个混蛋自己挨处分,不值得。”说完,他指了指安装在审讯室里的摄像头。 葛云东的话说得十分在理,陈涛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也明白对方拦着他是为了他好。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了,做事不能太冲动。为了这么一个无耻之徒让自己受牵连,的确很不值得。 稍稍僵持了片刻,他放下拳头,恶狠狠地瞪了李宝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愤然离开了。 陈涛走后,葛云东继续耐着性子跟李宝圆周旋。对于李宝方和章果儿的下落,李宝圆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说辞,气得葛云东也想上去扇他两巴掌。 第一次审讯以失败告终,除了确认章果儿已经遇害的事实,再没有更多的收获。陈涛和葛云东一个比一个郁闷,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烟,各自想着心事。 葛云东说:“我觉得李宝圆没有撒谎,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人的下落。” “你居然相信他?”陈涛惊讶地看了葛云东一眼,固执地说道,“我倒是认为那家伙没跟我们说实话,至少是没有完全坦白。”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撬开他的嘴吗?”葛云东问。 “没有。”陈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自我调侃地说道,“你又不让我打他,我拿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葛云东苦笑,想想李宝圆那张既无辜又无赖的脸,一时间也有些迷茫。“现在提倡文明办案,打人是肯定不行的。依我看……”他思索了一下说,“我们还是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吧,让他深刻认识到配合我们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小时候后,陈涛和葛云东再次来到审讯室。此时已是凌晨12点多了,不知什么时候,李宝圆已经坐在审讯椅上,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靠!”陈涛刚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干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他不怕做噩梦吗?” “李宝圆!”葛云东大喊了一声,“起来!我们接着聊聊。” 李宝圆没有反应。 陈涛更加气愤了,扯着嗓子叫道:“李宝圆,你给我起来!现在不是给你睡觉的时候。”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陈涛和葛云东面面相觑了一下,心里都有些疑惑。 “李宝圆!”陈涛再次叫道。 就在这时,葛云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迈步朝里面走去。他推了推李宝圆的肩膀,对方的身体只是随着他的推动轻轻地摇晃,人却依然没有醒过来。 葛云东心里一惊,伸手摸了摸李宝圆的颈动脉,这一摸,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死了?李宝圆竟然死了? 葛云东难以相信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这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跟他面对面地聊天,怎么突然间就死了呢? 看到葛云东像雕塑一样僵立在李宝圆的身旁,面如死灰,陈涛的心也立刻悬了起来。“葛队,他到底怎么了?” 葛云东动作机械地转头看着陈涛,嘴唇颤抖地吐出了三个字:“他死了……” “什么?死了!”陈涛着实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确认。一摸李宝圆的脖子,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靠,这不是开玩笑,他们的嫌疑人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样啊?”陈涛疑惑不解地问葛云东,后者茫然地摇头,希望谁能告诉他这个答案。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警方本来还指望李宝圆能帮他们找到李宝方和章果儿的下落,现在看来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经过法医的尸检确认,李宝圆的死因为心源性猝死。死者本身患有隐匿型冠心病,因为平时疏于体检,自己和家人对此并不知情。 按理来说,李宝圆的死应该算是一个意外,因为警方在审讯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身体有问题。但麻烦的事情是,李宝圆毕竟是死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再加上死者的左脸挂着明显的淤青,嘴角破裂,嫌疑人家属抓住这点,一口咬定警方对死者进行了刑讯逼供。 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没有人比亲自参与了审讯的葛云东更加清楚。他们从来没有对李宝圆进行过刑讯逼供,陈涛的那一拳也不是导致嫌疑人猝死的直接原因。然而有些事,真相是怎样的似乎并不重要,其产生的后果和影响决定了某些人处理它的态度和方式。 因为李宝圆死了,章果儿的案子没了下文,加上嫌疑人家属一天到晚闹事声张,以至于整个元丰镇的居民对警方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情绪,说他们无能,粗暴,破案都是靠一些拿不出台面的手段。 领导们脸上无光,对此非常生气,最直接后果就是找人背黑锅。他们对葛云东做出了停职检查的处分,相比于陈涛来说,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陈涛因为那冲动的一拳,被下放到条件艰苦的基层派出所,从前途无量的刑警队精英变成了一名小片警,人生完全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35岁的他,还有时间从头再来吗?他不在乎失去晋升加薪的机会,只是不甘心放弃他的刑警梦。 2010年3月,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陈涛的心却仿佛停在了冬季,凄凉而又冰冷。在他收拾东西离开刑警队的那一刻,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自己身处何方,位居何职,他永远都不会放弃章果儿的案子。 陈涛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儿还在盼望着有人能接她回家。她本是天使,应该沐浴着阳光长大,而不是被埋藏在黑暗中,寂寞地化为一堆白骨。 第42章 谈判专家 时间回到2017年10月17日,金水县警方的搜捕工作仍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从2017年8月17日到10月16日,陆续在金水县城犯下四起儿童诱拐案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此人就是2010年3月13日在贵州省元丰镇绑架,并残忍杀害了六岁女童章果儿的凶手李宝方。 关于当年发生的那起案件,因为李宝方的哥哥,李宝圆意外猝死在刑警队里,有些真相已经石沉大海。章果儿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想要解开谜团的唯一途径就是抓住李宝方,让他亲自交代出那起案件的作案细节。 作为一名重案通缉犯,李宝方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地藏匿了七个半年头,幸运地躲过了警方的追捕。在此期间,他都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事情?是否在其它城市犯过案?受害者有多少人?这些问题尚且没有答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李宝方在金水县露出了狐狸尾巴,残忍地杀死了三个无辜的孩子,金水县警方定会全力以赴执行这次抓捕任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魔逃走。 因为有了董威“凭空消失”的前车之鉴,加上李宝方犯下的罪行实在是让人痛恨不已,所有参与抓捕行动的民警全都卯足了劲儿,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李宝方给挖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摆在面前的最大难题是,其他三个孩子已经在李宝方的住所里被找到了,但是谢局长的外孙女叶妃仍然不知去向。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已经遇害,但不能排除李宝方狗急跳墙,挟持了叶妃当人质,作为跟警方交涉的筹码。 活捉李宝方,毫发无伤地救回叶妃,这当然是警方首选的作战方案。可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人质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们肯定会优先保证人质的安全。 金水县公安局。 清早六点多,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一丝光亮。顾淞和霍妍都是一夜未眠,虽然眼下没有什么工作安排给他们,但是一想到叶妃的处境,他们哪里还能安心地休息。尤其是顾淞,从回来当顾问开始,接连被董威和马智晨的案子打击,所以这一次,他暗自下定了决心,抓不住李宝方就不回r市了。 顾淞来之前倒是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安排妥当了,工作方面也跟健身房老板打好了招呼,短时间内不回r市也没什么关系,可是霍妍那边真的方便陪他一起等下去吗?想到霍老师是从课堂上直接被自己“掳走”的,顾淞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顾淞十分关切地对霍妍说道:“小霍老师,你今天还要上课吧?反正现在也只是留在这里等消息而已,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你不走,我也不走。”霍妍摇摇头,固执地回答道,“学校那边我跟领导请个假就是了,回头让赵队长给我开份证明。我现在是真的很担心小叶妃的安危,就算回去了也没有心思给学生们上课啊!” “那你的意思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守着?” “先等等看吧。”霍妍不太确定地说道,心中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赵队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叶妃的下落,如果叶妃真的被李宝方抓去当人质了,到时候……”她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可能需要有人跟李宝方当面谈一谈吧。” “所以你想留下来当谈判专家?”顾淞恍然大悟,心说一旦出现那样的局面,他们这里的确没有人比霍妍更适合担任谈判专家的角色。“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这样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其实活捉李宝方的重要性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能智取,他们也不想搞出人命来。” “是啊……”霍妍想到七年前下落不明的章果儿,内心很是难过。“那孩子太可怜了,虽然我已经来不及救她了,但我很想帮忙找到她的遗骨,让她回去跟思念她的家人团聚。” 家人?顾淞被这两个字刺得心里一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霍妍能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没有了解到那户家人后来的悲惨遭遇吧。就在章果儿失踪的第二个月,章果儿的母亲田玉芬旧病复发,没活到半年就不治身亡了。而章果儿的父亲章安建,似乎是在2014年1月9日,章果儿失踪的第一千三百九十九天,留下了一封遗书以后,跳江自杀了。 好端端的一个三口之家就这样被李氏兄弟搅得支离破碎,碎得如此彻底,如此惨烈。他们兄弟俩犯的罪,造的孽,怕不是付出一条命就能偿还得起的。 想当年,李宝圆猝死在审讯室里,家属一口咬定是警方对其进行了刑讯逼供,可是小镇里还流传着另外两种迷信的说法,一是说李宝圆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遭到了天谴;二是说李宝圆被章果儿的冤魂索去了性命。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也许冥冥之中真的神灵为人间主持公道,替人类惩治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顾淞倒是希望老天爷这次能站在他们这边,保佑他们顺利找到李宝方,将叶妃和章果儿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顾淞没忍心告诉霍妍,章果儿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即使找到了章果儿的遗骨,他们一家三口也只能在世界的另一端团聚。也许霍妍早晚会得知这件事情,但是顾淞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沉默了片刻,顾淞转移话题道:“小霍老师,你饿吗?我出去给你买点儿早餐吧。” 霍妍确实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忙的时候还好,一空闲下来就感觉到胃里空空的,很不舒服。“那麻烦你了,随便买点就好。” “没问题。”顾淞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座位。 来到室外,顾淞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他用力呼吸了几口清早的新鲜空气,整个人霎时间清醒了不少。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奥迪跑车从他的余光中一晃而过。他以为自己疲劳过度看花眼了,连忙揉了揉眼睛朝车子开过的方向看去,没错,那的确是夏时的车子。 顾淞不解,这大清早上的,那家伙来金水县干什么呢?难道…… 第43章 诡异梦境 没一会儿的工夫,夏时在院子里停好车子,大步流星地朝顾淞走了过来。 看到夏时脸色阴沉,心情似乎不怎么好,顾淞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问:“你怎么也来了?赵队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夏时冷冷地回答道,掏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地吸了两口说,“我不放心你们这边的情况,随便过来看看。” “不放心什么?”顾淞想起凌晨1点多接到的那通电话,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是大老远专门跑来捉奸的吧?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跟小霍老师真的没什么,我带她一起过来只是为了帮赵队破案而已,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捉什么奸?谁那么无聊。”夏时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就是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是吗?”顾淞有点儿不相信夏时的说法,“那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是几个意思?语气听上去完全就是在吃我和小霍老师的醋嘛。” “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 “可你没跟我说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为什么?” “突然又不想聊了,不行吗?”夏时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顾淞,完全是一副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的态度。 顾淞无语,却也懒得跟夏时争辩。反正他坐得端行得正,对霍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两个人纯粹是朋友兼临时搭档的关系。夏时若是不相信他的人品,想吃醋就尽情去吃吧,他才懒得浪费多余的口舌去解释。 默默对视了片刻,两个人都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去附近的小店买早餐。 路上,顾淞把他和霍妍在这十几个小时里经历的事情,以及金水县警方正在面临的难题原原本本地跟夏时讲述了一遍,当然也提到了霍妍接下来的打算。夏时没有想到案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早上七点多,简单吃过早饭,霍妍终于在顾淞的劝说下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稍稍眯了一觉。顾淞一边百无聊赖地上网查资料,一边等待着赵宏山的消息。夏时则靠在窗边静静地抽烟,一言不发,看起来依然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昨天晚上,夏时睡觉前一直在研究马智晨的案子,结果睡觉的时候就梦到了那条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小丑鱼。只不过,梦里的小丑鱼体积变得格外庞大,虽然外表还是小丑鱼那副憨厚可爱的样子,但体型已经快要赶上一只成年的大白鲨了,看上去非常的诡异。 夏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许是在大海里,放眼望去,蔚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地延伸到黑暗的尽头,而他,仿佛是被困在一只密封的玻璃鱼缸里,无处可逃。 巨大的小丑鱼绕着玻璃缸来回地游动,凸起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他,让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玩物,一个猎物。他用力敲打着玻璃缸的四壁,试图将它击碎,逃离小丑鱼的戏弄,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许许多多的黑点从上方缓缓地坠落下来。 随着那些黑点的坠落,夏时渐渐看清了那些东西的轮廓,那似乎是人类的尸体,但此时看来,更像是投喂到海洋里的鱼食。 果然,巨型小丑鱼发现了它的食物,一摆尾巴朝离它最近的尸体游去。一口咬下,四周的海水瞬间泛起腥红的颜色,夏时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与此同时也看到更多的巨型小丑鱼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鲨鱼般的利齿,疯狂地撕咬着它们的猎物。 海水由蔚蓝色变成淡粉色,最后变成了深红色,夏时看不清身边的景象,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不经意地一低头,他恍然发现自己的脚下竟也漂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很久,身体肿胀得好似一只皮球。 随着水流的推动,尸体不断地移动、变化着角度,他慢慢看到了那个人浮肿变形的脸。 好熟悉的面孔,他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是哪里呢?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忽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闪电一般穿过他的脑海,他大喊了一声“救命”,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马智晨! 没错,他刚刚梦到的那具尸体竟然是马智晨。 夏时被这诡异的噩梦惊得再无睡意。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1点47分,他才睡下不到两个小时。 他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但梦中的场景实在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自己被困在狭小的玻璃鱼缸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巨大的怪物将身边的一切都吞噬掉。 他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绝望,那么压抑,那么愤怒,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向来温顺胆小的小丑鱼为何会化身成魔鬼?为何会向人类露出可怕的獠牙? 无助,绝望,压抑,愤怒,这其实就是马智晨的案子给他带来的感受。他似乎有点儿明白凶手为何会将小丑鱼留在案发现场了,也隐约预感到了一些更为可怕的事情。 他再也睡不着了,很想找个人聊聊马智晨的案子。他首先想到了一直在研究小丑鱼的霍妍,于是发微信问对方睡了没有。 霍妍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我和顾警官在金水县,赵队长这边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帮忙。 夏时想问霍妍金水县发生了什么案子,编辑了几个字后,干脆直接拨通了顾淞的电话。没想到那小子一上来就此地无银地解释着他跟霍妍的关系,弄得夏时一下子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咣当”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夏时回过神来,转头看到赵宏山出现在门口,迫不及待地对他们说道:“刚刚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有人目击到李宝方出现在青龙街38号的烂尾楼附近,我们出发吧!” 第44章 又见小丑鱼 赵宏山担心霍妍的人身安全,本不想带她一起去现场,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不好交代。但是一听说李宝方可能会利用叶妃威胁警方,现场需要一名谈判专家稳住李宝方的情绪,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赵宏山还是同意让霍妍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十几分钟后,几辆警车驶入警戒隔离带,停在了青龙街38号的烂尾楼楼前。附近的街区已经被率先赶到的民警严密封锁起来,目前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根据匿名者的举报,李宝方应该就躲藏在烂尾楼的附近,如果消息准确的话,他们这一次应该能成功将其抓获。 虽说对方拥有枪支类危险武器的可能性极小,但考虑到谢局长的外孙女叶妃很可能在李宝方的手上,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小心谨慎。毕竟李宝方是一名在逃了七年半的重案通缉犯,其阴险狡猾的程度可想而知,面对这样一个亡命之徒,慎重一些总是没错的。 搜捕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赵宏山一行几人到达现场后没多久,有一个小组便从烂尾楼的八楼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他们找到李宝方了! 赵宏山兴奋得握起拳头正要叫好,听到组员随后传来的消息,他刚刚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就僵住了。 是的,他们的确是找到李宝方了,但他们找到的不是还活着的李宝方,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仅如此,这名至少背负了四条人命的恶徒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或走投无路畏罪自杀的,而是被人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杀害的。 赵宏山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李宝方死了,意味着旧案告一段落,但是压在他们肩头的担子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 又是一起命案,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烂尾楼共有十八层,原计划是修成一座酒店式公寓,主体结构基本上修建完成,但因资金方面出了些问题,开发商不负责地跑了,这栋烂楼放置了好几年也没有人来处理。 案发现场位于八楼。受害者痛苦地蜷缩在一根钢筋混凝土柱子旁边,身下布满了大量干涸的血迹。 顾淞和夏时等不及县局的法医赶来,一前一后走到李宝方的尸体旁边,开始对尸体进行最初步的检查。两个人没有当着赵宏山的面把话说明,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能赶在大批的警察之前找到并杀死一名通缉犯,这起案子不简单,犯下此案的凶手更不简单,分明让人感受到了挑衅的意味。 顾淞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说道:“受害者大概是今天凌晨1点到2点之间遇害的,死亡原因应该是失血性休克。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好像刚刚确认嫌疑人的身份,不知道凶手为何会抢在我们前面找到李宝方。 “受害者的双手有被一次性手铐束缚过的痕迹,身上有多处因挣扎和抵抗留下的伤害。凶手曾对受害者进行过惨无人道的虐待,如踢打、用竹签钉手指,看样子是对其进行了一番刑讯逼供。如果我没猜错,凶手逼问的信息应该是叶妃或七年前失踪的章果儿的下落,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根据受害者手上的竹签数量判断,凶手钉到第三根的时候受害者就已经招了,但是凶手并没有因此放过他,而是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割掉了他的生殖器,这是对他奸杀儿童最简单粗暴的惩罚方式。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凶手利用某种手段掌握了案件的进展,抢在我们之前找到李宝方,将其暴力制服以后,带到这栋烂尾楼里实施杀害。这栋楼里没有电梯,受害者显然是在凶手的逼迫下自己走上八楼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排除凶手持枪作案的可能。 “可以肯定的是,凶手的身手相当不错,并且是一个自信、自满、自负的人。他作案后自己拨打报警电话,故意引导我们发现尸体,说明他很想跟警方一决高下,甚至对警方有种蔑视、嘲讽的意味。说不定在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他就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偷偷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欣赏着我们震惊和茫然的表现。” 霍妍说:“凶手这么神通广大,敢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作案。他拥有一次性手铐,可能持枪,还能获取最新的案件进展,他会不会是……”霍妍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赵宏山,试探性地问道,“会不会是警察内部的人?” “你怀疑我的手下?”听到这样的质疑,赵宏山果然有些不高兴,虽说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肯定是相信自己的兄弟的。“一次性手铐什么的,网上就能买到,持枪一说也只是猜测,至于获取信息,外面的人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做到,只是需要动些歪脑筋罢了。我觉得与其先怀疑自己人,不如先考虑一下受害者家属吧?” “也许两者都不是……”半晌没有说话的夏时忽然掰开受害者的嘴巴,伸手从受害者的喉咙里掏出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赵宏山惊讶地看着夏时的举动,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他惊恐地问道。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霍妍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完全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天呐,小丑鱼!”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走近一些去查看。没错,那确实是一条小丑鱼,只不过品种跟上一次的有所不同。 夏时拿在手里的小丑鱼是一条番茄小丑,也叫红小丑,广泛分布于西太平洋中,同样需要与海葵共生。在野生环境中,番茄小丑能长到125cm的长度,在水族箱中最大能长到9cm。夏时手中的小丑鱼大概有6、7cm的样子,体型倒是跟上次的那只差不太多。 “为什么又是小丑鱼啊?”霍妍不解地问道,“难道杀死李宝方的凶手跟杀死马智晨的是同一名凶手吗?” 第45章 游戏开始 夏时反问霍妍,“这样的案子,你觉得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大吗?” 霍妍摇摇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不大。第一,关于小丑鱼被塞进受害者的喉咙里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来就很少。第二,两起案件的杀人手法虽然完全不同,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非常明显。 “马智晨毒驾肇事,害死了安梓洋的母亲,于是凶手就用***将他杀死。李宝方奸杀幼童,害死了四个无辜可爱的孩子,于是凶手用刀子活活阉割了他,让他痛不欲生。两名受害者死前都遭到了凶手的虐待,但是程度有所不同。李宝方的案子,凶手下手比较狠毒,我同意顾警官的说法,凶手这样做是为了逼问出叶妃和章果儿的下落。而马智晨的案子,我认为凶手虐待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认罪。 “马智晨开车撞了安梓洋的母亲,自始至终没有当面向受害者家属道过谦,这样傲慢无礼的态度对受害者的家庭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所以凶手制裁马智晨的时候肯定想逼迫他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对比两起案子,凶手的作案能力,对受害者的掌控,以及对全局的把握度都非常相似,再加上相同的犯罪标记,我觉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两起案子是同一名凶手做的。 “此人身手极佳,智力出众,在生活中应该是一个非常爱打抱不平的人,性格乖张,自负,有很深的心机,做事果断、干脆,喜欢寻求刺激,爱冒险。也许此人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过身边的人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对警方心存不满,不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所以,他要亲自化身成正义的代表,向警方宣战,用自己的方式为民除害。” “厉害啊,小霍老师。”顾淞饶有兴致地听完霍妍的分析,随即补充了几句自己的观点。“这个人实在是太猖狂,太嚣张了,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看看他这两次杀的都是什么人呐?马智晨,‘916案’的犯罪嫌疑人,李宝方,奸杀幼童的变态通缉犯,这可都是挑着我们盯上的人下手呢,明摆着就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啊。 “夏时,赵队,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俩可得有个心理准备。”顾淞说着,目光依次扫过夏时和赵宏山布满阴云的脸。 夏时跟顾淞是何等的默契,彼此间不用多说话,看看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何况夏时本就是小丑鱼一案的负责人,天天研究这些东西,简直快被折磨出神经病了。 今天凌晨的那场噩梦给他带来了不祥的预感,他一睁开眼睛就隐约感觉到要出大事儿,没想到可怕的预感这么快就应验了。 赵宏山此刻却像是坠入了层层迷雾,对这几个人正在讨论的事情似懂非懂。入行这么多年,他自觉各方面能力都不输给身边的人,但跟顾淞他们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慢了半拍,好像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小顾,你先等会儿。”赵宏山想把事情搞清楚一点儿,不想自己胡乱猜测。“谁能给我说说这小丑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r市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吗?” 听到这话,顾淞才反应过来,赵宏山并没有参与马智晨的案子,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为了让赵宏山尽快适应他们的节奏,顾淞言简意赅地把之前发生的案子给赵宏山叙述了一遍。 赵宏山听完,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跟顾淞通电话的时候,对方曾经提到过一起十分诡异的案子,连忙问道:“对了,你前些天跟我提到的案子,是不是就是这个?” “对,就是小丑鱼的案子,可把我们几个人给折磨惨了。”顾淞苦笑着回答道,“尤其是这位美丽善良的霍老师,一有时间就去跑市场,查资料,都快变成半个养鱼专家了。” 面对顾淞的挖苦,霍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用无奈来形容。 赵宏山来不及同情他们,因为他自己也即将面临着同样的难题。“好了,马智晨的案子我差不多了解清楚了。小顾,你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做好思想准备了。” 顾淞点点头,继续说道:“小丑鱼杀手把自己当成了正义的化身,明目张胆地向我们挑衅,我相信他的好戏才刚刚上演,肯定还会继续作案的。” “是,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这种人一旦开始作案,想停下来确实很难……” “问题是,这个人在玩儿命地跟我们抢时间啊,他杀的人都跟我们正在办的案子有关系。所以,你们想到什么了吗?” 赵宏山好歹是刑警大队长,虽然脑子没有顾淞转得快,但也不笨。有了顾淞的提示,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手头上的另外一起案子,惊愕地说道:“难道的董威的‘失踪’也跟小丑鱼杀手有关?怪不得我们搜遍了整个县城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顾淞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他也只是猜测,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但夏时似乎已经认准了这个答案,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董威还有什么办法能逃过全县警察的追捕。 他只是有些不理解,“如果董威早就被小丑鱼杀手杀掉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发现董威的尸体?以凶手的作案习惯,他绝对不会把尸体藏着掖着。要是他杀了我们一直在疯找的犯罪嫌疑人,肯定会像今天一样,主动引导我们找到尸体,或者干脆把尸体扔到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的强悍和打败我们的野心。” “所以说,即使董威落入了敌人的手中,他现在有可能还活着,也有可能死了,但是凶手并不急着向我们展示他的尸体。” “这样做的目的呢?”赵宏山问道。 顾淞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寒意。“他还有更精彩的游戏在等着我们,我们要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第46章 获救 把杀人当成游戏,这简直就是个疯子。赵宏山非常恼怒,正想问候凶手的祖宗十八代,楼上的搜查小组忽然传来了消息:“赵队,我们找到叶妃了。” “在哪儿找到的?孩子怎么样了?”赵宏山急切地问道。 组长回复道:“我们是在最顶层的一个角落里发现她的。孩子还活着,生命体征平稳,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应该是服用了镇定类的药物睡着了。” “太好了!快送孩子去医院做个全方面的检查。”赵宏山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再看看另外几个人,脸上的神情也由之前的悲愤转为喜悦。对于他们而言,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叶妃还平安无事地活着更令人感到欣慰的了。 但是,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这一次,从李宝方手中救下叶妃的人是他们的对手。虽说他们也用最快的速度推测出了凶手的身份,找到了凶手的住处,但在这场争夺时间的比赛中,先出手的人就是胜者。 也许再稍晚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几秒钟,叶妃可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跟另外三个孩子一样,像垃圾一样被凶手丢弃在那个阴暗破旧的木头箱子里了。 不甘心。 短暂的喜悦过后,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更加复杂。小丑鱼杀手无疑是警方的敌人,他所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违背法律,违背道德的。可即便是在警方内部,他们也听到了个别不和谐的声音: 那个人变态强奸犯死不足惜,有人在帮我们铲除垃圾啊; 依我看,这样的凶手干脆别抓了,留着他说不定还能减轻我们的工作量呢; 我看他八成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个兄弟,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反正人家也是为民除害嘛。 身为刑警队长,赵宏山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狗屁言论。不管凶手杀的是寻常百姓,还是千夫所指的变态强奸犯,只要他杀了人,犯了法,那就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如果连警察都纵容凶手的暴行,这世道岂不是乱套了吗? 想着凶手这会儿可能还没逃出金水县,说不定正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看好戏,赵宏山赶紧给手下下达了命令,密切注意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一旦发现可疑人员要立刻上报情况。 随后,法医和技术队赶到案发现场,开始对尸体和现场进行细致的检验和勘查工作。夏时特意嘱咐他们,务必要保管好那只小丑鱼。他倒是要好好研究一下,凶手再次留下这东西究竟有何用意。 临近中午的时候,昏迷了十几个小时的谢局长终于醒了。赵宏山一行人去医院探望,把叶妃平安获救的消息告诉了他。得知自己的外孙女还活着,谢局长喜极而泣,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非吵着要下床去看看叶妃,但被赵宏山及时制止住了。 待谢局长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赵宏山才硬着头皮把李宝方遇害的消息,以及他们所面临的新的问题如实说了出来。要不是因为顾淞,夏时和霍妍全都在场,让谢局长感觉到心里有底,他的心脏病恐怕又要被刺激发作了。 沉默了片刻,谢局长问夏时,“这案子你们市局要管吧?” “那肯定的。”夏时点点头说,“我已经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向夏局长详细汇报过了。马智晨的案子和李宝方的案子,由市局专案组并案调查,你们的任务是全力配合市局做好布控和排查工作。当然了……”夏时缓和了一下语气,安慰谢局长道,“您现在还是安心养病比较重要,有些事着急上火也没用。” “对对对,工作方面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赵宏山连声应和道,他是真怕自己的老领导经不住折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 叶妃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医生已经对她进行了全身体检,除了手脚被绳子捆绑过的地方有些脱皮红肿之外,没有其他外伤和内伤,更没有遭到过李宝方的性侵,这不得不说是叶妃的幸运。然而,对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来说,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心灵上的伤害却是无法避免的。 最开始,只要有人稍一靠近病床,叶妃就会大哭大闹,甚至摔东西,弄得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后来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叶妃终于同意让一名长相和善的女护士和自己的母亲靠近她,但是男的一律拒绝,别说是男医生了,就连她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 叶妃的父母很是着急上火,担心孩子会一直这样怕人,影响到她的健康成长。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女儿请一名心理医生,霍妍却适逢其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你们好!”霍妍走进病房,向叶妃的父母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叶妃的的母亲得知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是父亲从市局请来的顾问,连忙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道:“你好,霍老师,听说是你们帮忙找到了我们家小妃,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太感谢了……”说完,她又感激地朝站在病房门口的顾淞和夏时点了点头。她知道,那两名男警察是怕影响到叶妃的情绪,所以才站在门口没好意思进来。 霍妍天生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和力,再加上她讨人喜欢的外表和讲话的方式,叶妃很快就接受了她,并在她的引导下慢慢说出了自己被诱拐的过程。 事情的经过跟顾淞推测的内容差不多。 昨天下午三点多,华姐接叶妃放学,随后带叶妃去五门桥市场买菜。期间,华姐遇到了熟人,只顾着跟熟人聊天,没有注意到叶妃的动向。 叶妃在鱼摊附近看到一只橘黄色的流浪猫,跟着它来到废弃的自行车棚,然后又看到了更多的小猫。她觉得那几只小猫非常可怜,想找些纸箱之类的东西给它们做一个猫窝。 就在那个时候,一名身穿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出现在自行车棚里。得知叶妃想找纸箱给小猫做窝时,便说自己的三轮车上刚好有一个纸盒子,问叶妃愿不愿意随他去拿。叶妃心思单纯,哪里想到环卫工叔叔居心叵测,于是欣然答应,结果这一去就落入了坏人的魔掌。 霍妍问叶妃,那名环卫工叔叔对她做过些什么,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很是恐慌。霍妍大概能猜出,李宝方应该是对叶妃进行了猥亵,只是因为时间上没来得及,叶妃尚未遭遇凶手的性侵,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47章 内奸? 叶妃的年龄太小,记忆能力和表达能力有限,无法像成年人一样说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霍妍现在倒也没兴趣知道李宝方的作案经过,她更在意的是那个将李宝方和叶妃带到烂尾楼的小丑鱼杀手。 待叶妃的情绪稳定下来,霍妍问她,“妃妃,除了那名环卫工叔叔,你昨天是不是还见到过另外一位叔叔啊?” “嗯,嗯!”叶妃对这件事倒是记得非常清楚,连连点头道,“有个警察叔叔敲门,把环卫工叔叔吓跑了,不过环卫工叔叔还是被他抓住了。那个叔叔好厉害啊,看起来威风极了,把环卫工叔叔打得大叫‘饶命’,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呢?他穿警服了吗?” “没有,但他自己说他是警察,还说要送我回家来着。”叶妃歪着小脑袋看了看病房门口跟顾淞和夏时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父亲,颇有些骄傲地说道,“有些便衣警察就不穿警服啊,像我爸爸这样,但是他们抓坏人很厉害的。”说完,她眨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好奇地问霍妍,“阿姨,你也是便衣警察吗?” 霍妍笑着回答道:“阿姨是老师,专门教学生怎么抓坏人的。不过,阿姨的爸爸是警察,抓过好多好多的坏人。他同时也是一名老师,你看,门口的那两位帅叔叔都是他教过的学生呢。” “真的呀?”叶妃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美好的憧憬。“我长大了也好想当警察抓坏人,但是我妈妈不让。她说小女孩儿不能当警察,太危险了。她说的是真的吗?” “妈妈说的话你当然要听啦!”虽然霍妍不赞同女孩子不能当警察的观点,但从母亲的角度出发,想让女儿远离危险的职业并没有什么不对。当年要不是因为她母亲坚决反对她报考警校,她说不定早就跟顾淞和夏时是同事了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霍妍看到叶妃的母亲面露难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妃妃,你还记得那个警察叔叔长什么样子吗?”霍妍言归正传地问道。 叶妃认真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为了找一个参照,她把目光落向站在病房门口的三个男人身上,打量了片刻,指着夏时说:“看起来跟那个叔叔差不多啊。”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是一怔,夏时更是感到无比的惊讶。 几秒钟后,叶妃又接着补充道:“我没看到那个叔叔的脸,被帽子挡住了。他抓了环卫工叔叔,带我上了一辆车,说要送我回家,然后我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看到爸爸妈妈了。” “那个叔叔开什么样的车子,你还记得吗?”霍妍问道。 叶妃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那车子的颜色呢。” 叶妃再次摇了摇头,“天黑,没看清。” 霍妍有些无奈,但她明白让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回忆这些细节确实太强人所难了。别说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就是成年人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也会迫使他们忘掉一些恐怖的,不愉快的经历。 收集线索固然重要,但不能以伤害叶妃为前提。霍妍继续问了几个跟凶手有关的问题之后,决定不再跟叶妃谈论李宝方的案子。 病房外的走廊,顾淞把夏时单独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对小丑鱼杀手有什么看法。 夏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反过来问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顾淞提示道:“你觉得凶手真的会是警察吗?” “就算是也不会是赵宏山的人。”夏时非常肯定地说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马智晨的案子。” “那我们的人呢?”顾淞又问,眼睛紧紧地盯着夏时,仿佛想从中得到什么答案。 “也不可能吧。李宝方的案子只有你和霍老师知道,你们俩显然都不是凶手,所以……” “那你呢?”没等夏时把话说完,顾淞就问了他一个相当犀利的问题。 夏时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突然来金水县干什么?而且刚好赶上了这起案子。给我的感觉,你好像早就知道这里要出事一样。” “不会吧,你怀疑我啊?”夏时干笑了两声,忽然觉得顾淞的想法很可笑。“就因为一个六岁的孩子说凶手的体型跟我相似,你就怀疑是我杀了李宝方,你脑子进水了吧?” 顾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很显然不是因为叶妃的话才怀疑他的。 夏时苦笑,心里却并不怎么生气,因为换成他可能也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还记得凌晨1点多我给你打过电话吧?那个电话是从我的公寓里打出去的,你让技术队查一下定位就知道了。李宝方是凌晨1点到2点之间遇害的,从r市到金水县开车往返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我没有作案时间啊!” “好像不是这样的。”顾淞没有被夏时的话蒙混过去,有一说一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1点58分,如果你在1点15分之前杀死李宝方,完全来得及回家给我打电话嘛。” “你……”夏时被这句话噎得够呛,想了想说,“那你去查道路监控啊,看看我的车有没有在凌晨1点多出来转悠过。” “你未必会开自己的车。你堂堂一刑警支队长,想杀人肯定有很多办法。” “顾淞,你别欺人太甚啊!”夏时这会儿真的生气了,顾不得自己是在医院里面,扯着嗓子说道,“我请你回来当顾问是看得起你。你能帮忙我当然很感激,但你破不了案也别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啊。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来金水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纯粹是担心你和霍老师,想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还有,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梦到小丑鱼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我独自一人面对着它们,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绝望。我觉得这个梦的寓意很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又发生案子了。” 第48章 荒山坐标 “行啊,夏时,你的梦都可以预知未来了。那你说说看,凶手下一次会在哪里杀人?他把董威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时表情复杂地看着顾淞,没有回答。他怎么会听不出顾淞的话语中带着揶揄的意思,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的确是因为那个噩梦才预感到最近要出事的。不仅如此,在梦的启示下,他也隐约明白了凶手将小丑鱼留在案发现场的意义。 小丑鱼本是生活在海洋中的弱势群体,如果没有海葵的保护,他们很容易受到其它鱼类的攻击,生活中随时面临着危险。 而人类社会又何尝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有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可以毫无理由地伤害别人,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不顾他人的死活,只为满足一己私欲。 两起案件的受害者马智晨和李宝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摧毁了他人幸福生活的掠夺者。他们自私、自利,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悔改之心,甚至愈演愈烈。 那些因他们而死去的人们:安梓洋的母亲,章果儿一家三口、李晓兰、蒋倩倩、于娇,还有因此被连累的数个家庭,就像是没有保护伞的小丑鱼,弱小而又无助。 这些小丑鱼们需要被拯救,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撑腰,出气,甚至是反击,报复。于是,有人把自己当成了了不起的救世英雄,明目张胆地向警方挑衅,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他将小丑鱼作为犯罪标记,无非是想告诉警方,他想要担任海葵的角色,成为弱者的保护伞。 沉默了片刻,夏时无奈地摇摇头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杀死李宝方的人肯定不是我。我不否认凶手有可能是潜藏在我们身边的人,但作为生死患难的朋友,你应该对我多些信任,多些理解才对,而不是……算了,我不跟你废话,赵队那边找我还有事儿呢,我得回县局开会了。”说完,夏时转身离开。 顾淞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诶,你等等我,开会我也得参加啊!” “你不用跟来了。”夏时白了顾淞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查案子都查到我头上来了,我现在不想再用你这个特约顾问了。” “什么?”顾淞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夏时说,“我只不过是随便试探你一下,你他娘的还真生气啊?” “试探?你觉得有必要吗?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自负,自满,处心积虑,无视法律,渴望成为救世英雄的变态杀人狂,是吗?” “当然不是。” “那你还怀疑我?” “怀疑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死。你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嘛。” “我解释完了,你相信我吗?” “信,我信!”顾淞连忙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夏队,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滥用职权不让我参与破案呐。自打马智晨被人杀害以后,我脑子里天天都在琢磨那起案子。你要是不让我参与破案,亲自查明真相,我会被憋死的。” “那你就自个儿憋着吧,等我心情好了再来找你。”夏时说着加快了脚步,好像真的不打算让顾淞再参与破案了一样。 就在这时,县局的郑法医给夏时打了一个电话。夏时皱着眉头听对方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情况,立刻转过身对顾淞说道:“走,去解剖室,尸检工作有重大发现。” “呦,你这么快就变卦了,现在又用得着我这个特约顾问了?”顾淞也知道夏时是在跟他开玩笑,他们俩已经认识八年多了,早就习惯了相互挖苦,相互拆台,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永远都是对方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搭档。 金水县法医学尸体解剖实验室。 郑主任神情严肃地将一个物证袋交给了夏时,“夏队,你不是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研究那条小丑鱼嘛。这是我解剖小丑鱼的时候,从鱼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之前是被保鲜膜包裹起来的。我对你们的案子不太了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应该能看得懂吧?” “这是……”夏时接过物证袋,看到里面装了一张小纸条,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念出了纸条上的坐标。 顾淞一看到这组坐标,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浑身上下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怎,怎,怎么又是坐标啊?”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惊诧不已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 郑主任不解,也凑过来跟他们一起盯着那张小纸条,问夏时,“这是什么意思啊?小丑鱼的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个?你们之前办的那起案子也有吗?” “没有。”夏时摇摇头,苦笑着对郑主任解释道,“两年前,我们曾经接触了一个专门用犯人搞**实验的犯罪组织,他们的实验基地全都修在深山老林里,想要找到他们的位置只能靠精准的坐标。为了彻底摧毁那个药物研发组织,解救出实验样本,顾警官险些付出自己的生命,成功拿到了三个基地的三组坐标,带警方找到了那群人的老窝。从那以后,只要一看到坐标这东西,他就有点儿……紧张……” “哦,原来是这样啊。”郑主任钦佩地看了看顾淞,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同情。“没想到你们还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不过,眼前的这组坐标……” “这个跟以前的案子完全没有关系。”夏时怕郑主任想远了,赶紧回到当前的问题,“这是小丑鱼杀手给我们留下的线索,他在向我们发起新的挑战。” “那家伙不是很喜欢参与我们的案子,抢我们的功劳吗?我们现在……”说到这儿,顾淞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这组坐标跟董威的失踪有关?他不会把董威的尸体埋到那儿去了吧?”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夏时赞同地说道,“凶手杀了李宝方之后,用匿名电话向我们报告了案发现场的位置。不排除他把董威带到某个地方杀害,然后通过坐标的形式向我们传达信息。但是我相信,凶手这么做的目的绝非只是想引导我们找到一具尸体而已,他肯定还有另外的计划。” 第49章 三桥村 次日清早,谢局长不顾医生和家人的劝阻,带病参加了“1017案”的案情分析会。 会议上,夏时以主要负责人的身份,首先向新加入专案组的成员介绍了另外一起跟小丑鱼有关的案件的基本情况。 “2017年10月4日傍晚六点多,r市恒河小区4栋403室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受害者马智晨,男性,1991年出生,曾因毒驾肇事致使一名过马路的行人脑部受重伤,成为植物人,在医院里维持了四年多的生命,于2017年8月2日凌晨因全身多器官衰竭不治身亡。 “尸检确认,马智晨的死亡原因为***注射过量,毒品来源暂未查明。凶手在其生前对其进行了捆绑、折磨,大有逼迫其认罪悔过的意思。我们在受害者的嘴里发现了一条长约6厘米的公子小丑鱼,通过对市面上各水族市场的走访调查,尚未查明凶手获取小丑鱼的途径,不排除凶手自己饲养小丑鱼的可能。 “根据现场留下的脚印,我们推测杀害马智晨的凶手是一名成年男性,身高在180厘米左右,体重为80公斤到85公斤,身材非常强壮。案发后,我们对马智晨的社会关系进行细致的排查工作,基本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 介绍完马智晨的情况,夏时又对比着分析了一下李宝方的案子。“昨日凌晨,在金水县连续犯下四起儿童诱拐案,残忍奸杀三名幼童的在逃通缉犯李宝方被凶手带到青龙街38号的烂尾楼里杀害。虽然凶手的作案手法跟之前那起案子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杀人动机似乎都是为民除害。 “马智晨也好,李宝方也好,他们都是近期内被警方盯上的嫌疑人和通缉犯,凶手将这两个人选定为目标,无非是想挑衅警方,同时证明他的强大。 “按理来说,这两起涉及到小丑鱼的案子应该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但是根据技术队在烂尾楼中采集到的鞋印,以及目击者叶妃对凶手体貌特征的描述,我们判断杀害李宝方的人体重应该在140斤上下,与之前获取的数据有着较大的出入。 “由此,我们可以产生两种推测。第一:两起案件不是同一名凶手所为,有知情者模仿作案;第二,两起案件虽然不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但两名凶手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不排除此二人是犯罪同伙。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加倾向第二种推测。我的理由有三点。首先,只有极少数人了解马智晨案的案件详情,在这些人当中,具备作案能力,又符合凶手特征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专案组内部的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会随随便便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兄弟。 “其次,凶手胆敢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杀死一名通缉犯,杀人之后还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并且没有给警方留下任何把柄,如此天衣无缝的作案计划和完美的实施,不得不让人怀疑此案为团伙配合作案的可能。 “第三,除了马智晨和李宝方的案子,凶手似乎还向我们预告了即将发生的案件,而这起案件,我怀疑与多天前在金水县莫名‘失踪’的董威有关。如果只是单纯的模仿作案,案情的发展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夏时说着将幻灯片切换到一张图片上,对众人解释道:“这是郑主任解剖尸体的时候,从小丑鱼的肚子里发现的纸条,上面的坐标信息无疑是凶手留给我们的提示。我在地图上查看了一下这组坐标的地理位置,这是川北方向距离r市500多公里处一个名叫三桥村的小村落。为了弄清凶手的意图,我们应该立刻派一组人马去当地调查一下,我相信凶手一定在那里给我们留了更多的线索。” 夏时的话音刚落,赵宏山随即提出了一个疑问,“关于李宝方的案子,受害者家属报复作案的可能性就完全不考虑了吗?” “这个嘛……”夏时犹豫了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在他看来,几名受害儿童的家属,除了叶妃当警察的父亲之外,好像都不具备作案条件。而案发的时候,叶妃的父亲一直和家人们待在一起,不具备作案时间,所以……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考虑一下的。”就在夏时犯难的时候,顾淞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当然想到了夏时所想的,但也想到了被所有人都忽略掉的一个问题,“你们不觉得七年前发生的那起案子,案件中涉及到的某个人,特别符合我们的犯罪侧写吗?” 听到这话,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地说道:“你说的是七年前发生在元丰镇的案子吗?凶手是章果儿的家属?” “可是章果儿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想报仇也没这个机会呀。”赵宏山不无遗憾地摇摇头说。 “不对,顾警官说的那个人不是章果儿的家属。”霍妍已经想到了那个人的身份,提醒众人道,“你们还记得当年审讯李宝方的哥哥李宝圆的时候,有一名因为刑讯逼供被下放到条件艰苦的基层派出所当片警的警察吗?他的多项特征都很符合我们的心理画像:身手好,智力出众,爱打抱不平,亲眼目睹了他人的不幸,亲身经历过不公平的对待,对警方心存不满,渴望正义。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在乎章果儿的案子,也没有人比他更想亲手杀掉李宝方。李宝方死前曾遭受过凶手的严刑逼供,从结果上看,凶手应该是达到了他的目的,问出了章果儿的下落。综合这些因素考虑,那名警察的确有作案嫌疑。” “我想起了,你说的那个人叫陈涛。”夏时也了解过章果儿的案子,知道李宝圆的死跟陈涛没多大关系,那个人只是倒霉,背了黑锅,人生却从此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要说陈涛经历了那次重大打击,心理发生扭曲,从一名执法者变成了无视法律的杀手,夏时相信有这种可能。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人怎么能获取到他们的办案信息?又是如何抢在他们之前对李宝方下手的呢? 第50章 山火 自从章果儿的案子成为悬案以后,陈涛作为那起案件的间接受害者,被下放到条件艰苦的基层派出所当片警,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七年半的时间。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陈涛的生活一定过得非常的痛苦和压抑吧。每当他想起女孩儿尚未被找到的尸骨,以及女孩儿不堪重负先后离开人世的父母,他的内心一定感到非常的愤怒,非常的不甘。 暂且抛开马智晨的案子不谈,陈涛的确具备杀害李宝方的犯罪动机,并且嫌疑重大,但他有没有条件实施这起犯罪却是详细调查过后才能给出结论的。 思索了片刻,夏时提议道:“我们先联系元丰镇的公安机关,打听一下陈涛的近况,看他最近几日是否在当地,是否具备作案时间。如果有必要,我们还得派人去当地做进一步的调查。”夏时说着将目光落在会议桌对面一名年轻小伙子的身上,“孟雨,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在第一时间把陈涛的个人情况了解清楚。还有,顺便打听一下章果儿的家庭情况,看看女孩儿的其他近亲属是否具备作案的可能。” 安排完这项工作,夏时紧接着对赵宏山说道:“虽然不知道凶手目前是否已经逃离了金水县,为了保险起见,咱们的搜捕工作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另外,几名受害者家属的作案嫌疑还需要进一步排查,这么做也是为了尽早排除干扰,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接下来,也是最关键的一项任务……” 夏时指着幻灯片上定格的画面,对同事们说道:“这组坐标是凶手留给我们的重要线索,我怀疑董威的案子或许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答案。”他神情严肃地看着顾淞说,“待会儿开完会我们立刻动身前往三桥村,我倒是要看看凶手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会议结束后,大家立刻投入到争分夺秒的工作当中。夏时跟赵宏山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两名队长就此作别,分别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霍妍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准备跟顾淞他们一起前往三桥村寻找线索。谁知刚走出县公安局的大门,夏时却当头浇了她一盆冷水,“霍老师,这一趟你就不用跟着我们去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呀?”霍妍疑惑地看着夏时问,“这么重要的任务,你们怎么不带我了?” “那个,你别误会。”夏时有些为难地解释道,“我怕你一个女孩子,跟着我们两个大男人出远门不方便。况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条件艰苦,我不想你跟着我们受累。” “夏队,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霍妍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娇气的女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还是算了吧,小霍老师。”顾淞也跟着劝说道,“我们现在谁都不知道凶手故意引我们去那个地方究竟有何目的。此行有一定的风险,我不想你跟着我们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们怎么向霍教授和你母亲交代啊!” “可是……”霍妍刚要开口反驳,顾淞却打断她的话说,“你放心,到了那边以后,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我保证在第一时间把案件的最新进展告诉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见顾淞和夏时真的是在替自己着想,霍妍也不好再坚持。“好吧,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你们俩注意安全,千万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经过一路的辗转,两个人到达三桥村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傍晚七点多了。由于阴天下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远望去,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苍茫幽静的雾气之中,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踩着泥泞的院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村派出所。因为事先打过招呼,丁所长早就在里面等候他们的到来了。 简单寒暄了两句,喝了几口热茶暖了暖身子,夏时便把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跟丁所长大致叙述了一遍,希望丁所长能够帮助他们完成这项重要的调查任务。 丁所长是土生土长的三桥村人,至今已经在这片故土生活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对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他看着夏时拿给他的地图和坐标,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这是村子东边的一片荒山,早些年间还住着几户人家,但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把那里的农林和房子烧了个精光,从此以后就成为一片荒地了。” “山火?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啊?”顾淞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快四十年了吧。”丁所长回忆着说道,“据说那场山火是由雷电引起的,烧着烧着就吞没了一片林子,当时还死了好几个村民呢。” “这么惨啊……”顾淞皱起眉头跟夏时对视了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对那场自然灾害表示惋惜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有些迷茫:凶手为什么要引我们来这样一个村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丁所长继续说道:“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不过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路不好走。你们先在村子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们视天气情况而定。我知道你们的案子很急,但是也得考虑自身的安全不是。” “没错,今天晚上确实是不方便了,我们听从您的安排。”夏时挤出一丝苦笑,勉为其难地答应着,心里却迫不及待想去那座荒山一探究竟了。 丁所长安排顾淞和夏时住进自己的家里,给他们拾掇了一个空房间出来,并让妻子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一些饭菜。 酒足饭饱,两个人闲来无事,早早地就躺到床上去休息了。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雨声,以及不时从天边传来的滚滚闷雷,长途跋涉的劳累如山洪爆发一般瞬间将他们淹没。没多久,两个人相继睡去,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酣睡声。 第51章 无名白骨 翌日清早,雨还在下,但比昨天夜里小了许多,雷电也在人们熟睡之际悄然退去。丁所长知道顾淞和夏时没有耐心和时间等雨彻底停下来,不等二人提出请求,便将雨衣和雨靴分发给他们,准备带他们去寻找破案线索。 清早的村庄依旧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尽管不像昨晚那样诡异阴森,却给人一种冷清至极的感觉,似乎没有多少人烟和生气。 丁所长解释说,他们这个村子经济落后,交通不方便,各方面条件都满足不了现代人的生活需求。年轻力壮的村民基本上都出去打工或上学了,很多人把父母和孩子也接走了。现如今,这偌大的村子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几户人家,自然显得分外冷清。 尽管如此,三桥村却是一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连绵起伏的青山,蜿蜒曲折的河流,错落有致的农房,在雾气的笼罩下犹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泼墨山水画。 丁所长一路介绍着村子的概况,一路带着顾淞和夏时向东边的山林行进。 山路虽有些泥泞,但不并难走。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顾淞看了下时间,从他们出发到现在一共用了两个半小时,如果赶上天晴,路况好,应该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喏,你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丁所长在一处由几棵矮树和灌木丛围绕起来的空地停下脚步,打量着周边的景象对顾淞和夏时说道。 四十年过去了,那场大火所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新长出来的植物所覆盖。如果不是亲耳听闻了当年的那场灾难,谁能想到脚下的这片土地竟然无情地夺去了好几户人家的幸福生活,乃至生命。 丁所长有些不解,这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到底藏着什么名堂,让两位远道而来的警官如此紧张和重视?望着身边荒凉单调的景物,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 果不其然,顾淞和夏时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再次确认了坐标所在的精确位置,随后便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铲开始在空地上挖起土来。 “难不成你们要找的线索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下面八成埋着一具尸体。”不等丁所长把话说完,顾淞便苦笑着答道。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明白凶手为什么会大老远把他们引到这里,但想想也知道,他们脚下肯定不会埋着什么好东西。 也许是昨日下了大雨的缘故,也许是那东西本来就埋得不够深。没挖多一会儿,夏时那边就有了重大发现。“你们快看!”他一边叫道,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顾淞和丁所长连忙凑了过去,只见几根白森森的骨头从潮湿的泥土中露了出来。 “不对啊!”顾淞惊讶地看了看埋在地里的白骨,又看了看夏时,疑惑地说道,“董威才失踪半个多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烂成一堆骨头啊?” 夏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如果面前的这堆骨头不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犯罪嫌疑人董威,那还会是谁的呢?不管是谁的,这里面必然又牵扯到了另外一起案件,而且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案子怕是已经有些年头了。 看到夏时那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丁所长忍不住猜测道:“这该不会是当年那场大火烧死的村民吧?” “不,不会。”夏时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放下铁铲,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挑拣了一根特征明显的骨头拿在手上,对顾淞和丁所长说道,“你们仔细看,这根腿骨的断面十分整齐,很明显是被人用利器砍断的。如果是当年被山火烧死的村民,其尸骨应该不会呈现出这样的特征吧。而且这堆骨头杂乱无章地堆放在这里,若不是有人特意翻动过它们,那说明掩埋尸体的时候,它们就是这副凌乱不堪的样子。所以说……” “你觉得这案子是杀人碎尸?”顾淞替夏时说出了后面的那句话。 “可能性很大。”夏时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 丁所长一头雾水地看着脚边的土坑,内心开始紧张起来。要说他们这个小村子,经济条件虽然落后,但治安状况一直保持得很好。除了偶尔发生一些邻里纠纷和家庭内部矛盾,连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都很少发生,更别说杀人,甚至是碎尸了。 尤其是最近这些年,外出打工的青年男女越来越多,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为数不多的小孩子,一天到晚都很安静,怎么可能会发生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呢? 不过听两位警官的意思,眼前这起案子怕是要追溯到许多年以前,并且情况非常复杂。难不成他们村子里真的出现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杀人碎尸以后把尸体埋到了荒山里,而他作为当地派出所的警察竟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就在丁所长胡思乱想之际,夏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丁所长,麻烦您联系一下市里的刑警队,这案子有点儿棘手,我们需要法医和技术队的支持。” “诶,好的,没问题。”丁所长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随即又问,“要不然我叫所里的人过来帮忙吧。”他指的当然是把死者的尸骨从土坑里挖出来这件事。 “不用了。”夏时摆了摆手,“等他赶过来,我们这边应该已经挖完了吧。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刑警队的人过来勘验现场,处理这具尸骨。” “行,那我这就给徐队长打电话,让他尽快带人过来。” “夏时!”顾淞忽然惊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他又用铁铲挖了几下,扩大土坑的范围,于是,更多的白骨从里面暴露了出来。 夏时和丁所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土坑里露出不止十根手指骨的时候,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坑里面埋的怕是至少有两名死者的尸骨吧……”顾淞语气低沉地说道。 第52章 庐山真面目 既然土里埋着不止一名死者的尸骨,那还会不会有更多?会不会脚下的这片土地到处都是白森森的骨头,而他此时刚好就踩在某一位死者的头颅上?顾淞四下环视着幽静而荒凉的山林,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想着想着竟然被自己的愚蠢念头吓得打了个冷战。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说这又不是在拍电影,哪会有那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假如这村子附近真的潜藏着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怎么会连一点异样都察觉不到。难道这么多年来,村子里就没有人无故失踪,或是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想到这点,顾淞不禁向丁所长投去了问询的目光。此时,丁所长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可他内心的疑惑比顾淞还要多呢,巴不得有谁能告诉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丁所长赶紧联系了市局的徐队长,把当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对方汇报了一遍。 临近中午的时候,徐队长带着刑警队的一队人马赶到山里的埋尸现场,开始进行系统专业的勘查工作。尽管在此之前,顾淞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地检查过周边的情况,再没有发现其余的尸骨,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徐队长还是让手下的人扩大了挖掘范围,直到确认死者的确只有两名时,所有人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面。 经过法医的初步判断,现场共有两具成年人的遗骨,一名男性,一名女性。其中,男性死者的头颅尚在,尸体完整,而女性死者的头颅却不知所踪。 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推断,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均在十年以上。因为死者的皮肤、肌肉组织、身体的各个器官全部腐烂殆尽,目前尚不能判断他们的具体死亡原因。但是根据骨头的断面形态,不能排除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件。 没有衣物、证件等辅助信息,死者的身份暂时无法确定。不过从凶手埋尸的地点来看,此人应该对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或许跟三桥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既然如此,死者的身份也应该先从三桥村的村民开始查起。 为了尽快提供更加细致的排查线索,法医将两名死者的尸骨带回解剖室以后,继续加班加点地进行尸检工作,最终能够确认的信息如下: 1、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均在2004年到2005年之间。 2、男性死者的年龄在37岁左右,身长174cm左右。左腿受过重伤,未痊愈,生前应该是个瘸子。其胸、肋骨部位有多处尖锐物体致伤痕迹,推断其可能是被人用利器刺伤而死。 3、女性死者的年龄在34岁到36岁之间,身长158cm左右,因头部缺失,目前尚不能判断具体死因。 根据这几条线索,丁所长开始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很快,他便想起村里以前确实有那么一户人家可能跟这起案子有关系,于是**不离十地说道:“我记得村里有个男人叫刘福来,他的身高,年龄,离开村子的时间,以及瘸腿这一特征都挺符合那具男性尸体的。我推测,那名女性死者有可能是他的妻子,孙明香。” 随后,丁所长把那户人家的情况跟顾淞和夏时大致交代了一下。 九十年代末的时候,三十岁出头的刘福来同村里的年轻小伙子们一起进城打工赚钱,他的妻子孙明香则留在村子里照顾还在念小学的儿子。 刘福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打工以前靠种地、养鸡为生,虽说算不上什么十全十美的好男人,却也对家庭尽职尽责,总想着自己能多赚些钱,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条件。 为了节省路费,刘福来进城以后便很少回家,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妻子寄回一笔生活费,对于当时的农村家庭来说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数目了。那时的他坚信凭着自己的勤劳和努力,有朝一日可以把妻子和儿子接到城里一起生活。 然而,一起意外事故的发生打碎了刘福来的美梦,同时也击垮了他的斗志与信心。因为某一名工人的疏忽大意,刘福来不幸被工地上坠落的钢筋砸断了左腿,之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重新站起来,但却从此变成了一个走路离不开拐杖的瘸子。 自那以后,刘福来再也没提过进城打工的事情。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干些什么。 渐渐地,刘福来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自暴自弃的他整天抱着个酒瓶子,心情稍有不顺就拿妻子和儿子撒气,经常把那娘俩打得遍体鳞伤,家庭矛盾愈演愈烈。 丁所长不止一次去他们家里调节过矛盾,甚至还劝孙明香跟刘福来离婚。然而每次家暴过后,孙明香都会原谅刘福来,因为她实在觉得刘福来可怜,看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她舍不得抛下残疾的丈夫不管。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两三个年头,刘福来并没有改掉酗酒的坏毛病,脾气依然很暴躁。但是他的儿子已经初中毕业,到了自己能拿主意的年纪。 男孩儿想带母亲进城谋生,摆脱父亲的家暴,但孙明香是个重情义的人,不想把身体残疾的丈夫独自留在家中。大概是2004年的时候,刘福来一家三口终于还是离开了三桥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户人家去外地谋生了。现在看来,刘福来夫妇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三桥村啊……”丁所长想起那两具尚未确认身份的白骨,摇头叹息着说道。 顾淞觉得丁所长的猜测不无可能,接着对方的话问道:“刘福来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 “那孩子叫刘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今年差不多得有个二十七、八岁了吧。怎么?”丁所长似乎想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一脸惊愕地看着顾淞。 只见顾淞缓缓地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地问道:“丁所长,您仔细看看,您见过照片里的这个男人没有?” 丁所长看着那张照片,仔细辨认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这个人不就是刘帆吗?你手里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呢?” “你确定吗?”顾淞跟夏时对视了一眼,激动地问道。 “应该没错吧,那孩子的下巴颏上有颗挺明显的痣,你瞧。”丁所长说着用手指了指照片,“我记得那颗痣就是长在这个地方的,我觉得应该是他没错。可是……你们……” “哦,事情是这样的……”夏时苦笑着解释道,“这个人在我们r市犯下了三起恶性案件,我们已经找了他很久了,始终没什么收获。来到三桥村以前,我们只知道他曾经用过的两个假身份,一个叫董威,另一个叫孙平。而现在,我们终于查出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第53章 缺失的头颅 想要确认两名死者的身份,以及在r市犯下三起恶性案件的嫌疑人董威是否是刘福来夫妇的儿子刘帆,他们必须得拿到三个人的生物检材进行dna比对。 事不宜迟,夏时让丁所长立刻带他们到刘福来的家里做进一步的调查。考虑到刘福来的家中可能发生过严重的刑事案件,市局的赵法医和痕检员小田也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取证。 正如丁所长说的那样,三桥村的确是个人烟稀少的村庄。上午十点多本是人们最活跃的时刻,村子里却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偶尔从某处传来的鸡鸣狗叫,提示着他们村子里是有人居住的。 走过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跨过两座长满青苔的石桥,一行人来到一栋破败不堪的二层小楼前。这里便是刘福来的家,自2004年起,刘福来一家三口从这里搬离以后,再没有人打探过屋子里的情况。 其实这样最好不过了,如果里面真的发生过杀人碎尸案,当年的罪证兴许还能完整地保留下来。 小楼的木门外上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不过这种简易的锁头根本就难不倒顾淞。一眨眼的工夫,铁锁就被他撬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咯吱”声响,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土的味道,烂木头的味道,霉味,还有,血的味道。 没错,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顾淞站在门口,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以及头颅被砍断的闷响。 经过细致的勘查,他们几乎能够确定这栋小楼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及分尸现场。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屋子里残留的血迹早已经模糊变暗,但在发光氨的作用下,无论是地面、墙面,还是屋里的家具,到处都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辉,包括之前那些被人抹去的血迹全都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赵法医在厨房的灶台上找到了一把生满铁锈的剁肉刀,刀刃残缺不全,很可能是凶手用来分尸的工具。除此之外,他还在生火的炉子里发现了少量未燃烧干净的衣物碎片。如果那两名死者真的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刘福来夫妇,那么他们的儿子,刘帆…… “案发的时候,刘帆应该只有十五岁左右吧?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丁所长显然也意识到了刘帆的作案嫌疑,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母,并且把他们的尸体剁成碎块,掩埋到数十公里之外的荒山野岭。 在他的印象中,刘帆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子,话不多,却勤劳踏实,经常帮母亲干农活,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了照顾家庭的重任。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顾淞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就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刘帆的作案嫌疑的确很大。如果刘福来夫妇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会闷声不响地离开村子,从此销声匿迹,利用伪造的身份一直隐藏到他再次犯案?按照您的说法,刘福来脾气暴躁,经常对刘帆拳打脚踢,拿他当出气筒。既然如此,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应该相当恶劣吧?换句话说,刘帆是具备杀害刘福来的犯罪动机的。” “没错。”丁所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刘帆非常厌恶他父亲,见到刘福来就像见了仇人一样。如果说刘福来是被他杀害的,我可以理解,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连孙明香也一起杀了?他明明很心疼他母亲,天天盼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带母亲离开村子,摆脱刘福来的家暴。” “也许……”夏时推测道,“孙明香并不是被刘帆杀害的。我们目前还没有查明孙明香的死因,不排除她是自杀而死,或者被刘福来家暴而死的可能。如果孙明香的死是刘福来一手造成的,那么刘帆为了给母亲报仇,一怒之下杀掉了刘福来,这样解释似乎更加合理吧?” “那他为什么要分尸?”丁所长不解地问道,“那可是他母亲的尸体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分尸应该是为了方便转移尸体吧。埋尸地点距离此处有十公里的距离,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很难把两具完整的尸体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尸体拆分成若干块,分多次转移并掩埋。可是……”夏时忽然皱起了眉头,说出了压在心头的疑问,“那具女性尸体的头颅怎么不见了?难不成是被人挖走了吗?” “你是说给我们提供坐标的那个家伙?”顾淞猜到了夏时的想法,但他心里却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他实在想不出那颗腐烂的人头对于别人来说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刘帆来说,那无疑是全世界珍贵的宝物。 也许,那颗缺失的人头与此前发生在r市的连环杀人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想到不久前曾经去董威家做调查时的某个情景,顾淞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勘查完现场,赵法医和小田带着刘福来夫妇的私人物品回市局做dna鉴定,进一步确认两具尸骨的身份。只可惜,他们翻遍了刘福来的家也没有找到任何刘帆的私人物品。 不过,夏时在侦办“916入室杀人案”的时候,曾经在顾淞的提醒下让技术科的同事复勘了案发现场,并在受害者家卫生间马桶的水箱盖下面发现了微量的皮屑组织,疑似为犯罪嫌疑人董威所留。而董威的真实身份十有**就是刘福来夫妇的儿子,这也等于是间接地拿到了可以用来做亲子鉴定的检材。 鉴定结果表明,荒山里的那两具白骨的确是十几年前从三桥村“失踪”的刘福来夫妇,而在r市犯下三起恶性案件的嫌疑人董威正是两人的儿子,刘帆。 至此,很多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谜团始终找不到答案。 荒山埋尸的坐标是杀害李宝方的凶手留给警方的重要线索,他的目的是想让警方查出十几年前的案件真相,以及董威的真实身份。顾淞他们按照凶手的提示完成了“任务”,但是,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一次中断了,董威的下落至今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第54章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2017年10月22日傍晚,顾淞和夏时回到了r市。尽管三桥村的调查工作取得了一些收获,但眼下仍然有很多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 首先,犯罪嫌疑人刘帆下落不明。警方推测刘帆早已经落入到“小丑鱼杀手”的手中,很可能已经遇害,但是刘帆的尸体至今仍然没有出现。 其次,杀死马智晨和李宝方的“小丑鱼杀手”究竟是谁?通过对两起案件的调查,警方发现杀死两名受害者的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并不相同,如果两起案件分别是两名凶手所为,那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另外,凶手是如何掌握警方的调查动向的?为什么总是能抢在警方之前制裁那些所谓的罪人? 越想这些问题,夏时越觉得头疼。错综复杂的案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为了尽快破案,他不得不找回昔日的搭档,那个本该一心一意在家照顾重病妻子的男人,还聘请了一位优秀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当顾问,可手上的这堆烂摊子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发让人感到迷惑。 最开始只是一起看似简单的入室杀人案,慢慢演变成了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而他们最初锁定的犯罪嫌疑人竟然也被人杀害了,此后又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离奇的案件,牵扯出了更多,且更为久远的陈年往事。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夏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拳头般大小的雪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结实,可他却无力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灾难。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没想到他们三个诸葛亮加在一起却还是被狡猾的凶手牵着鼻子走,这着实让他感觉到屈辱和愤怒。 “对不起,这次是我拖累你了。”路边的小饭馆里,夏时一边抽着烟一边愁眉不展地对顾淞说道。虽然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他却一点儿胃口都提不起来。不仅如此,他的胃病也疯狂肆虐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怎么,你后悔找我回来了?嫌我没帮上你的忙?”顾淞瞥了夏时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顾淞也没什么食欲,但他并不想像夏时一样跟自己的肚子较劲。他吃了几口碗里的饭菜,放下筷子安慰夏时说:“谁也没想到案子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哼,你说的倒轻巧啊。”夏时苦笑了一声,狠狠地将烟头摁灭在桌子上,“敢情你不是刑警队队长,不是专案组负责人,不用顶着领导和社会舆论的压力,更不用忍受那些暗地里的冷嘲热讽。顾淞,你知不知道,自从我坐上这个位子,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巴不得我阴沟里翻船,拍拍屁股走人。这回该着我倒霉,刚一上任就碰上如此邪门的案子,我看我也是时候卷铺盖滚蛋了。” 看到夏时那副郁闷的样子,顾淞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反而没良心地笑了出来,“我说夏队,你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等着看你笑话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羡慕你有个当官的老爹,嫉妒你年纪轻轻就能得到领导的重用,可是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是凭你自己的本事,凭你过去的表现和付出,绝不是因为别的。” “行了,你就别安慰我了。”夏时苦笑着摆了摆手,“就算我不是靠关系上位的,可眼下的局势乱成一团,我哪还有脸面在市局继续待下去。”说完,他不无歉意地看了顾淞一眼,“倒是你,这一次被我硬拉回来当刑侦顾问,现在搞成这样,你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哎,我哪有什么英名啊……”顾淞自嘲地笑了笑,“什么神探,什么破案率百分之百,还不是我随口瞎说的玩笑话而已。你忘了去年夏天发生在金水县的案子了,直到我离职的时候都没能找出嫌疑人的犯罪证据。那个时候,除了我们俩以外,根本没有人愿意在那起案子上继续浪费时间,案子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至少那个案子,我们知道凶手的身份,并且那个人最终因为抑郁症复发自杀了,这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吧。” “可是我们没能用法律的武器给他定罪,没能让他接受正义的惩罚,怎么说都是我们的失职。不过话说回来,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经手的案子全都能顺利拿下。你看霍教授,那么厉害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退休的时候也是带着些许遗憾的。所以啊……” 说到这儿,顾淞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你怎么没叫小霍老师一起出来吃饭啊?我们的案子还远远没到说放弃的时候吧,你那么悲观干什么。” “哦,那你给她打个电话吧。”夏时也像是这会儿才想起霍妍似的,有些暧昧地冲顾淞笑了笑。 “你自己的女朋友,干嘛让我打电话?”顾淞不解地看着夏时,有点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什么女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她……”夏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句,随后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还没等对方的电话接通,倒是有另外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看到来电显示是队里的同事,夏时优先接起了这个电话。 “喂,夏队,你回来了吗?”电话那边的人语气焦急地问道。 “刚回来,正在外面吃饭呢。有情况?” “墨子桥那边刚刚发现了一具男尸,可能跟钉子杀手有关,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夏时放下电话,神情严肃地对顾淞说道,“走吧,有命案。” 顾淞刚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听到这话差点儿喷出来,“什么情况?又死人了?” “嗯。”夏时起身将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收进兜里,招手示意服务员结账。“不是刘帆又杀人了,就是他被人杀了。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55章 弑父 顾淞对墨子桥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出勘现场了。在他刚到刑警队实习的时候,曾经跟他们的前任队长来这个地方处理过一起刑事案件。只不过那一次的案件是再简单不过的打架斗殴,过失致人死亡,而这一次却是极具挑战的连环谋杀。 据报案者讲述,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居住在墨子桥的桥洞底下。因为这里基本上已经处于荒废状态,很少有人来打扰,更不会有执法人员将他撵走,所以他把这里当成了能够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白天,他常常跑到附近的集市上乞讨,天黑了就回到桥洞底下睡觉。今天傍晚六点多的时候,他在乞讨的过程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痛,于是提前收工回来休息,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地盘儿上躺着一位不速之客。 最开始他有些恼火,以为有人抢占了他的老窝,可是当他走近一些想找那个人理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躺在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像他一样的流浪汉,而是一具血肉模糊、样貌恐怖的尸体。 陈法医对死者进行了初步检查,确认其身份正是警方一个多月以来苦苦寻找的犯罪嫌疑人董威,也就是出生在三桥村,涉嫌杀害刘福来夫妇的嫌疑人刘帆。 同“916案”和“929案”相似,受害者也是被凶手用单刃刀具刺破心脏而死。除左胸口的致命伤以外,受害者的全身上下还被凶手疯狂地捅刺了四十七刀,每一刀都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是在宣泄着内心的极度不满。另外,受害者的嘴唇被四颗长度为50毫米,直径为28毫米的钢钉贯穿,作案特征与此前发生的两起案件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受害者死前曾经遭受过凶手的严刑拷打。如果此案的凶手与杀害马智晨和李宝方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个狂妄自大,挑衅警方的“小丑鱼杀手”,那么他的目的无疑是想让受害者在死前坦白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要证实这一推测,只需要找到那个标志性的作案特征。 果不其然,陈法医在受害者的喉咙里发现了一条长约6厘米的小丑鱼,至于该小丑鱼的身上是否还藏有另外的文章,则需要回实验室进一步解剖确认。 值得注意的是,受害者的尸体旁边放着一只深蓝色的旅行包,这只旅行包与前段时间出现在金水县某旅馆监控视频里的旅行包极其相似,应该为受害者所有。旅行包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十分常见的黑色塑胶袋了。只不过,装在那塑料袋里的东西非但不平常,反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夏时检查过旅行包里的物品,难以置信地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当他亲眼证实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应该是……”看到眼前的场景,顾淞惊讶地啧了啧舌,顿了一下说,“这是孙明香的头骨吧?这小子果然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啊,真是够变态的……” “也许霍老师的推断是正确的。”夏时缓过神来,想起霍妍对“钉子杀手”作案特征的解读,感慨地说道,“也许刘帆就是为了这颗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头颅才犯下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 “所以说,这就是他不惜杀人也要守护的秘密吗?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顾淞遗憾地摇了摇头,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了解“916案”和“929案”的全部真相。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陈法医在解剖那条小丑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用保鲜膜包裹起来的sd卡,里面的视频内容几乎回答了他们所有的疑问。 视频是在一间光线昏暗,没有任何特色的空屋子里拍摄的。刘帆正对着镜头,身体被捆绑在一张“审讯椅”上。他目光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正前方,仿佛那里潜伏着一只凶恶的野兽,随时会扑向他,将他撕成碎片。 从视频中不难看出,刘帆此前已经遭受过凶手的折磨,浑身上下遍布着数不清的伤痕。他脸上带着些许不情愿的表情,但却不得不在恐惧的支配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经过。 首先是2004年发生在三桥村的那起案件。如警方推测的那样,刘帆的确是杀害刘福来的凶手,但是他的母亲孙明香却并非被他所杀。 案发那天晚上,刘福来因为酗酒跟孙明香发生激烈的争吵,随后对孙明香实施家暴。刘帆早就不堪忍受父亲的暴力行为,加上他那天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些烦心事,心情非常不好,日积月累的愤怒一触即发。当时,他一心只想杀掉刘福来以求解脱,从此以后,他和他的母亲就可以远走他乡,彻底摆脱这地狱般的生活。 趁刘福来不备,刘帆从身后捅了他一刀。这一刀并没有捅中要害,刘福来疼得惨叫了一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刘帆。虽说刘福来是个瘸子,但身体毕竟比十五岁的刘帆壮实许多。他没有给刘帆捅他第二刀的机会,三下两下就将其制服,转瞬间从那个差点儿被杀死的人变成了想杀人的那一个。 有那么几秒钟,刘帆的内心一片冰冷,他以为自己会死于这场家暴,以为所谓的解脱原来是自己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他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母亲为了保护他竟然不顾一切地跟刘福来扭打在了一起。 “小帆,快跑!”这是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恐惧,害怕,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想逃,可他不能逃。一股莫名的勇气驱使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他必须帮母亲摆脱困境,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命运有的时候就是如此的残酷无情。他没能来得及解救母亲,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刘福来推倒,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尖锐的床角上,当场一命呜呼。 看着母亲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双眼,刘帆的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他嘶吼着冲向刘福来,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刘福来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的疯狂究竟持续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刘福来已经身陷血泊之中,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刘帆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那具丑陋扭曲的尸体,胃里翻腾了一阵便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恐惧感不知何时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内心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先是机械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是酣畅淋漓的大笑,最后竟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 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就这样面对着父母余温尚存的尸体,这是何等诡异的画面,可刘帆并不认为自己疯了。在他看来,刘福来的死本就是罪有应得,而母亲…… 他黯然神伤地望着母亲的尸体,心想这样的结果也未必就不好。至少母亲不用再每日忍受刘福来的家暴,胆战心惊地过日子,这对她来说或许算是一种解脱吧。 第56章 流浪之所 冷静了片刻,刘帆觉得自己必须得在天亮之前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否则万一有人到他家里来串门,他的罪行就暴露了。 他得找个偏僻的地方把尸体藏起来,即便日后有人发现他家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只会认为刘福来是凶手,而他和他的母亲则是家庭暴力的牺牲品。 他想到了多年以前因为山火而荒废的山林,决定把父母的尸体藏到那里去。然而,父母的体重加起来有两百多斤,他不可能一次性把尸体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就算用推车,到了荒山那一带,凭他的力气也无法背起一具完整的尸体到达埋尸地点。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把尸体分成若干块,分多次往返运送。 分尸对于小小年纪的他来说简直是一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噩梦。尤其是面对母亲的尸体时,他内心的纠结与难过几乎快要把他折磨疯了。这可是全世界最疼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将母亲的尸体大卸八块,像扔垃圾一样丢到荒山野岭。 也许,他该像曾经承诺过的那样带母亲远走他乡,哪怕母亲已经死了,他也可以…… 他出神地凝视着母亲浸在血泊中的头颅,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把它带走吧,这样一来母亲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天色破晓之时,刘帆背着一只破旧的背包离开了三桥村。从此,他改名换姓,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生活。 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走过十几座城市,打过各种各样的零工,生活过得异常艰难。而无论他身在何处,在做什么,“母亲”始终陪伴在他左右,支撑他度过每一个煎熬的日子。 2015年秋天,他来到r市,凭借之前学到的技术在汽车服务中心找到了一份相对满意的工作。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并决定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 2017年9月16日晚上,刘帆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住在对面的邻居,何瑶。何瑶解释说她家的冲水马桶坏了,问刘帆可不可以帮她修理一下。虽说刘帆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往,但也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女孩儿如此合理的请求。他拿着工具箱来到何瑶家,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马桶修好了。 在此期间,何瑶曾经借用过他家的卫生间,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然而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恍然想起,自己并没有把母亲的头骨藏在暗处。(因为他平时一个人住习惯了,几乎没有人到他家里来过。) 此时,那个装着头骨的黑色塑料袋就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如此的醒目,何瑶一定是看到了,那个塑料袋一定是被动过了,他辛辛苦苦掩藏了多年的秘密就因为一时的疏忽暴露了。 “不行,为了活命我必须得杀掉她。”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刘帆。刘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反正杀人对于他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几分钟后,刘帆再次来到何瑶家中,借口说自己的螺丝刀落在卫生间了,想进去拿一下。何瑶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笑眯眯地把他请进屋里,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防范。 趁何瑶不注意的时候,刘帆抓起餐桌上的水果刀朝何瑶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他想起多年前杀害刘福来时的情景,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样,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尖刀,直到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他才慢慢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然而,面前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满意,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彻底阻止母亲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他返回家中,从工具箱里取出几颗钉子,然后将受害者的嘴永远地“封”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刘帆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生活中忽然缺少了安全感。他总觉得自己的秘密快要守不住了,尤其是何瑶死后,警察隔三差五来做调查,他恨不得立马逃离这座城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9月26日傍晚,因为修路的原因,刘帆下班回家切换了一条路线,途中遇到了一个卖鸡蛋灌饼的摊位。刚好他肚子饿了,于是来到摊位前买了一份鸡蛋灌饼。刚开始他还没太注意,付款的时候才发现,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刘福来? 一连几天,他总是忘不掉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连做梦都梦到刘福来从坟墓里爬了出来,随时会找他算账。他将这一切都归咎到那个卖鸡蛋灌饼的男人身上。 为了自保,他决定杀掉那个男人。 他在小区门口偷了一辆十分破旧的电动车,利用它跟踪徐子林到达案发地点,并用杀害何瑶的方式将其杀害。 徐子林死后,刘帆的精神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不安起来。警方的又一次造访终于让他忍无可忍。10月1日,他清理了自己的住所,带着母亲的头骨离开了r市。 10月3日,他来到金水县,入住了当地的一家旅馆。 10月5日晚上,他在旅馆的走廊里遇见了一名少年。当时,那名少年正趴在门外偷听他房间里的动静。他觉得那名少年得知了他的秘密,会对他产生威胁,想用同样的方式杀死那名少年灭口。只不过,那次作案刘帆没能成功。 那名少年幸运地得救了,而他的故事也到此结束了。 刘帆在视频里大概就讲述了这些内容,至此,四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非常清晰。 但是,警方想知道的并不仅仅是刘帆的犯罪经过。这段认罪视频是谁录制的?为何他总是能抢在警方之前制裁那些罪犯?难道专案组内部真的出现了叛徒吗?如果是,那个叛徒会是谁呢? 关掉视频,专案组办公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流露出了或多或少的猜疑。夏时觉得这样的氛围非常不利于办案,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道:“好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让敌人白白看我们的笑话。” “可是……”孟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时便冲他摆了摆手,“别可是了,说说你那边的调查情况吧。那个叫陈涛的警察后来怎么样了?他有作案嫌疑吗?” “他是不可能杀人的。”孟雨无奈地摇摇头,向大家介绍了他从元丰镇了解到的情况。“最近一段时间陈警官都没有离开过元丰镇,根本不具备杀人时间。何况他前些日子还受了点儿轻伤,行动也不是很方便。不过……”孟雨顿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几天前,陈警官倒是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 “哦?什么电话?”夏时好奇地问道。 “有人打电话告诉他,章果儿的尸骨已经找到,并且被很好地安葬了。感谢他为了这起案件的付出以及多年来对这件事的惦念。” “陈警官能猜出打电话的人是谁吗?” “电话做了特殊处理,陈警官无法辨认那个人的声音,不过他倒是有种感觉:打电话的人可能跟章果儿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那你调查章果儿的亲属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符合作案条件的人。” “等等……”半晌没有开口的顾淞忽然插了一句。 “怎么了?”孟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章果儿的父亲是跳江自杀的吧?” “是啊,2014年1月9日,章安建留下一封遗书,然后就跳江自杀了。” “那尸体呢?” “尸体……”孟雨想了想说,“尸体被江水冲走了,没找到啊。” “那我们怎么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呢?” “这个……”孟雨挠了挠头发,心说人家已经在遗书里写得很清楚了,难不成后来突然变卦不打算死了?就算是这样,那他人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呢? 见孟雨没有回答,顾淞又继续说道:“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再详细调查一下章安建这个人。毕竟排除了章果儿的其他亲属,剩下这个最不可能的人也就变成了可能……”(未完待续) 第57章 《湮灭》 “2017年11月20日傍晚,警方接到报警并在光华区一处废弃厂房内发现了一只被严重烧毁的行李箱。据悉,该行李箱内装有一具被烧毁的无头尸体。经过法医判断,受害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年龄大概在20岁左右。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杀人焚尸案件。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侦办当中。我台记者将对此案……” 2017年11月21日晚上九点多,田蕊正窝在沙发上翻看最近刚买的一本悬疑小说。听到当地电视台播报的晚间新闻,她抬头看着电视,好奇地问顾淞,“这个案子是不是夏时他们正在调查?” “哦,好像是吧……”顾淞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电视,继续趴在地板上做俯卧撑。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关心这个案子啊?” “我关心那个干吗,跟我又没关系。” “是吗?”田蕊半信半疑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问道,“你最近都不用去刑警队帮忙了吗?” “我要在家陪你啊!”顾淞撑着地板坐了起来,笑着对田蕊说。“再说最近又没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他们用不着我。” “是吗,我看新闻里这个案子就挺棘手的,而且性质相当恶劣。” “性质恶劣的案子不一定难调查,主要还得看线索多不多。如果有需要,夏时肯定会打电话找我,既然他没有……”顾淞的话还没有说完,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十分配合地响了起来。田蕊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夏时的名字。 “瞧,说曹操曹操到,看来某人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田蕊把手机递给顾淞,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她何尝不希望顾淞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她。可她心里很清楚,破案抓坏人才是顾淞最喜欢,也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顾淞接过手机,不太情愿地按下接听键,“我说夏支队长,杀人焚尸那案子你刚接手就来找我,这不太合适吧?”没等夏时开口,顾淞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杀人焚尸?”夏时被问得一头雾水,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找你有别的事儿,不是破案。” “你找我还能有什么事儿啊,难不成是请我吃饭?” “说对了,就是请你吃饭。你明天晚上能出来吗?” “什么情况?”顾淞知道夏时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请他吃饭,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明天霍老师过生日,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小霍老师过生日?”顾淞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想了想便调侃夏时道,“那你单独请她吃饭、看电影,顺便再开个房什么的,叫我这个电灯泡做什么。” “谁那么猥琐啊?我跟霍老师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要乱讲。再说我又不是只叫你一个人,若南和孟雨他们都要去。” “哦,这样啊,那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夏时把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发到顾淞的手机上,随后又关心地问道:“田蕊最近怎么样?明天带她一起过来吧。” “行,你等等……”顾淞偷偷地瞄了田蕊一眼,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她还是老样子,每周去医院做两次透析,目前也只能这样维持了。” “你不打算再让她做一次移植手术了吗?” “二次移植的风险很大吧?而且肾源不是那么好等的,除非……”顾淞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一年前还亲手抓过几个器官贩子。当时,田蕊已经接受了弟弟捐赠的肾源,身体正在逐渐好转,他站在警察的立场上当然有责任阻止非法器官买卖。 可是现如今,田蕊的身体再次出现了问题,而他也不再是警察了,如果想用最快的方式让田蕊恢复健康,他恐怕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见顾淞半天不说话,夏时便猜到了他的心思。身为刑警队长,夏时不可能直接叫顾淞联系器官贩子,只好安慰他说:“如果想尝试二次移植,那就一边做透析一边等待肾源。田蕊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了,我相信老天一定会帮助她的。” “但愿如此吧……”顾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聊到田蕊的病情,他的心情都很压抑,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田蕊,如果这样能救田蕊一命的话。 打完电话回到客厅,田蕊已经关掉电视,专心读起了昨天刚买的那本名叫《湮灭》的悬疑小说。顾淞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搂过她的肩膀,颇感兴趣地盯着书上的文字问道:“这书好看吗?写的什么案子?” “挺好看的,我都看到倒数第三章了。”田蕊说着把书签夹在书里,歪着头靠在顾淞的肩上。“这本书写的是1995年冬天发生在一个小旅馆里的抢劫杀人案,据说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案件的凶手应该是前一天入住该旅店里的两名客人。那两个人残忍地杀害了旅店的老板、老板娘、老板的母亲以及老板不到一岁的女儿,另外还有一名住在该旅店的客人被杀害。由于当时那个年代办案条件有限,警方花了很多时间,甚至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寻找那两名犯罪嫌疑人,但是……” “但是什么?”顾淞正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急切地问道。 “我不小心看了剧透,直到这本书写完,那两名凶手也没有落网。” “原来是个悬案呐。那现实生活中,案件的凶手应该也没有落网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试着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与之有关的信息。可能是作者的改动比较大,小说的内容跟真实案件有些出入;也可能是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了,网上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田蕊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扭头看着顾淞问:“对了,夏时给你打电话不是找你去破案的吗?” “不是啊。”顾淞摇摇头说,“明天有个同事过生日,夏时叫我们去吃饭。” “是夏时的女朋友吗?” “目前还不算。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小霍老师是夏金钰给夏时介绍的相亲对象,也是夏金钰的老师,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前段时间我不是回刑警队给夏时帮忙嘛,小霍老师作为犯罪侧写师,跟我一起加入了专案组。原本我们三个人对破案都挺有信心的,谁知那该死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理出头绪呢。” 大概一个月前,孟雨曾在专案组会议上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当年亲手侦办过章果儿失踪案的陈涛警官在十月中旬的时候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告诉他说,章果儿的尸骨已经找到并且被很好地安葬了,感谢他为了这起案件的付出以及多年来对这件事情的惦念。 根据这条信息,警方推测给陈涛打匿名电话的人很可能是章果儿的近亲属。然而经过周密地调查,警方排除了这些人作案的可能,于是顾淞顺理成章地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章果儿已经“跳江自杀”的父亲,章安建。 2014年1月9日,在章果儿失踪后的第1399天,章安建在家中留下了一封遗书,从此杳无音信。他在遗书中表达了自己对妻女的思念,并明确交代自己会跳江自杀,希望家人能够理解并原谅他的做法。 事后,章安建的尸体自然是没有找到,但的确有人目击到章安建于1月9日深夜独自一人朝跨江大桥的方向走去。若不是因为那个匿名电话,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章安建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但问题是,如果一个人留下一封遗书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又没有死的话,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呢? 答案只有两个:一是章安建原本打算自杀的那天晚上遇到了某个突发状况,导致他没有自杀成功,而他又不想继续过之前的那种生活,于是趁机远走他乡;要么就是他早有预谋,打算用假死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顾淞的推测似貌似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但霍妍这一次却并不赞同顾淞的观点。她认为陈警官接到的匿名电话是凶手故意使用的障眼法,目的就是想把警方的调查视线转移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耗费警方的时间。 尽管如此,夏时还是做了较为长远的打算。他详细调查了章安建的人生过往,并派人去了章安建的老家,找到章安建的父亲,采集了老人家的dna,便于以后发现新的线索时用来比对。 案件进展到这里似乎已经无法再向前推动了。刑警队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案子发生,他们不可能只盯着小丑鱼的案子不放。 没有新的线索,专案组不得不暂时解散,顾淞离开了刑警队,霍妍则回到学校继续教书,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多天。 第58章 路见不平 11月22日下午,天气晴朗,阳光和煦,顾淞和田蕊漫步在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准备给霍妍买份生日礼物,然后去市局跟夏时他们会和。 就在两人路过一家丝绸店,商量着要不要给霍妍买条丝巾作为礼物的时候,前方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求助声。 两人好奇地循声望去,发现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儿刚刚被人偷了手机,而那个偷手机的人似乎已经跑远了。女孩儿焦急万分却又无奈自己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于是只能向身边的过路人求助。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黑色夹克衫的热心男子走到她身边,向她确认了些什么,随后冲着她手指的方向快速追赶了过去。 虽说顾淞已经不是警察了,但是遇到这种不法的事情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抱歉地看着田蕊,正要解释什么,田蕊却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去吧,帅哥,我找个能休息的地方等你就是了。” 在距离商业街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顾淞追上了那名热心男子。只不过,偷手机的家伙已不是孤身一人,他身旁还站着五个同伴,想必这里就是他们平时用来碰头的贼窝。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顾淞不想看到无辜群众受伤。眼见那名热心男子被对方的六个人团团围住,顾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喂,你……” “把手机还回来!”顾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男子却毫不示弱地对偷手机的人说道。 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没把男子放在眼里,不仅如此,连随后赶到的顾淞也一起被他藐视了。“我就是不还,你能把我们怎么样?”他不屑地笑了,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 “别让我说第二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男子丝毫不惧怕他们,拿出了更加强硬的态度。 见到这副阵势,顾淞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这是遇到高手了吧?顾淞心想。 果然,男子并不是逞一时之勇,而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那群窃贼。看到男子敏捷的身手,干净利落的动作,顾淞知道即使没有自己帮忙,男子也可以赤手空拳对付那几个家伙。但他来都来了,总不能站在一旁看热闹吧。 “警察,都给我放老实点儿!”沉默了半晌,顾淞终于冲那些人大声喝道。 几名窃贼见男子身手不凡,六个人围攻一个人都没有占到上风,便以为他跟顾淞是事先埋伏在人群中,故意引他们上钩,想把他们偷窃团伙一网打尽的警察。逃命要紧,他们顾不上同伴的死活,拼了命地朝巷子深处跑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无奈顾淞他们这边只有两个人,身手再好也无法控制住对方所有人的行动。最终,他们只抓到了两个人。 “喂,林队……”顾淞给f分局刑警大队的林天昊打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什么,你们早就盯上这伙人了,最近几天就要收网了……啊?不只有六个人呐,那有多少……哎呦我去,那么多,那我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呀……实在不好意思,坏了你们的好事,但是看到有人偷手机我总不能不管吧……哦,对,抓着两个,现在被制得服服帖帖的……好,我等你们来……” 顾淞挂断电话,转过身看到那名热心男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男子从顾淞讲电话的内容听出了一些端倪,疑惑地问道。 “怎么会!”顾淞连忙摆了摆手,“见义勇为是好事,其他的跟你没关系。” “可是你们本应该抓到更多人的。” “反正他们早晚都要落网,一个都跑不掉。你就不要担心这件事啦!”顾淞安慰男子说。此时,他跟男子面对面地站着,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对方。 此人跟自己年纪相仿,五官立体,长相颇为耐看。一米八的身高,身材结实,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从他制服窃贼的招式来看,此人受过专业训练,就算放到他们刑警队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兄弟,身手不错啊,怎么称呼?”观察了片刻,顾淞问道。 “我叫洛凡。” “洛凡……”顾淞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曾经在哪儿听过。思索了几秒钟,他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知道一个作家也叫这个名字。” “是吗?”洛凡微微笑了一下,“你是说写《湮灭》那本小说的作者吧,那本书最近好像挺火的。” “对,就是那本书,我家里有。我昨天晚上还大概看了一下呢。”说是看过,其实是田蕊给他讲了故事梗概,他只是看了小说的封面,偶然间晃到一眼作者的名字罢了。“不会那么巧,那本书就是你写的吧?” 洛凡耸了耸肩膀,表示默认。顾淞却更加好奇了,“想不到一个作家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真是不简单啊。” 洛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而问顾淞,“对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顾淞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回答说:“以前是,现在不干了。” “为什么?” “家人生病了,需要我照顾。” “原来是这样……”洛凡理解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以前也是警察来着……” 两个人一见如故,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改天出来吃饭。 处理完眼前的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顾淞怕田蕊等着急了,赶紧回到步行街与田蕊会和。 田蕊正坐在街边的一家咖啡馆里,一边喝着热饮一边用手机追剧。顾淞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故作神秘地对她说道:“亲爱的,猜我刚才见着谁了?” 田蕊摘掉耳机,纳闷儿地看着顾淞,等待他公布答案。 “你最近在看的那本小说,它的作者。” “嗯?”田蕊觉得莫名其妙,“你刚才不是去抓小偷了吗,怎么会见到他呢?” “他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男青年嘛。”顾淞把事情的经过跟田蕊叙述了一遍。田蕊听后感慨地说道:“原来他以前是个警察,怪不得他的书写得那么专业。” “我约了他改天一起吃饭,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要几本他亲笔签名的书。” “好啊!”田蕊高兴地说道,“我正打算买几本他以前出版的小说呢。”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闲聊了一会儿,田蕊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沙发旁边的纸袋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递给顾淞说:“这是我帮霍老师选的生日礼物,你一会儿拿去送给她吧。” “你直接送给她不是更好,都是女生。” “我就不去了……” “怎么了?”顾淞有些担心地看着田蕊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田蕊摇摇头说,“我只是累了,想早点儿回去休息。” “那我也不会去了,在家里陪你。” “没关系的。”田蕊不想耽误顾淞跟朋友聚会的机会,连忙劝说道,“你把我送回家,然后再过去吃饭,时间刚好来得及。” 第59章 工厂焚尸案 顾淞赶到饭店的时候,餐桌上的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由于最近两天刚刚发生了工厂焚尸的恶性案件,刑警队和技术科的同事都格外繁忙。虽说很多同事都想过来蹭个饭,凑个热闹,但能抽出时间坐在这里的人实在不多。 见霍妍身边的位置还空着,顾淞径直走了过去,笑着对霍妍说:“小霍老师,好久不见,我发现你又变漂亮了。” “久吗?还不到一个月呢。”霍妍莞尔一笑,拖出身边的椅子让顾淞坐下。顾淞便顺手把生日礼物交给了霍妍,“喏,送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我现在就拆开看看喽?”霍妍接过礼物,用征询的语气问道。 顾淞点点头,开玩笑地说:“拆吧,万一你不喜欢,我一会儿就拿去退了。” 霍妍拆掉精美的包装,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条淡蓝色的桑蚕丝巾,顿时觉得很喜欢。“好漂亮啊,想不到你还挺会买的。” “我哪有那么好的品位,我老婆帮我挑的。” “什么?”听到这句话,霍妍惊讶地看着顾淞,脸上的表情稍稍凝固了片刻,随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已经结婚了?” 顾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从来都没有跟霍妍提过自己已婚这件事。他还记得有一次去霍教授家里,霍妍的母亲差点儿把他当成女婿的备选人,他当时就想找个机会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免得以后产生误会,结果忙着忙着还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怎么,知道我结婚了你很失望?”顾淞依然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霍妍,可他分明看到霍妍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顾淞不敢妄自揣测。他自己是已婚人士,而霍妍是夏时的准女友,他们俩根本就没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为了避免尴尬,顾淞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小霍老师,你最近还在研究小丑鱼的案子吗?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啊?” 霍妍沉默了片刻,她本来对顾淞的私生活挺感兴趣的,但是对方故意转移话题,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有时间就理一理之前的案子呗,目前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难不成要等到他下一次作案?” “但愿不要吧。”霍妍微微皱了下眉头,“而且你说的‘他’也不准确,应该是他们才对吧。” “口误,口误,是他们。”顾淞立刻纠正道,“杀死马志晨和杀死李宝方的凶手明显是两个体态特征不一样的人,搞不好是个杀人组织。” “也许……”霍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两个人正聊着,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的夏时一屁股坐在顾淞旁边的椅子上。他在包房里扫视了一圈,疑惑地问顾淞:“田蕊呢?我不是让你带她一起过来吗?” “她今天有点儿累了,想在家里休息。” “她没事儿吧?”夏时关心地问道。 “没事儿,否则我就不会来了。你怎么样,最近两天忙坏了吧?” “可不是嘛。”夏时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倦容。“我都两天晚上没睡觉了,今天必须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悠着点儿啊。”顾淞同情地拍了拍夏时的胳膊,他知道夏时的身体不太好,劳累过度就会犯胃病,不禁有些担心。“那个焚尸案进展得如何?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吗?” “目前还没有。”夏时点了根烟,像是终于找到了发牢骚的对象一样,有些气愤地对顾淞说道,“这案子真挺恶心的。凶手杀了人,把人头藏起来,然后还跑到废弃厂房去焚尸。更可气的是,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距离受害者死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连尸检工作都变得异常艰难。要不是那几个倒霉孩子闲着没事儿去那鬼地方探险,受害者的尸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人发现呢。” “既然凶手如此大费周章地处理尸体,怕警方辨认出受害者的身份,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找到尸源,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会相对容易一些吧。” “话虽这么说,但尸源找起来也不容易啊。毕竟我们没有受害者的容貌特征,想依靠群众提供线索根本行不通。随着尸体一起被找到的东西只有那个被严重烧毁的行李箱,除此之外,任何有辨认价值的东西都不存在。行李箱是最普通的那种,市场地摊随处都能买到。尸体方面也没有特殊的辨认标志,怎么看都很麻烦。” “的确有些麻烦,那就只有从失踪人口里慢慢比对了。” 夏时苦笑着说道:“万一没有人报失踪呢?总有些人是这样的吧,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也没有人去寻找,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一样。” “我说,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吗?”顾淞安慰夏时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一个多月,甚至有可能更久,身边总有人会注意到的。” 夏时“嗯”了一声,默默地抽完一支烟,随后用期许的目光看着顾淞说:“要不然你回来帮我算了。” “等等。”顾淞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昨天晚上在电话里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今天只是请我吃饭而已。” 夏时耸了耸肩膀,看样子是想赖账,不仅如此,他连坐在顾淞身边的霍妍也没有放过。“怎么样,霍老师有没有兴趣回来帮忙?” “我?”霍妍正津津有味地听顾淞和夏时谈论案子,愣了一下说,“这案子目前还用不着我吧。” “对,人家小霍老师擅长处理的是连环杀人案、变态杀人案什么的。你们现在不用麻烦人家。”顾淞问也不问霍妍的意思,直接帮她挡掉了这份苦差事。 “那如果……” “停!”夏时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淞再次阻止了他,“你个乌鸦嘴千万不要乱说。” “陈主任在受害者体内发现了麻醉药物的成分。”夏时没有理会顾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受害者的尸体损毁得比较严重,但是通过尸检,我们能够确认一点,受害者是活着的时候被凶手割下脑袋的……” 听到夏时这样说,顾淞和霍妍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都陷入了沉默。他们当然不希望此案的凶手是什么变态杀人魔,但这案子似乎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60章 无家可归的少女 晚饭一结束,大家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回家的回家,加班的加班。夏时没有开车,他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透透夜晚的空气,顺便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想着最近发生的焚尸案,夏时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广场。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广场上的行人比白天少了一半,但却不算冷清。有人在广场上散步,有人来这里乘车,有人摆摊卖东西,还有人…… 夏时注意到b出口那里有个小女孩儿似乎是在乞讨,看样子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他心生疑惑,快步朝b出口走去,想看看那女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女孩儿面前,夏时看到地上铺着一张白纸,上面用十分清秀的字体写着:来r市寻亲,路上丢了钱包,希望好心人借我点零钱,日后一定返还,谢谢! 夏时见过太多情况类似的乞讨者了,知道这些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骗子,可是看到这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儿,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同情心,即使被骗也想要帮帮对方。 他摸了摸风衣口袋,发现里面刚好有他买烟剩下的零钱。他没有数那些钱是多少,反正掏出来全都放在了女孩儿的面前。 女孩儿抬头看着夏时,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夏时微微点了下头,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还走没出多远,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乞讨的女孩儿。 “你跟着我干嘛?”夏时不解地问道。 女孩儿看着夏时,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夏时有些无奈,转身又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女孩儿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不禁有些奇怪。“小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大哥哥,我不是骗子。”女孩儿终于开口了,“我真的遇到麻烦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你是不是骗子倒无所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夏时反问道。 “你不是。”女孩儿摇摇头,眼神很是肯定。 “这年头坏人可多了,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不是坏人?” “因为你是警察。” “哦?”夏时扬了下眉毛,对面前这个女孩儿更加好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女孩儿指了指自己的衣领,“你刚才弯腰给我钱的时候,我看到你风衣里面穿着警用衬衫。” “原来如此……”夏时不得不佩服女孩儿的细心。他本想说穿着警服也不一定是真的警察,但是看到女孩儿一脸执着的样子,他觉得还是不要再逗对方了。“好吧。”夏时妥协了,态度和蔼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女孩儿见夏时终于肯帮她,放心地出了口长气。“大哥哥,我没骗人,我的确是从外地过来寻亲的。我在这个城市里谁都不认识,现在身上也没有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怎么不去报警呢?跑到这里来乞讨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女孩儿低下头,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 “有困难找民警,如果你的遭遇是真的,警察一定会帮助你的。” “对不起……” “唉,算了。”看到女孩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夏时实在不忍心再继续说教。既然自己是警察,这件事还让自己给碰上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这样吧,我先带你去吃饭,有什么事填饱肚子以后再说。”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地铁站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坐了下来。夏时怕女孩儿跟他客气,没有征询女孩儿的意见,直接点了一份排骨饭,外加几盘小菜。 女孩儿饿极了,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饭菜一上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夏时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从哪里来的?” 女孩儿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夏时说道:“对不起,我一天没吃饭了。我叫蒋新月,今年十四岁,从湖北十堰过来的。” “你来r市找谁?” “找我姐姐,我有一个月都没联系上她了。”女孩儿随后把自己的情况跟夏时叙述了一遍。 蒋新月有个姐姐,名叫蒋佩瑶,今年二十一岁。她们家家庭条件不好,父亲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母亲最近这些年身体状况也不好,没法出门赚钱,所以她们家的家庭重任全都落在了蒋佩瑶身上。 两年前,蒋佩瑶与同村的朋友一起来r市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老家待几天。虽说姐妹俩的年龄相差比较多,但是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蒋佩瑶很疼爱妹妹,经常给她寄些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零食回去。两个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手机视频,聊聊彼此的近况。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蒋新月怎么也联系不上姐姐了。打电话手机关机,她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姐姐住在哪里,是否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因为蒋新月在镇上的中学念书,平时住校,所以母亲并不知道她这次只身一人来r市找姐姐,甚至不知道她姐姐可能已经失踪了。 “你刚才说,你姐姐是跟同村的朋友一起来r市打工的,那你没有找那个人打听一下你姐姐的下落吗?”听完蒋新月的叙述,夏时疑惑地问道。 蒋新月回答说:“跟我姐姐一起来打工的那个女孩儿,半年前就回老家嫁人了。她不知道我姐姐的近况。” “那之前的一些情况她总知道吧?那对我们找人也会有帮助的。” “嗯。”蒋新月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便签纸递给夏时,“她只给了我这个地址,说是姐姐刚到r市的时候住过这个地方,其他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嫁人以后她们俩就没联系过。” 夏时小心翼翼地将便签纸收进自己的口袋,安慰蒋新月说:“你先不要胡思乱想了,找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警察吧。” 第61章 消失的女主播 待夏时弄清了蒋新月的情况,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蒋新月在r市无依无靠,身上的钱财在赶车的路上被人偷了,她没有去处,接下来的食宿该怎么解决? 夏时想过先带她回自己的公寓,但是让一名未成年少女跟他这个单身男人住在一起实在是不方便。况且他每天工作都很忙,根本就没时间照顾蒋新月。 思索了片刻,夏时想到有个人可以帮他,于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霍妍按时把蒋新月送到了刑警队。夏时安排手下的人带蒋新月去采集dna,顺便跟焚尸案的受害者进行比对,看看那名受害者到底是不是蒋新月的姐姐,蒋佩瑶。 “没那么巧吧?”在办公室里等待蒋新月的时候,霍妍半信半疑地问夏时。 “试试看吧。”夏时耸了耸肩膀,不确定地回答道,“新月的姐姐失踪一个月左右了,年龄也刚好对得上。” “希望不是吧,要不然那女孩儿也太可怜了。” “我也希望不是,但就算不是她,总有人会为了这起案件而心痛。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亲属被凶手残害成那个样子。” “嗯……”霍妍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虽然她还没有看过现场及尸检照片,但脑海中完全能够想象出一个妙龄女孩儿是如何被凶手残忍杀害的。 “最近几天要麻烦你了。”少顷,夏时打断了霍妍渐渐飘远的思绪,“新月可能要在你家里住一段时间,我这边不方便照顾她。” “没关系,生活方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好人做到底,尽快查出个结果,给那孩子一个交代吧。” “是,再忙我也要抽时间去调查她姐姐的事。”说到这里,夏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对霍妍说道,“你在这儿等新月回来吧,我要去她姐姐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情况。” 半个小时后,夏时来到东方小区,找到了蒋佩瑶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他抬手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有人应答,反倒是身后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小伙子,你找谁啊?” 夏时转过身,看见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正提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朝他这边走来。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随后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蒋佩瑶的近照给老妇人看,“阿姨,您认识这个女孩儿吗?以前在这里住过的。” 老妇人把沉甸甸的购物袋放到地上,仔细打量着照片里的女孩儿,突然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认识,她以前在这里住过,但是后来被我赶走了。” “赶走了?”夏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原来您是房东啊。阿姨,我找这个女孩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您能跟我说说她的情况吗?” “那姑娘肯定是犯事儿了吧?”老妇人想当然地说道,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她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对夏时说,“你跟我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好,那麻烦您了。”夏时客气了一句,帮老妇人把购物袋拎进客厅。 他大概扫视了一下房子的装修和布局,颇有些夸张地对老妇人说道:“阿姨,您这房子装修得真不错,特别新潮,特别时尚。” “是吗?”老妇人呵呵笑了两声,“这套房子本来是给我女儿买的,结果她跑到外地不回来了。我看这房子空着挺浪费的,所以就租出去了一段时间。” “那后来怎么不租了呢?” “遇到不靠谱的租客,不敢随便把房子租给别人了。” “您说的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儿吗?” “唉,可不是她嘛。”老妇人叹了口气,对夏时抱怨道,“最开始,我看那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穿得干净利索,还以为找到了一个靠谱的租客呢。谁知道那姑娘不正经,总往家里带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把我这房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我宁可不赚那三千块钱的租金,也不想把房子租给她。” “您怎么知道她经常往家里带男人呢?” “我亲眼看见的呀。”老妇人说着指了指隔壁的房子,“我跟我老伴儿就住在旁边,她是什么情况,我们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夏时十分理解老妇人的心情,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接着又问道,“阿姨,您记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出去的?” “好像是去年八月份吧,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 “您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当时存过一个手机号码,不知道删掉了没有……”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手机通讯录,“喏,就是这个。”她把手机递到夏时的面前。 夏时看了一眼,这和蒋新月给他的号码是一样的,几个星期以前就关机了。“您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吗?在哪里上班?”夏时继续问道。 “她不用出去上班,在家里就能赚钱,好像还赚得不少呢。” “哦,那是?”夏时差点儿就往那方面想了,结果听老妇人解释道:“你们年轻人不是很喜欢网络直播嘛,那姑娘天天在家里做直播,好像比那些上班的赚得还多呢。” “您知道她在哪个平台做直播吗?” “不知道,我没仔细打听过,反正我也不懂。”老妇人顿了一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姑娘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来抓她的呀?” “不是的。”夏时摆了摆手,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找她打听个情况而已。要是您过后还能想起什么,记得跟我联系。” 离开老妇人家,夏时给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帮忙调查一下蒋佩瑶在哪个平台做直播,看看她的账号是否还在使用,近期内是否存在异常。另外,夏时还要确认一下近期失踪人口名单里有没有蒋佩瑶。如果那个女孩儿真的失踪一个月左右了,她身边的人应该会报警才对。 第62章 天价打赏 dna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蒋佩瑶不是工厂焚尸案的受害者。这是好事,却也是件麻烦事。 为了寻找姐姐的下落,蒋新月暂时住在霍妍家里,生活方面的事倒是不用担心。可她毕竟是瞒着母亲偷偷跑到r市来的,当然不能无限期地在r市逗留下去。 霍妍本想给蒋新月的母亲打电话说明情况,但是考虑到那个女人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受刺激,万一得知蒋佩瑶失踪的消息犯了病,后果会不堪设想。 霍妍思索再三,决定给蒋新月一个星期的时间。七天以后,不管调查结果如何,她都会亲自把蒋新月送回到湖北老家,这件事没得商量。 然而一个星期对于夏时来说就有些紧迫了。因为市局没有立案,夏时只能利用私人时间寻找蒋佩瑶的下落。 11月24号下午,夏时来到鼎新大厦b座13楼。这里有一家不知名的网络直播公司,根据同事提供的信息得知,蒋佩瑶“失踪”以前曾是这家公司的签约女主播,在直播平台上拥有很高的人气。 夏时跟前台小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希望能见见公司的负责人,了解一下蒋佩瑶的情况。女孩儿诧异地打量了夏时几眼,随后指着左转过去的一间办公室说:“徐经理正在里面跟警察谈话呢,你直接过去找他们吧。” 听到“警察”二字,夏时愣了一下,心说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在调查这件事吗?他怀着疑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结果却看见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正被顾淞狠狠地数落着,而男子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更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可疑。 “我说徐经理,蒋佩瑶可是你们直播平台的人气女主播,每天给你们带来不少的收益。她人都失踪一个多月了,你们竟然不报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我,我以为她回老家了,不打算干了……”徐经理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她跟你们签约了吧?就算不干也得跟你们打声招呼吧?” “可她就是没打招呼,说不干就不干了。” “单方面解约,你们不追究她的责任吗?” “这个,我们……”徐经理还想继续解释什么,顾淞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行了,我早就知道你们平台的直播内容尺度很大,涉嫌传播淫秽内容。你们怕招惹麻烦,所以发现蒋佩瑶失踪了也不敢报警对不对?”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 “我没空听你辩解。”顾淞不是网警,管不着他们涉黄的问题,他打断徐经理,继续询问蒋佩瑶的事情。“我听说她经常往家里带男人,难道你们平台的女主播私下里还提供什么特殊服务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听到这话,徐经理吓得连连摇头,“你说的这个情况百分之百是她个人的问题,跟我们公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蒋佩瑶下落不明会不会跟她的哪个粉丝有关系?” “我怎么知道……”徐经理为难地挠了挠头发,突然动作一僵,用不确定的语气地对顾淞说道,“会不会是那个王大田干的?” “王大田是谁?” “他是王小犁的父亲……哦,王小梨是……”徐经理知道自己惹麻烦了,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稍稍缓解了片刻,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顾淞详细解释了一下。 前段时间,有个叫王小犁的粉丝经常给蒋佩瑶送礼物,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八万块钱。对于一个土豪来说,给喜欢的女主播打赏这些钱可能不算什么,但王小犁是个未成年,今年才十五岁,他偷着用父亲的银行账户给蒋佩瑶送礼物,过后再把扣费信息删除干净,以至于他父亲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的银行卡里少了八万块钱。 最开始,王大田以为自己的银行卡被人盗刷了。他到银行查明细,发现这些钱都流向了一家他从来没听说过的网络公司,并且都是从他的手机上直接扣掉的。想到儿子有时会用他的手机上网,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的钱是怎么“丢失”的了。 在王大田的反复逼问下,王小犁承认自己迷恋上了一名网络女主播。虽说自己只是个中学生,身上没什么钱,但是为了引起对方的关注,他打肿脸充胖子,不知不觉就给对方送了八万块钱的礼物。 得知真相的王大田非常气愤。他到公司讨要说法,希望公司把钱全部返还给他。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了一段时间,公司才把一部分钱还给王大田,但剩下的那部分却要他自己去找女主播协商,毕竟打赏的钱已经进了女主播的腰包,公司是不能帮他要回那部分钱的。 于是,王大田试着私底下找蒋佩瑶要钱,但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为了讨回公道,王大田再次来到公司,想让公司从中调解,公司答应他并让他回去等消息。这一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后来呢?王大田没有再找过你们吗?” “没有。”徐经理摇摇头说,“王大田再也没来过,也没有打电话催我们还钱。我以为他跟蒋佩瑶私下达成了和解了,心里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可是后来……”徐经理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悔地说道,“没过几天,蒋佩瑶就不知去向了。我没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以为蒋佩瑶只是因为不想还钱才故意玩儿失踪的,所以没报警。现在想想,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意识到不对?”顾淞气得想骂人,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如果蒋佩瑶是因为不想还钱躲起来了,王大田会就此善罢甘休吗?他找不到蒋佩瑶,难道不会继续找你们要钱?” 徐经理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蒋佩瑶平安无事。否则即使他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良心上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第63章 足迹分析 走出办公室,夏时一把拉住顾淞的胳膊,急切而又困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说呢?”顾淞笑了笑,没有回答,突然言归正传道,“据徐经理交代,蒋佩瑶是10月15号那天晚上开始停止直播的。按理来说,如果蒋佩瑶有事不能做直播,她应该向公司请假说明原因,但是直到16号晚上为止,他们仍然没有收到任何蒋佩瑶的消息。 “他们试图联系过蒋佩瑶,打了她的电话,甚至还到她的住处查看情况,结果没能找到蒋佩瑶的下落。因为他们公司本身就存在一些违法行为,不敢跟警方打交道,怕招惹麻烦,所以发现蒋佩瑶失踪以后也没有报警。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刚才都听到了,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找这个王大田好好谈一谈。” “去找王大田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蒋佩瑶的住处看看情况?”夏时提议道。 “对,再去确认一下情况。”顾淞想了想说,“夏时,你给若南打个电话吧,让她带上勘查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从房东那里拿到钥匙以后,三个人在蒋佩瑶的住处会和。祁若南一看见顾淞便惊讶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难道蒋佩瑶的失踪真的跟工厂焚尸案有关系?” “我也不清楚啊。”顾淞无奈摊了摊手,“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小霍老师,谁让某些人不好意思直接给我打电话呢。是吧,夏支队长?”顾淞说着瞥了夏时一眼,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 虽然顾淞的话说得没错,但被当面拆穿,而且还是当着祁若南的面,夏时的心里不禁有些恼怒。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对顾淞说道:“谁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了,我不是怕打扰你的生活嘛。” “是啊,所以说还是小霍老师厉害啊,把我们两个人的心理都摸得透透的。她知道你想找我帮忙,但又不好意给我打电话,也知道她亲自打电话拜托我,我不好意思拒绝。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都忙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有闲心管这些事?”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当时那个情况,我能对蒋新月置之不理吗?万一她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她被人贩子拐卖了怎么办?如果换成是你,你忍心把她一个小姑娘扔在大街上不管?” “那你把她送到派出所去啊。你不管,总有人会管她的。”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人已经被我带回来了,这件事我必须得管。你要是嫌麻烦,现在就可以回去,我又没说非要你帮忙不可。” “你怎么这样,我来都来了,你竟然跟我说这些话。” “反正你是看霍老师的面子才来的,我可没本事请你这个神探出马。” “喂,你这又是扯哪儿去了?”顾淞觉得夏时的火气发得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夏时有可能是在吃他跟霍妍的醋。 他正想解释,祁若南忽然挡在他跟夏时的中间,不耐烦地说道:“行啦!你们俩别吵了,我听得头都疼了。不就是找个人嘛,能有多困难。”说完,她拎起勘查箱,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你们俩等等,让本姑娘先进去探探情况。” 经过一番大致的勘查,他们倒是没有在屋子里发现任何跟犯罪有关的痕迹。不过,从房间里遍布的灰尘,以及垃圾桶里早已经变质腐烂的外卖食品可以看出,蒋佩瑶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她的衣服,鞋子,首饰,化妆品等私人物品都在,没有出远门的迹象。如此看来,蒋佩瑶遭遇不测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虽说房间里乍一看上去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这地上的鞋印是不是太复杂了?”勘查完毕,祁若南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蒋佩瑶不是一个人居住吗?但我数了一下,她家里竟然有六组不同的鞋印,除去屋主自己的鞋印,剩下的五组都是谁留下的?是蒋佩瑶的熟人?朋友?” “徐经理说,蒋佩瑶失踪以后,他们曾经来这里找过蒋佩瑶,其中的几组鞋印应该是他们留下的。”顾淞解释道。 “他们来过几个人?”祁若南问。 “你等等。”顾淞立刻给徐经理打电话确认了一下那天的情况。挂断电话,顾淞对祁若南说:“10月16号晚上,他们公司的两个人,加上房东,一共有三个人来过。” “性别呢?” “公司的两个女孩儿,房东你刚才见到了,是个男的。” “那剩下的两个人呢?”祁若南边说边环顾着四周,“你们也看到了,蒋佩瑶的家里打整的干净利落,物品摆放整齐有序,平时应该是个挺爱干净的女孩儿。既然如此,留在她家里的鞋印肯定是新鲜的。” “还有个情况。”夏时补充着说道,“据我们了解,蒋佩瑶有时会约粉丝出来见面,私下做些交易,剩下的两组足迹说不定是她的哪个粉丝留下的。当然了,也不能排除王大田来家里找蒋佩瑶要过钱。” “嗯,夏时哥说的这个情况倒是比较符合其中一组足迹的特征,因为这组足迹出现在了蒋佩瑶的卧室里,一直延伸到床边。初步判断,此人为男性,鞋码43号,身高大概170cm左右,体重75公斤左右。看鞋底花纹,应该是一双价格不菲的商务皮鞋,具体是哪一款鞋子,我还得回去研究研究,至于最后一组嘛……” 祁若南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人没有进卧室,只在客厅里逗留过。此人也是个男的,穿39号的运动鞋,身材偏瘦,最多不会超过130斤。我觉得你们应该重点查查这个人。” “他有什么问题吗?”夏时问道。 “给我的感觉,这个人离开的时候,脚步显得比较慌乱。我不知道他跟蒋佩瑶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总之,关于足迹方面的信息大概就这么多,更多细节方面的东西还有待进一步勘查。” “行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夏时不忍心占用祁若南太多的私人时间,毕竟这里不是犯罪现场,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蒋佩瑶已经遇害。“你这几天也挺辛苦的,赶紧回去休息吧。改天我跟顾淞请你吃饭。” 第64章 心里有鬼 告别了祁若南,顾淞和夏时驱车来到王大田家。今天是星期六,王大田不上班,此时他正在家里准备晚饭。 夏时敲开房门,向王大田出示了证件,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好,王先生,我们是市局刑警支队的警察,想了解一下你跟蒋佩瑶之间的经济纠纷。” “什么?”王大田诧异地打量了夏时和顾淞几眼,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我没有报警啊,再说我跟她已经私下达成和解了,不知道你们还想了解什么?” “哦?蒋佩瑶已经把钱还给你了?”夏时疑惑地问道。 “那倒没有。”王大田苦笑了一声说,“不过她答应我一定会还钱,让我再耐心等一段时间。” “她拿什么保证的?给你打了欠条,还是?” “口头答应的,我看她人还不错,应该值得相信。” “你们俩私底下见过面?” “没有。”王大田连忙摇了摇头,似乎想掩饰什么一样,“我们只是电话联系的,我没有见过她本人。” “那你凭什么相信她的话?又怎么知道她人好呢?”夏时继续追问道。 “这个嘛……”王大田尴尬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顾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王先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在外面站着说话挺累的。” 王大田非常不情愿地把顾淞和夏时请进家门,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他的表现太不自然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心里有鬼,更别说顾淞和夏时这两名经验丰富的警察了。 顾淞一边扫视着屋子里的情况,一边问:“说说吧,你跟蒋佩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你们已经私下达成和解了,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想知道,你们私下里都聊了些什么,怎么和解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告诉你们吧?” “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你们?”王大田犹豫了一下,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是不是蒋佩瑶跟你们说什么了?” 听到这话,顾淞和夏时相互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蒋佩瑶失踪了,你不知道吗?” “失踪?”王大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失踪了,我还等着她还钱呢。” “你确实不知道?”顾淞又严肃地问了他一遍。 “我真的不知道啊。” 几个人正说着,走廊里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王大田扭头看着门口,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顾淞的眼睛。 “是你儿子放学回来了吧?”顾淞也盯着门口,想看看这个给父亲惹祸的王小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熊孩子。 门开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书包走了进来。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弱,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顾淞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孩子竟然会瞒着父亲给女主播打赏那么多钱。 王大田是一位单身父亲,在国企上班,工资并不高。他要还房贷,还要养儿子,辛辛苦苦攒下八万块钱并不容易。王小梨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些钱挥霍一空,王大田当然会被这个败家子气得半死。 看到家里的两名不太友善的陌生人,王小梨先是在门口愣了片刻,随后向王大田投去疑惑的目光。 “快进屋写作业,这里没你的事儿。”王大田严厉地说道,同时对王小梨使了个眼色。 顾淞低头看了看王小梨的黑色运动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王先生,你儿子是这件事的当事人,我们需要跟他谈一谈。” “事情的经过你们不是都清楚了吗?还要谈什么?”王大田有些不满地问道。 “谈谈他去蒋佩瑶家里做了什么?知不知道蒋佩瑶去哪儿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没去过那女孩儿的家里。” “你真的没去过吗?”顾淞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王小梨问道。 “没有……”王小梨小声回答道,显得底气不足。 “既然没去过,你的鞋印怎么会留在蒋佩瑶家的地板上呢?”顾淞并不是十分确定那些足迹是王小梨留下的,但这样一试探,他心里便有了答案。 “我……”王小梨低着头不说话了,可能是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王大田没有教他如何应对吧。 客厅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王大田突然一改之前那副不配合的态度,苦笑着说道:“两位警官,你们听我解释。我儿子确实去过蒋佩瑶家,为了找那个女孩儿要钱。因为你们说蒋佩瑶失踪了,我怕惹上麻烦,所以才隐瞒这个情况的。但我对天发誓,我儿子绝对没有做过坏事,那女孩儿失踪跟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的。”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的算啊,不能因为你对天发誓我们就不继续调查了,对吧?”顾淞说着将审视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王小梨,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蒋佩瑶家?去她家里干什么?” “我……”王小梨偷偷地瞥了王大田一眼,似乎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夏时忽然厉声喝道:“别看他,你自己说。” 王小梨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头转了回来,小声回答道:“上个月15号,我去佩瑶姐姐家里,想让她把钱还给我爸爸。她说她没钱,让我等几个月再说。我怕我要不到钱,回家又要挨打,于是求了她半天。她很无奈地跟我说,她母亲有很严重的心脏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她向我保证,等以后手头宽裕了,会第一时间把钱还给我。我看她一个女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所以一心软就……”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俩私下达成和解了,对吗?”夏时问道。 “是啊,她说她没钱,我能有什么办法。”王小梨有些着急地回答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那你是怎么说服你父亲的?他听了你的话就放弃找蒋佩瑶要钱了吗?” “呃……”听到这个问题,王小梨再次看向王大田。父子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王小梨说:“我就是这么跟他解释的,实话实说。”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王大田赶紧接过话茬,生怕儿子话说多了会出错。“我也觉得那女孩儿挺不容易的,想给她一个机会,反正她也跑不了,没想到……”王大田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还真的跑了……” “你认为她是不想还钱才失踪的?” “啊?”王大田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啊,我猜的。” 第65章 临时搭档 “这父子俩肯定没说实话,他们有事瞒着我们。”离开王大田家,夏时十分确信地对顾淞说道。 顾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现在没有证据表明蒋佩瑶的失踪跟他们有关系呀,就算王小梨去过蒋佩瑶家又能怎么样?” “是啊,没有证据……”夏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们还得回蒋佩瑶家里找找线索。” “诶,对了。”顾淞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夏时,“你查蒋佩瑶的通话记录了吗?她失踪前都跟什么人联系过?” “查了,她的通话记录不多,可能现在的人更习惯用社交网络和聊天软件吧。不过,调取聊天记录的手续相对繁琐一些,我暂时还拿不到这方面的信息。除了正常的快递电话和外卖电话,10月15号那天,蒋佩瑶倒是跟一个比较可疑的电话号码联系过。” “没有实名登记的号码?” “对。”夏时点点头说,“10月15号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蒋佩瑶接到了这个可疑号码打来的电话,这是她的最后一条通话记录,跟她失踪的时间比较吻合。可疑号码我也找人查了一下,没有实名登记,而且通话记录就只有这么一条。如果蒋佩瑶的失踪真的跟这个人有关系,那他的反侦查能力还挺强的。” “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成了预谋犯罪?” “有这种可能。”夏时不置可否地说道。 “蒋佩瑶的房东你查了吗?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不是我以貌取人,我总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有点儿猥琐。”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这点。”夏时一边回想着今天下午去找房东拿钥匙时的情景,一边说道,“我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房东今年四十岁,一直未婚,做代购生意的,家里有点小钱,履历清白,没有犯罪记录。” “那他……”顾淞的话还没有问完,夏时的手机便响了。他接起电话,“嗯”了几声之后,十分抱歉地对顾淞说道:“队里找我有急事儿,我现在得马上回市局。”夏时说着在路边停了车,“这边的线索就靠你了。” “不是,姓夏的,你什么意思啊?”顾淞没有急着下车,转头看着夏时,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解释。 “查出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啊。”夏时揣着明白装糊涂,推了顾淞一把说,“你快点儿下去,我真的挺急的。” “我先跟你回市局。”顾淞并不打算下车,没好气地对夏时抱怨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忙人没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你揽下的麻烦事到头来还不是要甩给我。其实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 “我没有啊。”夏时冤枉地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霍老师会给你打电话。不过,既然她已经把你给请来了,我当然得好好利用资源。” “扯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随便你怎么想吧。”夏时撇了撇嘴,懒得跟顾淞争辩。 就在这时,顾淞的手机也响了。看到“洛凡”的名字,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糟糕,我竟然忘了今天晚上约了人吃饭。” “谁啊?” “你不认识的。”顾淞有些敷衍地回答道,随后接起了电话。 “喂,顾淞,我已经到了,怎么没看到你呢。” “对不起啊!”顾淞连忙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把吃饭这事儿给忘了。” 洛凡惊讶地“啊”了一声,并没有生气,只是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唉,我没事儿,就是这边有点事情走不开。” “那你今天不来了?我给你带了好几本签名书呢。” “我恐怕去不了了。”顾淞再次表示抱歉,“对不起,第一次吃饭就放你鸽子。” “那好吧。”洛凡有些遗憾地说道,“等你哪天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吃饭吧。” “好好好,下次我请客,地方你随便挑。” “嗯,那就先这样,再见!” “喂,等等!”洛凡刚要挂电话,顾淞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忙问道,“你以前做过痕检,对吗?” “是啊,怎么了?”洛凡一头雾水地问道。 “你今天晚上没别的事情吧?” “没有,我的时间很自由。” “那你帮我个忙吧。”顾淞故作神秘地说道。 一个小时后,洛凡按照顾淞给他的地址来到蒋佩瑶家。顾淞比他早到了几分钟,此时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来,先把装备穿上。”顾淞说着将手套和鞋套递给了洛凡。 洛凡接过东西,一边往身上穿戴一边困惑地问道:“你这是搞什么名堂?破案吗?” “嗯。”顾淞严肃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对洛凡说道,“住在这里的女孩儿失踪一个多月了,现在线索很少,我们必须得好好检查一下她的家,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为什么找我来?”洛凡还是不太明白顾淞的意思,“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当警察了吗?怎么现在又来破案呐?” “情况是这样的……”顾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跟洛凡解释了一下,之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因为市局目前还没有立案,夏时又信不过别人,所以他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了。” “好吧,我听明白了。简单说,我们现在的身份更像是私家侦探,对吗?” “差不多吧。”顾淞苦笑着说道,“毕竟我不是专业做痕检的,怕遗漏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今天就麻烦你帮忙了。” 洛凡摆了摆手说:“你别那么客气,虽然我不当警察了,但是遇到这种事,我很荣幸自己能帮上忙。” 两个人在门口寒暄了一番,洛凡便拎着勘查箱走进了蒋佩瑶家。因为祁若南已经对这里进行过初步勘查,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检查房间里的各个细节。 用足迹灯在客厅里照了一遍,洛凡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警觉地对顾淞说道:“地面上有一组非常新鲜的足迹。今天下午你们来过之后,还有别人进过这个家。” “门锁没有异常,会不会是房东来过?”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这里的钥匙?” “蒋佩瑶,可是她现在下落不明了。” “嗯……”洛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开始了专心致志的工作。 第66章 偷拍 趁着洛凡对蒋佩瑶家进行二次勘查的时候,顾淞打开了蒋佩瑶的笔记本电脑,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蒋佩瑶的电脑设置了六位数的开机密码,顾淞碰运气地输入了1456,结果电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打开了。 顾淞首先查看了蒋佩瑶的上网记录,发现蒋佩瑶失踪前不久经常查看一些有关心脏移植手术方面的信息。结合王小梨的说法,以及蒋佩瑶的母亲确实患有严重心脏病这一事实,顾淞认为蒋佩瑶急需一大笔钱给母亲看病的事应该是真的。 心脏移植手术的费用、住院费、后期的抗排斥药物等等,所有的费用加起来至少要几十万。蒋佩瑶的家庭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没有任何经济收入,这所有的治疗费用都需要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独自承担,可想她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田蕊曾经因为受伤做过一次肾移植手术,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进去,所以顾淞特别能理解蒋佩瑶的处境。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有哪个女孩子愿意用出卖色相的方式去赚钱呢。 想到这里,顾淞立刻登录了蒋佩瑶的直播账号,这是他今天下午从公司那边拿到的。 虽说是一个比较小众的直播网站,蒋佩瑶的粉丝数量还是有不少的。顾淞打开蒋佩瑶的个人账户,发现里面有折合成人民币一百多万元的虚拟财产没有提现,这里面大概就有王小梨慷慨贡献的那几万块钱吧。 假设蒋佩瑶的失踪跟她的粉丝有关系,那么仔细调查一下她的直播账号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打开粉丝值排行榜,顾淞发现有些人还真是出手阔绰。难怪现在有很多年轻人想吃直播这碗饭。不过,直播这碗饭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想凭真才艺赚钱并不容易。别看网上经常报出某个网红年收入几百万、几千万,那些只是极少数人,不是普遍现象。 当然,像蒋佩瑶这样走歪门邪道赚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排行第一的粉丝叫夜无双,累计给蒋佩瑶打赏过三十多万元的礼物。他最后一次跟蒋佩瑶联络的时间是10月10号晚上22点24分。 粉丝排行榜第二名,喜新厌旧,累计打赏值299830,最后一次跟蒋佩瑶聊天的时间是10月14日晚上20点18分。 第三名,想你时的孤独,打赏值256000,最后一次…… 顾淞依次查看这些排名比较靠前的粉丝信息,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就在他看到王小梨的昵称“鸭梨山大”时,洛凡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刚才四处查看了一下,根据那个人的活动轨迹推断,他有可能是来拆卸针孔摄像头的。” “什么?”顾淞放下笔记本电脑,颇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洛凡,“你是说,蒋佩瑶被人偷拍了?” “是的。”洛凡严肃地点点头说,“客厅、卧室、卫生间里都安装了偷拍设备,位置相当隐蔽,很难让人发现,看样子是行家干的。” “是我们大意了……”顾淞回想起今天下午来这里做初步勘查的时候,他跟夏时、祁若南三个人谁都没有发现那些隐蔽的偷拍设备,不禁有些惭愧。 洛凡微微笑了一下,安慰顾淞道:“这不怪你们,是他的手段太高明了。而且你们之前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吧。” “房东是做进口摄影器材生意的,应该比较了解这方面的设备,而且他有这里的备用钥匙,搞不好真的是他……”顾淞认真思索了片刻,敲了下桌子说,“没错,应该就是他干的。他怕偷拍的行为被我们发现,所以趁我们走了以后特意来销毁证据。”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去找房东聊聊,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顾淞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蒋佩瑶的笔记本电脑。 “你要把这个带走?可是……”洛凡正想说,我们俩什么手续都没有,甚至连警察都不是,擅自拿走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合规矩?但转念一想,住在这里的女孩儿都失踪一个多月了,他们再不抓紧时间搜集线索,女孩儿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尽管他认为女孩儿还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情就不要在意了。” “也对。”洛凡耸了耸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反正我们现在是私家侦探,不一定要按规矩办事。” 整理好装备,锁上房门,洛凡决定跟顾淞一同前往房东的住处了解情况。 好几年没参与破案了,这种久违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洛凡非常的怀念。他坐在车里,感慨地对顾淞说道:“记得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也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我跟师父去复勘犯罪现场,结果还是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到。” “什么案子啊?说来听听呗。”顾淞好奇地打听道。直觉告诉他,洛凡不当警察也许跟那件事有关。 洛凡苦笑了一声,回忆着说道:“三年前,我所在的那座城市发生了一起性质相当恶劣的强奸杀人案,受害者是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女大学生。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我们很快找到了那名犯罪嫌疑人。只不过,因为其他方面的证据不足,嫌疑人拒不交代,我们不得不放他回家。但是我敢用自己的生命打包票,他确定无疑就是杀人凶手。” “后来呢?你该不会是对他刑讯逼供了吧?”顾淞忽然想起2010年发生在元丰镇的那起案子。当时,陈涛警官就是因为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揍了犯罪嫌疑人一拳,间接导致嫌疑人猝死而被刑警队开除的。顾淞用余光瞥了一眼洛凡那张略带忧伤的脸,心说这个人该不会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吧。 “我确实打了他,但不是因为刑讯逼供。”洛凡停顿了两秒钟,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是看他不爽,就是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仅此而已。” “不是吧……”顾淞惊讶地啧了啧舌,完全没想到身边这个看似理智的男人竟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我说你何必呢,当时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也找不到证据啊。” “可是受害者真的太惨了,还有她的父母……我在审讯室里想起他们一家人的样子,想到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渣马上就要恢复自由之身,我实在是……想在想起来,我当时的确是太冲动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个案子后来结案了吗?那个嫌疑人到底是不是凶手?” “当然是他!我的同事在第三次复勘现场的时候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在我离开刑事技术科的第四个月,他被执行死刑了。” 顾淞扭头看了洛凡一眼,遗憾地说道:“你后悔吗?因为那个人渣当不了警察。” 洛凡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道:“刚开始当然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确实做错了,后悔有什么用呢。” “那段日子对你来说挺煎熬的吧?” “是挺郁闷的,不过我这个人抗打击能力比较强,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人生有很多选择,当不了警察没关系,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嘛。” “比如写小说?” “那是机缘巧合。我闲来无事把自己写的故事发到网上,没想到有出版社的编辑主动联系我,问我版权方面的事。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从一名痕检员变成了悬疑小说作者。” “事实证明,你转型当作家很成功啊。哦,对了。”说到这儿,顾淞忽然想到了什么,“据说《湮灭》那本小说是真实案件改编的,现实中也是个悬案吗?” 第67章 希望之光 “是啊,那两名凶手到现在还没有落网。已经二十二年了……”洛凡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其实那起案子就发生在我的老家。那一年我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有人会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而痛苦一生……” “吉祥旅馆”位于浙江省秀里镇汇泉街183号,是一栋外观不起眼的三层白色小楼。经营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热心善良的年轻夫妇,在当地有着良好的口碑。 1995年11月20日凌晨,两名入住吉祥旅馆204室的犯罪嫌疑人先是对住在同一房间的山东商人李某起了歹意,在睡梦中将其杀害。因为李某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现金缝在了自己的秋裤内兜里,两人没有搜刮到太多的财物,于是又打起了旅馆老板的主意。 他们以“灯泡”坏了为借口,将老板骗至204室杀害,随后闯进201室将收银台的钱财洗劫一空。旅馆的老板娘和女儿刚好就住在201室,案发时也在睡觉,但因小女孩儿中途醒来,啼哭声吵醒了老板娘,于是凶手狠心将此二人杀害。 非常不巧的是,老板的母亲凌晨起来上厕所,在走廊里遭遇了两名准备逃跑的凶手,结果也没能幸免于难。 通过勘查,警方在204室提取到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留在玻璃杯上的指纹。另外,踩在地上一堆衣服上的一枚鞋印也提供了较为价值的线索。 那枚鞋印的花纹呈六角菱形状,在周边的服装贸易市场上从未见过。无论是民警还是报案者,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绕过散落在地上的那堆衣服,所以那枚鞋印只可能是凶手慌不择路时留下的。 根据旅馆其他客人的描述,警方大致掌握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其中一个人年龄在40岁左右,身高1米65上下,体型微胖,长着一张大圆脸;另外一个人年纪较轻,身高大概有1米8左右,皮肤黝黑,眼睛细长,戴着鸭舌帽。两人说话都有安徽一带的口音。 遗憾的是,在信息技术尚不普及的九十年代中期,监控是个稀缺品。吉祥旅馆没有严格执行住宿登记制度,即使没有身份证,老板也会给客人办理入住手续。所以对于这两名“消失的客人”,警方无法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 半个月后,大规模的排查工作开始了。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人去皖南地区比对指纹,另一路人则去调查那枚特殊鞋印的来源。 案件发生的1995年,电子指纹识别系统还没有使用,指纹比对全都是靠肉眼识别。一个地方的指纹库通常就是一摞白底黑纹的卡片。如果库里没有目标对象的指纹,警方还要走街串巷去访问。 为了寻找那两名“消失的客人”,专案组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近至上海,远至广东、云南。只要其他地方出现了手法或情节类似的案子,他们就会去看看能不能并案。 1996年春节前夕,南京水西门,两名侦查员漫无目的地在各个鞋子摊位间转来转去。忽然,一双高帮登山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把鞋底翻过来一看,结果竟然和现场的那枚鞋印一模一样。 经过调查,这种登山鞋产自昆山一家韩国独资企业,出口加拿大,摊主售卖的是在海运前不小心被遗落的唯一一箱。除此之外,工厂也曾经将一部分有瑕疵的鞋子作为福利分发给员工。 然而,侦查员赶往昆山时发现,这家企业的在职员工有几百号人,更别提这些年来来去去的打工者了。因此,那枚鞋印的拥有者并不一定就是这家鞋厂的员工,也有可能是某个员工的关系人。对于专案组来说,这样的排查范围太大,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案件的进展陷入了僵局…… “我记得你在书里还提到了犯罪现场的烟头。”听完洛凡对那起案件的真实描述,顾淞想到了小说里的情节。 “哦?”洛凡扭头看了顾淞一眼,“你真的读过那本小说啊?我还以为你只是跟我客套客套呢。” 顾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第一次遇到的你的时候确实没看过,后来回去补上的。” “原来如此。”洛凡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当年,专案组在犯罪现场一共找到26枚烟头。其中有一个香烟盒格外引人注目,金灿灿的包装上印着红色的品牌名‘盛唐’。这不是一个大众品牌,产自安徽芜湖卷烟厂,一般只在皖南地区比较常见。尽管那时还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烟头上的生物信息做出鉴定,但勘查人员还是小心翼翼地收集并保管了全部烟头。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dna技术越来越成熟,这些被小心保存了二十多年的物证终于派上了用场。然而,新鲜的检材测出dna容易,但是保存了那么久的物证,随着严重的降解会导致dna信息的损失。而且当年提取的检材都存放在一起,也存在相互污染的问题。 “专家组在dna实验室里艰苦奋战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在那些烟头中成功提取出了十个人的dna。专案组重新走访了一遍当年在场的无关人员,排查出了犯罪嫌疑人一号和二号。其中一号嫌疑人丢了六枚烟头,二号嫌疑人丢了九枚烟头,恰好在这两人丢掉的烟头中都包含了产自安徽芜湖的‘盛唐牌’香烟。 “再之后,专案组拿着这两个千辛万苦提取出来的dna,先去全国犯罪分子dna数据库里排查,结果一无所获。接着,他们又去各省、市的dna数据库排查,结果还是一样令人失望。 “就在专案组走投无路之时,沉积了三十年的甘肃白银杀人案成功告破,他们也想尝试利用y-dna染色体检验技术寻找犯罪嫌疑人。事实上,案件的真实经过就是这样。到目前为止,那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仍然是未知数……” “可是小说的结尾,你暗示了读者,警方在某地的dna数据库里找到了一名关姓男子。和二号嫌疑人的dna相比,他们十几代前存在着亲缘关系。虽说警方的排查工作依然很艰难,但你至少让读者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嗯,小说中我是这样写的……”洛凡看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灯,若有所思地说道,“希望现实中,这起案子也能早点结束吧……” 【注】:y-dna染色体检验技术是利用y染色体在男性父系之间的单向传承。如果是男性嫌疑人在作案现场留下可以检测出dna成分的遗传材料,通过找到与嫌疑人有相同y-dna渊源的亲属,进行y-str(short tandem repeat,短串联重复片段)的同源比对,可以直接确定嫌疑人的姓氏。每个姓氏都有y染色体的特异性标志,就像是血液里流动的代表出身的“条形码”。 第68章 最后一通电话 一路上聊着二十二年前的悬案,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房东的住处。因为下午拿钥匙的时候见过一面,房东并没有对顾淞和洛凡的身份产生怀疑,他只是不太理解此二人深夜来访的目的。 看到房东警惕而又疑惑的眼神,顾淞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有个情况想找你确认一下。” “什么事?”房东语气生硬地问道,以示心中的不满。 “嗯……”顾淞朝左右两侧看了看,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进去聊吧,有些话让邻居听到了,可能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房东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不情愿地敞开房门,让出一条路让顾淞和洛凡进屋。顾淞径直朝里面的客厅走去,洛凡则站在入口玄关处,问房东可不可以随便看看。房东点点头,没有理会洛凡,走进客厅对顾淞说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蒋佩瑶的情况。” “那你们可找错人了。”房东无奈地摊了摊双手,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现在交房租都是网上转账,我跟她没什么交集,几乎对她的事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好像是网络女主播吧,签租房合同的时候提过一嘴。” “你爱看直播吗?” “偶尔看看,兴趣不太大,怎么了?” “蒋佩瑶的直播你看过吗?” “没看过,她又不是什么网络红人,值得我特别关注吗?”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她的铁杆粉丝呢,看来是我搞错了。”顾淞遗憾地说道。 房东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顾淞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是每天都在看着她吗?我以为你嫌网络直播尺度不够大,所以给自己开小灶,直接看‘真人秀’表演,那多刺激,是吧?” “你什么意思?” “需要我解释吗?” “当然需要!”房东脸色铁青地说道。 顾淞没有回话,而是转头看了洛凡一眼,后者正在玄关那里确认某件事情。稍稍等待了片刻,洛凡终于找到了那样东西。他直起身子,冲顾淞做了个“ok”的手势,缓缓向他们走来。 “我来说吧。”洛凡手里拎着他在入口鞋架上找到的一双灰色休闲鞋,神情严肃地对房东说道:“今天下午警察走了以后,你去过蒋佩瑶家,穿的就是这双鞋子。你想抵赖也没用,因为你当时既没穿鞋套,也没有戴手套,房间里留下了很多清晰的指纹。注意,是警方勘查完现场以后才出现的新鲜指纹。那些指纹是不是你的,我现在用肉眼比对一下就能确认。据我判断,你在蒋佩瑶家里一共安装了四个针孔摄像头,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客厅一个。你怕偷拍的行为被警察发现,所以今天特意去回收这些东西,我说的对吗?” “你……”房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我……” “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当前的情况。”洛凡没有给房东插话的余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们是市局刑警支队重案组的,一般只负责调查那些性质恶劣的大案要案。如果只是因为你偷窥他人**,我们是不会来找你的。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蒋佩瑶失踪一个多月了,我们怀疑她遭到了坏人的侵害。你是她的房东,有她家的备用钥匙,你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应该早就注意到她下落不明了。但是你没有报警,并且谎称对她的事毫不知情。从我们警方的角度来理解,你的行为非常可疑。我们有理由怀疑蒋佩瑶的失踪跟你有关。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把话说清楚;第二,跟我们回刑警队接受调查。你看你是喜欢在自家的客厅聊天呢,还是想去公安局的审讯室喝茶?” 洛凡说完,用略带挑衅的目光看着房东,后者的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顾淞心想:洛凡这家伙也太能忽悠了,真不愧是写小说的。 沉默了几秒钟,房东郁闷地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说道:“警察同志,我承认我在她家里偷装了摄像头,也知道她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出事了。” “她一个多月没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顾淞问道。 “她也许回老家了,也许出去旅行了,也有可能去朋友那儿了呀。” “出远门不用带行李吗?” “这个,也许她另有打算呢?”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顾淞知道房东只是想找借口推卸责任,毕竟他发现蒋佩瑶失踪是通过偷拍行为,不太可能主动找警方说明情况。“你把你偷拍的那些视频给我们看看。” “全部都要吗?” “对,全部。” “可是很多没用的视频已经被我删掉了。” “没用的?”洛凡皱了下眉头,没理解房东的意思。 “他指的应该是那些没看点的视频。”顾淞冷嘲热讽地说道。 房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涨得通红。他默默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隐藏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说道:“顾警官,所有的视频都在这儿了。我装摄像头只是想偷看那丫头洗澡,还有她跟客人那什么的时候……我,我真的没把她怎么样,她的失踪跟我没关系。我……” “先不说这个。”顾淞不耐烦地摆摆手,根本不想听房东辩解。“蒋佩瑶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是……”房东说着点开一段视频,将进度条拖到最后,“是10月15号晚上20点47分,她出门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了。第二天傍晚,有两个自称是她同事的女孩儿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到了我,说是蒋佩瑶没有按时工作,想去她家里看看情况。刚好我那会儿没什么事,就陪她们去家里瞧了一眼。” “呦,你这不是知道挺多嘛,怎么还说不了解蒋佩瑶的事。”顾淞一边看着视频一边调侃房东。后者尴尬地挠挠脑袋,盯着电脑屏幕不再说话。 顾淞将进度条往前拉回一段,想看看蒋佩瑶离家之前做了些什么。画面快速播放着,顾淞和洛凡看得格外认真。 突然,顾淞按下暂停键,转头对洛凡说:“20点16分,她接了一个电话。” “嗯。”洛凡会意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蒋佩瑶的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打电话的人使用的是没有实名登记的电话卡,无法查明身份。这个人很可能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 很可惜,房东偷拍的视频虽然很清晰,但却没有声音,而此时的拍摄角度刚好看不到蒋佩瑶的嘴,无法根据口型判断出她说了什么。接完这个电话,蒋佩瑶稍作打扮便出了家门,看样子是要跟某人见面。 “要是能听到她说什么就好了。”顾淞不满意地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抱怨房东的设备不给力。 洛凡问房东,“15号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房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不对,连忙解释道,“这个电话可不是我打的,我那天根本就没见过她。” “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能啊。15号那天一大早我就去帮朋友准备婚礼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很多人能为我作证。” “参加婚礼需要那么久吗?” “我朋友是外地的,我住了一天才回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调查。”房东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洛凡记下了几个房东朋友的联系方式,随后对顾淞说道:“把视频带回去慢慢看吧,我想这里面可能会有些线索。” 视频文件很大,全部拷贝下来需要花一段时间。顾淞没有耐心在这里等着,于是拿起笔记本电脑对房东说道:“这个我们先带回去了,用完了还你。” 那怎么行……房东的抗议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顾淞锐利的目光吓了回去。那眼神分明带着威胁的意思,似乎在说:你有什么不满跟我们回刑警说吧。 第69章 中断的笔记 “接来下去哪儿?”回到车里,洛凡征询着顾淞的意见。后者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苦笑着说道:“我现在得回家找线索去,看来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了。” “你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吗?”洛凡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同样是当过警察的人,他何尝不知道查看监控的辛苦。 “那有什么办法,夏队交给我的任务,我哪敢怠慢啊。” “要不……”洛凡思索了一下说,“我帮你吧,反正我也有时间。” “不行,那怎么好意思呢。”顾淞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巴不得有人帮他分担这份苦差事。“今天已经耽误你好几个小时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洛凡心里笑道。“我并不觉得麻烦,相反,我其实挺享受现在这种感觉的,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虽然我们都不当警察了,但是内心对破案的热情是丝毫没有减少的。” 顾淞点点头,表示认可,否则他也不会三更半夜还在外面帮夏时跑腿了。 “那就去我家吧,刚好离这儿不太远。”洛凡说着发动了车子。 二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洛凡的住处。洛凡的家比顾淞想象的要干净整洁,完全不像单身男子居住的地方。虽然是临时租的房子,但却装修得美观精致,各种装饰品也显得非常考究。 “你这里条件不错嘛,卫生也打扫得很干净。”顾淞一边将房东和蒋佩瑶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一边夸赞道。 “多亏有朋友帮忙,我自己是懒得收拾的。” “女朋友?” “不,是女性朋友。”洛凡纠正道。说完,他看到顾淞一脸好奇的表情,知道对方还想继续八卦些什么,于是补充道,“我喜欢她,但她只是把我当弟弟,仅此而已。” 其实洛凡很想对顾淞说:那个女人你也认识的。但他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向顾淞“坦白”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 如果女人知道他私底下已经跟顾淞见过不止一次面,一定会用警告的口吻对他说:不可以擅自接近那个危险的男人,那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而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主动接近过顾淞。是命运安排他们相遇,让他们这两个本不该成为朋友的人聚在了同一屋檐下。 算了,等她知道的时候再想办法解释吧。洛凡将思绪拉回到眼前,对顾淞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你随便坐,我去煮两杯咖啡,很快就来。” 凌晨一点多,夏时疲惫地回到家中。他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很想打电话问问顾淞那边的调查情况,但又怕深更半夜打扰对方休息。犹豫了片刻,他将手机扔在一旁,很快就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二十分,夏时从断断续续的梦中醒来,窗外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感到头昏脑胀,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在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发现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另外还有同事发来的信息:夏队,dna结果出来了,尸源已经找到。 唉,终于对上了啊!夏时握着手机感慨地叹息了一声。 最近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工厂焚尸案迟迟没有进展,原因就是他们一直没能确认死者的身份。直到昨天下午,r市政法大学的一名大四女生在辅导员的陪同下来市局报案,说她们班同学季兰好像下落不明了,停滞不前的案子才终于有了一点突破。 接到手下江伟打来的电话时,夏时正在车上跟顾淞讨论蒋佩瑶的事情。虽说这边的调查任务也很紧急,但身为一名警察,他的本职工作更加重要。他厚着脸皮把自己揽下的麻烦一股脑地甩给顾淞,让对方误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算计的。 回到刑警队,夏时立刻来到二楼的小会议室。江伟正在里面焦急地等着他,会议室里还坐着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和一名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 男人姓谷,是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老师,同时也是女孩儿班上的辅导员。疑似失踪的女生叫季兰,是管理学院的四年级学生。从今年八月末开始,季兰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专心复习研究生考试,平时很少跟同学们取得联系。 因为四年级的学生课程不多,一部分学生忙着考研,一部分学生忙着实习、找工作,学校对他们的管理相对松散一些,所以一直没有人注意到季兰失踪的情况。 “你们是怎么发现季兰同学下落不明的?”大致了解过情况,夏时开始对报案者进行询问。尽管在他回来之前,江伟已经掌握了事情的经过,但他还是得从头梳理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免漏掉什么关键信息。另外,眼前这名梳着丸子头,脸盘小巧的可爱女生是专门来刑警队找他的,并且是夏金钰让她来的,这一点也让夏时非常在意。 “11月19号是季兰的生日,我早上给她发微信,约她一起出来吃饭,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我信息。那天下午,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有些担心,但也没往多想,以为她只是怕被打扰,故意关机了,或者是手机坏掉了什么的。我给她发了生日祝福,让她有空再联系我,然后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忙着联系工作方面的事。 “然而过了四天,也就是昨天,季兰还是一点儿音信都没有。我再次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仍然是关机状态,我这才感觉到情况有点儿不对。刚好昨天晚上,我在食堂碰到了夏金钰同学,跟他说了季兰的事情。他听了以后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问我有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联系到季兰。我说我知道她租的房子在哪儿,夏金钰便说要陪我去看看情况。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俩先去找了谷老师。” 刘潼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后者点点头,接着女孩儿的话说:“我给季兰的父母打电话,问他们季兰有没有回老家,知不知道她的近况。两位家长表示最近一个月没有跟女儿联系过,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我们又找跟季兰关系比较熟的同学打听情况,结果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季兰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我们也去看了,她应该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所以我们才来报警。” “你们是怎么确认她有一个多月没回家的?”夏时问道。 “是季兰的复习笔记!”刘潼抢着回答道,“季兰学习非常认真,每天都会做笔记。笔记上有日期,到10月17号就没有再继续写了。我想她应该就是那天失踪的。” “你最后一次跟季兰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应该是……”刘潼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朋友圈记录对夏时说道,“是10月14号,季兰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她要闭关学习,断网,不玩儿手机,所以我最近没有主动联系她,就连她出事了也完全不知道……”刘潼低下头,露出一副自责的表情。 夏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什么没去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报警,而是直接来刑警队找我?” “是夏金钰让我来的。”刘潼咬了下嘴唇,表情变得更加难过。“夏金钰说,11月20号那天晚上,警方在一处废弃厂房里发现了一具被焚毁的女尸。那个新闻我也看到了,但我真的无法把这件事跟季兰的失踪联系到一起,或者说是不愿意往那方面联想吧。可是夏金钰却认为,季兰的身高和年龄跟那名受害者比较吻合,还有她失踪的时间与那名死者的遇害时间也相符。他说警方无法查出那名受害者的身份,案件一直没什么进展,说不定我们提供的线索可以帮助你们破案。所以……” “我明白了。”夏时微微点了下头,“我们会进行dna比对,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如果很不幸,那名受害者真的是你的同学,我们一定会努力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对了,这是你们需要的东西。”谷老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袋子交给江伟。“这里面有季兰的牙刷、毛巾、还有带毛囊的头发,都是从她的屋子里收集到的,分别用密封袋装了起来。你们要采集季兰的dna,这些东西足够用了,夏金钰同学是这么说的。”谷老师说完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怪我不好,平时对学生们不够关心。要是季兰真有个三长两短,作为她的老师,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谷老师,我们先不说这个。”夏时摆摆手,岔过话题,“根据你们的了解,季兰同学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是否与人结怨?感情方面是否有什么问题?” 谷老师和刘潼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更加了解季兰的刘潼十分谨慎地回答道:“季兰同学的性格有些内向,不是那种特别爱说话的女孩儿。但是她的脾气很好,从来不跟别人吵架,同学们对她的印象都不错。我不觉得有人会恨她恨到要伤害她的地步。至于感情方面,她之前有个男朋友,但是两个人半年前就分手了。” “分手原因呢?” “那个男生要出国深造,季兰想留在国内念研究生。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所以分手了。我想季兰的失踪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们想调查,我可以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 “那就麻烦你了。” 江伟在一旁认真地做完记录,拿起谷老师交给他的检材对夏时说道:“夏队,我现在就把这个送到实验室去,让他们尽快做出结果。” “好!” 目送江伟走出会议室,夏时起身对两名报案者说:“今天先到这儿吧,你们可以回去了。等结果出来我会叫人通知你们的。如果有需要,还请你们继续配合警方的调查。” “如果不是小兰,我是说,那名死者……”刘潼顿了一下说,“你们还会继续帮忙找人吗?” “会的。”夏时严肃认真地回答道,“只要有人报案,我们就会积极处理。但是我们专案组管不了这件事,我会让其他同事继续调查。”夏时说完,送谷老师和刘潼来到电梯厅。“刘同学,我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刘潼有些诧异地看了夏时一眼。 “你是怎么认识夏金钰的?你们俩不在一个学院吧?” 刘潼知道面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是夏金钰的哥哥,关心弟弟的校园生活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金钰是校草嘛,人又聪明,在学校里很出名的。不过,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啦。” 第70章 畏罪自杀 早上八点多,顾淞被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餐桌上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早啊”。 “喂,你还没起床吗?”夏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瞬间让顾淞清醒了过来。他坐直了身子,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托你的福,我一宿都没睡好吗。” “哦,看样子是有些进展了?” “目前还不好说。”顾淞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夏时大致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我们待会儿要去王大田家再确认下情况,你也一起来吗?” “我恐怕没时间。工厂焚尸案的受害者已经查明身份了。一会儿开完会,我得去一趟政法大学。” “受害者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吗?” “嗯,夏金钰也对这案子挺上心的。他好像认识那名受害的学姐。” “那你忙去吧,这边交给我们就行了。” “你们……”夏时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找的那个临时搭档,那个写小说的,破案靠谱吗?” “靠谱啊,简直是神一样的队友。他不当警察才是真的可惜了。” “那你帮我谢谢他,等我抽出时间一定请他吃饭。” 挂断电话,洛凡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顾淞醒了,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后将买来的早餐放到桌子上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儿吃的。” “你太客气了。”顾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本来是他请别人帮忙的,现在却跑到别人家里来蹭吃蹭喝,他想想都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对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你怎么不叫我呢?” “应该是六点多吧。我一直在整理蒋佩瑶的电脑资料,没太注意。” “那你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整理出了一些信息,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得出结论。” “辛苦你了,陪我熬夜做这么累人的工作。” “没什么,只要能帮你找到那名失踪的女孩儿,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吃过早饭,顾淞和洛凡来到王大田家。虽说两个人都没有警官证,王大田也未曾对他们的身份表示怀疑。他苦着脸把二人请进客厅,疑惑地问道:“你们今天又有什么事?” “王先生。”顾淞说着朝最里面那扇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麻烦叫你儿子出来一下,我们有件事想找他聊聊。” “还是为了蒋佩瑶的事?”王大田紧锁眉头,不耐烦地对顾淞说道,“那女孩儿失踪跟我儿子真的没关系,你们怎么还咬着他不放啊?” “你先看看这个,看完了还能理直气壮地说这事跟你儿子没关系,那我绝对服你。”顾淞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王大田看。 视频的录制时间是10月15号下午15点08分。高清画面中,只见王小梨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缓缓地向蒋佩瑶逼近……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你儿子是无辜的吗?”顾淞顿了一下,看着王大田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缓缓地说道,“现在能叫王小梨出来跟我们聊聊吗?” 由于太过震惊,王大田像块石头一样僵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叹息着说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整天在家里唠叨这件事,让小梨想办法找那个女孩儿要钱,他就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了……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我儿子并没有把那女孩儿怎么样,他只是……” 王大田一边心虚地解释一边朝王小梨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用力敲了几下房门,冲里面叫道:“小梨,你出来一下,警察有事想找你问问。” 里面没人回应。 王大田又敲敲门,房间里还是没动静。不仅如此,他发现房门竟然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小梨,你干什么呢?快点儿把门打开!”王大田意识到情况不妙,用力砸了几下房门便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顾淞。 “你让让!”顾淞拽开王大田,飞起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的景象瞬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王小梨正坐在窗台上,双腿悬在窗外,瘦弱的背影显得孤独而又绝望。 看到这幅场景,顾淞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畏罪自杀”四个字。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不对,如果蒋佩瑶的失踪跟面前这名十五岁的少年有关,那他顶多算是某个人的帮凶,因为以男孩儿的性格和心智来判断,他独立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想到这儿,顾淞不禁将视线落在了王大田的身上。难道这个男人真的为了那八万块钱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小梨,你胡闹什么?”王大田被惊出一身冷汗,他很想冲上前去把儿子从窗台上拖下来,但又怕儿子一时冲动从二十楼跳下去,摔成肉饼。“小梨,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说吗?你坐在那地方干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王小梨转头看看父亲,又绝望地看看顾淞和洛凡,自嘲地笑了笑说,“警察已经知道我干了什么,我不想进少管所,不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他们不是来抓你的,只是想找你问问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赶快给我下来!” 王小梨态度坚决地摇摇头说:“爸你别骗我了,他们肯定是来抓我的。佩瑶姐姐出事了,他们怀疑我,我的嫌疑怎么也洗不清了。” “你到底把那个女孩儿怎么了?”王大田急得直跳脚。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那个视频……” “那个视频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赶快下来呀!” 王小梨低头沉默。 就在这时,顾淞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严肃认真地看着想要轻生的少年说道:“王小梨,我知道蒋佩瑶的失踪跟你没有关系。你先从窗台上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说清楚,好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王小梨抬起头,惊讶地问道。 “我相信。”顾淞的嘴角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没人说你会进少管所,那段视频只能说明你曾经拿刀威胁过蒋佩瑶。但你主动放弃行凶,并没有对她实施任何侵害,所以你做的事情并不是不可以被原谅。更何况,我们需要知道那天的事发经过,需要知道你跟蒋佩瑶说了些什么。搞不好,你提供的信息可以帮我们找到她,你不想给自己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我还有机会吗?”王小梨半信半疑地问道。 “当然有。”顾淞点点头,向王小梨伸出一只手说,“只要你愿意下来,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 “对对对,你听顾警官的话,我们下来好好说。”王大田在一旁附和道。 王小梨转过身子,正想从窗台上下来,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忙问王大田,“爸,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都什么时候了,我骗你干什么。我求求你快下来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妈妈交代啊!” “你发誓?” “我发誓!” 几分钟后,王大田、王小梨父子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的情绪比之前冷静了许多。 对于10月15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王小梨是这样叙述的: 那天下午,我去佩瑶姐姐家要钱,我其实并不想伤害她,只是为了吓唬她才用刀威胁她的。谁知她跟我说,她家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了。她说我要是敢伤害她,警察一定会找到我头上,到时候我就完蛋了。 我当时很害怕,怕自己会坐牢,所以就放弃让她还钱了。她跟我说,她母亲得了非常严重的心脏病,必须得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我看她那副可怜的样子不像骗人的,一时心软就相信她了。 她还跟我说,她认识一名医生,那个人会帮她安排所有的事情,她要做的就是帮母亲筹集医药费。她说等她母亲的事情安排好了,她会第一时间把钱还给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妥协。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我离开她家的时候,她整个人好好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我有两个疑问。”听完王小梨的叙述,顾淞立刻问道,“第一,你是怎么确定蒋佩瑶家里有摄像头的,你亲眼看到了吗?第二,蒋佩瑶有没有说自己是怎么认识那名医生的,或者她有没有向你透露那名医生的信息,任何信息都行。” “我没看到摄像头,她说有我就信了,因为我当时真的太紧张了。至于医生嘛……”王小梨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她好像说最近要跟那个医生见面详谈,谈过以后才能知道什么时候做手术,具体需要多少费用,到时候再看能不能把钱还给我。” 第71章 麻药 离开王大田家,顾淞和洛凡就近找了个咖啡管坐了下来。 洛凡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一份excel表格递给顾淞说:“这是我根据蒋佩瑶的聊天记录和打赏记录整理出来的嫌疑人名单,私下跟她有联系的粉丝几乎都在这上面了。” “呦,人还不少呢。”顾淞用手指滑动屏幕,从头到尾粗略浏览了一遍,顿时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重了几分。“你说蒋佩瑶认识的那个医生会不会就在这份名单里面?” “有这个可能,但前提是王小梨的话真实可信。” “你觉得呢?王小梨说的是真话吗?” “他胆小,懦弱,头脑简单,没有独立作案的能力。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所以他的话可信度很高。只不过……” “你担心他父亲对我们撒谎?” “我也不好说,毕竟他有作案条件,有作案动机,现在下结论说他是完全无辜的还为时尚早。” “不管怎么说,医生这条线索值得我们去查一查。”顾淞喝了口咖啡,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觉得王大田不至于为了那八万块钱去做蠢事,万一罪行暴露了,他被判个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王小梨岂不是成了孤儿?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凡事都替儿子着想,做事应该会考虑后果吧。”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万一他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我们查不到他头上呢?不过话说回来……”洛凡指了指顾淞手里的平板电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梳理一下这份名单,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呢。” r市政法大学,午休时分。 结束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安梓洋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噜作响了。他最近正在减肥,只有中午这顿饭能稍微多吃几口。看到夏金钰不紧不慢地往书包里装东西,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安梓洋不耐烦地催促他道:“老大,你别磨蹭了行吗?我都快饿死了。” “嗯?”夏金钰忽然反应过来,抱歉地对安梓洋说,“忘了告诉你,我中午约了人,你自己去吧。” “你约了谁啊?”安梓洋一脸诧异地问道,“比监督我减肥还重要吗?”自从安梓洋下定决心要减肥,作为他的室友兼死党,夏金钰一直对他严格要求。不仅监督他的饮食,早上陪他跑步,每个星期还要带他去健身房锻炼。一个多月下来,安梓洋的体重变化甚微,倒是夏金钰的身材越来越好,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英俊挺拔了。 “我约了霍老师,聊点事情。” “哦。”安梓洋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你们好好聊。”说完,安梓洋拎起书包,动作麻利地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夏金钰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朝教职工食堂走去。走到半路,他听到马路对面有人叫他,循声望去是哥哥夏时。他冲对方挥挥手,快步走了上去。“怎么样?今天上午的调查有收获吗?”他知道哥哥是为了调查那起工厂焚尸案来政法大学的,而最先怀疑受害者的身份,让同学去市局报警的人正是他。 “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夏时实不相瞒地回答道,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来到食堂,霍妍已经点好饭菜等着他们了。学校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霍妍当然对此非常关心。一见到夏时,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跟夏金钰同样的问题。 夏时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坐在霍妍对面的椅子上,夏金钰则跟着坐在了旁边。 “其实今天约你们俩见面不是为了案子的事,就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啊?那你叫我这个电灯泡干什么?”夏金钰以为哥哥要找他协助破案,接完电话以后心情还激动了一番,现在听夏时这样一说,内心不禁有些扫兴。 “你不愿意可以回去啊。”霍妍半开玩笑地看着夏金钰说道,等了几秒钟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收起笑容严肃认真地对夏时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是忍不住把蒋佩瑶的失踪跟这起案子联系在一起。两个女孩儿都是二十岁出头,长得干净漂亮,一个人租房子住,出事的时间也非常接近……” “不只是你,我也想过。”夏时提出了同样的担忧,“季兰同学是10月17号下落不明的,蒋佩瑶是10月15号晚上失踪的,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她也不幸遇害了,很可能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是很遗憾,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并案依据,不能仅凭我们两个人的猜测影响整个专案组的调查。” “那你问问顾淞哥的意见呗,那件事不是他在帮你调查吗?”夏金钰一边吃菜一边插话道。 “是啊,顾警官那边有什么进展吗?”霍妍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说,“新月很担心她姐姐的安危,说找不到她姐姐就不回老家了。” “那之前说好的七天期限呢?” 霍妍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想反悔,我拗不过她。” “唉……”夏时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安慰霍妍道,“放心吧,顾淞一定能在七天之内找到蒋佩瑶的下落,我相信他。” “我也相信他,我只是担心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忙不过来。”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那家伙给自己找了个助手,貌似挺靠谱的。” “助手?” “嗯,据说是个悬疑小说家,最近写了本书叫《湮灭》,卖得很火。” “哥,我知道那本书。”夏金钰再次插话道,“安梓洋一直推荐我看来着,说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我大概翻了翻,感觉写得还可以,有点儿像纪实文学,专业性挺强的,只是文笔一般。” “那人行吗?”霍妍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夏时,担心地问道,“写小说不过是纸上谈兵,真的让他去破案,靠谱吗?” 夏时笑着回答道:“我开始也是这样问顾淞的。不过那人以前也是个警察,做痕检的,手里有两把刷子。” 吃完饭,夏时打算去季兰租住的房子看看情况。霍妍和夏金钰也要一起去,夏时没有理由拒绝他们,便由着他们上了自己的车。 季兰的住处离学校很近,开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因为邻近湿地风景区,周边环境舒适安逸,附近一带有很多已经建成或正在修建的楼盘,只是入住率比较低,显得有些荒凉。 夏时将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三个人一起乘电梯来到2702室。 技术科的同事已经对季兰家进行过细致周密的勘查,尚未发现任何与季兰遇害有关的信息。房间里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季兰的随身物品都在,桌子上还摆着没有吃完的水果和零食。就像刘潼说的那样,季兰的复习笔记停留在10月17号那天,之前每天都在坚持做笔记,所以季兰失踪的时间是10月17号,这一点应该比较确定。 因为尸体的损毁程度非常严重,法医无法推断出精确的死亡时间,但大概与季兰失踪的时间相符。也就是说,季兰失踪没多久就被人杀害并抛尸了。 “夏队,你有没有觉得,季兰的情况跟蒋佩瑶很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过后,霍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有相似之处。”夏时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接着解释说,“但她们俩的情况还是有区别的。蒋佩瑶失踪前接到过一个可疑电话,貌似与人有约。但季兰却没有接到过这样的电话,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她失踪前是要跟什么人见面。” “万一他们事先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呢?也有可能,他们是通过其他方式联系的,只是你们暂时还没发现而已。” “你这么说好像认准了两件事有联系一样。” “你不是也这样想的吗?”霍妍反问道。 夏时正想说,警察办案不能光凭直觉,还得讲证据,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顾淞。”夏时看了霍妍一眼,立刻接起电话。 “喂,你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我觉得你们应该尽快对蒋佩瑶失踪立案侦查,并且可以试试跟那起工厂焚尸案并案调查。” “并案?”听到顾淞也有相同的想法,夏时知道对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依据呢?” “麻药。” 第72章 课外实习 “麻药?” “是啊,你忘了吗,法医在工厂焚尸案受害者体内发现了残留的乙^醚成分,那东西属于管制化学品,一般人可弄不到手。” “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怎么会忘,专案组一直在顺着这条线调查。你怎么会忽然提到这个?” “因为蒋佩瑶失踪前很可能约了一名医生见面。如果嫌疑人是医生的话,也许有途径弄到麻醉药物。”顾淞解释道。 “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王小梨。10月15号那天下午他去蒋佩瑶家要钱的时候,蒋佩瑶亲口对他说的。” “这个信息可靠吗?” “我认为比较可靠。如此一来,两起案子不是又多了一条共同点吗?”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派人好好调查一下蒋佩瑶和季兰的社会联系,看看她们身边是否存在这么一名可疑的医生。” “我这里有份名单你可能用得上,我待会儿用邮件发给你。” “好,那就先这样。”夏时挂断电话,发现霍妍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立即解释道:“顾淞找到并案依据了,也许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查看完季兰的住处,三个人顺便在小区附近走了走。距离季兰遇害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区内部的监控录像早就被覆盖掉了。小区周边的监控设施尚未完善,想借此查出季兰的行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虽说警方正在全力寻找10月17号那天见过季兰的目击者,但因时间过去的太久,此处又人烟稀少,夏时对此根本没抱太大的希望。 路过小区附近的滨河公园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夏金钰忽然开口问道:“哥,你们怀疑季兰学姐是被熟人所害,是不是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段推测的?” “你问这个干吗?”夏时从来没有跟夏金钰谈论过案件的详情,今天带他过来只是特殊情况。“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一个学生别管这些破案的事儿,跟着走走看看就得了。” “可是陌生人作案也可能会焚毁尸体啊。”夏金钰并不甘心,继续对夏时说道,“凶手大费周章地处理尸体,抛尸并焚烧,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隐藏受害者的身份,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即便不是熟人作案,尸体晚一天被人发现,尸源晚一天被查明,对凶手来说都是有利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调查吗。”夏时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谁知夏金钰忽然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严肃认真地看着他说,“哥,我觉得你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认为杀害季兰学姐的凶手就住在这附近。他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以上,心思缜密,头脑冷静,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从事医药、化工相关的工作。他跟季兰学姐并不认识,所以你们查她的人际关系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而且,这绝对不是凶手唯一一次作案。” “可以啊,金钰,这么快就做出犯罪侧写了。”夏时扭头瞥了霍妍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可是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啊。” “霍老师。”夏金钰没有理会哥哥的调侃,急切地征询着霍妍的意见,“你觉得我说对了几分?” “关于凶手的基本情况,我的心里预想跟你差不多。只是……”霍妍顿了一下,环顾着四周,缓缓地说道,“你怎么确定凶手就住在这附近?如果你想说,季兰同学闭关学习,每天出门无非是为了取快递、买饭、买生活用品这些琐事,按理来说应该是在家附近遇害的。但这并不是绝对的,她也有可能偶尔出远门,然后遭遇了凶手,不是吗?” “我当然不会草率地得出结论,我之所那样说,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你们还没注意到的事情。” “什么事?”夏时好奇地问道。 “季兰学姐喜欢跑步,我之前在学校的体育场上遇到过她几次。我刚刚发信息跟刘潼学姐确认过了,季兰学姐确实喜欢夜跑,这是她缓解学习压力的一种方式。”夏金钰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滨河绿道,“你们看这公园,人少,道路宽敞,空气新鲜,多适合跑步啊,也许季兰学姐就是在附近夜跑的时候被凶手抓到了。” “嗯,也许有这个可能吧。”霍妍不置可否地说道,“但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任何依据啊。” “我有!”夏金钰转过身来,再次面对夏时和霍妍,自信地说道,“我仔细查看过季兰学姐的复习笔记,发现她每天复习的科目顺序都是一样的,而且笔记的篇幅长短也差不多。10月17号那天,她的复习笔记已经接近尾声,说明她离家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 “之前在学校体育场碰到季兰学姐的时候,我看到她穿着一双黑白相间的耐克运动鞋。我刚刚在季兰学姐家并没有找到那双鞋子,而且我也让刘潼确认过了,那双鞋并不在她们寝室。季兰学姐的个子不高,平时喜欢穿带跟的鞋子,只有跑步的时候才穿运动鞋。所以我认为,季兰学姐在夜跑途中遭遇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这一带的房子都是新建的,入住率很低,白天都不怎么热闹,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若不是家住在附近,谁会大晚上来这里溜达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听完夏金钰的解释,夏时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能力。关于这起案件,夏时什么信息都没有跟夏金钰透露过,对方完全是凭借自己收集的线索做出了一番推论,这已经相当难得了。 “既然有道理……”夏金钰一脸期待地问道,“你会采纳我的意见吗?” “我会参考的。”夏时笑着拍了拍夏金钰的肩膀。 “只是参考啊?”夏金钰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不满。 “那你还想怎样?” “霍老师?”夏金钰向霍妍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老师能认可他的想法。 霍妍只是莞尔一笑,故意转移话题道:“金钰,你今天表现得非常不错,这次课外实习我给你满分。” 第73章 编号011 送霍妍和夏金钰回到政法大学,夏时打电话叫上江伟,两个人一起来到鼎新大厦b座13楼的某网络公司。蒋佩瑶失踪前曾是这家公司的签约女主播,拥有很高的人气,顾淞给他的嫌疑人名单就是根据该直播网站的聊天内容和打赏记录整理出来的。 夏时找到徐经理,把名单交给他,让他提供这些用户的详细注册信息。因为对于蒋佩瑶的失踪心有愧疚,徐经理十分配合夏时的工作,没用多长时间就让技术部门的同事重新整理出了一份名单交给夏时。 新名单上的用户从五花八门的昵称变成了规规矩矩的手机号码,这对警方来说已经非常便利。虽然不排除有人用别人的手机注册会员,或者有未实名登记的号码混在其中,但这毕竟只是少数情况。 夏时向江伟详细说明了两起案件的相似之处以及并案调查的可能性,强调手上的这份名单非常重要。他让江伟用最快的时间查出这些人的姓名、年龄、性别、职业、学历、婚姻状况、家庭住址等个人信息。 第二天上午,江伟拿着一摞资料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一进门,他便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书。 “淞哥?”江伟用疑惑的口吻打了声招呼,内心的潜台词却是:“你怎么来了?”江伟只知道顾淞临时回刑警队帮忙是因为小丑鱼的案子,并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份名单是顾淞提供的。 顾淞放下书和杯子,抬头看着江伟,笑着说道:“我来检查一下你的作业,看你有没有认真完成啊。” “作业?”江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晃了晃手里的资料问,“你指的是这个吗?” “对啊,快拿来给我看看。”顾淞说着向江伟伸出了一只手。 “夏队?”江伟不确定地看了夏时一眼,后者点点头说:“给他吧,顺便介绍一下你的调查情况。” “好。”江伟没有多问什么,把资料交给顾淞,随后解释道,“除了两个号码查不到个人信息之外,其他的都查到了。这些用户里面,从事医药化工等相关工作的人只有七个,但有五个人不在本市,目前看来没有作案嫌疑。剩下的这两个人,一个在药房工作,今年二十七岁,大专学历,未婚,名单上的编号是31号。另外一个人是某化工厂的仓库管理员,今年三十六岁,高中学历,婚姻状况是离异,有一个十岁的女儿跟母亲住,名单上的编号是50号。” “哦,对了。”江伟想起夏时昨天特意嘱咐他的内容,接着补充道,“就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名单上的这些人没有住在季兰家附近的。” “是吗……”夏时轻声嘀咕了一句,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 “夏队,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重点调查这两个人的作案嫌疑?” 夏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期待着顾淞的答案,因为他看到顾淞眉头紧锁,认真查看着手里的资料,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稍稍等待了片刻,顾淞抬起头对两个人说道:“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单身男性。” “那还用说嘛。”江伟笑了一下,“会看那种直播,甚至私底下跟女主播发生不正当关系的当然是男性,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单身男子才有那方面的需求啊。” “但是名单里也有几名女性。我看了你的调查结果,这几个女孩儿都是跟蒋佩瑶隶属同一个直播平台的女主播,相互之间加过好友,送过礼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顾淞顿了一下,把名单翻回到第一页,指着其中一个人的编号说:“这里有一个特例需要关注一下。” 江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对,这是一名女粉丝,是不是本人注册的用户就不知道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淞从沙发上拿起一台平板电脑,快速找出一份编号为011聊天记录,对夏时和江伟解释道,“这个人在蒋佩瑶的粉丝排行榜上排名第11,累计送出过价值十万多元的礼物,可以说是蒋佩瑶的忠实粉丝。虽说两个人留下的聊天记录很少有文字性的内容,但是他们语音和视频联络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聊天记录显示,他们最后一次联络的时间是10月14号23点05分,通话时间为26分钟。第二天,也就是10月15号晚上,蒋佩瑶接到了一个可疑电话,出门以后就下落不明了。” “所以,你怀疑蒋佩瑶的失踪可能跟这个女粉丝有关?”夏时一边问道,一边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如果注册者是本人,那她的性取向可能有些问题。如果是身边的人盗用了她的手机号,虽然不能说明什么大问题,但也值得我们注意一下,不是吗?” 顾淞说完,看了一眼编号011的基本信息,“冉汐,女,二十九岁,未婚,法律专业研究生,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夏时也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可疑,于是对江伟说道:“小伟,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两个人,编号011的情况也深入调查一下,同时调查一下她身边的男性亲属和关系亲近的朋友。” 江伟接到任务以后立刻行动了起来。他和另外一名侦查员到冉汐工作的律师事务所了解情况,结果却得知冉汐早在一年半前就辞职不干了。 “她为什么辞职啊?”江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认真询问所里一名跟冉汐关系比较熟的女同事。 听到有人打听冉汐的事情,女同事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你们在调查什么?”她打量着面前的两名警察,疑惑地问道。 “调查什么与你无关。”江伟抱歉地说道,“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女同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应该不知道她的情况。去年春天,冉汐怀孕了,她辞掉工作,打算跟男朋友结婚。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很不幸的事。冉汐她……”女同事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悲凉,“她出了意外,不仅孩子没有了,而且医院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脑死亡…… 第74章 脑死亡患者 脑死亡有别于“植物人”。“植物人”脑干功能仍然存在,昏迷只是由于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或处于突然抑制状态,患者可以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脑干反应;而脑死亡则无自主呼吸,是永久的、不可逆的丧失,无论采取何种医疗手段都无法挽救患者的生命。 换句话说,冉汐在医学上已经被宣告死亡,她不可能用自己的手机号注册成为某直播网站的会员,并时不时地与女主播聊天,一定是有人继续使用了她的手机号,这个人应该就是冉汐身边的某个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江伟继续向女同事打探道。 女同事苦笑着摇了摇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对江伟说:“你能想象吗?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竟然被一只狗给砸死了。” “狗?”江伟一时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听了女同事的叙述,他发现那确实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意外,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 2016年4月22日中午,冉汐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的手提包里放着一张b超报告单,报告单上显示她已经怀孕11周了。事实上,早在两周前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今天再度确认这件事,她感觉自己真是无比的幸运和幸福。 冉汐和男朋友交往了七年,虽然两个人还没有登记结婚,但他们一直想要个孩子。尤其是她男朋友,马上就要到四十岁了,看着身边的朋友们孩子都上学了,他羡慕不已,总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当上父亲。 可惜冉汐身体不好,吃药调理了两年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宝宝。她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不惜辞掉事务所的工作,回家安心养胎。 想到男朋友下班回家以后看到报告单上的小家伙,冉汐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暖暖的笑容。她对未来的生活有很多计划,第一件事当然是趁着自己的身材还没有发生变化跟男朋友举行婚礼。接下来,她要好好学习一下育儿知识,关于这方面的事,她可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冉汐一路思考着未来的人生,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方的异状,或者说,一般人走路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上面掉下来的东西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那是一只狗,一只浑身雪白的成年萨摩耶犬,体重接近50斤。它从四楼的阳台上掉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冉汐的头上,将冉汐当场砸晕了过去。 虽然有路过的好心人第一时间拨打了120,将冉汐送到医院,但结果令人惋惜。冉汐受伤太重,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还是没能恢复意识。不同于一般的死亡,冉汐在呼吸机等医疗器械的帮助下仍然有呼吸,有心跳,看起来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但从科学上来讲,无论进行怎样的救治,她永远都无法醒过来了。即使依靠这些仪器,她的身体早晚有一天也会因为感染、血栓等多种原因最终走向真正的死亡。 面对同样的情况,很多家属一时间无法接受,他们会要求医院继续维持患者的生命,期待奇迹的发生。但是,脑死亡不同于人们熟知的植物人,这样的奇迹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继续维持脑死亡患者的生命不仅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同时也浪费了医院的医疗资源。 冉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律师事务所的同事也不是非常清楚。她只知道冉汐的家人不愿意放弃治疗,想尽一切办法要延续她的“生命”。 江伟在调查嫌疑人名单的时候并未发现冉汐的户籍资料被注销,那说明冉汐现在仍然“活着”,只是不知道以怎样一种方式“活着”。也可能她已经死了,但是她的家人出于某种原因隐瞒了这个事实。 通过进一步的打探,江伟得知冉汐的男朋友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脑外科医生。冉汐出事以后,他变得非常固执,坚信自己能够找到让冉汐起死回生的方法。 “医生”和“起死回生”这两个关键词引起了江伟的注意。凭他的直觉判断,冉汐的男朋友应该跟警方正在调查的案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傍晚时分,夏时和顾淞来到冉汐的父母家,他们已经事先打电话联系两位家长,说明了他们此次前来的原因。 进门后,夏时将慰问品交给冉汐的父母亲,双方说了几句客套话,夏时便引入了正题。“叔叔阿姨,我们在调查一起案子的时候,发现冉汐的户口并没有被注销,难道她现在还在依靠那些仪器维持生命吗?” “不可能的,小伙子。”听到这个问题,冉汐的父亲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让一名脑死亡患者维持这么久的生命。就算有,我们也没有条件去实现。我们家小汐,早已经不在了……” “但是你们……” “是的。”冉汐的父亲猜到夏时想要问什么,实事求是地回答道,“我们没有火化小汐的遗体,没有注销她的户口,所以你们误以为小汐还活着。”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留着她的遗体有什么用呢?” “我们倒是想让女儿入土为安,可是她未婚夫不同意我们这么做,他不让我们处理小汐的遗体。他很爱小汐,舍不得让小汐离开他。因为这件事我跟他发生过几次争执,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说到这里,冉汐的父亲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后者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纠结了片刻解释说:“是我妥协的,因为我也舍不得女儿离开我。即使她已经没有了生命,能偶尔看看她睡着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知道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是作为一名母亲,我真的……不想就这么失去她……”冉汐的母亲声音有些哽咽,她怕自己在两名警察面前失态,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冉汐的父亲搂住妻子微微颤抖的肩膀,继续对夏时和顾淞说道:“其实小汐出院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虽然一时间无法接受,但是我们真的尽力了。” “您刚才说出院?冉汐那种情况可以出院吗?”顾淞疑惑地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小汐的未婚夫是一名非常厉害脑外科医生,是他想办法把小汐从医院带回家的,因为当时那种情况,医院也只是劝我们早点放弃。但是李医生他不想放弃,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脑死亡的结果,却又比任何人都期待奇迹的发生。他把小汐带回家,亲自护理小汐,为此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跟我小汐的妈妈都很感动,觉得小汐这辈子没白活,找了个那么爱她的男人。” “所以说,冉汐的遗体一直是由李医生保管着的?”顾淞问道。 冉汐的父亲点点头,再次看向自己的妻子,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拿不定主意。冉汐的母亲跟他对视了几秒钟,两个人通过短暂的眼神交流,最终决定由冉汐的父亲向警方说明实情。“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向你们交代一下。” “您说。”夏时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个李医生,自从小汐去世以后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怎么个不正常?” “他总是跟我们说,小汐的死只是暂时的,他有办法让小汐起死回生。我们觉得这是他是伤心过度说的胡话,但他的态度看上去非常执着。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千方百计阻止我们火化小汐的遗体。” 第75章 起死回生 “那个李医生是不是疯了?假如世上真有什么办法能让死去的人复活,那诺贝尔医学奖不是早就颁发给他了。”离开冉汐的父母家,两个人一边往停车场走,顾淞一边对夏时吐槽道。 夏时耸了耸肩膀,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其实李医生也挺可怜的,本来是快要当父亲的人了,结果同时失去了未婚妻和孩子,这对他的打击确实挺大的。身为一名脑外科医生,他或许觉得自己可以创造某种医学奇迹吧。” “他的坚持我倒是能理解,但前提是冉汐还‘活’着呀。可是冉汐的父母说了,冉汐被带回家没过多久就死了,即便是这样,李医生还坚持认为自己能让脑死亡的未婚妻醒过来,这种想法不是很荒唐吗?话说回来,他到底想了什么办法啊?” “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夏时若有所思地吸了口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少顷,他转头看着顾淞,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莫非是,人体实验?” “什么?”顾淞被这几个字惊出一个寒颤,但仔细一想,他觉得这个推测其实是有据可循的。“无头女尸,焚尸,麻醉剂,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他恍然大悟地对夏时说道,“凶手大费周章地破坏尸体,并不是为了掩盖受害者的身份,而是他自己作为医生的身份。他可能在利用受害者进行某种人体实验,实验中会用到麻醉剂。他自己是脑外科医生,冉汐是脑死亡患者,他要进行实验的人体部位当然是头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警方发现的尸体没有人头。而焚毁尸体,可能是为了隐藏其他能让警方联系到凶手是医生的线索。” “你这么解释很合理啊。”夏时赞同地点了点头,“只可惜……” “只可惜我们没有证据。”顾淞苦笑了一下说。 “而且李医生是我们通过蒋佩瑶的人际关系找出的犯罪嫌疑人,跟季兰的案子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蒋佩瑶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这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 “蒋佩瑶不是比季兰先失踪的吗?为什么季兰早就遇害了,而蒋佩瑶却始终下落不明呢?” “也许凶手抛尸的位置比较隐蔽,我们还没有找到她。” “那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根本没有抛尸?” “难道像保存冉汐的遗体一样?凶手把蒋佩瑶也冷冻起来了?” “干嘛非得是冷冻啊。”顾淞提醒夏时道,“既然我们推测凶手在搞人体实验,活人的价值对他来说应该更大才对。” “那季兰算怎么回事?实验的失败品吗?所以被凶手像垃圾一样处理掉了?”夏时不悦地撇了撇嘴,感觉自己的内心充斥着一团怒火。 “人体实验”一说终究只是他跟顾淞的推测。他希望自己猜对了,这样就可以顺利抓到凶手;但他同时也希望自己猜错了,因为那样的杀人动机实在太过残忍,受害者作为实验品而死去的方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夏时,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如果李医生是凶手的话,如果蒋佩瑶还活着,我们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免得他销毁证据。” “先回刑警队吧,我召集大家开个会。” “我也一起回去吗?”顾淞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当然。”夏时对顾淞笑了一下说,“都这个时候了,这案子还少得了你吗?顾神探。” 两人回到刑警队,各路侦查小组也陆续从外面赶了回来。虽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大家都忙碌得没时间吃晚饭。夏时点了一些外卖,大家匆匆忙忙地吃完,专案组会议紧接着就开始了。 会议上,夏时首先向大家介绍了案件的最新进展,并提出将冉汐的未婚夫李医生定为头号嫌疑人的意见。随后,江伟汇报了他们小组的外围调查情况。 冉汐的未婚夫李医生去年夏天就从医院辞职了。他今年刚满四十岁,本来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脑外科医生,有着光明的前途,但从冉汐出事以后就变得非常固执,甚至有点神经兮兮的。 据李医生的同事反应,李医生以前是个亲切和蔼的人,工作认真严谨,对患者负责、有耐心,几乎所有的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有着良好的评价。对于他的不幸遭遇,身边的人自然是表现出同情和惋惜的态度,但也有人指责李医生的做法太过自私。 专业医生们都说,脑死亡患者不可能“死而复生”,即使去世界上最先进的医院也无力回天。他们从医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迹。李医生的固执让他们深感无奈,但换位思考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因为那样一个意外失去至亲至爱,换成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对于李医生会采取何种方法让未婚妻“苏醒”过来,专业医生都给不出答案,因为他们的回答非常一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方法,他们也想不出来李医生会怎么做。 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侦查小组发现李医生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购买了一套房产。巧的是,这套房子刚好位于湿地风景区附近,是去年刚建成的别墅区。距离季兰租住的房子,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听到这个信息时,夏时和顾淞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内心都对之前的推测坚定了几分。如果李医生要搞人体实验,他必然会有一个隐秘且不受打扰的实验场所。也许夏金钰真的说对了,李医生与季兰的相遇只是偶然,蒋佩瑶才是他心中早已指定的目标。 沉默思索了片刻,夏时决定立即对李医生的别墅进行搜索,并做好应对最坏的结果,现场有人质的准备。 “可是夏队,万一我们搞错了呢?”有人对夏时的决定表示担心,“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啊?” “时间不等人,先行动再说!”夏时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坚定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你们尽快去准备,出了问题由我来负责!” 第76章 阁楼刺杀 从窗户看进去,别墅里漆黑一片,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侦查小组最新获取的情报显示,李医生昨天晚上还曾进出过小区,所以可以肯定这栋别墅是有人使用的。 夏时安排几名手下守住别墅的四周,以防嫌疑人从窗户逃走。待技术人员打开门锁,夏时率先走进了别墅,一进门,他就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氛围。 “什么味道啊?”紧随其后的顾淞用力吸了吸鼻子,凑到夏时身边轻声说道,“有没有感觉像是来到了医院?” “嗯,是有股难闻的味道。”夏时的鼻子比顾淞还要灵敏,他不仅闻到了各种药剂混杂的味道,隐约之中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他想到了人体实验,想到这栋别墅或许就是那个实验场所,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那味道是从楼上飘下来的,夏时了解过别墅的构造,认为上面的阁楼是最适合拘禁人质和做实验的地方。他对顾淞和江伟做了个手势,两个人便跟他一起来到了二楼。 难闻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更加刺鼻,江伟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夏时说道:“好像有血腥味儿啊,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嘘,先别说话。”夏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走上通往阁楼的楼梯。 别墅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凝固了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不知为何,夏时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他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每上一步台阶,不祥的预感就变得越发强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担心害怕的同时,浑身又充满了热血。 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步台阶,看清整个阁楼的全貌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事情是多么的令人匪夷所思。 面前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凌乱地摆放着各种医学仪器以及五花八门的医药用品。房间的中央有两张相隔一米手术台,每张手术台上都躺着一名“患者”。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都安详地闭着双眼,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夏时认识这两名“患者”,其中一个人是李医生的未婚妻冉汐,这名女子早在去年春天的时候就不幸去世了,现在摆放在手术台上的不过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另外一名“患者”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夏时早已将这张美丽的面孔熟记在他的脑海中,因为这个女孩儿就是蒋新月的姐姐,上个月15号失踪的女主播蒋佩瑶。 夏时缓缓地走近手术台,把手轻轻放在蒋佩瑶的颈动脉上,对方还活着,这让夏时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房间的角落里…… “靠,这什么鬼,太瘆人了吧!”随后走上阁楼的江伟朝墙角那里瞥了一眼,立刻捂住嘴巴干呕了几声。 顾淞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夏时身边,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是有人比我们抢先了一步啊。” 墙角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男尸,他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地抱在胸前,而这颗脑袋早已经跟他的身体分了家。在没有开灯的阁楼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类似于人体实验室的地方,这幅场景显得非常诡异。 “他不就是我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李医生吗?”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的江伟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他怎么死了呀?谁干的?” 顾淞和夏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若要证实,只需要掰开受害者的嘴,看看他的喉咙里有没有小丑鱼便是。 此时,顾淞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谁杀害了李医生,而是凶手通过什么手段得知了李医生是犯罪嫌疑人的消息。 回想起来,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一次是金水县李宝方的案子,一次是墨子桥刘帆的案子。凶手总是能够抢在警方行动之前将犯罪嫌疑人杀害,除了怀疑警方内部有内奸之外,顾淞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凶手黑进公安内网窃取情报,或者通过其他手段监视了警方的一举一动,但是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毕竟内网的信息不会实时更新,监视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及时掌握警方的最新动态。所以思来想去,凶手潜伏在他们身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但问题是,内奸究竟是谁呢?想到这里,顾淞不禁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夏时和江伟。当他再次跟夏时四目相对时,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有所变化。 沉默使阁楼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 江伟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两个说道:“夏队,是不是赶紧叫法医上来检查尸体啊?还有那个女孩儿。”他朝蒋佩瑶所在的手术台努了努嘴,“让医生上来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吧?” “你去安排吧。”夏时对江伟说道,视线却依然停留在顾淞的脸上。 待江伟离开,夏时问顾淞,“你刚才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跟你一个意思。” “不可能!”夏时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没有理由怀疑我,我们俩今天一直待在一起,我没有作案时间。” “同样的话送给你。但是……”顾淞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可别忘了凶手有个同伙,难保你不是通风报信的那个人。” “那你怎么不怀疑江伟呢?”夏时委屈地说道。 “我也怀疑啊,我甚至怀疑专案组里的每一个人。但是……” “行了,你别但是但是的了。”夏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迄今为止,小丑鱼的案子一共发生了四起,受害者分别是马志晨,李宝方,刘帆和李医生。除了第一起案件,凶手有充分的准备时间之外,剩下的三起案件,凶手都是拿到第一手资料,赶在警方行动之前就把犯罪嫌疑人给杀害了。要做到这一点,凶手必须得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同时参与了三起案件的侦破工作,并且对案件的细节了如指掌。这就像是三个集合,取它们的共同交集之后会发现,具备这个条件的人一共只有四个。这四个人分别是你,我,祁若南和陈法医……” “等等。”夏时忽然打断了顾淞,疑惑地问道,“去金水县办案的时候,霍老师也在啊,你怎么没把她算上?” “因为这一次的案子,她并没有直接参与,她不知道李医生是犯罪嫌疑人。” “对,我不曾向她透露过案件的最新进展,所以她可以被排除。”夏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至于若南和陈姐,她们两个虽然都参与了三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但是作为一名痕检员和一名法医,她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获取犯罪嫌疑人的情报……” “所以喽。”顾淞耸了耸肩膀说,“那不就剩下你了。” “为什么不是你呢?”夏时气得想吐血。 “因为……”顾淞挠了挠头发,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没有闲到一边作案一边帮你破案的程度。你别忘了,我家里还有个病号需要照顾,她的生命就是我的一切。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怎么可能把她丢在家里不管呢。” 第77章 通风报信 “你说的有道理啊……”面对顾淞的回答,夏时竟无言以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家里那位病人对顾淞的意义,顾淞确实没有理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说来说去,你认为我就是小丑鱼杀手的同伙,对吗?” “按照刚才的思路分析下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呢?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吧?” “但是……”顾淞冲夏时笑了笑说,“如果我连你都不相信的话,在这世上还能相信谁呢?” “靠。”夏时心里虽有些感动,嘴上却忍不住骂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肉麻了。你把我们这几个人都排除了,那谁才是给凶手通风报信的人呢?” “所以说,我刚才的分析可能有bug。” “bug在哪儿?” “就是凶手应该具备的条件,也许不是必要条件。” “你是说,同时参与三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嗯。”顾淞点点头说,“他未必都参与了。” “没有参与,那他是从哪儿得到的信息呢?我们的侦查员口风都很紧,他们不会无视纪律,随便透露案情给别人。” “我有个假设,虽然说出来有点儿吓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身边的这些人……”顾淞的话还没有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人员走动的声音。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连忙止住了这个令人不悦的话题。 片刻过后,市局技术科的同事带着两名急救医生走上阁楼。祁若南认真严肃地叮嘱他们道:“你们待会儿检查患者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千万不要碰现场的其他东西。”说完,她快步走到顾淞和夏时身边,神情复杂地看着墙角的尸体问道:“这一次又是那个凶手干的?” “还没确认,但应该错不了。”顾淞苦笑了一声说,“毕竟这很像他……们的风格。” “他们……”祁若南细心品味着这两个字,她当然清楚警方要找的凶手不止一个人。通风报信者,杀人行凶者,他们要对付的敌人似乎很强大。“我不明白,凶手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警方几个小时前才推测出李医生是犯罪嫌疑人,凶手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快?难道说……” “行了,你先别乱猜了。”夏时打断了祁若南的思考,催促她道,“你们抓紧时间勘查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医生检查了蒋佩瑶的身体情况,确认她只是因为药物作用暂时昏迷了过去,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目前看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蒋佩瑶被凶手控制人身自由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精神状况和心理状态就不得而知了。 待医生把蒋佩瑶送上救护车,现场勘查工作和初步尸检工作便井然有序地开始了。夏时离开阁楼,找了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拨通了霍妍的电话。 “喂,霍老师,你睡了吗?” “还没呢,正在研究一篇论文,明天上课的时候要用。”霍妍有些疲惫地回答道,稍稍停顿了几秒钟,她问夏时,“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对,我们找到蒋佩瑶了。” “真的?”霍妍紧张而又激动地问道,“她怎么样?人还活着吗?” “放心,她还活着,刚刚被送到医院去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啊?” “因为药物作用昏睡过去了,表面上看不出受了什么伤,具体情况要等医生检查过后才能知道。” “人活着就好,这下可以给新月一个交代了。” “我把医院的地址发给你们,新月肯定迫不及待想见她姐姐一面了吧。” “那还用说,小丫头刚才还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哄了半天她才肯去睡觉。” “真是对不住了。”夏时抱歉地笑了笑说,“都是我给你添的麻烦。” “我们之间说这些客气话干嘛。你要真想谢我,那就尽快把这案子给结了,让凶手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霍妍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蒋佩瑶的?嫌疑人抓到了吗?” “这件事嘛……”夏时迟疑了片刻,决定对霍妍实话实说,毕竟霍妍是专案组的特约顾问,从一开始就参与了小丑鱼案件的侦破工作,她有权利了解案件的最新进展。况且他跟顾淞已经排除了霍妍是内奸的嫌疑,继续让霍妍参与破案是必不可少的。退一步讲,就算霍妍仍然有通风报信的嫌疑,让她留在专案组可以观察她的举动,顺便引她露出破绽。“其实,我们找到蒋佩瑶的同时也抓到犯罪嫌疑人了。只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霍妍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啊?嫌疑人劫持人质被你们给击毙了?” “那倒不是。是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对嫌疑人进行了处决。” “你说的莫非是,小丑鱼?” “是啊,小丑鱼杀手又出现了。而且很奇怪,我不明白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除非他参与了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嫌疑人身份的?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啊?” “昨天早上,顾淞给我发了一份嫌疑人名单,是他根据蒋佩瑶的电脑记录整理出来的。我让江伟用最快的时间把名单里的人员身份信息落实。然后今天上午,我,顾淞,江伟,三个人在我的办公室里分析了这份名单,顾淞发现一名叫冉汐的女子身份可疑,于是江伟和另外三名侦查员围绕冉汐展开了调查,基本确认冉汐的未婚夫李医生是杀害季兰的犯罪嫌疑人。” “也就是说,最先知道嫌疑人身份的人就是你们六个?” “对。”夏时非常确信地回答道,“今天晚上八点之前,只有我们六个人知道这件事。但是……”夏时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法医刚刚检查了李医生的尸体,初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为晚上九点左右。那个时候,专案组已经开会讨论了这件事,并且部署了今晚的行动计划。参与会议的人有二十多个,不排除他们当中有人向小丑鱼杀手通风报信。”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没有证据怀疑任何人。而且有件事现在还无法解释。” “什么事?” “金水县,李宝方的案子。当时去金水县协助赵队长办案的人是我们五个,也只有我们五个人接触过小丑鱼的案子,赵队长的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我们五个人身上?”霍妍轻轻笑了一下问,“夏队,你怀疑过我吗?” “什么?”霍妍直言不讳的问题让夏时有些猝不及防,他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回答道,“曾经,怀疑过,但是今天晚上的案子已经把你给排除了。” “哦,那剩下的四个人呢?” “我认为都没问题,所以这件事才无法解释。” 霍妍认真思忖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对夏时说道:“给小丑鱼杀手通风报信的人会不会是……” 第78章 睡美人 回到阁楼,夏时立刻把霍妍的推测如实告诉了顾淞。 顾淞听后先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意味声长地笑了笑说:“她的想法倒是很有意思,但要调查起来可是件麻烦事,搞不好还要得罪人。” “得罪人是肯定的,毕竟我们把矛头指向自己人,他们对此不满也是在所难免的。”夏时耸了耸肩膀,内心却没有任何知难而退的意思。“对了,你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说你有个假设,到底是什么?” “跟小霍老师差不多的意思,我们姑且先从这方面入手调查吧。” “调查什么?你们已经有眉目了?”祁若南听到两个人说悄悄话,拿着一把指纹刷凑了过来。 顾淞自然是信得过祁若南,实不相瞒地说道:“我们要查内奸,看看到底是谁给凶手通风报信。” “果然是我们自己人有问题吧。”祁若南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我们现在无凭无据的,你们打算怎么查呀?” “还不知道,先看看这起案子的调查情况吧。”夏时看着祁若南那双好奇的大眼睛,微微皱了下眉头说,“你快干活去,不该管的事情别瞎管!” “是,夏队。”祁若南冲夏时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歪着脑袋问道,“难道所谓的内奸不是你们两个当中的其中一个吗?” “什么?”顾淞和夏时面面相觑了一下,异口同声地问道。 “今天的案子,霍老师根本就没参与,我和陈姐直到刚才才知道李医生的身份,所以我们三个人是不可能通风报信的。那剩下的,有泄密嫌疑的人不就是你们两个了?除非……除非金水县的那起案子,凶手的同伙或者凶手本人是赵宏山队长的人,但那又没法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她表情困惑地看着顾淞和夏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顷,她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再想这个讨厌的问题了。一想到自己的身边会发生这种事,一想到自己要怀疑身边的队友,我心里就感到非常不舒服。本该是并肩作战的同事,现在却成了暗中较量的敌人,这样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可惜事与愿违,这样的事情偏偏就在我们身边发生了。”顾淞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审讯室里与昔日队友针锋相对的场景。虽说那名年轻警官杀的是人贩子,虽说顾淞也对那些人贩子深恶痛绝,恨不得他们早点儿去死,但是一个人终究是没有权利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的生命的,哪怕是为了正义也不行。如果法律纵容了这样的行为,如果这样的行为被更多的人所效仿,人们生活的世界很快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所以,小丑鱼杀手无论如何都要抓,不管他们杀人的目的是什么,为民除害也好,伸张正义也罢,当他们开始杀人的那一刻起,本身已与恶魔别无二致。 凌晨一点多,蒋佩瑶终于从麻醉中苏醒了过来。看到妹妹蒋新月一脸担忧地守候在自己的病床前,她神情恍惚了好一阵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恶魔的控制。 几个月前,蒋佩瑶在直播平台上认识了一名粉丝。那个男人很爱看她表演,并且出手大方,常常给她送礼物。两个人私下加了好友,时不时会在网上聊天,一来二去就成了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 李霆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头发蓬乱,脸上挂满胡茬,完全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初次见面时,蒋佩瑶的内心是有些嫌弃对方的。她本以为那一次会是两个人唯一一次见面,却没想到那天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是微妙。 李霆的身份是一名脑外科医生,这是让蒋佩瑶决定继续和他“交往”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母亲的病情,蒋佩瑶希望自己有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关键时刻能给她一些帮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霆的悲惨遭遇唤起了蒋佩瑶的同情心。 蒋佩瑶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李霆曾目光忧郁地看着她,用真诚无比的语气对她说的那些话:自从失去了她,我的生活变得暗无天日。身为一名脑外科医生,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挽救她的生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睡不起,这对我来说是最痛苦的折磨。这一年多来,我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生活中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开心快乐起来。我开始沉迷于网络直播,想借此排解内心的空虚寂寞。于是,我遇见了你,并且被你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住了。以至于现在,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在网上见到你,这几乎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当时听到这些话,蒋佩瑶觉得既心酸又感动。她以为自己可以帮助这个失去了未婚妻和孩子的男人走出阴影,重新振作起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李医生没有欺骗她。他确实很喜欢她,但是那种喜欢却是极其恐怖和变态的。 10月15号那天晚上,蒋佩瑶在家中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李医生打来的,约她在某个咖啡馆见面,说是要跟她谈谈心脏移植手术方面的事情。蒋佩瑶一直很相信李医生,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利用这一点来伤害她。 她如约来到来到那家咖啡馆,见到了李医生。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不仅带了很多手术相关的资料,还煞有介事地讲了一堆她听不懂的医学知识。 蒋佩瑶被弄得有些头疼,感慨自己书读得不多,无法理解李医生说的专业术语。李医生却笑着对她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看病救人这些事交给医生们就行了,她只需要准备母亲的手术费,到时候把母亲从老家接过来即可。 随后,李医生提议去他家里坐坐,说是有些东西想给蒋佩瑶看,不方便带过来。蒋佩瑶已经非常信任李医生,自然没有拒绝这个邀请。 两个人一起回到别墅,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李医生的别墅坐落在一片新建成的高档小区内,临近湿地风景区,是个环境宜人的地方。但因小区入住率低,周边也都是刚刚建成或正在修建的房子,到了夜间就显得十分荒凉。 若是在平时,蒋佩瑶绝不会深更半夜跟一个男人来这种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害怕遇到坏人,怕被人骗财骗色,可李医生是她打心底相信的人,她不曾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因为这份信任彻底被改写。 李医生请蒋佩瑶到家里来,其实是为了让她见一个人。蒋佩瑶知道李医生的未婚妻因为那场意外不幸成为脑死亡患者,但她对“脑死亡”并没有什么概念,以为脑死亡患者跟植物人差不多。 她跟随李医生来到别墅一楼的某个房间,看到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护理病人的画面。房间里没有病床,没有医疗器械,有的只是一个如同棺材般大小的冰柜。冰柜里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双眼紧闭,面容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蒋佩瑶明白,活人是不可能睡在冰柜里的。 她所看到的“睡美人”,无疑是一具尸体。 第79章 换头实验 “她,她就是你的未婚妻?”蒋佩瑶看着冰柜里的女子惊讶地问道,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方式保存亲人的遗体。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李医生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未婚妻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而已。 “对,她就是冉汐,我的未婚妻……”李医生微微笑了一下,转头问蒋佩瑶,“她是不是很漂亮?像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 “她……”蒋佩瑶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名女子长相十分标志,但用“漂亮”一词来形容一具面色惨白的尸体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你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我还以为……” “谁说她死了?”李医生不悦地皱了下眉头,生气地说道,“冉汐没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是吗?”蒋佩瑶露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活人应该睡在床上才对,你把她放在冰柜里,就算没死也被冻死了呀。” “你没听说过人体冻结吗?” “什么?” “就是把人体温度降低,让身体进入到假死状态,虽然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脑部活动,但被冻结的人并没有死,有朝一日还会再次苏醒过来。” “我不懂你说什么。”蒋佩瑶摇摇头,她认为李医生说的这种事是不可能实现的。科幻片她倒是看过,人类像休眠一样躺在一个仪器里面,不管经过多少年,他们的生命依然存在,但是那样的仪器在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即使有也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冰柜吧。“李医生,我知道你跟你的未婚妻感情很深,你不舍得失去她,不想让她离开你。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千万别把自己给折磨疯了。” “你觉得我在跟你说笑?你觉得我疯了是吗?”李医生脸色阴沉地看着蒋佩瑶,目露凶光,“你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我已经找到救她的办法了,我一定可以让她醒过来。” “好吧,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蒋佩瑶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她有些惧怕面前的这个男人,这跟她平时接触的李医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这人是个疯子,一个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疯子,一个把尸体当做活人的疯子。她必须得赶紧离开,以后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要去哪儿?”李医生诧异地问道。 “我要回家。”蒋佩瑶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谁知李医生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笑着说道:“你回家干什么呀?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放开我!” “我不能放你走。”李医生死死地拖住蒋佩瑶,情绪激动地说道,“你走了,我怎么让冉汐醒过来?你以为我花那么多时间和心血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让你跟冉汐见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她的一部分,今后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成为她的一部分?”蒋佩瑶吓得浑身一哆嗦,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而引她掉入陷阱的人似乎并不想骗财骗色,而是想利用她完成某件极度疯狂的事情。 蒋佩瑶没能逃脱李医生的控制,她被软禁了起来,失去与外界联络的机会。渐渐地,她终于明白了李医生把她骗到这里的目的。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李医生的未婚妻冉汐确实已经死了,李医生拒不承认这个事实,是因为他的脑子出了毛病。他坚持认为冉汐还活着,只是因为“脑死亡”进入了无法唤醒的睡眠模式。为了创造奇迹,他想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办法,那就是“换头手术”。 “换头手术”是意大利高级神经调节学会外科医生卡纳维罗提出的一项实验研究,即把病人的头移植到新的身体上,使患者“重获新身”。 为了完成这项实验,卡纳维罗医生招募了一名志愿者——来自俄罗斯的计算机科学家瓦雷里多诺夫。因为从小罹患先天性肌肉萎缩症,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瓦雷里多诺夫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于是同意接受卡纳维罗的头部移植手术。 然而遗憾的是,这项手术至今没能在活人身上成功实施,医生只是在两具尸体上完成了切断的脊椎、神经、血管和组织的连接。有批评者说卡纳维罗的计划是纯粹的幻想。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aans)的巴特杰尔医生认为该手术后果严重,希望人们不要接受这一手术。 李医生受到卡纳维罗的启发,想要把蒋佩瑶的头换到冉汐的身体上,借此来复活自己的未婚妻。他能清醒地认识到冉汐的脑干功能丧失,永久不可逆转,所以决定给冉汐换一颗脑袋,保留其原有的身体。但他拒绝接受冉汐已经死亡的事实,固执地认为冉汐的身体还能继续使用。 无论蒋佩瑶怎么劝说,怎么苦苦哀求,李医生始终坚持着他的计划。他还安慰蒋佩瑶不要害怕,说手术的时候会进行全身麻醉,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就像在手术台上睡了一觉。蒋佩瑶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她知道自己一旦上了手术台便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10月17号晚上,李医生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女孩儿名叫季兰,是李医生从家附近的滨河绿道绑架回来的。据说遭遇绑架的时候,女孩儿正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夜跑,根本没注意到周围有坏人出没。 李医生之所以要绑架那个女孩儿,是因为做正式手术之前,他需要练手的实验品。他从来没有把一个活人的脑袋从身体上分离下来的经验。他想看看自己是否能成功,是否能让这颗人头在离开身体的情况下继续存活一小段时间。 但是,实验失败了。李医生的分离手术还没进行完,女孩儿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那个时候,李医生懊恼极了,他对着女孩儿的尸体大发雷霆,骂自己没用。 事后,他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太不明智了。他没有任何经验,避免不了要反复实验。可是每次都用活人做实验,一来他找不到那么多实验品;二来,处理尸体会让他觉得特别麻烦。 他留下了女孩儿的人头,把女孩儿的身体装进一个大行李箱里,抛尸到了某个废弃工厂。他害怕警方发现尸体以后会从女孩儿的颈部伤口发现手术切断的痕迹,从而推断出凶手是一名外科医生,于是将女孩儿的尸体和行李箱一起烧毁了。他当然也想到了受害者体内残留麻醉药物,但是他相信,只凭这一点,警方找到他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第一次实验失败以后,李医生开始用流浪猫狗做实验。蒋佩瑶并不知道那日复一日的实验过程是怎么样的,但她知道李医生将那些小动物的尸体都丢在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毕竟只是小动物的尸体,就算被清洁工发现也不会报警,这样做倒是省却了李医生很多麻烦。 第80章 沉默的证人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李医生每天不知疲倦地在他的实验室里忙碌着,蒋佩瑶则每天紧绷着神经,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等着等着,那个恐怖而又绝望的时刻便来临了。李医生终于下定决心要对蒋佩瑶和冉汐进行换头手术。 蒋佩瑶被安置在阁楼里一张狭窄的手术台上,身旁不远处是冉汐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她用最后的机会恳求李医生饶她一命,并向对方保证,只要不杀她,她会永远留在这里,从此以后把这里当成她的家。 蒋佩瑶哭得很伤心,连手术台都随着她颤抖的身体微微晃动起来。可是李医生并没有因此而动容。他擦掉蒋佩瑶的眼泪,用无比轻松的口吻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呀,只是想让你换一种方式继续生活。我知道你不了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才感觉到害怕,但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痛苦。你闭上眼睛,放松心情,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骗人!”蒋佩瑶彻底绝望了,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那个叫季兰的女孩儿已经被你杀死了,我不想做你的第二个牺牲品。” “那个女孩儿死了是因为……”李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做实验啊,难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已经知道手术该怎么做了,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那种手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再说你的未婚妻早已经死了,你把我的头换到一具尸体上,尸体怎么可能会复活?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闭嘴。”李医生恶狠狠地瞪了蒋佩瑶一眼,“你再敢说她死了,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反正我只需要你的脑袋,我不介意让你的身体遭受一些折磨。” “你,你想干什么?”蒋佩瑶看见李医生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缓缓地向她靠近过来,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但是她的手脚都被捆着,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你醒醒吧,看看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如果她还活着,她能接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吗?”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当然能接受。”李医生说着朝旁边的手术台瞥了一眼,嘴角竟露出一丝瘆人的微笑…… 蒋佩瑶昏迷之前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这间病房里。 霍妍认认真真地听蒋佩瑶叙述完这段痛苦的经历,疑惑地问道:“除了李医生之外,别墅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吧……”蒋佩瑶凝神思索了片刻,厌恶地皱起眉头说,“除了我们两个活人之外,别墅就只有那个女人的尸体了。” “那你和李医生在阁楼里说话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警方在别墅里发现了第三个人的痕迹,我想你会不会刚好看见或听见了什么。”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已经被吓傻了,注意力全都在李医生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蒋佩瑶顿了一下,颇有些困惑地问道,“霍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吗?” “哦,没什么的,你不知道就算了。”霍妍微微笑了一下,决定暂时不透露李医生被杀的消息。她看蒋佩瑶面带倦容,身心疲惫,不忍心再继续打扰对方休息。她起身冲刑警队的孟雨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病房。 霍妍和孟雨走后,蒋新月重新坐回到病床旁边。她心疼地握着姐姐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无法想象姐姐被凶手囚禁的一个多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光是听到那些恐怖而又变态的事情,蒋新月就觉得头皮发麻。 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一会儿,蒋佩瑶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严肃地看着蒋新月说道:“我刚刚对霍老师撒谎了……” “撒什么谎?”蒋新月一时间没理解姐姐的意思,“你哪件事撒谎了?” “刚才霍老师问我有没有看见其他人,其实……”蒋佩瑶紧紧咬了下嘴唇,这才说出了实话,“我看到一个男人。那个人来到到阁楼的时候,我还醒着,所以……”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霍老师说实话呢?” “因为那个人拜托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他的事情说出去。” “为什么?”蒋新月越听越糊涂,急切地追问道,“姐,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蒋佩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救了我的命。” “真的吗?” “我看到他的时候,李医生正拿着手术刀要伤害我。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制止了李医生的行为,等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这么说,他才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喽?”蒋新月半信半疑地说道。她有些不解,既然那个人制服了凶手,并且救了姐姐一命,那他应该是警察要感谢的人才对,可她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除了救你,他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情?所以警察才急着要找到他?” “我也不太清楚……”蒋佩瑶疲惫地闭上双眼,用手按着太阳穴说,“我不确定他对凶手做了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昏过去了。但在晕倒之前,那个人对我说,不管我醒来以后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 “哪怕他做了坏事?” 蒋佩瑶微微皱起眉头,态度坚定地说道:“我只知道他救了我的命,别的事与我无关。”她抓起蒋新月的手,用请求的语气说道,“新月,我是相信你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你答应我,千万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姐,你放心吧。”蒋新月轻轻拍了拍蒋佩瑶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既然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不管他做了什么,哪怕他杀了人,我也不会出卖他的。” 杀人?蒋佩瑶心中一颤,不禁回想起那个男人用枪指着李医生的场景。也许,霍老师向她打探那个人的消息真的是因为这个? “姐,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救你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别墅里?他是不是跟那个医生认识,因为某件事刚好去了别墅,顺便救了你一命?” “我觉得不是这样。”蒋佩瑶对蒋新月解释道,“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确定李医生不认识那个男人。而且那个人制服了李医生过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我的身份,安慰我不要害怕。我并没有自作多情,他的确是为了救我才来的。” “那就奇怪了。按理说只有警察才会到那个地方去救人,可他竟然要求你保密,可见他的身份并不是警察。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第81章 免职 第二天上午,专案组会议,孟雨向大家详细说明了李医生的作案动机以及作案经过。 由于勘查人员在别墅阁楼的储藏柜里发现了一颗用福尔马林浸泡的人头。经过鉴定,该人头属于“11·20工厂焚尸案”的受害者季兰,加上蒋佩瑶对案发经过的亲口叙述,基本上可以确定李霆就是这两起案件的罪魁祸首。 本来案件的真相水落石出,真凶落网对于专案组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却让人感到更加头疼。算上之前发生的三起案件,小丑鱼杀手已经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杀掉了四名犯罪嫌疑人。如果任其继续猖狂下去,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们的手上。 然而关于神秘的小丑鱼杀手,警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也不是很多,总结下来只有以下三点: 第一,小丑鱼杀手不是单独作案,他们至少有两个人分工合作。 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足迹,警方推测第一起案件(马智晨案)的凶手是一名成年男性,身高在180厘米左右,体重为80公斤到85公斤,身体比较强壮。而第二起案件(李宝方案),根据技术队在烂尾楼中提取到的鞋印,以及受害者叶妃提供的信息推断,抓走李宝方的凶手应该是一名体重为140斤左右,身手较好的年轻男子。 因为这两起案件都没有找到能提供有价值信息的目击者,并且案发现场缺少监控视频,所以此二人的具体容貌尚不清晰。 第三起案件(墨子桥案),因为抛尸地点偏僻,线索稀缺的缘故,警方无法确认这起案件的凶手是否为之前作案的两人,亦或是第三个人。但毋庸置疑的是,杀死三名受害者的凶手隶属同一犯罪团伙。 第二点,关于犯罪标记“小丑鱼”的解读。 小丑鱼本是生活在海洋中的弱势群体,如果没有海葵的保护,他们很容易受到其它鱼类的攻击,随时面临着危险。人类社会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人杀人,有人受伤害。掠夺者需要被惩罚,弱者需要被保护,所以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站了出来,想担任海葵的角色,成为弱者的保护伞。 通过犯罪心理分析,警方推测该犯罪团伙的主犯在生活中应该是个非常爱打抱不平的人。此人可能亲身经历过,或亲眼目睹过身边的人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对警方心存不满,不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所以,他要亲自化身成正义的代表,向警方宣战,用自己的方式为民除害。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丑鱼杀手很可能是警方内部的人,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参与了这几起案件的侦破工作,并对案件的细节了如指掌,否则无法解释犯罪嫌疑人的信息为什么总是在第一时间被泄露出去。 夏时总结到这里,有人便提出了他跟顾淞之前讨论过的问题:如果泄露信息的人参与了所有案件的侦破工作,那么经过排除以后,他跟顾淞则是嫌疑最大的两个人。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作为“小丑鱼系列杀人案”的犯罪心理顾问,霍妍及时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尴尬氛围。原本顾淞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但他现在的处境似乎不太适合替自己和夏时辩解。 霍妍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对大家解释道:“提到泄露信息的人,我们的第一想法几乎都是:他应该参与了所有案件的侦破工作,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那些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赶在警方行动之前杀掉那些人。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就是小丑鱼杀手至少有两个人,提供情报的人未必只负责提供情报,他也有可能在另外一起案件中充当凶手的角色。 “换句话说,我们要找的泄密者未必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可能都潜伏在我们的身边,通过分工合作,互换身份的方式得到他们想要的情报,杀掉他们想杀的目标。所以,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每一个人都应该积极地配合接下来的调查工作。前面发生的三起案子我不敢说什么,但昨夜李医生被杀一案,通风报信的人十有**参与了这一次的调查任务。”霍妍顿了一下,用饱含歉意的眼神看了看夏时,随后对夏局长说道,“为了确保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顺利进行,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说。” “我建议把专案组的负责人换掉,最好是跟这几起案子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夏队的办案能力,而是为了确保破案过程的公平,公正。”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局长赞同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几起案子已经引起了省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他们已经派了专家组来帮助我们破案。”他无奈地对夏时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工作会由省厅派来的同事接替,你和你的组员暂时继续留在专案组里,但是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新来的领导安排,明白了吗?” “明白!”夏时心有不甘地回答道。尽管他能够理解领导们这样安排的目的,但内心还是不免有些窝火。他也怪自己疏忽大意了,明明早就怀疑身边有人泄露信息,却没有事先做好防控工作,让凶手的计划再一次得逞。 通过这一次的案子,夏时已经十分确信,小丑鱼杀手明摆着就是要跟他们较劲。只要是他们在侦办的案子,小丑鱼杀手必定要来插上一脚。赶在警方行动之前杀掉犯罪嫌疑人,以此来炫耀自己是多么的神通广大,嘲讽警方是多么的无能。 “好了,这件事我们先讨论到这里,继续说回昨天晚上的案子。陈主任,汇报一下你们小组的工作进展吧。” “是。”陈法医冲夏局长点点头,开始汇报受害者的尸检情况以及案发现场的勘查情况。“通过尸体解剖以及胃内容物检测推断,受害者较为精确的死亡时间是11月27日晚上九点钟左右,死亡原因为麻醉剂注射过量引起的心脏骤停。受害者生前未曾与人发生过搏斗,身上没有任何抵抗伤,也没有像之前的那几名受害者一样遭受严刑拷打,但是他的手脚均有束缚伤,应该是凶手为了控制他的行动对其进行过捆绑。我认为凶手能够轻而易举地制服受害者,让其乖乖地束手就擒,持枪作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凶手用麻醉药物杀掉受害者以后,利用案发现场的手术工具将受害者的脑袋割下,这个看似多余的行为属于凶手杀人仪式的一部分,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最重要的仪式是凶手每次作案后都必须在受害者的喉咙里留下一条小丑鱼,这一次也不例外。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对案发现场的另外一具尸体——受害者的未婚妻也进行了司法解剖。结果显示该女子的死因没有可疑之处,确认与本案无关。 “另外还有痕检方面的情况,我也简单说明一下吧。凶手这一次作案比以往更加谨慎,没有在别墅里留下任何指纹和足迹。根据窗口留下的痕迹,我们推测凶手是从二楼的卫生间进入别墅的。这个卫生间的窗户虽然不大,但是完全可以容许一名成年男子通过。如果此案的凶手是男性,那么他的身材应该是属于中等偏瘦的类型,并且他的身手非常敏捷。遗憾的是,我们没能在别墅外围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我注意到,距离凶手的攀爬位置附近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也许那个摄像头拍到了凶手的样貌。” “恐怕不行了。”陈法医的话音刚落,江伟就无奈地摇摇头说,“昨晚案发的时候,小区的监控系统被人攻击了,什么都没拍到。” 第82章 重组 会议结束后,专案组成员们陆续离开,夏时却坐在座位上迟迟没有起身。看到他那副情绪低落的样子,霍妍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知道夏时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男人,不会因为刚才的事情跟她斤斤计较,却还是抱歉地解释道:“夏队,开会的时候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也没有不相信你,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我生什么气啊?”夏时抬头看着霍妍,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被免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们还是会把我换掉。非常时期,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可是……” “好了,咱们不聊这个。”夏时摆了摆手,让霍妍不要在意这件事。“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局长说新来的负责人马上就要到了,我得去跟他碰个面,把手上的工作好好交接一下。” “组长换人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新来的负责人靠不靠谱。”顾淞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摆弄着手机。此时,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上面很重视这起案子,应该会派个有能力的人来吧。”夏时思索着说道。 “希望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不懂一线破案工作的家伙。” “你看我这个家伙怎么样?入得了你这个神探的法眼吗?”顾淞的话刚一说完,一名年龄三十多岁,身姿挺拔,威风飒爽的男人便开门走进了会议室。 顾淞被这久违但却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来者正是在他离职期间调任到省厅工作,原r市刑警支队队长,乔升。 “怎,怎么是你啊?”顾淞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难道省厅派来接手案子的人就是你?” “没错,是我。”乔升冲顾淞笑了一下说,“你有意见吗?” “当然没意见,我巴不得你一直待在这儿呢。呃,不对……”顾淞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太妥当,给人的感觉像是不希望案件早日侦破一样,于是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离开刑警队有一段时间了,兄弟们都挺想念你的,舍不得你走。是吧?”顾淞看着夏时说道。 夏时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起身走到乔升面前,郑重地跟新来的负责人握了握手说:“乔队,欢迎你回来指导工作。” 乔升用另外一只手拍拍夏时的肩膀,深感同情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你了,刚一上任就遇到这种麻烦的案子,肩上的担子很重吧?” “可不是嘛,搞得我胃病都犯了。”夏时苦笑了一声说。接着,他向霍妍介绍道:“霍老师,这位领导是我们以前的队长,前段时间被调到省厅去工作了。从现在开始,他会接替我负责小丑鱼的案子。” “你好,我叫霍妍。”霍妍走上前来,礼貌地向乔升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叫乔升,很高兴认识你。”乔升伸手跟霍妍握了一下,问道,“你是霍清坤教授的女儿吧?” “是啊,您认识我父亲吗?”霍妍好奇地问道。 “因为工作上的事,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教授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父亲现在卧病在床,行动很不方便。不过他老人家精神状态还不错,心态也比较乐观。” “是吗,代我向教授问个好。等我有空一定去家里看望他。” 寒暄了几句之后,乔升重新面对顾淞,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你跟我出来一趟,有几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我吗?”顾淞偷偷地瞥了夏时一眼,纳闷儿地问道,“要交接工作的话,你不是应该找夏队?” “我待会儿再找他,你先跟我出来。”乔升冲顾淞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离开会议室,来到市局临时为乔升准备的办公室。 乔升关紧房门,跟顾淞面对面地坐在办公桌的两端,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你们专案组里有内奸,负责把犯罪嫌疑人的信息泄露给凶手,这件事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否则怎么解释凶手一次又一次地抢在我们行动之前对犯罪嫌疑人出手呢。” “我还听说……”乔升皱起眉头看着顾淞,“跟这几名受害者有关的案件,从头到尾参与破案,并且了解案件详情的人只有你跟夏时两个,这件事也是真的?” “这个嘛……”顾淞顿了一下,缓缓地回答道,“表面上看,似乎是我们两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个有泄露信息的嫌疑,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我一个人对所有案件的细节了如指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金水县的那起案子,最初去帮赵宏山破案的人只有我跟霍妍,夏时是第二天早上到达金水县的。而李宝方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所以夏时应该不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也不太可能给凶手通风报信。” “那他第二天早上为什么去金水县?是你们叫他过去的?” “没有,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顾淞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道,“抓捕李宝方的那天夜里,夏时给霍妍发信息,得知我们俩在金水县办案。可能是担心我们这边的情况吧,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到县公安局跟我们会和了。当时我还调侃他,说他来得真巧,好像知道金水县要发生案子似的。他解释说,自己半夜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关于小丑鱼的噩梦,预感到有糟糕的事情要发生,没想到噩梦很快就成真了。后来我又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夏时来金水县找我们可能还有他的个人原因。” “什么原因?” “你肯定猜不到的。”顾淞说到这儿竟然一下子笑了出来,“他可能是在吃我跟霍妍的醋,但是嘴上又不想承认,所以得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嘛。” “喂,我们在说正经事,你态度严肃点儿。”乔升敲了敲桌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非常新鲜,忍不住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没有正式开始,应该还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顾淞笑着对乔升说道,“你看你,思路完全被我带跑偏了吧?” “咳咳……”乔升清了清嗓子,连忙说回到正题,“为什么没有在别人面前点破这件事?怕尴尬?” “各种各样的原因吧,怕尴尬,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正有嫌疑通风报信的人是我,或是我们两个都不重要,因为我和他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倒是很相信夏时啊?” “难道你不相信他吗?”顾淞反问道,“对了,你不相信他,你要是相信他,就不会单独找我出来谈话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你别忘了我来接手案子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小丑鱼杀手的同伙。” “明白。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开展工作?” “我要从省厅调人,重组专案组。让夏时跟他的那些手下们暂时先歇歇吧。” “那霍老师呢?你还会继续请她当顾问吗?” 乔升摇摇头说:“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也不用了吧。毕竟敌人是团伙作案,没有证据表明内奸只有一个人啊。” “厉害啊!”顾淞冲乔升竖起了大拇指说,“你连这个都想到了,真不愧是我老大。” “这么想不是很顺理成章吗?只要那名内奸不是你,那就一定是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人泄露了犯罪嫌疑人的信息。” “如果内奸是我呢?”顾淞半开玩笑地问乔升。 “那还不简单。”乔升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在顾淞面前晃了晃说,“先把你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一顿,逼问出你的同伙是谁。” “够狠的呀。”顾淞抢过手铐,扔在办公桌上,笑嘻嘻地说道,“想抓我得先找到证据才行啊。” “好了,我不跟你闹了。”乔升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对顾淞说道,“我说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不包括你。要想破这个案子,我必须得有你的帮助。” “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我吗?”顾淞好奇地问道。 “怎么说呢……”乔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于情于理,我都不怀疑你。但若真的是你,把你放在我身边,岂不是更能让我安心工作?” 第83章 偏心 乔升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就从省厅调集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成立了新的调查专案组,并给他们分派了接下来要重点完成的几项任务: 第一,排查所有知道李医生是犯罪嫌疑人,并知晓其藏身之处的人。 第二,要求金水县公安局全力配合,排查所有知道李宝方是犯罪嫌疑人,并知晓其藏身之处的人。另外,从r市逃窜到金水县的连环杀人犯刘帆在当地被小丑鱼杀手抓走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应该加强金水县的调查工作。 第三,重新勘查“11·27别墅杀人案”的犯罪现场,抓紧时间进行周边走访和调查工作。 第四,重新梳理所有跟四起案件存在利害关系的人。因为四起案件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其他案件的加害者,不能排除小丑鱼杀手是曾经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受害者亲属)。 第五,再次确认李宝方遇害那天凌晨夏时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后来主动去金水县公安局的真正目的。 乔升的工作安排得细致到位,让顾淞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虽然夏时也有很好的破案能力和缜密的思维,但是领导能力和对全局的把控却远不及这位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前任队长。顾淞可以想象,被彻底踢出专案组的夏时心情一定非常郁闷,说不定这会儿正缠着夏局长,请求领导再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其实关于调查夏时这件事,我真心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必要。”顾淞不忍心看他昔日的搭档落得如此下场,于是设身处地地替夏时解释道,“你调到省厅以后,夏时接替了你的职位。因为他年纪轻,资历浅,很多人都不认可他,甚至还有人想看他的笑话。他肩上的压力很大,迫不及待想干出一番成绩,想向所有人证明,他是靠实力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而不是靠他老爸的关系。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发生这种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对夏时的职业前景没有任何好处,他犯不着给自己挖坑,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你也应该给他一次立功表现的机会嘛。” 乔升当然明白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但他再次跟顾淞强调说:“上面派我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我肩上的压力也很大啊。我也是刚刚升职,也想干出一番成绩,所以夏时的处境我完全能够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有疑点的地方我必须得调查清楚,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那我呢?”顾淞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不给他机会却把我留在专案组,你这样区别对待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我有我的考虑,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希望尽快把这案子给破了,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倒是无所谓。”顾淞耸了耸肩膀,笑着对乔升说,“我很愿意留下来帮你破案,只要你不怕别人骂你偏心就行。” “我一向对你很偏心,队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好避讳的。” “是,您说的对。”顾淞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心想自己在刑警队的这些年确实没少受乔升的照顾。 “那就先这样吧。”乔升抬手看了眼时间,把车钥匙交到顾淞的手上说,“你来带路,我们现在去案发的小区看看情况。” 路上,顾淞一边开车一边给乔升介绍了“11·27别墅杀人案”的最新进展。乔升皱着眉头听完顾淞的叙述,悠悠地叹了口气说:“跟前三起案件一样,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嘛。”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的调查工作才刚刚开始,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有所发现呢。” “借你吉言,希望我们能有个好的开始。哦,对了。”乔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顾淞,“听说你们从案发现场救出了一名被囚禁了一个多月的受害者,那个女孩儿情况怎么样了?” “她现在还在医院恢复身体。因为精神受了一些刺激,目前的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你去医院看过她吗?” “还没有,这些情况都是听霍老师和孟雨说的。” “那……”乔升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们发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她是处于完全昏迷的状态,还是?” “她被注射了麻醉药物,当时是完全昏迷的。怎么……”顾淞扭头看了乔升一眼,猜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了,“你觉得,她昏迷之前有可能看到了凶手,对吗?” “难道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想是想过,但是霍老师问她昏迷之前有没有在别墅里看到其他人,她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啊。” “你相信她的话吗?” “相信霍老师?还是蒋佩瑶?”顾淞有些不明白乔升所指的“她”是哪一个。也许在乔升看来,所有人的话都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吧。 乔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得亲自去见见那个女孩儿,万一她隐瞒了什么情况,我们得积极引导她配合警方的工作才行。” “好,我带你去见她。不过小姑娘刚受了刺激,能不能配合你的调查就不知道了。”顾淞想了想,继续说道,“蒋佩瑶有个妹妹叫蒋新月,现在住在霍老师家里,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见见那个孩子,万一她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行,你来安排,最好能把她单独带出来问话。”乔升在副驾驶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跟你出来办案了,让我想起了你刚来刑警队时的情形。” “我那时候对什么事情都感到好奇,精力特别旺盛,整天跟着你屁股后面瞎转悠,你挺烦我的吧?” “刚开始是有点儿烦,后来烦着烦着也就习惯了。不管怎么说,你是因为我才会选择当刑警这条路,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事实证明,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更适合刑警这份职业。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离开刑警队,会不当警察。” “世事无常,我也没有想到啊。” “那你……”乔升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顾淞问道,“想不想回来当警察?” 顾淞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为这个问题苦恼,纠结。田蕊已经不止一次劝他回刑警队复职,可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背弃承诺。面对一个病情随时会恶化,随时会离开自己的妻子,他以为陪伴就是自己能给予对方的一切。 要是能再做一次移植手术,是不是田蕊的病情就能有所好转?虽然存在很大的手术风险,但顾淞已经开始考虑医生给出的建议。可问题是,哪里才能找到匹配的肾源呢? “喂,你想什么呢?看路啊!”见顾淞差点儿闯红灯,乔升急忙在旁边提醒了他一句。 顾淞赶紧停下车子,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在想家里的事情,分神了。” “你是在想田蕊的病情吧?” “是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需要我帮忙吗?我是说……” “不需要!”顾淞怕乔升为了他去找非法的肾源,连忙摇头拒绝,“家里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第84章 八点之前 几分钟后,顾淞把车停在别墅区的主入口,跟乔升一起来到门口的保安室了解情况。 据物业负责人介绍,他们这个别墅区是去年年底才交房的,现阶段的入住率不高,平时进出小区的人不算太多。因为地处偏僻,大部分业主出入小区都开着私家车,而步行的业主需要刷卡进门,外来人员则需要在门口登记才能进入小区。 小区的外围全部安装了电子围栏,一旦有人试图触碰或者破坏前端探测围栏,高压电子脉冲主机就会产生报警信号,并把入侵信号发送到安全报警中心。 昨日案发前后,小区的电子围栏没有出现过任何故障,也没有发出过任何报警信号,那就说明犯罪嫌疑人是从小区的出入口直接进出的。 专案组会议于昨天晚上八点准时开始,李医生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组里更多的人知道的。如果小丑鱼杀手的同伙是在会议中得知这些信息并找机会泄露给同伴,那么小丑鱼杀手进入小区的粗略时间范围应该是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受害者死亡时间)。 然而调查结果显示,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除了两辆在小区物业登记过车牌号码的私家车,以及几名刷卡进门的业主之外,没有任何外来人员进入过该小区。 乔升询问昨晚执勤的保安,问他们有没有可能是陌生人拿着他们小区的业主卡刷卡进门的。保安回答说,几名业主他们都见过,确实是住在这个小区的人,他们没有看到行为可疑的陌生人混入小区。 随后,乔升让物业提供了那几名业主的个人信息(包括开私家车进入小区的两名业主),让手下去调查这些人跟受害者之间的社会联系。 给手下打完电话,乔升觉得这样安排似乎有些欠考虑,便疑惑地问顾淞,“如果凶手是八点之前进入小区的,是不是嫌疑人的范围就基本能确定了?” “这个……”顾淞斟酌了一下词句,严肃认真地回答道:“专案组开会之前,应该只有我,夏时,还有江伟所在的四人小组知道李霆是抓走蒋佩瑶,并杀害季兰的犯罪嫌疑人。” “嗯……”乔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顾淞,“小区的监控是几点钟坏掉的?” “8点20分监控画面就出问题了,但技术人员赶到现场并解决问题已经是九点半过后的事情了。如果凶手是通过专案组会议得到的消息,那他要制定犯罪计划,破坏小区的监控系统,还得赶到案发现场作案,时间太紧迫了。” “你说的有道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很可能在没开会之前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而且八点钟过后没有外来人员进入小区,那几名业主应该跟本案没什么关系。所以泄露信息的人很可能就在你们这六个人当中。” “我同意你的观点。” “而你们这六个人当中……”乔升上下打量着顾淞,继续说道,“果然还是你小子嫌疑最大。” “唉,绕来绕去又回到我头上了。”顾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内心却并不在意这样一个结果。他主动交出自己的手机,大方地对乔升说道,“既然怀疑我,那就找人查我的通话记录、聊天信息、私人物品、活动轨迹、看我到底有没有可疑之处。” 乔升没有伸手去接顾淞的手机,而是冷哼了一声说:“你这家伙太狡猾了,如果是你,肯定会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那就没办法查喽!”顾淞摊着双手说道,他知道乔升是在跟他开玩笑。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住了几秒钟。乔升注意他的变化,好奇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顾淞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家里的事。” “是吗……”乔升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顾淞的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也许通风报信的人就在这六个人当中,但是案发期间,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进入小区作案的一定另有其人。问题是,这名凶手究竟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进入小区的呢? 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乔升拿到了昨天下午所有进入该小区的外来人员的登记名单,这些人包括装修工人,家政服务人员,快递员,送餐员等共计二十三人,这些人的身份信息还有待进一步核实。 为了保险起见,乔升干脆让物业提供了一份所有已经入住的业主名单,让手下去查这些人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甚至是这些人与季兰和蒋佩瑶的关系。 处理完这些工作,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两个人的肚子都饿了,于是在开车回市区的路上随便找了家饭店。 趁乔升点菜的工夫,顾淞借口上卫生间,随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拨打了f分局刑警大队林天昊的电话。 等待了片刻,电话接通了,顾淞压低声音说道:“林队,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你说。” “帮我查一个人。” “查谁?” 尽管身边没什么人,顾淞还是下意识地挡住嘴巴,低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话音刚落,林天昊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调查他?出什么事儿了?” “对不起,原因我不方便说。” “那为什么不让你们市局的人……”林天昊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于是爽快地答应道,“好,没问题,我会帮你把这个人查清楚的。” “那谢谢你了,林队。这件事务必要替我保密啊!” “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改天请你喝酒,有事先忙了。”顾淞正准备挂电话,没想到林天昊却主动跟他说了一件事情。“对了,顾淞,前段时间你跟洛凡不是见义勇为帮我们抓了两个小偷嘛,我就是告诉你一声,那个犯罪团伙已经被我们给端掉了。” “是吗,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怕我上次打草惊蛇,毁了你们的抓捕计划。” “人都抓着了,你不用惦记了。只不过……”林天昊顿了一下说,“有一名团伙成员,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这件事有点儿蹊跷,我们还在调查。” “人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意外,具体情况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好,那就先这样,我等你的消息。”顾淞意犹未尽地挂掉了电话。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来,发现乔升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呢?”乔升冷冷地问道,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顾淞的手机上。 第85章 自家兄弟 顾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乔升就快速抢过手机,并抓着顾淞的手用指纹解锁了屏幕。他打开来电显示,一看到林天昊的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给林大队打电话干什么?” “我……” “不用你说,我自己问。”乔升没有给顾淞解释的机会,直接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几分钟后,乔升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顾淞,说话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林队说,你前几天见义勇为抓了两个小偷,差点儿把他们的抓捕计划给搅和黄了。你打电话找他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对啊,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找他问问那边的情况嘛……”顾淞心虚地回答道,内心却很感激林天昊没有出卖他。 “下次再打电话别这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呢。” “我哪敢啊,老大……”顾淞咧嘴笑了笑,乔升却哼了他一声说,“你小子心眼儿那么多,常常背着我搞事情。以前在我手下干活的时候,你没少瞒着我私自行动吧?” “也没有……很多次吧……”顾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说,“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嘛,没确定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太早说出来的,免得搞错方向,让人空欢喜一场。再说你应该相信我的办案能力,我什么时候把事情搞砸过?” “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乔升摆了摆手,提醒顾淞道,“我们这次的对手非常强大,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和夏时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呢。而且这一次,你们不是还请了霍教授的女儿当顾问,即便是这样,你们到现在仍然一无所获。所以说,你现在最好别单独行动,无论有什么想法,什么思路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对我隐瞒任何事情,听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顾淞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内心却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乔升说实话。 乔升哪里知道顾淞的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搂住他的肩膀说:“走吧,赶紧去吃饭,我们一会儿还有别的任务呢。” 吃完午饭,顾淞和乔升开车去医院看望蒋佩瑶,顺路买了些水果当慰问品。 蒋佩瑶的病房在住院部四楼,两个人出了电梯间,在走廊里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迎面向他们走来的霍妍。 “她怎么也来了?不是不让她参与案子了吗?”乔升微微皱了下眉头,小声嘀咕道。 “去打声招呼吧。”顾淞冲着已经看到他们的霍妍挥了挥手,快步迎上前去,笑着说道,“好巧啊,小霍老师,我们今天上午才刚刚分开,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霍妍莞尔一笑,冲站在顾淞身后的乔升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并不意外在医院里遇见这两个人,也不避讳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没等乔升开口询问,她便主动向乔升解释道:“领导,您不用担心,我只是来给蒋佩瑶办理出院手续,不是来插手你们的案子的。” “哦,这样啊……”乔升被人看穿了心思,感觉有些尴尬。他低头看了一眼霍妍手里的缴费单,关心地问道,“受害者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么快就能出院了吗?” “她本来就没受什么伤,身体状况挺好的,不需要在医院里待着。她们家的情况您也了解,她在r市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要帮她,那就帮忙帮到底呗。” “她出院以后住在哪里?” “跟她妹妹一样,暂时都住我家。” “你家?”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这样安排,合适吗?”乔升质疑道。 “怎么不合适了?”霍妍反问道,“她们姐妹俩都住在我家里,方便互相照顾。蒋佩瑶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精神状态很不好。医生建议她进行心理干预治疗,正好我有这方面的资质,可以帮助她恢复心理健康,她住在我家里很合适啊。再说了,这是受害者本人的意思。如果您不同意我这样安排,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还是说,您要帮忙联系一下,把举目无亲的她送到精神疗养院去?” “行,那就按你说的做。”面对霍妍的咄咄逼问,乔升苦笑着做了个妥协的动作。虽然他并不希望霍妍再跟案子扯上任何关系,因为这个女人也是他们要调查的对象之一。但是考虑到受害者的心理需求,他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安排。“受害者死里逃生,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这个时候确实需要有个能信赖的人帮她渡过难关。” “您明白就好,那我现在就去给她办理出院手续了。”霍妍说完朝电梯厅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乔升说道,“你们这是要找蒋佩瑶了解情况吧?作为她的心理咨询师,我有必要提醒你们,她现在很怕见生人,尤其是男的。如果她不能配合调查,你们也不要勉强她。” “放心吧,小霍老师,我们会把握分寸的。”顾淞替乔升回答道。 待霍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乔升有些纳闷儿地问顾淞,“你有没有觉得霍老师对我的态度跟今天上午不太一样?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好像有情绪一样。” “有情绪不是很正常吗?你都把人家踢出专案组了,还不许人家生你的气啊。” “霍老师没那么小气吧?我不让她参与案子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又不是外行,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 “那就是因为……”顾淞耸了耸肩膀说,“她看见你把我留在专案组继续参与破案,心里感到不平衡了呗。其实霍老师对小丑鱼的案子挺上心的,这段时间没少帮夏时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体量一下人家女孩子的心情嘛。” “是,我能体量。但是你们俩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你是我表弟,是自家兄弟。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对你知根知底,把你留在专案组我放心啊。” “她又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难免会对你的做法表示不满。” 少顷,两个人来到蒋佩瑶的病房,正好遇见来医院看望姐姐的蒋新月。此时,初中生模样的少女正坐在床边认真地给姐姐梳头发。看到两名陌生男子走进病房,蒋新月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警察吗?” 乔升点点头,向蒋新月出示了证件,和蔼地笑了笑说:“打扰你们了,我有几个问题想找你姐姐了解一下。” 听到这话,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儿抬头看了乔升一眼,但是很快就将胆怯的目光移开了。女孩儿面色憔悴,眼神迷离,苍白的脸上未施任何妆容,即便是这样,乔升依然觉得女孩儿的五官精致漂亮。作为一名网络女主播,靠这样的容貌吸引大批男粉丝的关注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必李医生就是被她这张漂亮的脸迷得神魂颠倒,才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她的头换给自己的未婚妻吧。 “你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来?”蒋新月面露难色,担忧地说道,“我姐姐情绪不太好。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恐怕也配合不了你们的调查。” “我的问题不多,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的。”乔升说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蒋新月见状,连忙用身体挡在姐姐面前,紧张地对乔升说道:“叔叔,你还是别过来了,我姐姐会害怕的。” “哦,对不起。”乔升没想到蒋佩瑶的情况会如此严重,抱歉地退了回去。他远远地观察着缩在病床上一声不吭的蒋佩瑶,一时间无法分辨蒋新月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想起昨晚案发几个小时后,霍妍和孟雨曾在这间病房对蒋佩瑶进行过一次询问,不禁疑惑地问道:“警察之前不是也来过吗,你姐姐那个时候还配合他们回答问题来着。” “不是的。”蒋新月摇摇头,解释道,“那个姓孟的警官并没有和我姐姐说过话,他只是坐在一旁负责记录。我姐姐现在特别怕男人接近她,所以你们……” “是不是只有霍老师在场,她的情况才会好一些?” “霍老师在的时候,姐姐会比较有安全感。如果你们非要打听什么,那就等霍老师回来再说吧。她去给姐姐办理出院手续了,很快就好。” “好吧,我知道了。”乔升转头看了顾淞一眼,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顾淞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摊了摊手说:“哥,我们还是等小霍老师回来吧,免得被她说,咱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行,那就等吧。”乔升说完,仔细看了看蒋新月,觉得这丫头倒是显得非常机灵,于是对她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行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问我?”蒋新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跟这案子又没什么关系,你要问我什么呀?” “就是,聊聊你姐姐目前的情况。” “这个嘛……” “小妹妹,你别紧张。”见蒋新月有些犹豫不决,顾淞连忙接过话茬,“我们去走廊上随便聊聊天,顺便等霍老师回来,好不好?”说完,他冲蒋新月露出了一个亲切迷人的笑容。后者盯着他的脸怔怔地看了几秒钟,俏皮地开了句玩笑说:“走吧,难得有机会跟这么帅的警察聊天。” 第86章 羡慕嫉妒恨 三个人来到走廊上,一边等霍老师办理出院手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顾淞问蒋新月,她们姐妹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什么时候给母亲治病。为了拉近关系,顾淞还强调说自己跟霍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无论她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自己帮忙。 聊完客套话,顾淞便旁敲侧击地对蒋新月说道:“昨天晚上,有个身份不明的家伙闯进李医生的别墅,做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从时间上推算,你姐姐很可能跟那个人有过短暂的接触。我们找你姐姐打听昨天晚上的情况,不是为了刺激她,伤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接下来会不会做出伤害你姐姐的事情。” 蒋新月知道姐姐被警察找到之前,曾经在别墅里见过一个陌生男人。她坚持声称那个人救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向警方出卖他,也要求蒋新月要保守这个秘密。然而蒋新月却从顾淞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她试探地问顾淞,“你说的那个人很危险吗?” “当然危险啦!”顾淞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说道,“那家伙可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危险系数相当高,我可不希望你姐姐刚脱离生命危险,马上又被另一个恶魔给盯上。” “不会吧……”蒋新月的思绪有些混乱,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想我姐姐应该没见过那样的人,否则她没有理由对警察撒谎呀?” “我猜想……”顾淞顿了一下,严肃认真盯着蒋新月的眼睛说,“你姐姐会不会把那个人当成了救命恩人?而那个人也许对你姐姐说过,无论如何要替他保密之类的话。” 听到这话,蒋新月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不是姐姐刚才看到顾淞的时候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她简直怀疑昨晚闯进别墅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警察。她有点儿害怕,怕姐姐再次被坏人欺骗,可她答应过姐姐要保密,不想随随便便违背诺言。 沉默了片刻,蒋新月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对顾淞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姐姐什么都没告诉我。不过呢……”她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可以私底下帮你们问问,也许有些话她只肯对我这个妹妹说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顾淞感激地说道。 蒋新月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演戏了。只不过,她拙劣的演技真的能骗过面前这名睿智的警察吗? 想着想着,她便看到霍妍行色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霍妍身边,低声说道:“霍老师,他们是警察,想找我姐姐了解昨天晚上的情况。” “我知道。”霍妍轻轻摸了下蒋新月的脑袋,安慰她说,“不用担心,他们是我朋友,不会伤害你姐姐的。” “嗯。”蒋新月乖巧地点点头说,“我们进去吧,别让我姐姐一个人等久了。” 随后,四个人一起回到病房。 在霍妍的悉心引导下,蒋佩瑶终于配合乔升回答了几个问题,但结果跟昨天一样,这名潜在目击者并没有给警方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事情在意料之中,乔升他们也没觉得有多失望。离开医院时,乔升问顾淞,“你觉得蒋新月会帮我们打探实情吗?” 顾淞反问道:“你不觉得那个小姑娘本来就知道什么吗?” “她的表现是有些不自然,但也未必是在撒谎吧。” “我说不准,她刚才确实被我的话吓到了,也许是在担心她姐姐的安全。不管怎么说,这条线索我们还不能放弃,先给她们一些时间,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傍晚六点多,r市刑警支队队长办公室里,夏时正坐在办公桌前闷声不响地抽烟。他的面前凌乱地堆放着小丑鱼系列杀人案的相关资料,资料里的内容他已经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 半个小时前,他刚给乔升打过电话,希望乔升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回专案组。哪怕不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任务,只是回去当个跑腿儿的,他也心甘情愿。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被踢出专案组,不甘心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却只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没有机会亲手将那些目无王法的狂妄之徒绳之以法。更让他气不过的是,乔升竟然把同样有嫌疑的顾淞给留下了,虽然他相信顾淞是清白的,也知道那兄弟俩的感情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比的,但他就是羡慕,嫉妒,恨。 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侦查员们,为了小丑鱼的案子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辛辛苦苦忙碌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现在不允许他们再插手案件的调查工作,没有几个人会感到心里平衡。 突然,一阵敲门声把夏时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说了声“请进”,抬头一看是江伟,便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小子怎么还不回家?不是让你们几个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嘛。” “我哪有心思回家休息啊。”江伟委屈地看着夏时,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夏队,要不你再跟乔队说说呗!你看我们为了这案子都忙活了快两个月了,现在说开除我们就开除我们,我心里感到憋屈啊!” “你以为我不憋屈?”夏时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局领导那边,乔队那边我都请示过了,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啊。他们以大局为重,认为乔队的安排是最稳妥的,毕竟我们专案组里有内奸,乔队继续用我们的人破案是件冒险的事情。” “可是我怎么听说……”江伟顿了一下,酸溜溜地说道,“淞哥跟着乔队去办案了,为什么他就有特权?难道他没有嫌疑吗?” “顾淞有没有嫌疑,我们说的不算,我想乔队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再说顾淞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刑警队的传奇人物,是大家公认的神探,而且他还是乔队的弟弟,乔队请他协助破案不是很正常吗?” “就因为这样,我才怕乔队一时糊涂,犯低级错误。” “什么错误?”夏时皱着眉头问江伟。 “夏队,我就问你两个问题:淞哥是什么时候回刑警队帮忙的?小丑鱼的案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时神情严肃地看着江伟,没有说话。江伟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小丑鱼杀手故意跟咱们刑警队较劲,咱们办哪个案子,他就杀哪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淞哥刚回来刑警队没几天,小丑鱼杀手就开始活跃起来,而且每一个案子他都参与了,也是他,第一时间找出了每一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他有时间,也有机会把信息泄露给小丑鱼杀手,甚至有可能亲自去作案。”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吃饱了撑的吗?”夏时瞪着江伟,心里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他自己怎么说都行,但他不高兴别人在他面前说顾淞的坏话。 江伟不是新人,当然知道夏时跟顾淞是出生入死的搭档,关系好得没话说,可他向来有话直说,不喜欢遮遮掩掩。“说实话,自打淞哥从凉山地下监狱回来,我就没把他当成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你敢保证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是没有问题的吗?” “他的病已经治好了。再说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夏时没好气地问道。 “怎么没关系?要是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我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他的行为。” “这只是你主观臆断的想法,没有证据表明他的病有复发的迹象。他离开刑警队的原因你知道,他现在真的没有闲心去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我知道。他的妻子病情突然恶化,他迫不得已离开刑警队,直到9月30号你找他回来帮忙,然后小丑的案子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万一他是想借这次回来的机会过一过破案的瘾呢?你比我更了解他,难道他不是那种离开了案子就会疯掉的工作狂吗?” “就算他过去是,现在也不是了。”夏时咬着牙说道,“他现在只想一心一意照顾家人,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家人的健康。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这正是我想说的犯罪动机。”江伟看着夏时,义正言辞地说道。 第87章 馊主意 顾淞当警察的时候曾经被犯罪分子挑衅,家人因此遭到连累,险些丢掉性命。他对犯罪分子的恨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也许亲手将那些罪犯送进监狱还不足以宣泄心中的不满,于是他变成刽子手,直接送那些恶魔下地狱。 这就是江伟所说的犯罪动机。 夏时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扯淡了,但又不得不承认江伟说的某些话是事实。顾淞拉仇恨的技能确实挺强的。有人羡慕他,崇拜他,自然就有人嫉妒他,厌恶他。如果小丑鱼杀手是顾淞身边的人,那他很可能为了挑衅(挑战)顾淞,而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作案。 想到这里,夏时的脑海中不禁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此之前,他还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个人,也想不出那个人有什么理由要杀人。 但事已至此,他应该再谨慎一些,对身边的人多加防范。然而,一想到自己要像防贼一样防着身边的兄弟,夏时突然很膈应这种感觉。他真想早点儿结束这样的生活,揪出内鬼,早日还刑警队一个清静。 一路上想着这些糟心的事情,夏时很快就驱车到达了目的地。他在路边找了个临时车位把车停好,走到小区大门口时,发现自己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别人家里有些不礼貌,于是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两箱牛奶。 几分钟后,夏时敲响房门,一个扎着马尾辫子,穿着休闲装的漂亮女孩儿给他开了门。看到夏时,女孩儿惊讶地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朝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看,疑惑地问道:“你是来找顾淞的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夏时抱歉地笑笑,问田蕊方不方便进去说话。 田蕊点点头,把夏时请进了客厅,内心却依然感到困惑。“夏时哥,顾淞不是在跟着你办案吗?你们两个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什么?”听到这话,田蕊立刻紧张地问道,“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那倒没有,就是……”夏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想了一下说,“他现在跟着别的领导在办案,我有点事想找他谈谈,可是打他电话他又不接,所以我只能到这里来等他了。” “哎呀,你吓了我一跳。”田蕊摸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又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了呢,没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啊?” “可能是没时间吧……”夏时敷衍地回答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顾淞之所以不接电话根本就是不想搭理他。“对了,我在这儿等他回来,不会打扰你休息吧?” “不会啊,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只是我不敢保证他今天晚上一定能回来。” “那你帮我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你刚才不是说他没时间接电话吗?” “这个……”夏时尴尬地说道,“你的电话他肯定会接,不过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在这儿。” “为什么?”田蕊纳闷儿地看着夏时,见对方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她便不再多问,用自己的手机给顾淞打了个电话。果然,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田蕊问顾淞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后对夏时说道:“他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你先坐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田蕊在厨房给夏时泡了一杯茶,回到客厅,发现夏时正在认真翻看她放在茶几上的书。“那些都是破案小说,我最近看得可入迷了。” “嗯,我知道这个作者。”夏时拿着其中一本名叫《湮灭》的小说,笑着对田蕊说,“你是他的铁杆书迷吧?每本书都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有特意写给你的祝福语。” “是顾淞帮我要的啦。”田蕊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坐到夏时旁边,美滋滋地说道,“顾淞刚好认识这个作者,好像关系还不错,所以就帮我收集到了他出版过的所有小说。托顾淞的福,我还加了作者的微信呢。”田蕊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夏时调侃她说:“你跟别的男人聊微信,顾淞不吃醋吗?” “吃啊,醋坛子都快要打翻了。”田蕊“咯咯”笑了两声,半开玩笑地说道,“有一次,顾淞发现我偷偷保存了洛凡朋友圈里的照片,假装生气让我把照片删掉,还说我着迷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追星女孩儿。然后我就逗他说,粉丝保存爱豆的照片有什么不可以的?人家还拿偶像的照片当屏保呢。再说了,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顾淞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委屈地说一句:你开心就好啦,不用管我这个醋坛子。” 看到田蕊活泼开朗,侃侃而谈的样子,夏时很难想象身边的这个女孩儿竟是一个靠着透析维持生命,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人世的重病患者。 他心疼田蕊被坏人伤害,一边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一边强颜欢笑。他心疼顾淞把自己当成罪人,一边拼了命地对田蕊好,一边又责怪自己对于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江伟说,顾淞是个正义感和责任心都特别强的男人。他一直崇拜顾淞,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得像顾淞那样强大。可人往往也是脆弱的,当心爱的事物被摧毁时,当身边的亲人被伤害时,人的信念往往也会随之改变。而越是爱憎分明的人,当他出现极端心理的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就越可怕。 夏时同意江伟的看法,尽管他不认为小丑鱼杀手跟顾淞有任何关系,但他觉得真正的小丑鱼杀手曾经也该是个有着侠义心肠的善良之人,只是因为某些遭遇而动摇了心中的信念。 “夏时哥,你怎么了?”见夏时半天没有说话,田蕊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夏时连忙回过神来,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刚才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情,走神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问道,“都九点多了,乔阿姨怎么还没回来?” “妈妈去楼下遛狗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要不这样吧。”夏时也想到楼下去透透气,整理整理思路,于是对田蕊说道,“你打个电话叫阿姨回来,我带杰克在外面溜达溜达,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干。” “好啊。”田蕊爽快地答应道,她早就看出夏时有心事,也许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一个小时后,顾淞下班回家,看见夏时窝在他家的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小说,脚边还趴着他家的拉布拉多犬杰克,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他不用问也知道夏时这么晚来他家干什么,因为他的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懒得接听,却又不能关机,于是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直接忽略了夏时的来电。 顾淞在门口脱下大衣,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用调侃的语气对夏时说道,“我是真没想到啊,夏支队长竟然能死缠烂打到这种程度。我不接你的电话,你就跑到家里来堵我,这么做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 “你少说两句风凉话行吗?”夏时心里不爽,但他不敢大声嚷嚷,怕影响顾淞的家人休息,只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顾淞,我不跟你废话,乔队那边你到底帮不帮我?” “呦,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顾淞白了夏时一眼,向前走了几步坐在沙发上。杰克也跟着他跳上沙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趴在顾淞身边继续睡觉。顾淞摸了摸杰克的脑袋,无奈地说道:“乔队那边我已经帮你说过很多好话了,可他不听我的,我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呢?”夏时撇了撇嘴,有些不相信顾淞的话。“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成心要帮我,否则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会说服不了乔队让我回专案组。” “靠,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顾淞骂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太大了,赶紧放低音量说,“现在这种时候,我连自己的清白都证明不了,如何证明你的清白?你知道乔队把我留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吗?他一方面想让我帮他破案,一方面又想亲自监视我,你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吗?” “至少你可以继续破案,不用像我这么憋屈。” “那倒也是……”顾淞确实替夏时感到憋屈,但让夏时回专案组这件事,他真的无能无力。“乔队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他做出的决定,别人是很难改变他的心意的。你想回专案组继续破案,恐怕只有找乔队的上级领导求情了。” “呵呵。”夏时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觉得顾淞出这个馊主意完全是在坑他。 沉默了片刻,夏时也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顾淞,缓缓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帮我。” “帮你做什么?”顾淞被夏时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提防着问道,“姓夏的,你该不会是想……” 第88章 小丑鱼的反击 这一晚,顾淞睡得并不踏实,夜里醒了好几次,睡着的时候也一直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早上六点多,外面的天还没亮,顾淞就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打开手机,看到里面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夏时打来的。他既好奇又郁闷,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正要起床穿衣,田蕊突然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问道:“天还没亮呢,你又要走啦?” “我出去回个电话。”顾淞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说,“夏时那家伙又在骚扰我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他这么急着找你,该不会是又发生案子了吧?”田蕊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是,他现在已经不跟我一起办案了。” “你说什么?”田蕊想起夏时昨晚说过的话,疑惑地问道,“他说你现在跟着别的领导去办案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顾淞转过身在田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乖乖地睡一觉,养好精神,今天上午还得去医院做检查呢。” “我知道。”田蕊勉强地冲顾淞笑了笑,显出一副疲惫的神色。“你就不用担心我啦,好好去破案,妈妈和杰克把我照顾得很好呢。” “嗯。”顾淞心疼地摸摸田蕊的头发,内心不禁有些愧疚。“要是在医院觉得无聊就给我发信息,我抽空陪你聊天。” “好。”田蕊嘴上答应着,可她却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影响顾淞的工作。 顾淞帮田蕊盖好被子,换上衣服。来到客厅,他发现母亲也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做早饭。他很感激母亲可以不计前嫌,搬到他家来照顾田蕊,让他在出门办案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虽然夏时之前帮他请的保姆和护工也很尽职尽责,但有家人陪在身边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正想着,夏时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顾淞立刻按下接听键,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夏时说:“少爷,你又要干嘛呀?我们昨天晚上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吧?” “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没关系。”夏时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焦虑,“你快点儿看论坛,小丑鱼出现了。” “什么论坛?什么小丑鱼啊?”顾淞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给你发个链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看完了记得给我回电话。”夏时火急火燎地交代完,没等顾淞说话就先把电话给挂断了。 顾淞怀着疑惑和好奇的心情打开夏时发给他的链接,看到一篇名为“代死神之手,夺罪人之命”的帖子。文章详细记述了四起小丑鱼杀人案的前因后果,案发经过,案件细节,甚至还配有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内容十分暴力血腥,让人很难想象这些案子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毋庸置疑,撰写这篇文章的人就是制造这四起命案的幕后真凶,因为只有他(们)的手里才有这些在作案过程中拍摄的,连警方都没有的现场照片。 文章的最后,作者这样写道:当今的法治社会,除了法律的判决,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可是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有的人作恶多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却依然可以看到每天升起的太阳?难道杀人者的命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而受害者的命就可以随意被剥夺吗? 我见过精神病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杀害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可他却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用承担任何的法律后果。 我也见过未成年人用最不堪的方式侮辱、伤害他们的同龄人,可是法律却站在他们这一边,忽视了受害者及其家属的感受。 那些有权有钱的人,他们犯了罪以后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减刑,脱罪,甚至是寻找替罪羊,难道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就不配得到公正的对待吗? 还有那些因为警方的无能迟迟没有落网的犯罪分子,他们的罪行该由谁来惩治?又该由谁给无辜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也许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代死神之手,让那些混入人世的恶魔下地狱。 只要罪恶存在,我的使命就不会结束。如果你需要我,请把那个罪人的名字写进我的死亡名单。我会查证你所说的事情,在适当的时机还你法律所无法给你的公道…… 顾淞一口气把帖子看完,内心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表。虽说现在还不到早上七点,但是这篇文章的点击量和回帖率已经相当地高。 有人质疑案件的真实性,说作者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杜撰了这些夸张而富有戏剧性的故事。有人相信作者不会平白无故捏造这些案例,更何况有图有真相。 但是骂作者丧心病狂,自以为是的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有那么一些人却认为作者的行为是在为民除害,替社会铲除垃圾,是值得崇尚和宣扬的。他们的言论非常偏激,认为以命抵命才是真正的赎罪。 让顾淞感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作者的死亡名单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备选人的名字。排除那些恶作剧和为了报私仇的无聊回复,确实有人曝出了几起真实发生的案例,其中的犯罪分子似乎比较符合小丑鱼杀手的清除目标。 顾淞不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他心里很清楚小丑鱼杀手在网上发帖的目的。为了找出通风报信的内奸,乔升重新组建了专案组。小丑鱼杀手被排除在外,无法通过警方的行动寻找新的目标。他生气了,愤怒了,于是通过网络向警方发出挑战,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 那个被网友当成玩笑的“死亡名单”绝不仅仅是一个玩笑而已。小丑鱼杀手一定会付诸实践,让人们看到他的坚定,他的强大,然后认同他的身份以及他所传达的“以恶制恶,以命抵命”的观念。 这就是小丑鱼的反击。 透过手机屏幕,顾淞似乎隐约闻到了硝烟弥漫的味道。 第89章 虚假的正义 顾淞看完帖子,拿着手机愣了半天才想起给夏时回电话。夏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接起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啊……”顾淞被小丑鱼杀手的这波反击杀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他疑惑地问夏时,“这一大清早,你是怎么发现这篇帖子的?你平时应该不看这些八卦论坛吧?” “我是不看,但是有人把信息发到我的手机上,故意让我看到这篇文章。” “为什么偏偏发给你啊?你已经不负责这个案子了。” “因为我之前负责过这个案子,因为我是刑警队队长,因为……”夏时觉得顾淞这样问他有质疑的意思,不高兴地说道,“你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我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你们抓紧时间想想应对方案吧。” “你也别闲着呀。你不是想继续参与破案吗,这个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乔队不信任我是一回事,该尽的职责我还是会尽到的。”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乔队,跟他汇报这件事。”顾淞说着就要挂电话,夏时却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他一句,“昨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会遵守约定吧?” “当然会啊,你就不要再啰嗦了。”顾淞不耐烦地说道,“夏时,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你最好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从来没有。顾淞在心里默默地答道,可他嘴上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这次就让我失望了。要是你能早点把案子给解决掉,乔队就不用来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是啊,你说的对……”夏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顾淞在卫生间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告诉母亲自己要出门办案,早饭就不吃了。乔念真看着手里还没包完的饺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臭小子,你不是说了好几次要吃牛肉蒸饺吗?我看你晚上没空回家吃饭,只能早上给你做,你怎么又不吃啦?” “对不起啊,妈,时间太紧了。”顾淞心里感到歉疚,想了一下说,“这样,饺子你给我留着,等我忙完了回来再吃。” “哼,等你回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这饺子剩下了就不好吃了。” “好吃好吃。”顾淞用力搂了一下母亲瘦弱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半个小时后,顾淞坐在乔升的办公室里,一边刷论坛一边等乔升把帖子看完。虽说夏时已经竭力控制了这篇帖子在网上的传播速度,但同样的内容还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其他大大小小的论坛和社交网站上。 更可怕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公开支持小丑鱼杀手“替天行道”,并迫切希望死亡名单上的罪人尽快受到“正义”的裁决。 四起残忍的命案,四条鲜活的人命,小丑鱼杀手打着正义的旗号大开杀戒。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被这四个人杀掉的那九个人,以及间接被伤害到的数个家庭讨回公道,可他杀人的权力又是谁赋予的呢?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样自以为是,以正义之名随随便便剥夺他人的生命,这个世界岂不是没有任何安全可言了? 顾淞丝毫不怀疑小丑鱼杀手的行动能力,他一定会从所谓的死亡名单中选出一个“众望所归”的目标,不辜负拥护者们对他的信任和期待。 对于警方来说,这将是非常关键的一战。如果小丑鱼杀手赢了,他会变得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而他的拥护者们也会变得更加不理智,更加是非不分。 身为一名警察,顾淞不敢认同小丑鱼杀手的做法,尽管他心里不得不承认,那几名被裁决的受害者确实罪有应得,但是无论如何,判处一个人“死刑”的权力绝对不应该掌控在某个人的手里。 乔升看完帖子,也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话,可是他的问题一问出口就让顾淞大跌眼镜。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顾淞问:“这篇帖子不会是你跟夏时为了引敌人露出马脚连夜鼓捣出来的吧?” “什么?我跟夏时?”顾淞惊讶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说大哥,你怀疑夏时也就算了,毕竟他借着这次机会又能参与破案了,可是我有什么理由……” “昨天晚上……”乔升打断顾淞说,“夏时在你家里待到十二点多才离开,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在搞事情?” “没有啊!”顾淞冤枉地说道。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不会吧,你真的找人监视我啊?” 乔升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自己的做法。顾淞知道自己斗不过面前这只老狐狸,也懒得跟对方争辩。然而说实话是不可能的,不管乔升相不相信,他只能这样回答:“夏时想回专案组,他让我找你求求情,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你们就只说了这个?”乔升扬扬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淞。 “要不然呢?我们还能说什么?” “难道他就没问你案件进展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新发现什么的?” “他当然问了,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啊,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 “是吗?”乔升狡猾地笑了一下,有点儿不相信顾淞的意思。但他没有再继续追究这件事,而是掏出手机给夏时打了个电话。 “喂,那篇帖子你们处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出发帖人的身份信息?” “乔队,我们已经尽力了。”夏时遗憾而又抱歉地说道,“能删除的信息和网友发表的不当言论我们都抓紧时间处理了,但发帖人还是不断地转移战地,要想完全控制住他的行动恐怕很困难。另外,发帖人的注册信息和ip地址都经过了精心的伪装。这个人的网络技术非常高明,我们暂时还查不出他的真实地址。” “那媒体方面呢,你打算怎么回应?闹出这么大的新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向市局求证真相了。我的想法是,尽量不隐瞒,毕竟现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人们的好奇心也很重,案件的真相早晚会公之于众。之前藏着掖着,一是怕引起恐慌,二是怕有人趁机模仿作案,但是现在这两点顾虑都不存在了。 “我不反对媒体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必须遵守规定,不得擅自夸大、扭曲事实,不得追捧凶手以恶制恶的价值观,不得宣扬虚假的正义。若违反规定,他们会受到相应的处罚。总之,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会一一落实到位。您跟顾淞只管专心破案,不要被这些琐事分散精力。” “干得不错啊,夏时。”乔升发自内心地赞叹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破案之外的所有工作,现在各方面的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不愧是我的接班人啊。” “那您还不信任我?”夏时调侃地说道。 “诶?这是另外一回事了吧,你可不要道德绑架啊。” “放心吧,乔队。”夏时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我不会再缠着您了。就算回不了专案组,我还有其他重要的工作可以做。” “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乔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顾淞,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两个小子一定背着他在密谋什么事情。 “我……”夏时顿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道,“乔队,顾淞在您身边吧?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你说吧,我开免提。” “顾淞,我不知道你对何君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我重新梳理了一下所有案件的人物关系网,忽然发现这个人的职业有些特殊。” “嗯……”顾淞眯起眼睛,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是‘916入室杀人案’受害者何瑶的弟弟,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人是个黑客,电脑技术相当厉害,说不定此时在网上跟我们对着干的家伙就是他呢。” 第90章 宅男黑客 何君是何瑶的弟弟,今年二十二岁,原就读于r市某职业技术学校。大三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对所学专业不感兴趣,何君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从学校退学了。因为这件事,他跟父母的关系闹得很僵,直到何瑶遇害,他们失去了共同的亲人,需要彼此安慰,关系才稍稍有所缓和。 尽管跟父母的关系不好,何君对姐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据了解,何瑶一直很宠爱何君,虽然她不懂编程,不懂任何一种计算机语言,但她支持弟弟的兴趣爱好,也尊重弟弟退学的选择。在何瑶的眼里,何君是个聪明,有主见的男孩子,她相信弟弟可以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生活得很好,而不是像父母一样,要求他找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 何君有杀害“钉子杀手”的犯罪动机,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起案件与他有关。类似的情况还有第一起小丑鱼案,安梓洋具备杀害马志晨的犯罪动机,甚至还曾预谋犯罪。但调查结果表明,马志晨遇害的时候,安梓洋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第二起小丑鱼案,警方曾经怀疑杀害李宝方的凶手是七年前遇害女童章果儿的父亲——章安建,但是那个男人早在2014年初就跳江自杀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一起小丑鱼案件似乎都有值得怀疑的犯罪嫌疑人,但也仅仅是怀疑而已,案件无法继续向前推进。 顾淞之前就设想过一个问题:制造小丑鱼系列杀人案的犯罪团伙会不会是由众多受害者组成的联盟?他们通过交换杀人的方式达到复仇的目的,这样一来,即使因为犯罪动机被警方所怀疑,他们也可以拿出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像马智晨被杀时,安梓洋正在跟一群同学吃火锅,而那顿饭刚好是他请客。 李宝方遇害的时候,除了生死不明的章安建之外,其他受害者家属经过排查后均无作案的可能性。而就算章安建还活着,他今年已经有四十三岁了,这跟警方勘查,走访得出的结论:凶手是一名年轻男子不符。 警方推测“钉子杀手”刘帆是在金水县城内被凶手抓走的。刘帆杀(伤)害的三名受害者分别是:二十四岁的化妆品销售员何瑶,四十七岁的个体经营者徐子林,以及十六岁的高中生吴凯飞。 徐子林是个离异的单身汉,其亲属都居住在外地,身边并没有要替他复仇的人。吴凯飞的家虽然住在金水县,但他只是受了几处刀伤,身体状况并无大碍,他的家人没有明显的犯罪动机。只有何瑶的弟弟何君对姐姐的死耿耿于怀,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案发期间根本没离开过家门,理论上也跟小丑鱼杀人案没什么关系。 最新发生的别墅杀人案,受害者季兰的家人全都在外地,没有作案嫌疑。死里逃生的蒋佩瑶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妹妹暂时居住在r市,但她显然不可能是杀害李医生的凶手。 因此,若怀疑小丑鱼杀手是受害者身边的亲属,他们只有交换彼此的杀人目标才能达到复仇的目的。然而这样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方面的支持,直到何君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顾淞忽然觉得,这个拥有特殊技能的男孩儿也许在这些案件当中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模仿凶手的口吻在网上狂轰滥炸地发帖,挑衅警方;李医生遇害那晚攻击小区的监控系统,掩饰凶手的身份;利用网络资源收集作案目标的私人信息等,这些任务似乎都很适合何君。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事是他做的,但是他的犯罪嫌疑却呈现出了上升的趋势。 顾淞把自己的推测如实告诉了乔升。乔升比较认同他的想法,两个人当即决定去何君家里探探口风。 何君退学以后一直租住在学校附近的高层公寓里。他不喜欢外出,不喜欢社交,每天就宅在他的小屋子里,一日三餐全都点外卖,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都在网上购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坚决不离开家门,真的是把“宅”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顾淞和乔升本以为何君是个连垃圾都懒得丢的人,家里一定乱得没处下脚。他本人也该是那种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颓废形象,然而实际情况却打破了他们对宅男的刻板印象。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青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套头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头发和胡子打整得干净利落,给人一种十分清爽的感觉。而他租住的小公寓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物品都摆放有序。 早上八点多,饥肠辘辘的何君正在焦急地等待外卖小哥送早餐。对于两名警察不合时宜的登门造访,何君心里有一丝不快,但也没有拒绝配合调查的请求。他把顾淞和乔升请进客厅,自己又在门口稍稍等待了片刻。 拿到早餐以后,他问顾淞,可不可以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趁热把饭给吃了。顾淞自己也没吃早饭,这会儿倒是分外想念母亲包的牛肉蒸饺了。但他除了同意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让别人陪着他一起饿肚子吧。 趁着何君吃饭的工夫,顾淞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简单“参观”了一下何君的卧室。跟顾淞想象的一样,这名二十二岁的大男孩儿喜欢游戏,喜欢动漫,琳琅满目的手办模型摆了整整一面墙,连顾淞这个不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不过,对于这个卧室里的物品,顾淞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何君的笔记本电脑。此时,那台特殊的电脑就放在床边的电脑桌上,触手可及,但他心里非常清楚,作为一名黑客,何君不可能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窥探到他电脑里隐藏的秘密。 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能够表明何君跟小丑鱼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呢?顾淞努力思索着,可惜找不到答案。 “顾警官?”何君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看到顾淞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凝神思索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把我的电脑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隐藏什么违法乱纪的信息?” “不用打开也知道吧,里面肯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顾淞转过身来,用同样调侃的语气对何君说道。 何君耸了耸肩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问顾淞,“你们一大早上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我平时做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据我所知,外面的那位领导来头可不小。”何君说着朝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省厅的领导亲自出马来调查我,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呦,你知道的还不少呢,我们领导你也认识啊。” “本来不认识,但是查一查就知道了,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是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了。你那么厉害,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松查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其实像你这种人才,不来我们公安部门施展你的才华真是有点儿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也不喜欢做拘谨的工作。” “确实,一个人习惯了自由,很难再用条条框框的规矩去束缚他。但你总不能用这样的方式生活一辈子吧?难道你永远都不跟你的父母和解了?他们现在可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那又怎么样?”何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生活方式评头论足,尤其是在他姐姐去世以后,他更加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改变。“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一个警察干嘛管别人家里的闲事?” “我可没想管你,我只是觉得你父母挺可怜的,他们刚刚失去了女儿,你就不能为了他们稍稍妥协一下吗?” “那凭什么是我妥协,而不是他们妥协呢?你说他们失去了女儿,可我也刚刚失去了姐姐呀,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我,欣赏我,支持我,尊重我的人。” “既然你那么在乎你姐姐,那就更应该努力修复你跟你父母之间的关系了,这不也是你姐姐生前努力帮你们做的事情吗?让你们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切,你懂个屁。”何君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愤恨地说道,“我爸妈根本就看不起我,他们嫌我丢人,念个职业技校都拿不到文凭,说我整天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他们在亲友面前都不愿意提起我,好像没有我这个儿子一样。要不是为了给我姐办理后事,我才不想跟他们联系,听他们数落我,唠叨我呢。” “他们是担心你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能自食其力。” “算了吧,他们只在乎自己的面子,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从小到大,他们都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只有我姐……唉,算了……”何君越说越不耐烦,摆了摆手对顾淞说道,“你们重案组的刑警不会闲得没事做吧?你专程跑到我家里来,难道只是为了对我进行说教?” “当然不是。”顾淞淡淡地笑了笑说,“你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成年人。作为一名外人,我没有资格对你进行说教。我只是希望你做正确的选择,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无论是你的生活,你的事业,或是……你姐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