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交响曲》 part0 楔子 一场婚礼即将在薛家私人花园里举行,露天花园婚礼,时尚又浪漫。 满园的人群,以及玫瑰和音乐,无一不深深吸引着过路的行人,隔着花园栅栏,人们驻足观看,等待新郎和新娘的出现。 一对婚礼花童装扮的男孩和女孩,在栅栏边跑来跑去,引起行人的关注。 两个孩子,也就四五岁左右,长相可爱极了。 但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依当地的习俗,花童必须由新郎的侄子、侄女,或是外甥、外甥女,亦或是自己的孩子担当,宁可缺这一项,也不能由别人来代替。 这在当今独生子女家庭里,没有花童便是这里婚礼的常态了。 但当地人硬是把这样的陋俗严格坚持了下来。 “咱这地方,婚礼常见,这对金童玉女就太难得了。”路人甲感概。, “那可不,这是老令,没办法。这对孩子是新郎哥哥家的,还是姐姐家的,还是一家一个呢?“强烈的好奇心招的路人来观看凑趣: “小帅哥,小美女!是你们家人结婚吗?”路人甲按捺不住,向小花童男女招手问。 “对呀。” “是叔叔结婚吗?” “不是。” “是舅舅结婚吗” “不是。” “是是你们的爸爸结婚?”路人甲勉强说出口。 “不是。” “难不成,是爷爷结婚吗?”路人甲也不管不顾了。 “不是!” “”路人甲语塞。 “是我们的太爷爷结婚!” 路人甲张大了嘴巴,随着婚礼进行曲在空中弥漫,一对新人走了出来,男人白色西装,女人白色婚纱。 果然,是一对笑意盈盈的花甲老人。 “这怎么回事?”路人甲问向自己走过来的路人乙。 “我刚在书店买了她作家儿子写的书,写的就是这对正办婚礼的老人。” 书被轻轻翻开:《复婚交响曲》----- part 1 吴片儿的祖上出了三个进士,这在十里八村那可是响当当的,所有的人见了吴家的人都说,所谓书香门第也就不过如此了。 所以吴片儿,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在吴家村,却被人当做公子一样对待,出去无论行至哪里,人们都对她十分尊重。 吴家村,是华北平原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落。 平日里乡里乡亲家长里短,每到春节,迎新年的前一天,都少不了关于吴片儿出生的话题。 在老辈人的记忆里,那是个大年三十晚上,罕见的下了场能站住雪花的大雪。 像吴家村那个地方,很少下雪能站得住,就是空中飘着的雪花到了地上,也化得一干二净了,让你几乎看不见雪落到地上的感觉。 而这次下的这场大雪,落到地上,足足有三寸厚啊,高兴的大人孩子都出来踩雪花玩儿: “罕见的大雪呀!” “老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明年该是个大丰年呢!” “多好啊!” 大家欢天喜地,那是个兔年,有人说: “雪里藏兔,这年景,好兆头!” “人家洋人就不过这节!今天是洋历2月13日,人家洋人明天过节,过情人节。”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大声说。 “照你说,明天咱这过年,洋人过情人节。你倒是说说,那情人节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和离不开男人的女人过节!” “哈哈哈!” 人们听着这逗趣的话,顿时爆笑起来。 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少许人的谈话里,时而也有关于外国洋人的话题。 这场大雪,正应着年关的景,家家张灯结彩迎接新年,村里十分热闹。 吴片儿的奶奶说: “兔年兔子落了雪稞里喽”。 这老理儿说的就是,兔子进雪窝子里,那暖和呀,是好事儿,瑞雪兆丰年。 第二天早上,大年初一,日出卯时的时候,街面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由于太早了,六点之前那个时候还没有亮天,天刚蒙蒙的有点发白。 倒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 而此时吴进士家里,大门洞开,院子里灯光映得雪白如昼。 两个接生婆子,正高声的支使着帮忙的妇人们: “再烧两壶开水!” “把西屋的那个,俺拿来的小木箱子拿过来!” “再给俺一床厚被子!” “门口备着两个人,听俺招呼!” 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张灯结彩也好,披红挂绿也罢,都是迎新,无论是新年还是新生儿。 可谓双喜临门。 正当吴家忙乱的时候,门外却有一个打着木鱼的老道士前来化缘。 吴家一个帮忙的邻居女人说: “快换一家!这一家呀,没工夫答复你,这家人家,正生孩子呢。” 那道士也不言语,不管不顾的就跨进了门槛, “你干嘛呀?让你进来了吗?” 老道士根本就不理会女人的纠缠,直奔产房门外。他这么一来,吓得几个人一溜烟儿的跟着他过来: “干嘛干嘛呢,哎,俺说你也是个出家人” 道士并没有理会众人,只是朝着向自己走来的,一位年长的老太太做了个揖。 “老人家,贫道,是给您送喜信儿来了。” 老太太马上跟旁边的小丫头说: “快快,给这位师父拿点银子来。今天过年,又赶上添人进口,双喜临门,怎么能不感谢师父您!” “您的孙女就要生了。放心吧。顺顺利利,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生的这个孩子是个女孩,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但凡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终身犯了桃花劫,要好自为之。” 吴片儿奶奶听后,忙说: “哎呀,您倒是帮俺细说说,俺咋没听懂啊,怎么个桃花劫” 没有等吴片儿奶奶把话说完,那位道士,并没有理会,转身向门外扬长而去。 吴片儿的奶奶听了,当然不高兴。 一来,原想生个孙子,可道士说是孙女。 二来,她希望孙女儿既招桃花又没有劫数,在桃花林里片叶不沾身,只留桃花香才是吴片儿奶奶的想法。 可是这道士所说桃花劫,那一定是与男人相处,不得其利,反着其祸害了。 吴片儿奶奶心里这么想着,便跟暗暗盘算: 看来这孩子不要再去算命。生辰八字算一回,命薄一分。 说来也巧,老道士前脚刚迈出门去,产房里“哇”的一声,吴片儿便出生了。 当时人们急急的奔向产房,谁也顾不得老道士了。 事情过后,产婆们想起这一个道士前来拜访的经历,便逢人便说: “吴家村的吴片儿这个女婴,将来定是个奇女子。” 人家出生的时候。有道士前来化缘,老道士前脚走了,这婴儿也落地儿了,这叫什么,这样叫仙人引路啊。 于是,吴片儿爷爷给孩子起名时说: “这个孩子呢,今天她沾着这场大雪的光了,这雪在这吴家村是罕见的,历年来的雪只在空中打着旋儿便走了,今年的雪呀,落了地上,还成了片儿了,咱的女孩儿啊,有名儿了,就叫片儿,寓意就是这场罕见的大雪的意思,瑞雪兆丰年,这孩儿啊,非富即贵呀。” 就这样,吴片儿就有了人人皆知的故事了。 吴片儿生的漂亮,小时候在吴家村所有的女孩里,她就是首屈一指的。 等稍微长大一点,吴家村附近的十里八村,没有不认识吴家村的吴片儿了,长的皮肤水灵灵的白净,会说话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忘不掉。 吴片儿的妈妈,能嫁进吴家村一门三进士这样的书香门第里做媳妇,那就一定是个长相不俗的女人。 可是到了吴片儿这一代,真可谓一代更比一代强。 村里的人们茶余饭后,看到小时候的吴片儿,经常会为她构想未来: “你说这吴片儿,长成这样,将来那定是做娘娘的命。否则不是宫里的王侯,不是将相,甚至是皇上,谁还能承受起这样的美人。再说了,这样的美人在民间,那不是落了配了。” “奶奶,奶奶,什么叫落配?” 旁边的孩子听了,不依不饶。 “落配,打个比方。你说凤凰是不是在天上飞呀,如果凤凰落在了地上,那就叫落了配了。” “奶奶,那一定是凤凰让猎人给打下来了。” part 2 三十年代初期,吴片儿到了17岁。 那年的夏天,全国上上下下许多地方都遭了洪灾,灾民5000人以上。 七月初,长江两岸发起了特大的洪水,中下游淹死了好多人。 到处有瘟疫和流民,吴家村的几处庙宇,村民往日打场和休闲的地方,都被外地遭灾的流民占据了。 不久,吴家村,也开始瘟疫流行。 饿殍遍地,尸横片野,一片民不聊生。 吴家虽没有遭遇灭门的瘟疫,可是,除了吴片儿的爹爹卧病在床,却也只余下吴片娘和吴片儿等几个女丁。 吴家的日子,吃饭都成了问题,上顿不接下顿了。 吴片儿的爹爹,早在前些年的时候,还打算着,给吴片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的书生, 或者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之后过上太太平平、风风光光的小日子。 于是,吴片儿六岁时,爹爹为她指腹为婚,是他的一个同乡,祖上进京官居三品,后来回归故里,成了员外。 然而在去年的瘟疫中,全家几十口人都因霍乱而死了。 吴片儿娘说: “这也算是片儿的劫数。” 如今,看到片儿门里门外的在她眼前晃,她便左一声唉,右一声唉的叹着气。 特别最近几日里,吴片儿爹爹病情又加重了。 她正躲在一边偷偷的抹着眼泪,听到吴片儿爹无力的叫自己: “片儿娘!孩子她娘!过来下” 接下来,拉着她的手,长叹一声: “片儿娘,这就是当年道士跟咱说的桃花劫了。也许过了这一劫数,片儿,她的的命还能好起来了?” 吴片儿,在门外听到了,悄悄的流下了眼泪。她想 “俺的命怎么这样苦呢?” 爹爹又说: “今年不光是个灾年还是个荒年呀:到处有兵乱,这谁家的女孩子,还敢摆在明面上了?别说咱家存的粮食都被流民给抢光了,看你气的哭天喊地。没看那些兵匪呢,更是可怕,见了女孩子便糟踏,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呀。” “片儿她爹,这可如何是好呀?” 吴片儿娘听着,惊呆了,吓的哭了起来。 吴片儿听了这话,在门外打起了哆嗦。又听爹接着说: “俺这身体,你也看到了,一天不如一天,要早作打算。所以,上个月末,苟家村的苟杞公子前来提亲,俺就一口答应了。但他们说,最近,年头特别动荡,周围抢亲的悍匪猖獗,要趁着现在他们家里家丁都在,马上就要成亲,因为到了冬天,更是不好走了,土匪们在山上,如果没有了吃的,更愿意出来抢亲。” “哎呀,片儿她爹,就听你的,快让苟家把片儿接进门吧。” 片儿妈急急的说。 “那就趁着八月里,依苟家村前来提亲时定的日子,让他们把片儿接过去吧。嫁到苟家,咱们这心里也安了。” 于是,吴片儿的娘,便找来提亲的媒婆,为吴片儿的亲事,说了自己的家的打算。 媒婆马上喜上眉梢: “要说你们家的老爷子是个知书达礼的老财神呢,就是聪明。看看,这年头,都什么光景了。要是在俺们小户人家,哪一个还敢留下吃闲饭的?她吃了一口,家里的壮劳力,可就少吃了一口了。这也就是你们家的姑娘,拿着当公子养了,换在有的人家,都拿来换粮食了。” 于是,由媒婆两边相传,定了日子,过了彩礼。 娶亲的日子到了,这是当年八月里罕见的一个大晴天。 苟家村几十里外,一条弯曲的黄土老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一队抬着花轿的队伍,由远至近。 共有十来个人,都是壮年汉子。 可是,在这大暑天里,上面有太阳的烘烤,地面也似凑趣般的冒着热汽,直蒸的这些汉子个个都象打蔫的高梁杆,脚底板也似灌了铅,慢吞吞的走着,只有那顶新娘坐的小红顶轿子,在一上一下被颠达着吱丫作响。 一个胖子轿夫说: “这大热的天,真的能他妈能烤死人!咱过去抬的喜轿多数是晚上,今天怎么是早上?” 前面年长的轿夫双手擎着轿身,换了个肩膀擎轿,稍微侧回头来说: “晚上抬的那是小户人家,那叫小娶,咱东家是方园百里的大户,娶亲当然要大娶。白天抬的可都是大娶的媳妇。” 说完,还用力颠了下轿身, “老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分的什么大娶和小娶的说法的?” “这个说法,在咱们这里已有一些年头了,自从有了匪患,咱老百姓就怕新媳妇被土匪抢了,所以才晚上悄悄的把新媳妇招进门,免得生出是非。” “那咱东家,这样大的声响,就不怕……” 胖子试探着说。 “人家大喜的日子,看你们这些乌鸦嘴,欠收拾。咱东家早都给这几个山头的大王打点妥了。一定没有问题。” “老哥,咱这附近几个山大王,哪个最厉害?” 胖子还不死心。 “那还用问,雪里红呗。” 前面的小个子轿夫说。 “雪里红可离咱这里,路程远着呐。咱东家还真跟他攀不上交情。” 年长的轿夫看了看四周: “别叨叨了,真他妈要是招来了,咱们可没命了。” “你们没听说这雪里红从不抢女人,这是远近都闻名的。咱家的喜事,雪里红不会感兴趣。” 新郎低低的一嗓子,年长的轿夫马上应道: “少爷这说的倒是。” 轿子旁边的新郎官,就是苟家村的大户家里的大少爷。 他骑着一匹黑色的小毛驴,瘦小的身材,黑色带红边的新郎帽子的宽沿,几乎遮住他的半嘴脸。 他混在这群汉子中间,不精不彩的。 走着走着,不远处的“知了”啾啾的叫声传了过来,他们走的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年长的轿夫高喊了起来: “兄弟们,前面就是桃树塘了,咱们能阴凉一会儿,加吧劲喽!” 一行人立刻象打了鸡血,有了精神头,脚底也有了劲道,于是,唢呐声,又飞上了整个上空。 原来,“知了”都是上树的,有知了,就有树荫,快到凉快地方了,他们如同望见了止渴的梅。 果然,几百米后,一行人,来到了一片小树林。 依当地的习俗,花骄是不能停的,这样的做法会,对新郎家运带来不好的影响。 于是,虽然到了凉快的地方,还是不能歇脚,只是把脚步放慢,动作放缓。 突听一声大吼: “拿命来!” part 3 “当当当”随着一阵响亮的堂锣声,一群束着麻绳索腰带,个个手拿大刀的汉子,直奔他们而来。 “不好,遇上山贼了!” “俺的娘呀,是雪里红的人啊!” 随着这两声喊叫,转眼之间,那些迎亲的十来个人,跑的精光。 只剩下歪倒在一边的花轿,还有新郎那头正蒙头转向的,原地打转的黑色的小马驴。 “雪里红”,是远近闻名的山大王,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他有一匹枣红色的马,据说那是一匹有着蒙古汗血宝马血统的马,高大威猛,十分的通人气儿。 “雪里红”还喜欢穿白色的褂子,常年里都是一身白布棉衫。 红通通的方脸堂,一副刀切般整齐的剑眉下,圆圆的大眼,声音宏亮里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骑着马飞驰而过的瞬间,映入人们眼帘的,真的只有白和红两种颜色晃过,难怪他得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 当众喽把花轿和小黑毛驴围成个圈的当儿,“雪里红”才从远处飞驰而来。 “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在家里擎好事就行了。何必还跑一趟。” 知哪位他的兄弟说了这么一句。 “雪里红”并没有搭这他兄弟的话茬。 稳稳的下了马,然后把他的枣红马拴在一边的树上,才慢慢的走向轿子,看来,他没有打算马上离开。 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冷着一张脸,让你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情。 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裸露在白色褂子外的臂膀是棕红色的大块腱子肉。 手里拎着把黑亮的匣子枪。 “这帮怂货!” 他眯着眼,看着远处迎亲队伍尥蹶子狂奔,留下的黄土都冒了烟,大声骂着,声音宏亮里带着几分阴冷。 他用手势叫过来一个小兄弟,这人二十岁左右,一身蓝衣短工打扮,两只大眼闪着受宠若惊的光泽,是个新上山的小喽。 “去苟家送个信儿,天黑前,如果他们家送来五百块大洋,花轿帘子俺都不会掀一下。说我雪里红说到做到!”。 “得令嘞!” 那个小喽闻声,飞奔下山,往远处的苟家村跑去,雪里红顺势就蹲在了花轿一边,用腿一扫周围的荒草,就着一棵树半躺了下来,懒懒的准备睡上一觉。 周围的兄弟一看,马上也象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三五成群的蹲在一起。 有玩色子的,有拿出酒准备喝上一口的,也有凑趣闲扯的。 各自散开,像没发生过刚才惊心动魄的劫道一般。 顺着那条土路的黄腾腾的烟雾,前面就是那一帮狼狈不堪的迎亲队伍。 有掉了一只鞋的;有不知什么时候,扯没身上的褂子,光着两只膀子的; 还有一个男人双手提着裤子,腰间的布带不知是断了,还是丢了的。 再看看那位新郎官,早就把插着两只羽毛的新郎帽子跑丢了。 打了梳头油的小分头里全是黄土,汗水和掺有黄土的头油抹了一脸,全然一个化妆的鬼怪一般。 他瘦瘦的身体在长衫里打着哆嗦,远远的被队伍拉在了后面。 这位新郎,他是村里富户苟家的大儿子苟杞,从小体弱多病,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乡,胆子也特别的小。 一路上,光顾着跑,也是上气接不上下气,才能喊出一句话来: “等等我……别丢下我呀!” 前面的几位汉子,才回过神来似的,想着要是把新郎再跑丢了,那事就更大了。 于是,又折回来一段路,用手搀着浑身筛糠一样的苟杞,连拉带拽往苟家村的方向逃去。 “雪里红”倚在树边,睡的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已见太阳偏西。 一咕噜爬起身,看着夕阳透过树丫的光线投射在歪在一边的花轿上,五颜六色,直刺他的眼睛,他顺手挡了挡眼帘,朝花轿走来。 嘴里高声吆喝着还赌兴正酣的小兄弟们: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别玩了!没一个长心的!” 那些小喽们这才抬头,急忙站起身,看到日落西山,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事情: “大哥,这他妈苟家还没送钱来呀!找撕票呢吧!” 叫骂声此起彼复。 “雪里红”的光寻找到旁边那个穿一身蓝衣的小喽: “你上午确定把信捎过去了?” “小的拿脑袋担保,信绝对捎到了。俺用小飞刀把信掼在了院子中间的大树干上,之后,俺还上了他们苟家的房顶,看到院子里,他家老爷子正在看咱们军师写给他们的信儿了,这样儿,俺才敢回来。” “雪里红”听完,朝他点了下头,抬手示意: “没事了。” 然后,慢慢走近新娘的花轿, “大哥,先撕了票,俺带几个兄弟下山,给他们苟家送尸身去,这次不拿一仟大洋,灭他全家。” 一位年长些的,满脸胡子的男人大声喊着。 “雪里红”却象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呆呆的举着一只掀起轿帘的手,愣在那里。 直到他的兄弟们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陆续朝他走过来了,他才放下帘子,转过身来,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再次伸手想掀起轿帘,可是手在半空慢慢的打了个旋又放下了。 他象在沉思,又象在发愣,然后,傻笑的表情洋溢在他脸上。 四周的兄弟们此时鸦雀无声,都被“雪里红”奇怪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雪里红”跑向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用力拍了下马背,随着马的一声嘶鸣,他向空中用力甩了下马鞭: “走,兄弟们!回山寨喝我的喜酒去!” “大哥,回山上,不去苟家撕票了?” 个小喽喊。 那位年长的壮汉,朝花轿走来,正了正轿身,拾起了丢在一旁的唢呐,另一只手拿起一只树叉,打在正在身边发愣的喽身上, “来人!你们抬喜轿,俺吹喇叭,咱们回山寨!” 一瞬间,大家都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嗷的一嗓子,口哨声四起,树林里沸腾了。 “咱大哥有压寨夫人了,噢!” 夹杂着长长口哨声,马蹄声,脚步声,吆呼声,笑声,更有那起劲的颠轿子的吱呀声, 他们簇拥着“雪里红”,欢天喜地的渐渐远去了。 这片树林,开始变得静悄悄了,偶有几声“知了”的啾啾声,茂密的树叶一动不动,生怕惊动这傍晚的余晖。 part 4 “雪里红”的山寨,远在苟家村百里以外的北荡山上,由于这座山是古代一位将军的墓地。 所以,北荡山的风水,远近闻名。 地形呈现出一把向上的利剑形,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雪里红”选在这里做为自己兄弟们的大本营,已稳扎稳打数年。 “雪里红”带出的这支队伍百战百胜,个个骑有快马,十分神勇,名声远播。 据说“雪里红”是这山中墓地里将军的后人,不仅相貌堂堂,还通晓兵法。 他为人十仗义,且聪明睿智,不仅深得山寨兄弟们的拥戴,还在远近村落的百姓口中有一定的正义形象,甚至有人找他平理,平事,有人感觉比官府都靠谱。 北荡山的南面,几十里处,有个赵家村,那年的夏天,村里来了个外姓逃荒的父女俩。 一个赵老汉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跟村霸求情,想进村里落户。 村霸看着这父女俩人,很出乎赵老汉所料,痛快的答应下来。 但没多久,人们就知道了这个村霸为什么这么“热心”。 一个雨夜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的,赵老汉的女儿被村霸侮辱了。 她投了河,大雨滂沱的河水,把赵老汉的女儿冲出了很远。 赵老汉是到处寻找女儿的踪影,在河边发现了她的一只鞋子。 赵老汉顺着河水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已被河水泡的不成人形的女儿。 帮忙寻人的几个人,看着赵老汉撕心裂肺的哭着,一位好心人告诉赵老汉,他的女儿一定是村霸害的,但自己只是村霸家的帮工,不敢得罪他。 赵老汉憋着满腔的怒火,到处去告状,结果,几次都是因为没有实证,挨了官府的板子。 为女儿的冤死,赵老汉打了半年的官司,一无所获。 但周边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女孩子的悲惨遭遇,只是敢怒不敢言。 正当赵老汉走投无路的时候,人们指点他去找找“雪里红”试试。 转眼已是冬天,赵老汉绕着偌大的北荡山里迷了几次路,等到了“雪里红”的山寨,就连冻带饿,晕死在大门口了。 喽们把这赵老汉架进了寨子,赵老汉醒来后,把事情说了,求喽们通报给“雪里红”。 一个小喽忙大声骂道: “别他妈这么得寸进尺!救了你一命,快下山去吧。要不是大哥发话把你弄进来。到北荡山能活着逛一圈,你打听打听,是不是你命大?再说了,你以为俺大哥,就是整天管你们那些破事的吗?识趣点,快滚!” “俺赵广老汉,没有了女儿,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给俺的女儿报仇。如今,大王都不管这件事了,俺也只有死在这里了。” 说完话,赵老汉往旁边的石柱猛撞过去,头破血流的晕在地上。 两个小喽正想上前把赵老汉拖出山寨外,看到“雪里红”从另一扇大门走了进来。 “把他扶起来,去里间上点药吧,等他醒了,告诉他,就因为他女儿是个贞洁烈女,俺雪里红敬佩有加,所以,这件事俺管定了。” 于是,“雪里红”还真的替他揽下了这档子事情。 不知“雪里红”用了什么法子,村霸很快被县政府查办,家里的细软财宝也全都被“雪里红”的兄弟们洗劫一空。 这个坏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而那赵广老汉从此自愿落草为寇,成为了北荡山的一个忠实可靠的看门人。 通过这件事情,十里八村的百姓,没有不对“雪里红”竖大拇指的。 说他杀富济贫,说他侠肝义胆,也有人说: “俺就恨保长和村霸,这里当地的地头蛇,多数是那些兵匪的帮凶。” “雪里红”不近女色的名声更是由此远播。 对这其中的原因,坊间的传闻多是猜测,就连“雪里红”的兄弟也不太知道内情。 而传闻就更加多种多样了,由于传的人多了,各种添油加醋,也就愈发的没有了可信度。 可多年来的事实是,还不到三十岁的“雪里红”,就没有人见他抢过女人,更不允许自己山寨的兄弟们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这些兄弟们,如果哪个抢占了民女,那“雪里红”,马上红脸变成黑脸,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山规”里有不许强占良家妇女这一条,兄弟们最怕的也是这一条,最恨的当然也是这一条。 兄弟们虽然恨这条山规,但是更怕他们的大哥“雪里红”。 因为“雪里红”是他们见过的最能玩命的主儿,他可以为了任何一件失了侠义的事不要命,他的不要命这个称号,可是认真的。 如今,兄弟们见“雪里红”突然对这花轿里的新娘子动了心思,别提大伙有多高兴了。 大哥有了压寨夫人事还小,关键是他们终于有了将被打破这条“山规”的盼头。 如今,这条铁的戒律就要被打破了,只要大哥先破了这个例,带了这个头,大家以后开荤的日子就在后头了。 所以,兄弟们这次眼看着大哥要娶亲,那真的比自己得了个女人还高兴。 北荡山坐落于离县城90公里处,三面环水,背倚延绵不绝的一条知名的山脉。 北荡山距当地省会的距离也近仟公里,山高皇帝远。 这里山缓水阔,环境优美,景色宜人,是一处云深不知、气候怡人的地方。 这里也曾湖光山色,交映成趣,别具风格的湖面,水面格外开阔,碧水流波荡漾。 顺着山路,直登峰顶,是一大片开阔地,被修整的很平展。 正中间,是一方几仟尺的,棚顶是六角琉璃瓦搭成的,四米高的大厅,大厅有四个门。 平日里,经常开的是北门,只有办大事件了,过年,或是聚义结拜,才开南门。 左右两个侧门,是在“雪里红”不在山上的时候,南北两个正门均是关闭状态,才开着侧门的。 今天晚上,整个大厅的四个门,全部敞开,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日子。 这些喽们,也没有得到“雪里红”大哥的旨意,便个个喜上眉梢的自主决定了。 part 5 “雪里红”引着新娘的花轿回到山上,夜已经深了。 不知哪个小喽先行上山报的信,留在山上的兄弟们,已把北荡山的山路都掌了灯,连沿途两边树上的小松鼠,都要顶一个松枝花助兴似的。 山上的大厅里更是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灯光,大红的双喜字,让厅里炫彩流光,十分喜庆。 “雪里红”在兄弟们的簇拥下,和顶着头盖的新娘拜了堂。 然后,“雪里红”眼看着新娘被送到了后院,自己便被留下来,喝起兄弟们敬过来的喜酒。 厅里的喽们个个敞开了肚皮喝着大碗的酒,舔着嘴边是肉穗子滴下的油。 有划拳的,有拼酒的,有讲黄色段子笑话的,有在中厅中间比试拳脚的。 更多的是几个人凑在一张桌子上玩色子的,整个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雪里红”常住的房子,是一个小院。 在大厅的后身,有个小月亮门,进得院内,便是三间青砖红瓦的小房子。 小房子虽不大,雕梁画栋。 院内两边还栽着两棵银杏树,围这银杏树的,是一圈开的正艳的,粉红的刺玫花。 这种花,若在南方,是有着别致的名字的----蔷薇。 这个月亮门里的世界,让人仿佛忘记了这是一处山贼的老窝,更像是一家书香门弟的员外别院。 “雪里红”平日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兄弟们商量,也就很少在大厅里议事。 他掌管整个山寨的日常事务,也就基本都在他的小院里置办停当了。 “雪里红”被兄弟们敬了若干碗酒下肚,脚底也有些轻漂了。 本来就红润的脸色,现在更是浓重了些,眼睛也不再那么清洌,布了一些红色的血丝。 虽然他心里,还是想竭力保持一定的清醒,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还不断的往后院的方向张望。 见兄弟们喝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差一点就站不起来了。 “雪里红”迈开有些踉跄的脚步,向后院走去,摇晃的愈加厉害,由远及近,好不容易走进了门,来到坐在床沿上,披着菱花盖头,一身绣花红装的新娘身边。 突然,他收住了脚,笑了起来指着新娘说: “珍珠,这个惊喜,俺太开心了。俺一直都不敢想象,会这样容易就和你相聚!” 见新娘不言语,便自顾自的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并不言语,而是低着一张羞红的脸,笑意盈盈的走向那盏贴着喜字的灯,拿起玻璃罩,吹灭了它。 月光下,屋子里,新娘走到高大的“雪里红”面前,他立刻就如同矮了半截,深深的弯下腰去,抱起新娘,用嘴去撮那矮他一头多的新娘仰起来的小脸。 终于听到了他叹息般的呻吟,和那两唇之间的火热…… 厅里的几个兄弟们,见“雪里红”回了后院,本来是想尾随着,找机会闹闹洞房的。 可是,看到屋内灯很快的就灭了,谁也没有忍心打断大哥的这份火热的兴致,都悄悄的退出了小院。 临走,还关上了那道从来没有关闭过的月亮门。 清晨的北荡山,天亮的特别早,如果是个晴天,四点左右的时候,整个山林都已是清爽亮堂的早晨了。 可是,今天是个阴天,雾气成团的围绕在山角,象一圈圈不规则的、白色的裙边,远远望去,此起彼伏,山林叠嶂。 山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山下也有几声鸡叫,天地间都有些雾蒙蒙的,刚刚有一点点放亮。 山寨的大厅里,一片狼籍。 山寨的喽们酒后,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桌上,地上,泼洒的酒和食物,乱丢的纸牌,衣服褂子鞋子,随处可见。 “你到底是谁?不说,俺他妈宰了你!” “雪里红”雷鸣般的一嗓子,吼醒了大厅里的寂静。 有几个人,甚至蹿了一个高儿,就从地上直蹦起来了。 大家一起往后院跑,往大哥那间,昨晚才刚刚成为新房的屋子跑去。 “大哥,怎么了?” “怎么了?大哥” “雪里红”一脚踹开了月亮门,暗哑着嗓子吼道: “都给俺回屋睡觉去,俺这的事,和你们没他妈一点关系!” 说远,他随后走进屋,反手便带上了屋门。 里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这些兄弟们个个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的走开了。 “雪里红”回到屋子里,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正在抹眼泪的女人,问道: “你是谁?是谁支使你来的?” “……” 女人抬眼看了看“雪里红”,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北荡山杀人谷!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冒充珠儿!” “……” 女人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好了,你不想说,俺也懒得问了。交给俺的兄弟们开开荤算了。” “俺说,俺说。求求你……” 女人一边带着哭腔说着,一边从床上扑到了“雪里红”的脚前,跪在那里。 仰着一张脸乞求着,梨花带雨。 “雪里红”细看了看这张脸,白净的皮肤,两道弯眉,飞入鬓角。 那双带泪的眼睛睫毛很直很直,浓密漆黑。顾盼生辉的眼睛,绝对有这对睫毛的功劳。 鼻子很小很直,小小的骨尖上全是眼泪,再往下看,那张嘴,薄薄的两片,但颜色粉嫩,正在抽动着。 其实,这张脸,仔细看,哪里都不是他的心上人珍珠,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想起昨天晚上怀里那种柔弱无骨的身材,那不就是珍珠在自己怀里的感觉吗? 所以,整夜里,自己竟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女人的真假。 直到今天早上,屋子里悄悄有了一点点微光,他想再一次揽她入怀。 那个时候,这个女人已睡熟了,脸部无遮无挡,“雪里红”的酒劲也醒的精光。 这才被这个女人吓了一身冷汗。 原来不是珍珠,原来昨天跟自己回来的竟然不是珍珠! 当时的他气不不打一处来,真的就想立马一刀结果了这个骗了他一晚上的女人! 此时,一想到昨天晚上夜里,那种珍珠入怀的温暖, “雪里红”心里一紧,不知道哪来的恻隐之心,突然就放缓了声音。 “说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part 6 吴片儿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说自己是吴家村吴进士门里的大孙女,自己的父亲,是吴家村里有名的老财神等等。 慢慢的,脑子有些清晰了,开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雪里红听。 雪里红当然听说过吴家村的老财神。 之所以叫她爹老财神,吴片儿并不知情,这不是她的祖上有多富裕,她爹如何有钱。 而是她爹专门在钱上各种算计,经常认钱不认人,所以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用以讽刺他: 进士的儿子变成了“老财神”。 他只生了吴片儿这么一个孩子,再没有生养成,更没有儿子。人们背后戏言说: “女儿能换钱花,儿子只能用他的钱,看来,老财神养孩子,也是算计过的。 遇上了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景,女儿又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漂亮,这要费一翻周折才能让他满意。“ 上天还真如他的意,苟家村的富户有一个儿子,是个半吊子,闲来没事,只有一个嗜好就是以折磨女孩子为乐子,家里的丫环婆子都离他远远的。 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想跳这样的火坑,可是,老财神却给自己女儿说了这样一门亲,前提是给老财神两亩地做为女儿进门的代价。 对于此事,女儿吴片儿和她的母亲当然不明就里,一是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再就是,苟家村和吴家村隔了座大山,女人们对这个村的名字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可能了解那么多。 另一方面,吴片儿母亲跟“老财神”有约在先: “女儿遇上这样的年景,嫁豪门已无望,但也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在吴片儿母亲眼里,好人家就是有钱,可以不愁吃穿,那就可以了。 这一点要求,“老财神”满口答应。 结婚前,过礼的日子,真象过年一年,吴片儿娘看到给那些红红的新嫁衣,都是好料好手工,喜欢的什么似的。 再看看那些一样样的“过门四样礼”哪一样都是讲究的,上档次的。 吴片儿娘,乐的合不拢了嘴。 吴片儿说: “娘,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能不能是个拈花惹草的坏男人?” “胡说,这么有钱的主儿,还有什么挑头?哪个有钱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还没有娶过老婆,以后,无论进门几个,你是老大,你怕啥?” 吴片儿妈妈用手轻抚着嫁衣上精致的绣花,温柔的看着吴片儿, “看你生的这样好,娘早就看出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这可不能浪费了一块好料。美人,天生就是享福的料。知道吗?片儿,你的命真错不了。” “娘,他要是对俺不好呢?” “哄他,哄死人不偿命呀。男人还有能抗得住年轻女人的身子的?趁年轻,能哄住,就用身子哄。” 吴片儿娘看女儿的眼神更是柔柔的: “娘不是教过你那么多办法吗?” “娘,要是真的哄不住了,咋办?” “片儿,那是后话,真的实在哄不住了,三十六计,咱就走为上,哪儿亮堂奔哪儿,天底下都饿不死瞎家雀,何况你是个金凤凰。他得用金山银山养咱,” “不然呢?” “不然,哪里有金山,就靠哪里。” 就这样,出嫁的那天,美丽的吴片儿带着娘给的“锦囊妙计”上路了。 一路上,新郎没说上几句话,可是,却已让吴片儿听出了他的“二吊子”倾向。 吴片儿看着身上的金线绣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桃树林,遭了劫匪,吴片儿当时吓坏了,一路上也没有地方方便,尿湿了下身的新裤子。 可是,慢慢的没有了动静,身旁是一个男人熟睡的打酣声,她偷偷从轿帘里看到了外面的“雪里红”。 她刚才听到迎亲的人里有人喊是“雪里红”来打劫,便想,这个男人,一定就是他们的大王了。 吴片儿在那一瞬间,就认定了个主意: 如果苟家不来送赎金,她就用妈妈教她的办法,哄这个有金山的“雪里红”。 早在娘家的一个远房七叔那里,就听说过“雪里红”的故事。 那位七叔就曾是“雪里红”的邻居。 七叔第一次见已出落成大姑娘的片儿时,惊呆了,失声喊: “珍珠!你是珍珠!” 后来,当七叔知道他错把片儿当珍珠的时候,给吴片儿家讲了一个关于“雪里红”的故事。 原来“雪里红”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小妹“珍珠”,两个人好成了一个人。 两家的长辈也同意了这门亲。 定亲的那个晚上,珍珠的父亲因多喝了两口酒,老病犯了,晕倒在自家门前,连屋都进不来了。 “雪里红”套车连同父母去送亲友没有回来,珍珠只好一个人去村里的保长家,要求套个马车去接苟家村的郎中。 保长当即答应,带着珍珠,套上马车就往苟家村走。 这个保长,早就对珍珠垂涎三尺,路上,月黑风高,他把珍珠拉进野地里强奸了。 从那以后,珍珠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珍珠还给“雪里红”留了封信,自己却从此杳无音信。 “雪里红”杀了保长全家,上山当了土匪,也从此不近女色。 中间,有人劝他去投军,他没有答应,他说,要等珍珠,相信她能回来。 这在当时是个秘密,邻里们都答应了“雪里红”,不会外传,所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吴家村并不知情。 此时花轿里的吴片儿,想起七叔初见自己时说的这句话: “雪里红的珍珠,身材和样貌都象极了你。” 吴片儿立刻有了一个主意,她把尿湿的罗裙脱了下来,把里面的白衬里撕了一大块,咬破了手指尖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 “俺是珍珠,带俺回山寨成亲。” 当“雪里红”等不到苟家送赎金来,掀开轿帘,准备撕票时,看到了蒙着盖头的新娘,举着一块写有血字的白巾。 “雪里红”心里一阵悸动,想抬手掀开盖头,抱抱自己久别的珍珠,但被新娘挡了回来。 眼角瞟见透明罗裙里的两条雪白的大腿, “雪里红”的血撞到了头顶,才有了他喊的那一声: “回山寨,娶亲喽!” part 7 “雪里红”听到这里,他清晨的怒气似乎消了许多。 他一直是背对着吴片儿站在窗前,此时的他,背影已是十分清晰,窗外的晨曦透过窗棱,象一张被拉长了的鱼网照在地上,也把“雪里红”罩在其中。 他从“鱼网”中走出来,把一直跪在身后,已哭成泪人的吴片儿搀扶着站起来, “坐下吧,” 说完,他随手倒了一口茶要送到嘴边,其实这茶水早就凉透了。 吴片儿只用眼角迅速瞥了一下他,便很快的抢下他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则把茶壶里的凉茶倒进墙角的马桶,再走到东墙角的“八仙桌”旁,拿起一把暖瓶来,沏上热腾腾的茶水。 最后走到“雪里红”坐着的桌前,左手微捻提茶壶右手的袖管,稳稳的倒了一杯热茶,推到“雪里红”的面前。 “雪里红”没有抬眼,但最后他的眼睛,落在吴片儿正在捻袖筒的那只左手上,她粉葱似的手指正翘着妖娆的兰花…… “你既然知道我的珍珠,那你来猜猜看,她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杳无音信?” “雪里红”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还用说,她一定是怕你不原谅她……” 吴片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快语速说了出来: “她,她没有了干净的身子。” “雪里红”听完,猛的抬起头,盯着片儿的眼睛有些怒意,忽的站起身来, “你看错了人!她是自己不想原谅她自己!” 说完,“雪里红”大踏着脚步,走了出去。 吴片儿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看出来自己的命算保住了,最后还是没有得到“雪里红”的心。 吴片儿不再流泪了,她在想刚才的话,哪里不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被一个山寨的小喽推开了, “夫人,俺们大王给你准备了一顶轿子,让俺送你下山。” “下山?去哪里?” 吴片儿很惊讶。 “俺们大王让俺把您送到他亲戚家里暂住,离这儿几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子。” “你们大王是什么意思呢?” 吴片儿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尽管片儿不懂“雪里红”的意思,但还是不敢不从,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睡了自己,可他毕竟是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什么时候翻脸,别人是一点都无法估计的。 还是顺着他们的意思,也许才有条生路。 吴片儿被送往几百里外的一个村落,住进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家里。 她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是“雪里红”的外婆。 吴片儿每天细心的观察外婆的喜好,努力讨外婆的欢心。 她在这里,感觉外婆的笑容,才是自己的晴天,外婆不高兴了,那就是雷鸣闪电的阴雨天。 吴片儿想,也许,“雪里红”是考验自己,看看俺这个冒牌货到底能不能通关,坐上北荡山山寨夫人的角色。 两个月后的一个正午,吴片儿想要爆锅炒菜。 当几块肉片在热油的作用下,爆出满屋子的香味时, 吴片儿又象近日常有的习惯一样,冲出屋外,到屋檐下狂吐不止。外婆从院外回来,正好赶上: “吃坏肚子了?” “没,没有,这段日子每次爆锅都这样” 没等说完,又一次吐起来。 “你多久没有来月信了?” “外婆,俺有两三个月没来有月信了。” “孩子,你一定是怀孕了!” 外婆乐的合不拢嘴,说: “这么个闹怀法,一定是个男娃!” 她颠着小脚去镇上,让人给“雪里红”捎信: “小兔崽子,你要当爹了,还不把媳妇接回去!” 很快,北荡山来了一队人马,各各马匹都驼着东西,大包小包的卸到外婆的院子里。 最后走进来的仍不是“雪里红”,外婆看着最后走进来的山寨兄弟说: “耿柱,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来?” “外婆,大哥说了,这段日子就有劳您了,等孩子出生了,他一定来看望孝敬您!” 以后,每隔上三五天,就有北荡山的人送东西,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十分齐备。 第二年的夏天,吴片儿生产了,一个男娃,小脸儿红扑扑的,象极了“雪里红”。 然而“雪里红”还是没有来,只是除了更多的钱财和东西之外,还带了一个女人,是孩子的奶娘。 腊月的时候,外婆又去镇上,给“雪里红”捎信。 但是,这次“雪里红”把外婆、孩子还有奶娘接上了山,在山上过了年。 吴片儿,一个人在外婆家里,吃穿不愁,整日把自己打扮的象花儿似的,倒也清闲自在。 年后,外婆带着孩子和奶娘回来的时候,告诉吴片儿,孩子有名了,叫德珠。 然后又看了看吴片儿白里透着红润的脸儿,说: “片儿,在山上这段日子,俺明白一件事。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 “俺没有珍珠好看呗。” “不是不是。” 外婆把头摇的象拨浪鼓。 “他说,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珍珠心里只有他,而你是靠他活命。” 以后的日子里,“雪里红”衣物吃食不断派人往这里送,只是再也没有和吴片儿见过一面。 中间,隔三差五的就把外婆、孩子和奶娘接到山上,每次都能住上几日。 后来,孩子会走了,断了奶。 有一天,“雪里红”的兄弟耿柱又来了,跟吴片儿很郑重的说: “大哥让俺把德珠领山上去,要找个先生教他读书识字。你要是回娘家,俺就送你回去,如果不回,可以接着住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吃穿一辈子都不用愁。想德珠了,就捎信儿,俺们送他下山看你。” 他中间停了一下,接着又说: “大哥还说,你要是不愿住这儿,也可以找别的男人,改嫁都行,但改嫁后,就不要再见德珠了。” 吴片儿,听到这里全明白了。 “雪里红”再也不可能见她了。 而且德珠也有他爹养着,她还在这里守这活寡做什么呢? 吴片儿想到这里,转身回屋,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 走出屋门,往自己家的方向指了下,跟“雪里红”的兄弟耿柱说: “送我回娘家!”。 part 9 “宰了俺?凭什么?说俺睡了你,整个北荡山的人都不会信!” 耿柱,吐了一口衔在嘴里的野草,斜了一眼吴片儿,带着轻蔑的笑意。 “俺的乖宝儿,你什么时候学的使枪啊?吓死俺了!” 说完,耿柱双手掩脸,现出十分的坏笑。 “为什么?为什么北荡山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睡了俺?” 吴片儿双手端着枪,想朝耿柱走近些,没想到脚下一个打滑,反而整个人扑进了耿柱的怀里,枪甩出了好远。 “哈哈哈哈……” 耿柱死死的搂住吴片儿,用力的狂笑着,声音振动了整个山岗。 吴片儿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似乎也渗出一些笑意来。 “告诉你吧,小娘子。俺耿柱没上山前,曾娶过老婆,可是,几年过去了,没法和她同房,那娘们儿嫌俺不中用,就跟了一个开当铺的,俺耿柱把勾搭她的那个男人给杀了,上了山。所以山里的人都知道俺不中用。乖乖,你说俺中用不中用?” 耿柱一边淫荡的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捏了下吴片儿的脸蛋。 “那你告诉俺,你为什么又中用了?” 吴片儿不仅没有躲开耿柱的咸猪手,还顺势倚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不觉,耿柱的说笑声又高了八度: “哈哈哈,还不因为你是个好乖乖!” “不正经说话!你现在不告诉俺,以后也要告诉俺为什么。耿柱,你说山寨的人不会怀疑你,但,俺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这个,你还真别惦念了,早有郎中帮俺看了,说俺耿柱不会有后了喽。” “那你……俺明白了,你所说的不中用,是指这个。” “乖,别问了,俺现在不会说太多,以后,一定好好告诉你。” 父母过世了,家就彻底没有了。 吴片儿在前无去路,后没退路的情况下,跟着耿柱在附近转了几天,耿柱对两人的未来,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吴片儿看出来,这个男人,靠着他生活一定是不中的。 他惧怕“雪里红”的威,一定不敢跟自己明铺暗盖的在一起生活。 想到这里,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雪里红”允许她在外婆家长久的住下去,因为两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家人都过世了。 考虑几天后,她决定让耿柱送自己回去,再一次回到“雪里红”的外婆家。 一路上,她思来想去的找着适当的话语,央求耿柱还是要隐瞒住他们的关系。 没有想到,她想多了,当她说出这个主意,耿柱便一口答应了。 于是,她心里觉得,耿柱老婆这个名号,远远还不如德珠娘让自己更安心。 两人到了“雪里红”外婆家的门外,分了手。 吴片儿远远的见到了老人家的背影,便奔了过去,从后背抱住了她。 “外婆!” 吴片儿哭的悲悲切切: “外婆,俺的娘家一个人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都变成了坟茔……”, 外婆转身,用双手替吴片儿抹着眼泪,也老泪纵横了: “片儿,其实,你们吴家村遭灾,俺们早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你刚刚生了德珠不久。本来,俺那混账的外孙子想那个时候就让你回娘家了。可是,听说了这件事,俺就骂了他:片儿家都没有了,你还能往哪里休她?” “外婆!你要是不管俺,俺真的就是走投无路了,唔唔……” “孩子,别伤心了,哪家的爹妈,也不能陪自己的娃一辈子。那个时候,都没有让你走,现在你伤心成这个样子,就更不能够了。就住在俺这把老骨头这儿吧。” “外婆,没有您,俺真要死路一条了。” 吴片儿噗通跪在了外婆跟前,两人哭成一团。 “孩子,以后,不要跟俺说什么死呀活的,看俺都是个老棺材瓤儿,不还是勉强过活。何况,你还有德珠,为了孩子,也要好好的活!” 外婆搂着吴片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直到吴片儿不再掉眼泪了。 “外婆,片儿,还要求您一件事呢。” “说呀,片儿。” “俺经常想德珠,俺想让他一个月回来住两天。外婆,您说,他要是总也不回来,俺这个当妈的,还有什么盼头……” 吴片儿说到这儿,又哭出了声儿。 “放心!俺跟外孙儿说。再说了,俺还想俺的重孙儿呢,以后接俺去山上看孩子,俺就说腿疼。明天俺就去捎信儿。”外婆笃定的应着。 之后的日子里,如果耿柱来找她,她就假借“雪里红”捎来了什么信,找个借口和耿柱出去混上一段日子。 外婆从没有过多的问过什么,更见不到“雪里红”的面。 吴片儿跟外婆请求,每个月都要求德珠来住两天,外婆自然就把信儿捎了去。 吴片儿想,这里面的原因是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吃穿用度是借“德珠娘”这个称号的。 如果,总是和儿子没有来往,“雪里红”就会忘记了她的身份,那么,对她的“照顾”当然也会缩水。 第二点,来外婆这里住,做为“德珠娘”,这才是她这一次回来的唯一理由,她不能做的不成样子,让“雪里红”心生猜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阵子,德珠四岁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外婆家院外,到处是火红的高梁地,一眼望不到边处。 站在院门口的大青石上,只能看到通向远方的那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 那天的太阳象和人们藏猫猫,早晨,明明是个晴天,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躲了起来,天空就下起了绵绵的秋雨。 德珠前一天刚刚被耿柱接到了外婆家,四岁的小孩子,红通通的小脸蛋,已有“雪里红”的方脸轮廓,圆圆的如同点了漆墨一般的双眼。 他手里总是少不了木棍什么的家什。 这次来到吴片儿这里,她发现儿子手里多了一把大刀,是桃木的。 “是爹给俺刻的,刻了两个多月。” 德珠把刀双手按在胸前,腆着小红脸,自豪的说。 “得,这会儿,你真又多了一样宝贝!” 婆点了下他的小脑门子,笑着说。 正说笑着,听得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俺爹的马!” 德珠站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小手笔直的朝远处的黄土路的尽头指去。 “雪里红”的马飞驰而来,到了院门口,“雪里红”下了马,准确的说,是跌下了马。 德珠带着哭腔扑上去: “爹……” part 10 “雪里红”的上身已被鲜血染红了,外婆和吴片儿急忙上前要把他搀扶到屋里。 只见“血里红“惨白的脸庞堆起笑意,无力的摆了摆手,指着小院东边墙角的柴堆说: “那下面是个地窖,里面有些值钱的东西。” “娃呀,省点力气,先进屋子给你包扎下,听姥姥的话啊!”外婆老泪纵横。 “不用了,姥姥,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最后,俺想和德珠他们说两句话……” “雪里红”进院以来,第一次把眼睛看向吴片儿,吴片儿受宠若惊,她满眼含泪的跪到他身边。 “德珠娘,官府剿匪,北荡山里俺的那些兄弟们,全阵亡了。只剩下俺一个,带着口气跑到这儿,想拜托你个事儿!” “你说吧,大当家的。” 吴片儿有些语无伦次了。 “俺把德珠和外婆交给你,带上他们跑的远远的,最好去东北的阳城,找一个叫万舍成的中医,见了他,拿出这物件给他,他一定能收留你们。”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表,交给吴片儿。 又指了指外面,说: “那个地窖里有金子,你分成三份,给外婆一份,再给珍珠留下一份,珍珠知道这个地窖,这是俺俩一起挖的。你把她那份金子,还放地窖里就好。因为她万一要是回来了,别没有活命的钱……” “雪里红”倒了几遍气儿,才说完了这些话,直看到吴片儿点头答应,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德珠,你过来,爹跟你说……” 德珠哭喊着,扑在“雪里红”的身上,“雪里红”用力抬起自己的头说, “儿子,别哭,听爹跟你说。你跟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响当当的汉子!生死面前,千万不能认怂。记着爹的话,义和道比命值钱,有时候,越惜命,反而会失去更多。” 德珠听没听懂不知道,只是那只小脑袋如同捣蒜一样点头。 “德珠,记住你姓薛,你叫薛德珠,一辈子不要更名改姓。去找万舍成,你万叔叔……” “爹!你怎么了?你还答应教俺祖传的剑法呐?爹,不许说话不算数!起来呀,爹!” 随着德珠的高喊,“雪里红”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一耷拉,咽了气。 三个人,扑在“雪里红”身上,哭了个天晕地暗。 外婆抹着眼泪说: 按老理儿,应是由儿子和女婿来料理,可是德珠太小,就要让片儿帮着他穿“老衣裳”吧。 外婆已为“雪里红”做过“五领三腰”即五件上衣,三件裤子。 因为,外婆怕“雪里红”干着这个行当,说不定啥时候,就没了命,便早为他准备好了。 又告诉吴片儿,千万把“雪里红”的皮衣扒下来,要为他穿上自己为他做的棉衣棉裤,还有绵鞋。 傍晚,外婆和吴片儿把那柴堆移开,果然看到了地窖门。 他们把里面足足两大箱子的金银宝物,一点点挪到了房里,已是掌灯十分了。 外婆说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为了“雪里红”的缘故,四邻不靠的,只好去镇上找个帮手,想把“雪里红”下葬。 可是,在她回来的路上,却引来了剿匪官兵的盯梢。 当天晚上,她们并不知道这个灾祸正一点点的靠近他们。 第二天,早起到院外撒尿的德珠,突然跑回屋里跟外婆说: “外婆,俺听到爹爹山上来人了,因为远处全是马蹄声。” 外婆出门趴在地上细听,果真是官兵来了。 她欲把吴片儿和德珠推到后窗外,自己一个人顶住了院门: “你们娘儿俩快跑,跑的远远的哦。” “外婆,俺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呀,俺这把老骨头活够本了,你们快跑吧。俺要放火烧了这院子。” 吴片儿领着德珠上了后山,在林子里,看到了外婆的小院子火光冲天,被烧了个精光。 晚上的时候,吴片儿又带着儿子潜回了外婆的小院子,外婆和“雪里红”尸身已被烧的几乎认不出了。 那两箱装着财宝的箱子也不见了,地窖的门大敞四开。 吴片儿用手按了按身上的布袋,好在早上带德珠走的时候,还抓了一些金砖在身上。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定要好好的护着这点宝贝。 吴片儿和德珠把外婆和“雪里红”的尸体,草草掩埋在后山腰。 她拉起哭倒在坟前的德珠,拄着一根从外婆手里拿出来的手杖,朝东北方走去。 外婆家的这个村庄叫窑岭村,三面环着荒岭,只有南面对着外面的宽敞土路。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吴片儿领着官兵正在缉拿的“雪里红”儿子,正面大路是一定不敢走的,更不敢回自己的娘家村落了。 “雪里红”的老婆是谁,这个别人并不清楚。 外边的人,根据这两年的传闻,还只是记得“雪里红”那个朝思夜想的珍珠。 提起德珠的母亲,大部分人还以为一定是珍珠的儿子才对。 但是,这荒岭的路,吴片儿并不熟悉,而且还是带着个孩子,万一迷了路,喂了狼也不好说。 “雪里红”临死的时候,告诉过吴片儿要往东北阳城去逃命。吴片儿也经常听人说,东北那边好活人。 那里到处是肥的流油的黑土地,种什么就收什么,三天淋一次大雨,两天淋一次小雨,很少有旱涝这样大的天灾。 而且那里有大片的土地,你只要出一把子力气,那块土地种上什么,收成都是你的。 还听人讲,那里山也多,山上的宝贝就更多了: “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灵芝草。” 那里的田地,只要洒上种子就有收成。不象这边,常有灾年,田里也需要天天浇水,赶上个旱或涝的,就更完了。 先是天灾,然后就出现瘟疫,人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还能吃饱穿暧,那真的就是一个很奢侈的想法。 可是,吴片儿在外婆家里的这几年,真的就是吃穿不愁。 虽然自己是成了亲的女人,看不到自己的男人,但还过的算是安稳日子。 现在,“雪里红”没有了,北荡山也被平了,吴片儿从此也就没有了依靠,连德珠也要自己来亲自照看了。 吴片儿还想到了耿柱,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 据“雪里红”说,北荡山的兄弟都阵亡了,那就是耿柱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吴片儿摇了摇头。 然后,她打定了一个主意:无论多难,要去东北。 到那个能活人的地方去,那是个梦想中的地方,是个美丽的新世界。 part 11 好在,这是个庄稼地里最能藏人的季节。 外婆家的东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进得里去,就没了人影。 越过后院小路,再有两里路,就是大片的高梁地了。 只要进了青纱帐,一直往东北的地方走,应该没有错。 吴片儿背了一个捆绑成四方型的包袱,里面有几件娘儿俩比较好一点的衣物。 吴片儿临走时,这点衣物凑巧放在外面,也就顺手拿起这个包。 多亏还放了几块金砖,她只是从那两个箱子里抓了两把,但都是挑大块的金砖拿的。 她没有拿那些漂亮耀眼的首饰,不是不喜欢,而是她想目前最需要的是活命。 马上能换得吃穿的就是金子,首饰也可以用它来换。 这些金子到了东北也一样会值钱,只要把这些宝贝保住了,自己和德珠就能安稳的渡过这段日子。 想到这里,她用力紧了紧后背的包袱。 还拿了两个篮子,她手里挎一个大的,德珠手里挎一个小的,都是干粮, 这是外婆为“雪里红”的兄弟们晒的过年吃的肉干,临走的时候,她从房梁上摘下来的。 拿着这两篮子干粮,一路上,再省着点吃,就一定能走很远的路。 想到这里,她另一只拉着德珠的手也更有力了。 还有几十米就到了前面的庄稼地,与眼前这片庄稼相临的,是一条横在她们面前的长长的黄土老路。 这条路,也许通向小镇,也许通向更远的地方。 吴片儿和德珠禁不住还是朝路的两边,手搭凉蓬远远的望了望: “真平坦呀,一定是能有车马经过的一条路,一定能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蚊虫叮咬,没有泥泞裹脚。” 可是,看着那条路,他们如同口渴似的张了几下嘴巴。 想到这样的路一定会走官兵,还是坚定的向青纱帐的方向走去。 再需要十几步就进了这片密不透风的青纱帐了。 吴片儿手扯着德珠,突然被脚下的什么西绊了一下,随即听到德珠的喊声: “哎呀,娘,痛!” 吴片儿只感觉眼前一黑,象被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一样。 等两个人连惊带吓的清醒过来是怎么回事,已双双跌落在一个大深坑里,由于上面有树叶遮盖,里面黑咕隆咚,几乎看不清什么。 吴片儿终于明白,自己和德珠两个人掉进了别人挖好的深坑,小时候,吴片儿和爹爹去村头挖过这样的坑,为了捕捉活的野猪或是野袍子。 吴片儿刚想张嘴喊“救命”,但很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想: 如果自己喊来了官兵,不是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她用手捂住了正在大声高喊“痛”的德珠: “儿子,不能大声声张,免得招来官兵。” 吴儿轻声说道。 “娘,这里不好,俺不想呆在这里!”德珠还在撒娇。 “德珠,你要懂事了,现在官府在到处抓俺们,俺们是在逃命,你懂吗?” “俺们去哪里呢?” “你爹死了,你就是个男子汉了,不许哭,不许闹,往哪里跑,俺也不知道,只知道哪里能活命咱就往哪里跑。” “娘,爹告诉过俺,让咱去东北!” “可是东北怎么去,有多远,俺也都不知道哇。现在掉进这深坑里,只好等挖这坑的猎人来取猎物,不要喊别人,万一通报了官兵,俺们就都没有命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娘。” 他们在坑里,吃了些干粮,德珠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听到了响声,往外一看,天已黑了。 吴片儿看到坑上边有一个男人,正在把那些树枝和草叶子往外挪,一点点清理出洞口。 随后他放下一张大网,吴片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没敢出声。 “底下,想活命的,就到网里来,俺拉你们上来。” 吴片儿听到这个声音,一愣,随即突然就兴奋了起来: “耿柱!耿柱啊,俺是片儿!” 耿柱一听,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娘俩个一起拉了上来。 打开网罩,一把就把吴片儿搂在了怀里,德珠见状,故意躲开去远处解手。 吴片儿掉下泪来: “耿柱啊,俺还以为你也成了死鬼了,真是老天有眼了!” 她见德珠走远了,靠在了耿柱的怀里: “雪里红他没了,临死前说你们北荡山都阵亡了,俺还以为你也没了……” 吴片儿在耿柱怀里抹了一会儿眼泪,想起了还有德珠,此时他在远处背对自己站着, 便挣脱开耿柱,走过来拉德珠的手,德珠不自觉的把手背向了身后。 “德珠,看到耿柱叔没?怎么不叫人?” 她见德珠不说话,便抚着德珠的头跟耿柱说: “他爹临死前,把他托给俺了。” “哦,德珠!”耿柱打着招呼。 德珠却白了耿柱一眼,然后把眼睛转向了远处的那些树梢梢。 耿柱连夜把他们带到北荡山对面的小山洞口前,介绍说: “这座山的南侧,有大小洞穴四十多个,俺叫它南北荡第一洞群,这门是唯一的进口,这是俺昨天才找到的。” 吴片儿领着德珠,随着耿柱走进这偌大的洞厅,大开眼界,格外惊奇: “耿柱,你是怎么发现这座山洞的呢?” “俺爷爷就是个寻洞的,他懂这个寻洞的本事,给俺留了张图,俺也是才看懂,就找到这里,这里藏人再适合不过了,你们就在这先住下。” “不,俺要和俺娘去东北!” “德珠!” 吴片儿刚想制止他,可是德珠已独自转身,跑到了另一处小洞口,蹲在那里。洞里的火把突明突暗,吴片儿水一般的眼睛看着耿柱,耿柱说: “前面左拐第二个洞,是一处挺干爽暧和的洞穴,你就住在那里,把他哄睡,俺来找你。” 夜深了,吴片儿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德珠,悄悄的起身,摸索着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时面的小镜子,还有一把梳子,一个小首饰盒。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火把边,打开镜子,往脸上认真的扑着粉, 另一边,德珠睁开了眼睛,看着母亲,沉默不语。 吴片儿又慢慢的打开包袱,从里边一点点扯出一条很性感的半透的丝质里衫,穿在身上, 吴片儿的身材凸凹有致,美丽诱人的部位若隐若现,在这桔色光线的照射下,吴片儿在镜里看到自己的脸色变得粉红…… 德珠看到这里,闭眼,转过身去。 吴片儿换衣服的当儿,在镜前抚弄春心的样子,耿柱尽收眼底,此时他就在洞门口,倚在石柱上。 吴片儿有所感觉的回了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一声?偷看?” 吴片儿走过去,娇嗔的捶打耿柱,吴片儿的拳头还没有落到耿柱身上, 耿柱上前已揽住吴片儿的腰肢,顺势就把她横抱在了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这个深秋,寒意料峭的整个溶洞里,如同点了无数张火把, 春意升腾,火烧火燎…… part 12 早晨,德珠醒了却找不到娘,想喊她,突然象想起什么, 嘴一撅,现出有些生气的样子,便跑出了洞外。 在溪水边捡了一堆小石子儿,来到一棵有鸟窝的大树下。 他一次次的瞄准鸟窝,投石,一次,两次,三次,还是没有打中。 他使劲的搂掉了手里所有想往上抛的石子儿,双手叉着腰,生气的看着鸟窝。 突然他脱掉了身上的褂子,使劲往两手上啐了两口自己的唾液, 退后来点助跑,之后一个箭步,双脚登山了树干, 两只胳膊同时环抱大树,两只小脚不断的往上蹬挪着,两只胳膊也同步的往上移动。 几分钟的功夫,终于,他两只手够到了那只打了一个早上的鸟窝。 德珠双手去端鸟窝,没有端动。 他再一次用力,只见一条长着花斑的蛇,从窝边探出头来,对着德珠嗤嗤的喷着舌头。 德珠万万没有想到鸟窝里居然爬出一条这么大的蛇来,他大叫一声,吓的双脚一松,从高高的大树上掉了下来…… 等吴片儿和耿柱闻着德珠的哭声,衣衫不整的出来,看到德珠双腿跪在地上, 膝盖下还流出鲜红的一滩血…… 他俩都吃惊的怵在那儿,不知发生了什么。 “德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吴片儿怔了一会儿,飞奔上来,抱住德珠。 “娘!是俺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唔唔唔……” “你这孩子,大清早的跑这么远来干什么?怎么就这样不小心?” “俺上树掏鸟儿,没想到那个鸟窝里有蛇,俺错了,娘!唔唔唔……” “娘拉你起来,让娘看看伤口。” “啊,痛,不敢动……” 当吴片儿往上拉他的时候,他大叫。 “别动他,可能是伤到骨头了,这么高的树掉下来,还是膝盖着地。” 耿柱想了想说,用手制止吴片儿动德珠。 耿柱说,他必须拿个大柳条框,把德珠不变姿式的坐进去, 然后,把他移进山洞,因为这地方附近的草高蛇多,这里又有了血腥味道,蛇还会过来伤人。 进了洞,也要有人保护点德珠。 而吴片儿留在这里是做不了这些的,只能让吴片儿去请个郎中,他指着外面通往山下的一条路说: “顺着俺手指的这条路,一直能走到山下,拐过两片小树林,就看到了一个有着茅草老屋的小院,就是老郎中的家。其实,下了山寻着那药味也能找到那座茅草屋,他家的院子里除了晒了一地的草药,还有远远就能闻到的煎中药的味道。这个老郎中常年在这山里采药,他走不远的。” 吴片儿听了急急点了点头,慌忙往耿柱指的那条路上跑去。 “娘!你快点回来!俺疼。” 德珠见吴片儿要离开,便哭的更厉害了。 “德珠,娘请了郎中马上就回来!” 吴片儿边着急的要赶路,边向身后的德珠说。 “回来!” 耿柱喊了一嗓子,吴片儿回头看他,他指了指她的上身,给了她一个眼色。 吴片儿瞬间明白了,脸有些涨红,又折回了山洞穿戴整齐,便寻着那条路,一溜小跑的下山了。 慢慢的,德珠的哭声变得越来越小,路两边虫鸟的叫声倒是愈来愈清晰了。 早上的太阳也已升起来,照在吴片儿的脸上,鼻尖处亮晶晶的汗珠在闪着光。 她的表情有些急切,脚步匆忙中也有些混乱,但她的脸色极好,凝脂般的皮肤,透着亮的白里泛红。 吴片儿当然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而她有了耿柱的陪伴,更是此时美丽的缘由。 按着耿柱的指引,她很顺利的,就找到了满院子都是晾晒着草药的茅草屋,远远望去,与普通农户十分不同。 她想,这位老郎中一定是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让人望而生敬的老人。 吴片儿站在院门外开口喊着: “老先生,请您帮帮我,救俺儿子一命吧!” 她的话音刚落,走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长衫,好似书童的打扮。 他指着屋内,向吴片儿摇了摇了手。 “求求您了,老先生,千万别不见俺,救救俺儿子吧。俺给您下跪了。” 吴片儿见少年摇头又摇手,以为是老先生让他来拒绝自己,便要下跪,突然又象想起什么,高喊: “救救俺儿子,俺一定会重谢老先生。” 那位书童样的少年见吴片儿要下跪,着了急,咿咿呀呀起来, 吴片儿才意识到,这是个哑巴,也明白他就是拒绝自己。 便放大音量向茅草屋的方向大喊: “求求老先生,救救俺儿子的命吧!老先生,求求您了!” 吴片儿喊了一会儿之后,听到“吱呀”一声,看到有位男子真的从茅草屋里,推门走了出来。 蓝色滚着灰边的长马褂,肩上搭了条浅灰色的围巾,高高的身材,鼻正口方,一脸笑容。 吴片儿看到她,先是怔了一下,心里,这老先生怎么会这样年轻?这人也有顶多是个中年人的模样。 “大妹子,你别着急。” 男人一开口,吴片儿就明白,这个人一定不是老郎中了。 因为,他操着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声音也浑厚悦耳。 吴片儿熟悉这种口音,小时候,一个小伙伴的私塾先生就是这个腔调, 吴片儿喜欢,就经常去偷听小伙伴的先生讲课。 后来,她央求爹爹,说吴片儿非常想上学,让自己也跟着这位先生上学识字。老财神爹爹说: “你那不是想求学,是喜欢听那先生说话的调调,费那钱做甚,在门外听就是了。” 老财神看着女儿撅起了嘴,便拂袖而去。 以后的吴片儿,就只好经常去偷听这位东北先生讲课,日子久了,自己还真的识了不少的字。 “老先生出急诊去了,听说还是去的省城,说是需要住上三两日呢。” 这位先生的话,打断了吴片儿的思绪。 由于走神,她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脸腾的就红到了耳根: “先生,你说的什么,俺没有听清楚……” “没事儿没事儿。我说这茅草屋里的老郎中,被省城的一位大户人家请去看病了,得几天以后才能回来。你恐怕要另寻个郎中了。” “那可怎么办呀?德珠俺的儿呀,没人救你,你真的活不成了。你小小年纪,怎就摊上了这要命的事呀!” 听到这里,吴片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儿子现在的危险境地了,禁不住急的哭了出来, 腿也不自觉的软了,瘫坐在院中 part 13 “大妹子你先起来,你听我跟你说。” 吴片儿被这个男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跪。 “我是个东北人,是来老先生这里进药材的,我家祖祖辈辈开药铺,对跌打损伤,外伤,红伤,骨折略知一二,你要是实在找不到相当人的话,不知道我能否帮上大妹子的忙呢?” 男人说起话来稳稳当当,语速不急不缓,东北的音调也那么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俺给您下拜了,” 吴片儿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真的是峰回路转,又遇上贵人了。 她的眼泪开始不听话的流开了,好象找到了救星一样,所有的软弱都洋溢在这些如断了线的珍珠里。 边哭边把儿子德珠受伤的经过对男人说了一遍。 男人一直用手搀着吴片儿的一只胳膊,因为,他试探着几次放手,女人都似乎如斜柳一样绵软欲倒, 所以,他便一直松不开搀扶吴片儿的手。 吴片儿哭诉完后,把手臂从男人的手上抽离时,顿感是那样的无助。 “大妹子,别太担心了。刚才听你说的,我估计那孩子没有大碍,经过医治一段日子,也就没有什么事了。我回屋子里去取个药箱,再准备点需要接骨和解蛇毒的药,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准备准备,马上跟你走。” 男人扶着吴片儿坐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 又示意旁边那位少年样的书童: “拜托小兄弟,帮这位大姐拿杯茶水喝,让她歇歇脚,压压惊。” 吴片儿的腿脚似乎由于刚才走的急,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此时,一时有了主心骨,意志似乎也瞬间坍塌下来,自己的两只腿不自觉的互相绊住,总有要摔倒的倾向。 男人刚要回屋去准备东西,听到身后吴片儿要摔倒的声音,便回过身来, 快走几步再次来扶住吴片儿,直到慢慢的让吴片儿稳当的坐在了那张椅子上,说: “看你急的,你的腿都打杓了。有我,相信他不会有危险的。坐这儿歇一会儿,也稳稳神儿,我快些准备,但也要准备齐了,免得白跑道儿。” 一刻钟的功夫,男人背着个包裹,手提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箱子,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 “大妹子,我们上路吧。” 两个人踏上了上山的路,开始的时候,吴片儿还能自已走的顺脚,甚至有时还能走在男人的前面带着路。 “这崎岖的上山路,没走出几里,就能把人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再加上,你下山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歇息,马上又抬脚上山,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是个女人呢。还是让我帮你一把吧。” 男人体贴的把手臂伸向吴片儿。 到了耿柱的溶洞后,吴片儿象一片树叶一样漂进了洞口,然后跌坐在一块大石上。 男人被耿柱引领着来到了德珠的床前。 “有一条腿骨折了,还中了些蛇毒。” 男人观察了一会后,说着,便打开了他的医药箱,开始处置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男人终于给德珠接上了腿骨,也排出了蛇毒。 他站起来,走到吴片儿身边说, “大妹子,你儿子没有生命危险了,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我中间隔几天会来换一次药。” “真不知怎么感谢您为好,还不知您的尊姓大名呢。” 吴片儿还是要下跪,被男人攥着她的两只手拉着站了起来。 “别谢这么早,我还要来换药呢。” 男人已不象上山那会儿,被吴片儿影响的那么紧张,开起玩笑来了。 “我免贵姓江,三水工江,叫江涛。我这人,看名字就知道,就是水大。” 边开着玩笑,江先生边有时间环顾起四周来。他从进了这间没事,真的没有时间和思绪打量周围,一心为德珠的腿诊治。现在的他也松了一口气。 “这洞里,好象不是常住人的地方,阴冷潮湿,日子久了,会做病的。” 江先生,盯了一会儿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堆柴禾的耿柱,然后,回过身来笑着跟吴片儿说。 接下来的几天,老天也让江先生说中了,下起了深秋的大雨。 “先生,俺住这里,也是打间,不打算长久的。” “那再来换药” “这个洞是新开的,通通风,再笼一段日子的火,会好些。你来换药,来这就中。” 一直没有出声的耿柱,这会儿,半转回头,瓮声瓮气的说。 然后,江先生耐心的讲解如何给德珠煎药,如何照顾,多注意些什么,嘱咐了好一阵子。 最后,他接了吴片儿给的诊费,订了再次换药的时间,便告别下山。 经过江先生几次上山换药,德珠的腿伤,好了许多,也只是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多年没有这样,在要入冬的季节,还下这样的大雨。 外面的山路又湿又滑,洞里温度开始降低,阴冷潮湿。 德珠由于躺在床上不能动,吴片儿就在他的洞里,点些柴火,取暧去潮 德珠玩着耿柱帮他抓来的小虫小鸟,还有一些让他怎么都拆不够的“九连环”。 这个“九连环”,是椭圆型铁环上套着九个封闭的铁圆圈,最后通过口诀,能把椭圆型铁环与另外九个铁圆圈分离开。 看似不能,却真的可以办到,这就是从古到今,一直延续,还真是个令人着迷的智力游戏。 这段日子里,德珠的腿伤,给耿柱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德珠只能在自己的洞里面躺着。 而耿柱就可以整天的和吴片儿在他的洞里厮混,这是他过去梦寐以求的。 吴片儿想,这几年里,“雪里红”似乎明里暗里,有些知道自己和耿柱的事。 或者也极可能,有意怂恿耿柱去接近自己,以便稳住自己在外婆处,这样,德珠要是想娘了,还可以来看看。 但耿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雪里红”为什么能容下他做这样的事。 原因有二,一是“雪里红”不可能再要吴片了。 另一个原因,耿柱上山前就没有续香火的能力了,这件事,临跟“雪里红”结义时,耿柱就告诉了他。 所以,耿柱跟吴片儿在一起,不可能有孩子,这件事,也让“雪里红”放心。 但是,绝不能过份明目张胆,因为,那样的话,多少还是有损大当家“雪里红”面子的。 所以精明的耿柱,长久以来一直边看着“雪里红”的眼色,与吴片儿十分克制的来往着。 而“雪里红”出事那天,他正好刚刚找到这个洞群,在洞里迷了路,也躲过了那一浩劫。 现在,终能跟吴片儿毫无障碍的在一起。 何况,吴片儿在耿柱眼里, 不仅美丽多情,更是一个十足的尤物,耿柱怎么可能再放过了。 part 14 半个月过去了,深秋的连雨天,也放了晴。 山上雾气里都含着新鲜的甘甜的青草味道。 耿柱早起就下山了,临走的时候,吴片儿还在熟睡。 他看着吴片儿睡梦中那张美丽可人的脸,那床粗布被子,仍难以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眼前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情形: 夜深了,耿柱却睡不着了,他着急,他不知所措,他发现自己丧失了和吴片儿亲热的能力。 他有些害怕。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自己没有上山前,耿家本来几代都是朴实的农户,到了耿柱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的男娃。 所以,耿柱的婚事,父母是花光了血本也要娶回一个好媳妇。 结婚不久,耿柱在城里遇上了一个远房的亲戚,他开起了当铺,很是风光。 他请耿柱喝酒,便在酒里为耿柱下了药,从此,耿柱便再也没有办法和媳妇同房了,眼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别人跑了。 后来,当他知道这开当铺的和媳妇婚前就已有染, 只不过他迫于自己有背景的老婆,不敢造次,只好让她嫁给耿柱以掩耳目。 如今,老婆已病死,想急着娶她进门了,耿柱又成了眼中钉, 这只不过是他们合谋一起陷害自己的局而已。 耿柱的爹爹眼,看着三代单传到了耿柱这里,就传不下去了,抑郁而终。 于是,愤怒的耿柱杀了当铺老板,上山做了土匪。 想到这里,耿柱下了床,走出山洞,看到了很久没有看到的月亮,眉头开始舒展。 “明天是个晴天,下山。” 耿柱终于想出了办法,他要去镇里的烟馆买烟土抽。 听说那玩意有可能让他好起来,他不想失去吴片儿。 这样想着,耿柱找到吴片儿的包袱,拿了她的金砖放在身上,回到床上,终于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吴片儿醒来后,伸出手来拍了拍耿柱床上的位置,见耿柱不在。 随口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音,想必他是弄吃的去了。 她起了床,看到洞里柴火堆是新填的,她蹲在地上,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燃烧正旺的柴火。 吴片儿感觉洞里好久没有这么暖和了,于是决定洗个澡。 她在洞的一侧,找到一处有储水能力的几块石板臼,往中间填好了水。 吴片儿,脱的一丝不挂,摆着腰肢,颠着脚,走到准备好的石板臼前,不经意的一个回身,竟看见洞口边站着一个男人,吓了她一跳: “江先生!” 这时候的吴片儿,马上走开已来不及了。 因为,她的这个位置,离洞口还真的不远,而无遮无挡的洞厅里, 就是想迅速跑回床上,更要经过洞口,还是要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跑过去。 吴片儿看江先生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明白,他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 而吴片儿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可能早就被这个家伙看个正着了。 吴片儿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就顺势把头朝江先生站立的,那边洞口的大石柱撞去,嘴里说: “羞死俺了,一头撞死俺吧!” 可是,吴片儿不仅没有把自己的头撞到石柱上,变得脑浆崩裂,面目全非的死在江先生跟前,反而被一双大张着的胳膊稳稳抱进了温暧的怀里。 “千万别,你这样娇弱的美人要想寻短见,一定要带上我!” 吴片儿喘着粗气: “放开俺吧,让俺死……” “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放开你。” “一个女人,这样在你面前无遮无拦的,还有脸活下去吗?” 吴片儿哭了。 “让你死肯定是不可能的。那照你这么讲,就只有两种办法:一,挖去我的双眼。二,顺应这天意,做我的女人,跟我走。” 江先生见吴片儿并不言语,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跟我,看来我是痴心妄想了。我的药箱里有刀,快着呢,咱挖去我这双狗眼,你就能原谅我了,是吧?” 他松开吴片儿,要转身去找药箱,吴片儿尖叫着扑过来,从后面伸开双臂箍住他: “别这样,江先生,不能这样。” “哎,我还没有给你的儿子治好腿呢,看来,你真的要换个郎中了。” 江先生说着,试图去掰开自己胸前吴片儿的手指。 “你的第二个法子不错……” 吴片儿在江先生的后背,轻声说完,就飞快的向自己的床铺跑去,然后,大声喊道: “但俺有个条件!” 江先生也背对着吴片儿喊: “尽管提,什么条件?” “你先到德珠的洞里帮他换药,然后去洞外的大榕树下等俺。俺要先把澡洗完!” 待到吴片儿清爽美丽的站到江先生面前时,榕树下的荫凉地儿,已只能勉强站下两个人了。 “你还没吃东西吧,这是一盒槽子糕,是东北的特产。” 吴片儿看着这个贴心的男人,有点感动: “只听说病人拿礼物感谢郎中的……” “就不见郎中见病人送礼又送人的,对吧?” 江先生抢过话来,哈哈大笑,又用手指了指德珠的洞口: “我带了两盒,那孩子可爱吃了,这时候,恐怕正大口造呢。” “这么远,带给我们,真的是好情义呢。” 吴片儿边吃边轻声说。 “嗯,是不近。我家呀离这几仟里,在东北阳城一个叫扬子镇的小城里,有祖传的几间药铺。那里的普通人家都住着草房,第一间瓦房就是我家盖的,接着我又在几块地方都盖起了瓦房,周围的人们就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江大瓦房。” “俺还没有住过瓦房呢,俺可没这福气。” “看来这瓦房就是给你盖的。说实话,我陆续娶了两房媳妇,都死了,就留下一个闺女。你跟我走吧,以后你就是我正房媳妇,你儿子以后改我姓,就是我儿子,我这大家大业,那一定有他的份儿。” 江大瓦房爽快的说着,吴片儿听得两颊绯红。 “你能让俺进门做正房,还不嫌弃俺儿子,就掂量着何德何能,让咱怎么能遇上这样好的事儿,可是……” “可是什么?” 大瓦房扭头问。 “可是,俺没有这样的好命!” 吴片儿悲从中来,哭出声,江大瓦房忙安慰道: “这好命就在你眼前,好事来了,你挡都挡不住喽。这件事,由不得你了,老天说了,由我作主,好不好?” 吴片儿还真的被江大瓦房逗的破啼为笑了,但还是愁容满面的说: “你听过这附近的北荡山杀人谷吗?” “当然!这里的小孩子都知道。” “你知道俺儿子是谁吗?你又知道这个山洞里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吴片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说了出来。 part 15 “你叫吴片儿,对不对?我说实话。看到你的那天,我就认为你就是我的女人!这两天里,早把你打听明白喽。”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江先生才恋恋不舍的跟吴片儿惜别。 江大瓦房临走前一直跟吴片儿说起他的心思。 他对吴片儿动了心后,便在镇上打听过了,知道了德珠就是北荡山大王“雪里红”的儿子,耿柱是“雪里红”的三兄弟。 至于吴片儿,曾是“雪里红”的女人。 但有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还打听到一句话: 吴片儿和耿柱的关系也不清不楚。 但江大瓦房相信,耿柱领着吴片儿母子住山洞,能让这样如花似玉的一个女人跟他多久,可想而知。 而且,他来出诊的那天,给他结费用时,耿柱拿不出钱来, 是吴片儿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的一些金子,才给德珠治了病。 这一切,江大瓦房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个女人,他一定能给领下山去,只等德珠腿脚好些了,他们才能上路。 这段雨天,他没有来的那样频繁: 一是德珠的药不用换的那样频了。 再就是,这段日子一直是雨天,也不方便上山。 这天早上醒来,他看到天晴了,便早早上得山来,来到那条通向山口的岔路旁边,远远的看见了耿柱,他便从另一条路走了上来,和耿柱岔开。 临走,江先生说: “收拾好,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和孩子!我还是走这条路上山,别记错了啊。” 江先生认为这条路,耿柱一定不常走,实在遇上了,就给耿柱钱,打发他了事。 “德珠能走得了吗,他的腿还不能动。” “没有事了,我只要给他拆了绷带,带他走一段路就好了。” 江先生走后,吴片儿就去给德珠送饭时,跟德珠说: “明天,郎中来给你拆绷带,说你的腿好了,可以下地走了路了。” “娘,俺们要去哪里俺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德珠有些兴奋,长久的躺在床上,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你先跟娘说说,你想去哪里?” “娘,俺在爹山上的时候,爹领俺去见过万舍成叔叔,他要去东北参军。当时,他还让俺参加他们的儿童团,俺喜欢那个人。爹让俺跟你去东北找的就是万叔叔。以后,娘,咱离开这个耿柱,咱俩能过下去,俺供锅下烧火的柴火,娘只管锅上的米就行!将来俺要给您养老。” 吴片儿,当然听得懂儿子的意思,他是想自己能象个大人一样的,到处去找柴禾,便是能供锅下了, 娘只要弄些米来就可以在锅上边做饭,这就是他眼里生活的全部了。 吴片儿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 “你还小,儿子。长大就什么都懂了。” 吴片儿回到和耿柱一起住的那间山洞,找出自己带出来的那个包袱。 刚拎起包来,她的心就一惊,再用手掂了一下包袱的重量,她脸变白了。 急急的打开包袱,发现自己从外婆家的财宝箱里带出来的金砖全部不翼而飞。 吴片儿明白,这一定是耿柱这个畜生干的。 她急匆匆的回到德珠的床前,流着泪说, “儿子,你说的没有错,耿柱就不是个东西,他把咱们的家当全都拿走了。那些从外婆家里,你爹留给咱们的金砖” “娘,那咱们就一起去东北找万叔叔吧。” 德珠天真的说。 “德珠,你爹当时没有把你交给他,就是因为,他不想让你这么小,就过那种枪林弹雨的日子,他留给了你那么多的金银,就是想让你过安稳的生活,将来娶媳妇生娃过太平日子啊。” “娘……” “刚才你跟娘说就想咱俩过日子,俺还琢磨着是不是和你说清楚,也怕你听不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了,俺也只好跟你说明白了。” 吴片儿,顿了下,抹了下泪水,下了决心的样子,终于说: “咱俩既然到了这个境地,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了。这个耿柱,根本就靠不住,俺明知道他不是个人。可是,儿啊,你还小,俺一个女人家,又要带你躲开官兵的追杀,离了男人可怎么活呀。所以没有办法,俺就和他领你钻了这山洞。” “娘,耿柱问过俺,爹留下的财宝箱在哪?俺说让官兵全抢走了。” “好儿子,别看你小小年纪,你看人准那,象你爹,心明眼亮。” “娘,所以,咱们俩得离开这个坏家伙,现在他又偷走了咱们的金子,怎么办呀娘,俺去找他要回来吧?” “儿啊,咱们掉的那个坑就是耿柱挖的,他知道咱们娘儿俩个会经过那里,所以事先给咱们挖好了坑等在那里。你爹留在外婆家里的财宝箱,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早早就想堵咱们,他是为了那些财宝。俺领你跟他进了山洞,俺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俺也早就跟他说了官兵查收财宝箱的事,好让他死了这份贪财的心,原打算他能看在娘和他好的份上,容了咱们娘儿俩个,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畜生是靠不住了。” 吴片儿摸着德珠的头说, “儿啊,给你看腿伤的郎中,是个东北的富裕户,娘看他对俺挺诚心的,而且,他家有祖传的中药铺,他还说他没儿子,你要是去了,就是他的儿子,随了他的姓,就能承受他的家业呀,儿。” 吴片儿说到这里,感觉德珠的神情不对, “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是要听娘的,没有错。” “不,娘。” 德珠用手拨掉了吴片儿抚在他头上的手,坚定的语气,与他小小的年龄极不相称: “俺是爹的儿子,绝不改姓!爹临死前嘱咐俺只能姓薛。” 德珠把脑袋转到了另一面,背对吴片儿。 “娘,你要是不跟别的男人走,俺就一定能供你锅下。别看俺年纪小,俺一定说到就做到!你只要供锅上就行,咱俩就能过活。” “儿子,你还小,你只知道拾个柴火就能了,锅上的米,那是需要钱的。你娘一个女人家,现在又是分文没有了,没个男人怎么活呀?” 吴片儿边说边悲从中来,又掉起了眼泪。 “那咱们就去找万叔叔,爹说那是个能信得过的好人。实在活不下去,让俺找他去。” part 16 “德珠,那又是把脑袋放裤腰上的日子,过不得呀。” 吴片儿原想靠近德珠,温暖一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德珠小小的后脑勺似乎透出冷漠,拒吴片儿千里之外,吴片儿把刚要放在德珠肩上的手,缓缓的拿开了。 吴片儿临走出洞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德珠,他的头还是没有回转。 她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听娘的话”等,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意识到德珠的心思,已不再象一个孩子,决不是娘让他听话,他就能做到这样简单的事情。 于是,只好说了句: “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说。” 回到自己和耿柱住的那间洞里,见耿柱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了,正躺在床上拿个大烟枪,在抽大烟。 “你个坏种,你还俺金子。” 吴片儿拼了命似的冲了上去,一阵捶打。 “片儿,莫急莫急,俺还你就是。” 耿柱一边躲着吴片儿的拳打脚踢,一边说着。 “你个畜生,这可是俺和儿子的活命钱哪,你花了的就算了,余下的还俺!” 吴片儿听到耿柱这么说,似乎听出一点希望,伸手说道。 “抽点这个,能让人忘了所有的不痛快,以后俺出去赚钱还你。” 耿柱指了指拿回的大烟膏。 “不能都换这个了吧?” 吴片儿还是不死心 “这世道,这个东西可太难遇了,你都不知道俺费了多大的劲,好不容易找到了这点货,见了面,他们搜了俺的身,把那些金砖全部要押在那儿,这帮狗日的,否则余下的金砖不还给俺不说,还一点大烟土都不给俺。” “你这个遭天杀的,你个混蛋!” 吴片儿彻底的绝望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可以一点点都不给俺们留,让俺们娘俩儿没了活路……” 吴片儿痛哭起来,她趴在权当桌子的石板上,哭的泣不成声。 耿柱想要靠过来,吴片儿用埋在自己臂弯里的双眼,阳光的折射下,看到了耿柱走过来的影子。 待耿柱来到吴片儿的身后,她猛的回转身,把耿柱闪到身旁储水的石臼里。 她知道耿柱是个旱鸭子,到了水里的耿柱,一时完全懵了。 吴片儿抓住这个空当,把耿柱别在腰间的枪抢了过来。 耿柱扑腾着从水里出来,呛的咳嗽着直不起腰来。 等他一点点平息了,抬眼看见吴片儿,还在慌张的鼓捣自己那把枪,他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美人儿,你就不是个玩枪的料。这辈子,你就别想杀了我。” 他嬉笑完,又正色说: “唉,俺还没有跟你说,怕你上火。他们知道了你和德珠在这儿,还不是因为这个要挟俺。俺要是没有这些金货,都脱不了身,恐怕命都不保了。” “你以为给了他们金货,他们就不去官府举报了吗?” 吴片儿气愤的说。 “你以为他们是因为金子饶了你的命吗?他们是先要了你的钱,再让你回山里,好让人跟着你,知道了这个线路,再去官府举报领赏。他们一样都不会落下。更不会放过咱们任何一个人。” 吴片儿说起了外婆跟他说的,这家叫四爷的开烟馆的一些事情,通过外婆,吴片儿对他们的为人还是有些数的。 “片儿,俺偷拿你的金子是不对的,俺该死。俺不想真的害了你。” 接着耿柱说起了自己在外婆家的后院路上挖坑,确是想把吴片儿娘俩个骗上山来, 是为了“雪里红”留下的那几箱财宝。 因为,当时运这几箱财宝的时候,“雪里红”就是派他和另外两个兄弟去的。 后来,北荡山出事前一天,正好“雪里红”派他去南山找洞口, 因为当地人都知道南山有洞,可是没有人能找到洞口。 “雪里红”怕时局不好,将来被官兵围剿,好有个退路。 耿柱的祖上有盗墓的,家里有探地的家什,耿柱也跟爷爷学过探地的一些知识。 于是,那段时间,让耿柱回了趟老家,取回了探地用的家什。 耿柱什么时候去南山,也并不用通报“雪里红”。 所以,出事的那天早上,“雪里红”还看到耿柱,就以为北荡山出事,耿柱也一定阵亡了。 其实,吃过早饭没多久,耿柱就去了南山。 而且,北荡山的炮声,帮助南面山坡洞口堵着的那块石头瞬间断裂开来。 所以,耿柱就是在北荡山激烈的枪炮声中,找到了这些洞穴。 耿柱临下山的时候,他拿走了吴片儿那些金砖。 可是,回头想想“雪里红”让他藏在外婆家的那几箱财宝里,还不知有多少金砖, 吴片儿就是他的人了,这些财宝也是他耿柱的了,还差这么几块。 至于德珠跟他说的财宝被官兵收走了,他根本就没有相信。 因为耿柱一直认为德珠在跟他置气,因为吴片儿和他亲热,当儿子的不舒服而已。 可是,当他去了镇上的烟馆,四爷的弟弟就是官府的兵。 四爷说,弟弟曾跟自己说过官府确是收走了“雪里红”入在外婆家的几箱财宝。 他还偷回一条项链给自己的媳妇。 耿柱是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把吴片儿的这点金货全部拿走了,最后还让四爷给算计去了,这是多么不应该的事, 他以后要做牛做马来偿还吴片儿娘俩儿。 “谁要你这样不是东西的牛马!” 吴片儿听了耿柱说的这些,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气了,开始想起办法来。 她下决心,明天等江先生来,她一定要带着德珠逃走了,这里已不再安全。 可是,她不敢保证明天耿柱就会放自己和江先生走。 于是,吴片儿和耿柱最后商量,让耿柱连夜下山,去察看官府的动静。 明天她好和德珠在没有官兵困山情形下,离开这里。 吴片儿在耿柱走了之后,便来到了德珠的洞里,把他们已暴露的严重性再一次跟儿子说明。 吴片儿把火把、柴禾都熄了,只留下一盏小油灯。 再回到自己住过的那间洞里,也熄了火把和柴禾。 但她没有点油灯,因为这个洞口可以看到通向这里的那条山路,这条山路也是江先生要来的那条路。 一旦晚上有人上山,就会燃火把,她坐在这洞口边,可以远远的看见来人, 反之,她也会被对方看见。 part 17 不知过了多久,吴片儿被一阵鸟鸣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了,她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了一觉。 再往山下的那条路看去,很清晰的可以看到上来的人,吴片儿,坐在那里,想到江先生今天来接他们,心里不知不觉充满感动。 如果没有江先生的恰当出现,她和儿子又将再一次被命运抛到了谷底,她们娘两儿个,也将再一次踏上逃亡和颠沛流离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翘起脚跟,向那条弯曲的黄色山路眺望,充满希望,也似乎有些担心。 但她不肯离开洞口,要是江先生来了,这便是最好的早晨的开始,她应该第一眼看到。 而万一要是官兵先来了,她更要第一眼看到,好去找德珠准备逃离或隐藏。 她站在那里,东方的一抹红色朝霞出现了,映称在这山间的树林,也透过树的枝叶斑驳的照在那条山路上, 那条,吴片儿的视线一直不敢偏离的山路上。 远远的,一个蓝色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吴片儿死劲的揉着眼睛,再揉着,直到看清楚了,正是江先生长长的身影,她长嘘了一口气。 快速的跑向洞里洗,然后打开那个包袱,拿出小镜子,飞快的扑粉,描眉、点唇。 又换了一件缀着梅花的桔色小衫,那是第一次见江先生的时候,自己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 可现在,在吴片儿的眼里,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妆扮后的吴片儿,当她再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镜中那个美丽的女人,连她自己都看呆了。 她从洞里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正好与刚上山来的江先生撞了个满怀,两个人象久别的恋人相拥。 江先生回过神来,问: “收拾好了没?我快去给孩子拆绑带,然后一起下山吧。” “嗯嗯,俺就没敢离开过这里。在这里能看到山下的动静,若来人了,好有个准备。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俺还没有去看看德珠,他也一定是饿了。等等俺,给他拿点吃的,咱们再一起去。” 吴片儿到里边拿了些吃的,又把床上已收拾好的两个包裹给了江先生, “你拿着这两个包,在这里等俺,再照看一下这条山路,怕有官兵跟上来。” “官兵?刚才我就想问你哩,为什么要盯着这条路?耿柱下山去做什么?我上山时看到他了。” “俺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吴片儿说起了耿柱偷了自己的金砖的事情,接着又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江先生。 耿柱用那些钱买大烟的时候,很可能是被官兵盯上了,不出预料,官兵今天组织兵力就会来搜山。 于是,他让耿柱下山再去探探消息,只要天亮了,她就领着孩子等江先生来接她下山,然后迅速离开这个完全可能已不再安全的地方。 吴片儿引着江先生来到德珠的洞里时,她惊呆了,洞里空空的,德珠把腿上的绑带自己扒了下来,床上空无一人。 吴片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张纸条: “娘,俺跟赵广爷爷下山,去找万叔叔了。” 吴片儿急忙跑向能看到山路的那间洞口,想看看山路上有没有德珠。 茂密的林间,那条黄色的山路,似乎出现了许多个德珠的身影: “德珠!德珠!” 吴片儿泪眼婆娑,并没有看到儿子走在那条路上,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别找了,看这纸条上的字,都被早上的露水打湿了,说明他昨天晚上就下山了,喊他怎么会听得见,要是官兵真要来搜山了,他走了也不是坏事,咱们还是赶紧下去吧。” 两人匆忙简单收拾了一下,相扶着向山下走去。 吴片儿和江先生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空漂起了细雨。 吴片儿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已很难分得清楚,他们没有遮雨的家什,江先生在想办法给吴片儿找点东西披身上, 当他把包袱放在一块大青石上,想打开包裹时,吴片儿按住了他的手: “这点雨也不算什么,别费这个事了。” 江先生抬眼看了一眼吴片儿,见她眼睛红红的,脸上的雨水、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块了。 “吴片儿,别难过了。德珠走了,就不太可能让你再找到他。也好,将来当个好兵,还说不定会升官呢。只是那个老广爷爷,还有万叔叔是什么人呢?” “当什么官呀,跟了这些人,以后就是要过枪林弹雨的日子,保住命都难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爹信得过的,俺只是都听他们说过,并不认得。不怕你笑话俺,德珠的爹爹都不让俺在他的山上呆” 吴片儿用手捂住了脸,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俺只是没有想到,他连个招呼都没跟俺打,就下山了。在这个孩子心里,俺连个北荡山的人都不如呢,还是俺昨天跟他说的话伤了他呀!” “片儿,那雪里红不让你在他的山上呆,是好事,那是个什么好地方,是个土匪窝“ 江先生自知失言,便转移了话题: “唉,别想那么多了,他还是个孩子,以后长大了,会明白你的。” “他不让俺跟你走,说不想改姓,这辈子一定要姓雪里红的姓,就只能姓薛。还说,要供锅下的柴禾,让俺管锅上的米就好,只要不跟别的男人走。” 江先生把吴片儿拉了起来,寻了一处干草让她坐下。 只见远处跑来一个人,江先生拉着吴片儿警觉的躲起来。 近了,就听江先生小声喊: “王老板,我在这里!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呀,是呀,在这遇上了,太好了。” 原来这人是江先生的老朋友, “吴片儿,这是山下药店的王老板。” 江先生向片介绍说。 王老板和吴片儿相互点了下头,便把江先生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不是让俺打听着官府里北荡山的信吗?可不好了,这娘儿俩个都被画成了影形图,要贴在外面的墙上了。俺那个当差的兄弟告诉俺的,他身上就带着那些影形图,还说吃完了饭,就准备全城里去到处张贴呢,然后还要搜山呢。俺一听,琢磨着如果再晚点,你们连山都出不去了,急忙来给你报个信,再顺手把你的东西给你捎上,免得你们再进城里招摇,就在这条便道上快走吧。” “老兄,真是万分感激呀,有机会一定再报这大恩大德。” 江先生弯腰相谢,等他抬眼望向山下,脸色顿时白了: 山下,果然,黑压压的官兵已往山上扑来。 part 18 王先生见官兵上山了,领着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不会有官兵,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条路。只有俺们常年采药的,才知道。但这条路很险,要小心。” “救命之恩呐,兄弟!”江先生双手一拱。 “快别说这些话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耿柱,那北荡山的耿柱,昨天晚上从这条山路摔下来,今天早上才有人发现,但那时已没气了。” 后边的话,吴片儿也听到了,她双手一抖,丢掉了手里那些给德珠准备的吃食, “那他的尸首呢?” “当时就有人报了官府,官兵来人拉走了,但没有救活。” 来到了山下一块开阔地,看着后面没有什么动静,确保安全了。王老板说: “到了这儿,咱们要分头走了。” 他又指了指前面的路: “顺着这条路,前面有个小岔路,记住要左拐,才能走到前面那座山下的大路上,再沿大路走,就能直奔省城,到了省城,你就有主张了。” 说完他先伸过手来跟江先生作别。 于是,吴片儿也和江先生弯腰施礼告了别,急急的走上了那条往省城去的便道。 一路上,他们不敢走有村子的路,只能沿着这条路,绕过有人家的便道走。 困了,两个人就相拥着歪在路边的草丛里睡一会儿。 渴了,遇上路边的小河就勺点清水喝。 饿了,吴片儿就把带出来的干粮,一人一块吃一点。 足足走了一天一夜,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蓬头垢面的来到了省城。 刚到城门边,江先生眼尖,就用手抓住了吴片儿的手,按住了她,说: “先蹲在这里,别出声。” 然后,江先生就径直朝城门走去。 但来到城门口,他并没有进城,而是走向一边的城墙,走近细看了看城墙上贴着的影形图。 看到这儿,吴片儿不自觉的把两只手紧张的握在一起。 江先生走了回来,脸上洋溢着笑意,吴片儿的两手也松开了。 “没事,贴的不是你。很可能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珍珠。” 江先生对省城还算熟悉,找了家客栈,两个人终于有了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第二天,江先生去了省城里的一家药店,这家中药店,开在省城的城市中心。 江先生只要从山上采购买回来的中药,都存放在这里。 江先江准备把成袋子的中草药装成几个木箱里,免得一路上被雨水淋湿。 两个店里的伙计就过来帮忙。 “江先生,这黄芪是从哪里进的?比我们店里的要好。” “北荡山。” “北荡山?江先生,您还真是提着了。今天我在茶馆里喝茶,整个茶馆里人都在议论北荡山,那里的胡子头雪里红被官府给剿了,北荡山这回彻底被荡平了。还说,他有个儿子和婆娘逃了出来,也许会来省城呢。江先生,您去北荡山没遇上什么事吧?这段日子,那里可是不太平。” “也只是听说,没遇到什么事。”江先生说。 “对了,江先生,我们东家说,得月楼的阿紫,今天晚上让您过去,说是有个堂会,请您无论如何去捧个场。” “好,好。我知道了。” 里面的小伙计走出来说, “江先生,那个阿紫还说,你有一袋西洋参可存在她那里,让您亲自去取。” 江先生听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个阿紫是得月楼的头牌姑娘,长相秀美。 据得月楼的妈妈讲,阿紫也是出自官宦人家、书香门弟,虽说那种欢场的老鸨,都是吹捧着说这些姑娘的来例,百分之九十不用当真,但这个阿紫的确有文采。 写的一手好诗,做的一手好针线,这要是换作是古代,也是个才女了。 可是,在这个民国的时期,战乱中,与家人失散,她却成了得月楼的头牌姑娘,而且最让江先生难忘记的是,她从不悲悲戚戚。 江先生是最讨厌女人整日悲苦个脸,他认为这就是有些女人明明做了这一行当,还说这行当如何不好,还要别人同情她,甚至应当给她立个贞洁牌坊一样。 阿紫的欢喜是自然的,由内而外的,不是装出来的。 起码从外观看,她就是一个喜欢这种欢场疯闹的女子。 这也得了江先生的意,江先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放松自己,可不想做些悲天悯人的事情, 所以,什么英雄救美般的举动,他从来不去沾惹。 他只是喜欢女人罢了,而且喜欢骨子里就是个尤物的女人。 每年来这边两次采药,阿紫便是他在这里最大的牵挂了。 所谓有诗意的远方,对江先生来说,这就是了。 但是,阿紫和这里所有姑娘们一样,都不可能再生养了,得月楼里,就是这个规矩,她们个个都成了一辈子只是寻欢作乐的姑娘。 江先生无论怎么样的喜欢她,是不可能带她走的,更不可能把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领到家里做小。 她是不是欢场女子,这在江先生的眼里,倒也没有什么,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成。 而这次来采购药材,遇上了个吴片儿,在欢场里开心惯了的他,真的没有办法用恰当的语言,来表达对吴片儿这个女人的感觉。 开始的时候,只是听小镇上特别熟悉北荡人的朋友,说起吴片儿的故事,他的好奇心就被送上了大脑的首页,他一心想认识下这个女子。 凑巧的很,她却送上了门,当时自己寄住老郎中家,她去求医。 本来,江先生是不打算出诊的,可是,挑开窗帘一看,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女子。 尤其她弯起腰来,那后背的曲线,美的不能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来述说,太美了。 在江先生的眼里,这个女人就是为男人生的,那一举手,一投足,那一蹙眉,一个眼神,那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美,是不足以来形容这个女人的。 一定要拥有,才能让江先生满足。拥有才是他心底对吴片儿这种美人的诠释。 所以,他手拿礼帽,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为这个妇人的孩子出个远路的诊。 出这个诊的路,还是这边小镇居民都感到恐怖的高山之上,因为那条通向山上的路,不知摔死过多少人。 那是一条很陡峭,很凶险的路,特别是对他这样的一个外地人来说。 可是,这个女人的美,在那个洒满草药院子的早上,就这样轻意的让这个男人动了心思。 想到这,江先生已走到了得月楼的门口,他想,为了吴片儿的那份情意,竟然几乎把这里忘记了。 怪不得这里的女人们总说自己是坏男人,看来自己真是这样的坏男人。 脑子里出现了这三个字,倒让他的嘴角咧了起来,他坏笑着走进得月楼。 part 19 那个阿紫的行为,无非就是拿了江先生的药袋子,让他就是临走了,都不得不来她这里一次。 这样的一次见面,也是阿紫难得施展声色的机会。 江先生是个有钱人,这在得月楼里,早在江先生第一次踏进这挂满红灯的门楼里,便被打听出来的。 而且难得的是,这个江先生还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 男人有钱是一方面,而肯为这里的姑娘花钱,才是衡量来这里的男人是否尊贵的一个重要标识。 这样的男人,在得月楼这里可是被挂了号的,所以,男人也跟这些姑娘一样,被分成了这里名册上的三六九等, 而这位江先生就是得月楼里名册上的头等男人,得月楼的头牌美女阿紫,自然也是为这样的男人准备的, 所以,每次江先生来,都是这个阿紫前来服侍,而江先生也对得月楼的安排十分满意,并没有一次例外的叫了别的姑娘。 这一夜,阿紫的本事,还是让江先生蛮受用的。 他躺在床上,支起一只手放在腮下,另一只手吃着干果零食,阿紫在纱帘外,在弹唱。 这是江先生的一个不同于别人的雅兴,他是事后才来听曲,阿紫极其熟识这个流程。 其实,江先生是不想事后还和这样的女人腻在一起,他怕耗空了自己,还怎么去办正事,对此他还是有些理性的。 这个时候,也才有功夫欣赏一下四周,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他打量着这间睡房,还是那么的别致,优雅,只是由过去的淡桔色,变成了如今的浅紫,更加媚惑诱人。 这个房间里哪怕一件衣服的挂法,都是讲究韵味的,所以,阿紫是个精于心机的女人,江先生打心眼里喜欢。 想到这里,她朝阿紫摆了摆手,让她靠前。 “宝贝儿,过来。” “快去叫你的妈妈来。” 得月楼的这一个晚上,让江先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带着吴片儿回东北,是前些日子里特不理智的情况下做的决定。 昨天,听闻那两个药店伙计的议论,其实,已然让江先生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动摇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和吴片儿的感觉,才是他这半辈子所没有经历过的。 可是,通过这一夜的折腾,再加上带上吴片儿被追杀的这种窘境,他感觉,带吴片走又是没有必要的了。 也许,恢复以前的这种日子,挺好。 “唉哎哟,什么好事儿呀,把我也叫进来?难道江先生您舒心了,也想要奖赏我不成?” 门外,就听得这个胖的颠合颠合的女人的浪笑。 “妈妈坐,您算说对了,我正是寻您,就是要奖赏您!” 江先生听了,也开怀的笑了起来。 “我手里有个绝色的女子,您可曾有意请进来?” 江先生收住了笑容,有点办起正事的架式。 “跟我谈生意呀,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那位妈妈的声音有些暗哑,看到江先生的表情,明白了许多。 “那您就移驾到我的房间里来吧!” 转头朝外面喊: “小春!沏壶最好的龙井,再拿到我房里来!” 两人来到了妈妈的房间,江先生坐定了,喝了口那新上来的茶。 慢慢的找了些上好的烟丝,为自己和那位媚妈妈一丝不苟的装了水烟袋。 等两个人都悠然自在的巴嗒了几口,喷云吐雾后,江大瓦房还是并不急于说话。 媚妈妈用眼角在烟雾中斜睨着他,有些横丝的肉在脸上哆嗦了几下,终于耐不住,开了腔: “我的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呢,还是逗我?真的想给我上点货?要是货好,我是亏待不了您的。” “您知道北荡山雪里红的山寨出事了吧?” “哎呀,我的公子,我知道是谁了。因为前两日,就曾听人风传那里的压寨夫人是个绝色,难不成是你拐走了?在那县城里城外,她可是最美的一位娘子。如果有这事儿,可让我开了眼了!我的公子!” “绝对……” 江先生微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说, “有这事!” 妈妈抢过话来。 “那我也不瞒您了,就如您说的。” “那真的应了我头里要说的话了,这货是一等一的,我该怎么感激您呢?您不是想以货易货吧?” 她见江先生慢慢的摇了摇头。 “明白了。” 她想了想说。 “这样,您看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江先生转头细听她说端详: “我春城里还有一家得春楼,我把您举荐的这位美人送到那里去。一是那里的风声不紧,她呆的安全,生意也不受拘束不是?二来呢,您以后再来我们这里购草药,回到这个家里来,也方方便便的,还是您的小可人疼的阿紫守候着您。” 她用手绢打了一下笑着点头的江先生,继续说: “只是,我要是跟您提钱就外道了,您就跟这里的家人似的,有好货还不是头头的想着妈妈我吗?所以,以后,只要您踏上了这间得月楼,就如回到了家,无论是阿紫还是任何一位姑娘,无论是多久,侍候您都是应该应份的,再没有任何费用,你要是想打赏,那算您的额外恩情。我这里,您放心,以后说话算话:一切从免!” “妈妈爽快,得了,就这样了。” “成交。什么时候送货?” “明天吧。我明天早上一走,您就上门去取货,我把契约按上她手印,给您放门房。这怎么样?” “也好,反正她也不敢声张。” 她说完,扭扭搭搭向门口走去。 临下楼,用一只戴着四枚金镶翡翠戒指的手,提着她大红的罗裙裙角,一边用捏着绿色带金丝绢帕。 回过头来,再用翘起的肥硕的兰花指,隔空点着江先生的头说: “我的江大公子,您没个不发横财,您精明的呀,都能看清别人几根肠子!哈哈哈……” 她大声的、放浪的笑着,回荡在整个得月楼大厅的上空。 江先生让老鸨说的很开心,一只手拿着紫砂手把茶壶,走在二楼的回廊上。 他边看着大厅里人声鼎沸,边着方步回了阿紫这里,吃了饭,又逗了会儿趣,便回到了客栈。 一进门,并没有看到吴片儿。 里里外外找了个遍。 他心里吃了一惊,: “她有预感,自己先飞了?” part 20 他查看了东窗旁边的衣柜,吴片儿的随身包袱还在,那里有她的洗换衣服,还有一些女人的小家什。 他虽不熟悉这些小物件,但他明白,这些东西,她一定会随时带在身边的。 她不可能在方便走开的时候,还丢下这些。 于是,他决定坐在屋子里面等。 也许她只是出去买点什么东西,虽然自己再三的叮嘱她不要出门,这个时期当然还是注意点为好。 然而,她还是出去了,她这样的不注意,倒让江先生少了些把她抛在这里的愧疚。 想到这里,他仰头倒在床上,双手叠合放在脑后的枕头上。 这一躺,感觉身上还真的很累,想到昨晚上几乎一夜没有睡,能坚持到这个时候才感到乏,已是体力很不错了。 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还重重的打起了鼾声。 江先生是被一阵扑鼻的葱花味道刺激醒的,他睁眼一看,屋内已暗了下来。 看哪里都不是很清楚,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问题,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他的身边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裤带面,上面有一层绿绿的香葱,下面还有两个饱满的荷包蛋。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不自觉的,江先生就端起了面条,拿起筷子的时候,眼睛望了望四周, 还是没有看到吴片儿的身影,而这碗面明明就是她放在这里的。人呢? “片儿,片儿!” 几嗓子之后,吴片儿手里拿着几件他的衣服走了进来。 看到两件他常穿的长衫,还有两件是他的内衣,都是干干净净的。 “吃吧,看看香不香。” 吴片儿笑着说,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把他坐起来的身子又压回了床上。 江先生就只好放下了手里的面条,用两只手来揽她的腰肢。 吴片儿柔软的身体,就那样大面积的压了过来。 他对待吴片儿,再也无法象早上那样的冷静。 此时此刻,他甚至后悔了早上的决定,也暗自庆幸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如果说是今天就把人送过去,他此刻还会有机会如此消魂吗?累了一天的江先生似乎得到了神力。 当两个人分别坐起来的时候,屋子里已黑透了,那碗面也成了面沱。 他们抬眼看着那碗面的样子,都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吴片儿就笑呛了,咳嗽了两声,而后就忍不住一阵干呕,她急急的光着身子就跑向了茅房。 江先生跟着吴片儿走近了茅房,吴片儿那样迷人的后背, 颀长的颈项,一举手,一抬臂都会让吴片儿背部的线条成为美丽的一幅画面…… 江先生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吴片儿那美丽的背影。 吴片儿蹲在那里,不断前倾着身子在干呕,他的心里也在翻江倒海。 “大郎中,看不出吗?俺怀孕了。” 吴片儿回过头来,眼里已呕出了眼泪,娇嗔的说道。 “什么,什么?!” 江先生才把魂魄从吴片儿的身上收回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突然又象回过味来, “快到床上来,给你切切脉象。” 他拉着吴片儿起来,然后让她躺在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拉上被子为吴片儿盖上,再把她的右手腕轻轻的拉到了自己的胸前。 这一系列动作那么的轻柔,那么的关切,又是那样的温情,吴片儿的眼圈红了,哽着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有喜了,而且这脉十分有力,八成是个男孩子。” 这回眼圈红红的是江先生,他认真的切了吴片儿的脉。 然后十分宁重的说着这些话,都有些吓着吴片儿了,看到他眼圈红了,吴片儿想: “跟定这个男人,是多么值得的一件事情。” “我说不出来的感激,真的,你为我怀了孩子,这是老江家的大事,是件让我兴奋和激动的事。我的宝贝儿,你简直无法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 江先生快速的抹了下眼角,然后,站起身,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 “吴片儿,我们马上动身,跟我回家。” “不是说明天吗?俺给你洗的衣服还有一件没有干呢。” 江先生明白了,为什么到处找不到吴片儿,那是去河边给自己洗衣服了,再晒干衣服。 那条小河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吴片儿会在那里,怎么可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他更加急促了。 “那件衣服不要了,片儿,我们赶紧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刚才我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吴片儿听话的点着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衣物。 临走的时候,江先生把吴片儿的小手撰在自己的手心里,大步流星跨出了门槛。 可是吴片儿还是扭回头,看着屋子的四周。 也许有些恋恋不舍,也许再看看有没有拉下什么东西, 也许,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情。 他们开始一直往东北的方向走,真正的要回到江先生的老家。 一个月后, 来到一座城外的半山腰上,在一座破庙前,遇到了两位骨瘦如材的男人,互相换了快要不行的孩子。 他们去了庙旁边的林子深处拢了堆火。 吴片儿闻得那烟火随风漂过来的味道,那股子肉香,一定是两个男人在换孩子吃。 吴片儿感觉那味道让他一阵反胃,她蹲下来呕了一阵子,都快要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呕出来了。 江先生一直跟随左右侍候着,很是关心,时不时的要给她再号号脉。 吴片儿说: “你不用这么紧张俺,一直要呕到出生得九个月了,你也总这样寸步不离?” 江先生拉过她的一只胳膊,真为她又号了一阵了脉,笑着跟她说: “你有的喜,可怀的是我的种呢,我小心点是应该的,再说了,这阵子才是最应该反应的时候,我们还在路上,到处是不利于你怀胎的因素,我要保证你一直是健康的,孩子才能保下来!” “俺跟了你,也是掉进了富贵坑里了,怀个孩子,还有这么个大男人守护着,咱们一路上吃的饱,穿的暧,还总有车坐。在照顾俺这方面,你一点都不疼钱,看见能捎上俺的车,你就搭,花钱也坐。俺娘说俺出生时有个算命的,就说俺是富贵命。跟了你,俺想到富贵,可是没有想到,还做了给你延绵子嗣的正妻。” 吴片儿流着眼泪花子,抹了一手背,哭着说。 江大瓦房听后一愣,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片儿,我说件事儿,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part 21 “你说什么呢,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俺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江大瓦房呆呆的,看着吴片儿足足有半分钟。 眼神又落回她的肚子上,咽了口唾液: “我想逗逗你,让你开开心的,闲扯,没啥正经事儿。片儿,这一路,你就管吃好睡好,累了就跟我说,我就搭车,别的不用你管,更别多操心。少想,多乐呵。”江先生揽着吴片儿的腰说。 “俺还操什么心呢?看看这一路,饿死的,横死的,病死的。跟他们比,俺都被你供成公主了。就刚才,你看见没,那两个大男人,是不是换着吃了自己的孩子?俺当时就想,俺生的这娃,可是个龙种吧,别人都比不得呀。人真是有贵有贱,咱的儿,有你这样的爹,多贵气呀。” 吴片儿把头侧倚在江先生宽大的胸前,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江先生的灰色马褂上。 确是这样,江先生精心的守护着吴片儿,在几仟里行程的闯关东大军里,却让这样的一个大肚子女子安之若素。 往东北的方向行进了一个多月了,有时的步行,有时搭马车、牛车,有时也坐一段人力车。 还有的时候,坐上一段路小汽车,甚至驴车也坐过。 一路上,真的好多情景,让吴片儿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路再长,也怕马不停蹄的奔跑。 终于,他们快到阳城这个东北较大的城市了。 如果进了阳城,城里就有江先生的商号,也就可以坐上商号套的车,安安稳稳的回家了。 关天这些他早就跟吴片儿说过的,所以吴片儿一直盼的, 就是到了阳城一切都好起来了,那里就到了江先生的家门口一般。 可是,吴片儿却发现,这两天江先生的胃口不是很好了,而且心情也不是那么高涨, 总是抽空坐在那里发呆。 吴片儿的心不安了,她在想办法让江先生开心些, 于是,她就偷偷去路边的一棵树上去摘几颗山里红,不小心脚一下子踩了空,跌坐在地上, 这个情景正好让从后面跟上来的江先生看到了。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上树哇?” “俺想摘……” 吴片儿指着落在身边的那几个野果子,江先生马上就明白了 “你是要去树上摘这几个果子吃吗?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你怀孕后会馋这些东西呢,对不住呀,片儿!” 江先生边说,边扶她到树后面的一个树墩上坐下,周身检查了一下,然后拉过吴片儿的胳膊号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吴片儿的胳膊,脸色变得从没有过的不好。 “还好,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有多严重吗?会流产!然后在这路上,我会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使你和孩子有了生命危险,我却是无能无力,你知道不知道!” “你想吃什么,我就是头拱地,我帮你弄,你干嘛要自己伸手?” 江先生第一次这样的急头白脸的跟吴片儿说话。 吴片儿一时委曲的泪水流了满脸: “你就知道俺是为自己吗?俺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想让你开开胃,吃好了,心情就好了嘛。” 江先生愣在了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走了过来,默默的坐在吴片儿的身边。 “片儿,是我对不住你。” “你还不是为好俺,俺不生你气。” 吴片儿抬起头来。 “片儿,我要跟你说个事,不说,我这心里头沉甸甸的。” 江先生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慢声说。 “你说吧,俺听着呢。” 吴片儿把头倚在他的肩上。 “你先答应我,说了什么也别离开我。” 江先先双手紧紧抓着吴片儿的两只手,央求道。 “谁说俺会离开呢?咱们娃都有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呢?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俺都不会离开你。” 吴片儿坚韧的眼神,笃定的看着江先生,又弯了弯嘴角,想让江先生放轻松。 “我骗了你……” 江先生不敢看吴片儿的眼睛,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我家里这边,已经了三房老婆。” “你!” 吴片儿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刚才,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 比如江先生家里的产业并不是那么多,或者他瞒了什么自己不好的嗜好,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是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能这样,不是两个老婆都先后没有了吗?还没有留下儿子。” 吴片儿委曲的哭了起来。 “片儿,你听我说,虽然家里有三个老婆,可是一个儿子也没有留下呀,再跟你交个实底吧,那时候年轻不经事,看不明白女人。那两个女人,都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我常年出门在外,也真的就拿家里当大车店了。” 江先生转过头来,面露难色,但还是说了出来。 “别拿俺当傻子!你娶每个女人时,可能都会这样说的!” 吴片儿打掉了江先生要放在她脸上的手,站了起来, 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呛声说道。 “片儿,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要冲动,你要杀要剐,等你生下了孩子,好不好?” 江先生追了上来。 他跑到吴片儿的前面,拦在她面前,央求着。 “这个孩子和你没有关系,俺领着他走,离开你这个骗子!” 吴片儿要夺路而走,却险些绊倒,正好被江先生死死抱住。 吴片儿极力挣脱着,可是江先生却硬是不肯松手。 吴片儿哭开了,大声骂着,一边撕打着江先生可能用手能触到的地方,不管是脸,还是脖子,是耳朵,还是后背,见哪抓哪,够到哪就用手来撕来挠…… “你这个骗子,没良心的,你这个挨千刀的坏男人,俺挠死你。” 就这样,吴片儿撕着打着,直到她累了,嗓子也有些喊哑了,只站在江先生的跟前流眼泪。 江先生却一直低着头,一直用两只胳膊紧紧的箍着吴片儿: “原谅我!片儿!” “你做梦去吧。” part 22 江先生一直低着头,等他抬起头来了,吴片儿见他脸上,脖子上,甚至耳朵上都是血道道。 这个男人露在外表的脸面,都挂了彩。 吴片儿顿时痛哭失声: “冤家!你这个该死的冤家呀……” 江先生见吴片儿已对自己心软了不少,于是,就开始把胳膊松开了。 用手来轻抚吴片儿的脸颊,为她擦拭泪水,这种安慰似乎是很到位的,吴片儿的情绪平稳了不少。 “片儿,你放心,我这前半辈子,女人可以说是见识了不少,可是,真正让我动心的就是你呀。如果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你说,我还不把你打个板,供奉起来呀。” 江先生有些放松了,开起了玩笑。 “别跟俺嬉皮笑脸,谁答应跟你回去!” 吴片儿已不再流泪了,可是气还是没有消。 “片儿,你要是真的生了儿子,哪怕是个女儿,我先答应你,给你在外面安个家,决不受那几个女人的气,好吃好穿咱们用人侍候着你,看怎么样?” 江先生再一次把话锋转到了吴片儿的心坎上。 见吴片儿没有言语,便明白这个方法奏效了。 于是,又为吴片儿规划了起来: “离我祖上留下的大院,方园百里没有能赶上我们家的,在城东的位置。我去年又买了一位老员外的大宅子,青堂瓦舍,那叫一个漂亮。我再雇上两个老妈子,帮你照看孩子、做杂物。吃的喝的穿的我一应都给你备最好的。” “哼,谁稀罕。” 吴片儿已然不再象刚才那样震怒了,甩开江先生的手说: “离俺远一点!”转过身又说: “还不打开你的红伤箱,把你那丢人的大花脸快擦点药上!” 那天,下起了第一场入冬以来的初雪,漫山遍野,一时间象要浸染在雾里一般。 空气中白蒙蒙的,远远的望去,以为是下了大雾。 可是透明度又是那样的高,细看周围的窗台,眼前的衣襟,有一些细细碎碎的白色小颗粒, 在空中慢慢的盘旋、飞舞。 吴片儿欢喜的看着这些细小的雪花,在她的老家,是很少这个时候能看到雪的。 这雪漫天漫地,恨不得要把空气中的所有成份都裹夹其中似的,然而却见不到大地上留下他们的痕迹。 江先生说,那是因为,这个季节里,地表的温度还是很高的,还达不到让雪融化的程度, 所以雪到了地面上,就存不下。 就在这白雾一样的雪里,他们坐着江先生阳城商号套好的的马车,一路来到了杨子镇。 杨子镇不太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 他们是从西边入口进的镇子,主街的两边,就是一些商铺,青砖青瓦商铺的铺面,门前都搭着清一色的凉蓬。 这凉蓬据说夏日里能摆桌子喝个水什么的,冬日也在能墙根下,放上些劈好的柴禾,免得被淋湿。 余下的地方,要支个铺位,摆上些冻货来卖。 这里的冻货是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比如,冻梨,冻柿子,冻豆腐,粘豆包,冻野鸡,冻狍子肉等等。 穿过这些充斥着吆喝声的热闹的街面,来到了江先生家的院落门前。 双开的气派的红漆木门,两边是青石砌成的门楼。 还有两棵上了年头的大柳树,分立在门的两边,从热闹的铺面来到这里,扑面而来的是安静、古仆和雅致。 据江先生说,这个院落是他祖辈创下来的基业。 当时,他们太爷爷也是从河南那边逃荒过来的,一路十几口中人,到了这里就余下太爷爷和他的叔叔两个人,那时的太爷爷还是个半大小伙子。 太爷爷只会种地,于是,他教叔叔种地。 他们叔侄两人跑出很远的地方去开荒种田,还种了几十亩的果树。 后来,一点点的日子就这样在这爷俩手里变红火起来。 盖了这些许的房子,还修了院墙和院落。 等到江先生的爷爷时,他读了好多年的书,中了秀才,后来回家后,被一位老郎中看中要收他为徒。 江先生的爷爷是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学成后,做了方圆几百里知名的郎中,开了数家药铺。 就这样江家的日子在这个小镇上便是数一数二的了。 待到了江先生这一代,由于时局动荡,生意不是很好做。 但每年到关里去采购中草药,再去见见常年供货的上游伙伴,还是代代延续了下来。 江先生为了在这样的乱世里,能安全渡过买卖的飘摇,就更加紧密了和上游供货商的关系。 而货源,也成为这个兵荒马乱岁月里的珍品。 小镇上许多家的药铺都不从外地进货了。 老板怕为了进一次货,再遇到了兵匪,既便是命保住了,吓出毛病来也是不值得的。 他们宁可少赚些钱,从江先生这里批一些转手加价给自己的货源。 而江先生一点点的,虽然没有前几辈把店铺做大做强的趋式,却是实实在在的赢得了利益。 他成了当地最大的药材批发商,而且前店后厂,批发零售兼加工中成药。 生意在他的手里,可谓发扬光大了。 但江先生并不张扬,赚到钱之后,他没有再扩张门面。 他怕时局有变,在山东和南方城市买了些地,更多的投资了一些金银细软,怕以后一旦哪里打起来了,好有个退路。 在杨子镇,他又买了一处大宅院,还没有收拾利索。 一路上,他想着,如果吴片儿临盆,他就会把她和孩子安排在这新买的大宅院里。 如果是个儿子,生下来,就把宅院送给他。 随着江先生一路的介绍,吴片儿心里踏实多了。 虽然是快到了地方,她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老婆,而且排在第四,前面有三个都是江先生貌美的老婆。 可是,她决定还是忍受了下来。 除了因为一路的同伴换子相食的可怕场景,让她更加有了耐受能力外,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江先生的孩子。 还有他们这一路相携的种种经历,也深深的让她体会到了只有找个这样的好男人,才真正的能让她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特别是江先生没有儿子,那前三个女人都没有生出儿子来,这更加让吴片儿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肚里的这个娃一旦是能个儿子,生下来就能得一处大宅子,这不是让儿子掉进了福坑吗? 思绪还飞驰在未来儿子降生的画面上,就听马车已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吱,吱吱”。 这声音,已把吴片儿拉回了江先生的家门口。 part 23 挑开轿帘,刚刚把右脚迈进院门坎,耳边一阵鞭炮齐鸣。 听到这炮竹声,吴片儿才回头看见了马车上方轿箱上,都插着些彩布。 早在家乡就听人说,初嫁的女子才能坐花轿,寡妇再嫁最多只能在普通的轿子上扎些彩布。 吴片儿明白了: 这便是迎自己做小的操办,也算新人进门了。 “噼里啪啦”,吴片儿一边掩着耳朵,一边在烟雾中瞄着这院子: 好大好气派的一个大院落,院门后边是巨大的影壁石,那块影壁石能遮住十多个人的视线。 房子雕梁画柱,精工雅致,给进院人的第一感受就是,这家不只是富,还贵,更有知书达礼的范儿。 想到这几个形容词,吴片儿的脸有些发热,她觉得这三个形容词,都能恰如其分的用在江先生的身上。 但她很快的就看到了江先生的那三个女人,排成一排站在入门口的台阶上,每个女人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在侧, 看到这三个江先生的老婆,想到他还是骗了自己,便趁江先生回头牵她的手时,她使劲的瞪了他一眼。 “瓦房,你受累了。” 年龄长些,很肉感的一个女人先走了过来。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吴片儿, “哟,又领回来个这么标致的人呀?!” 吴片儿以为她在和自己打招呼,刚张了张了嘴, 看到这个女人并没有看自己,便用无助的眼神看着江先生。 “吴片儿,叫夫人,这是你们的老大,张氏,春燕。” 江先生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揽着那个女人的肩,对吴片儿介绍道。 “夫人,吴片儿在这儿有礼了。” 吴片儿向张春燕行了个隆重的下蹲式见面礼。 “她叫吴片儿,是你的四妹儿了。春燕,一会我再和你细聊。劳烦夫人好生安排为好吧。” 江先生趁机向张春燕介绍吴片儿,也是满脸的恳请状。 “哟,江大瓦房,你好大的胆子,你经过谁的同意了?就敢这样先斩后奏你!” 张春燕双腰一叉,脸色大变。 吴片儿见状,不知所措,用眼睛去瞥江先生, 见江先生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张春燕,并没有十分在意的样子,心里正疑惑着。 就听张春燕的声音高了好几度: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这个吴片儿妹子脸都吓绿了!哈哈哈!” 此时的张春燕笑的正是前仰后合,用手指指着自己,示意给其他两个女人看。 顿时,院子里笑声大作,女人们的笑声放浪而妖娆,让吴片儿觉得这三个女人的不同寻常。 “吴片儿妹子,开了个玩笑,这是我的见面礼!怎么样?喜欢不?” 张春燕走了过来,伸手要拉吴片儿的手,吴片儿急忙先把手搭给了她: “喜欢,姐姐真的是个爽快的人。这一路上俺们象逃命一样,也没有备什么礼物,还希望姐姐别见怪。” 吴片儿真诚的说着,顺便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张春燕的手上。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四妹子是怎么说话的。见了面,先想到要给我们见面礼,这样奔命似的,把咱们当家的,安安全全的伴回了家,我们还没谢你呢,你还这么礼性儿,多懂事的美人儿!哪象你们两个小蹄子,进门那天也是给了我见面礼-----脸色!哼!” 张春燕边说着,边回过头来跟另两个女人嘻笑怒骂着。 “看看这大美人!吴片儿妹子,我是黄氏,叫菊花,就叫我二姐吧。” 台阶上走下一个边走路边扭腰姿的女子,满脸的脂粉,细高的个子。 她走到吴片儿身边,拍了一下吴片儿的肩膀,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里举着一只正燃着的香烟。 整个身体的曲线,一道弯儿似的站在吴片儿的面前,眼睛却盯在江先生身上。 “哎哟哟,当家的,你是从哪地儿,把这水葱似的人掏弄出来的?” 最后一个女人看样子年龄小些,也就三十左右岁的样子。 从台阶上下来时,手里有一只帕子,一边挥舞着,一边高声说着话。 她细眉细眼的,挺耐看,皮肤也很好。 只是走近了,一双大手不知所措,不安的放在全身都光溜溜的旗袍衫外面,跟她的眼神一样,找不到准确的方向。 “吴片儿妹子,我是老三,黄氏,我叫芬儿。” 吴片儿向这两个女人分别笑道: “二姐!” “三姐!” “哈哈哈!” 江先生看到这里,双手一拍走了过来,满脸都是高兴。 他站在张春燕的身边,眼睛却不停的在吴片儿身上溜上溜下。 “春燕,还是你调教的好,你识大体,才能让咱家如此和睦!看看咱们江家这样的场景,不大富大贵都难呐, 我在外面,多累都值了!” 江先生的话音还没落,他就扭头用眼睛满院子的寻找着: “老样儿,老样儿!” 一个瘦瘦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 “少爷,你一路辛苦!四太太的屋子我已吩咐人收拾出来了,午饭半小时后准时在后院大厅里开席。您看……” “老样儿,你也治家有方,这些日子辛苦了。这些事情我都相信你能料理停当。这不,看到她们姐妹如此和睦,我开心的很,从下月起,她们四个人的月钱,都翻个番。” 江先生又看向吴片儿说: “片儿,这是咱们家的管家江样,三代人都在咱们江家。有什么需要的,找他就行!” “四太太,你就尽管吩咐我。” 江样向吴片儿笑着说,吴片儿也含笑点头。 江先生把江样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安排完家里,赶紧到咱中药铺去一趟,安排人手去阳城咱家店里,接应一下拉药材的车。” “少东家,感情您没和中药车一遭回来呀?” “没有,这个四姨太一路不便利跟中药车,我们不敢走大路,只好跟闯关东的流民一起回来的。我临走时,安排人手拉着中药车走的大路,这个时候,估计早到阳城半个月了,你领人去就是。” 江先生吩咐完,又走向院中,说: “走,大家进屋吧,别在院子里唠了。我和片儿去洗漱一下,再换换衣服。” 江先生往堂屋里率先走着,臂膀也示意般的往前挥舞着。 听着这话,众人便都转了身向堂屋走去。 part 24 吴片儿被一个小丫头引领着,来到了后院的一间西厢房的套间。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屋子的色调呈浅绿色,地面是青砖新铺就的。 靠近门边的外间,放着半人多高雕花木的脸盆架子,上面摆有能映出人影儿的铜盆,还有散着清香味道的洋胰子。 脸盆架的上面,还有两层雕着暗红色好看花纹的木架,摆放着许多女人用的胭脂香粉。 两边的架上,搭着叠放整齐的两条粉色擦脸用的汗巾。 再往里间看,整面墙摆放的都是木料上好的手绘描金大柜, 上面漂亮的雕花,美的让吴片儿挪不开眼神,柜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满满的装新的被子和衣服。 柜的对面,就是一张同样木料的,四周围着浅绿色纱帘的大床,床上有两铺七彩缎子的新被子。 两双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紧紧依偎在床头,红色的软缎质地,带夹层的床单,一直垂到地面放鞋的脚踏雕花木榻上,木榻上有男式和女式两双大小不一的绣花软缎鞋,和床单上面一样,都绣着一对游向彼此的鸳鸯, 活灵活现,让人心旌摇曳。 看到这里,吴片儿满身的疲惫和心底里那些担心,一瞬间都烟飞云散。 她漂亮的脸蛋,已由刚进房门的局促,变成洋溢满脸娇羞带喜的笑意。 吴片儿站在屋子外间,她用手抚摸着那雕刻着好看图案的红木椅子, 刚缓缓的坐在其中,便进来两个婆子一样的下人,其中一个说: “四奶奶,我们把您扶到里间先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晚上,您要和我们老爷拜堂后,还要坐福,恐怕就就晚了,得空儿就先歇着。” 吴片儿听了这话,心里也更加的暖和了。 原来她都做好了没有任何仪式的准备,这间婚房已然让她很满意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她明明是个逃窜的难民, 却能安然的在江先生的护佑下,闯来关东,进了这样一家高门大院里做主人,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得到的。 她开心的应了一声: “哎!” 但没敢说太多的话,因为自从进了江家大院,她意识到自己的口音,在这个地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原以为是江先生的声音好听,没想到,出了老家的境界,外边的人说话都是这样好听。 而江先生的那三个大小老婆,都是这样子的调调说话,好听极了。 她到了这里,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粗了,真的不太敢说话了。 进院后,她能在众人堆里总是找到江先生的目光,这才是她最觉得安慰的。 她想,江先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再加上自己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他会顾她们娘儿两个周全的。 所以,吴片儿到了这里,真的觉得是进了福地,满心的欢喜了。 到了晚上,整个大院沸腾了,敲锣打鼓的给江先生和吴片儿举行了拜堂仪式。 这其中,吴片儿又见到了江先生的一些长辈亲属,但由于江先生的父母都不在了,大事小情的还是江先生一个人做主。 这也让吴片儿更加放心了,知道自己只要能讨得江先生欢喜,日子就能好好的过下去。 吴片儿就这样进了江先生的家,做了江先生的四太太。 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江先生来一趟她的屋里,或是陪她说说话,或是陪她吃个中饭, 只是陪她过夜的日子很少了。 至于江先生都去陪哪房太太,吴片儿不敢多想。 她心里清楚的是: “依江先生这样的好人,及这样的好人家,她吴片儿就是落在福坑里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个多月,江先生有一天早上过来说: “那座新宅子已完工了。” 他让吴片儿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让下人套车来接她搬家。 吴片儿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搬出去了,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江先生摸着吴片儿的肚子说: “趁着孩子出生前,把家搬过去,下人们也好侍候,吃些好的,用些好的,也方便,免得和那三房女人一样的待遇。” 吴片儿听了这话,更感觉到江先生的疼爱: “没想到,你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好男人,俺原以为,你把俺和那三房同等看待就不错了,可是,你却把俺看得比那三房还要高,俺这心里真的是受不了。” 江先生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告诉你,这刚刚是个开始。在我们江家,有孕的女人最大,有了儿子的女人那就是啥,你猜猜?” “是个啥?” 吴片儿抹了下眼泪,抬眼看着江先生认真的问。 “是我儿子他妈!” 江先生也同样认真的说着,突然画风一转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吴片儿反应过来后,便开始用手捶他,两个人笑做一团。 三个月后,吴片儿在春暧花开的一个凌晨,生下了第一个女儿。 江先生给女儿取了个名字“招儿”,吴片儿听着这名字,禁不住悲从中来。 “俺真没有用,给你生了个女儿,要是这次生了男孩子,还用这么费心思取这样的名字吗?” 吴片儿把脸扭向床的里侧,垂起泪来。 江先生见了,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把头背对着吴片儿的床,用手扯一些吴片儿身上的被子,垫在自己的脑后,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片儿,听我掏心窝子跟你说说话吧。先来说说,为什么给咱的闺女取了这么个名字,我是想一起取上四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招、财(采)、进(今)、宝。这招和宝都可以是女孩子也可以是男孩子,而财这个名是这样的,一旦生个男孩子,就叫财宝的财,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叫采用的采,而这进呢,男孩子就用进来的进,而女孩子就用今天的今,这样取的话,男孩子或者女孩子都用的是这四个字或是这四个字的谐音。” 江先生边说着,边侧着头,他似乎能感觉到,吴片儿已把带着泪光的眼睛看向了他,感觉吴片儿的情绪有缓,便说: “我们先吃点东西。” 转头向外面喊: “来人呐,摆饭。” part 25 饭桌上,就着酒菜,江大瓦房来了兴致: “再跟你说说为什么我一下子取了四个字,看我这身子骨儿,怎么也能活上个七、八十岁的样子。 这样,咱先生他四个,这名字也是四个一起取,后四个来了,我到时再琢磨一个好词儿!” 他说完,转头嘻笑着看了看吴片儿,又接着说: “而这四个字连在一起的孩子,一路成长起来,只是名字外人一听起来,就不能随便欺负,那叫有靠头哇。 这一点,我最有感受,江家到了我这里,独苗一个!我的孤单只有我自己知道。” 吴片儿听他说到这里,便把怀里的招儿轻柔的往江先生这边送了送: “你的下一代,还指不定会有多少个了,再也不可能孤单了。” “你来江家这么久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我原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张春燕生的女儿。说起张春燕,那是我父母指腹为亲,为我定的婚事,当时,她是我姨家的妹妹,从小在一块玩着长大的,挺熟悉的,挺有感情。但临结婚的前两年,她去了阳城读书,我们就没有在一起,回来后,就跟我结了婚。” 江先生讲到这里,顿了一下,吴片儿也没有说话,等他的下文。 “后来结了婚,她八个月就生下了大女儿小月儿,现在送到外面读书去了,过年的时候,你一准儿能看到。这小月儿,来之不易,当时张春燕难产,命是好不容易给保下来了,却再也不能生养了。我妈当时还因为这个上了火,头痛的想撞墙,后来为这,落下个一上点火就头痛的毛病。我妈临死的时候,跟张春燕求了一件事,就是一定不能拦着我再娶小,她也满口答应了。” 江先生起身喝了些水,然后接着说: “之后,我们在一起就很有阴影。但对她我一直是尊重有加,我也跟她说了,我娶了多少房小,她都是老大,而且,女儿的婚事,也是按我们家族里长女的规制来,她的权益一点都不会受损。这些年,张春燕里里外外的操持着家,是个极可信的人。她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儿,外边,她要求我们就是恩爱夫妻的模样,家里只要能得到尊重和爱护,别无他求。这是我过去没有告诉你的。她这边,我基本不担心会对你有什么不利。” 说到这里,江先生回过头来,摸了一下招儿的小脸儿。 “自从认识了你,俺就没担心过谁对俺不利,你会一直看护着俺,所以呀,俺就省下心的把自己交付出去多好。后来那两位姐姐是哪里来的,不是有一个儿子吗?俺还以为大姐生了两个孩子。” 江先生接着说下去: “后来,有一年,爸爸病卧在床,整日靠听戏打发日子。那个戏子小红,就暗地里跟我好上了,也就是现在的二太太。她进门,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是,就在前几年,那个儿子的爹找上门来了,原来他是小红的师兄,两个人背着我好的,生了个儿子。提起那事,他妈气死我了!” 这时候的江先生已经讲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 吴片儿欠起身说: “快别说了,这样的事咱就快快忘记了吧。” 江先生没有说话,拿着茶碗,走到窗前,站在那里沉思了足足有一分钟。 吴片儿这里也没有声响,她怕自己惊忧了江先生自我调整的思绪。 “没啥,都过去了。现在,我觉得真的过去了。二太太儿子的爹因为务上了赌博,把自己输得就剩下他妈裤叉子了,所以,撕破了那张脸来讹诈二太太,结果二太太没有捂住,被我发现了。她的事情就是这样。” “嗯,我也不想多听了。那三太太呢?” 吴片儿接过话说道,她生怕江先生由于气愤,而结束这样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片儿,我早该告诉你的。可是,家里这些乱事,真的让我心烦了好多年,不想提。现在我既然提了,就会全部告诉你。那三太太,我是在发现了二太太的事情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就一时置气娶回了家的。也是个欢场女子。进了门才知道,她是被人下了药,不能生养的。也因为她竟然一直瞒着我自己不能生育的事,由气生厌,我几乎不进她的门了。” 此时的吴片儿,听着听着,已把熟睡的招儿放到床上,光着脚丫从床上下来,贴着江先生也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凉,别下床,好好养着,好好做月子,以后再多生,儿子女儿我都要。” 江先先边说着,边把吴片儿按回了被窝。 帮她掖紧了肩膀的两侧,不让吴片儿把手拿出来,吴片儿的手臂在使劲的往出拱。 两人较了一会儿劲,最后都笑出了声。 招儿满月了,江先生在小镇上大肆操办,小镇的每个人似乎都沾上了江家的喜气。 喜宴上,吴片儿一身白衫白裙,美的像个仙女,江先生的二太太和三太太没有出席,说是病久了,都不宜出门了。 而江先生似乎也没有心思去过问这些,只是大太太每逢场合,是必隆重登场的。 衣着上,倒是大太太会捧场,穿了一身红,很喜庆。 这喜宴上,因为有许多江家的族亲,都是老习俗多一些,对吴片儿的全身素白很不适应,于是就有人小声说: “这大媳妇不是主角,倒饬一身正红。而这小四儿,今天可是她的好日子,为啥要穿白呀?” 下面正有人嘀咕着,就听江先生站了起来: “各位老少爷们,亲朋好友。今天,是我小女招儿的满月宴,感谢各位光临,在这里,我代表江家上上下下,给大家施个礼儿,以表江家谢意。” “我想给大家带点喜气,所以,弄了一个新鲜玩意儿,让大家开开眼。” 他说着,向身边的管家挥了下手。 管家江样,应声而去。 一个族里的老汉,坐在前排桌边。 他向旁边的空凳子放了一条自己穿着抿脚裤的腿。 一边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倒过来,向桌沿上敲了敲,空了空里面的烟灰,一边抻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 “玩意儿?”他指了指最前排桌角站着的吴片儿: “你说的是,这个穿的跟丧门星似的女人?” part 26 这位把一只腿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老汉说的话,让整个江家的院子都静下来了。 初春的东北,虽然绿色已飞上枝头,春暖花开,并不代表人们感觉不到春寒料峭。 所以,“春捂秋冻”,始终是东北人的穿衣习惯。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日子里的“余寒”,似乎还冷在很多人的心头。 今天吴片儿的美,在这群多数是本乡本土的亲朋当中,已然是不接地气儿了。 而单单吴片儿身上的白衫白裤上点缀了若干的蕾丝,让她增加了几分性感的同时,又透出了凉意。 江先生意识到了这样的冷场,不慌不忙,却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四爷!您呐!天生就是一个场面上的角儿!瞅,江样让我给派了活儿,正愁没有人来主持这个场儿呢,你就先行逗上了闷子!” 江先生一边说笑着,一边拉着吴片儿的手,走到了大厅中间。 “也许我跟她拜堂那天,有人都见过四太太了,更多的人还并不认识她。今天我再给大家隆重介绍下,这是我小女招儿的妈妈,也是今天的小白鸽。” “小白鸽?什么意思?” 大家都听的云里雾里的。 “我这年年往外面东奔西走的,也算长了点见识。现在民国了,外边一些地方,出现了新式婚礼,叫文明结婚或自由结婚。这种形式跟旧式婚礼比,省了钱还省了时间,是个新兴事物。但都是在年轻的有文化的人和官宦士绅里流行。还得到了民国政府的提倡和支持。这种新式婚礼,人家新娘子穿的就是白色的礼服……” “这不是跟人家西洋人学的吗?” 有人打断了江先生的话。 “说的正是!这种文明结婚的婚礼,就叫西式婚礼。女人穿全白的裙子叫婚纱,男人穿一身西装……” “我们见过,新娘子的衣服是白色拖地的纱裙子,象仙女一样,好看死了!” 一个年轻人高喊着。 “是呀,所以呀,咱这的陈风陋俗也该改改了。今天先从女人衣服颜色开始!” 江先生说到这里,回头往后院看了一眼: “大家都看看这个,” 这个时候的江样,从后院推出来一辆白色的、带着轱辘的东西,还能象车一样行走。 江先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这东西,叫自行车。不用牲口拉,就能走。” “雪爬犁?”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象开了锅。 “片儿,交给你了。” 江先生退到吴片儿的身后,见吴片儿走到那白色的物件旁,推着它走了几步,忽的一下子,她就飞到了物件上。 然后,整个物件带着吴片儿往前行动了起来,用句确凿的话来说,那是跑。 吴片儿的两只脚蹬来蹬去的,就是不着地,而且只有两只轱辘在跑! 大家看的是目瞪口呆! 吴片儿那漂亮的脸蛋泛着红晕,白色的身影,骑在那白色的物件上,跑的飞快。 真的就像一只小白鸽,在人们面前飞过,最后,人群里发出的最多的声音就是: “怪不得叫小白鸽,真的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鸽呀。” “哈哈哈,这回大家都明白,我为什么让她穿上这纯白衣服了吧?” 江先生腆着满脸的自豪感,向周围的人喊。 就这样,在招儿满月宴的那天,吴片儿成了杨子镇这个地方,唯一一个会骑自行车的女人。 她了以往在人们心中的逃荒女人形象,从此也有了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呼小白鸽。 小白鸽也是在这一天才知道,江先生的真名就叫江瓦房,原来她一直以为江大瓦房是他的外号, 看来他的名字里蕴含着祖辈想住上瓦房的心愿。 从那天的满月宴上,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情: 江瓦房的女人虽然有四个,可这小白鸽才是他最看重的一个女人,只是没有正妻的名誉而已。 但在江家的家庭地位及江瓦房的心目中,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妻子。 江瓦房当着大家的面,奖励给小白鸽一辆车行车,那是家里所有人都不曾拥有的、新奇和贵重的礼物。 表面上,是因为小白鸽为自己生了孩子,明眼人却看懂一件事: 小白鸽的孩子,将来才会是江大瓦房最疼爱的孩子。 就在当天,江先生还宣布: 把吴片儿母女住的大院改成了“白鸽苑”。 他的这一举动,更是借此机会宣布小白鸽的地位和名声,意思是说: 他的其他女人,绝不可能得到如此的恩宠。 晚上,江瓦房特别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有些踉跄的走着,朝着他新起名字的“白鸽苑”方向。 说起这白鸽苑,这座院落的原主人,是个京城辞官的一位老人。 杨子镇里的人们都尊称他为员外,据说他原来是位学士,满腹经纶, 在南方调任的两年,京城里的家口不知什么原因竟染上了传染病,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个月之间,就都没了。 老人回京见状,坚决辞了官,离开了伤心之地。 于是,就看好了老家的这座宅院,经过他的打理,大到房屋建筑,小到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洋溢着古朴和雅致,在这座小城里,虽不是最奢华的,却是最雅韵精致的。 江瓦房来过这园子,他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老人走后,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便卖给了江家,也正中江瓦房的下怀。 这座宅院并非他的祖产,按江家祖悲的规矩和老式道理来讲,只能是别院。 如今,这里的小白鸽母女,甚至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他目前最喜欢的。 只有这儿,才能让他真正的眼不见心不烦,而那两房太太带给他的“回家障碍”, 也因为有了“白鸽苑”不治而愈。 江瓦房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爱居家的男人。 江瓦房正低垂着头,边走边想着这些事情,突然感觉自己活的那叫一个“恣儿”。 嘴里不知不觉哼起了小曲儿,哼着哼着,竟吓了自己一跳, 原来顺嘴哼出的,就是令自己厌恶的,二太太的成名曲。 他下意识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惊的他一身冷汗: “谁?” part 27 “三太太?” 江大瓦房看到三太太从暗影出走出来,心里有些不快。 “先生……” 这四个太太中,前两个太太,总是按着旧制称他老爷,只有这三太太,称他为先生。 这个称谓更让他受用,感觉自己既新潮又年轻。 看着眼前的三太太,江瓦房还是有些愧疚的,在自己最低潮的时候,因为和二太太置气,而把她带进了门。 结果,没高兴多久,江大瓦房就开始懊恼了。 他听大太太说,着人打听了三太太的来历,这个女人是不能生育的。 这对于江瓦房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而且三太太还承认,自己故意隐瞒了这个事实。 “放心吧,以后你只要还做我的三太太,在这个家里所有太太的待遇你应有尽有,不会改变。” 江瓦房扔下这句话后,从此就再也没怎么进过三太太的门。 过年过节,一些全家都在一起的集会,她也都会到场,从不调皮,也不怎么说话,两人相安无事快两年了。 今天晚上,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暗夜里。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出府了?记得你白天没有参加招儿的满月宴,江样不是说你不舒服吗?” “先生,我是故意在这里堵你的,我都在这儿等你一个时晨了。” 三太太站在这月光下,婀娜的身型,一袭紫花洋装,头发也是精心的烫成了,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发式。 秀发风韵绰绰的卷垂在白晰的额头上,眉眼清秀,皮肤在月色下,竟闪着莹白奶乳般的光泽, 江大瓦房看着,心里禁不住一动: “过去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别致呢?” 他想,也许是今天的酒力使然,但无论如何,不能辜负这良宵美人。 “先生,我真的想好好的和你聊聊!” “走,去你屋里唠,咱俩好好唠!” 江大瓦房的身材高大,三太太娇小玲珑,他几乎把三太太整个人,罩在自己开着怀的薄呢子大衣中。 一路上,他裹挟着三太太,急急的就转了弯,又回到了江府那座深宅大院里。 由于夜有些深了,府里,只是看门的注意到老爷回府了,这倒让这个年长的看门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因为,自打老爷把关里的那个四太太领出府,住进了“白鸽苑”,再就没有进过三太太的院子。 三太太,可能由于十分柔弱,完全靠在江大瓦房的怀里,象一只小猫,没有声响。 她对江大瓦房流着眼泪说, 自己没有想到,江先生这么容易就又一次接纳了她,而且还是如此亲密无间的,一点没有疏离的接纳了她。 江大瓦房没有作声,他只是觉得三太太今晚上的温柔来的是时候。 进了三太太的房间,房里的丫头,一看是两个主人紧拥着进来的,一声没吱,很识趣的就给他们关上了门,走开了。 深夜,江瓦房本想再回到白鸽苑,可是,当他起床后,发现房间里多了好多油画,画中多数画的是自己。 他心里一动,也恍然想起,赎三太太出来时,听她的老鸨妈妈讲: “你的眼光贼着呢,这小妞跟个西洋画师学了好多年的西洋画,有一套。” 第二天早上,大太太、二太太及家里所有的人,惊讶的发现,老爷在家里用早饭了,还和三太太手拉着手进的餐厅。 江大瓦房两边走动着,“白鸽苑”已不再是他唯一的晚上去处了。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很快的在江大瓦房走路都生雄风的日子里过去了。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大年来临之前,刚踏进腊月,小镇上置办年货的那条街要开市的头几天。 江大瓦房家里传出了一个消息:江大瓦房要杀舍猪了,每户都有二斤年猪肉的份儿。 这个消息,不径而走,人们奔走相告的热情,让整个扬子镇都沸腾了。 但有人却说: “这么舍财给大伙过年,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哇。” 也有人说: “有人给咱猪肉过年,你还说三道四,积点口德吧你。” “你们想多了,我得到了可靠消息。” 终于有人故作神秘的话结束了这场争执。 人们争相询问,后来得知: 江家两房太太全都临盆了。三太太和四太太都相继怀上了江大瓦房的孩子,而且马上就要生了。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让江大瓦房十分开心,想让全镇人都与他分享。 他也想由这个消息的渠道,让所有人的都认可他的三太太,无疑会告诉大家一个隐性消息: 他和自己的三太太和好了。 更有力的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三太太并不是一个被人下了药的欢场女子。 更暗示着: 在江家里这几年,这位三太太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起码称得上是一位能给丈夫生儿育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姨太太。 江家这年过的特别高兴,是个添人进口的年。 腊月底三太太生了个大胖儿子。 一个星期后,“白鸽苑”的四太太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年前年后,添了三口人。 这件事情,高兴归高兴,可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江大瓦房还是费了一些周章的。 原来跟小白鸽说好了,让她生四个孩子,就会按“招财进宝”四字来取,连排的名字,隐含这孩子是江大瓦房和小白鸽的原生娃。 现在生的都是女儿,那么,自然依次把二女儿叫“采儿”,三女儿叫“今儿”。 可是,三太太的儿子,那可是江家的第一个宝贝儿子,当然怠慢不得。 但,要是跟小白鸽的孩子们连在一起呢,又怕答应小白鸽的事情,还在这月子里就作费了,实在不好。 儿子如果叫“财儿”,小白鸽的两个女儿分别叫“今儿”和“宝儿”,这样四个孩子起了连在一起的名字,现在看是欢欢喜喜。 但如果两房姨太太再生养了孩子,还不是要重新起名吗?于是,江大瓦房还是按原计划起了小白鸽生的女儿的名字。 而儿子,既不能叫财儿,也要和这些孩子有点联系才好,于是,就和三太太说, “你生的孩子咱就起尊贵的名字,这是大儿子,叫“贝儿”,要是再生了个弟弟,就叫“勒儿”,连在一起就是“贝勒”,有王爷的意思。而要是再生了女儿,咱就老大叫“大格儿”老二叫“二格儿”依次下去,连在一起自然就是“格格”,公主的意思。总之,你生的儿女,要尊贵才行。” part 28 三太太的儿子快出月子的时候,江大瓦房便和小白鸽商量,是否可以儿子和女儿一起办个满月宴? 否则,不出十天,办两次大席,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先生,你还和俺商量个啥!尽管做主就是了。这是俺的肚子不争气,一起生了两个都还是女儿。” 小白鸽话没说完,竟先哭出了声。 江大瓦房一听,这是挑理了。 忙赔着笑脸,走前来安慰。 “按说,先说说我给咱俩的孩子取名的事儿,事先我说了,咱俩的孩子名就是四个一起取了,跟别人生的孩子不搭边儿。这个我坚决做到了,不管那边的三太太如何哭闹,我坚决让咱的孩子都叫连串的名字。” 他咳了一下,又说: “孩子的名连成了串,就象有了根的藤蔓。我去你老家那里,告诉你我叫江涛,后来你也知道了那是出去做生意随便起的假名字,但到了这里,你又知道我真名叫江瓦房。我之所以出门总起假名字,就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我这真名,别人一听起来就是个独苗,根浅!所以,对咱俩的孩子,名字我格外注意。但有一件事,我对不住你,是我跟你说过,我和三太太不可能了。可是……” 没等他说完,小白鸽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先生,你想多了,你别以为俺的气量那么小。自打俺进了你江家的门,就知道俺上边有三房太太,你还有个儿子,虽然后来知道了那个孩子上不了台面。至于你的名字也是假的,或是你怎么做,俺都认。只要别撇下俺们娘们儿,俺就知足!” 江大瓦房看着小白鸽真诚的眼睛,他相信了,这个女人懂事儿,还知足,自己也放心了。 回到江府,正好遇上大太太,跟他招手说: “老爷,你到我屋里来一下。” 两个进了屋子坐定后,张春燕说: “老爷,这次江家得了儿子,我做为江家的媳妇,我高兴。虽然婆母临去世有交待,即便是哪房先生了儿子,为江家留了后,也要让我做正房。但我还是听老爷的,我吃斋念佛多年,只要在后院给我僻出一间佛堂,我便不管前院的事了。” “春燕儿,妈临死时说的,我不会更改。不管哪房太太生了儿子,就是生了多少个儿子,也不能违背咱家的祖制,废了你正妻的位子。这样吧,你要是想静心向佛,我把南院整个僻成你修心养性的佛院,满足你的心愿。” “老爷……” 张春燕想说什么,江大瓦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转身走了。 请满月宴的那天,一儿二女一起办的满月喜宴。 江大瓦房送给两个女儿每人一个金锁。 至于三太太和他唯一的儿子“贝儿”,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给了一些普通的小物件, 然而却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几句话: “大太太要清修,去南院住了,从明儿起,三太太就搬到大太太的院子里,代大太太管理家事。” 这几句话虽短,却重重的敲进了江家众人的心里: 大太太从此有名无实,而三太太成了实权派的正妻替身。 江府的这个院是大园子套着小园子的。 也许,这是当地的大户人家的一个习惯。 每房媳妇除了有自己单独的几间屋子外,房子外面,就是一个半人高的有篱笆墙的小院套。 大太太的那几间屋子是正房,四周的院墙也不只是篱笆,更多是用青砖砌成的花墙,前后还都留了月亮门,很别致的。 二太太,和原来三太太的是东西厢房,但都是放在正房的后面。 南院的房子就是几间厢房,现在修成了偌大的佛堂。 当然,各房外都有院落,也都有院门,院墙。 现在,大太太从住了多少年的正房里正往南院的厢房搬家。 江府上上下下的人,无论手里忙着什么,都忘不了用眼睛多瞥几眼此时大太太的表情。 可是,张春燕的脸色就如同秋日的湖水,波澜不惊。 三太太,却和大太太截然不同。 她一边看着下人们为她收拾、打点着搬东西,一边旁若无人的,拿出了从不大声清唱的嗓门,一曲接着一曲,曲曲字正腔圆。 很多人心里嘀咕: “三太太什么时候会唱的曲?比戏班子出身的二太太还能!”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江家院子里的人,没有一天听不到三太太的曲儿。 又一个夏天,出奇的热。 连日里,老天没有一点的雨水下来。 小镇上许多口井都干了,人们想挑点水,要走很远的路到城外去担水。 白鸽苑里的那两口井也都干了,这时候的小白鸽,又怀上了江先生的骨肉。 有了月份的她,更需要每天洗洗澡,才能清清孕期的暑热。 院子里的男丁,被江大瓦房带到关里去采夏季的药材了 而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正好两人一组,轮班去城外担水。 可是,由于路途遥远,每担一次水都需要半天的功夫,哪还有人来照顾小白鸽的三个孩子? 而这小白鸽又身怀六甲,自己还自顾不暇,何况还要满院子追这三个疯跑似的孩子呢? 天快到了中午,早晨出去担水的两个婆子还是没有回来。家里其中的一个丫头说, “家里马上就要做中午饭了,婆婆们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个说: “我就说咱江家大院有井,特别的深,那里有水,咱去挑就行。离咱这还近,这城外也太远了。” “说那干啥,四太太不会让咱去江府的。” 于是,两个丫头就决定,去城外迎那两个婆子,顺便也再担一担水回来。 可是,日头都偏到了西山,四个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小白鸽走出屋子,手搭晾蓬望向夕阳西下的天际,脸上现出急切的样子, 屋里传来女儿的声音,吵的她心烦: “娘,怎么还不吃饭,我饿了!” “娘,我也饿了!” “娘,饿了。” “走,娘领你们去江府里,找点水或是吃的。” 她手里牵着三个孩子,手抚着自己已有了月份的腰身,一点点的往江家大院走去。 part 29 小白鸽由于听说,江家大院的那口深井里,还是有水的,不用外出去担水。 她原没打算去江府,可是,丫环婆子都没有担水回来,她这种时候,又不能出城,只好去江府了。 小白鸽刚刚踏进府门,迎面遇上了久不出门的二太太。 “四太太,我正要去白鸽苑找你,你怎么来了呢?” “俺院里的丫头和婆子打水都出去一天了,全没有回来,实在没有做饭的水,就来府里帮俺娃找点吃的。” “四太太,快来,把孩子们都领到我的房里来,我这有好吃的。” 二太太牵着小白鸽,到房里刚一坐定。 二太太就吩咐丫头瑞上了一盘子点心,还有热茶,孩子们也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你这房子的装饰古色古香,好看哩。” 小白鸽环顾着周围赞叹道。 “妹子,你可别笑话我了,全城谁不知道你那白鸽苑,那是京城官员的别院,哪个能比。 要说这些家什,还是当年老爷子在世时房里的,那房子后来着了火,都移到我们这些小辈份的房子里, 所以,你看到的虽然是旧家俱,但个个都是老爷子置办的,听说他找南方为宫里干过活的工匠做的, 当然看着上眼,咱换句话说,这江府,哪一样东西不是千挑万选的呢?” “那倒也是,只是这房间的一切,似乎和姐姐唱古词的风姿,还有您日常的装扮配得很呐。” “妹妹,难怪老爷就是得意你,你真会说话,还善解人意。” “姐姐刚才说要去找俺,有什么事情吗?”小白鸽把话题引向了中心。 二太太看看小白鸽的三个孩子,问: “我让下人把孩子带到花园里玩儿,咱们聊点体已话吧。”小白鸽点头应允。 于是,屋里的下人便在二太太的授意下,领走了孩子,一个随房的小丫头也识趣的退下,关了门。 “妹妹,你在白鸽苑,这里的事情,你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二太太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神密的光泽。 “还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先生出门后,这边的消息,俺就几乎是断了的。” “上房的三太太,毕竟是年轻了,做出这样的事情,全江府可能都没有人不知道了。” 二太太指了指三太太的院落。 小白鸽看了看正房那个院落的方向,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二太太。 “跟你说吧,四太太,原来在老家的时候,有个小表哥,跟她私下要好,后来投了军,当了兵了。 现在这个表哥,成为国民党的一位军官了,最近经常进咱们江府。 两人这段日子明铺暗盖的,几乎都不背着人了。” 二太太肯定的语气,让小白鸽下意识的感觉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她听后吓了一跳: “能这样,也太可怕了吧。江先生可是把家都交给她管了的。那真的是这样,现在就没有人能管住她了吗?”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人家都管他们叫遭殃军,他们和汉奸,都是欺压老百姓的大爷了, 咱这儿还不是他们的天下。别说三太太手里有管家的权力,就是没有,也没有人敢得罪这些手里有枪的人! 我看呐,老爷回来了,恐怕也不敢直接跟这样的人翻脸吧。” “是不是我们想多了呢?那个国民党的军官图三太太的什么呢?” 小白鸽的话引来了二太太的冷笑。 “还真让你说着了。这个军官就是想图什么,才来找的三太太。” “嗯?”小白鸽听的云里雾里的。 “告诉你,这是管家江样跟我们说的,让我去找找大太太和你,想想办法, 可是,今天早上我去找了大太太,她说在闭关,不见任何人,所以,我只好去找你了。” 二太太吸了口烟,接着说: “你也许不知道,我们老爷这两年,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在省城城郊的一间大锡矿里, 就在上个月,那个三太太,已把那矿转让给了她表哥,江样还和她吵了些来,可是没有用, 江先生是把所有的文书,钥匙都交给了她的。” “那还了得!那怎么不捎信让江先生回来呀?” 小白鸽听了,急的站了起来,刮翻了边桌上的茶水杯子。 正想手忙脚乱去擦,却让二太太一个手势止住了。 “没关系,说完话,让下人去收拾。”她把小白鸽按回椅子。 “妹妹,我跟你说,要是一般的小事,我也懒得管,更懒得知道,因为我在这个家的地位, 你可能早就有耳闻,老爷只是养着我这个活死人就是了。 可是,今天这个三太太不只是把那江家的家底要折腾了,还想要了老爷的命呀,那样的话,覆巢之下, 岂有完卵,我们也就没有活路了。” “要了老爷的命?她?怎么?”小白鸽没有明白二太太的话。 “你想,三太太这样明显的不藏着不掖着的,甚至不怕了任何人,这是为什么?” 二太太凑过来问, “为什么?” 小白鸽真的有些害怕了,鼻尖渗出了汗珠。 “想想,她这个样子,老爷可能没等进城就知道了她的事吧?那老爷回来不是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把江家几辈子的家产都给折腾了,还明目张胆的搞了个野男人到家里来。” “对呀,要么她就是不要命了?!”小白鸽肯定的说。 “要么,她就是准备要了老爷的命!” 二太太接过小白鸽的话,一说出来,吓了小白鸽的一跳。 “你是说,二太太她已经派人去杀老爷了吗?” 小白鸽看了看窗外,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毛骨悚然。 “这我倒不知道,但给我的感觉,她至少不可能让老爷回城了。” 二太太趴在小白鸽的耳朵上说,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鉴。 “啊,那俺们怎么办呢?” 小白鸽六神无主的说,突然,她转过头来看着二太太,眼里全是惊恐: “天呀,恐怕她已对俺下手了,今天白鸽苑里的四个下人出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 “我咋才想到呢,对呀!你刚进府门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不对劲,现在想想,就是这回事!” 二太太也现出了慌张的神色: “看来,她已在对咱们下手了。” part 30 “那怎么办?姐姐?俺也不敢回白鸽苑了。姐姐,求你救救俺们母女吧。” 小白鸽说着就要下跪,被二太太抚了起来, “快别这样,你这身子,可别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 二太太扶着小白鸽坐在椅子上后,便在屋内的四周一圈圈的走了起来。 小白鸽则坐在那里抹起了眼泪。 “我看,咱们还是现在就走吧,逃出去,先往省城我的一个姐妹那里。” 二太太把一只手握成拳头扎在另一只手心上,下定决心的说。 “可俺的金银细软全都没有带出来,再回趟白鸽苑吧。” “也好,我陪你回去,但不能直接从正门进了,只怕二太太早就派人盯上你的府门了。” 正在这时,二太太的丫头也正好领回了三个孩子。 二太太快速收拾了一下,拿了两个包裹,两人带着孩子,从江府的角门出来,一路摸向白鸽苑的后门。 可是,刚走了一半的小白鸽突然就哭了,二太太问: “你怎么了?” “姐姐,你看呐。” 二太太顺着小白鸽手的方向向前看去,只见白鸽苑的方向已是火光冲天了,白鸽苑已被点着了。 “姐姐,俺不跑了,俺什么也没有了,怎么跑哇。” 小白鸽彻底崩溃了。 “妹妹,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吧,看来,我那里,也要被她的人给搜了,马上就会追我们的。” 二太太刚说完,就转头看见一个骑着马的男人向她们飞驰而来,她惊慌的拉上小白鸽往一边的民房里躲。 可是,她们刚刚跑进一间废弃的、空荡荡的民房里,还惊魂未定的当口, 门还是被一个人用力的推开了,两个女人惊叫了起来: “你是谁!” “二太太,四太太,别害怕,我是江样!” 一听是江样,两个人才敢定睛的看,果然是他。 “吓死我们了,你怎么这副装扮。” 原来江样穿的是戏班子里的戏装,脸也涂了油彩,黑夜里当然十分吓人。 但这熟悉的声音,让两个女人安下心来。 “你怎么在这儿?江样。”二太太问道。 “二太太,四太太,可能你们也知道了三太太把咱江家毁了的事情了。我是接到了咱老爷的一封家书,才准备去山海关接他的。他说自己遭了暗算,让我把四太太接到江城的一个小村子里。那村子叫海线村,那个村子有个郎中,跟咱老爷是要好的兄弟,要是您身子不便走远,我就给您送那去吧。” 他转头又说: “二太太您要是想去哪里,我也一路送您。” “江样啊,今天是二太太救了俺母女四人的命呀,你还不知道吧,白鸽苑已被三太太烧成了灰了。”小白鸽哭了起来。 “啊,这个狠毒的女人!上百年的江家,就这样毁在她的手里了呀!” 江样双手抱头,声音呜咽着蹲在了屋子中央。 三个人哭了一会儿,还是江样清醒些,他站起身来,蹬着一张破椅子,从房梁上取下一个包,拿出来是把黑亮的手枪。 “我有把枪藏在里面,还寻想着来取了枪,再去找四太太。正好你们就藏在这儿,天意呀!” 又从搭在肩上的袋子,掏出两袋金银说: “二太太,四太太,这是我从江家拿出来的最后一点银两,留给你们以后活命用吧。您二位还是快些决定离开这里,事不宜迟呀!” “江样,俺准备和二太太去省城,跟她一起到她的姐妹那里避一避,你送俺们去那里吧。这样,你也免得分别去两个地方不是,那样,还能离山海关近一些,俺来的时候,就路过省城,俺知道那里,那里那么大,藏几个人一定不成问题。这样的话,你就能快点去救江先生,等江先生回来安顿好了这边,他再去省城把俺们接回来。” 小白鸽说的入情入理,但江样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说: “也罢,快给你们送走,再快点去找老爷,这两样哪个都耽搁不得!那咱们就快上路吧。” 江样连夜把二太太和小白鸽及她的三个女儿,送到了省城,套上马的马车车箱里,勉强挤下这几个人。 按二太太说的地址,来到了一个西郊的胡同。 胡同最里边一家门楼前,二太太让江样停下了马车。 二太太扣动门上的铁环,里面走出来一位刚刚洗了头发的女子。 两人好久不见,险些认不出对方,抱头哭了一会儿,于是,就引导着小白鸽和三个女儿进了院子。 江样见这女人刚洗完头出来,穿的太单薄,不便进院,便在门外欲告辞,关切的看着小白鸽说: “放心吧,四太太,等老爷一安顿好,我便来接您回去。” “要是不进去歇歇脚,那就赶路吧,先生的性命全仗管家的鼎力相助了。”吴片儿也不强留了。 小白鸽领着三个孩子进了院中心后,看到正房门口挂着一串红色的灯笼,心里还想: 这不年不节的,挂着灯笼,做什么呢? 房子并不大,但能给小白鸽和孩子让出一间东边的屋子来,小白鸽心里很是感激。 二太太的那个姐妹,叫杜月。 杜月领着二太太去了西边的一间屋子。 临和二太太分手进房的时候,小白鸽想说话,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插上她们姐妹两个话茬的空档。 于是,心里有些不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由于小白鸽始终两只手里都领着孩子。 所以,当江样把两袋金银分别给她们的时候,二太太就都替她接过去了。 但到了地方,小白鸽已把孩子安顿在了自己屋面,手也腾出来了,但二太太还是没有给她的意思。 看她和杜月聊的正欢,小白鸽想,她一定是忘记了,也许再过一会儿,等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屋子里的被子不太够用,小白鸽没有办法,就准备再一次去杜月那里,看看还有没有被子可用。 又一次走到了杜月的房门口,还没等进门,便在隔着花纸糊的窗子,听到了二太太和杜月两个人的对话。 “姐,看,我们光顾着互诉别情。都忘记了那个你带的女人,那是你家的四太太吧,和你处的还行?” “妹子,我和她共事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那你把她带出来逃命?她嘴里口口声声说的,还不是你救了她吗?” “那是为了她能在江大瓦房手里得到银子!” 小白鸽惊的差点仰倒,好在手抚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却弄得栏杆上的茶叶罐子,叮叮咚咚的落在地上响个不停 part 31 二太太听到外面的声响,有些警觉的看着杜月, “没事,那是客人给了我两只波斯猫,说是名贵,我倒不喜欢,经常在门外混闹。想到姐姐你的遭遇的,也真的是不易。” 听到这里,二太太的语气变得有些气愤了: “在江家,我受了多少气,妹子,你看我这个状态,就该看得出来吧?后来的那些年,我就是在守活寡。” 二太太小声啜泣了一会,就被杜月劝住了: “提那些臭男人干啥,咱们哪个不明白男人是怎么回事?见一个爱一个,久一个扔一个的,何况,你还不能给他生孩子了。” “你这话,特别说中了江大瓦房这号人。他从关里领回了这么个四太太,又把别院送给她,还把城里第一辆自行车赏给她,别提她多风光了。我们虽然眼热,但想到江大瓦房对她的样子,这男人还算是有情有意的,所以,也就报着希望等他有一天回心转意。” 二太太说到这里,哭声没有了。 她好象要更好的组织下话题的内容,然后开始说起来。 “后来我才听一个去接江大瓦房的小伙计说,在半路上,那个叫小白鸽的女人,差点就被江大瓦房卖到当地的窑子里去,听说价码也是他通过一些手段提的很高。但那个女人的运气好,怀孕了,你想,江家哪里有一个他江大瓦房的后代?他当然立马就决定把她带回来,据说,那小伙计还跟江大瓦房去泰山算了一命,说这个女人会为他生一堆的孩子,其中还会有几个儿子。你想,这江大瓦房还不得把这个女人好好的供起来?” 门外的小白鸽听到这里,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跑回了房间。 她明白二太太为什么要救她,又为什么拿着那两个钱袋子不还她,并不是忘记了还给属于她的那一份。 她是存心的,想把她们娘们当摇钱树来用。 她更明白了江大瓦房的宠是多么的不可靠,竟然要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去。 他对自己好,是为了找个外地的女子,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接触不上,放心的为他生养孩子。 这就是她来这里所受到的所有恩宠的原因,小白鸽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她的眼前,不断的有男人从她泪眼婆娑的幻影中走过来: 在老家,生她养她的那片黄土地上,那片一望无际、青黄不接的麦田旁,那个丢下她这个十八岁的青涩女孩儿,硬是甘愿让土匪给摞了去的苟家村那位富家公子,无精打采的走过来…… 走近了,小白鸽看到了他手里的大烟枪,还有那对游移无神的眼睛…… 再走过来的,就是在茂密的林子里,骑着枣红马,奔驰而来的,英姿勃发的雪里红,亮晶晶的眼睛,坚定的注视的前方。 可是,他对一旁对她浅笑俨然的小白鸽却是视而不见,急驰而去…… 从树洞里,走出来带着鸭舌帽子的耿柱。 那落日的余晖把他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他笑嘻嘻的走过来,背部却藏着一支硕大的烟枪…… 最后,向小白鸽走过来的,是安静的表情,文雅的举止,风流倜傥的江先生。 他轻轻抚过小白鸽的手,相着她的脉相,眼睛是那样深深的看着自己。 小白鸽一阵晕眩的,想扑在江先生的怀里,免得站立不稳。 可是,当她扑过去,却重重跌倒在一片石头瓦砾的土地上, 那个温文尔雅的江先生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立着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面目凶狠的彪形大汉, 拿着绳索,向小白鸽径直走来…… 原来是小白鸽哭的昏天黑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些都是刚刚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早上,二太太领着杜月向小白鸽的屋子走了过来, 她身后还领着杜月和得欢楼里的媚妈妈。 当她们快到门口时,三个人使了个眼色,媚妈妈把身后的大茶壶用手挥到一边, “等我的吩咐,先不用你动手。” 三个人进了堂屋,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没醒呢。”二太太小声跟杜月耳语。 见里间的门开着,三个人便齐刷刷的迈进了里间的门坎。 却全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惊呆在那里。 只见小白鸽,正在床边的梳妆镜前端坐,衣着整齐,已描眉打鬓,盛妆的脸上,美若天人, “哟哟,这么个大美人!你们怎么不早说呀!” 媚妈妈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她如同发现了寻找多年藏匿的珍宝,又如同意外看到了金矿一样的喜悦。 “我说美人,我是杜月的妈妈,得欢楼的老板娘。听说你远道而来,异常辛苦,我是来看看你的,顺便也要看看你的小宝贝儿们。”媚妈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顾后面两位呆若木鸡的杜月和二太太。 “一路上是不是很累呀,那马车多颠簸呀,这么细皮嫩肉的人儿,咂咂咂,哎,怎么能抗得了哇。” 媚妈妈使劲扭着她肥硕的三节腰肢,手里的粉红色的帕子被她从眼前飞到头上。 见小白鸽笑意盈盈,便更长了精神。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跟你一起那个二太太,告诉你,十多年前就是我的女儿,如果不靠我呀,她怎么才能嫁了个高门大户!你若来靠她,其实,靠的就是我,只是看我欢喜不欢喜。你这么可人疼,我干嘛不亲自来疼你,还让那个妮子中间传话呀,哈哈哈。太好了,我看见你呀,真的太开心了,你真是这省城里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让我们都开了眼,长了见识哟。” “咂咂咂,这通身的水灵劲!造物主呀,你干嘛把这女人所有的魅力都给了一个人哟!” “……”媚妈妈的尖嗓声、吧嗒嘴声,灌满了整间屋子, 惹的外面的两个小厮和那个瘦高个的大茶壶,也往屋子里面探头控脑。 “妈妈,请受俺做你女儿的一拜吧。” 小白鸽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 边说着,边裙袂飘飘的蹲身要拜。 这声音虽轻,却象炸雷,在屋子中央响起。 二太太和杜月险些站立不稳,彼此四只手相搀才勉强站定。 她定定的看着小白鸽的表情,想辨认眼前这个江大瓦房生前宠爱有加的女人, 那个一直以来让江家上上下下,都以为她爱江先生不惜千里万里投奔而来的柔弱女子。 要做媚妈妈的女儿?那言外之意,就是想主动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娃子进媚妈妈的窑子, 做窑姐儿? part 32 媚妈妈毕竟是江湖里的老油条,听了小白鸽这样的话语, 竟然能兜得住脸上想堆下来的笑意,不动声色。 虽然自己一直高声大气的喊着,耳朵却一直是警惕的朝小白鸽这边竖着, 所以,小白鸽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落下,身手敏捷的接住了就要下拜的小白鸽的身子。 “哎哟,你把妈妈的眼泪都勾出来了!可人儿,美人儿!心尖尖儿!我的宝贝儿哟…” 媚妈妈把“哟”这个尾音拉得老长, 也紧紧的把小白鸽抱在了她布满横肉的怀里。 “哎哟,我看看你的这几个小美人胚子,哟!好漂亮呀,真的都是小仙女呢。再看看你都这个月份了,还脸色这样的美,肚子里也一定是个女儿!” 要是过去,小白鸽听了一定不开心。 她多么希望第四个孩子,生的是个儿子,让江先生称心,也让自己如愿。 此时,她突然意识到,过去,她是没有什么心愿的,江先生有什么心愿,她就有了什么心愿。 可是,现在却真的不同了,她意识到自己才不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儿子。 更不想再因此而受到江家的重视,她再也不想过那样虚情假意的日子。 她甚至感觉,那得欢楼里的姐妹那放浪形骸的笑声都来更直接,更舒服些。 “放心吧,以后呀,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外孙女,我一定不比你少疼她们。” 就这样,小白鸽跟着媚妈妈来到了得欢楼。 这是省城里最红火最有排场的春楼。 “这得欢楼可是有着两百来年的历史了,早上明朝,就存在了。什么王候公子,什么名人雅士,这里的姑娘们可都见过,她们是这省城里最漂亮的人儿!” 媚妈妈边往里走,边在一楼的天井里朝楼上高喊着。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都汇齐了,看看你们新来的姐妹,开眼去吧!能把你们全给比下去呢!咯咯咯!” 喊完,也没忘记回头看着小白鸽笑起来。 小白鸽的后面,是媚妈妈新配给自己的两个小丫头,分别用手牵着三个小白鸽的女儿。 再后面,便是一路都无话的二太太和杜月。 可能,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小白鸽在这件事情上这么轻意的就占有了主动权。 也许,在她俩的心目中,小白鸽就是一个因势利导的“心机婊”。 小白鸽进了得欢楼,便再也没有和二太太及杜月来往过。 她更没有提那袋子银元的事情,她知道,二太太不会还给自己的。想贪了自己的钱,更想利用自己,等到江大瓦房对小白鸽孩子有所付出时,她再狠狠的捞上一把。 当然二太太还有个合伙人就是那个杜月。 如果自己没有走到她们窗外,意外的听到了这一切,她真的就是落入了她们的魔爪,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了。 二太太算计过了:如果江大瓦房那里从此杳无音讯,就不可能再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了。 二太太和杜月就把小白鸽卖给得欢楼,从中狠狠的赚一把。 待到第二天的早上,把媚妈妈领到小白鸽的房间,让她束手就擒。只不过,小白鸽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来了个将计就计,没有让二太太和杜月的阴谋得逞。 主动把自己交给了得欢楼,让媚妈妈没有费一分钱,这当然,也就让媚妈妈更加高看自己了。 所以,自打进了得欢楼,她就领着孩子和媚妈妈一样,住在了这栋“辉煌大厦”的最高层-五层楼里。 这里除了媚妈妈,还有两个女子是得月楼的头牌,另一间就是媚妈妈请的歌舞乐大师的房间。 在这里,住的楼层越高,等级越高,而最低一层,当然在得欢楼里混的地位也最低的了。 小白鸽不知道二太太住在哪里,她也没有兴趣向谁去打听这个二太太的下落。 她知道杜月是在外面住的,媚妈妈只是给她拉皮条,抽红而已。 小白鸽趁着自己没临盆,身子还轻巧,就主动的和媚妈妈提议: “妈妈,俺想在没生孩子之前,也不能侍候客人不是?看看,您给俺安排的这样好,我将来要有些本事来回报您,这些歌舞乐师正住俺的旁边,所谓的近水楼的先得月……” “得得得,我的好宝贝,你先不用说,看看妈妈我能不能走进你的心坎坎里!” 媚妈妈急急的打断她,兴奋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嘴唇更是鲜红欲滴: “我的小心肝!我就是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儿!好,我来猜猜,你是想要那几位师傅这段日子多为你开点小灶,好好的锤练下你的本事!是不是?” “妈妈还真的是看透了女儿的心思!”小白鸽笑着说。 “因为妈妈把你安排这个位置,一是看好你,另一点就是有这个意思!是女儿你呀,真正懂妈妈的心!” 媚妈妈扭着屁股走的时候,回过头来还不忘给小白鸽一个飞吻。 半年后的一天,得欢楼里异常的热闹。 大门楼小门楼旁边,大红灯笼高高挂,室内更是张灯结彩,莺歌燕舞,锣鼓喧天。 今天是这里的媚妈妈五十大寿,一楼正中央的天井,拱了一个偌大的戏台子,省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在这里唱堂会。 得欢楼里的每一位姑娘,都把平日里,自己常来的客人约了来捧场。 各个楼层,各个房间,笑声,放浪声,打情骂俏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没排上队进到姑娘们屋里的客人们,便坐在一楼的天井里,陪着媚妈妈看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大戏,一出接一出,好不热闹。 台下中间,一张能坐十来个人的大八仙桌。 桌腿和桌脚都用紫色的轻纱缠绕其上,到了下方,就结成了一朵大大的紫色的芙蓉花,桌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 桌子的正中央后面,媚妈妈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坐在那里,手里边正吃的东西,也让她一把就扔了出去。 她几乎笑趴在桌子上,身上一袭粉红的,做工精致的软缎旗袍,后背变的紧绷,给人一种肉马上就要被挤出来的担心。 肩膀上一条横搭在自己身上的,乔其纱料子的,透着亮的,长长的披巾,也垂在了媚妈妈的两只脚面上。 深紫色的软缎花鞋,此时披上了同样颜色的轻纱,倒是十分的别致。 “妈妈,你可砸死我了!” part 33 一位中年男人阴阳怪气的喊声,倒是让媚妈妈笑的直不起的腰,猛然挺起。 她看到自己顺手扔出去的一只水果正砸在一个男客人的身上。 这个男人,正顺着五楼一直旋转到一楼的天井通梯上走下来。 而这旋转楼梯的两边扶手,从一楼一直用浅紫色的轻纱缠到五楼, 与铺在这楼梯台阶上的,卡其色绣着大朵红玫瑰地毯,颜色搭配的格外相得益彰。 “我来看看,我们妈妈,到底把你哪里砸死了!”几个姐妹走上楼梯和那位先生嬉闹着。 看着这楼梯扶手上缠绕的紫纱,媚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 站起身来跟一直在她耳边讲笑话的一位男客人说: “你呀,真的长了一张灵巧的嘴,我要再坐你这儿一会儿,还不把我给笑死了。!我上楼方便方便,你们先尽兴哟。” 媚妈妈站起身,向那紫色扶手的旋转楼梯走去。 她每走到一层楼,看到她的那些女子们,都要和她说着吉利话: “妈妈,走到哪里,你绵长的寿福就带到哪里啊。” “那是,我的福就是我女儿的福,没说的。” 媚妈妈爽快的大笑着。 她一直走上了五楼,来到了小白鸽的房间。 一推开门,便惊呆了。 只见小白鸽一个人扑倒在地上,手按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她马上推开房门走到天井,向下高声喊: “快来人呐,上楼来两个人侍候,王福出去,快点叫隔壁的产婆来。”说完,回过头来,跑进小白鸽的房间,把小白鸽搀扶到床上, “哎哟,我的女儿哟,心疼死妈妈了。” 她倒了点水给小白鸽,小白鸽摇了摇手: “瞅瞅,我这没生过孩子的人,就是不知道怎么疼你。但我刚才在天井里呀,看到你房里的小丫头在看戏,我就不放心你了,所以上来看看。果然,我的女儿,多险呀。好在,我早就和隔壁的产婆说好了,不让她出诊,就等你这几天。 马上就来啊,再忍一忍,我的女儿。” 楼下的戏台子声音似乎也小了些,人们的吵嚷声稀疏了起来。 媚妈妈就是这整个得欢楼的风向标。 她到了五楼关注小白鸽的生产情况,那么整个大楼的姑娘和客人们,便要么是偏头往楼上看,用耳朵听。 都在关注着有没有什么关于小白鸽生孩子的新进展,嘴里的话题,就转成了关于女人的生产: “好可怕哟!” “我这辈子都不想生孩子!” 很快,隔壁的接生婆来了,一边上楼,一边吩咐着得福要准备的东西。 得福马上先一溜小跑,上楼准备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再加上媚妈妈和格外重视,这里的欢乐气氛本来就是为媚妈妈准备的,现在现场的主角改了戏,那人们对台上戏的观看**也就明显的降低了。 于是,戏台上的演员和乐曲师傅们,当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刻意让热闹的乐曲唱声都明显的降了几个分贝, 台上的演员和演奏的师傅,也在不断的用眼睛在观察着: 这得欢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今天的主角媚妈妈离开了这里,而到了另一个更受关注的地方了。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哟,你可遭了洋罪了!快点来人哟,快点哟!” “女儿呀,我的女儿,妈妈心疼哟。再忍忍哈。马上就来人帮你了。哎哟,这可怎么好哟……” 各屋的姑娘们能闲下来的,或是能把客人领出来的,也都聚到了五楼。 整个楼里已不再是先前那种人生鼎沸,相反,小白鸽的惨叫声,和媚妈妈一遍遍的吆喝和安慰声,倒是让整栋大楼里清晰可鉴。 接生婆上去的一个时辰里,五楼的小白鸽阵阵痛疼难忍的惨叫声,更加紧密的传了出来。 其中有两嗓子,硬是把戏台上的锣鼓声和唱戏的声音给压小了,再接下来戏台上有一阵子没有了声音, 他们都用一种惊慌的眼神在往五楼上望着,也在掂里着是否这种时候,自己戏班子里这种欢快的节奏和声音还能继续, 所以,他们就先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现在已无暇顾忌他们的媚妈妈。 “哎哟,我的儿!” “哎哟!心疼死妈妈我哩!” “哎哟哟!” 媚妈妈的念叨声,还是不停的传下楼来。 但是已明显没有什么逻辑,也没有什么章法,似乎也乱了阵角,这种声音,就更让全楼的人都为这些惨叫捏足了一把汗。 又随着几声更加凄厉的惨叫,整个大楼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楼都没有了声响,人们就更加紧张和害怕了 夜空里,到处是来自小白鸽这个女人,声嘶力竭般惨叫的回响,让人们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 紧张、惊惧中,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犹如静夜里的夜莺: “哇……” 清亮而响彻云宵的婴儿啼哭声,传遍了得欢楼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就是媚妈妈那熟悉的高调子亮了起来: “哟哟哟!生了!生了!” “我的孙女出生了!和我一天的生日,这要大庆呀!” 随着这两嗓子,戏台子象听见了什么指令,锣鼓大作,唱曲的角儿,马上应景的接起了戏文,整个大楼里的吵杂声,又开始沸腾了。比早上那阵子还要热闹,还要让人听不出个数。 此时五楼的媚妈妈的声音,小白鸽的声音,孩子啼哭声,姑娘们的浪笑声,打骂声,客人们各种说话声,全部夹杂其中, 就是再大的嗓门,也难震住这样的场子了。 整个得欢月,就象得到了一声号令: “乐起来!欢乐起来!” 这里的人,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欢乐,也许只是因为这里是得欢楼。 媚妈妈是做生意的人精儿,她知道怎么样炒作得欢楼里姑娘的名气。 先吊着客人的胃口,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姑娘要做生意了,还没开业,正卯足了劲,等着第一客人来调教她。 而这样的姑娘,将来就稳稳的就坐定了得欢楼的头牌位置,这段炒作的日子,那可是需要成本和心血的。 所以,她眼睛毒着呢,也绝不随随便便就把这个机会给一个人。 小白鸽,这一次,她认准了。 所以,在媚妈妈那里,让省城里传遍了小白鸽的名字, 什么头牌,什么艳角,好象都不如这位,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经营来的美人儿名头响亮。 part 34 这个欢场的行业,媚妈妈可是名声在外。 她手里培养出来的姑娘,那真是没有说的,气质和长相一流不说,就单说那穿着,那举止,真的是上了层次的。 所以,得欢楼里调教出来的姑娘,做了大人物姨太太的比比皆是。如今,这个媚妈妈如此看好这位小白鸽,挺着大肚子就请进了得欢楼,带孕调教不说,还养着她的三个女儿,据说也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而如今媚妈妈的五十大寿里,她都会然不顾,去照看生产的小白鸽,这真是大姑娘上花轿,那可是头一回呀。 专门为对媚妈妈的这份了解,以及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就足以让人想一睹这位小白鸽的芳容了, 况且,很多男人们听说,这位小白鸽何等了得,硬是让一位边城的富人,枯木逢了春。 这两点,经省城里各种场所,人们茶余饭后的传扬,就足以为这位还没有真正出道的小白鸽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也赚足了人们的关注和好奇。 小白鸽成了名人,所以关于小白鸽的事情,真的假的,自然也就不胫而走。 特别是小白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这样的消息,自然会传到经常来往省城的边城江家。 这也是小白鸽的一点心事,更是媚妈妈沉甸甸的心事。 不管怎么说,小白鸽目前没有和得欢楼有任何契约关系。 人家是自觉自愿走进来的,中间没有经济人,还是和江家有了事实婚姻关系,孩子都生了四个的四姨太太。 媚妈妈也曾探过小白鸽的口风,可这关里妮子还真的挺犟,说起话来,既会让人开心,也会让人不放心。 “女儿呀,说起来,这孩子也顺顺溜溜落地儿了,还别说,你生孩子那天,我真的吓的半死,什么生日寿日的,早就扔到爪哇国里喽!”媚妈妈边说着,边用她那特有的笑声为自己的话语伴着奏。 说起这个媚妈妈的笑声,还有她的说话声,你能从人群中一下就把她分辨出来。 记得小白鸽刚刚来到得欢楼的时候,她就打心眼里喜欢这媚妈妈的话语和笑声。 一般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声音也变老了,有些浑厚或是深沉,也有些是沙哑或是暗哑中带着浊腔的感觉。 而小白鸽家乡女人的语调里,如果不看人,只听声音,就没有这里的女人年轻。 远远听到这里的年轻女人说起话来,人们脑海里就会浮现出: 娇艳的女孩儿们在嘁嘁喳喳。 刚刚到了东北,这样的区别就太明显了。 东北的口音本身是接近普通话的,二声和四声的语调首先是正确的,听起来不那么拐弯。 小白鸽刚认识江大瓦房的时候,只是觉得这男子都这个年龄了,怎么如此爱听他说话呢,以至于听着入迷的时候也会有, 常常一个人偷偷的回味着江先生说的每一句话, 那个时候,只是以为江先生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好听。 可是到了这里,她却有一阵子不爱说话了,确切的说是没有信心说话了。 这里的女人们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年龄辨识度的。 比如,与她一样年轻的女孩子说起话来都是娇滴滴的,有很长的尾音,还有很哆的鼻音, 特别是女孩子说起话来都是那样的清亮,音质里干净的了不得。于是,小白鸽不敢说话了。 感觉她只要一张嘴,就可能被这些长相平淡无奇的女人,比了下去,甚至还不如这些普通的女人有魅力了。 在白鸽苑的那段时间,她也努力学着当地女孩子好听的发音。 她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声音不好听,而是那些家乡话里,音调里拐来拐去的声音,让自己的语气里没,有女孩子应该有的那种哆哆的迷人劲。 所以,她练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多了。 再也没有了刚来到这块土地上时的那种不自信。 如今,当她第一次听到媚妈妈这个女人的声音时,她以为这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直到看见了本人,才发现这个女人已是人过中年,且发福得一点腰身都没有的样子。 然而,她的“妩媚”却是满脸满眼,再加上她那放得极开的身姿形态,配上这听起来骨酥肉麻的声音,简直难以想象,这个媚妈妈的神韵到底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小白鸽只觉得身为女人,都为这样的美丽倾倒,何况是男人。 特别是媚妈妈说起话来,唇红齿白,声音让小白鸽,久久不能让自己的视线,从这个女人一张一合的嘴上移开。 小白鸽从南到北的这些年,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女人,她的年龄和身材,都是没有象征意义的存在。 “美丽”“漂亮”“迷人”“娇滴滴”“放浪”“无拘无束”“胆大妄为”“胡搅蛮惨”…… 这些词全部用出来,都不足以描述。 媚妈妈,这个名字真的好契合她,小白鸽想到这里,禁不住感慨的说出了声: “媚妈妈,真的是妩媚的妈妈。” “哟!看你宝贝的嘴有多会说,说的我呀,心花都怒放了。” 媚妈妈坐在小白鸽的床边,哈哈大笑起来。 她身子也夸张的往后仰着,可是,在这女人身上的任何夸张,都呈现一种媚态,很奇怪。 “我的女儿呀,咱们娘儿两个有多投缘!这我都自不必说了。但有一个心事。我一直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说起你原来的那家人家,我还真的有些担心哟,据说江家的那个当家的,叫江大瓦房吧,那也是边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见媚妈妈吞吞吐吐,小白鸽便把话头抢了过来,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妈妈,俺自打进了你这个得欢楼的门,就把心一准的横下了,决不食言。至于俺原来是哪一家的,这都由着俺自个去做主,说了算,俺定了的事,谁都不可能改变。” “哎哟!我的儿,妈妈可不是逼着你下决心的,跟你说,你也要慎重好好的考虑一下才行,别冲动,也别为难,这件事,无论你怎么决定,媚妈妈都坚决支持你哟!” 媚妈妈面露真诚,夸张中还带着认真。 part 35 “妈妈,俺叫你妈妈的那天起,在俺的心里,你就是俺的亲妈妈了。谁也别想把俺从你的身边抢走。放心吧,妈妈,这件事情,要是江家来了人了,你就赶快告诉俺,俺知道怎么解决。” “好,好,不说这些不让人愉快的事情了。”媚妈妈虽然急急的收了话题,但眼睛里还是有些犹疑的看了看小白鸽。 这样的担心,也只能深埋在日子里,没有办法改变。 小白鸽的名声在外,边城江家也不可能总是不知道,江家来寻小白鸽这件事情,还是终于到来了。 那是个下午,得欢楼外面的街道都是懒洋洋的 门口的那几个人力车夫,也都跑到自己的车中去睡觉了,远远的望去,只是几辆空空的人力车横七竖八的停在那里 路边的柳树枝也懒懒的耷拉下来,快垂到地面的样子,一切都是静静的,昏昏欲睡的。 得欢楼的里面,姑娘们几乎都在睡着午觉 等这一觉醒了,便是开始洗澡洗脸化妆的时间,那将是一整天里最有精神的时候。 可姑娘们最有精神的时间还没到来之前,大门,此刻正半开着,没有人守在门边。 因为得福出去送请贴,还没有回来。 “各位,请多照应,我来寻个人,可否有个管事的?” 大门口,天井边,一个中年汉子,扶着半开半合的门, 叫了两声见没有人应,但清了清嗓子,高声的喊: “有没有活着的?喘气的?都他妈死了吗?” 他的声音之大,让睡午觉的媚妈妈,从天井边的太妃椅子上, 一激灵就坐起身来。她揉了揉眼睛,先是喊了声: “谁呀?” 然后,站起来,她摇摆着走过来。 看到了一位正在东张西望的中年汉子,一定是这人进门便高声叫骂的了。 见他五短身材,穿着青布衫裤,媚妈妈心里嘀咕: 看这人的神情,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难道是来找茬的? 媚妈妈放柔了声音: “请问这位大兄弟,你来得欢楼有何事呀?” 媚妈妈一边问着,一边用两只手,往上挽着刚才睡觉时掉下来的碎发。 “大姐,我不是来那啥的,我是来找小白鸽的。” 那汉子,说到来做啥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尴尬,于是迅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是?” 媚妈妈要是在平时,一定会感觉这样的男人没见识的可笑,也一定会取笑一二,好让他更加尴尬,也会逗得大家更加开心。 可是,她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这些细节,反而更关注的是他说话的内容。 “我叫江样,是边城杨子镇江大瓦房家的伙计。我们四太太小白鸽应该在这吧。我,我是来寻她回家的。” 江样说起这些话时,突然就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底气, 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能过于简单。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你说的这个人,什么小白鸽,小黑鸽也没有哟!你要是来找姑娘们玩的,我们可是一通百通,要是来找茬打架的,告诉你!你得问问这些家伙答应不答应!” 媚妈妈还等说完,身边也聚了得欢楼的男帮工们。 个个提着棍子,刀子的,个个凶神恶煞似的, 这阵势,与平里的歌舞升平,完全相悖, 这些声音,也让几分钟前还一切都懒洋洋的气氛,来了个空前的转变。 “大姐,大姐,这是何必。我可能没有说清楚,我虽然不知道宝地的规矩,但我毕竟不是个四六都不通的人。我明白,我们四太太要是真来了这里,可能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让我领走。需要费用的,对不对?我懂我懂!大姐,凡事都好商量,您开个价,看看这个事情,咱们怎么商量着办,才不伤合气!”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 媚妈妈厉声喝道,声音里充满了刀枪四射的寒冷。 “送客!” 随着这句媚妈妈的逐客令,一群男人就要把江样架起来往外送。 “大姐,别别,你再让我说一句话行不?我可决不是来找事的!”江样的胳膊一点都不挣扎的让众人绑在身后。 只是声音里还有的肯求,使得媚妈妈向众人挥了挥手。 “先放开他。让他再说一句,看看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大姐,我身上,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这块玉,康熙爷时宫里的东西,这宝贝能出京,就相当的不易,何况还到了贵宝地呢。我们老爷说了,要是四太太在这儿,就让我捎句话,他说按算的日子,这个时候,小少爷该出生了,如果四太太领着孩子跟我回江府,这块玉就留给大姐了。如果,如果,四太太执意不回,那就让我把小少爷先领回去,但要把这块玉留给四太太,让她有个靠头,毕竟一个女人不容易。我真的没有来找事的意思,大姐。” 江样说完,周围一片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小白鸽从楼上缓缓的走了下来。 “四太太!”江样哭出了声,匍匐在地上。 小白鸽此时也双眼含着泪光,说: “告诉你们老爷,我生的不是小少爷,扫了他的兴了。我也从此不叫什么小白鸽。至于这四个女儿,跟我一样,进了窑子,就不可能再回到你们江家了。你回去吧。” 小白鸽说完,转身就要向旋转楼梯的上方走去。 “四太太!”江样声嘶力竭的喊道: “四太太!老爷没有了,活活的让三太太给气死了!家都没有了!唔唔唔!” 这条汉子,匍匐跪地痛哭失声。 “老爷临走前,跟我说,这块玉是他随身带的,您一定认得,他说这可是您和他的定情信物。他说您一定见玉就会离开这种地方,特别是有了小少爷,你要靠这块玉活下来!四太太,有我江样一天,我也不会离开四太太的鞍前马后,您领着少爷小姐跟我回家吧!求您了,四太太!看在老爷的份上。” 听着江样这样的话,小白鸽再一次转过身来,声音硬的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回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part 36 “四太太,请不回您,我也活不成了。” 说完,江样就要朝两边的石柱撞去,当然被大茶壶的人给拦了下来。小白鸽回过头,盯了一会江样,说: “江样,我再说一遍:一,我生了个女儿,这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小少爷,你想对江家少爷尽忠尽孝的机会,可能没有了。二,我不可能跟你回,从此再无小白鸽,更没有什么小姐,因为我们从迈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回吧。” “四太太,您别走哇,那这玉,老爷是交待给您的呀。我怎么能私受!” 江样把玉从怀里掏出来,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那块玉等着小白鸽拿起。 “好,我来处置!” 小白鸽从容的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向江样。 她从江样手里拿过了玉,再一步步缓缓的走向旋转楼梯,一步一步,那软缎绣花鞋的声音,本来是没有什么声响的。 可是,此时此刻,每一层天井旁边都围满了得欢楼里的人, 这个节骨眼,得欢楼里,没有一个人还不被眼前的事情所吸引。后来人们回忆起来,都清楚的记得,小白鸽绣花鞋的确踩出了声音,重重的敲打在人们的心里。 小白鸽不急不缓的走着,一直走到了五楼的最高层,看着还匍匐在地的江样,她高声说: “江样,你听着,我和你家老爷已是恩断意绝!从此,这世上再无小白鸽和江家小姐!而这得欢楼,也并不如你和你家老爷想象的那样,这里的情意,我觉得远远比这块玉值钱!” 说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小白鸽把那块价值连城,江先生一直带在身边的玉,从五楼的天井里摔向井心的那块巨石上。 顿时,碎的如同花雪飘舞,细琐散落的玉,已崩的到处都是,再无可能复原。 “啊!” “唔!” “嘭!” 人们的惊呼声,江样的号哭声,小白鸽用力的关门声,混作一团。 从此小白鸽改自己的名字为“大片儿”。 大家都不明其意,媚妈妈知道,这是她小时的名字。 那个时候叫吴片儿,后来江先生因为这个名字不好听,给她改成了“小白鸽”。 但现在,她把自己改成了原来的名字,她觉得爹娘给起的这个吴片儿最好听, 而这得欢楼里的头牌,怎么也要有个大气点的名字,才能压住阵角,于是,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还别说,自从江样来寻她那天,她怒碎宝玉,得欢楼里的小姐妹们个个都服了大片。 也更加佩服媚妈妈的眼光,说这个媚妈妈的眼睛真心毒的很,看人,也太厉害了。 大片儿的口音也变的嗲嗲的,身肢也是一扭一扭的,还有,她的装扮,跟这里媚妈妈一手栽培出来的姐妹们一样,都是时尚味、西洋味、女人味,从头灌到顶的。 媚妈妈看着大片儿,由衷到外的欣赏: “看咱女儿起的这范儿!响当当的头牌的范儿!女儿呀,你就等着你的荣华富贵吧,那一辈子都享用不尽呐!” 大片儿觉得,此时的媚妈妈就是自己的金山银山,怎么看媚妈妈都爱看。 她自从进了得欢楼,大着肚子没有办法为媚妈妈带来利润,于是,在跟乐师学技艺的同时,还经常帮媚妈妈处理棘手的事情。 比如,哪个新来的小姐妹不想做生意迎接客人,她一定自告奋勇去劝说,软的不行,她同样能对其狠下心来“施家法”。 面对寻死觅活的,她和媚妈妈一样感到愤慨。 总之在得欢楼里,日子虽短,她却成了媚妈妈最贴心的,最得力的帮手了。 大片儿才不管姐妹们怎么看她,她想这些姐妹要是长了我过去那样的见识,就明白娘教的靠山吃山的道理了。 从1939年9月1日,世界大战爆发开始,得欢楼里每天依然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日本人来了迎接日本人,西洋人来了迎接西洋人,媚妈妈的生意从没有因为外面世界而有什么改变,她觉得只要有男人的世界,得欢楼的日子就会红火。管他是高个子,矮个子,管他是黑头发还是红头发,管他是蓝眼睛和黑眼睛,甚至听不懂他们说话都不打紧,只要掏出金银财宝,或是当地的钞票便可以,至于他们说什么,媚妈妈才不关心。 得欢楼里有个姐妹有点诗词功底,跟大片说:“古人所说的商女不知亡国恨,也就是说我们这号人。” 大片儿说: “你少来点见月悲秋了,还是钞票来得实在。” “那我来问你,现在很多大家小姐去参加护国运动,去那吃穿都不象个女人的部队里出生入死,你说她们为啥,她们不想象我们这样,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吗?” 大片儿听了,白了她一眼: “俺只知道,俺遭罪时,男人一个都靠不上,只有钞票和财宝才是俺救命稻草!” 边说边向空中吐了口烟圈: “见到了媚妈妈,俺觉得跟她学就是了,凡事只听她的就中了。女人,能有吃穿,还能穿金戴银,还做作啥?别的,俺也不想懂。” “那你不想懂国破家就亡的道理?” “哈哈哈,我的好姐妹,咱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得欢楼才是咱大家伙儿的家!” 大片儿的一句标准的京腔,倒是给那个姐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见大片儿穿着件浅色苏秀旗袍,款着腰肢,一扭一摆秀着自己好的身材,临上楼,还没忘回头给自己抛下一个媚眼,由衷的感慨着: “你倒是象足了媚妈妈的亲女儿!” 到了1945年,二战结束后,日本人走了,许多外国人的生意也都没有了。 而这里的姐妹,男人不喜欢的,媚妈妈自然不待见。能给得欢楼带来多少利润,媚妈妈就给她多少笑容。她常说的就是这句: “我这里,养小不养老!都趁着年轻多为自己多赚点钱,你要能赚个金山,我们马上当女王把你供起来!挑三捡四的赚不着钱,哭你都找不着调!”而对于大片儿,媚妈妈可是充满了期望的。 part 37 转眼来到了1948年,在媚妈妈百般的大力宣传之下,大片儿在宝儿出生的第二年,确实为得欢楼出了把重重的彩头。 大片儿迎接的第一个客人,竟然为得欢楼带来了满满三箱金子。 那是一位东南亚的泰国男人, 这个出手阔绰的男人叫阿光,个子不高,皮肤微黑,却闪有一种迷人的光泽。 后来的一段日子,他只要来了,媚妈妈必在一楼备好茶,等他下楼来热聊,他费劲的说着其实还是蛮标准的中国话,常招惹的媚妈妈大笑不止,也让楼上的人们经常好奇的往下观看。 “阿光,你们到底是暹罗国人,还是泰国人呢?” “妈妈,1939年开始,我们就不再叫暹罗国了,改名为泰国了。泰国人统称泰人,我们有大泰,小泰,白泰,甚至还有非泰” “你是黑泰?” 一个姐妹高声喊,逗得大伙笑的不行。 “还别说,确有黑泰人。但我是血泰最好的大泰!” 阿光说到这里,得欢楼里的笑声,已达到了一个**。 “有没有中泰?对了阿光,你的中国话跟谁学的?” 媚妈妈笑的不行, “妈妈,有一位****兼艺术厅长,他叫銮威集瓦他干主席,他是华裔,祖上是广东海南人,他中国名字叫云金良,他的一位学生在曼古哈达寺当和尚,我们是朋友,是他教我的。我的中文水平不好,让妈妈和众姐妹见笑了。” 阿光的话,引来了大家更亢奋的笑声。 后来,每逢媚妈妈跟人双手合十,含首微笑,大家都明白,她这是在学阿光了,于是配合她大笑起来。 “咱这儿的姑娘,哪里问外面的事,都知道漂亮就行了。” 一天中午媚妈妈的谈兴高涨,刚施完粉的皮肤,有些僵硬。 “说起这前些年,自从37年日本人开进了咱国内,39年听说德国和苏联一起打波兰,最后英国和法国又一起打德国,满世界都打起圈仗来了。43年,日本人走了,咱这儿外国人也少了。但阿光说,那些年,中国周围都打成乱瓢儿了,只有人泰国风平浪静。在他们那里,咱这行生意,那叫一个红火!” 她向楼上大片儿方向瞟了一眼,接着说: “阿光从那个地方来,又是个人尖儿,片儿的眼光真的不错!” 1948年盛夏的一天,还没有到中午,得欢楼里,一切还是懒洋洋的。连那大厅里的几只猫,也是刚睡醒的样子,单独在厅边缘踱着步,缓缓的转着头,缓缓的吧嗒着眼皮,爱理不理的看着其它的几只同伴,丝毫没有逗趣的兴致。 得欢楼里用“仿金砖”垒起一的五层宅子,在阳光下,远看如镀着金色的琉璃一般。 里面金碧辉煌,又宛若皇宫,而那大厅中间的转角楼梯,每层楼梯都嵌着瓷片。 据媚妈妈说,每一块瓷片打碎了,都是浪费了她的二两黄金。 这种装饰,曾让这座城市里的高门望户追捧不已。 这座城市里,得欢楼才是宝马香车纸醉金迷,能溺死人的莺歌燕舞。前一晚上的灯火通明,美酒丝竹,甚至从这里飘出来的夜风中都蕴含着脂粉的香甜。 “请问你是这地方的人吗?” 大门外的得福刚刚从外面回来,后面紧跟着两个年轻的兄弟。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子,看样子,听声音,里面好象装了不少的银圆。 得福看了一眼站在大门边上的两个短发女人,都是一身短衫短裤,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便爱理不理的说: “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找杨大媚,这事儿只能找她说。你给通报一声也行,就说她一个姓阮的发小来了。” “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杨大媚!走远点!别给脸不要脸!”得福的一个徒弟,见这女人还自行进了大厅,便在后面扬声喊道。 “要死要死,睡个午觉都不消停,你诈什么尸” 媚妈妈从她的太妃红沙发上懒洋洋的抬起身,看到走进厅里的女人,愣在那里: “二玲!” 媚妈妈一把抓住这个女人,眼泪就涌出来了: “多少年没见了?我差一点就认不出你了。家里还好吧?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正是中午,来先随我吃点东西,边吃边聊” “还好,还好,还不多亏你置的地和房,不然我们在老家还能过的这么太平?快快,大媚,我想跟你说点要紧事,哪里人清静、方便,领我们去。”二玲说着,示意后面同来的那个女人跟上她们。 媚妈妈见二玲一脸凝重,便不再提吃饭的事,领着两个人,顺着厅中间的旋转楼梯,上了五楼,然后,跟门外的人说: “在这守着,任何人不要打扰。”说完,吧嗒一声,门紧了房门。 傍晚饭的时候,得欢楼里,开始不断的进来客人,厅里的,楼上楼下的人们开始多了起来,人们也不太关注媚妈妈此时还在五楼里会客的事了。 经常台面上见不到的江家二太太,端着茶水,走上了五楼,两个守门的小厮迎上前去: “媚妈妈有事,此时谁都不能见。” “我知道,才不进媚妈妈的屋子。我是去前面大片的房间。你俩累一下午了,也饿了,得福让你们去拿些吃的来。” 两人走后,她扒在门边,听到了里边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大媚,我带她来,就是她认字,还有这些文书,念给你方便不是。” “这张是云海的接受条令,快给大媚念念。“ “云海宣布继续给妓院和妓女暂时发执照并收捐,同时对妓院老板的经营做了严格限制:禁止接待公务人员,贩卖毒品、赌博、摆设大型酒宴,如果逼迫妓女违背自己意愿与人发生关系,或将她扣留,妓女可以控告他们。以后还要参考其它城市将取缔娼妓业。” “告诉你,大媚,我在云海认识的两个老板,可是做的很大的,都跑路了,说怕解放后被处死呢。” 二太太听到这里,远远看见守门小厮端着吃食上来,便摇摆着走下楼了。 当媚妈妈把二玲从五楼领下来送出门,已是掌灯时分了。媚妈妈的脸色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晴天了,大家都在猜: 出什么大事情了? part 38 接下来的日子,得欢楼里的人,有两个发现: 一是媚妈妈总是把自己一些从没来过的客人约上五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密谈。 再一个便是阿光来的更频繁了,几乎每天都来。 只要一天不见他,傍晚的时候,媚妈妈便让得福把他请来。 每每阿光从大片儿的房间出来,媚妈妈一定备上好酒好饭款待,更重要的是,媚妈妈格外的有兴趣和阿光谈天。 两个人在大厅里,谈兴很酣畅,经常聊到午夜。 大致的内容,基本都是阿光在聊,媚妈妈在旁打哈哈,取乐子的应和。 阿光的话题,最让媚妈妈感兴趣的就是泰国,无论是泰国的历史,还是风俗,无论是泰国的吃食,还是气候,都会让媚妈妈十分着迷。 要是说起泰国的女人,还有泰国的这个与她同类的行业,那她就更加的入迷了,为了让阿光聊的更详细,她还要多敬上几杯酒呢。 “原来我这信佛多年,却没有见过大的寺院高人,听你这么一讲,如果我们要去泰国的寺庙拜佛,该去哪一座呢?” “妈妈,泰国叫个金佛寺,又叫黄金佛寺,就建在中国人居住的唐人街里边的耀华路。这个寺里,供奉一尊世界最大的金佛,所以才是全世界闻名的。” “哟,快说说,这最大的金佛什么样?”媚妈妈象个小女孩一样好奇。 “这尊佛,是七百年前铸的,重有五吨半。高呀,能有四米。全身金光灿烂,是我们泰国佛教的无价之宝。” “天呐,这样的宝贝,就没有人惦记?” “还真没有人敢。据说,刚铸这佛时,为了掩人耳目,用泥灰裹在外面,在一次搬运中,泥灰意外的全部脱落,是它自己完全显出真金本色。我们泰国人是佛教国家,大人小孩子都会保护这尊佛的。”看着阿光笃定的神色,媚妈妈没有再接这个话茬。 “你们那里,中国人多吗?” “也有很多,那条我经常说的唐人街就是专门为中国人建的。” “那里的中国人喜欢拜哪尊佛?” “他们喜欢越国寺里的銮菩多佛,这是特大佛。仿照帕需车寺的大佛建的,是曼谷一尊降魔佛像,中国的春节里,来拜这佛的华人成千上万,十分热闹。” “有这里热闹吗”一位姑娘依过来,逗着阿光。 “当然没有媚妈妈这里好玩。在泰国很多人是在寺庙里清修学问的。” “媚妈妈,你是想当大学士吗?”姑娘和媚妈妈都大笑了起来。 “我说的那个华人云金良,他在寺庙里学文化知识,自修了外语。他虽是个华人,就是他推行的泛泰族民主主义,以泰族为最大,又称大泰民族义义。他倒台以后,前年的时候,拉玛八世和九世国王,曾一起光临唐人街,和华侨街,专门对华人百姓进行问候。现在华人的地位同泰人一样平等。” “你的老师原来是个华人的败类呀,哈哈哈!” “不不不!我跟他的学生只是学汉语” 阿光有些不知所措,逗得大家一片欢笑。 随着媚妈妈客人的不断变化,大家听到一个消息: 媚妈妈把得欢楼卖给了新老板,明天就来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当媚妈妈把最一个月的工资发给众姐妹,顺便说了这个消息后,大家都惊呆了。 “姑娘们,你们和我都是有契约的。我已经和新老板,在官家交换了契约,以后呀,他将是你们的新妈妈了。” 当众人围在媚妈妈周围关心自己命运的转变时,二太太,悄悄的从大厅的门溜了出去。 晚上,媚妈妈吩咐小厮们把大门紧锁,合部摘下了门外的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放在了大厅的一角。 写上了“休业”的牌子,挂在了大门外面。两块写着字的匾额,“得欢春雨楼”“晓风残月萧”,也摘回了,放在大厅的一角。 精致漂亮的做工,却意味着,得欢楼埋在过去那些富贵的日子; 还有每日来这销金窟里的豪客,一掷千金的浪子。 临到夜深了,时而还有男人往这边来,但见门关了,他们并没有如过去那些放肆敲门,转了两圈,也就无趣的走开了。 这在得欢楼,停夜一晚,真的还是第一次。 媚妈妈和这些姑娘们大开宴席,推杯换盏,想到这些年在一起的这些经历,人人都唠叨着有话要说,越喝酒兴越浓,到了午夜,大家还没有散去的意思。 “好了,好了,明天呀,我还要起早,有正事要办。姑娘们,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晚上就喝到这了。” 媚妈妈上了五楼,看到大片的房间里是黑的,才想到大片的孩子得了传染病,最近几天在外面住,她一定是去陪孩子了。 慢慢的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连草里的虫儿都变的安静了。一切都似乎安静的睡着了。 突然从得欢楼里传出来一阵哀鸣: “不好了,着火了!” “救命啊!” 媚妈妈被烟雾呛的咳嗽起来,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外面的呼喊声,当她惊慌的坐起身来,扯开嗓子: “来人呐,快来人呐!” 见没有回应,她边穿衣服边上床,可不见了鞋子。 当她光着脚,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床的帷幔在她旁边着了起来,火噌噌的,窜出老高。 媚妈妈光着脚,用力踹了几下那幔布,这布上的火马上就要烧到自己似的,把她的脸烤的滚烫。 只这几下,脚就被火烧的,让媚妈妈在地上直蹦高。 低头一看,裤子上就粘了一层火中的灰烬,闪着火星,也快燃起火来,她什么也顾不上,又慌乱中脱下了那条丝绸裤子。 床边的一个木棱子,散了架,冲着她,直直的就砸了过来,媚妈妈被结结实实的压在地面,可无论她怎样的嚎叫,没有人来应答。 “这帮没良心的!我的小命,看来今天就送到这大火里了。” 突然,她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哭天抢地: “天呐,我才想起来,今天可是这得欢楼易主的日子哟,看来,我是人财两空不说,还搭上了老命,这上百年的得欢楼哟!” 哭喊了一会儿,嗓子就哑了,一边骂着,还是没有放弃希望: “救命啊,救命!” 随着声音渐渐微弱,她晕死过去 part 39 “妈妈,妈妈!” 媚妈妈被一阵喊声叫醒,她看到大片蹲在自己跟前,自己也完全被拖出了那间着了火的屋子,她象见亲人一样,抱住大片儿,大放悲声。 “妈妈,我们得走了,看看,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大片儿提醒媚妈妈。 “多亏你呀,我的女儿,不然,我的这条老命就葬送在这火海里了。你不是在外面住吗?怎么回来的?” “我住的那个地方都能看到咱得欢楼的火呢,所以,我就跑回来了,正好,妈妈在火里晕过去了。救妈妈是女儿该做的,还跟我那么外道呢。妈妈,不能再耽误了,这火势越发大了,拿些您想拿的东西,快些跟我跑出去吧!” “看看我那屋子,还进得去人吗?就怕也拿不出什么来了。我们试试去吧。” 两个人说着,又往媚妈妈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回头看着这繁华一世的得欢楼,听着那井栏圈中被烈火烧碎的瓷片噼啪作响。媚妈妈悲从中来: “大片儿,我的女儿,我真的不想活了!”大片儿搀扶着她,踉踉跄跄的走着。 快到媚妈妈房间时,两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二太太换下来了身上那套黑衣的斗篷,用力的扔在了撩起两丈多高的大火里。 她又急切的想快速脱掉身上那套短衫短裤,两个扣子跟她比别扭着,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似的,慌乱中,颤抖的双手,用力的撕扯着, 她生生的把两只盘的极结实的洋扣子拽了下来,还带下来一片上衣襟。 大片顾不自己此时只穿了一身内衣肚兜,换上了新的白衫白裤,走了几步,抱起媚妈妈的那些首饰盒。 她又跃过了几块已烧的落了架子的家什用具。 冲着里面媚妈妈床的位置狂喊着: “烧了这些描金绘银的家俱!还有你这个养尊处优的老怪物!恶女人!” “你这个烂货,原来是你他妈放的火?!”后面的媚妈妈终于看明白了: 二太太为了拿走她的细软,先是放火烧了她的屋子,此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床上已灰飞烟灭。媚妈妈的小厮们,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拥了上来: “妈妈,让我们好好收拾收拾她!” 媚妈妈手一挥,拦住了欲上前拿二太太的人: “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哪里对不住你?” “哈哈哈!你都恶贯满盈了!还以为自己很无辜吗?别的不说,你的手里,有多少姐妹们的性命和血泪?马上这种地方要被改造收编了,你就再一次骗人,把得欢楼混个好价钱转手了,你这个恶女人!还问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哈哈”大片儿指着楼梯下方室内喷泉旁边的几具黑伏伏的尸体,说 “二太太,看你放这火,就不是恶人吗?” 她指着得欢楼烧的面目全非惨状又说 “看呐,这得欢楼的过去我华丽,多风雅!可是,我们姐妹,包括你大片儿,哪一个不都只不过是一介玩物,风雅的玩物而已。我恨透了这得欢楼,恨透了这个恶女人!我就是让你不得逞,让你人财两空!” 大片儿张嘴还想跟二太太说着什么,媚妈妈向身后的小厮一摆手: “别跟她费话了,给她个好玩的死活,让我解解这心头之恨!” 二太太没有等这些人向她动手,她已坚定的向火海深处快步走去,媚妈妈和她的人,看她如此,都呆呆的看着她决意让大火吞噬的举动。 只听得二太太还用她那动听的嗓音,编了戏文清唱,声音渐渐微弱 “得欢楼只剩下土坯黄草,蛛丝瓦砾,到处是被烈火烧的迹。水边躺着黑浮浮一片尸首,不堪之物将河床塞满,再也不闻流水声。” 待到媚妈妈指挥着众人把火势扑灭,天已放亮了。她安排得福带着下人处理后面的事情。 媚妈妈折腾了一宿,大片儿第一次见她已精疲力尽的样子。 她搀扶着媚妈妈来到了外面,去了大片儿在外面的住所。 接下来的几日,大片儿精心的侍候着媚妈妈,慢慢的,她的烫伤好了。这些日子,媚妈妈告诉了大片儿自己的打算,也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跟大片儿道歉: “女儿呀,这些打算,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在我心里,你们娘们儿,已是我最近的人儿。”她咽了下唾液,接着说: “但,最近你的宝儿不是得了传染病,你就总是往这边跑,我也没有机会跟你细聊聊,这是一方面。” “再就是,我感觉事情来的太突然,让我一点点准备都没有。本来找到能接手得欢楼的人就是凤毛麟角,我也只是想着碰运气而已。可是,就偶然遇上这样的一个恰当的主儿,人家还用的中间人做担保,所以,这么大个事儿,就三两天内解决。连找你商量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妈妈,您说远了。您的事儿就是女儿我的事儿,还商量什么,您尽管作我的主就是了。”大片儿一脸真诚的说。 “对这一点,我也感觉到了,我的片儿这边,与和一直就是心心相印的。但我确是为你我打算了。你也知道,这段日子,我不是和阿光走的近?” 大片儿点头称是,但有些不解。 “你不明白就对了,因为,这件事情还是我的一个外地的亲戚跟我说的,让我早做准备,告诉我这个行业就要倒了。所以,我想带着你们娘几个投奔阿光去泰国,这就是我最近和他拉近关系的原因。” 见媚妈妈说话累了,想躺下的样子,大片儿马上为她铺好了床,把她的鞋子脱掉,扶她一点点斜倚在床上,又为她装了一只水烟。 看着媚妈妈吞云吐雾,大片儿才放心的去外间为媚妈妈又拿了一杯莲子羹过来: “妈妈,这东西清热解毒,刚熬好的。一会儿,您喝点吧。” “大片儿,你就这么放心妈妈吗?” “妈妈,想那二太太放火烧了咱的老底儿,也只有咱们以后相依为命。您到哪里,大片就跟您到哪里。我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见了您,你就是我的主意和靠山了。” part 40 阿光带着媚妈妈、大片儿,还有大片的四个女儿们,先是来到了云南车里,这里到处是西双版纳傣族人。 车里这个地方靠着缅甸的边境,根据当地的蛇头讲,从这里坐上船,中间不上岸,船到金三角再上岸,那里就是泰国的入境口了。 这些蛇头说,这是到泰国他们能办到的最恰当的路线和方法。 由于语言不通,这些话都是阿光帮忙翻译的,而此时的阿光也是她们唯一能信得过的。 至于当地那些蛇头们说话的时候,看自己和大片的眼神,还有他们路过大片身边,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女人身边倾靠,这些细节,媚妈妈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她们与之交流除了微笑点头,其他的都是无能为力的。 媚妈妈总想凭着多年来对人的一个直觉,猜出对方是个什么心思,然后去和阿光求证。 阿光认认真真的看了几秒媚妈妈,然后就笑了: “妈妈,我们现在接触的人,本身都是见不光的,他们怎么可能让人看得顺眼呢?暂助靠他们上岸罢了,只要到了金三角,我还用听听他们的。要是到了泰国,你们就更是登堂入室一样。” 媚妈妈见阿光如此说,也只好作罢。 大片儿倒是心思纯净的很,每天只是三件事,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把阿光和媚妈妈侍候的细致周到,最后就是四个女儿别出什么幺蛾子。 媚妈妈看着她这样,有些疑虑的话,到了嘴边,总是说不出来。 最后,倒也开始羡慕起来: “要说大片儿,你想的少,也是福份。交给老天安排,总比自己思虑要轻松的多哟。” 然而事情还是出了差。 阿光说找的蛇头,人家早把钱拿走了,否则不先给钱,找他们办事的门儿都没有。 然后说好的晚上开船来接他们,可是,等来去的到了深夜,只来了两条小船,几个人只能分船而上。 于是,依他们的安排,阿光领着大片儿的三个女儿坐在一只船上。 媚妈妈,大片儿还有宝儿坐在另一只船上。 月黑风高,阿光的船在前面跑的很快,跟媚妈妈和大片儿的船距离越来越远,眼看就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梢公,请您快着点呀,前面的那条船,就快看不见了。” 不说还好,经媚妈妈这么一说,这只小船突然间加快了速度,正在不稳的时候,一阵大浪把船就掀翻了。 三大人还有孩子,狼哭鬼嚎,但这样大的声音好象完全被大海淹没,阿光的船一点感知都没有。 大片儿这只手用力的拽着媚妈妈,另一只手抱着孩子,好在她有些水性,小时候,在水里的功底,此刻让她如有神力。 她定睛朝四处望望,在寻找着可以投靠的地方,但是,一片黑漆漆的,一时辨别不出方向。 她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往前游动,不断的在海上收寻着可以求生的办法。 媚妈妈本来不习水性,在水里,本来就所的要命,加上不断的呛水,她几乎要绝望了,呛了水,还要再想继续说话: “大片儿,我要完蛋了,快救救我!” 一阵大浪,媚妈妈马上顺着势抬起身子,又一次被海水重重的摔进去,大片儿用心浑身的力气,最后只抓住了媚妈妈的一片被撕碎的衣角。 她一时性急,欲用双手去抓住沉进水里的媚妈妈,宝儿就从她的另一只手中滑进了水里。大片儿两手一时全空了,她不知所措的大叫着:“宝儿!宝!媚妈妈,媚妈妈” 由于一时性急,她竟只顾着呼喊,猛的一个大浪打过来,给她拍了下去,再也没有见她浮起来。 这边的般梢公目睹了眼前的情况:大片儿冲过去找宝儿,被旋起的大浪卷入海水里,再也没有见她浮上来。 梢公下水里,把媚妈妈和宝儿捞上水面,又一次上了船。 经过人工呼吸,媚妈妈和宝儿都醒了过来,趴在地上往出吐水。 过了一会儿,媚妈妈站了起来,看着离宝儿的距离拉长了,便用手示意梢公过来。 她一只手掌往上一摊,伸到梢公面前,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娘可终于看清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就是想把大片儿给算计了,等她死了,这个小丫头就归你们了。我不管你们要领她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先给我钱,否则我可不是那个没长脑袋的大片儿,我跟你们没完!” 媚妈妈明知道梢公听不懂自己的话,但还是把心里想的话说了个精光。 梢公似乎在等媚妈妈把话说完,然后,果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交到媚妈妈的手上。 这个时候,远远的看到阿光的船回来了。 走近了,媚妈妈仔细一看,却只有他自己,大片儿的三个女儿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去泰国,我领着这四个女孩子,可以帮你们培养她们为你们所用吗?” “哈哈,媚妈妈,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阿光一改往日说话就双手合十,张嘴便“萨瓦迪卡”的习惯,更可怕的是阿光的汉语说的比谁都溜,看看他脸上邪恶的微笑,媚妈妈肠子都悔青了: “你!你不是泰国人!” “当然不是。但我还是经常给泰国带礼物,给他们送去漂亮的中国女孩子。所以也可以说是半个泰国人哩!” “呸!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让你骗的好苦!你只是想要这几个小丫头,根本也没有想着让我去是不是?!” “媚妈妈,看来你还是个聪明人,没有糊涂到最后。想想,大片儿去了没有用,更不想让我带走她的孩子,所以我要她” 他边说,边用手示意“咔嚓”结果掉的意思。接着又说: “那你去那边,岂不更是没用?只是想让你暂时稳住她们而已喽。” 媚妈妈听完,哈哈大笑,笑的跟泪出来了,笑的弯了腰,又蹲在地上接着笑。笑够了,她不再理会阿光,只是双眼痴痴的看着闪着波光,却是黑黑的水面: “我也算恶有恶报了,大片儿虽然贪生怕死,见钱眼开,可是最后大片儿还是救了我,我呢,死之前,还是把她们娘四个先唉!”她说不下去了,甩了几下眼泪鼻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是你对我使的阴招吧?阿光,我自认为这辈子就和你们这些男人打交道,把你们看的极明白。却想不到,玩鹰的,最后眼睛让他妈鹰叨了。” 媚妈妈说完,“噗通”一声,投入了暗夜的河水中, 想她一定不想在那边遇上大片儿,怎么跟这样的一个傻女人交待, 这显然是个最为难的事情。 part 1 安东省新城,秋天的一个午后。万舍成出了部队大院,朝市中心走去。 本来在东北的秋日里,到处就都是这阳光温暖的感觉。 很多东北人,一年四季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时候的阳光。 所谓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就是这个意思了。 路两边的树并不是很高,枝叶却繁茂。叶子并不是很大,但紧紧的挨在一起。 中间偶尔穿出一片火红的枫树枝叶,更多的树,还是亮油油的深绿,翠艳欲滴。 路两边,到处插着五星红旗,经常有窗子里飞出嘹亮的歌声,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听到。 这些歌声也许来自教室,也许来自戏院,也许来自工厂,也许来自某个家庭 偶尔迎面而来的,有成群结成对的,也有排列整齐的小组织,手里拿着红旗边走边喊着口号,或是唱着歌唱新中国的歌 迎接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开国大典,新城里,没有人不被这种新气氛感染。 街边的王舍成,心情也随之高涨,不觉走起路来脚底生风。 来到城中心的中央街边,这里搭起了高高的台子。 四周的人们,有的在为搭台子做着准备,有的在排练歌舞,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的笑脸。 两个年轻人,在朗诵诗歌,很多人在驻足观看: “这个时代变了,我们人民当家做了主人!大地是我们自己的,天空是我们自己的,房屋是我们自己的,土地是我们自己的,树木是我们自己的,空气是我们自己的,山川河流都是我们自己?你问我什么是人民?这里的主人,就是人民!!” 马上有人跟着喊起了口号:“热烈庆祝新中国成立。” “中国**万岁!***万岁!” “我们伟大的祖国。属于我们自己的,伟大的祖国终于要诞生了!” 这样火热的氛围,幸福的时刻,每个人的情绪都高涨到了极点。 台子后面是一间茶馆,几位老人正在闲聊。 “哎!话说这过去的遭殃军(国民党)哪,人们说他们是,大炮一响回头就跑。你看他穿这身黄皮,哪个兜里没有金货,没有金条,也是一把把金溜子(戒子)!” “他们到老百姓家就是个抢啊,看到黄的就抢,看到女人,那就上。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遭殃军,早就该完蛋了,弄得人人骂,那还有好?你看人家八路军,哎,那真是过门不入啊,路过你的院子从不进你的家门,既便让他们住进咱百姓家,也把你的院子天天都给你扫得干干净净,每天的水缸里的水都给你跳的满满的。” “哎,别提了,八路军住我们旁边的马棚里那天,头天晚上,我们家里那粮食墩儿里,明明没粮了,第二天早上一看,八路军临走,给我们家门口放了满满一袋子金黄的小米。一看水缸里也挑满了水,一看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 “哎呀,别提了,这八路军住在你家旁边,那好几十号人一点声响都没有,啊,真是好军队,他没个不当家作主人,这以后的日子好喽,有**的天下,哼,这茬人享福喽!” “我们小的时候那兵荒马乱,年轻的时候更是如此,那可真叫城头变换大王旗,今天你当令,政府换了黄色的大王旗,明天他又当令政府又换个蓝色的霸王旗,哎呀,这一年一年老百姓都不知道谁在上面坐着,多少年了都是这样。现在可好了,这**打下了天下老百姓当家作主,这多大的好事儿啊,真是值得庆祝,就是我们家呀,这几天都睡不好觉,那等着搭着台子,搭台子之后我老伴说了,全家在这跳舞!” “哈哈哈哈,就您都快八下了,这岁数,您能跳三天?” 大家听完笑的前仰后合。 “你踩到我脚了!你踩到我脚了!” 这一声声不合时宜的喊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哎,对不起,我没看见,我没有意识到” “你踩着我脚了。还要看见,意识到哇?”一位头戴毯帽子的老人,正在和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理论。 “真的是我踩的吗?我真的没感觉,但我还是” “谁呀?咋的了?臭不要脸的小破孩,你踩到我脚了,说的就是你!” “唉,瞅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大家围过来七嘴八舌: “哎,多大点事儿啊,不就踩一下脚吗?他还是个孩子呢。” “人家孩子都没有觉出来踩着您了,您怎么还说臭不要脸之类的,骂人呢?真是。” “人家这小伙子没看见你站在他后面,又是这么多的人,踩一下又怎么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举国都欢庆,这大不见小不见的,无所谓吧!” “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爷爷。” 男孩子见这人依然不依不饶,但还是很垦切的说。 “你跟我回家,给我当孙子!” “哎!这老爷子!!这这” “小伙子,甭理他!依老卖老了!” 人们纷纷摇头,对面前这个帽子老人的纠缠,感觉不耻起来。 “哈哈哈!” 没想到帽子老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我是逗你呢,看看你鞋上的脚印子,你不仅没踩着我的脚,你还耽误我脚落地了!” 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周围人都逗乐了: “这老爷子,想讹人,想疯了吧!竟想讹个孩子!” 有人说着,就把男孩子拉到一边,准备保护起来。 “哎,这位解放军干部同志,您来给评评理吧!这老爷子,哎!” 旁边一位老者,见刚才那帽子老人不听众人劝说,但向走过来的万舍成说道。 人群里,走进来身材高大,穿着一套有些发白的军装的万舍成。 他黄色的胶鞋洗的很干净,上衣有4个口袋,其中上面的一个口袋里,是一款钢笔。 “老同志,您的脚被踩了,疼吗?” “不疼!”老人笑了。 “那您看我这鞋新刷的,要不,您踩上一脚,解解气?” “看您就是是个干部模样。解放军同志境界就是高。”有人喊。 “这两天都在练习表演,都在练习节目,大家互相磕磕碰碰总是有的。要互相体谅。珍惜这种好的气氛德珠!” 万舍成没tffuyu完话,看见了朝他跑过来的那个男孩子。 “万叔叔!” “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热闹,结果我踩着了这位老爷爷,不,又好象是他踩了我” “老人家,这是我的孩子,应该由我来向您道歉!” 万舍成说着,就要向帽子老人鞠躬,没想到被老人忙扶起: “哦,哈哈哈!解放军同志,我是在开玩笑呢,刚才我是故意的,这孩子是我的孙子,我在逗他呢。” “啊?德珠是您孙子?” part 2 “万同志,我刚才是来认这个孙子来的。跟他开了个玩笑。我叫江样,是德珠妈妈家的管家。” “大叔您好,我听赵广大叔说您来着。他说,您找到了他,只是还没有见到德珠,看来,今天这个见面礼,可是会让德珠记忆深刻呢。哈哈哈。” 于是,万舍成引见德珠见了江样,江样要领着德珠去买点礼物。 “好,江大叔,您一会领着德珠来家里吃晚饭吧,我去车站接我媳妇。” 万舍成刚刚与江样与德珠做别,就见人群中挤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 “万领导,我认得您,开大会听过您讲话呢。我这边儿有个大众茶馆。” 老人回身指了指台子后面的茶棚子。 “您老就叫我万同志吧。” “我叫沈山子,是闯关东过来的,常年离不开茶,好茶坏茶,我也要喝茶,我就搭了个棚,弄了个大众茶馆,不图钱,不图利,就图大伙就在那里说说话,聊聊天,听听书。有钱就给个三分两分的,没钱就算了。最近呐,大伙都说,要是能把您请来,给我们讲讲这解放战争的故事,别提都多开心了。大家备上好茶,等着您呢,您看?” “老同志,没问题的,等忙庆祝开国大典筹备的这些工作,我一定带着茶来也让您老们尽尽兴!” “好哩!等您,万同志!” 万舍成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火车站前,这里也聚集着敲锣打鼓的人群。 那些扭着秧歌步的,无论是穿着长袍的,还是穿着短褂的,腰上都扎着红绸带,脸上都是溢满笑容。随处可见的横幅: “热烈庆祝我们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没有**,就没有新中国!” “我们的队伍象太阳,照到哪埋在哪里亮!” 万舍成在一片锣鼓声中进了火车站的站台。 看火车站房顶上的钟还没有到点儿。 他张望着,踏着气笛声,火车开进了车站。 万舍成急切的眼神,往一个个车窗里张望 火车停稳后,他在人群中到处寻找着。 前面一个妇女围着头巾,他走过去: “阿秀!”那女人回过头, “哦对不起,大姐,我看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旅客从车上,下来的差不多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有接老人的,有接媳妇的,有接战友的, 还有接孩子的,人们都沉浸在相识的或相逢的喜悦当中, 前面一个妇女围着头巾,他走过去: “阿秀!”那女人回过头, “哦对不起,大姐,我看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解放军同志没关系。” 万舍成正尴尬着,后来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过头来 “阿秀,我怎么没看到你,看我这眼神,太差劲了,自己媳妇都找错了。” “舍成,不是你眼神不好,我呀,被重点保护起来了。” “是吗?怎么回事?” “列车员看我怀揣大肚的,他们怕我生在车上,把我领到了列车员办公室,让我在列车员的椅子上稳稳的坐着休息,一路上,还有人给我端茶送水。刚才,等旅客都下了车,才扶着我下来。我呀,是坐高级列车来的,哈哈哈!” “太好了,感谢这些铁路的同志们。” 万舍成寻找列车员的身影,表示谢意,列车已经开走了。 他向列车打了标准的军礼说: “我代表我们一家三口,感谢铁路战线上的同志们!” “看你,傻样儿!”万阿秀笑了。 “阿秀,咱回家吧。你这一路是不是很累啊?” “还行,想到就要回家了,开心还来不及!” 阿秀说着把头依在了万舍成的肩上。 “咱们的小宝宝,乖不乖,他没欺负你吧?” 万水城低下头,想去贴阿秀的肚子,阿秀看了看周围,羞涩的用手阻止了丈夫。 “老婆,辛苦你了,这段日子你一个人。要工作,还怀着孕,我一点忙没帮上” “别说了。你们解放军,这段日子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把新中国解放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哪个女人还不生孩子!” “话是这么说,我对你们娘两个,内心里就是觉得亏欠你们太多!” “我怀孕后,组织上交给我的工作也都少了许多,我身体也不错,你看,我各方面都很正常,再说,身边也有爹爹他们照顾着,挺好的!” “对你们娘两个,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来补偿吧。” “好,回家就给你拴马桩上!”阿秀打趣着。 “老婆,我家里做好了饭菜。宝贝孩子,我们回家喽!”万舍成摸着阿秀的肚子说。 阿秀看着路两边,说: “舍成,这东北的秋天来的早呢,你看这两边的树叶子,金黄色的,也有棕黄色的,还有橘黄色的,还有老绿的,落下来,铺在地上,远远望去,真像一层厚厚的地毯,真是美极了。这里的天空,又高又蓝。” “阿秀,你都快成诗人了。你喜欢就好。” 阿秀眯着眼睛,深深的嗅了气, 她一定觉得,这空气里,不仅弥漫着锣鼓的味道,还有新中国的新鲜甜蜜的味道。 进了家门,阿秀见万舍成,把家里安置的井井有条。 她被万舍成按在椅子上坐定,然后,为她端水洗手, 再到厨房一样样把饭菜端上桌,她开心的说: “想不到舍成,你把饭菜都做好了不说,还做的这样好。” 阿秀发现了万舍成的一根白发: “哎呀,舍成你才30多岁,怎么就有白发了?这段日子真辛苦你了,你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 “还是你辛苦,你为我们家生儿育女多不容易,还要工作,做新时代的新女性,阿秀,我很心疼你的,虽说你是我们共和国第一代新女性”话没说完,就听门外敲门声, “谁来了?” “一定是德珠!我还没有跟你说呢,是咱们的一个义子。” 阿秀手里端着刚盛了半碗米饭,跟着万舍成来到门口。 门开了,德珠先走了进来 “万叔叔,阿姨!” 阿秀看见德珠,愣在那里,手里的饭碗,“啪”的掉在地上。 part 3 “德珠,叫什么阿姨,叫婶婶” 万舍成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阿秀摔碎碗的声音,转过身看着阿秀的样子,他慌了: “阿秀!怎么了,阿秀,你不舒服了吗?” 他欲上前扶阿秀,阿秀用手臂推了推万舍成伸过来的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向外招呼着: “德珠,快进来,快进来吧。” 接下来,她想自己低下身子去拾碗。 结果,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你哪里不舒服了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婶婶!” 万舍成看着阿秀坐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额角的汗也下来了,懵了。 “我可能要生了” “德珠,看好婶婶,我去找人!” 万舍万跑了出去。 “婶婶,您喝点水吧?” 德珠倒了杯水,歪歪洒洒的拿到了阿秀面前,此时阿秀似乎痛的轻了一些,抬头再一次看了看德珠: “你长的好象一人个,我又想不起来” “人家都说我跟我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我爹是北荡山的雪里红,原名叫薛贵!” 阿秀听罢,一头倒地,晕死过去 “婶婶!婶婶!你醒醒呀!” 万舍成领着两个男人跑了进来,见阿秀如此,一时慌的不行,德珍带着哭腔: “万叔叔,我一定是说错什么话了,婶婶才这样的” “老万,你傻了,还要快把你媳妇用门板抬起来,快去卫生院吧。”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听了这样的吼声,万舍成才缓过神来, 伸脚踹下一块自家的门板,几个人把阿秀稳稳地放在门板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门板跑向卫生院。 另外的两个人拿着一些日常品,早早的跑在前头,进卫生院去找医生了。 医院的走廊上,两个穿白大的医生跑过来,她们把阿秀从门板上搀扶下来, “这位女人要生了,快,两位男同志,你们就在这里等。” 边说边把阿秀扶进了产房。 产房外走廊尽头挂着一块钟表,指针一圈一圈的转着,时针已指到了晚上十点, 木凳上的德珠腆着红红的小脸儿,远远的见到万叔叔走过来,便奔跑过去: “万叔叔,我一直在这等,婶婶还没有出来。” “德珠,这是吃的,饿了吧,快去填填肚子!” “万叔叔,我吃不下,我总是觉得,是我说错了话,婶婶才晕倒住院的。” “说什么呢,这和你说什么一点半系都没有,你婶婶要生小宝宝了,以后呢,你就有玩伴了喽。” 正说着,产房里传来了阿秀一阵阵的痛苦的呼喊。 万舍成有些坐不住了,不断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婶婶不会有事吧?” 德珠快吓哭了。 “没事没事,一会儿,有两个叔叔会来,带你先回家,在家里等着我们,听话啊。” 他们正说着话,走廊里来了两位解放军战士, “万同志,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这是后勤让我们给阿秀同志送来的这些东西,还需要什么吗?” “哦,不需要了,你们把带这孩子先带回去吧,这孩子需要休息,晚上在这,别着凉。” “不!万叔叔,我不回家,我要在这里等着婶婶一起回家!” 万舍成看着德珠十分坚定的往后退着,觉得一定说服不了他,于是,无奈的摇了摇了头: “那就不需要什么了,让这孩子跟我在这里的木凳子上呆一晚吧。” “万同志,还有件事,明天一天的大会节目单需要您一一过目,但领导并不知道你夫人在生孩子,您看用不用我再回去帮您说一声?” “节目单一定不能出错!我必须回去。” 万舍成,不安的看了看产房的方向, “德珠,从今天起,你是个大人了,在这值班,有什么事,跑步进行,去找我!婶婶这里的重大任务,就交给你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德珠煞有介事的打了敬礼,把一旁站着的两位解放军战士,都逗笑了。 伴随着阿秀的一声声痛苦的尖叫,还有德珠抿嘴竭力故作镇定的表情下,万舍成与两位同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三个小时后,走廊里的德珠,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脱掉了带棉层的夹衣子, 里边的粗布单衣,也被汗水湿透了。 随着产房里一阵紧似一阵的,凄厉的叫声, 德珠,满脸是汗水和泪水,他定定的站在万叔叔之前,他打敬礼的那个位置上,一直没有动。 只是脚下多了一件,他脱下来的子 “哇!”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亮了夜空。 产房的门,终于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她疲惫的摘下了口罩, “恭喜!母女平安” 她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德珠: “你,你家大人呢?” “大夫阿姨,我家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现在我是大人!” 德珠的话,把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气乐了: “快去喊你家大人来!” 当万舍成进了病房,阳光已酒进了阿秀母女俩的床上。 “阿秀,对不起!我没能守着你们母女,你怀孕,我不在身边,在你生死攸关的生女儿的时候,我还是不在,我” 万舍成满眼含泪,站在病床前。 护士看着这情景,笑着边说,边往门外走, “听我们医生讲了,为了开国庆典筹备咱们这里的分会场,您领着大伙也一夜没合眼, 您还是个顶梁柱,会场缺不了您!” 然后,护士把关好的门又打开: “祝贺您们!喜添千金!” 当门再次被关上,室内安静极了,刚出生的婴儿正在酣睡。 阿秀一直把头朝里,没有看万舍成一眼, “阿秀,你可以原谅我,我自已都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 万舍成把拿来的饭盒打开,再把碗筷摆好,然后,仔细的剥了鸡蛋皮,几个剥好的鸡蛋放在热腾腾的小米粥里,再往里面加了一些老红糖,一边用嘴吹着热气,一边用羹匙搅拌着: “趁热吃吧,奶孩子妈,得一旦八的粮食呢。” 此时的阿秀,并没有接万舍成开的玩笑,她转过脸来,神色十分宁重的说: “舍万,我不叫阿秀,我的真名叫珍珠。” 万舍成听了,手里拿着正滴米粥的汤匙,杵在那里。 “我的记忆恢复了,让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part 4(回忆一) 1920年,那是个肖猴的年头。 这一年的春节,正好是雨水,也是历年里,春节来的最晚的一年,老人们都清楚的记得,那是2月20日过的年。 这一年真是个灾年,旱的地方,旱的要死。 直、鲁、豫、晋、陕各省旱情严重到一两个月滴雨都没有下。 农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既将颗粒无收,哭天抢地的求雨, 头皮磕在干涸的土地上,磕出了血痕都浑然不觉的情景是常见的事。 而涝的地方,却又涝的要命。 浙江温岭等四县洪潮泛滥,灾情为60年所未有,灾民总计达万余人,到处流民,一片悲凉景象。 到了秋天,有收成的地方,又都成了收获山贼和起义军的地方, 老百姓的日子,既便是有了吃食,也并不见得太平。 人们怨声载道: 老天不让活人,真的难活呀。 这一年的冬日里,一个叫珍珠的女孩子出生了。 她出生在华北平原一个小村落,这个村庄叫薛家村。 这薛家村,以好地势在当地闻名。 常年不见大灾,基本旱涝都有收成,这里的百姓都有着强烈的幸福感。 也常常有外乡人,投奔此处,可并没有多少入户成功的,听说当地的薛老保长, 与兵匪都来往密切,为人霸道,很是排外。 今年的薛家村,虽没有遭灾,却匪患猖獗,起义军也是常来这里寻人寻粮。 女孩子的爸爸是薛家村里一个教书的先生,这个薛先生教了十几年的书,却讲不清楚这年头里, 为什么百姓总是活的艰难。 只是常听说村里某位后生,扔下家里的亲人,跟起义军走了。 总之,起义军的影响,一直在村子里盘旋,百姓的心里,好象有了这样的底: “日子过不好,就得去参加起义军。” 年初的时候,一伙起义军里有两个商人打扮的人士,来到了薛先生的私塾。 想寻私塾里一个来自薛家村里的后生,结果另一伙官兵追踪而来,就在薛先生的私塾里, 起义军的几个勇士和官兵厮打起来。 一扎枪头子,正中薛先生的后背,先生当场昏倒在地,血流如注。 薛先生感叹: “都要去打仗,可是今天换了这个政府,明天又换了另一个,你们到底是为谁打仗? 还是只想舍出命来,填饱肚皮?听说,前段日子,日本兵又占了东北的浑春,这糟乱的年景。” 经过医治,薛先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醒过来时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就这样从4月份病病殃殃一直到12月,自己的妻子已是怀揣大肚,马上临盆。 腊月底近年关的时候,薛珍珠出生了。 薛先生听着女儿呱呱坠地的啼哭声,看着窗外漫天漂着晶莹如玉的雪花,冲口而出: “这孩子就叫珍珠吧。” 从此,自珍珠懂事认识父亲开始,他的爹爹,便是一边咳嗽一边说话, 他常常一边慈爱的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一边时不时的弓着腰身,暗暗的做着身体并不舒服的表情。 珍珠的童年生活,就在父亲病病怏怏中长大。 而她的母亲,却成了珍珠最痛的记忆。 母亲在生自己时候由于难产,当天晚上因大出血而亡。 那个1920年的冬天,薛家村里,私塾薛先生家,有着强烈的一喜一悲。 虽然有女儿薛珍珠出生,可是她的母亲,却撒手人寰。 父亲也因此病情加重,一度曾卧床不起。 多亏有珍珠的奶奶,一边照料嗷嗷待哺的珍珠,一边要宽解着心灰意冷的儿子。 “儿呀,想想,你是个胸中有文墨的人,怎么也糊涂起来了?有了珍珠,就要有做父亲的担当, 要忍住你的伤痛,为了孩子,更为了那,舍命把孩子生下来的孩子她娘,你也要坚强地挺过来!” 多年来,珍珠的父亲,教书育人,十里八村的乡里乡亲,没有不对珍珠父亲的为人竖大拇指的。 看珍珠家里如此光景,你送一盆儿花生,他送一袋小麦,她又送一筐青菜, 乡邻们,都尽着自己的力量,帮助珍珠的奶奶度日。 珍珠6岁那年,爹爹的病突然好了许多。 据父亲说,自己前一天晚上梦见了母亲,拉着他的手说,自己走的时候昏迷不醒,没有来得及告别。 她把珍珠托付给父亲,让父亲教女儿读书习字。 那天早晨,珍珠去叫爹爹吃饭,走到门口愣住了,只见父亲早已起床, 把自己打扮的十分利索,见珍珠忙说: “走,吃饭去,俺要去招集学生们,为他们补补课了。耽误的太久了。” 时值冬天,他的老病还是有反复。 于是,薛先生身体不便的时候,便把学生招到家里来,为学生们上课。 所以这个时候的小珍珠在家里,能时不时的听到爹爹给学生讲课。 要是追溯起珍珠的学习生涯,那就应该从6岁算起。 而6岁的小珍珠俨然就是一名薛家私塾里的旁听生了。 爹爹在病床前,也经常给学生补课,冬天的课是在家里讲的时候居多。 所以冬天里的小珍珠,一边听奶奶的吩咐,为爹爹端茶送水,一边听着爹爹给学生讲课,懵懵懂懂之间似乎也能听出一些门道来。 转眼,珍珠10岁了,此时,她已识了上个字了,甚至能读出一些古诗。 她也经常引的大人们,惊奇的称赞这个聪明的小女孩儿。 这个时候的爹爹,瘦瘦的脸上,终于会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爹爹说: “珍珠,以后你就跟俺一起去私塾听课吧,顺便帮俺些忙。到了中午,还能帮着你奶奶烧火做饭。” 此时10岁的小珍珠,俨然成了私塾一名正式的学生; 在家里,也正式成了奶奶的一个厨房帮手。 而做这些事,倒让珍珠高兴极了,她意识到,自己在父亲和奶奶的眼里长大了。 但在珍珠的心里,她有一件担心的事儿,就是奶奶常念叨的: “老天保佑,你爹爹多活一年,是珍珠你一年的福气呀,老天开眼吧, 珍珠啊,你要常为你爹爹祈祷,求老天让你爹快点好病,就是你的福禄啊。” 记得有一天晚上,奶奶跟爹爹闲聊,珍珠无意识的就在窗外听到了: “孩子啊,你平日里总是病病殃殃的样子, 要是哪天,俺给你们扔到了半道上,你们可怎么生活呀?” part 5(回忆二) “娘,这事您就甭操那多么心了。俺现在不也是比以前强多了,这病只是冬天才犯,好在有私塾里的学生,能到家里来。俺借着教书,也长点儿精神,再说这种乱世里,谁知道将来会什么样呢,娘,您就别操心了。唉,您是多受累了,如果俺给您去续个弦回来,也许你少受一些累,可是珍珠是个女孩儿,怕有后妈的遭遇不是。您老就多受累了。” “俺这老不死的,活一天能帮衬你一天,只怕是将来的身体,不是帮衬,倒给你添麻烦了。” “娘说什么呢?养儿防老,俺还要给您养老送终。您看珍珠转眼间都10来岁了。您看如今的她,跑个腿儿啊,学个舌呀。私塾里,都是俺缺少不了的帮手了。在家里,也是您的一个伴不是。” 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左腿: “小珍珠,懂事的很。她知道这条腿,是条老寒腿,但今年都没怎么痛过,还不是,珍珠是每天到傍晚都帮俺捶捶。这个孩子真招人疼,一旦要是给他找了个后妈,要是合得来的,是个善良的主儿还好,若是合不来,这珍珠岂不有罪受了。” “哎呀,你说的对,这事儿还是罢了吧。” 妈妈也点头沉思着说。 就这样珍珠奶奶还有父亲三个人,成为紧密的一家,也是困苦的一家,却是十分相亲相爱的幸福的一家人。 珍珠的美好童年里,有奶奶的挚爱,父亲的谆谆教诲,也有对母亲深深的思念。 然而,小小年纪的她,最大的心事,就是对父亲多病的担忧。 这也是珍珠童年生活里最大的不安全感。 有一次,奶奶领着珍珠去庙里烧香拜佛。奶奶说: “珍珠啊,你也跪在菩萨面前,把你心里最想的事儿告诉菩萨,菩萨听到了,一定会帮你,圆了你所想的心事儿的。” 珍珠一听,双腿不自觉的扑通一声,跪在佛前的叩头垫上。 学着奶奶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她说: “菩萨。你让俺爹爹的病好吧?菩萨呀菩萨,这是俺最大的心愿。” “珍珠,许愿是从心里许,是不出声的,让别人听到了。那佛可就该听不到了。”奶奶纠正她。 “而且你要求自己的未来。你爹爹一年老是一年,他的病能求好,当然好。但是你要求求你自己的将来呀,比如,你要跟佛说,你将来想要成个什么样的人啊。” 珍珠听了,点了点头。这次,她不出声了: “菩萨呀,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当个郎中,为俺爹爹把病治好。这真的是俺最大的一个心愿,菩萨呀菩萨,请圆了俺这个心愿吧。” 要说珍珠,第一次跟奶奶去许愿的时候,一心想当个郎中,将来要治好了爹爹的病,这是他当时真发自本真的一个信念。 但是到了11岁那年。她却在她的心愿却前面,加上“良心”二字。 那年,家里来了个走街串巷的郎中。珍珠打开门见一手拎木箱的中年男人,长衫礼帽,象个书生。 “俺是个郎中,专看久治不愈的病,姑娘,你家里有病人吧?” “俺爹一到冬天就咳嗽,经常身上不舒服,都十多年了。您能看好?” “俺看病很厉害,只是小丫头你能做了主吗?再说了,诊费谁出呀?” 奶奶闻声出来: “神医,俺能做了主,诊费自然是俺出啦。” 郎中来到珍珠父亲床前,挽起袖子,切脉,切完了左手又切右手,之后又切右手,再切左手。 一脸认真的样子,惊得奶奶不敢出声,父亲躺在床上闭着又眼,默不作声。 珍珠更是怕出一点声音,站在那里,都不敢呼吸了。 她屏住了气,她怕自己的呼吸声,哪怕一点点,便会耽误听到郎中切脉后的话语,甚至影响郎中给爹爹治病诊断的思绪。 珍珠由于屏气,脸颊憋的通红,在等着郎中说话。 可是,郎中诊完了脉,并没有言语。 只是从房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奶奶的房里。 其实,刚才郎中用来诊脉而坐过的,靠近薛先生床边的木墩椅子是有来历的。 当郎中被请进了院门后,便被奶奶引领着,坐在了院子里的那张方桌前,在跟奶奶聊天说话。 而珍珠却趁着这个当,想给郎中搬一张小椅子到父亲床前。 小椅子此时正在院子里,这是爹爹一点一点的亲手雕刻的,而且椅子原型,是父亲给自己选的一个小木桩子: 那年,村里有人要砍那棵上百年的银杏树。 薛先生帮了人家一个下午的忙,结果得到了这棵树桩。 这树桩啊,比珍珠都粗壮,爹爹每天坐在书桌旁边,一点点的雕塑它,最后,竟雕出一张漂亮的小椅子。 而现在,珍珠要把搬进爹爹的屋里,珍珠用尽全力把小椅子挪到了爹爹的床前,她在挪椅子当中,心里一直在想: “菩萨呀菩萨,求您让这个郎中给爹爹把病给治好吧。让爹爹也能像村里的叔叔一样,开怀大笑、健健康康,再也不用卧床养病了,再也不用整日吃那些苦药渣子。” 珍珠想到爹爹胃病犯的时候,本来就舍不得吃的饭,还要吐出来,爹爹的心情一定特别不好受,她和奶奶的心情也一样的沉重。 爹爹肺病犯的时候,整晚咳嗽。 他怕影响奶奶和珍珠休息,常常一个人到外面蹲着,也能尽情咳嗽几下。 那个时候的珍珠如果醒着躺在炕上,眼泪就在眼圈里转,他想爹爹真不容易,白天要去辛苦教书,晚上还要被病折磨,休息不好。 此时,珍珠在搬这个小树墩椅子的时候,似乎要把所有的心愿都许在了这个树墩上,不,是想把所有的心愿都许在了这张漂亮的小椅子上。 她使出所有的力气,要知道这样一个树墩子,成年男人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何况是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子。 珍珠终于把椅子搬到了父亲的床前,此时父亲睡的很沉,竟没有听到珍珠搬椅子的声音。 珍珠摇醒了他,示意他看看这张树墩椅子。 “珍珠,你这是要干什么?” “爹爹,告诉你个特别好的消息:来了一个郎中,他是个神医,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病,这树墩椅,是让他坐着来给你诊脉用的。爹爹你等等,俺去请他进来。” part 6(回忆三) 待珍珠跑到门外,见奶奶正在给这位郎中端上一碗熬好的疙瘩汤。 这是家里唯一的一点白面,奶奶做了疙瘩汤给郎中。 郎中一边吃一边说: “哎呀,俺自打家里出来,从日出卯时那会,天刚刚亮的时候,一直走了七个村落才到这儿, 凉水没砸牙,更别提米汤了,一点水米都没进。谢谢你啊。老人家,你也可救了俺的急了。” 说着他三口变成两口,把这一海碗的疙瘩汤,呼噜噜的吃进了肚子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肚子: “哎呀,这回饱了,脑袋也变灵光了,咱进屋瞧瞧病人去!” 说着郎中还打了个嗝。 他掀开眼前的竹子门帘,抬起脚,迈进门槛。 见床上躺着的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便径直走过去,很自然的坐在了,珍珠刚刚搬进来的那张小椅子上, 而珍珠看着郎中坐在那个木墩椅上,顿感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她在门外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郎中诊完脉,给父亲掖了掖被角。 薛先生问: “怎么样啊先生?俺这病可治吗?” “你先好好休息,俺和老人家去说说话。” 父亲见郎中这么说,也没言语,眼睛里的光暗淡了许多。 珍珠疑惑的看着郎中把奶奶叫到院子里,他低声跟奶奶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过了一阵儿,只见奶奶回了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 手里多了一个小布包,她把布包交给了郎中。 又见郎中再次回到爹爹的房里,走到桌前写了一个药单,交给奶奶, 奶奶千恩万谢,送走了郎中。 珍珠看着这一切,眼睛里现出疑惑的神情。 奶奶招手叫来珍珠: “走,陪奶奶进城里抓药,让珍珠扶着奶奶,奶奶的眼神不太好。” 于是珍珠和爹爹道别,和奶奶一起到镇上给爹爹抓药。 回来的路上奶奶不断跟珍珠说: “这个郎中的药啊,肯定中,你爹爹吃了一定能好!他呀,该恢复成当年那健壮的样子了。” “奶奶,俺看见您给郎中拿了一包东西,那是什么呀?” “珍珠啊,千万不要跟你爹说。告诉你,那是奶奶的棺材本呀。 本来呢,奶奶想,等自己老了,把攒的银子,准备给自己买一口好点的棺材。 但是现在你爹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俺宁可不思量自己的后事了。 不能让你爹总是躺在炕上,俺就是走了,也闭不上眼呐。” 奶奶说着,抹了下眼泪。 “奶奶,干嘛要给郎中这样多的银子呢?” “唉,这个郎中事先就跟俺说,你爹这病,要下猛药,否则治不好。 可是,这猛药在他祖上传下来的时候,就是有讲的,用一次这个方子,就损几年郎中的寿命。 所以他说,不给上足够的银两,他不可能给开这个方子。” 珍珠看着奶奶脸上现出充满希望的光茫。 由于这是奶奶的心愿,接下来,爹爹也是极认真的,开始吃这一副又一副的汤药。 连续吃了一个多月。 记得那个冬天特别漫长。 奶奶见爹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经常出去,站在门口背着爹爹抹眼泪花, 珍珠看着奶奶,用冰冷的小手拽着奶奶的衣襟: “奶奶,你别难过,还有珍珠囡呢。” 奶奶的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珍珠经常来到爹爹床前,用小手摸着爹爹的脸颊, 爹爹有时候睁开眼睛,看了看珍珠,努力的做出笑意。 爹爹越加瘦弱的脸上,用力扯着笑容的嘴角,努力的让珍珠心疼。 爹每次这样,珍珠双眼的泪花总是再也忍不住滴落, 她真想扑在爹爹身上大哭,求爹爹快点好起来,可是她知道这样只能让爹爹更加难过。 于是珍珠就趁爹爹不在意的时候,赶快把眼泪抹去。 忙前忙后,整个一个冬天,爹爹也没有起来床,后来奶奶说: “这是个误人性命的庸医,是个坏了良心的郎中!” 珍珠明白了,爹爹被这个郎中骗了,吃了他开的药,病情更严重了。 奶奶领着珍珠到庙上再次还愿的时候,珍珠在自己的心愿前面添了三个字: “有良心”,她要做一个有良心的郎中。 珍珠的愿望,就这样早早的在她心中形成了。 春天的时候。跟丁珍珠一墙之隔的小院落,空了多少年的房子里搬来一户人家。 家里有个男孩子,长珍珠几岁,听大人口里喊他“薛贵”。 一家三口人,都是不笑不说话。 刚搬来没几天,那位婶子就拿了一盆煮熟的花生,来到家里来找奶奶说话: “大娘,俺们做邻居啦,以后啊,还得烦老您老多照应呐!” “唉,互相照应!” “听说您儿子,是位教书先生,真了不起呀。俺们和您这样的人家做了邻居, 都感觉能闻到书香味呢!真是太幸运了。俺这有个半大后生,也想上学呢。 等秋天,收了粮食,攒下钱来,去您儿子的私塾报名,做他的学生,好好读书识字!” 婶回头喊着,朝墙那边的院子: “过来薛贵!来见见奶奶!” 此时院墙的那边,薛贵正一窜一窜的,往墙这边探头,听他娘和奶奶说话。 珍珠瞅那墙上,薛贵一露头,又缩回,再一露头,再缩回,活像个小猴子。 “噗哧!” 珍珠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边的薛贵听他娘一喊,赶紧从那院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比珍珠个子高出一个头来。 他一边手摸着头,一边嘟着憨厚的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进了院门就慢吞吞的,离的娘和奶奶老远: “奶奶” 他娘走过去,把薛贵往奶奶身边拉扯, “瞅你这孩子。这是俺儿子薛贵。唉,长这么大,都10多岁了,还一个大字不识呢。 这回好,看儿子你多有福啊,是老天造化让俺家,做了私塾先生的邻居。快给奶奶行个礼!” “快起来,行什么礼!” 奶奶听她这么说,眼睛湿润了,忙把这孩子拉了过来说, “俺儿子是个私塾先生不假,可最近病得不轻,一直在床上躺着。 哎,俺们这一老一小,还有个病人” 奶奶说着用手指了指她身后的珍珠: “这是俺孙女珍珠,快来见过你婶婶。” 珍珠走过来,怯怯的叫了声: “婶婶!”。 薛贵妈忙把珍珠拉到怀里: “哎呀,这个小姑娘怎么长得跟小仙女似的?水灵的很哟!” 珍珠一听,立刻羞的什么似的,红着脸,眼角瞥见旁边的薛贵,正用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而手里的柳树条,都散在地上,却全然不知。 珍珠再也忍不住,笑着跑开了。 薛贵好象也才意识到自己的相,脸更红了,转身也想往外跑, 却踩着了后身紧跟其后的黑狗,惹得它“嗷嗷”满院子委曲的叫着。 院子里,爆发出婶婶和奶奶少有的笑声。 part 7(回忆四) 薛贵一家的到来,好像给珍珠的家里平添了许多的喜悦。 奶奶经常隔着墙和婶婶拉家长,十分说得来。 婶婶也时常在晚上,端来一碗她做的面糊,里面有时令的青菜和青豆,好吃极了。 有时候甚至还帮珍珠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薛叔叔喜欢打猎,时不时的,给奶奶拎来一只野鸡,或是山兔,欢喜的珍珠象过年似的。 而薛贵就承包了珍珠家里水缸的水,还有院外的柴。 从薛家搬来后,再没有见水缸里缺过水,烧火做饭时缺过柴。 珍珠惊奇的发现,家里的猪和兔子吃的草,也好象永远都吃不完的样子。 珍珠终于明白了,薛贵总是趁早上,去山上打猪草,回来顺便就扔到珍珠家院里一捆,等珍珠起了床,奶奶早就把猪草剁好,放在猪槽子和兔食盆子里了。 薛贵整天默不作声的,但只要他干的活里,好像珍珠家就得有份儿。 奶奶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常常望着薛贵的背影感叹: “难得的好孩子啊!这一家人,象是老天派下来的好人呢。” 爹爹的身体在那一年,薛家搬来的春天,突然的好了起来。 爹爹在床上躺不住了,私塾里虽不能常年去,却也可以隔三差五的去一趟, 薛先生的学生,也经常到自己家里来上课。 珍珠和薛贵,自然也就成了旁听生。 而薛先生交给珍珠的任务就是: 帮薛贵补习他没有习过的功课。 薛贵,在薛家村一点点的熟悉了,他喜欢薛家村,他喜欢薛家村的一草一木,一老一少。 这里老人们经常喜欢摸着他的头顶,看见他总是笑呵呵的: “这后生,长得壮壮实实,人也憨憨厚厚,将来是把锄地的好料!是咱庄稼人的好把式。” 村里的孩了们,更是喜欢跟在薛贵的屁股后面跑。 他们觉得薛贵聪明。 他总是能准确的找到鸟窝在哪儿,他也总是能摸清鱼群在哪里游动。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上山下河,掏鸟摸鱼,薛贵绝对是无冕之王。 秋收,小孩子们捡地,他也总能让大家捡的比过去多。 薛贵在薛家村,已经是人人喜欢的好后生了。 他长珍珠五岁,村里人有时候逗他说: “薛贵!什么时候给俺们带回来个好媳妇啊?” 薛贵就羞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见他这样,有人更来了劲: “俺家有个小囡,好看着呢,许给你?” “俺,俺有可不烦你们费心!你们别逗俺啦!” 转身他就跑出老远。 大家见他粗声粗气,认真的样子,便笑的前仰后合。 薛贵跑出去,这个时候准会往山坡上奔,他知道这个时间里,珍珠一定在山坡上放她家的那4只羊。 他跑上山坡,见珍珠看着一棵草正发愣, “珍珠,你在看什么啊?” 薛贵见珍珠正在看水沟边那片沼泽上,潮湿的土里,生长着一株株野草, 它形似水仙,叶似茨菇,一根独枝立在水中,过去可能都见过,但是却不知道它叫什么。 “其实这种野草早在古代就很出名了,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称它为“睡菜”, 而在嵇含的《南方草木状》中则称它为醉草、绰菜、瞑菜。” “珍珠,你说起这些来怎么象个郎中?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薛贵惊奇的问。 可珍珠并不理会他,继续沉浸其中,说着: “睡菜最大的作用在于它的药用价值,睡菜中含有苦甙类、黄酮醇甙、鞣质及脂肪油类等化学物质, 使得它全草入药具有平肝息风、清热解暑、健脾消食、养心安神的功效。 可用于治疗胃炎、胃痛、消化不良、心悸失眠、心神不安、胆囊炎、水肿、小便不利或赤热涩痛等多种症状。 对于治疗失眠,睡菜可以说是一种很好的良药,在古代很早就知道睡菜有治失眠的功效。 《本草纲目》记载:治心膈邪热,不得眠。 需要注意的是:只能在夏、秋间采收完整带柄的叶晒干,根茎在春、秋两季挖出来, 然后把须根晒干,用来煮水喝。” 说到这里,珍珠看着听呆了的薛贵,调皮的歪着头说: “俺还知道睡菜根煮出来的水特别苦,喝多了,还会导致腹泻和呕吐!” 说完这些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你,看你,象个呆鹅。哈哈哈!” “告诉你吧,俺偷偷通读了《本草纲目》和《南方草木状》这些书,都是俺太爷爷传下来的, 但爹爹却把这些书放起来了,俺偷拿出来看。这睡菜汁俺就喝过,所以知道喝了多少就会腹泻和呕吐!” “珍珠,你又不是郎中,可不能这么瞎用,会伤了你自己!” “俺知道,放心吧,薛贵哥。” 珍珠说着,指着脚下草里的一些植物一一的说起来: “看,这是天葵,这种草在俺们这里很少见,主要是长在贵州和云南也是煎水服用, 具有活血化瘀、调经的功效,常被用于妇女月经不调,产后腹痛,还治跌打损伤。” 见薛贵听得入了迷,她又往前跑了几步,指着一株植物: “这个你认识吧,咱们叫它小蓟草,也叫刺儿菜。咱总是采它给猪吃,可是不知道这也是优质中草药呢。 具有凉血止血,活血祛瘀、消肿、治跌打损伤、尿血,便血等功效。” 又指了指前面的一棵草: “鬼针草,这个最常用了,奶奶都知道,有清热解毒、散瘀活血的功效, 主治呼吸道感染、急性阑尾炎、咽喉肿痛、胃肠炎、风湿关节疼痛、毒蛇咬伤、跌打肿痛。” 薛贵刚要把脚落在一棵草上,珍珠马上提醒: “你脚前的这些草叫平车前。小苗时,才可吃,味甘,性寒。具有利尿、清热、明目、祛痰的功效。 俺经常采回来给爹爹包包吃。这婆婆丁你一定认得,学名叫蒲公英,你家婶婶还包过饺子给俺奶奶拿过来。 奶奶问这是什么馅的,第一次尝到有苦味还能鲜鲜的饺子。就是这种菜包的。 但这婆婆丁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具有强化肝脏、降低胆固醇、抗病毒、抗菌消炎等功效呢, 是每本草药书里必须的书写的一个好药材。” 接下来珍珠指了指远处的两棵老榆树: “哎,俺还在那边山坡那儿做了个记号,那地方有好多的车前平,还有” 薛贵看着珍珠的嘴一张一合,银铃般的声音像爆豆一般,说起各种草名草药的名字和用途。 他看呆了,也听呆了。 珍珠说了半天见他竟然没有回应,便拍了一下他: “你干嘛呢?人家都说半天了,你到底听没听啊?” part 8(回忆五) 这时候薛贵才反应过来,他红着脸低下头说: “嗯,俺没听。奥,不,俺听了听了!俺没听见,不是不是,是没听明白” 珍珠恍然大悟,质问道: “人家说话,你走神儿,对不对?说,你在想什么?” 薛贵站起身来,手里拽着右边长高的草,边往山坡上走,边嘴里嘟囔着: “俺没想什么。俺还以为,你只喜欢你家院子里的刺梅花,还有你家房前的那棵大银杏树呢。” “嗯?你说你个大男子汉,竟不敢把真话说出来,俺还不信了。” 珍珠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追。 没有想到薛贵猛一转身,大声说: “说就说了!俺说。过去,俺只当你是一个美的象画儿一样的女孩儿,俺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 可是,今天你的样子,懂那么多的学问,象仙女一样在俺身边。俺薛贵,除了庄稼地里的活儿,俺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俺,俺该怎么样能把仙女,变回俺梦里的那个女孩儿?” 薛贵最后的话语里,竟带着哭腔,他转身跑下了山。 傍晚的薛家村小延河边,安静的能清楚的听到虫鸣。 珍珠吃过晚饭,一个人想到河边,去她经常和薛贵一起蹬的水车上去坐坐。 珍珠抬眼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象个银盘子,挂在天边。 她脑子里还想着白天薛贵跟他说的那些话。 珍珠觉得薛贵长的高高壮壮,可是害起羞来的表情,却象个孩子,她下意识的就乐出了声。 “你来了?” 珍珠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发现薛贵正坐在水车上,看见自己站了起来。 “薛贵哥,你走后,俺也想了很多” 珍珠也来到水车上,挨着薛贵坐了下来。 “珍珠,你别说了,俺为俺做的事、说的话臊得慌,俺太小心眼了,怎么还是个男人。对不起,珍珠。” 薛贵认真的说着: “最近俺总觉得,你想做个中医对吧?或者是做个郎中?俺支持你。 珍珠,你需要俺薛贵做什么,俺一定不遗余力。” “其实这只是俺小时候的一个心愿,俺从小到大,就看着爹爹病病怏怏。 开始的时候,俺只是单纯的想做个郎中,能治好爹爹病的郎中。” 珍珠沉思着说。 “听俺娘说,薛先生的病其实没这么严重,就是让一个没有良心的郎中给害了, 吃了他的药才开始越来越不好,甚至卧床了,过去还好一些,是吗?” 薛贵把头往外歪了下,才敢转过身来,看着珍珠。 “是的,那个郎中,说起来还是俺,还是俺给他请进来的,所以俺感觉特别对不起俺爹。” 珍珠说着眼圈一红,薛贵见状,有些手足无措: “珍珠,你千万别这么想,都是那个坏郎中,这不怨你!他想骗人,都骗到你家门前了,你能躲过去吗? 你千万别这么想。” 珍珠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转身看着薛贵,捶了他两拳: “薛贵哥,你惹人家丢人,在你面前掉眼泪,你好讨厌!” “对不起,珍珠。俺不是有意的。用点力,使劲捶才能解气吧?” 薛贵的话倒把珍珠给逗笑了,过了一会儿,她正色说: “俺感觉你总对那些刀啊,枪的挺感兴趣的,看你用过的这些东西,总是能比别人的好使,那你是跟谁学的?” “这算什么能耐,俺只不过是珍重这些家什就是了。” 薛贵边说着话,边用手抓挠着后脖子,又害起羞来。 “村子里的后生们都要跟你学着打猎,但没有枪呀,还要跟你学着做猎枪呢。这不是门手艺吗?薛贵哥。” “咱民国各地不禁枪,老百姓随便买枪。听说全国枪支最多的地方,是广东。 那地方也富裕,全省老百姓手里的枪支超过百万条。据说,那边城里的商户和富户几乎人人家里有枪。” 珍珠一听,睁大了眼睛: “薛贵哥,看你,一说到这个话题,你话就多了。那么多枪都是自己做的吗?” “不是,都是买的,俺有个远房哥哥,就是那边银号里的店小二,亲眼见各银号账房内, 挂着驳壳枪,六八、七九步枪,驳壳、碌架手枪、配壳的大号左轮等,挂在夹万之旁。 大字号如西盛、全昌、顺安、心泰、明兴等,多者驳壳两三枝,长枪两枝,左轮、碌架一枝或两枝。 较小的店号,亦有驳壳、长枪、左轮等各一枝。各种枪均配子弹一百发。只有村里的富户才用自制式枪。” 珍珠惊奇于薛贵的滔滔不绝: “看看,看看,薛贵哥,俺可看出了你喜欢哪一行了。哈哈。那自制式枪,就是自己家做的呗?” “不是,俺那表哥说,广东有一种职业,就是造枪匠,和铁匠差不多,只是经常在各村游走,为村民造枪。 他们的枪虽粗糙点,射程也近、精度差,但枪的威力不小,价低。也有不少人买。据说一些队伍一次就买几仟条呢。” “哎呀,薛贵哥,俺想起葛家村有个造枪匠,他过去就是开铁匠铺的!” 珍珠兴奋的拍打着薛贵。 “铁匠铺掌柜的儿子,据说去留了洋,还学了与这些有关系的技术,后学成回来没做什么大的生意, 倒是在他爹爹的铁匠铺里来帮忙,他的那些洋墨水,一定是用上了。所以他爹现在的绰号就叫造枪匠。” 珍珠发现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薛贵一动不动,眼睛闪着亮光,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下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珍珠便生出一个主意来。 “薛贵哥,你为什么不利用农闲时间,跟葛造枪匠学个手艺?农忙了,再回来。 两不耽误,明天咱俩寻他去,如果行,你就跟他拜师。” 薛贵激动的脸都红了: “珍珠,你最知道俺,其实俺一直羡慕你,你对自己的将来有着落,俺过去想: 你放羊俺帮你放羊,你种地俺帮你种地,你要是学中医,俺啊,俺不会,但是俺还是会帮你放羊,帮你种地。 就是这样,俺心里也羡慕你,知道你对自己将来的生活有着落,俺的心也有了着落” 珍珠“噗哧”笑了,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起话来,也好有着落。瞅!这回俺羡慕你啦,你要能学成了回来,你也开一个有造枪技术的铁匠铺。 这样,俺家有你做邻居,还要什么刀枪保护,整个就是枪行在护着俺们呐,对吧?” 上架感言 第一次写这样的文字,感觉很新奇,真的想写上个两万字, 可,这才第二行,就好象写不下去了。 不知道别人在这里都写了什么,我就写写来起点写这本书,这41天的心情吧。 2002年的时候,我写的第一篇中稿文字,是一百字的豆腐块文,发表在青岛的半岛报上, 从此,便一直在报刊杂志投稿,十多年,写了随笔,杂文,小说,纪实,各种稿子都有尝试, 报纸上过《大公报》,杂志上过《中国青年》,从这样的纸媒可以看出,我的文风十分传统。 也意味着,我的读者似乎并不广大。 这年头,谁喜欢说教呢? 但是,最近两年,从兼职写作变成了全职, 也让我内心的那个梦,更加清晰:写剧本,写长篇小说, 两年了,我学着写了三部剧本,也构思了一些长篇小说的框架, 于是,从一个站都没有上过的人,度娘里知道的, 到现在成为了一个的签约作者,今天作品又上了架, 写到此处,我内心的感受,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过,那就是激动! 在这里,感谢我的责编谢谢大大(都这么叫),虽然我们并未谋面, 可是,通过屏幕的文字,我觉得她是一个温婉睿智的美女, 我不分时间段的叨扰,可是她一直细致耐心的帮我,让我经常好感动 《复婚交响曲》能走到现在,与她的帮助是分不开的。谢谢谢谢! 签约后,加了现实群,我几乎不聊天,所以在群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这个群却让我认识了一大批现实文的优秀作家, 有难题,我就来群里找答案, 真心的喜欢这些人 特别感谢:郑虎丁!感谢你的支持和鼓励! 最后,感谢一直陪伴这本书的所有读者。 订阅,可能是对我这本书最大的肯定,您不妨试试? 三块,两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完蛋!我又恢复了路边摊主的本质!) part 9(回忆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薛贵就已在珍珠的家门外踱步。 珍珠的奶奶起的早,远远看见门外的薛贵,好奇的说: “珍珠,这小贵子,早早的就起来了,今天是不是要出村啊?” “您老真是个聪明人!猜对了。” 珍珠朝奶奶竖了竖大拇指。奶奶见珍珠不想说,便不再追问。 舀了碗粥递给珍珠: “俺就知道小贵子和俺家珍珠做的都是正事儿,这俩孩子,难得的好孩子啊, 只是他早饭有没有吃?把这碗粥给他,叫他进院喝碗粥。” 珍珠和薛贵一路来到了葛家村,走到葛家村外,已是近正午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吃了奶奶给放在腰间的干粮,又喝了点水,这才进了村。 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葛家村铁匠铺,其实这个铁匠铺很有名,问起村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没用上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铁匠铺门外。 珍珠说: “俺在这等你,等你的好消息。” 薛贵点了点头,往里边走去。 隔了没有半个时辰。薛贵从里边走出来,边走还边回头朝里面喊: “大伯,俺还会再来的!” 珍珠疑惑的问: “为什么说你还会再来,不叫师傅,还叫人大伯呢?” 薛贵摇了摇头说: “人家说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收徒弟,没有这样的规矩,也不能破这个例。” “那你说还来?” “俺想以后每隔一段等农忙的时候,俺会来,偷着帮他干农活,慢慢的让他了解俺,也许会改变主意的。”珍珠点了点头: “俺没有看错你,你这份诚心,会感动他们的,那现在,俺们也只能先回去吧。” 两个人说着就要往村外走。 后面传来一声呼喊: “刚才进来的后生,你们站住。” 从院里出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 “大伯,您叫俺吗?” 珍珠听出了这个人一定是造枪匠,珍珠从薛贵兴奋的声音里,便猜出**分。 老伯并没有理会薛贵的兴奋,而是朝珍珠说: “姑娘,你爹爹是不是薛家村的私塾先生,薛先生啊?” “是啊是啊,老伯你认识俺爹?” 老伯听罢,掏出烟袋来续上烟,慢悠悠的说: “薛先生是俺的救命恩人。而且俺儿子也在薛先生那受过教呢。” 珍珠一听高兴极了: “老伯,您看在俺爹的份上,您收下薛贵这个徒弟吧。他是俺们村里有名的好后生” 老伯打断珍珠说: “俺在小窗口看见了你,俺认得你,你经常去葛家镇给你爹配药,俺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你领来的后生准没错。俺们家世世代代从来没有收过徒。 但是看在薛先生的为人和面子上,俺们收了他。 家准备准备,现在正好是农闲的时候,明天就到俺的铁匠铺里来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薛贵已激动的跪在地上: “师傅,受徒儿一拜。” 老先生马上说: “都民国了,哪有这跪拜的道理,快起来。” 薛贵哪里理会,自顾在地上三拜九叩,认认真真的给师傅行了大礼, 又说: “师傅,俺回家跟父母商量,要准备给师傅拿份拜师礼!认认真真的来拜您为师。” 师傅笑了: “算了,没那么多说道,俺既然收了你,咱们就是师徒,你就跟俺儿子是一般大的, 俺儿子自从留了洋,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也多,现在都不怎么着家。 每年过年见他一面就不错了,你正好与俺作伴。” 葛先生见珍珠也跟着跪在地上, 忙说: “你一个女孩家俺不可能收你做这个铁匠的。快别凑趣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葛师傅抬头看了看天: “你们赶快回去吧,到了薛家村,天都黑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傍晚的余晖,照着薛家村家家户户,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整个薛家村像笼罩在一个雾霭的世界里。 山半腰上的几十户人家,远远望去,错落有致,十分美丽。 在薛家村路口第六户院落里,珍珠的奶奶正在和儿子吃晚饭。 薛先生往母亲的碗里加了块肉: “娘,珍珠怎么还没有回来?她跟你打招呼了吧?说去哪了吗?” “大早上的,就和薛贵出去了,这要不是和薛贵一起,俺还不担心死。 当时她说他要晚一些回来,不让咱们担心,俺没问珍珠什么事儿。 放心吧,一定是好事儿,俺相信这个孩子。跟薛贵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先生把端起的菜汤放在了桌上,沉吟了一会, 突然说: “娘。您说薛贵这个孩子怎么样?” 珍珠奶奶抬起头来,有些发愣的看着薛先生: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这孩子还用问怎么样,多好的一个后生!” 薛先生展开笑容: “娘,俺有一个想法,您看。珍珠也不小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应该有心事了? 薛贵可是个不错的好后生。” 珍珠奶奶抢过话说: “你说的话俺懂,俺也有这种想法,跟你想一块儿去了。 咱们娘俩个老的老,病的病,珍珠又这么大了,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 帮他找个值得托付的人,不容易,所以俺同意你的想法,只是一个女孩儿家, 俺又不知道人家薛贵家的想法。” 薛先生说: “娘,都什么年代了,这个事儿你就交给俺吧。” 两个人正说着,珍珠从外面走了进来,薛贵紧随其后。 奶奶忙招呼说: “哎,饭还热着呢。你们回来的正好,来吧,一起吃。” 吃饭的过程中,珍珠的爹爹看薛贵的眼睛不离珍珠,他偷偷的笑了,奶奶也看出来了。 她故意说: “珍珠你大了,以后这么晚可不要出去,还得用人家薛贵保护着你。” 薛贵的脸马上变得通红: “奶奶,珍珠都是为了俺。俺要到一个有做枪技术的铁匠铺去学手艺,也为将来能养家糊口。 要是珍珠不嫌弃,俺,俺愿意每天都这么,这么保护她。如果叔叔和奶奶相信俺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头却快要低到桌子下面了。 珍珠的奶奶和薛先生见状,仰面大笑。 愉快的晚餐中,外面已经蛙鸣四起,与薛先生家里传出来的笑声揉和在一起,像动听的和弦演奏在这薛家村的半空里。 part 10(回忆七) 离薛家村80里地的小镇上,集市热闹非凡。 卖报的小报童,跳跃着在集市中间的街面高声吆喝: 卖报!卖报!中央红军陕甘支队与陕北红军组成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开始准备渡黄河东征。 卖报!卖报!东北抗日联军成立,***、周保中、李兆麟分任三路军总司令。 卖报!卖报!**决定放弃红军称号,联蒋抗日。 卖报!卖报!**中央发出致国民党书,再次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实现第二次国共合作,组成全民族的抗日统一战线! 小报童的声音吸引着珍珠。 薛贵走过去,掏钱买了一份报纸,回来递给珍珠说: “当看热闹了,拿着!” 两人来到集市上,为师傅挑了两件拜师礼盒,从拥挤的集市中往出走着。 今天的珍珠穿了一件水嫩的、粉白色的短袄,一条青色的裤子,黑黝黝的长辫子, 辫梢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悠荡在珍珠窈窕的腰间,走起路来蝴蝶一摇一摆,煞是好看, 薛贵几次走在珍珠的后边,发现自己看呆了,便红了脸。 珍珠手里拿着报纸,薛贵两手各拎着给师傅的礼盒。 他斜挎在身上的布袋里,还有一块,他背着珍珠,在布庄里为她买的一块布。 薛贵按了按斜挎在肩上的包袱里的那块布,加紧了脚步,撵上走在前面的珍珠, 薛贵在她的身后说: “俺们去吃点烧饼吧,快到中午了,吃了烧饼再回去,不然脚板没劲儿吧。” 珍珠刚刚回过身来,想跟薛贵说点什么,猛的被一个莽撞的后生,使劲的撞了一下, 薛贵为了扶珍珠,差点儿就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 接下来,这后生又顺势用手里的棍子,拍打了一下珍珠的后腰。 薛贵见状,气的怒目圆睁: “你给俺站住!站住!” 薛贵见后生要跑远,急忙跟珍珠说: “珍珠,你在这里等俺!” 说着,把手里的礼盒想交给珍珠,又掂了掂,感觉沉重, 便慌忙向身旁一个卖烟的老汉拱手示意: 暂时把礼盒寄存在老汉的桌子上。 见老汉点头,薛贵转身向那莽撞的后生追去。 一边追一边喊: “你给俺站住!你个混蛋,你给俺站住!” 再说珍珠这边,正踮着脚尖,着急的看着跑远的薛贵。 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一看,有张油乎乎的脸, 快凑到自己身上,珍珠厌恶的往后躲着。 见对面又站了一位,抹了头油的、矮胖的富家胖后生,一张展开着淫邪的双眼,一张油光光的脸, 整个人都令人作呕的感觉。 珍珠皱起眉头: “光天化日,干嘛对人动手动脚?” 后生笑嘻嘻的摇着扇子,继续往珍珠这边凑,他用手抖起对襟的长衫,都快贴到珍珠的脸上。 珍珠脑袋里轰的一下,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美人儿,俺可关注你好久了。走吧,跟爷回家去,爷带你听曲儿、找乐怎么样?” 珍珠怒目圆睁: “你是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女孩子动手动脚不说,还满嘴胡言乱语。你就不怕王法吗?” “想知道俺是谁呀,跟爷走就知道了。王法?今天晚上,俺就告诉你王法是什么。哈哈哈!”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他用手一挥,后面那几个梳着分头的后生,一拥而上。 “薛贵!薛贵!救命!” 其中一个分头用布条把珍珠的嘴堵住了。 然后又上来4个后人,两人向后背扭着珍珠的胳膊, 另两人抬起珍珠的腿,把珍珠放到了一台车上。 油头领着这伙人,带着珍珠扬长而去。 薛贵追了半天那个莽撞的后生,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才好,意识到这个后生大有诱他追赶的样子。 他猛然想起了珍珠,使劲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用力跺了下脚,立刻拼命往回跑。 当他跑到刚刚和珍珠分手的集市大门口。 那个卖烟的老汉已经不见了,摊位也不翼而飞。 薛贵见自己的两盒礼品,完好的放在旁边百货公司的门里,而珍珠踪迹全无。 薛贵暂时惊恐万分,用尽嗓门高喊: “珍珠!珍珠!珍珠,你在哪儿?” 他在集市里你快速穿梭着,突然在街角看到了那个卖烟老汉的身影,薛贵疯狂的飞奔过去。 “老伯,老伯!你等等!” “后生,你的礼盒,你买的东西,俺给你放到” “老伯老伯,不是不是东西。不是不是,俺说错了老伯,对不起。 俺想说,跟俺一起的那个女孩子,跟俺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在哪里?” 老伯一听,转身要走,薛贵意识到什么,慌忙抓住这个老伯的手臂。 “老伯,你一定知道那女孩儿的下落,您不告诉俺,俺就跟着您, 俺不会放过您!那个女孩在哪里呀,一定要告诉俺!” 老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观察了一会,领着薛贵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你千万不要透露出来是俺跟你说的。” 老伯见薛贵用力的点头应允,小声低语道: “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被一位官老爷家的公子抢走了。 几个人把姑娘的嘴堵上了,又把她塞到了一个车里,往南面去了。别的,俺就不敢说了。” “老伯,俺求求您,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如果您知道,求您一定告诉俺啊,他们去哪儿了? 会把女孩子带到哪里去,俺以后为您当牛做马。俺是薛家村的薛贵,老伯俺没有别的,俺有一身力气, 俺可以给您当儿子,以后俺为你养老送终!求您了!” 老人扶起要行大礼的薛贵: “后生,俺看出你的诚意,俺就拼上一回老命,来告诉你,俺老汉这把年纪,也不怕他们把俺怎么样! 一直走,走出七里地左右,有一片林子,林子的后面有一个城隍庙,这个城隍庙早就被这个公子霸占了。 他经常往那里去,弄些良家妇女在那里,唉,伤天害理呀,据说这个城隍庙还有后生把守, 一般人都进不去,他们都拿着家伙,你要当心哪。” “俺要跟这帮狗日的拼了!” part 11(回忆八) “记住老伯的话,你有命才能救出你的女孩子,不是吗?你要去拼了命,那个女孩子也救不得哟!” “谢谢老伯,薛贵趴在地上给老伯磕了个头,老伯,你对俺的救命之恩,俺来日再报。 老伯,您家住在哪里?” “俺为什么知道这个作恶公子的事呢,因为往城隍庙去有两条道,另一条路边上那间茅草屋,就是俺的住处了, 就在城隍庙的西面。” 这边薛贵叩谢而去,直奔城隍庙的方向走。 珍珠在车里,正使用牙齿撕扯着堵嘴的布,咬着咬着,那块布终于被撕掉了, 珍珠透过车窗看了看车两边没有人烟,她意识到喊也没有用。 她开始一点点用车门边的金属,蹭绑手的布条和捆脚的绳子,终于, 紧张的满头大汗的珍珠,被绑的手臂松开了,被捆着的脚也松开了。 但珍珠没有动,还按原样躺在那里,她转动着美丽的大眼睛, 飞快的动着脑筋,想着逃跑的办法。 恰在这时,迎面传来了唢呐和锣鼓吹吹打打娶亲的声音, 一个“小分头”,讨好的跟“油头”说: “主子,咱何不把前面那个新娘,也一勺会呢?今天晚上,让爷来个二龙戏珠! 您不是一直喜欢新娘子这口吗?啊?哈哈哈!” 大家听了,放浪的笑着。 油头一甩手: “抢一个也是抢,两个成一双!这么巧的事儿怎能放过?小兄弟,你头功,爷亏待不了你!” 说完,领两个后生朝花轿走去。 没想到,娶亲的新郎官领着众人,先向想要抢亲的“油头”开了枪。 留下来看守珍珠的几个人,见主子挂了彩,急忙上前救急,两方激烈的交起火来。 珍珠从窗子看得清楚,她早有准备,但还是慌得脚下不听使唤,她使劲咽了一口唾液,静静神。 从车上蹦下,向身后的林子跑去。 慌不择路,刚进林子没有多远,她就发现自己已走进了没有路的野草中,正不知怎么办好, 脚下一下歪,跌进一个洞口,原来这是猎人挖的一个捕杀猎物的地窖。 珍珠蹲在地窖里,又湿又潮,黑黑的四周看不清任何东西。 珍珠不敢动,她知道这是猎人用的,就有可能有一些动物在里边,但是死的还是活的?越想越害怕。 珍珠吓得浑身打颤。这时候,她听到地面上传来了“油头”和他同伴的声音, 珍珠的恐惧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 “哪儿去了?这死妮子,她妈的,胆子还不小。算了,回去吧,老子今天真他妈不顺。” 折腾了一阵子,他们走远了。 珍珠长长的吸了口气,不免又担忧起来,夜色降临了,自己可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哽咽着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珍珠的耳朵竖起,她听到叮叮当当的,自己特别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让她想起,一次在放羊的山坡上,珍珠给薛贵挂上了一串小铃铛。 这串小铃铛,正是薛贵为自己做的。 一共8个小铃铛,珍珠把其中的4个。 绣上了美丽的流苏边穗,挂在了薛贵的腰间。 当时还笑着跟薛贵说:给你挂串铃铛,无论你奔驰到哪里,俺都能分辨出是俺的小马驹儿来了。 想到这里,珍珠大着胆子从地窖里站了起来, 大声喊: “薛贵!薛贵!救救俺!” 薛贵顺着卖烟老伯的指点,跑着跑着,他看到了前面的城隍庙,他着急的想一下子扑上去, 但想到了老伯的话,保命才能救出珍珠。 于是,他想一定要智取,不能莽撞。 正趴在林子里想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想到,听到微微弱弱的声音。 他兴奋的听出了是珍珠在叫自己: “珍珠!你在哪儿?” 薛贵不断的高声大喊着,终于顺着珍珠的声音找到了她,两个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当薛贵带着珍珠回到薛家村,他这一次没有送珍珠回家,而是领着珍珠来到了自己的家, 跟父母把这件事说完,然后双膝跪地: “爹!娘!俺要娶珍珠。如果俺这辈子娶不上珍珠。俺就出家当和尚。” 爹娘一听“扑哧”笑了, “儿子,俺们正准备给你去珍珠家里提亲呢。正说起珍珠,只怕俺们家高攀不上, 担心怕你这个臭小子没这福呢。也罢,横竖明天俺们两个也要去替你提亲!如果人家答应了,就把亲事定下来!” 薛贵娘上前抱住珍珠,帮她擦掉腮上的泪水,又牵着她的手,走到里间, 帮她打水洗了脸,梳了头。然后找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让珍珠换上。 等薛贵娘领着珍珠从里屋出来,就见薛贵还跪在空无一人的堂前,她笑了: “你还不起来,你爹从后门出去给猪送夜食去了,他没在堂屋。” 她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拿出两碗粥和白面,走到珍珠的面前,搂着她走到桌前,按着珍珠坐在椅子上: “俺的孩儿,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薛贵,你还跪呢?那就多跪一会儿吧!” “爹!娘!俺要是能跟珍珠定了亲,俺就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 今天这样的事儿,俺一定不能再让它发生了。” 薛贵爹从外面回来,见儿子还不起来,就说: “你还来劲了,真不起来了?你娘不是说了,只要珍珠的家里同意了,马上挑个日子,尽快定亲。 俺也是这个意思,快起来陪珍珠吃点东西。” 第二天,薛贵父母果然上门提亲,四位长辈坐在一块儿。 薛贵爹提议说: “既然咱们两家都有结成儿女亲家的意愿,就请大娘您来挑选个吉日,早日让他们定下亲来。 最好年前能结了婚。也就安心了。” 奶奶开心的说: “咱民间还有说法: 两次立春有二度春的含义,不宜结婚。明年里有两春,所以就趁着今年让他们把婚结了。” 大家听了,都点头称是。奶奶用手指仔细算了下: “下个月的初二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定婚。逢上两个双,是个好兆头!” 薛贵刚走进来,薛贵爹拍了下自己儿子的头高声说: “大娘算的日子,真是吉祥!那就是下月初二,那天是薛贵和珍珠定亲的日子了!” part 12(回忆九) 第二个月的初二那天,珍珠和薛贵定了亲。薛家宴请了双方一些亲朋好友和长辈,吃过晚饭,天已黑透了。由于薛贵家的长辈里有两位邻村的老人,薛贵父母正好有事去老人的村子,于是薛贵套车去送自己的父母和两位老人回村。 珍珠和爸爸、奶奶回到家里,边聊着天,边收拾床铺。洗漱后准备上床休息时,爸爸有些兴奋,晚上由于喝了两盅酒,站起来想出去走走,这个时候,珍珠见奶奶见直揉太阳穴,便去扶着她说: “您快去烫烫脚,俺把热水都给烧好啦,里边还放了艾叶,生姜,红花。奶奶您多泡一会儿,之后早点上床休息吧,屋子俺来收拾,厨房的碗筷俺都涮完了。一会儿俺出去看看爹爹,把爹爹接回来,也泡脚后让他休息,您就放心。” 奶奶笑呵呵的: “哎,好孙女。”。 珍珠收拾完了屋子,看爹爹还没有回房间。于是高声的朝外面叫了两声: “爹爹!你在哪儿?爹爹!” 珍珠见并没有回音,有些着急的出了门,找遍了院子,不见爹爹,便走出院门,焦急的望着远处黑洞洞的路口。 趁着月色,珍珠发现,路口边那棵大榆树下的阴影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她急忙跑过去一看: “爹爹啊,你怎么啦?” 珍珠见爹爹昏倒在树下。这时候奶奶也出来了,见状急忙高喊: “珍珠,不要拉你爹起来,等他要是醒来,扶他一点点进屋。你爹刚才喝了酒。一定是心脏病犯了,晕倒啦。现在不要抬他起来,快去借个车。” “奶奶,谁家有车呀?” “俺去吧,保长家里有一辆马车,俺求求他,套上车,把邻村的郎中给拉来。” “奶奶,这么晚的天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俺怎么让您去呢?俺去!” 珍珠说着又跑回屋里,拿了条被子,盖在爹爹身上。 奶奶拉着珍珠: “俺不放心,还是奶奶去。” “有什么不放心的,俺都多大了。” 奶奶拼命用双手抓住珍珠的后衣襟: “这么晚俺怎么能放心让你去呢?珍珠你听奶奶说,那个保长奶奶先不跟你说这么多, 要么把车套好借回来,要么保长赶车去请郎中,你一个人回来。奶就一句要紧的话: 你要回来,俺跟你爹在这儿等你!” “好,奶奶。但俺还有可能遇上薛贵,那俺就和他一起去。你放心吧。” 珍珠转身跑了。 薛家村的这个保长,原来就是从官府里出来的人,后来又帮助国民党政府做了不少坏事, 据说是勾结国民党的官吏贩卖大烟土,因而发了财,家里过的比一般的农户人家要殷实的多。 所以村里他家有一辆马车。 珍珠敲开了保长家的门,保长打开门很吃惊: “哎呀,珍珠,你怎么来啦?哎,快进来快进来。” “保长叔,俺不进啦,俺爹突然晕倒了,想借你家的车用用。” “那就进来吧,你婶又不在家,你婶领着孩子上娘家去了,家里就俺自己,正喝酒呢。 你进来等俺,装袋烟再走。” “不不,俺爹晕倒在家门口,俺走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吓死俺们了。 俺想借您的车去葛村接郎中。” “那马车俺能给你套上,可你也不会赶呐。来吧,俺赶车去葛村帮你接郎中来。” 说着,他看了一眼珍珠,略想了一下,接着说: “俺家的牲口就认俺,再说了,这么晚的天,你认路吗?这个事俺帮到底,把郎中给你请来就是啦。” “那保长叔,真谢谢您了。那,俺先回家等您。” 珍珠给保长中规中矩的鞠了一躬。 “唉,你还真不能走,俺最近眼睛得了红眼病,看东西模糊。这月黑风高的,你帮俺看点路, 俺俩一起去,这还可能就快一点,不然俺眼神不好,再走了冤枉路。” “保长叔,您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您的眼睛很难受,珍珠全家都记在心里。 看在俺家出了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您就带着眼病救人,当给您全家积善行大德了。 俺爹这个时候,还躺在大门口,奶奶一个人怎么弄得动他。俺奶奶看车没有套回去,会急出病来的!” “珍珠,你爹那心脏的毛病,最好不明白的人别瞎动他。让郎中来再搬动他最准称!” 听了保长的话,珍珠也忍不住点头: “那倒也是。” “前天老王家的儿媳妇生孩子难产,王小儿,就是借了俺的车,路上牲口不听他使唤,耽误了功夫。 那媳妇把孩子是生下来了,当天自已个就没有命喽。” “还有上村盐庄让俺帮忙拉盐,黑灯瞎火,俺常走错路,让狼惊着了牲口,把俺们连人带车全扣沟里了, 第二天早上,才爬出沟来。你说,珍珠,要是遇上这样的不顺畅,俺还真不敢保证你爹的性命!” 保长凑上前,把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给珍珠看了看: “你再看看俺这眼睛,是不是红眼瞎!” 珍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脆声说: “那那好吧。” 珍珠下决心似的抿了抿嘴角,迅速跳上保长套好的车。 马车飞快的在路上狂奔,中间保长说起什么话题,珍珠也只是顺口答应,并没有听进耳朵, 心里一直在想: “马儿呀,你快些跑,再快些好不好?老天,你一定要开开眼,让爹爹别有事, 让他等郎中来,瞅上病,吃了药,就好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这段黑黑的山路,总是感觉,瞬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豁然开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珍珠心里一惊,见保长跳下来说: ”这车好像是哪里不听使唤了?怎么马拉不动了呢?” 珍珠听完急的不行,也慌忙跳下了马车: “哎呀,保长叔,这可怎么办呀?” 保长并没有回答珍珠的问话,而是跳下车后,低下身子仔细检察马车下方的轱辘, 珍珠也跳下车来: “是车轱辘坏了吗?” “你躺在这里帮俺擎着点。” 见保长两只手都握着工具,忙不过来的样子,珍珠毫不犹豫的依保长的吩咐, 仰面躺在车轱辘的侧方,上身几乎被马车盖住,双臂往上用力的抬着车轱辘的上方木辕。 保长,再没有去检查转动车轱辘的毛病。 “咣当” 随着一声沉闷的,铁质工具着地的声响,他顺势骑在了珍珠的身上。 此时的珍珠起不了身,也用不上力来抗拒,只有拼命的用脚蹬着地,奋力的呼喊, 她的嗓子嘶哑了,鞋子也由于用力过猛,被自己踢飞,珍珠用尽力量起身的时候,头部被马车底部撞破, 晕死过去,保长用力扒下了她的裤子 不知过了多久,珍珠苏醒过来,在月黑风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强暴的珍珠,万念俱灰, 真想一刀宰了那个人面兽心的保长,想到爹爹还生死未卜,此时的珍珠泪如雨下。 珍珠听着远处有马车声,她爬到一边低洼的垅沟里。 隐约的看见保长车上坐着葛村的郎中,路过这里,保长那闪着绿光的眼睛, 还定睛的往这里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便再一次一甩马鞭: “驾!” 夜色中,马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珍珠一点点直起身,丝毫不理会披散的头发,不整的衣襟和被撕破了的裤子。 她一步一步的,沉重的挪动着两只脚板,也不知挪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薛家村邻村的山崖边。 珍珠愣愣的坐在崖上,看着崖下深不见底的谭水发呆,直到眼里不再有泪, 四周更暗了,也许,这是天快亮前最暗的时刻。 珍珠喊了声: “薛贵,对不起!咱们来生再见!” “奶奶!爹!恕孩儿不能膝下尽孝了!” 说完,她纵身跳下崖去,周围静的出奇,只有珍珠高喊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在回响 “噗通”一声,万籁俱寂。 前一年的夏天,由于雨水勤,草长的是异常丰盛。 现在的干草都没过了人腰。 珍珠摔下了崖,落入了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潭水里。 part 13 窗外一阵锣鼓声,把珍珠的思绪拉回到了病房里。 见到身旁的万舍成,已是满眼泪光: “阿秀,对不起,我没有意识到你经历了这么大的苦难!” “舍成,原谅我,我既然想起来了,便不可能再与你厮守” 珍珠转过身,一只手在抹眼泪,另一只手在床上到处找可以擦泪的毛巾, 却碰到了万舍成伸过来的,递毛巾的大手。 她的手下意识的要被他握在手里,但马上受惊般的逃开了,连毛巾也没有接, 万舍成默默的把毛巾放到她的床边,然后,收回了手臂。 “阿秀,你刚刚生了孩子,身体上需要补养,精神上也要愉快。为了孩子,你也要振作起来呀。” “不要再叫我阿秀,从此,我就又是那个薛珍珠。” “” “对了,孩子的名字,还是你来取吧。德珠,以后,就让他住在我那里。” 万舍成象想起什么似的,珍珠后面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 “等等我,我把文件包落在外面服务台上了,” 他快步走出房间,迎面走来了这间医院的年轻院长,个子不高,温文尔雅, 说话不急不缓,冷静沉稳。 “齐院长,你好。” “万同志,刚来了调令,你家的阿秀,要调任我们医院任副院长了!”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两名大夫,又说: “我们大家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十分开心,因为,我们都是战地医院的西医出身,真的需要阿秀这样的, 有着南方中医世家的传承技艺的人,来加盟呀。” “齐院长,你过奖了。这真的是个好消息,不过,她还要坐月子,现在” “看,这才叫真疼媳妇呢!我们知道你们俩口子干革命的这个拼劲。我们呀,都商量好了, 她的月子里,先不告诉她,让她安心。出了月子,马上向她宣读调令。哈哈哈,怎么样?” “谢谢你,齐院长!” “我们去查查房,你那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们吧,都是一家人了。” “好,忙你的,齐院长!” 待万舍成取了文件袋子,再一次走进珍珠的病房, 女儿已醒了,护士正在帮忙冲泡奶粉,准备喂孩子。 万舍成,又出去打了两遍开水,到水房又把孩子的尿布给洗了。 回来时,房间里,护士已不在了。 床上躺着珍珠和又一次睡着的女儿。 万舍成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 “珍珠,这是我为咱们女儿取的名字,一共取了六个,你来选一个!” “你选一个,跟我说一声就行。然后,你工作也挺忙的,这医院里条件不错,人员也为咱配备挺齐的。 还有患者伙食,听说以后产妇还有小灶呢,所以,真的不用你往这里跑了。” “阿珍珠,你现在还是在月子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战友,我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照顾你吧, 这样吧,过两天,我们还是回家坐这个月子,我用一些药膳来帮你调理。” “不必了,刚才医院的院长来查房,我跟医院打过招呼,说你工作太忙,我只要这个月子里都住在医院里便好, 院方还为我加一个特护人员。至于补养,别忘了,我也是学过中医,做过中医的人,不可能不会照顾自己。 还有,出了月子,我就不进部队大院里住了,随着组织安排工作的单位附近住下就好,给孩子喂奶也方便, 德珍就跟我住一块,也能帮我照顾他妹妹。” “珍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也没有在你身边?” “舍成,其实怀孕的时候和生孩子你不在身边,我都能理解你,因为我们都是为中国解放事业, 做贡献和牺牲的一代人,你能为国家做事,比陪在我身边,更让我感到骄傲和自豪。 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这个心情。” “那,珍珠,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以为我当时由于你失忆的情况下,趁人之危,让你跟我成亲吗?” “舍成,当年,你可并没有强迫我或是趁人之危的意思,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阿秀!你这么说,我真开心!” 万舍成伸出手要拉珍珠,珍珠却用要被他拉着的手,转过身去掖了掖女儿的被子。 “还是叫我珍珠吧。当时,我被你和万伯伯救了命,什么都不记得了。万伯伯见我对草药感兴趣, 便一点点的培养我,师母则是教了我一手的南方风味菜,那个时候的我,有多幸福, 一点都不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连师母给我起的阿秀这个名字,我也是十分喜欢。” “” 万舍成意识到珍珠还有下文,便没有搭腔。 “后来,在师母亲的撮合下,我真的是喜欢与你共度一生的,对这一点, 我永远都不会反悔。只是” 此时的珍珠已泪流满面,她望向窗外那些金黄中透出火红的秋叶, 沉思了一会儿,接过了万舍成递过来的,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然后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着说: “但是,舍成,我现在把过去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过去的那个珍珠,就是属于薛贵的, 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了。对不起。” “珍珠,咱们这段时间都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你先坐好月子,等下来奶水,还要奶孩子, 会很辛苦的,你没有想好这期间,我不会要求你做决定的。” 珍珠听了,突然抬起了头,擦干了眼中的泪水,陡然提高声音, 倒让没有准备的万舍成吓了一跳: “你不要再存有这样的幻想了,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你还不懂吗?你走吧,再不要来了, 想看女儿,在我上班以后,你可以跟保姆约见。” 万舍成看到珍珠那样冰冷的目光,黯然低下了头,想再说些什么,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把刚刚给珍珠及孩子带来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女儿的身旁, 看着女儿熟睡中嘟起的小嘴,他的心一阵难受,快步走出了房间。 珍珠没有打开万舍成拿进来的包裹,只是顺手放到了床的下面。 她半倚在床头,窗外的暮色已近,屋子顿时暗了下来。 Part 54 1月25日是腊八节,天还没有亮,部队医院职工宿舍的一间平房, 厨房里桔色的灯光下,一家人已在忙着做早饭了。 珍珠后背面,用花布做成的婴儿背兜,女儿万慧来舒适的坐在其中, 她的身体几乎全部都贴在妈妈后背上, 只有小脑袋不时的转着,眼睛跟着里外屋里帮着妈妈做家务的哥哥德珠跑。 “妈,黄豆洗好了,放哪呢?” “先放灶台上,帮我往锅下加把火吧,让水快些烧开,好给慧来冲奶粉。” “对,先给妹妹喂饱了,妈你才能做顿消停饭,也能吃顿消停饭。” 德珠边说,边朝慧来伸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珍珠切着菜,边回过头跟德珠说: “德珠,你也是一样,哪顿饭不是让她闹的吃不稳当呀。” 说着,她用自己的肘部碰了碰慧来伸过她腰部的小脚丫: “都是让你闹的,对不对呀,小慧来?” 珍珠看见德珠在用带着冰碴的水,洗盆里的白菜,忙说: “德珍,加点热水。你的手冻疮都裂了口了,中午放学,到我那,我给你上点药啊。” “记下了,妈。” 德珠边说,边打开房门,端着盆洗菜的水,欲出去倒掉,突然愣了一下: “万叔叔!今天你来的真早!妈说,今天早上不吃油条浆子,喝腊八粥, 我们特意起来这么早,就是为了熬粥。” 万舍成手里拎了一只大柳条箱,后背还背了一只行李卷, “好儿子,我都熬好腊八粥了,看,进屋咱们开饭!” 珍珠隔了门缝听的清清楚楚,她把正要往锅里勺米的勺子,往锅里一放,向里间走去。 “来,德珠,告诉你妈,别忙活了,直接开饭,只是喂好慧来就行了。” 万舍成走了进来,把自己的柳条箱和行李,放在了一个角落, 再把用几层布包着的饭盒打开,八宝腊八粥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 “真香!” 德珠看着热气腾腾的粥,吞咽着口水,兴奋的说。 “香吧,早上三点就起来熬粥喽,看来,是没有白费功夫。 你先盛碗吃着,我去里屋看看慧来她们。” 万舍成挑开布门帘,看见珍珠面朝里面的落地柜,虽然背对着自己,但万舍成仍能感觉出凉意。 他用力扯了扯嘴角,把手里的铃铛玩具向慧来展示着: “慧来宝贝闺女,看,爸爸给你拿什么来了?” 万舍成边摇着铃铛,边把自己的嘴,向女儿的小脸凑过去。 “舍成,我的话,你真的听明白没有?” 珍珠转过身来,看眼屋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说, 万舍成不仅没有亲到女儿,还扑了个空,他沉默了会儿, 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坐在了炕沿边上。 “珍珠,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我更没有” 珍珠打断他,指了指外屋: “小点声说。” “嗯,我没有轻视你意见的想法。我们38军,现在干部家属来投亲的增多,宿舍突然紧张了。 今天领导找我谈话,说我媳妇医院给了宿舍,就住那吧,腾出来原来咱俩住的那间给别人。” 他指了指屋外,接着说: “我把那边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了,我在外面打地铺。否则住在外面,就会有人说闲话。” 珍珠听了,禁不住声音高了起来: “冬天怎么打地铺?你这是想逼我走吧?” “妈!万叔叔!怎么了?” 德珠闻声走了进来。两个人都住了嘴。 万舍成与珍珠都各揣心事,胡乱喝了碗腊八粥, 万舍成快把厨房收拾利索了,往里屋探进头来说: “我送孩子去托儿所吧,你正好在家多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你还是上班去吧。” 珍珠坐在那,正往怀里的慧来嘴里喂温水,眼皮都没有抬。 “万叔叔,我跟你一起走!我上学跟你顺路!” 万舍成检查一遍德珠是否穿戴保暖,然后便领着德珠走了出去。 “万叔叔,刚才你和妈生气了吗?” “没有,是你妈太累了。这段日子,她没有休息好,过几天,就好了。” “我同学说,你的万叔叔和你妈不是两口子,不然的话,为什么,一个是你叔,一个是你妈?” “德珠,咱不听别人瞎说。当时,慧来上户口的时候,你妈就把你当大儿子,上了咱家的户口。 其实,我就是你爸爸,但是当年,答应过你爹,让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所以,没有让你改口,叫我爸爸。这不关别人的事,不要在意。” “万叔叔,我懂了。哎,你那个黄背包拉在里屋了,你每天上班都带的。” “小德珠,精神头还蛮够用的。我一会儿再回去取,今天时间来得及。 但你要早到教室一会,多温会书啊!” 珍珠留在家里,本来以来今天是腊八,东北人都讲究着,说: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意思这两天是一个冬天里最冷的日子,珍珠昨天晚上提前给慧来拿了条厚斗篷, 结果,临出门前,站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来, 她抱着慧来往托儿所的方向走去,走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今天早上时间很宽裕, 由于万舍成拿来了现成的粥,省下了自己早上熬粥的时间。 “薛大夫!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围条围巾,会感冒的。 哎呀,孩子,也不戴上个厚斗篷挡挡这寒风,她毕竟才几个月大。” 珍珠心事重重的往前走,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齐院长, 她有些突然,但才意识到寒冷的北风直往自己的脖子里钻。 “没关系,这路近,马上就到了。” “快把我这条围巾围上,” 齐院长不容分说,把自己的大围巾围在了珍珠的脖子上。 “把孩子也给我吧,你手套没戴,多冻手呀!” “不用了,齐院长,我以为几分钟就到了,就没在意。” 齐院长边抱过孩子,边说: “你以为这是你家那地方的冬天吗?这是大东北!是伸不出手的三九天! 千万不能忽视了头和手脚,这几样保暖了,全身就都暖和了, 否则自己要是感冒了,还怎么给病人看病?” 珍珠忙点头,也才意识到两只手都冻的通红,且有些发僵,她忙用嘴吐出热气,来往手上吹。 “两只手快速的揉搓!这样!” 齐院长用两只臂膀和肘部用力夹住孩子,腾出两只手,来给珍珠做搓手的示范。 这一切,都被远处走过来的万舍成看在了眼里, 他急忙收住了自己的脚步,愣在那里。 Part 55 这个早晨,外面下起了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整个新城,银装素裹, 美的象一座童话中的梦幻小镇。 睡在外间的万舍成醒了,这段日子,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今天看屋子里的光线,已是快六点的光景, 他迅速起身,把自己的棉军装披在身上,燃着一根火柴,看了看桌上的表, 才五点钟,他略皱了下眉头,清秀的脸上现出不解的表情, 然后站在一张小马扎上,隔着离地两米的小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他明白了,是这场大雪,映亮了五点的天, 本来以往这个时候,还是繁星满天的黑夜。 他轻手轻脚的,收起了外间里,离灶台不远的,铺在地上的简易床, 那床是几十根的小松木树干铺就的。 这些松木树干,整齐的截成三十公分左右长,中间一劈为二, 就成了两条三十公分长的,能看到截断面的树干,用它们烧火,方便耐着。 东北人跟这样的柴禾叫松木绊子,是北方冬季里最好的烧火柴, 江样昨天赶着马车送过来的。 万舍成晚上临睡前,把这几十根松木绊子,码在地上,成为一张着地的小床, 早晨,再把它们堆起来,整齐的靠在墙边。 他把自己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自己的柳条箱上,这些动作熟练快捷。 万舍成洗了把脸,边用汗巾擦着脸,边挑开布帘, 看了眼熟睡在炕上的三个人,珍珠搂着孩子歪着头睡的正甜,德珠则睡在一旁。 他轻轻的拿出来慧来的奶瓶子,认真的涮起来, 心想,孩子没有奶可不行,昨天晚上,他清楚的听见孩子起来若干次要喝奶, 一整夜,珍珠早上才睡的安稳些。 他决定,今天一定去江样和赵广大叔那里,给珍珠淘个下奶的偏方。 万舍成悄悄的,点着了灶火,烧好了水,灌满了热水瓶。 做好了早饭,放在锅里温着。 自己简单的吃了一口,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间, 摸了一下炕的温度,他满意的展开了嘴角。 站在慧来头上方,足足看了她半分钟,刚想亲亲她, 却见珍珠和德珠都由于火炕温度上来,而蹬了被子, 他轻轻的为他们掖了掖被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雪还在继续下着,地面上的雪,足有一尺厚了。 万舍成办完了公事,他顶风冒雪,来到了新城外的杜家窝子。 走到一处茅草房的院落前,门没锁,便推门走了进去。 “赵广大叔!” 他见赵老汉正在用一些干草在外间的灶边,编着草鞋,喊了一声。 “稀客!万同志,你整天这么忙,怎么腾出功夫到这来了, 不容易呀!快坐里间,那暖和。” “您老身体还不错吧?” 万舍成朝四周看了一圈,笑呵呵的坐在了里间的炕上, “万同志,俺这身子骨,结实着呢,倒是那个老江比俺差点, 他一到冬天夜里就有些咳咳嗽嗽的。” “那以后我给他弄来药来吃,江样叔呢?出去了吗?” “这后山不是养了十多头猪嘛,俺打好了猪食,他这会儿呀,拿去喂了。” 他说着,还拿来了一杯热水给万舍成喝。 赵广老汉,虽说六十多岁,头发都白了,但精气神十足,声音宏亮,背不驼,腰不弯的, 万舍成见他这样子,开心的说: “赵大叔,想当年,您刚来关东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看您现在这般硬朗,真的为您高兴呢。” 万舍成从公文夹里,拿出来一只笔,还有个小本子。 “赵大叔,咱这里刚解放,政府要对外来户做些调查,以划清成分。 我为你们二老来填个表,报上去。” “可俺不会写字。万同志。” “赵大叔,不用你们写,我是了解你们的,我帮忙填下就行了。 只是,您和江样叔,再唠叨下当年来关东的详细情境,然后,我记录下来,你们按个手印就行了。” “好。” 赵广往炕下磕了下烟袋锅子,清了清嗓子,说: “万同志,你看看,俺这屋里什么没有,吃的穿的,还有用的, 哪样不是共产常和你万同志帮的忙,住着这么暖和的屋子, 春天还有地种,后山还有鸡鸭鹅狗猪可养,唉!俺老汉呐,是遇上贵人了喽。” “大叔,我没有做什么,只是你带着德珠来,我也为了完成当年雪里红的遗愿罢了。 这一切呀,还真是**,新中国为您翻身得的解放啊。” 赵老汉听了,不断点头称是。 见万舍成拿出纸和笔,他陷入了沉思。 “嗨!可别提了。那个时候,俺带着德珠悄悄的跑下山,还不是因为北荡山让官兵给平了。 只余下俺老哥一个,想着去找德珠,又见耿柱那个王八蛋霸占着德珠娘, 俺当时真想一刀宰了耿柱这个孙子!可是,唉!” 赵广看了一眼万舍成,停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继续说了: “那天,俺半夜了才摸到了山上,找到了洞里的德珠,那孩子,懂事! 说他爹雪里红临死还交待,让他来找你,所以,俺就一心巴望着来东北。 可是他娘说不想再过那种枪林弹雨的日子,想和耿柱在关里家安稳的生活, 那俺强求不来,只好带着德珠连夜下山来找你了。” “赵广叔,我们不是一九四八年才见了面吗?前段日子给德珠上户口时, 曾问过珍珠关于德珠的事情,但是,珍珠关于这件事,你也知道, 她是才恢复了记忆不说,对德珠从小到大的事情,也是一点都不了解, 所以,我就把这件事情担负了下来,说给户籍人员补一张调查表。 这样,我按您老说的,填上表格,也给户籍的人员送过去一份。 正好呀,今天下午,我那边没有那么忙了,顺路也来看看二老, 再把这表格的事稍过来,一道办了。” “万同志,就打四八年见到你呀,你那真叫一个忙呐,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个人影, 哪有时间跟俺老汉闲聊呐,有了这机会,俺还巴望不得呢。 只是听说珍珠恢复了记忆,反倒上了好些火,再加上刚生了孩子, 听德珠说,一直都没有奶水给慧来吃,可有这事?” Part 56 “谁家孩子没有奶水吃呀?” 随着声音,操着一口东北话的江样走了进来, 江样也是六十多岁,瘦瘦高高的,腰稍弯些,但硬朗的很。 他发际线已经已快到了头顶,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说, “万同志,别起身了,跟我客气个啥!只是你个老东西,专往人心窝里戳! 我看你今天就一直没有挪过窝!” 江样放下了背后的柳条筐, 指了指一直坐在灶台边的赵广老汉,笑嘻嘻的又走了出去。 赵老汉听他这么一说,站了起来,他一瘸一拐的拉着欲跟江样走出去的万舍成, 回到里间,坐在火炕上。 “老江说的还真是,俺都忘记了招待你。” “赵大叔,你的腿脚不好,是我照顾您才对呀。” “你还没看出来万同志有心事,你还得瑟呢!” 两个正说着,江样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手里多了几只苹果,还有一盘刚切好的青萝卜圆片, 最后,他又给万舍成倒了杯热水,一系列的动作, 都没有耽误他用嘴捎带着刺赵老汉。 “你这张嘴呀,才叫得瑟呢,就你自已个能看出来这万同志有心事?” 赵老汉也不依不饶。 万先生听了这两位老人一来一往的, ”噗哧“一声笑了: “人都说这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我什么心事能逃过你们二老的眼睛呢。” 万舍成指了指炕柜上方摆着德珠的照片又说: “他婶子自打生了孩子,就没有下来奶水,一直在喂羊奶, 昨天晚上孩子醒了又醒,一边吃一边坏肚子,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可愁人了,俺们那地方,如果女人没有奶水,都是嚼奶布子。 俺听德珠说你媳妇生了个妮子,这妮子叫什么名呢?” 赵老汉抬着脑袋认真的问着。 “你听听,你听听,万同志。这老倔驴,说起话来成了难听。 什么妮子妮子的,多难听,那叫千金!” 江样听完,把脑袋摇的象拨浪鼓,叹着气感慨: “一样的话呀,到了他的嘴里,准能闻出个尿味!” “你个老东西” 赵广老汉一时气结。 “啊,你就知道生气,那天德珠来这,说的话你竟都忘了? 人家说孩子起了个名,叫慧来,智慧的慧,所有的智慧全到来, 多好的名字啊,你还忘了,该不该骂你?还有,那天德珠在炕上, 高兴的一蹦多老高,蹦够了又跑到地上蹦高,还边蹦边喊:慧来妹妹, 慧来妹妹,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 然后,他还碰到了你那条坏腿,我还呵斥他来着。你真的就忘了?” 赵广老汉听完,真的一拍自己的脑袋,立马蹲在地上: “哎,俺不光是腿瘸了,这脑子怎么也他妈瘸了哟!” 他的动作和话语,直逗的万舍成和江样哈哈大笑。 笑毕,江样认真的说: “万同志,说笑归说笑。你媳妇没下来奶水的事,我早就听说了。 您别说,我给江家做管家的时候。 我们大奶奶生了孩子,做了病之后就没有奶水,我在那里作管家, 这事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到处给找偏方,唉,我这手里真有偏方,真的。” 万舍成十分惊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按我的这个偏方来试试吧。你还别说,我现在手里就有一份偏方的材料, 这就给您炖上,之后您先把这个配方,让你媳妇照这方子连吃7天试试, 不行我再给她换样!怎么样?” “哎呀,真的谢谢您老了!我这里有什么事,就先想到求助二老呀!” 赵老汉忙说: “听见没,人家万领导都说真的谢谢你,给你牛气的,哼!” “谢什么呀,咱们**打天下的时候,我什么力都没出过。 这一点上,我还真赶不上人家老倔驴!为咱们的干部后方做点贡献, 也谈不上贡献!看我都不会说了,反正是,要说这个啊,我还真差的很远呢。 万同志,就不用这样客气,咱们都是小德珠的亲人,也彼此成亲人了不是?” 他说着,揭开了赵广老汉做的大锅菜: “哎呀,太好了,中午您就在这吃饭,这不是他给您炖的松茸汤吗?不错! 咱们那个小赵同志啊,你就张罗着盛饭,我去给万同志做下奶水的偏方去,正好有猪蹄儿。” 吃饭的时候,两位老人都让万舍成坐到炕里去。 “不不不,这里没有什么领导,江大叔您的年龄最大, 坐在最里边才是,然后您这里面坐,赵大叔!” 万舍成把里面的两个座都让给了两位老人, 刚刚三人坐定,江样又站了起来,指着炕边说: “这样吧,我就坐在这儿,哎,我不能在里边儿,一会儿啊,那小灶上的火,我还要观望的。” 江样用大拇指,指了指后屋。 “嗯,来,这是发糕,这是赵老汉做的,他呀做面食,可真是厉害,那发糕做的真挺不错。 外边人都说,德珠啊,赵爷爷给你吃什么了?这吃的小脸都红了,个子也长了? 小德珠就把嘴撅的老高,小脸一腆,自豪的说:发糕! 每次问他,他都这样说,所以,大伙就总这么逗他, 也每次都笑的不行不行的。哈哈哈!” “真不错,赵叔叔。这手艺可别失传了,哪天教教我?” “这算什么手艺呢。要说这德珠呢,从小就愿意舞刀弄枪的,像他爹爹。” 赵老汉捏了一盅小酒, “万同志,刚才说到一半的话,俺领着德珠出来,还不是因为他娘想改嫁了,这孩子又不愿当托油瓶! 可惜他爹爹要是活到现在,肯定参加**,是条好样的汉子!” “您说的对,赵大叔,其实即使在那个年代。薛贵,雪里红。 他也帮了我们八路军不少忙,在我北上要来到东北的时候,他给我们截了一车物资。 而且还帮我运送很多药品,要不是运药品那次,他不会被山下的国民党盯上,最后还把北荡山给剿了, 其实他为**的事业做出过贡献,他的儿子算是个烈士遗孤。” 赵老汉听到这里,禁不住滴下泪来: “俺就说,这好人终有好报哇!” 他想了想,又说: “但我还是想问你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老汉没等说完,江样就打断他: “你一会我,一会俺的,话都说不明白,还当什么讲。来先吃饭,说点高兴的吧!” “你给俺一边去!俺没有拿万同志当外人才问的!” “赵大叔,您一定要说才是!” “听说你那媳妇也叫珍珠?她是不是和俺山大王雪里红的珍珠是一个人?” Part 57 江样欲上前拦着赵老汉说话,但万舍成把江样阻在了身后,看了赵广老汉一会儿,扶他坐下来: “容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说完他回身跟江样要了一根手工的卷烟,点火,深深的吸了一口, 然后大声咳嗽着,就着烟雾说出了这几句话: “我现在的媳妇,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一片山崖的下面,晕死过去了。 当时我把她背到了我中医郎中叔叔家里救治,她醒后,婶婶叫她阿秀, 她是和自己的亲人走失了,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样从灶火下面,掏出了烤的焦黄的土豆,还有地瓜,上面还有一些圆圆的山药蛋, 足足一大盆子,他端了进来,说: “先吃点,这老倔头烤的,火候没有比的,吃吧,当拉个闲话了。” 王舍成只是朝江样很勉强的笑了笑,并没有动手去拿,虽然烤炙的香味飘满了冬天的屋子。 “这几年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和阿秀结了婚,生孩子的那天,她看见了德珠, 由于德珠长的酷似雪里红,刺激了阿秀的记忆,生下慧来后,她记忆恢复了。 原来阿秀就是雪里红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珍珠,当时,就因为救她爹,去求保长家里的车, 被保长污辱,珍珠才自杀了,跳进悬崖,没想到失去了记忆,又被我救了起来。” 赵广老汉,巴嗒了两口烟说: “真的就是这珍珠,还不好办了。雪里红和她当年的事情,俺是有所耳闻的。” “珍珠都跟我一五一十的说了,那时候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万舍成咽了口唾液,停了下来。 江样接过话头来说: “万同志,阿彩就是珍珠啊。唉。这样说,真是事有凑巧啊。 德珍的母亲是我主子小白鸽,虽说是我的主子吧,可她的命运真是惨呐。 后来进了得欢楼,又被那个老鸨骗去泰国,听说娘四个都淹死在异国他乡了。” 说着江样洒起泪来。 赵老汉斜眼瞅了一会,忍不住气愤的说: “小白鸽是你的主子,可是,俺还是她老乡呢,剥了她的皮,俺认得她的瓤!” 江样满脸通红,站了起来,被万舍成强拉着坐下来,室内安静了许多,万舍成继续说: “有德珠,我们就是一家人,至于过去嘛,谁还没有过去。 我们的祖国还有旧社会呢,不是嘛。” 两位老人听了,都点头称是,脸色也和缓起来。 “人家珍珠成了新中国的新女性,看人家,那真的不一样啊,成了这新城有名的中医大夫! 可我这个主子小白鸽就没熬到现在。唉,去年11月份,新城整顿妓院那会儿, 我就想,这些妓女都还俗从了良,经过多天的培训改造,也都知道自己走差了道,无论怎说,还活着呢。 可小白鸽,按理说她没有坏心眼儿,做了我们江家的四太太,因为没生养出儿子,自然也被江爷嫌弃了。 江爷后来又跟我们三太太好上了,结果这三太太把整个家都给败喽” “哎!你还别说,你们江家如今就是不败,现在也是个大地主,你还得陪着你的主人被打倒呢!哼!” 赵老汉打断了江样: “说起这个小白鸽,原来是骗了俺们雪里红,她是冒名顶替珍珠, 才当了一晚上的新娘子,结果就有了德珠这个孩子。 那是俺大王雪里红仁慈,放了她一条生路。让她住在大王的老外婆家里, 供她吃穿不愁。可是,哎,说起这个女人,俺真的没有一句好话!” 江样接过话来: “你都跟我说了,她过去叫吴片儿,你要是不把德珠领下山去, 他也得做我们江家的拖油瓶不说,不得和那四个妹妹一起喂泰国的鱼,是不是呀?” “哼,你还以为会差样怎么的?一定会!俺跟德珠说一百回了: 要学你爹做人,千万不能学那个女人。” 赵老汉余气未消。 “那毕竟是德珠的亲娘,说话也要讲分寸呐!赵大叔!” “万同志说的话,我赞成!咱以后,也要给德珠留脸不是? 说起来,这个小白鸽,我曾去得欢楼用假玉石去赎她。 她明知那是假玉,因为江先生告诉过她真玉被盗了。 她还做了场戏给老鸨看,当时,我就看明白了她: 她是贪恋吃好的,穿好的,是个没有骨气的女人喽。”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赵老汉怼他。 “万同志说过,我过去的思想不对头,还有奴才思想。 但不等于我永远也改不过来,是不是?但讲句良心话, 就这一点,我真没有咱们赵老汉厉害, 人家黑白分明。我佩服!” 大家听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万同志,您千万不要见怪我,我的思想是落后,原来给人当奴才的, 这叫什么来着对,叫封建思想!” 江样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懊悔不忆。 “您也别这么说,您正进步着呢,您和赵大叔一直在抚养革命遗孤。 而且,您在做饲养场的工作,一直在为**的事业做着贡献, 怎么能这么说呢?英雄还不问出处嘛。您现在对过去主子的态度, 自己也意识到了,慢慢就好了。赵大叔呢是贫苦出身,接触红色新中国的事物比较早, 比你少绕远是真的。但你们在一起不是配合的挺不错的?” 万舍成开着玩笑,大家又哈哈笑了起来。 江样把弄好的下奶水偏方汤,放到了万舍成的身旁, “回去连着给你媳妇吃上七次,一定能见效的。热下再吃啊。” “老倔头,你也别太得意,你只是进步快一些。 你看人家万领导说的,我不是天生就是黑的思想,对吧? 地主、富农、反革命和坏分子,我哪一个都不占,我也是贫苦出身,我只不过是为人家帮工。 细想想我过去的这个主子江先生,吃喝嫖赌, 真是没有一样事儿,别说是为这个新中国干的, 就是为这个社会干的,都没有一样儿。 现在想想,唉,而我们这些奴才呢,就是为江先生的吃喝嫖赌, 在做着贡献,过去还觉得自己忠实可靠。 我们一家三代,都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命。现在,终于明白了, 是**,是这个新中国,让我们打破了这个命的思想。 我们一家三代人,都被这个命给圈里了。 唉,一时半会儿,都转不过弯儿来呀。 过去,当家做主人,这几个字,我都不敢相信,我!” 江样说着,流下了眼泪。 赵广老汉看江样这出,反而笑了: “明知道这是给你的大饼,还是饿昏了的时候,给你个大饼, 你都不敢吃呀!狗饿急了,还敢上前猛咬两口呢!” “哈哈哈!” 三个人同时仰头大笑。 Part 58 转眼到了春暧花开的六月份。 珍珠正在医院的会议室里开会,齐院长在讲话: 上面就是我们学习宋庆龄同志访问东北的一些讲话。 “妇女、儿童、卫生、教育、福利等是宋庆龄毕生牵挂的事业,此次的东北之行, 每到一地,她对此格外关心,特别是我们卫生部门。 作为全国最早最大的解放区,东北在各项建设方面都取得了惊人的成绩。 今年的农业又是一个大丰收,解放啦,土地是咱们自己的,努力生产,多打粮食, 支援新中国的建设,所以农民同志格外有干劲。 我们卫生部门一样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下面一组数据,大家看看。请薛院长为我们发布数据。大家鼓掌欢迎!”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珍珠站了起来,拿着本子走到前台,当众宣读: “感谢同志们! 我的第一组数据来自一个乡镇的卫生所: 1,“烧香拜佛的迷信现象基本消失”, 2,“政府每年三次为村民打预防针和一次种牛痘” 3,“过去一年,44个新生儿出生,只有3个死亡”, 4,“妇女生小孩,有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同时给予白面和米等营养品, 另外还增加300400个鸡蛋”…… 第二组数据来自一个工厂疗养院:是每人每天的伙食食谱。 1,早饭:1杯牛奶,2个鸡蛋和饺子(5两干面粉。注:旧计量单位16两制,下同)。 2,午饭:6两肉,2碗菜,1碗汤,6两米饭,1杯果汁或者两片水果。 3,点心:蛋糕,咖啡,可可茶和糖。 4,晚饭:6两鱼(或者是海鲜食品),1碗汤,饺子(5两干面粉) 这些数据,就是新中国的新变化,就是我们当家做主人的幸福生活。 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珍珠走下了台,齐院长接着上台来讲话: 同志们,我看到大家看到这组数据很兴奋,幸福洋溢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 可是,就在不久前,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了。 27日,美国命令第七舰队向台湾海峡出动,阻挠中国人民解放台湾的既定部署。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数据显示的幸福和成果,美国人要来摧毁它。 我们必须先保卫自己的国家,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抗美援朝运动。 面对朝鲜战争突然带来的国际变局,我们中国**反应迅速, 部队干部与精锐士兵的复员停止,一些复员军人纷纷归队, 7月7日,根据***的提议,由***主持中央军委会议, 研究保卫国防、组建东北边防军问题。 我再给大家讲个真实的故事: ******前营长曹玉海已复员在武汉一家监狱任监狱长, 正与一个美丽的女护士热恋。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 曹玉海听说38军要经过武汉开往东北,他给恋人写了告别信: 我不是不需要幸福,我不是天生愿意打仗,可是为了和平, 为了世界劳动人民的幸福,我就要去打仗了。 他找到部队,重新当了营长” 齐院长的讲话,被下面经久不息的掌声打断,隔了许久,他接着说: “今天,我作为一名军人,一名医生,更是一名**员, 在这个会议上,我倡议: 保家卫国,抗美援朝,是我们东北军区医院和各个家庭里最光荣的使命!” 大家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开始踊跃上前台报名。 当珍珠把名字报上去后,得到了一个”退回申请“四个字。 “为什么?” “你丈夫万舍成,已经报名去抗美援朝前线了,按规定,夫妻有孩子的,二人只能去一个。” 珍珠听后,跑了出去,向万舍成的单位跑去。 一路上,广播里一直在播报关于抗美援朝的消息: 美军仁川登陆后,朝鲜战争局面被逆转,朝鲜人民军陷入被动。 中国警告“联合**”: 不得越过三八线。 但美国人不相信中国会出兵。 此时,美军已经兵临平壤城下。 **中央决定: 不论有天大的困难,出兵!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 珍珠到了万舍成的单位,他不在。 珍珠回到了他们那间小宿舍,家里,一切都是早上出门的样子, 万舍成没有回来过,珍珠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捂住脸颊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珍珠开始为万舍成裁衣裤,然后,笨拙的蹬着缝纫机 赵广老汉园子里,万舍成蹲在豆角架下,秋日的阳光晒在他的后背上,暖暖的。 他有些热了,把身上的薄棉衣,依次解开了扣子: “赵大叔,这下霜前,豆角是最后一茬了吧。” “是呀,还有这些晚黄瓜,这两根黄瓜种,留种用的。” 万舍成左边是萝卜地,根部很饱满了,都顶出了土面, 青的红的看的很清晰,青萝卜是细的,红萝卜是粗壮的。 万舍成蹲在地上,他用手摸了摸萝卜秧,自言自语: “这东西也能吃呢。” 德珠跑了过来: “万叔叔,你看,这是江爷爷从山里拿来的,你猜这叫什么?” 万舍成还真没见过这种蘑菇,上面是一个伞形,长得挺漂亮,粗壮的腿,棕红色的。 “这是什么?” “这叫松茸,赵爷爷说这个蘑菇可好呢,熬出的汤,像鲜汤一样。 他让我跟您说,留您中午在这吃饭,让您尝尝这个汤。” 江样从后面走了过来, “我今天啊就给您做这松茸汤,这个蘑菇,您可能还不了解。” “德珠刚才跟我普及了些。” “这边的蘑菇,冬天有松树伞,还有猴头菇。但这个蘑菇,您一定没吃过。” 万舍成笑着低下了头。江样又一次看出了他的心事: “万同志,您有心事!” “你就察言观色厉害,当奴才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就把这一点学精了!” 赵广老汉一点没留情面的怼江样。 “老倔头!你怎么又打击人呢?” “赵大叔,还真的又让他说中了。我有点烦心事。” “德珠去隔壁找小哥玩去!” 赵广老汉听了,支走了德珠。 Part 59 “二老,我报名参加抗美援朝征兵了。” 万舍成边拍着手上的土,边往屋里走,说了这句话,不轻不重, 却让两位老人都停下了脚步,两位老人都收起了笑容,对望了几眼,没有出声许久。 三个人默默的走到了里屋火炕上落座,赵广老汉一声不吱, 他给包括自己的这三个人,每人都卷了一根手工汗烟卷, 点着,再依次递过来,然后,自己弯下腰,猛吸一口,低下了头。 “啊,这么大的事,珍珠怎么说?” 江样的问话,万舍成没有直接回答, “现在我和珍珠的关系挺尴尬的,她说自己忘记不了雪里红,和我现在是分居的状态。 其实我舍不得离开家的,特别慧来这孩子还这么小,德珠也需要我的陪伴和教育。 但现在,保家卫国,复原转业的军人,哪个还贪恋老婆孩子热炕头, 连农民兄弟们都争相报名,我们作为军队边防干部的,我必需站出来。 但目前,我没法跟珍珠说,也不想跟德珠说,因为他会告诉他娘。 以后这娘三个的事儿,唉,多叫二老费心了。” 万舍成说完,站起身来,向二老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放心吧” 赵老汉扭过身去。 “我就是年龄超了,看着报名点的阵势,我真想报个名参军呢! 可是万同志你刚经历多少年的枪林弹雨” 这个军礼下来,三个人的眼圈都红了,两位老人的心情,也一时变的沉重起来, 赵老汉变的更不会说,连江样一直说个不停的嘴,也正在语无伦次,德珠跑了进来: “爷爷,我要喝松茸汤!”, “好,爷爷帮你盛一碗!” 说着,给赵老汉使了个眼色: “这松茸汤是怎么做的?老倔头?” 赵广老汉看江样岔开了话题也忙顺着他说: “这松茸啊,先是不能用水清洗,你要洗的话,就会把这松茸粘液搞掉, 粘液会粘着那些个松树上的毛刺儿,它粘的死死的,又不能用水清,你怎么办呢” “妈!你怎么来了?” “二老,身体还好吧?德珠还听话吧?” 随着说话声,珍珠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薛同志,进来坐。” “人家是薛院长,瞅你这张倔嘴,见了谁都一个叫法。”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珍珠从包里掏出一些药: “两位老人还能这么个拌嘴法,说明头脑灵光着呢。 我还是给您们拿了上次那些家常药,看来也只是准备着,几乎是没必要用喽。” “瞅人家薛院长那么忙,还能想着咱两这老骨头!我腰酸背也疼,天天疼, 这不中用的腰可能馋你那黑膏药喽。” 江样捶着腰说。 “里边坐,炕里坐,就在这吃上一口吧。” 赵广老汉边说,边在炕上放了张炕桌子。 万舍成给珍珠让了自己的位置,自己脱下鞋跳上了炕。 没想到珍珠没有坐他让的那个位置,她也脱鞋上了炕里, 稳稳当当的坐在了万舍成的身边: “好,我们听二老的,就到炕里来坐。” “对,咱东北人这火炕,就是自己家里人才上炕里的,有这一说。 不见外的人,才上人家的炕里坐。” 江样一边说着,已把饭和松茸汤,一人一碗的端了上来,还炒了一大盘子金黄的土鸡蛋, 拌了一盘子老醋花生米,另加两碟小咸菜。 几个人坐定,见珍珠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瓶白酒, 她先给两位老人的小酒盅里斟满了白酒。 又拿过来两个杯,分别给万舍成,还有自己倒了白酒。 万舍成和两位老汉,见珍珠如此正式,心里明白,珍珠一定是有备而来了。 “先吃口菜,尝尝这松茸汤,做的怎么样?” 江样边问,边自己率先动了筷子。 “真好喝!” “真鲜!” “臭小子,快敬你爹一杯酒!” 赵老汉抹了下眼泪,然后拍了下德珠的小脑袋瓜, 他的举动,让珍珠有些恍惚的情绪回到了现实中。 “赵大叔,您当年为了保护德珠,生生的丢了一条腿,我还一直没有表示过谢意呢。” “看薛同志你说什么呢,德珠不就是俺的孙子一样。你们一笔还能写出两个薛字来?” “你混说什么,跟薛扯什么呢,人家德珠现在是万同志家的孩子,都上了户口了。” 赵老汉马上用筷子敲了下赵广老汉的饭碗,更正道。 “这个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二老汇报呢。” 万舍成看了一眼珍珠: “我说还是你说?” “还是我说吧。” 珍珠笑了笑, “我们给德珠上了户口,但是还是尊重他亲生爸爸的遗愿,不改姓,做为舍成的养子。 而我,由于不涉及姓氏,倒是有福的很,可以叫我妈妈了。” “还有,当年,德珠爸早就把他交付给我,可是,赵大叔带着德珠来东北,却几年也没有找到我, 东躲西藏,不容易,还由此失去了一条腿,比我付出的多的多。其实,既便是喊我爸爸,我也愧疚的很, 担负不起来呢。所以,是我让德珠还是喊我万叔叔的,是吧?” 他说着,夹了块鸡蛋给德珠。 “这杯酒,还是我来敬吧。” 珍珠举起酒杯的动作,打断了众人的话语: “二老,我想敬杯酒。” 珍珠见两位老人点头,继续说: “德珠,你也把你的杯里加上水,一起举起来。 按理说,应先敬二老,但今天咱破个例:敬老万!” 万舍成有些没有准备,但还是笑了笑,举起了酒杯: “跟我还来这套?” “不,这杯酒很正式。二老,小德珠,我也是刚刚听说,舍成报名抗美援朝的部伍了。 而且他马上就要出发去边境整编。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 “这么快?舍成” 江样还想继续往下说,被赵老汉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腿,话便被他截下了,意思是: 别打断薛同志的话。 “老万,你的举动,让我们一家老小,都为你自豪! 德珠和慧来有你这样的爸爸,是他们一生的骄傲!”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多日来第一次直视着万舍成: “作为你的妻子,舍成,我更觉得骄傲和自豪。好了,不废话了。 我代表全家老小,敬你这一杯!祝你: 二次跨上战马,保家卫国,旗开得胜,早日荣归!我们等你!” 珍珠的这些话,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 桌上的几个人都掉了眼泪,只有德珠还有些发愣。 Part 61 1951-2 “早上好,薛院长!” 珍珠打开门,只见齐院长春风满面的站在外面,一件深灰色的粗呢子大衣,裁剪得体, 与他的身材和气质十分吻合,领后是一条浅咖色的针织围巾,还是那双老式的三接头皮鞋, 这是齐院长的标配,冬季的平日里,他的这双鞋几乎不换,只是医院的环境里需要安静, 不适合穿皮鞋,齐院长只要上班,便换成轻便的布鞋,穿皮鞋的时候, 只在他出门或是上下班的时候。珍珠想到自己的职工宿舍就在医院的后面, 很近的路,齐院长还换了皮鞋,有些疑惑: “早上好!齐院长,您这是要出差吗?” “为什么这么问?” “您今天穿的很正式,很隆重呀!您看,站在门外怪冷的,进来坐下说吧。” 珍珠请进来了齐院长,齐院长走进外间,就惊讶的说: “薛院长,这房间是你布置的吗?太不敢相信了!文雅,还有情调!” “齐院长,您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革命战士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跟情调扯一起去吧?” “错,如今这是一个女士的闺房,不是一个战士的营房。” 珍珠听了,只是抿嘴笑笑,并没有接茬。 “齐院长,您来里间坐吧,这里暖和一些,来喝杯水吧!” “哟,小慧来,伯伯的大衣凉,不能抱你,看!伯伯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齐院长说着,边把自己带胡茬子的嘴,凑到小慧来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 逗的慧来“咯咯”乐个不停,边顺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 “好吃吗?” 他剥了一颗,塞进慧来的嘴里,笑着问 “好吃,还要!” “亲亲伯伯,伯伯就给,看,伯伯手里还有!” “齐院长,您看这糖果是多难得的东西,您要这么惯着慧来,她要是将来长歪了,你可要负责任!” “哈哈哈!那是一定,你不说,我也要负责任的。” “齐院长,您这是要出差吧?来交待工作是吗?瞅我粗心的, 今天休假,也没有早点告诉您!还烦你来家里一趟。” “不,珍珠,我知道你今天休假。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当然可以,齐院长。” 珍珠有些勉强,但还是笑着点头。 “珍珠,你也可以称呼我志强,这毕竟不是在医院,都放松下,反而更舒服。对吗?” “不了,齐院长,我还是不习惯直呼您的大号。呵呵。” “珍珠,我并不出差,只是我今天也休息,好久没有给自己放个假了,自从抗美援朝征兵体检开始,我就没睡一个囫囵觉!” “是呀,齐院长,您真的一直很辛苦的。医院工作,也是量大而且繁杂。” “你还别说,珍珠,自从你调过来这两年多吧,我顿感轻松。一个是我们班子人员,特别是你和我的配合默契,另一点,就是你在技术上挑起了咱医院的大梁,让我这个院长,真的享起了当官的福喽!” “齐院长,您这样说,就太抬举我了。想想,我刚上班, 就是个产妇恢复期,又是哺乳期,给咱医院的工作带来多少不便呀。 还有,在生活上,齐院长把这间全院最好的朝阳的宿舍分给了我, 还把托儿所迅速成立了起来,本来,就几个孩子,还是可以和部队大院里的孩子, 一起上那个大托儿所的,但齐院长您说是为了节省我们的路上时间, 就是多一些医院里技术上的支持。这些,我都无以为报,一直没有时间向您致谢。” “说谢,就太外道了,我是咱们医院的当家人,当家人不为家人着想,还叫什么当家?看我说的跟绕口令似的。哈哈哈。” “对了,齐院长,上次体检,您的胃好象不太好,平日里总是没有时间治疗。能不能利用您休息,我帮您去医院开点药,给您煎好?” “不用了,我自己能煎。你呀,够你忙的,孩子这么小,每天又要按遍数喂奶,家务活又是里里外外一个人挑,工作又那样的好强,你才是真的不易。特别是老万这一走,家里又” “习惯了,反而不觉得怎么样了。”珍珠打断了他。 “你的父母,怎么样了?自从你恢复了记忆,还没有跟他们联系吗?我在想,下个月,正好不忙,你可以带孩子回趟老家的。” “真的很感谢齐院长为我想的这样周到。”珍珠的眼圈红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别说你是我们医院里的技术骨干,我这个所谓的院长,在中医技术方面还要仰仗你的能力呢。” “再这么说,齐院长,我可要送客了。” 珍珠有些放松了,开起了玩笑。 “别说是你,就是我们医院的任何一个员工,我不都得为人家的工作,家庭生活,思想,甚至身心健康负起责任来吗?” “那倒是,大家长嘛,您就是我们医院的大家长。” “那要按你这样说,我是医院的爸爸,你是副院长,是医院的妈妈喽?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齐院长说完爽声笑了起来,珍珠正好看到慧来喊她,借机走开。 “妈妈,尿尿!” “来,伯伯抱一会吧,我这身上的凉气也走的差不多了。” 齐院长见珍珠给慧来把完了尿,想出去倒掉手上的尿壶,便伸手接过慧来。 珍珠再进来时,慧来已主动去尝试着让齐院长的胡子来扎她了, 每试一下,乐的“咯咯咯”不停。 “来试试,看你还能不能抱回去了?” 齐院长要把慧来假意还给珍珠,慧来却不想离开他的怀抱了, 两个大人看这孩子这般有趣,也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室内的温度,陡然上升。 “珍珠,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新中国成立后,新事物多了去了,我就不在你这里嗦了。” 齐院长说这话的时候,又给了慧来一块糖,珍珠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咱新中国,有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名字叫《武训传》,今天咱新城开始公映。你说这是不是个大好的消息!” “当然是,当然是。这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珍珠好奇的问。 “至于里面什么内容,我也不清楚,更和你一样感到好奇。” 他一手抱孩子,一手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 “这有两张电影票,不妨咱们抱着孩子,一起去看看,算是领导干部带头支持新中国的影业发展。瞅瞅我的建议怎么样?” Part 67 二月的一天,前线传来了万舍成立功的消息。珍珠接到后,正好要去南京出差,赶上万老中医的忌日,她便带上慧来,准备替万舍成,去祭奠他的父母。 早晨的南京大街上,早餐馆包顺兴的小笼包饺引起了珍珠的注意。 她带着慧来走了进去,扑鼻而来的香味,个大、皮儿薄,卤子讲究。 这味道让她想起自己在老中医那里,每天早上吃的师母做的小笼包饺的味道。 师母的厨艺真的让人记忆深刻。她每次做饭的时候,嘴里一定哼着小曲,当然都是她的绍兴曲调。 她教珍珠的一道牛肉汤早餐,是万先生的最爱。 珍珠想到这里,早已是泪如雨下的站在老先生的墓前,她带着慧来依次为万舍成的父母还有万老先生敬了一束花,再把早餐摆在了万老先生的墓前。 “师傅,今天是您的忌日,阿秀来看您了。新中国终于解放了,您的愿望实现了,今天我带着您的孙女慧来来看您啦。” 珍珠转身说道:“慧来,来给爷爷磕个头。” “师傅,这次来,我还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舍成在朝鲜战场上立了功,他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祭拜完师傅,当珍珠领着慧来走下山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老妇人。 “师母!” “阿秀”,两人相拥而泣。 “我看到那份你为师傅做的早餐了,想到一定是你来过了,便在这条回去的路上迎你,真的巧。多少年了,我们的珍珠都成为母亲了,这是舍成和你的女儿吧?” “快叫伯母!” 师母向珍珠说了自己当年远走香港投奔自己的姐姐,前几日姐姐过世,她在香港也是再没有什么亲人,想到祖国解放了,日子好过了,就准备回国,想不到在老先生的忌日里,竟巧遇了珍珠。 “师母,既然遇上了,就随我去安东吧,那里可好了,到处是新中国的新气象,你到了那儿一定会喜欢的,跟我们一起生活,一定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再说了,您的侄子、侄儿媳还有孙女都在那,照顾起来也方便。” 就这样,珍珠此次出差,带回了失散了多年的师母。 珍珠和师母即将回来的那个上午,奶奶见太阳正好晒进了院子,便搬了把小椅子放到房前,珍珠奶奶用鸡毛掸子,掸了掸小椅子上的灰,自言自语: “这把小椅子,可跟俺们二十几年了,当年哟,珍珠还小,搬这把椅子都费点劲儿呢。可如今,隔着这万水千山的,还把它从关里带到关外来了。自从这把椅子拿这边来,俺的小慧来每天都喜欢坐这上边,这椅子都落了这么厚的灰,还不是因为小慧来你走的日子太久了,小椅子想你了。太奶奶想你了,小慧来。” 她边说,边又进屋子里拿出来一筐野菜,然后,坐在那把小椅子上,准备摘菜。 “这阳光,真好,晒晒俺这老干巴瓤子。再把这点柳蒿芽摘一摘。别说,这菜真好吃,来到了安东,俺才吃上这一口。” “您老要吃哪一口呀?” 珍珠奶奶随着说话声,抬眼朝院门口望去,原来是江样和赵广老汉,后面还有远远的,正在跑过来的德珠。 “哎哟,俺说早上起来,这左眼皮咣咣跳个不停,原来是贵客要迎门呐。快请进!快请进!” 江样把背着的一个大柳条筐放在地上说: “这呀,是我和老赵头一起做的一些当地的吃食,还有干菜。这东北呀,春脖子长,一直没出什么青菜和水果上市,就只能接着吃这些干菜。这第一个冬天过的,您老还适应东北这气候吧?” 珍珠奶奶把门打开,把两位老汉让进了屋子,又要去拎开水,准备下茶,被赵广老汉拦住了: “老大姐,您可省省心吧,他江样从来就喝生水长大的,俺和你算老乡,也喜欢咱家那的绿茶,可来这年头多了,也不习惯喝茶了。来,俺自己倒点热水。您就稳当坐来下和咱们说说话就中!” “哈哈哈,德珠有你们两位照应长大,真的有福气的!” 说着话的功夫,德珠跑了进来: “太奶奶!给!是妈妈单位的同志让我放学去取的,说是猪血肠,还是刚杀的猪。” 德珠递给珍珠奶奶一个袋子,一屁股坐在了赵老汉的身前。 “看给这孩子累的,俺看着你远远的在他们身后,还以为你们是一起来的。他们说没说,这东西怎么吃?” “老姐姐,您家里,就是有口福,那赵老汉放上的背包里,有一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也是我们邻居家里昨天娶亲,刚杀的猪,新鲜着呢,我的筐里还有这些我自己做的土豆粉粉条” 没等江样说完话,赵广老汉便打断他: “哎,说起这粉条子,他江老汉,就这么点应人的地方,听说,他家祖传的土豆粉粉条子手艺,还真不错,炖在锅里,抗炖,还不化条。俺这几年,没少听人夸赞他这粉条的手艺!” “你这嘴,今天怎么不做撅嘴骡子嘴了?从你嘴里说出句公道点的顺情话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哈哈哈!你们这两个老弟兄,见面就像说这东北的评书一样,真真的逗趣!这珍珠爹没在家,要不一定让他见识见识!” “老姐姐,珍珠爹去哪了?” 江样一边打开他的柳条筐,一样样的往地上摆他拿来的东西,一边回过头来问。 “珍珠爹,去新城子小学了,还是去管孩子们。他呀,当了一辈子的孩子王!” “姥爷当我们学校校长了,上个星期去的。” 德珠高兴的从炕上,一个高儿蹦到地上说完,大家全都笑了。 “这个年龄,人家还能当个校长,人家什么时候,都是个能人呐!” “能人还真谈不上,人说,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解放前呀,他总这么念叨着。现在,他说,不要这钱,也要当孩子王” “太奶奶说,姥爷特别有干劲,早上天不亮就去学校了,晚上天黑了也不回家,他是个两边不见日头的老头!” 德珠抢过话过来,像爆豆一样的语速,逗的三位老人笑的前仰后合。 江样笑的蹲到了地上,德珠见样便去拉江样, “我就是不起来,你个臭小子,你把爷爷我笑的肚子痛了,你赔我!” “赔什么,爷爷?” “赔什么都行?” “爷爷要什么,德珠就给什么!” 德珠小脸一扬,高声说。 “我要你这个!” 江样强忍着笑声,向德珠“扑”过去。 Part 68 当江样用手抓过来的瞬间,德珠明白了江样要他赔什么, 下意识的用小手挡住了自己的裆部,嘴里忙说: “这个俺自己说了不算!” 听德珠这么一说,大家止住笑意,禁不住问他: “那谁说了算?” “俺前天听评书,说让谁当太监,皇上说了算!” 看德珠极其认真的小脸,振振有词的话,大家笑的更欢了,江样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奶奶一手指着江样,一手捂着嘴。 “你这个老东西,看给孩子逼的!都把评词逼出来了!” 赵广老汉用那只瘸腿,上前踢了一脚笑趴在地上的江样。 “这不说说笑笑,就不热闹!有了孩子,就更加热闹,这几年,和德珠这孩子生活, 俺这两个老汉,都感觉不到日子把咱过老了。” 江样站起身,把德珠拿回来的血肠,泡在了一个凉水盆里, 然后又坐在了珍珠奶奶身旁。 “你这手脚就是勤快,眼里就是有活计!” “当奴才当的!” 赵老汉头一歪说完了才朝炕沿敲了下他的烟袋锅子。 “我才不稀罕和你个老倔头再拌嘴!” “你们这两老汉,就是拌嘴,也是有个伴,是个乐呀。俺来安东这些日子, 什么吃食怎么做,什么天穿什么衣服,就连前些日子,俺这嗓子痛,总是干咳, 想着珍珠那些日子出差,等她回来再帮俺看看,弄点药吃吃,但江样你听说了, 给了俺一些你配的蒲公英汁,别说,喝了几天,都好了, 等珍珠回来都说服了江大叔的小方子,珍珠说你给俺吃的是保健小秘方呢。” 珍珠奶奶说着,还下意识的张了张嘴,让大家看看她的嗓子。 “老姐姐,这算什么秘方呀。安东人,生活在这的日子久了, 总是这一辈传给下一辈的一些老方子。比如,你那次嗓子干, 还咳,是咱这边的气候干,赶上春秋两个季节当地人都常犯这样的毛病,何况您老哟。 您老第一年来,一定不适应,所以呀,那办法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还有您刚在院子外摘的那些柳蒿芽,特别有解毒功能,春天里, 有时候捂一冬天了,有了毒火,常吃柳蒿芽,就特别有效果。听老辈人讲, 说那河豚好吃是好吃,可是经常分不出来有毒的河豚,放一些柳蒿芽跟河豚一块炖, 就会解那河豚的毒性呢。” “俺也听旁边的安东人说过,你说的都有些道理,但别人可也没你说的这么神乎!” 赵老汉听了江样的话,虽点头,但话语里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可江样并不在意。 “老姐姐,那血肠我泡在凉水里,吃多少就用快刀切多少。 然后,血肠下锅是有讲的,不能时间太长,开水下,再翻一个水花, 就要起锅开吃,才老嫩适中,吃着口感正好!” “德珠你江爷爷,就没有他不通的事儿!德珠,快帮俺记下来,俺怕忘了。” 江样又从地上拿起一样样的东西,交待着: “我拿来几颗酸菜,开春了,快不能吃了,赶紧过过这酸菜炖猪肉粉条血肠的馋瘾吧。” “今天呐,你们赶的巧,珍珠领着慧来要回来了,都在这热闹热闹。 江样,快教教我,咱给做个纯正的东菜,让她们娘俩也看看咱新的厨艺。” “今天这顿饭,一定要我来做,一边做,一边给您展示这菜的流程, 您看,老姐姐我说的怎么样?老倔头负责来打下水,德珠负责烧水, 至于老姐姐,你不是想学吗?就站在我旁边看我做一遍,准学会喽!” “江样,你本家的侄子的事情你忘了?” 赵老汉的问话,让江样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 “唉,你这老倔头就坏在那嘴上,心眼成了好使!可不,我差点给忘记了。” 江样的话还没有说完,赵老汉已走到门口: “俺套车去把他也接来,正好他要给老姐姐家送点新磨的大米和小米。老姐姐,俺出去下,就回来!” 赵广老汉的腿脚虽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珍珠奶奶望着赵广,叹了口气: “这挺好的人呐,怎么就瘸了腿脚了呢?” 此时的江样,身上穿了一条一米二长短的黑色猪皮围裙,已把酸菜拿出两颗, 按在了凉水盆子里,又用水泡了些安东当地特产的黑木耳, 他拿了一块磨刀石,把珍珠奶奶递过来的菜刀,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的磨砺着, 又不断的用手去试刀锋的锋利程度。 可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耽误和珍珠奶奶之间的交谈: “这赵广老汉的腿呀,还和今天来的这个我本家侄子有关系呢。 那年他带着德珠来到安东的时候,被遭殃军扣在山上修炮楼子。 德珠开始的时候,还和他在一块,后来,德珠就偷偷跑去了。 赵广老汉听说,这伙遭殃军有个怪癖,常抓一些十岁以里的男孩子, 然后送到东南亚,象动物一样关起来,他吓坏了。 为了逃出来找德珠,为了躲官军哨兵,整整趴在雪地上半宿, 等他被我那本家侄子救回了家,缓回来,发现那条左腿就成了瘸腿了, 好在这老倔头,浑身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他满城的找德珠,半个多月过去了,才在一群小要饭花子里,找到了小德珠,这德珠,没少遭罪呀。能有今天,多亏着这个老倔头子。” 奶奶看江样拿出半冻的五花肉,便递过来一块厚厚的松木切菜板,江样开始一片片的把切五花肉,切出来的肉很薄很薄,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你这江样,根本就不想教会俺,这切肉片的功夫,哪是一天半日能学会的,切的肉片,薄的都透着亮了。” “哎,老姐姐,您来试试。” 珍珠奶奶照样子切了两片,也是很薄的样子: “俺活了快一辈子了,过去可没这功夫,你这是” 江样听了,哈哈大笑: “中了我的蛊了,才切的这样薄呗?老姐姐,这边下酸菜,切的都是冻肉,冻肉才能切这么薄,您不都亲手试了?而您原来在关里,温度那样高,哪来的冻肉呢?” 珍珠奶奶点头称是: “真的就是这个理儿!你个老江样,就是有一套呐。对了,珍珠常跟俺讲,你们俩位老爷子,都是德珠的救命恩人。细节,俺还真没听她说,珍珠这一天到晚忙的不见个人影,连你们那里,她都没有得空去常瞅瞅。你说的那本家侄子和赵老汉的腿有啥关系?还有,你又是怎么救了那德珠呢?” “奶奶好!” 随着一声男人的喊声,门一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Part 69 “老姐姐,这就是我本家的侄子江一峰!” 江样说着,扶着珍珠奶奶走了出来, “奶奶,我调到安东有一个月了,早就该来看您的。前两天回了趟老家,这些大米和小米都是我临走时家里新磨的,您老尝尝!” “一峰,干嘛跟奶奶这么客气!这一路上,你这耳朵热没热?” 奶奶笑着问。 “” 江一峰身材偏瘦,身着一件男式咖色大衣,敞开着怀,五官清秀,戴着一副眼镜, 此时满脸的憨笑,在这春天的季节里,整个人都显得很温暧。 “奶奶虽没见过你,可就在你进来前,俺们还在念叨你!” “江叔叔!” 德珠跑了出来,江一峰上去就给了德珠虚晃一拳: “行呀你,长成小伙子了!” “一峰,快进来坐吧,第一次来奶奶家,要记住了,以后要经常来,但不许带东西了。” 奶奶说着,一只手拽着江一峰,走进了里屋间。 几个人盘腿坐在了炕上,只有江样领着德珠在地上忙活。 “我叔叔的厨艺就是好,在外地这些年,就想的就是叔叔做的饭菜。德珠都快成大人了,看帮叔叔干活的样子,真的很在行呢。” 一峰朝外间说着话,一边也顺手接过了德珠给他们倒的几杯热水,一边用手撸了下德珠的头。 “一峰叔,刚才奶奶还问江爷爷,你是怎么救的我呢?你就跟奶奶讲讲吧,我也爱听。” “一峰,快说说。” 奶奶递给德珠一把炒熟的干玉米粒,说: “德珠,你都听过了,还是去外间给你江爷爷搭把手啊。” “奶奶,也没有啥,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 赵老汉,一直在乐呵呵的在一旁听,此时,忍不住了,大声说: “这事,是俺的事,就是老成什么样,这事也不能忘,老姐姐,俺来跟你讲讲这段往事。” “赵大叔,听说话都少,听你能讲个故事就更不容易了,好,我来给您装袋烟!” 江一峰手脚利落的开始装了一袋烟,又点着后,递给了赵广老汉。 赵老汉深深的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好象陷入了回忆: 他在北荡山看门的时候,曾亲眼见过耿柱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溜下山去, 他便把轮换值班的人唤醒,自己跟踪耿柱下山,发现了耿柱和吴片儿的关系,他气的眼冒金星,真想一枪崩了耿柱,但还是忍了下来,当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雪里红,没有想到雪里红并不吃惊: “老赵,这事,俺早就知道了。吴片儿虽然还是德珠的娘,可是在俺心里,她早就不是俺的女人了。老赵,俺信任你,前段日子给八路军运药品,也是你挑的头,俺的事你都知道。但最近好象官府盯上了俺。所以,俺还正要找你,拜托你个事呢。” “大王,什么事,就尽管吩咐俺,要俺的命,俺都不含糊!” “你说这话,俺还真信你,可是,俺怎么可能要你的命!是这样,你在山口上,万一哪天俺遇上掉脑袋的事儿了,你那还有个暗洞,可以通后山。这俺也是听说的,没有去试试。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就去试试那个暗洞。” “大当家的,别说不吉利的话。就这点事儿?试试那暗洞?” “我还没有说完,老赵你呆的地方有利于逃出去,但出去了,就要把俺的珍珠养大成人,让他象个男子汉!” “大当家的,按理你吩咐的什么,俺都得应承,只是这德珠在他娘那里的话,俺怎么能养他?” “老赵,俺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如果有一天,俺不在了,你就寸步别离开德珠,一旦他娘改嫁,就领着德珠往东北走,去找一个叫万舍成的中医。” “万舍成?是不是那年被咱北荡山绑了,又被你放了,还跟你拜了把兄弟的那个?” “老赵,你记性不错哦!” “不是不是,大当家的,你忘了俺在北荡山是干什么的了?是个门神!哪个外人来了,走了,俺不说记他一辈子,也差不多。” 赵广说完,两个人仰头大笑起来。 后来,“雪里红”的预言果然应验了:北荡山血流成河,“雪里红”真的遇上了掉脑袋的事。 赵广老汉,在北荡山被扫荡的那天晚上,意外的在死人堆里醒了过来。 他试着走了大当家的告诉他的那个暗洞,没想到穿到南山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耿柱找到的洞群,他趁着夜色,找到了德珠。 “赵广爷爷,爹爹死了,死前告诉俺,让俺去找万舍成叔叔。” 说着他拿出了块怀表。其实,白天的时候,赵广已偷偷在暗处看见了江先生和片儿,他想: “这娘们儿,恐怕是老实不了。不是跟着耿柱混,也是跟这个姓江的王八羔子。德珠不能跟她在一起去改嫁,那就污了俺大当家的一生的清名。” 结果,没等赵广老汉说出口,德珠已有这样的意思,于是,两人当即连夜往山下跑去。 来到东北,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其实他们一老一小的,哪是什么壮丁, 但就是看他们是外地人,抓起来也没有找。给这些遭殃军修了一段日子的炮楼。 后来,一个冬天里,赵老汉为了寻找走失的德珠,逃了出来,却因此差一点,失去了一条腿。 多亏从关里学医归来的江一峰,他把冻晕的赵老汉,弄到叔叔江样家里。 赵广在江一峰的救治下,保住了命,但失去了一条腿。 “江郎中,你年龄虽小,却是俺的救命恩人,受俺老汉一拜吧。” “赵广大叔,客套的事情,就别来了。只是从今天起,在安东这个地方,你就算有了一处落脚的家了。我和叔叔的家,就是你的。” “谢谢你们,可是,俺还真的急着能走动,还要出去找个人呢。唉。” “赵大叔,我是大夫,听我的没错吧?你的腿如果不养好,就会站不起来的。这事急不得。” 赵广见江一峰这样说,虽然不作声了,但心里还是急的不行。 江样每天煎汤熬药,也把赵广老汉的心融化了,一点点的,他跟江样说了德珠的事情。 没有想到江样惊的掉了手里的筷子: “你说的德珠亲生母亲,名字叫什么?再说一遍!” Part 70 “再说一遍也是叫吴片儿,难道你认得不成?” “我的老哥呀,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呐!” 赵广老汉见江样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并不感冒,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谁和她是一家人!” “你这老头子,到底是不是叫吴片儿?这没错吧,而且,这吴片儿原来有个儿子叫德珠,这事也不假。”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广老汉往桌上敲了下烟袋锅子,烟灰瞬间就落了一团在桌子上。 “说起来,你找的那个小德珠呀,还是我的小主人呢。” “你还挺能攀扯!说说看,俺也听听。” “那吴片儿,果然是吴家村的人,祖辈有三个进士,而且还嫁过一个叫雪里红的山大王,生了孩子叫德珠,这些都和你说的德珠是一回事吧?” 赵广老吧听到了这里,他试着几次,终于坐起了身子: “一点不差!” “那个吴片儿,后来嫁给了我江家的主子,改名叫了小白鸽。她成了江家的四太太后,还又生了四个女儿。按辈份,德珠算是这四个小姐同母异父的兄长。” “江样,那德珠一定在小白鸽那里,对不对?” “唉,说来话长。由于江家败了,老爷也去世了。四太太就进了窑子当了窑姐喽!” “哼,什么家败了,人亡了,俺看她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三个男人的扫把星。她要是真的把德珠给弄过去了,俺老汉拼了老命,也要把德珠抢回来,不能让这个女人害了德珠。” “老赵头,你说的这些话吧,有点有损口德,但我也不和你争。只不过,这小白鸽,我去见过一次,那叫一个六亲不认呐。我想,德珠一定不在她那里。再说了,她也不知道德珠来安东了。” 后来,江样每天都出去寻访,赵老汉腿也好了些。终于在一群小叫花子里,两个老汉发现了小德珠。 只不过,那时候的德珠已病的奄奄一息,还生了一身的疮。 江一峰又一次救治了德珠,只是需要给德珠做一次外科手术时,需要输血,几个人都验了,只有江样血型和德珠一个样,江样给德珠输了血。 叔侄两人合力救了德珠的命。 后来,在江样和江一峰的帮助下,顺利的找到了万舍成,这一家人,终于在新中国来临之际,终于团聚了。 听着赵广老汉的回忆,奶奶说: “德珠这小伙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看看,有多少人对他伸手相救哇。” “是呀,是呀。” “一峰,你说自己调回来了?” “奶奶,我和珍珠是一个单位的。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那俺还真的没有听说。但听赵老汉刚说的,你是先认得咱姑爷万舍成的吧。” “奶奶,那还真不是,我认得珍珠,比万舍成要早很多。我和珍珠曾是医校的同学。” “谁是我同学呀?” 大家闻着声音,外出天已黑了,走进来珍珠爸爸抱着慧来、珍珠扶着一位老婆婆走了进来。 “欢迎你到我家来做客,赵一峰!” 赵一峰走上前去,珍珠与他握了握手。 “你刚调到我们医院时,我都不敢认你了,你比过去更阳光、更成熟了嘛!真看不出你在唐山念医校的身影了。” “我在安东见到你,叫了你一声:万阿秀!不,你现在叫珍珠了。不不!现在是薛院长了!!” 江一峰一再改着口的叫着珍珠的称谓,大家都笑了。 “奶奶,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珍珠奶奶从珍珠师母一进门时,她便用手直揉眼睛,听珍珠这样一问,立刻反应过来了: “天呀,这真的是**新中国,好年月就是不一样,盼什么,就来什么喽!俺虽然年老眼也花了,可是,如果俺还能看个影,就会认出俺的救命恩人来,对不对?” “伯母,看您说的,还什么救命恩人,只是拿了几副药嘛。” “看这一大家子,江南海北的集聚一堂,这是多深的缘份呐!” 珍珠爸爸感慨的说着。 “你们呀,真有口福,看,我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刚刚出锅的杀猪菜。来!上桌,一起吃吧。” 江样说完,大家开始坐到了已摆好碗筷的圆饭桌边,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奶奶坐在最里边的位置上,她拉着珍珠的师母坐在她的左面, 依次就是珍珠的爸爸、江一峰,德珠。珍珠的奶奶右边,依次是赵广老汉, 江样老汉,珍珠抱着慧来。 “你说这是多巧的事情?当年你那几副药,让我的眼睛重见了光明,否则我早就自己给自己窝囊死了,还有硬棒棒的今天呀。再就是你们又救珍珠,那真是捡回一条命哟,没有你们,哪有我们薛家的今天呢?” 奶奶说完,热泪盈眶。 “伯母,不是一家人,难入一家门,看看,最后,舍成和珍珠成了一家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还能说两家话吗?” 珍珠的师母,边说,边夹了块肉给奶奶。 “她师母,你来猜猜,你给你夹的这块肉是什么肉?用不用你先来尝尝看?” “真的没有吃过这个味道。” 珍珠师母摇头说。江样站了起来: “做为土生土长的安东人,又有着多年对美食的研究,我最有话语权,让我给大家介绍下这顿饭菜吧!” 大家听了,齐声赞同。 “先说说老姐姐问你的那肉,恐怕无论是你们华北的关里家,还是师母你们的南京府,可能都没有见过,这是梅花鹿肉干。是当年的清朝朝廷里常备的美食,冬天里吃它,大补。” 江样在大家的目光下,认真的介绍着: “这是一道辣闷獾子肉,这种肉,肉质松软,这么一闷呐,入口即化,不信的话,各位尝尝。” “这道是猴头菇,清新鲜亮,美味呀。” “这道就是你们常听的三姑拜寿:有茶树菇,有玉皇菇,有松树散茹。是纯粹的山里的三珍。不服也可以尝尝。哈哈!” “这道就是大家熟知,却不一定吃到嘴的松茸汤了。我做这道菜是绝活,吃过这汤的,可以给我点评一下。饭后单聊也是可以的。” “至于这道杀猪菜,可能在座的除了南京远道而来的万师母,恐怕都吃过了。这里的猪五花肉是新杀的猪,还有这猪的血肠,也是入口即化,还有粉条” “是江爷爷自己漏的土豆粉” 德珠抢过来的话,逗的大家哄堂大笑。 德珠趁着大家还在说菜,小声跟身边的江一峰说: “一峰叔,能给我讲讲你和妈妈读的那个白校是什么样吗?” Part 71 “先告诉叔叔,为什么想知道白校?” “我们老师和校长总是跟我说,薛德珠,你妈妈可是白校的学生,那是白求恩的弟子!是你们家世世代代的骄傲!” 德珠说着,又把脑袋转到珍珠那边,挠了下头说: “几次想让妈妈给我讲讲,可是,她每天回家都很晚了,还要照顾慧来妹妹。 抽出时间又要辅导我写作业,她哪有时间闲聊呢。只是一次在路上,我问她:妈妈,你是白求恩的弟子吗?妈妈说:我不是。给你个本子,这上面有句话,你看完分析一下妈妈说的是不是对的。” 德珠说着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江一峰打开本子扉页,上面写着一段话: 聂荣臻同志--------要有医学丰富的知识,要有人类高尚的道德,才配称白求恩的弟子。 “哈哈哈,小德珠,告诉你,你妈妈就是位最合格的白求恩的弟子。” “那妈妈说她不是!” “她那叫谦虚!白校的优秀学生就是白求恩的弟子!” “那一峰叔叔,白校在哪呀?你们的老师是谁呀?都上什么课呀?” “小鬼!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吧?哈哈哈。好,一峰叔叔就来一一的回答你。” 江一峰拿起德珠递给他的一碗温水,喝了一口。 “我们白校的学校地址,是在晋察冀军区,那地方地处山西、河北、察哈尔三省边界。那里有个葛公村,这个村落位于著名的青虚山脚下,面山背水,风景那叫一个秀丽。 而那青虚山海拔七百多米,山顶之上有一座大庙,很壮观。” 德珠支着手腕在下颌,认真的听着,桌上除他们两人,其他人还在跟江样讨论东北菜。 “葛公村的风景,傍晚和拂晓是最美的。 白云缭绕,景色十分壮观。唐河从葛公村东横流而过,两岸都是肥沃的稻田, 本地出产的稻米,味香可口,非常好吃,虽然我们那个年代, 很少能饱饱的吃上一顿这样的大米。 村子的周围,杨柳成林,风景优美,便于防空。 春季里,村头田间,到处可以看到盛开的杏花、桃花,秋季到来, 那山边的柿林红叶更是美不胜收。 我们的白校呀,在坐落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这么牛的白校,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因为风影美吗?” 德珠还是穷追不舍,江一峰刮了下他的鼻头: “不只是因为那里美。葛公村是老村子,又住有三百多户人家,是个大村庄,村中由于空置房屋比较多,当时还是战争年代,白校必须要建在敌人的后方,而这里是办医校最理想的地方,所以,学校就在葛公村长期驻了下来。” 江一峰看了一眼珍珠,见她正在喂怀里的慧来吃饭,便接着说: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们白校的老师。那好,先回答我个问题:为什么叫白校?” “白求恩大夫创立的卫生学校,1946年,抗战胜利后发展壮大,白求恩同志逝世后,为了纪念他,白求恩卫生学校命名为白求恩医科大学。校址就在长春。” 德珠象背课文一样流利,洪亮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桌子吃饭的人们。 “行呀,你小子,了解情况呀。” 江一峰又拍了下德珠的头,接着说: “好,你答对了我的问题,我也开始回答你的问题。我们白校的老师那都是名流云集,而且还是高级知识份子居多。我们在白校学习一年半期间,学校先后从冀中的军区,抽调了殷希彭、刘朴、陈淇园、张文奇、张禄增等五位专家教授,他们都到学校做了我们的老师。 单说这殷希彭老师、刘朴老师,他们在抗战前,就是保定河北医学院有名的教授, 而殷希彭老师,那是曾经留学日本国的病理教授、病理学博士, 好象他还担任了教务处主任; 刘朴老师是微生物学教授,他的医学知识非常渊博,是个多面手, 我特别喜欢听刘朴老师的课。 我们除听了他教细菌学外,还听过他教的药物学、外科总论和毒气学等各种课程, 让我记忆深刻的,他是一位多面手老师。 陈淇园老师是留学日本的小儿科专家,内科水平很高; 张文奇老师是留学日本的眼科专家;张禄增老师则虽然只在河北医学院学习过三年, 没有毕业即参加了抗日战争,可他是殷、刘两位教授的得意门生, 他的解剖学学得非常扎实,对解剖部位背得滚瓜烂熟,他担任基础课的解剖学和生理学两门课,很受我们欢迎。你说是吧?薛院长?” 江一峰的侃侃而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让珍珠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江一峰的问话,倒让珍珠发了懵: “一峰,我自愧不如,这些关于白校老师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消息灵通呀!” “我还知道,除了这几位专家教授,都成为了我们白校的骨干力量外。 在他们之后,不久,又来了任彬、郭庆兰两位漂亮的女老师,她俩是北平协和医院毕业的高级护士,刚来学校时,还习惯穿着旗袍,到校后一周后,才脱去旗袍,穿上英姿飒爽人军装。 德珠,这两位老师,虽然只是教过你妈妈,没有教过我, 但学校有了这两名女护士老师,我们男生,是没有不知道的。” 江一峰看到珍珠有些努嘴的表情,及时打住了话头。 “而我最爱喜欢的老师,是原来手术队里医生魏方老师, 他是后期留在学校当的老师。” 讲到这里,珍珠也面色凝重,接过话题,陷入了对那个时期的回忆。 “那是平型关战斗之后,一一五师部队由两千多人迅速发展到几十万人。但医务人员奇缺,有的团根本没有医生,有的团虽有个把医生,几乎没受过正规医学训练,多是那些走村串巷的郎中,因此,在白求恩的建议下创办卫生学校在葛公村。那里的一年半时间,我们和葛公村村民犹如一家,现在想想都温暧。” 珍珠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那个环境身处在敌人“三光”政策下,我们昕碰上阵阵的炮声,仍稳坐钓鱼台,照样聚精会神地上课,白校就是在这样的战斗环境中,一年半的时间,要学正规的医学院需要学五六年的课,一批批毕业,去做战地医生。” 她指了下江一峰, “我和江医生本不是一个班的,但经常会有拾柴、背柴、背粮的劳动机会。记得讲解剖学的张禄增老师,没有任何参考资料,就领我们一起到乱葬岗挖回尸骨,经过泡制,做成骨骼标本,就是一起背尸体的那一次,我认识了江医生。” “哈哈,那是因为我出了个笑话,让大家都对我记忆深刻了!” 德珠好奇的问: “什么笑话?” “那是跟薛院长很丢脸的一次相识,我们第一次,去乱葬岗背死人的时候,分男生组和女生组,男生先去,还是一个人一组,女生后去,可以两个人一组,我趁着天黑别人看不清,我把自己化妆成女同学,正好和火眼金睛的薛院长一组!” 大家听了,笑了前仰后合。 Part 72 早晨的餐桌上,奶奶看着珍珠师母端上来的四个小菜,惊奇的说: “哟,这是你们南京的风味?怎么这么好看呢?” “伯母,尝尝看!” 奶奶挨着个的尝完,德珠也尝了一遍。 “这都是什么菜,怎么做的,太好吃了。” “这盘里,一半是腌的元宝菜,另一半是腌肉。我们南京人跟安东人一样, 有个腌菜的习惯。南京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一到季节,家家户户都要腌菜腌肉。 我们南京人腌的菜,有两种,一种是大一点的青菜,五六十厘米高, 形状与南京普通的青菜差不多,我们就叫它腌菜,这菜只有南京一带才出产; 这盘子里的雪里蕻,只是就地取的食材,这盘子干丝,也是当地的豆腐切成细丝, 加姜丝酱油,大汤慢火的炖,出锅再浇些麻油” “好吃的不得了!你这手艺,真让俺有口福了。” “伯母,您若是爱吃,我就天天做给您吃。” “她师母,瞅你说的,天天让你下厨给俺做吃的,俺不成了剥削阶级了,是不是?忙了一个早上,快上炕来歇歇吧。” “伯母,我可没有累着哩,只是一点点吃食嘛。” 奶奶听完摇头又点头,不知怎么赞叹才好。 她在门帘的缝隙里,看了一眼正在外间往水缸里担水的珍珠爸爸说: “她爹,你也来尝尝吧,这饭菜,保你大流口水,还吃了上瘾。” 珍珠爹听了,把担子里的水倒净,又把两个大水筲挂在外间的墙上, 扁担立在一边,一切利索了,才走了进来。 珍珠的师母边和奶奶说着话,边把洗手架脸盆的水调成了温热,示意珍珠爸爸来洗了手。 然后,她又递过一条毛巾, 珍珠爸爸接过手巾一边擦手,一边看了一眼这个细心周到的南方女人,愣神中,竟又把擦过手的毛巾,递回了珍珠师母的手里。 “哈哈哈!俺的憨儿子,真不把人家当外人呐!” 珍珠爹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说: “她师母,你辛苦了,谢谢。快坐下吧,我来端。” 看着姥爷的神情,德珠笑了: “姥爷,您今天像我同桌张皮子,上课时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这么结巴。” “你个小猴崽子,哪里都有你!哈哈哈!” 奶奶笑着,然后,给怀里的慧来一块肉吃。 “饭菜齐了,我叫珍珠也上来吃吧。” 珍珠爸爸有些尴尬,便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万奶奶,万奶奶,我闻着还有鸡的香味,咱们什么时候吃鸡呢?” 德珠使劲儿的抽动着鼻子,探着头嗅着满屋的香气。 奶奶给他夹了一块腌肉,然后又拍了下他的头: “馋猫,那是给你万叔叔做的熏鸡,没你的份!” “啊?万叔叔要回来了?” 德珠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把自己身前的碗,弄翻了,一块腌肉掉在了地上。 德珠见自己闯了祸,左看看奶奶,右看看珍珠的师母,突然蹲下身, 就把那块腌肉快速放在了自己的嘴里,逗的奶奶和师母又是一阵大笑。 炕头上方的广播开始播音了,从一阵“沙沙”接触不良的摩擦声, 到问能听清播音员清晰的问早安的声音,再到慧来的儿歌声, 屋子里充满了热闹的气氛。珍珠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 整齐的叠放到了墙边的柜里, “全做完了?起早贪黑的忙,还非要自己学着做衣裳!” 奶奶见自己说的话,珍珠的师母并没有听懂的样子,便朝她说: “有段日子了,珍珠为舍成学着做衣服,从裁剪到缝纫,别看她是个出色的大夫, 做衣服,她可要从头学,快一年了,每天起早黑的抽空,去西屋邻居家里去做几针, 那西屋有个老缝纫机。” 珍珠师母起身到柜前看了看珍珠做的几件衣服,不觉惊叹: “这呢子大衣也是珍珠你亲手做的不成?还有这小皮背心?哎呀!还有这套中山装,这不知道的,谁敢相信除了裁缝铺的人,能把衣服做的这样好?” “师母,就你高看我。都快一年了,缝纫机踩的针码,有时候还是不那么均匀呢, 您没细看,细看就看出破绽来喽!师母,快上桌吧,看您这一桌子的美味,这才叫手艺呐!” “她师母,你这厨艺了得,别人是比不过了,看样子,珍珠要在做服装活计那上面, 跟你打擂台了!哈哈哈。” 奶奶笑了一会又说: “总跟你叫她师母,怪不方便” “伯母,我大名叫吴京秀,叫我京秀吧。” 大家吃着饭,广播里的播报,像一首背景音乐,一直在持续和重复着: “美国是肠子都悔青了,朝鲜战争一役,打破了美帝主义不可战胜的神话, 要知道在朝鲜战争之前,美国在近200年时间之内,没有打过任何一场败仗, 不管如何,朝鲜战争这一战确实把美国打怕了,兵家最忌讳什么? 临阵换帅,美国不仅换了,还换了三位将军” “也正是因为朝鲜战争,使得中国国际威望空前提高,彭德怀元帅曾说: “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的一个海岸架上几尊大炮, 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师母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说: “这天,刚才还在滴小雨,这一会又小雨加雪了。 舍成这两天就回来了?是不是珍珠?” “快了,每天都有从前线回来的战士,刚听消息说,今天舍成他们15师3团撤边,应该是今天到吧,中午的时候,差不多。” “太好了,万叔叔得胜还朝喽!万叔叔得胜还朝喽!” “万叔叔回来,可以吃熏鸡喽,可以吃熏鸡喽!” “万叔叔,大英雄回来喽,大英雄回来喽!” 慧来见德珠这样喊,也模仿着: “万叔叔还朝了” “你别叫万叔叔,慧来,你叫爸爸!跟我说慧来:爸爸是大英雄!说一遍,爸爸是大英雄!” “爸爸,吃熏鸡爸爸,大英雄” 德珠站在炕上高兴的跳着,领着慧来唱着,大人们看着两个孩子如此开心, 各自脸上也都堆满了喜悦的笑容。 屋子里满是香气,更洋溢着快乐之气。 Part 73 新城火车站里,一辆载满中国人民解放军志愿军战士的列车,徐徐开进了站台。 站台上雨加雪的天气,让路面上里面是冰,外面很雪,人们都十分小心的走着路, 稍有不甚,就会摔跤。站台上站满了接站的人们,珍珠正抱着小慧来。 趴在珍珠肩膀上的慧来,嘴里还不停的唱着儿歌,眼睛也在到处张望着。 奶奶手里牵着德珠,身边还站着瘸腿的赵广老汉,手里拿着正在嘴上吧嗒着的大烟袋。 江样和他的侄子两人也正在站不远处,在说着什么。 而珍珠的爹爹手臂上披着件珍珠才为万舍成做好的那件呢子大衣, 旁边是手里提着一个蓝子的珍珠师母吴京秀。 珍珠不放心的看着自己的这几位亲人,不断的重复着: “小心脚下路滑,你们几位千万小心着” “放心,有我呢。“ 江一峰在几个老人中间,帮忙照顾着。 列车开进了站里,欢迎的锣鼓声,学生们站成队列的欢呼声, 并不算大的站台上,此刻人声鼎沸,一批批从前线回来的战士, 戴着火红的大红花,在站台的接站人群中格外耀眼, 看着人们喜极而泣的场景,珍珠家里的人们都开始用期盼的眼神, 望着从每一节车箱门走出来的人,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 车站里的人,慢慢的少了,声音也变得稀薄了, 珍珠的眼神开始变的焦急,最后一个车箱里的人,也下车了, 她顺着车箱,抱着慧来在雪地上艰难的从车头找到车尾,每一节车箱都空了。 江一峰跳上了车箱,一节节的找着,最后,等珍珠一家人汇在了一起, “怎么不见舍成呀!俺看了照片了,不会认错呀。” 珍珠奶奶说着,又掏出了身上万舍成的照片。 “万叔叔一定是没看见我们,先回家了!” 德珠肯定的说。 “薛院长,我全部车箱都找了,没有哇。” “” 见江一峰摇了摇头,珍珠爹爹说: “珍珠,要不咱回家看看,是不是真像德珠说的,走两个岔道上去了?” “薛院长!”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大家一回头一看原来是齐院长,他和几位部队干部走了过来。 “齐院长,你怎么也来了?接人吗?” “薛院长,路这么滑,先用这辆车把你的家人都送回去吧,你和我们坐这辆车。 正好在车上,有些事情再聊聊。” 珍珠听了马上转头跟大家说: “咱们先回家吧,你们一起坐这辆车,路滑,院里正好有车来了。我的单位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坐下一辆车。” “妈妈,万叔叔还没有接到呢,用不用再在这里找找万叔叔?” “舍成差不多先回家了,咱们回家再看看。” 珍珠的爹爹见珍珠有公事,便拉着德珠,指着怀里的慧来说: “德珠,你不是想回家看看万叔叔是不是先回家了吗?看看,你妹妹慧来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今天中午没睡觉,看她都困成什么样了,快回家吧。” 一行人进了家门,并没有见到万舍成, 德珠先喊道: “万叔叔没有回家,咱们从车站走急了,还是和万叔叔没有碰上!” “等等,孩子,别急,再等等。” 奶奶安慰着德珠。 大家看着桌子上摆的丰盛的饭菜,各自都沉默不语。 慧来确是有困了,已在路上就睡在了珍珠爹爹的怀里了。 奶奶把她放到炕上,见她翻了个身,嘴里还轻声说了句: “爸爸回来了,大英雄回来了!” 奶奶拍了拍她,让她睡的更熟些,又为她盖了一条小绵线的花毯子。 “万叔叔没回来呀?姥爷我都去大路上看很久了,我妈怎么也没有回来呢” 德珠从外面跑进来,身上粘满了雪花,扯着珍珠爸爸的衣服,问道。 他见慧来睡了,声音变小了许多。 “一峰,两位老爷子,都这个时间了,该饿了,吃饭吧。” 珍珠爹爹这样说着,先行操起了碗,给各位盛饭。 “不不,我们又不是外人,等舍成珍珠回来一起吃。” 这个时候,珍珠神色寂落、泪光盈盈, 步履沉重的被两个同事搀扶着,走了进来, “珍珠,你怎么了?” 师母上前去扶住她,让她安坐在椅子上,然后小声问道。 爹爹背对着她并没有看见,他见德珠还没有上桌,呆在地中央,便说: “德珠你也饿了吧,先吃一口。” “不,我要等万叔叔回来一起吃,看这有他喜欢的南方菜,还有妈妈为他做的辣白菜!” 德珠的一席话,引的珍珠完全失控了,她呜呜咽咽的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珍珠爹爹转过身来,见齐院长走了过来, 齐院长把一包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介绍身边的两位军人给大家: “这位是万舍成所在15师一旅三团的杨团长,这位是王政委。 “万舍成他,英勇牺牲了” “不是在两个月前,还有他的消息吗?” 奶奶不解的问。 “一个多月前,他为了救治伤员,染病发高烧,把仅有的一点点退烧药给了伤兵,自己却牺牲了。” “你撒谎!万叔叔说好要回来的!” 德珠痛哭失声,赵广老汉一把把德珠掩在了怀里,老泪纵横。 “老天呐,你是怎么想的,舍成是个多好的人呀!” 江样一边念叨着一边放着悲声,走了出去。 “阿成,我远道奔你而来,你怎么这么狠心,也不让我见上一面呢?” 珍珠的师母一边说着,一边痛哭失声,珍珠奶奶所她和珍珠都拉到自己的怀里。 “俺和你丈人,还没见过你的面,你救珍珠的情谊,俺和你丈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呢,你就这么走了,让俺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奶奶的话,说到了珍珠爹爹和珍珠的心坎里,两个人都扶着奶奶泪流满面。 瞬间,屋里屋外的人一片悲声 不知过了多久,齐院长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用手挨个扶慰着几个人的肩膀, 然后对珍珠说: “薛院长,节哀顺便,舍成烈士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大家坚强面对。 还有,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你们家人的骄傲,是我们全体医务工作者的骄傲, 是我们新城的骄傲,更是我们新中国的骄傲!” “齐院长,你说的对!” 两位军人异口同声。 “我代表这两位部队领导,宣读万舍成烈士的遗愿,这个愿望也被组织批准了。” 齐院长打开了一张信函,跟大家说: “万舍成烈士,跟组织申请,基于当年薛贵(雪里红),在北荡山为我们八路军做出的贡献,希望批准薛德珠为烈士遗孤。又为薛德珠申请去苏联航空军校学习的机会。 组织上都预以批准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函,看着德珠说: “德珠,下个月,你就要成为去苏联军校学习飞行技术的预备航空兵了。” 没想到德珠听完,撂下一句话,飞快脚步要跑出去。 “我不去!” 珍珠见状,去拉德珠,却被德珠猛的一甩,他愤怒的喊: “都怨你!是你不让万叔叔回家了,他才回不来了!” 珍珠一听,晕了过去,几个人手忙脚乱来扶珍珠。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赵广老汉呵斥着德珠,德珠一扭身,跑向了外面的大雪里,师母正在门边, 顺便追了出去,这时听到院外,德珠的惨叫,还有师母的叫声, 接着奶奶也跑了出去,她见外面,德珠和师母都重重的摔在院中,心里一急, 她的两只小脚全然站不稳了,一个趔趄,也重重的摔在了门口, 那块已冻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冰块上,大家出来一看,顿时乱作一团 Part 74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摔的不轻的三个人,都送到了医院,师母由于去拉扯德珠, 被德珠一甩,两个人都重重的摔在地上,德珠鼻子出血了,牙也把嘴唇垫出了血, 脸上模糊一片血迹,经检查,上了点药,皮外伤而已。 师母的腿却摔成了骨折。 奶奶一直昏迷不醒 珍珠醒来后,看到家里的人都伤成这样,看着上有老,下有小的, 她想自己没有资格脆弱,她在医院守了一夜,早上强打精神回家做着早饭, 又送慧来去了托儿所,爹爹说: “我去医院照看他们,你休息下,珍珠,爹相信你会坚强起来,人死不能复生。而德珠还是个孩子” “爹爹,您放心吧。我一会还要去单位办点事,奶奶和师母就拜托您了。德珠我下班去领他回家。“ 她来到齐院长办公室,为德珠的不礼貌道歉。 齐院长忙摆手: “说什么呢,他这个时候的心情能好才怪,再说了,让一个小孩子立马长大,让他离开自己的亲人,这首先就是一种打击。我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嘛。” “德珠的工作,我来作,我会给他一个过程。” 珍珠很自信的说。 过了一段日子,师母可以拄拐下地了,但奶奶却一直卧床不起。 珍珠他们虽为她百般细心的治疗和照顾,还是病病怏怏两个月有余,撒手人寰。 她临走咽气的时候,示意珍珠爹爹来到她的跟前,然后,用她那移动已很迟缓的目光, 在屋子里找来找去,江样点着自己的鼻子,奶奶摇了摇头,赵广老汉也指着自己, 她还是摇了摇了头,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江样说了几句话: “我户后的那个老地主临死前,就是不闭眼,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找, 后来,还是他老婆子明白他,吹灭了油灯, 说他的意思是因为点油灯太费油了。 果真,刚吹灭油灯,他的眼也闭上了。” 虽然江样说完这样的话,不太合时宜,大家也没有感觉这是个笑话的意思, 但还是提醒了珍珠。 珍珠趴在她奶奶的嘴边,说: “奶奶,你是在找什么吗?告诉我一声吧。” “京秀!你的师母。” 奶奶费劲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待到珍珠帮忙把拄着拐杖的师母引到眼前时,奶奶伸出发抖的手, 拉住了珍珠师母,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珍珠爹爹突然象明白了什么似的,把自己的手伸给了老人家。 奶奶把这两个人的手用力的按在一起, 说了句很模糊的话: “儿,好好的对人家” 师母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温顺的跟奶奶点着头。 奶奶说完,过了一会儿,头一歪,断了气。 奶奶走后一个月左右,珍珠的爹爹回了老家,安葬自己的母亲。 一个下着连缠雨水的中午,江样走了进来,见里屋一个人也没有, 他脱下了遮雨的蓑衣,摸了一把脸上说不上来是雨还是泪的水,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垂起泪来。 珍珠刚刚把慧来送到托儿所,正想着和德珠一道去学校,想和德珠的老师谈谈, 希望老师能劝劝德珠去苏联学习的事, 意识到自己拉了个本子在家里,下午医院开会还要用。 于是,珍珠和德珠一个脚前,一个脚后的走进了里间。 见江样这个样子,一时愣住了: “江大叔,你哪里不舒吗?” “我哪里能舒服呀。” 看着江样伤心的样子,珍珠为他倒了杯水,坐在了江样的身旁。 “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早,去后山马棚做豆饼了。回来时,都有六点多钟的光景,还没见老倔头起床,我还骂他:你这个老不死的,几点了,你还挺尸!我好后悔呀,薛院长,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臭呢?该打呀!” 江样说着就要扇自己的嘴巴子,珍珠忙上前拽住他的手: “大叔,这是干啥,你们两个不是整天斗嘴当乐子玩吗?哪来的深浅呢?怎么还这样在意起来了?” “老赵真让我这张破嘴给说着了。” 江样抱着头痛哭了起来。珍珠一听明白了,双眼含泪。 “我进了屋子,见他一声也不吱,我就去推了他一下,结果,发现他都身子都硬了” “江爷爷,我赵爷爷他怎么了?为什么硬了?” 珍珠一把抱过德珠轻声说: “你赵爷爷过世了!” “我要去看看我赵爷爷!” 德珠说完快步跑出门,来到院子里拼命的往外挣,江样用力的拉着他。 珍珠从屋里走出来,她的话,终于让德珠停下了挣扎: “你一个小孩子,上哪里找他,等一下咱们一起,我们都要再去看看你赵爷爷的。” 几个人站在大雨如注的院子里,泪也如同雨下。 1953年这一年里,珍珠家里流年不利,先是收到了万舍成牺牲的噩耗, 德珠和慧来,立刻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而珍珠虽然原打算是和万舍成不再一起生活, 但万舍成参加抗美援朝后,她曾收到过他的信, 信里详细说了当年薛贵和万舍成的过往。 万舍成从北平回来去看万老中医一家,顺便想接新婚的媳妇阿秀(珍珠), 去参加唐山医校的学习。但是他却被雪里红的兄弟们绑上了山, 错以为万舍成是一位乡绅的儿子,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位乡绅的儿子,也是在这一天从北平回乡。 当万舍成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薛贵立刻把他视为宾朋,以礼相待。 晚上,把万舍成留在自己的房里,听万舍成讲八路军的故事。 当时的万舍成,看到薛贵的思想如此靠近革命, 于是,就敞开心扉,聊了起来,当然就提到了自己此行的想法。 薛贵(雪里红)万舍成身上的一块汗巾子,猜出阿秀便是珍珠, 因为这汗巾子,万舍成说是阿秀给自己的随身用的东西, 而薛贵(雪里红)一块同样的汗巾子,那是珍珠当年为两人做的,一直随身携带。 万舍成没有看出来当时薛(雪里红)复杂心情, 等到珍珠恢复记忆时,说了和薛贵(雪里红)的往事, 万舍成才想起自己临走时薛贵(雪里红)交代的话,也明白了“雪里红”的深意, 薛贵(雪里红)送万舍成下山时说: “这次运药品,俺一定舍命也要把药送到。只不过有两件事要拜托兄弟你, 第一件,俺有个儿子,叫薛德珠,以后要以这块怀表为凭,投奔你, 跟你闹革命,解放新中国,俺觉得他跟了你,比俺强,不白活。 至于第二件,俺写在纸上,放这个口袋里的信。一旦遇上珍珠,交给她。” 珍珠打开了万舍成的那个纸口袋,上边写着薛贵的话: “万先生,俺拜托你的第二件事,就是,如果哪天你遇到了俺的珍珠,你要替俺告诉她, 俺薛贵(雪里红)这辈子能有珍珠的这份情,知足了。 拜托珍珠替俺抚养德珠这孩子长大成人。 让德珠跟着万先生这样的**在一起,俺就放心。” 于是,珍珠这几年,已然在心里,下了决心,万舍成战后回国, 珍珠一定和他继续成为“我们”,共渡一生。 可是,世事难料,万舍成带着自己的遗憾走了。 Part 75 万舍成这个名字,在德珠的脑袋里,是被自己亲生的父亲薛贵,早早注入的。 当年“雪里红”在北荡山说一不二,曾让小德珠心生向往,也盲目崇拜。 所以“雪里红”嘴里常跟自己说的,唯一能让自己信任的人,就是万舍成了。 德珠带着父亲对万舍成的这种信任,跟着赵广老汉,一路北上, 来到了安东的新城,历尽艰辛。 德珠哪怕跟那些成群的要饭花子们在一起,也会经常在行人中, 寻找万舍成的影子。幻想自己会突然遇上了万舍成。 “万叔叔”,在德珠过去的生命中, 早就被自己打造成了暗夜里的一束光亮。 这段日子,德珠脑袋里,总是有两个画面在交替: 赵广老汉领着自己见到了万叔叔,德珠有些发抖的双手,拿出了那快怀表, “万叔叔,我是德珠!” 万舍成低下身子,双臂一拥,把德珠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一抱,德珠泪如雨下。 另一个画面,是万舍成的追悼会,那时的太奶奶还没有去世, 德珠左手被太奶奶紧紧的撰在手里,右边站着妈妈珍珠, 妈妈的怀里抱着小慧来,前台有人在讲话,声音从喇叭里被放出来, “他是一个白求恩式的好战士,他的事迹,不仅是中国式白求恩版的事迹, 精神更是白求恩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万舍成烈士” 这两个画面,几乎在每一个早上,睡梦似醒非醒的时候, 就会出现在德珠的脑际,然后,他醒了,起床,悄声告诉自己: 万叔叔走了。德珠,你的万叔叔走了。 接下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太奶奶和赵广两位老人, 又都相继离开了,德珠突然间像长大了许多, 不再像过去那样乱蹦乱跳,随时调皮捣蛋了。 突然出现在他脸上那些成熟的笑容,有时候,倒让自己的小伙伴们, 无所适从了: “德珠,你变了,你不爱说话了。” “哼!我现在的说话声音,有时候自己都害怕。我少说点话,还是别吓着你们。” 德珠在跟小伙伴们开玩笑,可是并不可笑。 本来13岁,在许多父母眼里,他还是个刚刚变声的孩子, 可是,他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膛,越发长的象他的爹爹“雪里红”薛贵。 由于赵广老汉的去世,珍珠突然终止了那天的谈话准备。 本来还想再试试跟德珠谈谈,关于德珠拒绝去苏联学习的事。 珍珠想到德珠的班主任王老师,那是个年轻的后生。 德珠日常里很多事情,还是喜欢听这位王老师的话, 就定于那天午后找王老师来说服下德珠。 可是,赵广老汉离世的噩耗,眼看着德珠这样的心情, 珍珠不忍心再提起这件事,让德珠不愉快。 珍珠正在窗口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德珠走了进来: “妈,我想明白了,下个月,就去苏联!” “德珠,我的好儿子!” 此刻,珍珠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又是一个深秋,珍珠领着小慧来,江样老汉,还有江一峰, 一行人送走了去苏联学习的德珠。 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江样的家,江样说: “薛院长,来我这老汉家里坐坐吧?你一直忙,很少有这么个空闲,别过门不入哇!” 珍珠有些犹豫的神情,江一峰看了出来: “薛院长,院里的事,我回去处理。” 珍珠听了,点点头,便领着慧来,随江样走进了那个多日没再来的小院落。 想到赵广老汉的身影,珍珠叹了口气: “江大叔,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挺着,有我们大家呐。” 说着话,已来到了屋前,慧来先跑了进去。 “一峰最近也常来,困难,是没有。只是老倔头走了哎!”, 珍珠见江样要给自己倒水喝,但阻止了他: “您别忙了,刚进屋,落落脚,先歇歇再说。” “好,慧来,那里有海棠果,爷爷早上摘的,可好吃了,去吃啊。” 珍珠环顾一下屋子四周,感觉比之前清冷了许多。 “这过去吧,还有这么个人总拌个嘴啥的,如今,还真挺想他的。” 江样说完,抹了把眼泪。 “江大叔,这地方,毕竟是在市外,离我们也偏远。这种地、养猪的活,您老这个年纪了,还是一个人干,就别勉强了。” “薛院长,我这把老骨头了,能干到哪天是哪天吧。” “江大叔,我们医院食堂里,伙食一直没太搞上去。昨天齐院长还跟我说起您,您要不就去我们医院食堂帮个忙,培训出几个厨师,我们那栋家属宿舍还有闲的,你在那里供吃供住,也免得您离我们这么远,大家不放心不是?” “哎哟,薛院长,我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呢。有您对我这么好!” 珍珠说着,把自己包里的血压计和听诊器拿了出来, 然后,在炕上放了一个小炕桌子, “江大叔,来我为您切切脉,再听听心脏,看您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哪里也不痛,没有什么不好受的,只是晚上想到那个老倔头, 就吧嗒着烟袋,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江大叔,过去,我由于工作忙,忽略了我身边亲人的健康。 奶奶和赵大叔的的离世,甚至舍成,我也是有责任的” “薛院长,你这话,就说的不太顺耳了。 一方面,你的忙是为了更多的人健康, 另一方面,咱东北人有句老话:自已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你虽然是名医,但也保证不了家人不得病啊。” 珍珠听了,眼中有了泪花: “江大叔,感谢你的理解,更感动您能这样的宽容我。其实,我过去真的不在在意自己家里人的健康状态, 现在想想,如果他们在亚健康状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是可以规避很多疾病的。而舍成,我没有细心的照顾过他,他在前线那样的环境里,我是有义务帮他提醒健康状况的,可是,我都没有做” 珍珠说不下去了,站起身,到了外间,勺水,洗了把脸。 江样坐在了火炕上,乖乖的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了血压枕上。 Part 76 冬日里,江样搬到了医院职工宿舍,江一峰也从单身宿舍搬到了叔叔那里, 叔侄两人可以常常见面了。 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江样一边坐在生着炉火的灶台上,揉一块发酵起来的面,一边听着广播里的声音: “中国人民志愿军取得金城战役的胜利。从5月中旬到6月中旬, 中国人民志愿军配合停战谈判,先后发起两次进攻作战,歼敌四万余人。 6月中旬,停战谈判各项协议均已达成。 但李承晚集团不接受协议,叫嚷要“单独干”,企图阻挠停战的实现。 为了打击李承晚集团,实现停战,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人民军的协同配合下, 从7月13日起发动了金城战役,歼敌5万余人,收复土地178平方公里, 有力地促进了停战的实现。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正式签字。 至此,历时3年多的朝鲜战争宣告结束。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 维护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利益,保卫了中国的安全, 为我国的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赢得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和平环境。 今天晚上的广播到此结束。” 广播一结束,这个时候江样就该睡觉了, 可是,今天晚上, 他在广播的背景下,揉了面,又做了发糕,炖了些酸菜和冻豆腐,待炖熟了之后, 他把发糕放在一张蒸帘子上,然后再把蒸帘隔空坐在炖菜上面,盖上盖子, 让锅温热着,等着江一峰回来吃。 打开门,向外望了望漫天的大雪, “这大雪,好呀,明年看来又是个好年景。” 他往能往东边医院的路上张望了一会,感叹着。 “一峰,今晚儿又加班了。” 江样自言自语后,回到屋内,开始拿出抹布擦起柜和桌子, 当他擦到江一峰的一个小箱子时,突然那个小箱子的锁断了, 箱子盖崩开了,抖了一地的信件,江样往箱子里再捡回信件的时候, 他的目光被两个复重的名字吸引了: 万舍成 薛珍珠 江样想了想,下了决心的样子,快速撕开了一封信,看了起来。 医院的会议室里,部队首长正在讲话: “我这次来呢,宣布两件事,还有一个任命。 大家想听哪一件呐?” 本来很严肃的场合,首长如此放松,会议室的人,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坐在圆桌边的珍珠,悄悄的吐了口气。 想起了今天下午听到两个护士的闲聊: “你老公在政治处,消息就是灵通,快告诉我,今天晚上开会能有些什么内容?” “今天晚上的内容,我还真不知道,但有一个消息,真的是咱医院的大事件。” “什么事?别卖关子。” “齐院长要受处分了!” “啊?为什么呀?” “听说被人写举报信了,说他在三反和五反运动中包庇坏分子,立场不明。” “” 此刻珍珠坐在会议室里,看到首长开朗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又长出了一口气。 “好,那我来宣布:薛珍珠,被借调到北京成立的联动医疗专家小组, 此次借调,下周就开始办理和本医院的工作交接手续,由新任命的同志,来接替薛珍珠的工作。” 在大家的掌声中,薛珍珠站了起来, “首长,服从命令是我们身为革命军人必备的素质!看到首长像家长一样平易近人,那我有几句闲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首长笑道: “薛珍珠同志,让我猜猜你的所谓闲话好不好?” “哦?首长,您说说看?” “你一定是以为自己孩子小,去北京的话,孩子怎么办?还有你一定会说,新城这里的环境,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开始,你不舍得离开,是不是?我再告诉你个组织上给你的任务:组织特意安排有孩子的,可以带上孩子一起去北京!因为这次的专家团成员都是全国各地选拔的干部,和你一样情况的有三十多人,所以组织决定让你们都带着孩子去,统一安排!” 首长说话期间,珍珠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插上话,等首长说完了,珍珠又觉得当众说首长猜错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只能说: “感谢首长和组织的抬爱!薛珍珠一定尽自己所能!” “这就对了,要的就是你的这种态度!” “只是,我的技术水平,在各个方面,的确跟齐院长相差甚远,听说,这次选拔的条件重点就是技术过硬才行,我只怕辜负了首长和组织上对我的期望。” 珍珠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抬眼,直视首长的时候, 首长却回避了她的眼神,更没有接她的话茬,脸色也随之凝重了起来, 珍珠心里一惊。 “同志们,我们上周接到了一封举报信,这段日子,针对信的内容,我们进行了详实的核查。经组织决定,下面我代表组织宣布:暂时停止齐志强的院长工作,停职审查期间,由江一峰代替齐志强的工作。” 珍珠的脑袋轰的一下,她意识到那位护士的话,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珍珠忙站起身来说: “报告首长,我有个请求。” “请简要说一下,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赶过去。” 首长情绪不高的应着。 “首长,如果举报信内容是关于,齐院长在“******”当中对坏份子, 有什么包庇行为的话,我最有发言权,因为,这次运动中的所有工作, 我薛珍珠都参与过。所以,我请求组织,让我还配合这次。。。。。” “薛珍珠同志!你和万舍成烈士!对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都有过卓越的贡献, 所以,我们才如此信任你一定能站稳脚跟,紧紧围绕着党和人民的利益。 要服从组织安排,要更好的完成上级交给你的新任务!” 首长抢先说完,不再听珍珠说话便转身向江一峰交待了几句,气匆匆地离开了。 珍珠要追出门去,被齐院长轻轻拉住了: “薛院长,不要冲动,事情还没有定论,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齐院长刻意提高音量说道:“再说,我的事情,你不可能全部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记住盲目包庇四个字是有道理的。” “齐院长!你” Part 77 北京的初春,比安东来的要早,比珍珠的家乡来的要晚, 北海,颐和园,故宫,长城,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 这种首都的凝聚力,就是北京早春的甜丝丝的味道。 珍珠带着慧来来到了北京,马上就投入了医疗队的工作,而慧来则进了医疗队的托儿所。 同志们都建议珍珠,要带着慧来先各地的景点逛逛,医疗队的人员是要经常出差的, 免得没有时间带孩子出去玩。 中午的时候,珍珠领着慧来到了街上,迎面走来的是一队小学生,站成长长的两排, 每个人在棉袄的外面都罩了一件白色的坎肩,这些白色的坎肩,就是这些学生的校服了。 远远望去,就能从众人中分辨出这支队伍。队伍的外面, 还有高出这些学生一大截的老师在领队。 慧来看得入了迷,珍珠便陪她停下来,专注的看着这只长长的队伍从街上走过。 慧来还要跟着这支队伍走,珍珠任由慧来走了一段,但蹲在慧来面前说: “慧来,还有更有意思的和好玩的,想不想去看看?看看那边,多宽的马路? 看到那些大大的公交车没?” 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慧来看了看路上一辆辆公交车, 还有人力三轮车,偶尔还有拉货的驴车。 身边多数是骑自行车的,边走还边朝人群按着“嘀铃铃”的车铃, 有坐在电线杆下边的水泥墩上的,还有蹲在路边的男男女女, 似乎在等人,也似乎在望风景, 更多的是慧来从没看到过的,如此之多的熙熙攘攘的过路人, 这些似乎都没有让慧来的目光停留时间更长, 只有从一间百货公司里,走出来的三个小女孩子, 引起了慧来的注意。三个小女孩子,十来岁的样子,一边说笑着, 一边在抢着看一个女孩子手里的小物件,她们都穿着不同花色的, 不同颜色的花棉袄、花棉裤。慧来也只是看了她们几十秒钟, 最后,慧来好奇的目光, 还是远远的跟上已走远的那队小学生: “妈妈,我要跟他们走!” “慧来,他们都走远了,我们跟不上了哦。” “不,妈妈,我要跟他们走!” 珍珠看到慧来如此执拗,便用眼睛望向了四周, “慧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在街边,房屋的外墙角,青砖砌就,挂着一块长三米左右, 高有两米多的一幅画布,而画面的上景致,正是北京的**城楼。 就在这幅画的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头戴深色红军帽,身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在他的侧面并排站立着一个小女孩,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是火红的针织帽, 身上的棉大衣,又肥又大,几乎要拖到女孩子的脚面了,很显然,从这件大衣的尺寸, 看出是他身边这位男人的衣服。 他们面对的,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只三条腿的木头支架,支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 盒子外面,还罩着一块好看的丝绒布,一位头戴棉军帽的男人, 身上穿着一身棉军服,脚穿一双家做的黑布棉鞋。 军服没有领章,也没有帽徽,只是从衣服帽子的式样, 看得出,这曾是一身八路军的军服。 由于,这已是早春,天不再象冬季那样的寒冷, 他把帽子下方折了上去,露出了耳朵。 这个男人站在那个三条腿支架的旁边,上身却弯向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一只手扶着一条支架的木腿,另一只手则放在四方盒子上,脸部贴在盒子的后方, 嘴里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 “您这当爸爸的,别离您闺女那么远!把右手搂着您闺女肩膀,不是,不是,是左肩。 好,就这样。不错! 小姑娘,把两只手都放在您的大衣口袋里,哎,真聪明!” 这位男人的吆喝声,吸引了周围的人群,人们围成圈观看着: “这是干嘛呢?” “这是露天照像馆,人家在照像呢。” “照像会怎么样?” “就是把你照成了一幅画,跟你自已个一模一样!” 大家听到照像师傅又说话了,便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的笑容好,您这当爸爸的有些紧张,您这没摆照型前,还真笑的好看, 可这要照像了,反把笑容都收了。这位先生,您看看这满大街的人, 这笑脸都笑的多甜,就学他们的样儿,照出来,保证您满意!” 照像师傅的话,好象提醒了不少人: “真的哟,瞅瞅街上这些人,现在人们怎么都这么爱笑呢?” “活的恣呗!” “妈妈,咱们也照像吧?” 慧来,终于把跟着小学生的目光,以及刚才那些注意力, 全部投入到眼前的这个画面中。 珍珠搂着小慧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来北京的日子有一段时间了,珍珠接到了任务,下周要随医疗队要去内蒙几个月, 珍珠刚刚把慧来交给托儿所的阿姨,让她适应两天, 自己回到家里准备整理一下行李,也有时间好好办下工作上的交接。 却见自己的宿舍门前,有一只大布袋子,还有两个长长的柳条筐, 上面蒙着块布,看不到里边装的什么,珍珠疑惑的朝四周张望了下, 并没有看到谁是这些东西的主人,于是,珍珠转过头朝门外的另一条路上去寻找。 而一条路的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工厂,一排厂房的后面, 站着江样和江一峰。 “叔叔,您这趟这么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跟珍珠说这个事?” 江一峰一脸诚恳的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来干什么?你做了这样的亏心事,晚上能睡着觉吗?” 江样从自己的褡裢里,找出了一些信件: “一峰呀,人家舍成给珍珠的这些信,是临终的心思呀,你给截了,这多缺德呀。” “叔叔,你在冤枉我,这些信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呀。” 江样把信拿到了江一峰的眼前说: “我是从你的箱子里找到的,你还说不知道?” 江一峰接过了那些信,装做回忆的样子说: “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我拿回去,再想想。” “江一峰,你!” 江样见江一峰要拿走那些信,一时气结。 “叔叔,我已申请到珍珠即将要去的内蒙古医疗队了。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吗? 叔叔,我爱珍珠,从白校的时候,就一直在心里想,我除了珍珠,别的女人,我不会娶。 可是,那个时候,她就是万舍成的未婚妻了。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您就权当帮帮我,好吗?” Part 78 “你还我!” 此时的江样手里的信件被江一峰一把抢走。 江样上来欲扑打江一峰,江一峰往后撤着: “叔叔,你还没老糊涂吧?我是您侄子,万舍成和珍珠是您的什么人呢?那是外人!” 江样停了下来,用手捂了捂胸口,声音变的不再那么强势。 “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在哪里?” “叔叔,我错了,我错了。看看,您老这样,就对了,咱们是爷俩,将来我要为您养老送终,别人,都不都是白扯白吗?” 江一峰边说,边嘴角有些满意的扯出笑容,把那些信放在了手上的拎包里。 “” 江一峰见叔叔此时并不作声,已蹲在了地上,便走上前来: “叔叔,您怎么了?叔叔!” 江一峰来到江样的身前,用一只手去拉江样,想把叔叔从地上拉起来,但没有拉动,于是,用双手拉江样起身: “叔叔,你哪里不舒服?让我帮您瞅瞅。” 江样迅速拿起了江一峰放在地上的拎包,猛的站起身来,快步朝外面走去。 “叔叔!你竟然为他们骗我!你真是变得里外不分了!” 江样见江一峰这么说,回转身来: “你这个畜生!你才是里外不分,恩将仇报!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我不用跟你废话,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我不能让你再害人了,我要把这此信件交给珍珠, 让她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一峰听江样这样说,突然凄厉的喊了一声: “叔叔!我爸没的早,不是临终前把我交托给您了吗?您就这样的把我交待出去了?” 江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已是满眼泪水: “你不配提起你爸,想当年,我大哥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是想让我把你培养成为一个正直、有用的人。” “叔叔,我当医生,那不是最有用的人?救死扶伤,那不是最正直的人?” 江样听了,摇了摇头: “江一峰,我为什么都懒得和你说了,因为你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说话。 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认为你一点错都没有,你太令我失望了!” “叔叔,那些信,是我截的,不假,但是那是关心则乱,由爱生乱呐。 只不过是我一时糊涂。叔叔,您总不至于把我交待出去,让我从此, 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了吧?那不是害我一辈子?” 江样听到江一峰说的这些话,忽然抬起头,不认识一样的眼神看着江一峰: “我害了你一辈子?你真的没有想过,你害了人家万舍成一辈子? 你让人家两口子因为这些信,产生了隔阂,没有了珍珠的爱, 他万舍成在战场上,就没打算回来!你不懂这个?你红口白牙说自己一身清白? 你一点都不臊得慌?” 江一峰满脸委曲的上前求着江样: “叔叔,您教育的对,我真的没有想这么多。都是因为太爱珍珠了, 就嫉妒那万舍成,也没有别的意思,至于生死,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原谅侄儿这一次吧!” “我再来问你,举报揭发齐院长的信,也是你写的吧?” “叔!你” 江一峰被江样的话击中了一样,定在了原地。 “你在家写那举报信,我偷看了几眼,以为你就是发发内心的邪火,也就罢了。 没有想到你真的寄出去了。你小子,这叫坏良心呐。” “叔叔,对医院的这些事,您没有发言权,您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就当我什么都不懂,我还懂得天地良心!你搬倒了齐院长,那齐院长是因为个啥? 还不是因为我这老汉呐。你举报他包庇资本家,那资本家是谁,你不知道? 那是我原来主子江家大奶奶的姑爷!他留洋回来,是个好人, 只不过家里他老子开过工厂,是个资本家。姑爷回来后,还帮你运过药材, 这事我跟齐院长说了,齐院长说,这也是对革命有过贡献的进步人士, 组织上要给预一定的保护,也不算是帮私情吧?可到了你的举报信里, 就是人家齐院长和卖国贼资本家勾结,故意包庇这个资本家。 齐院长对咱们家恩重如山,舍成和珍珠对我,就象亲爹一样待。 江家大姑爷,更是一个帮助革命的好人。到了这里,你都要去害! 你不是个畜生,是什么?” 江样边说,边垂下鼻涕眼泪来,他用手胡乱的去抹了下, 江一峰拿出口袋里的一块男式手帕,递给了叔叔: “叔叔,您说的对,我明白过来了。一会儿,我自己去承认错误。” 江样接过了江一峰的手帕,而江一峰却一把将手拎包夺了过来: “叔叔,这是毁我的证据,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外人呐。” “没错!我就寻思着这小子已经丧了良心!给我!” 江样上来抢,但江一峰却把拎包甩在了身旁的房顶上,他向江样走过来: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亲叔?经常胳膊肘往外拐,你就是老糊涂了!” 江样被他逼的一点点的往后挪着脚步: “我真他妈没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侄子!我们在******,忠诚老实, 没有一个让主子说出个不字来的。但到了你这里,你先是背主弃义: 那大姑爷,明明是个好人,你硬给人家扣了顶,三反还是五反的帽子! 这家事还可再论,因为,咱主子江家,也是剥削阶级,也有他们立场不对的地方。 可是,那万舍成和薛珍珠是忠心保国呀,那齐院长是舍了多少次自已的命, 去救人的大恩人呐!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诬告人家,你这良心长肋巴扇上的畜生! 今天,我要替我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江样说着,不再后退,操起身边的一根木棒,朝江一峰劈去。 江一峰快速闪在一边,江样再次朝闪在身旁的江一峰劈去, 木棒却被江一峰一把撰在手里,木棒上的碎木针刺进了他的手心, 他的表情现出狰狞,使出全身力气,与江样争夺木棒, 江样见状也使出蛮力,没想到江一峰虚晃一招,松了那木棒, 江样人老眼花,并没有看到身后是原来土建时挖的,搅水泥的深坑, 如今,常年没有人,坑里积满了雨水,冬天冻成了冰,如今,正值早春, 又是在阳光正好的地方,冻在坑里的雨水,化成了冰水。江样两只脚错落了几下, “噗通”一声,仰面闪进了深坑。 江样这个老人,本来就不识水性,怎禁得住这连冰带水混合的温度, 在坑里折腾了没一会,就没有了声息。 Part 79 珍珠围着自己的住处,四周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一个来自安东的老乡人影, 刚刚返回到门口,却见到江一峰,从路口处拐了过来。 “江院长,你怎么来了?” 珍珠有些惊奇的走上前去,迎接江一峰到了自己的房前, “这些东西是” “珍珠,老同学了,以后不要叫什么江院长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院长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申请进了你们的医疗队。” 江一峰像没听见珍珠问询的声音, “怎么,老同学,真的不让我进屋坐坐吗?” 江一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张开双手说, “刚才在马路上见到一个老人推一车煤球,我帮忙推了下,来,先让我进屋洗个手吧。” 珍珠看着江一峰所问非所答,本来就有些奇怪,又见他情绪并不是很高的样子, 有些疑惑,便以试探性的口吻,问江一峰: “看这些东西,是江大爷的。你们没一起来的?是不是,你单位没出什么事吧?” 江一峰见珍珠用钥匙开了门,便径直走在了珍珠的前面,进了屋, 他环顾了下四周,又到窗外往外望了望: “珍珠,你的屋子不错,阳光充足不说,窗外周围还能看到绿植,真的不错。 屋子里面,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吧?还是那样的有品味。” 珍珠站在门外: “江一峰,这些东西挡着门呢,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拿来的,是叔让拿的。看我这脑子,给忘记了。” 珍珠一听是江大叔拿来的,忙往屋里搬,她有些费劲的拎着这些东西, 往室内放着,却不见江一峰帮忙。 “珍珠,卫生间在哪里,我去先洗个手。” “出了我家的门,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 江一峰奔着珍珠倒出手指着的方向,去了卫生间。 珍珠把东西搬进来后,顺便看见里面江样做的一些吃食: 粘豆包、酸菜团子、还有一些干豆腐、自制的粉条,甚至还有一对专为慧来做的, 野猪皮的皮手闷子(皮毛一体的手套)。 珍珠坐在这些东西的旁边,自言自语的感叹着: “江大叔真的好细心,这几个月,他没干别的,就想着给我们做吃的了。” 她看了看江一峰所在的卫生间的方向,又摇了摇头: “带这么沉的东西,一路过来,还真不是他的风格。他今天,好奇怪。” 江一峰,在洗手间里,使劲的洗着手,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土肥皂, 然后,他用肥皂沫洗过一遍,再用清水冲了一遍又一遍,再看那双手, 还是忍不住想用肥皂沫再洗上一遍,然后,再用清水冲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反反复复多次,他发现有汗水不断的从头上滴下来, 他想到这是早春仍寒的天气,自己是不应该出汗的,更不应该在珍珠这里出汗。 他越是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大汗淋漓 江一峰明知道,洗手盆上方有一面镜子,只要自己一抬头, 那面镜子就会告诉他,自己满脸是汗的样子, 可是他就是不敢抬头,他不断的和自己挣扎着,内心的这种挣扎, 越是激烈,身上和头上的汗就越来越多,江一峰颓然的双手抱头, 蹲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的哭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峰终于冷静了下来,然而,他还是没有敢看那面镜子,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只要这个时间去看了镜子,镜子一定会出现叔叔的样子, 镜子也一定会呈现出他自己狰狞的面目,那会是多么的可怕, 起码,在此时,此地,此景,他不敢去照那面镜子。 当江一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回到珍珠的面前时, 大冷的天,他头上脸上都是汗,头发都有些被汗打湿了, 珍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江一峰,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自己的一点点小毛病,请相信我是个医生, 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我该去医疗队报个道,把自己安排下来。然后,我再来找你。” “我去接慧来,看江样叔带过来这么多好吃的,晚饭过来一起吃吧。” 如果在平日,珍珠这种邀请,江一峰一定不会错过, 想想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制造多少次两人独处的机会, 都被珍珠巧妙的化解,而这种化解,既让自己的尴尬消失于无形, 同时,也让自己和珍珠表白的机会,甚至是表白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而今天,珍珠竟然主动留自己吃晚饭,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 可是,偏偏自己的状态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留下来,自己能不能在她面前崩溃,都很难说。 刚才在洗手间,江一峰仿佛从绝望崩塌的边界,一点点爬回, 才有了他现在站在薛珠面前的样子。 要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感觉,也不尽然,起码,珍珠以为自己病了。 但江一峰此时明白,珍珠不愧是个医生,她能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病态。 然而,她却不是个心理医生,没有看出江一峰,是心理病了。 江一峰深深的看了一眼珍珠,内心十分烦乱,但声音平稳,一如即往: “我好想有这样的机会来吃个晚饭,但今天不了,珍珠,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先走了啊!” “对了,别忘了代我向江大叔致谢,看!多么重的心意呀!也谢谢你!回见!” 珍珠说完,送江一峰到门前的台阶下方,江一峰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 却被一台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拌了个趔趄, “小心点,回去给自己检查下。” 江一峰渐渐的走远了,珍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珍珠正准备关门,隔壁的邻居,医院的护士小王,急匆匆的向自己走了过来: “幼儿园老师让我给您捎个信儿,说是您家的那个小惠来呀,她发烧了, 想让您过去一趟哦!” “谢谢您,谢谢您!” 珍珠连声感谢,马上回到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需要拿的东西,披了件衣服, 急急忙忙,朝小慧来的幼儿园走去。 Part 80 珍珠刚刚跨进幼儿园的门,坐在里面一直往外望的慧来,马上朝妈妈扑过来。 慧来委屈的哭了,珍珠把拿来的东西急忙放下,蹲下来,捧起慧来的头,摸了摸脑门, 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色,珍珠把慧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慧来身上不舒服了,见到妈妈就想哭一场,是不是?哎哟哟,没事的。妈妈不是来了?” 张阿姨走过来,摸着小慧来的头说: “慧来,给你个小红花,小朋友们都表扬你了。” 她转过脸跟珍珠说: “慧来今天不开心,下午的时候我们领着所有的小朋友午睡,醒来后,就发现她有点发烧, 我想,如果您已出门了,我就直接领他去医院医务室了,但是想到您这个时间, 还没有出门,还是让您看看。” “多亏您细心,才没有让慧来烧的温度太高,我领她去医院,吃点药也许就好了。 让我来是对的,出门要好几个月呢,她好好的我也就都放心了。谢谢你啊,张姐。” 珍珠知道慧来第一天进幼儿园的事情。老师把慧来介绍给小朋友们, 让慧来介绍下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慧来用方言说完之后,大家“轰”的一声,大笑了起来。 此时珍珠领着小惠来,从幼儿园走出来,她心里懂得慧来的不适应。 “慧来,你的头疼吗?” 慧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妈妈我再不想上幼儿园了!” 珍珠一愣: “为什么呢?你小时候,妈妈就跟你说,病魔是只纸老虎,你弱他就强。 所以不要怕,坚强的小慧来,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的!是不是?” “妈妈,我再也不想上幼儿园了!” 珍珠意识到了慧来这种思想状态的严重性,觉得如果自己马上出差走了, 把她扔在幼儿园里几个月,孩子的这种状态,是多么的不相当了。 于是,珍珠领着小慧来,来到了一间烤鸭店,想到慧来平日里,总跟自己说, 她最想吃的东西就是北京烤鸭,于是珍珠买了只烤鸭。 又买了一些慧来爱吃的水果,还买了北京的大麻花, 路上,珍珠手牵着慧来说: “妈妈回家,给慧来,用麻花下汤,给打上两个荷包蛋,好香呀。 然后,妈妈再给你吃点药,感冒就好了。好不好呀?” “太好了,妈妈我想吃麻花。” 珍珠见小慧来心情好了许多,回家的一路上慧来都唱着儿歌, 也不再说不去幼儿园的话题了。 慧来见街上有个小女孩子的发辫,扎了条红色的绫子,她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的定眼着着人家,那个女孩子正在和两小朋友跳舞, 珍珠见身后有间百货公司,便跟慧来说: “慧来,我们也去买一条漂亮的绫子扎在你的头发上,让小慧来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的好妈妈呀,下班回到家,工作了一天,多么辛苦呀” 慧来高兴的顺着自己的话,唱起了儿歌。 珍珠回到家给慧来变了个发型,把原来的两条小辫子,梳成了一条大辫子, 然后用那条红凌子在鞭梢扎了个美丽的蝴蝶结,又把这条辫子绕着慧来的头顶转了一圈, 盘在了头上,那条蝴蝶结般的红绫子,正好落在慧来的头顶尖上, 慧来在镜子里见到了头顶上的红绫子,高兴的蹦了起来。 珍珠对着镜子里的慧来说: “看看我们的慧来多漂亮!” 珍珠指着身后的一张年画说: “看看年画上的那个小女孩,你跟她谁漂亮?” 慧来脆声回答: “我漂亮!” 珍珠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慧来也模仿着妈妈大笑着。 珍珠做了碗荷包蛋汤,把买回来的北京麻花,截成小段,放进汤里,水再一次沸了: “慧来,香甜的麻花荷包蛋汤,可以喽!” 小慧来,站在了椅子上,欢快的拍着双手,等待妈妈把麻花蛋汤端给自己。 珍珠看着慧来高高兴兴的吃了麻花汤,还时而给妈妈夹一口, 珍珠吃着慧来夹给自己的麻花说, “谢谢小慧来,真是个乖孩子。告诉妈妈,为什么下午那样不开心,连幼儿园都不想去了?” “妈妈,小朋友们说,说我的说话声调土气。说我穿的也土气。他们都不喜欢慧来。” 看着本来还欢天喜地的慧来,此时撅起了小嘴,珍珠让慧来坐到了自己的怀里, 指着墙上的***像说: “慧来你说咱们所有的人,是不是都热爱伟大的领袖***呀?” “对呀,老师和小朋友都知道。” “但是,听过领袖***的说话声吗?湖南方言对吗?也不是普通话,不是京腔, 那我们就因为他不说普通话,不热爱他了吗?” 小慧来坚定的摇了摇头。 “慧来。说方言没有什么不好,但普通话是我们在学校里,需要学习的语调, 你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多数是北京出生的孩子,他们小的时候, 刚学说话,就是学的普通话。所以,他们的普通话比你现在说的好,是正常的。 以后,你慢慢学,一定不会比他们差的。” 慧来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珍珠在纸上写了“土霉素”三个字: “认得吗?” “土霉素!”小慧来毫不犹豫的说出声来。 “你的同学认得这三个字吗?” “不认得,今天老师拿了这个药给我,就是这三个字,只有我认得。” “慧来,你还没等上学就认得这样的三个字,但是你的幼儿园的小朋友, 并不认得,你能够说他们没有你能,就不喜欢他们吗?甚至认为他们土气吗?” 慧来不出声了。 “你小时候,就跟着妈妈和这些药名打交道” 小慧来依次说出了珍珠拿出来的一堆药盒上的名字: 蒲公英,车前草,艾叶 “慧来,你会因为这些字,你都认得,小朋友不会,就去笑话他们吗? 一定不会。但你可能会自豪的想,妈妈教会了我这么多字,小慧来真棒。” “妈妈,他们和我说话不一样,我” “他们笑话你是不对的,但不会长久的,老师也会批评他们这种错误的行为。 以后这种语调你很快就学会了,甚至说的比他们更好听,他们还拿什么笑话你呀。 笑话人是错误的,咱不学习也是错误的。那就学他们好听的口音, 让他们教你说话,慧来教他们识药名,好不好?” 慧来使劲的点着头,珍珠笑了,塞到她嘴里一块桔子瓣,两人高兴的玩了一会儿。 珍珠又给慧来吃了些药。 “等妈妈出差回来,你一定把话说的和他们一样好,到时候说给妈妈听,好吗?” 珍珠期待的眼神,看着小慧来, 然后,做出了拉勾勾的手势,等着慧来做决定。 Part 81 慧来没有关注到妈妈的伸出的手指,还有妈妈充满期待的眼神, 她看到了袋子里的吃食,那是江爷爷拿来的袋子。 “妈妈,我想吃这个!” “这个是江爷爷炸的面果,特别好吃啊,还有这些小麻花面果,还做了这么多的,还有香炒的玉米粒和黄豆。 妈妈还忘记给你拿出来了,你的小眼睛可真厉害!” “嗯嗯,好吃,甜甜的,脆脆的,香香的!我喜欢江爷爷!” 慧来吃的差不多了,开始自己玩了起来,边玩边哼起了她新学的儿歌: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面” 珍珠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张木质的洗衣盆,里面放了几件慧来的衣服, 珍珠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见慧来高兴的又唱又跳, “慧来这支儿歌真好听,你能完整的唱下来吗?” 慧来一听,来了精神,眼睛看着妈妈,立立正正的站在那里,高声唱了起来: “平静的湖中,开满了荷花,金色的鲤鱼,长得多么的肥大。 湖边的芦苇中,藏着成群的野鸭。 风吹着森林,雷一样的轰响,伐木的工人,请出一棵棵大树。 去建造楼房,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森林的背后,有浅蓝色的群山,在那些山里,有野鹿和山羊。 人们在勘测,那里埋藏着多少宝藏。高高的天空,雄鹰在飞翔, 好像在守卫,辽阔美丽的土地。一会儿在草原,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慧来唱的真好听,慧来真棒!” 珍珠被慧来感染了,她兴奋的站起身来,用围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 捧着慧来的小脸用力亲了几下,然后轻轻的摸了摸慧来的脑门: “慧来是个乖孩子,退烧了,可以再去幼儿园学儿歌喽!” 慧来也蹦着高: “退烧喽,上幼儿园喽,学儿歌喽!” “薛大夫!医疗队电话!” 珍珠正和慧来玩的高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邻居的喊声: “薛大夫,医疗队有电话来了,在前面大门门卫。” “好哩,谢谢您呐。” 珍珠答应完,就跟小慧来说: “慧来,妈妈去接个电话,你要在家里乖乖的哟。” 珍珠把门带上,走了出去。 珍珠刚走后没有几分钟,江一峰来了,他手里拎了个提包,来到门前,抬手想敲门, 又放了下来,犹豫了几秒钟,终于下定了决心: “珍珠,我是江一峰!” 慧来听到江叔叔的声音,跑到门边,一只小手按着门板, 另一只小手,“哗啦”一下,就打开了门栓, 江一峰走了进来,抱起了慧来: “怎么是你开的门呐?妈妈呢?” “江叔叔,我妈妈去接电话了。她说马上回来。” “是吗?小慧来真乖!你在玩什么呢?” 江一峰抱着慧来到屋里,他把慧来放到了床上, 也顺手把自己的提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些糖果准备给慧来吃。 没想到慧来手里捧了满手的面果,站到江一峰的面前: “江叔叔你吃,可好吃了,妈妈说,这是姜爷爷给我做的。” 江一峰听罢,手一抖,把拿出来的糖果掉了一地,慧来欢喜的说: “江叔叔你真好,慧来有糖吃喽!” 江一峰弯下腰来和慧来捡拾地上的糖果,他眼角突然扫到了身后门外的一个黑影。 江一峰心里一惊,想到刚才进来时没有锁门,忙站起身转过头,急忙朝门走去, 然而他晚了一步,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已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 那两个人也不理会江一峰,其中一个男人,径直走到屋里,把慧来抱了过去。 另一个拿出一把匕首,在手里上下晃着: “我说江一峰,别说费话,把你叔叔那块玉交出来,就还给你孩子!” 江一峰急了: “你们别胡来!认错人了吧?什么玉呀?我手里压根没有什么玉!把孩子给我放下!” “别跟他废话!” 抱孩子的那个男人,使劲的拎着慧来的脖子,痛的慧来嗷嗷大叫。 他恶狠狠的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劳动公园门口,右边的石狮子,下方有个小洞, 准时把玉放那小洞里,这孩子还能给你留条命!记住: 拿玉换人,方可保命!走!” 这人手一挥,两个人带着慧来准备扬长而去。 “给我站住!这是新社会!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这样作恶,反了你们!” 江一峰说着,顺手操了一根房门外的木棍,向他们扑打过去。 那两个人回过头来,闪开江一峰的木棍, 其中一个人放下小慧来,抽出腰间闪亮的钢刀, 另一个人刚拿出了一把乌黑铮亮的手枪,他们向江一峰逼过来, 江一峰边拿着木棍向他们辟过去,边喊: “慧来,快往屋里跑,从里面栓上门!” 慧来还真的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她快速绕着两个凶恶的男人, 跑进了房子,然后从里面栓上了门。 江一峰终于被两个人按倒在地,一个男人拿枪指着他的鼻子说: “江一峰,我们并不想要你的命,只要把玉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打死我吧,玉绝对不会给你们。” 江一峰说着,嘴角还现出一些笑意: “就你们两个这样的蠢货,还能得到那块玉?做梦去吧!” 其中一个拿刀的,往江一峰身上,疯了一样的砍了几刀, 大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拿枪的男人,拦住了另一个挥舞钢刀的男人, 他向江一峰的左胸扣动了扳机,江一峰胸口的鲜血“咕咕”的流了出来 在邻居的带领下,公安局的同志们包围了那两个手拿凶器的男人, 没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两个男人擒住了。 珍珠听到枪声,从远处的门卫跑了回来,看到自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她的心一惊: “慧来,慧来!” 慧来一听是妈妈的声音,才从里面把门打开,扑进妈妈的怀里哭了起来。 珍珠见江一峰浑身是血,正被公安人员用担架往车上抬, “江一峰,你怎么啦?你怎么会在这儿?” “妈妈,江叔叔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听着慧来泣不成声的话语,珍珠似乎明白了,跟邻居交待几句, 她一手抱起珍珠,一手扶着担架,上了车,跟江一峰说: “江一峰,你要挺住!你还要和我们医疗队一起出发呢!” 江一峰笑了笑说: “珍珠,对不起!” “一峰,你说什么呢?保持体力,别多说话了。” “不,我没时间了。珍珠,这么走,对我来说,挺好的。 这一生,我不配爱你,来生再见!” 江一峰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咽了气。 珍珠潸然泪下: “一峰!一峰” Part 82 北京的春天,美不胜收。 有美景,还有来自首都的那种带着凝聚力的美。 新中国的成立,全国各族人民都团结在首都的周围。 身在北京,你就会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新中国的新气象似乎在感染着每一个人。 珍珠带着医疗队回京了,她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正在看一封信, 是江一峰临终前,写给自己的信。她放下手中的信,看着列车徐徐开进北京城, 列车两边的景致,还有车箱里进京的人群,无不让珍珠感叹,首都这种带有凝聚力的美。 这封信是公安部门转给珍珠的。 江一峰在信中说,他在白校的时候,就暗恋自己, 但是那时候,珍珠是万舍成的未婚妻。 当他有权利准备好好追求珍珠的时候,他报名参加医疗队,到北京来集训, 就是准备从此后,要和珍珍一起工作、一起奋斗,一起为社会主义的建设,贡献自已的青春。可是,当这一切幸福就快向他招手的时候,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珍珠看完信,笑了笑,把信放在一边。 火车已开进了北京城区,她望向窗外,珍珠的脑子里想起了跟爸爸打电话的情景: 珍珠在医疗队里,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珍珠,俺刚回到新城,才知道你跟医疗队要去支边了,就急着给你打这个电话, 慧来谁照顾呢?” “爹爹,听到您的声音真好。您身体还好吧?不用挂念我们。 慧来组织上安排张阿姨照顾,很好的。 您消息蛮灵通的,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支边的?” “江一峰每天早上给俺买来油条,送来酥油茶,他说今天晚上,就要动身去北京。 来跟我告个别,是他告诉俺的。他让俺放心,就要和你一起去支边了, 说以后有他照顾你了。江一峰这个人,你们,嗯” 听着爸爸支支吾吾,珍珠明白爸爸想问什么了,便说: “爹,江一峰在白校的时候就对我有意思,当时我和舍成已经是未婚夫妻, 我的心思当然没有动过。现在舍成走了,江一峰还一直在等我, 而且他多次为了我做了很大的牺牲,所以我挺感谢他的。 还有一点,我们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跟他的关系也需要好好相处。 您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吗?” “爹没有意见,更不反对。你一个人带着小慧来,多不易呀,找个男人是正经事。 但选男人尤其要了解一个人的人品,爹尊重你的想法,相信你的眼光,俺支持俺的珍珠!” “谢谢爹爹,您更不容易,多少年了,为了我,孤孤单单的,哎!” “对了,江样一直没有回来,听他们说江样去找你们了,上北京了? 他什么时候去的,俺还真不知道。俺和你师母也刚刚回来,见不到他,才听邻居说: 老江样啊,上北京了。估计呀,是帮你姑娘照顾小惠来呢。 俺还想,得往北京打个电话,问候下江样,他替俺照顾外孙女,受累了。 珍珠你必须好好的招待他,也让慧来多吃几天他做的好吃的。 哎,太好了,这慧来还真有依靠了,你工作忙,江样真细心,想到去帮你们。还有件事” 珍珠本来想告诉爸爸,自己还没有见到江大叔,但听他后面的话里似乎有心事, 于是,珍珠就急着问爸爸: “爹,什么事,跟珍珠有什么不能说的?” “珍珠,医院的组织上要安排我和你师母举行个婚礼” 珍珠一听来了精神: “太好了!爹爹。我虽然没有在场,但是爹爹,我祝福您和师母! 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您们两个相依相伴,让女儿的也就放心了。 爹爹,我听了这个消息,好开心呐。您在新城,冬天的时候不一定能适应,因为您有寒腿,有了师母,不,是妈妈。您们能互相的,好好照顾了。” “你师母这厨艺呀,每天换着样,做着江南小吃,晚上都有煲了几个小时的汤给俺喝,现在俺白头发也少了,脸色都比过去红润了。你师母说俺这是鹤发童颜!” “爹爹,自从有了我,您就失去了妈妈。从此您也就没有了自己女人的照顾。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太多。爹爹,我一直心里愧对您。但我现在衷心的感谢这位新妈妈。爹爹,您能让她接个电话好吗?” “好,俺让你师母接电话。” 珍珠爸爸把电话交给了师珍珠的师母: “珍珠,我是师母!” “师母!最后叫您一声师母,以后,就得改口叫妈妈了。我真的感谢您,妈妈。 珍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妈妈了,您以后就是我的妈妈,您和爹爹在一块, 珍珠真的很暖很暖我知道爹为我付出了多少,您又为了我付出了多少。 真的,您们两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您们能够相依结伴, 珍珠真的死都瞑目了。珍珠高兴的说不下去了” 珍珠在这边喜极而泣,师母在那边也滴下泪来: “胡说什么呢珍珠” 珍珠爸爸忙接过来电话: “珍珠,你刚说这是好事,还让你们都掉眼泪了。好啦好啦,那就说到这儿了。 珍珠你去支边要保重,一定要注意安全。放心俺和你师母, 哦,不,是和你妈妈都很好, 给你江大叔带好!” “放心吧,爹爹。再说,您不是告诉我,一峰也要一起去吗。那您就更放心吧。” 爸爸呻吟了一会儿说: ”孩子啊,你再强,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个女人。爹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 多注意安全。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俺挂掉电话了!” 这次和爸爸通话没多久,珍珠就接到了来自北京公安局民警的电话, 跟她讲述了江一峰的案情,也顺便求证了一些事情。 民警说找到了江样,但是却是江样的尸体,就在珍珠宿舍后面的废弃的厂子水池里。 尸体由于在水池里浸泡日子久了,已严重的腐烂变形了。 费了一些周折才辨认出是江样。 还有一位目击证人,据目击证人的证词,警方破了案。 很多事情,也终于真相大白了。 Part 83 根据警方的描述,珍珠彻底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要追塑到解放前,德珠的亲生母亲吴片的事情。 江样是吴片儿未婚夫君的江家管家,当年主人江瓦房随身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是清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江家三太太与当国民党兵的情夫勾结, 败光了江家的百年家业。由于江家没有一个男丁,江瓦房在临死前, 把身上的玉佩摘下来,交给管家江样,说: “我临走代江家全族上下,拜托你个事。” 江样听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老爷,您就是要了江样的命,江样也二话不说,把头给您摘下来。 别说交待我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头拱地,也拼了老命来办!” “江样,这块玉佩,你要交给江家男丁。现在,只有小白鸽身怀有孕, 要是男丁,你就给了小白鸽。” 江瓦房说完,气绝身亡。 等到江样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进了得欢楼的吴片儿。 本来,以为吴片儿生了个儿子的话,就把玉交给她,但想万一要是女儿呢, 再说了,吴片儿想要从良,是需要银子的,万一把玉给了吴片了, 那岂不就是到了得欢楼媚妈妈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于是,老江样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花钱造了块假玉, 一是试探下小白鸽还有没有从良的心思, 二是,根据主人的意思,真玉是留给男丁的。 没有想到的是,得欢楼摔玉的当天,有两个人看出了玉的真假,一个是吴片儿, 因为她亲手给玉拴了自己织的玉流苏,虽然随着时间,流苏已掉的差不多, 可是,留在玉上面的,却不是吴片儿的手工了。 而江样心想,小白鸽一定能看出玉的真假,如果她想和他走出得欢楼,一定不会拆穿他。 江样见大片儿走到了三楼,回身把那块玉摔了个粉碎。 明白大片儿是暗示自己已露了馅儿,从此不要再来找她小白鸽, 此时江洋心里透明白了,大片儿是不可能再走出得欢楼了。 另一个明眼人,就是站在得欢楼一楼的二太太,她在人群惊散后,捡了一块碎掉的玉, 她发现,那碎玉是块假料子。 所以,吴片儿当时摔了假玉,告诉了江样,她生的是个女儿, 也明了不想从良的决心,从此断了江样再寻回吴片的想法。 解放后,老江样的心思有了改变,他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忠心, 不过是为老地主的私心做嫁衣裳,是**和新中国才让他当家做了主人。 于是,江样把这块玉交给万舍成,万舍成说有机会让他自己把玉捐献到博物馆。 江样这次到了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玉送到了博物馆里。 办完了手续,才来到了珍珠的家里。 而二太太后来伙同三太太勾结了国民党反攻大陆的组织,三太太听二太太说了假玉的事, 便追踪到了江样这里,却得知江样已被江一峰推入了水池。 于是,她认定,玉一定就在江一峰的手里。她找了人,跟踪江一峰到了珍珠的家里,挟持了慧来,也有了江一峰的死。 江一峰临来珍珠家的时候,是给珍珠写过一封悔过信的, 就是她现在在火车上看到的这封,他在信里说: “珍珠对不起,我真的不配拥有你。我活着也难受,这样死了反而舒服。 医疗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多想一起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儿。 恐怕不能和你前行了。江样叔叔是我杀的。 他发现了我当时截留你和万舍城的信,是为了离间你们夫妻感情。 我太自私了,对不起,珍珠!最近,我每天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叔叔的脸, 倍受煎熬。当时,叔叔知道了这个事儿,来质问我, 我一失手,把叔叔推进了那个水池里,直至他淹死了。 我不是个人,现在说出来真的挺好的。” 珍珠想到江样这样一位老人,来北京把玉先捐给了博物馆。 他从一个做大地主家奴隶的人,现在已经完全自我改造了旧思想, 接受了新社会的进步思想,从被奴役到成为人民当家做了主人。 他做事正直、可信、立场鲜明。发现了江一峰截留了自己和万舍成的信, 他大义灭亲,想把真相公之于众,没想到招致江一峰的毒手。 而他的侄儿虽然早期就在白校里,接受党的教育,始终夸夸其谈。 多少年后,白校的经历在他的头脑中存留的,是白校老师的职位和光环, 白校附近的风景和周围的环境,甚至白校食堂的饭菜。 而白求恩大夫,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救死扶伤、舍已救人、令人唏嘘感叹, 带给了无数人心灵震撼的传奇精神,却好象与江一峰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在他和德珠介绍白校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世界的枯竭已昭然若揭。 而江样的死,让江一峰终于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灵魂。 他觉得,与其让自己每天在罪恶深重中活着,还不如明明白白的死了, 所以,他把截留信件、杀死江样的真相,写成了一封信, 想交给珍珠,然后,一走了之, 因为他已没有脸再在医疗队里呆下去了。 可是,却遇上了江家曾经的三太太,串通了反攻大陆的特务, 来打劫人质,抢夺宝玉。 江一峰觉得,不如这样死得其所,免得再活受内心的折磨。 此时的珍珠,也想到了当年的薛贵,那个从小就喜欢枪、喜欢炮的男人。 每一次想到薛贵,珍珠的心,还是深深的刺痛着,觉得薛贵的一生不应该是那样过的, 他生不逢时,更被自己所误。 如果他加入了**,如果自己没有那样的劫难,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 他的刚直不阿、立场坚定,理应是个正直有为的将军。 她又想到炮火中得到永生的万舍成,舍成虽然把自己的骨灰, 洒在了远在他乡的朝鲜战场,却得到了人们世世代代的传扬。 可是,江一峰的自省,却来得太晚太晚了。 Part 84 珍珠下了火车,站台上早早来等待接她的,除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 还多了从新城过来的两位老人爹爹和成为妈妈的师母。 “爹爹,妈妈。” “妈妈!” 慧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珍珠回过头来见张阿姨正笑呵呵的站在慧来的身后。 “张阿姨,辛苦了。” 和大家寒暄了一阵子,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趁着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散去,张阿姨也告别回家的当口, 爹爹小声跟自己说: “珍珠,俺不放心你总这样的往外跑,辛苦点还没有什么,这安全方面 爹爹总感觉你还是个女人,家里还有慧来这么小的孩子,让俺担心呐, 看能不能回安东新城去?那里,现在别提多好了!” “爹,我现在是国家的一名医务工作者,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我对不住爹妈,这是珍珠这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但……” “别说了,珍珠,俺都懂。你是国家干部,是国家的人,唉,俺这老脑筋!” “爹,最近您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对了,妈妈,我可想吃您的南方菜了!” “都做好了,就等你开席呢!” “就知道我嘴急!” “妈妈,我嘴更急,我都帮你挨着个的尝了一下。” “哈哈哈!”大家在路上,边走边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慧来,你都长高了,在幼儿园里,都学了什么了?” 珍珠爱抚地摸着慧来的头,低头问。 “妈妈,我是幼儿园里的大龄儿童了!” “哦?有外公和外婆在,你还敢说老字?哈哈哈!” 大家被慧来逗笑了。 慧来扎着两个小辫子,辫梢留的很高,一对蓝色的蝴蝶结,翩翩起舞。 她一边蹦跳着,在珍珠的前面倒着走,一边说: “妈妈明年我就上学了,张老师让我当幼儿园大班的班长,还是天气预报员。 每天往黑板上写天气预报情况,还给我拍了照片,寄给你了,你看到了吗?” “张阿姨早寄给我了,在妈妈的笔记本里,小慧来真的好棒!” “外婆说我能长个大高个儿呢。” “我们慧来长大了。跟外公外婆乖吗?” “外公外婆对我可好了!就是总劝我回新城,妈妈,我喜欢在北京!” 珍珠看着慧来这样高的兴致,没有说太多话。 街道到处是人力车,马车,自行车,珍珠看路面人渐多了, 便回过身去,用手臂护着两位老人走路, 路过天桥,有耍大刀的艺人,被一群群的男女老少围观着,还有高声叫好的, 这些热闹的场景,深深的吸引了小慧来: “妈妈,我要看!小朋友都说天桥的大刀耍的好呢!” 几个人在那天桥边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家里的饭菜该凉透了,妈妈一路上一定没有吃什么,慧来,不怕饿坏了妈妈吗?” 外婆的话,点醒了慧来: “妈妈,那咱们回家吃饭吧!” “好!哪天等我休息了,慧来,咱们带着外公外婆,去西单逛逛好不好?” “好!小朋友说,那里可热闹了,再带着外公外婆去看看前门楼子。” 慧来蹦起高来: “我还要前门楼子那卖的冰糖葫芦!” 慧来差一点碰到了路边摆的,琉璃厂卖的瓷器。被外公揪住了,搂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您呐,小孩子嘛!” 偏西的阳光洒在几个人的身上,看天色渐晚,他们不知不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沿路上,广播里传来了男女广播员年轻的、动听的播报声: “新建的北京体育馆将于10月落成。整个建筑是由比赛馆、游泳馆和练习馆组成的, 面积共有34500多平方公尺。全国乒乓球冠军赛将在北京举行!” “中央卫生部魏龙骧,在北京市中医第二门诊部,召集的中医业务学习会, 上介绍治疗“乙型”脑炎的经验。北京儿童医院的3位小病人,经中医治疗后, 完全摆脱了十几天前“乙型”脑炎对他们生命的威胁…” “国营北京第一棉纺织厂,一投入生产就获得了很好的成绩。 女厂长杨慧洁向记者叙述工厂的生产情况。从青岛调来的先进工人冯季芳 经常帮助别人解决生产技术上的问题,她的事迹……” “北京鸭,是200多年前我国劳动人民,根据鸭的习性和生长规律, 饲养出来的一种优良家禽。北京农业大学畜牧专业的师生, 研究了北京鸭生长的情况,技术专注于国营北京西郊农场中的北京鸭, 专供北京烤鸭。烤鸭能手田文宽,他曾到苏联和民主德国传授烤鸭技术…” “妈妈!我要吃只北京烤鸭!” 路上,广播里的播报,慧来听的最清的就是这最后一条, 关于北京烤鸭的消息。 珍珠见慧来如此坚决,便蹲了下来,准备好好和慧来谈谈: “慧来,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改天,妈妈再给慧来买,好不好?” “不好!我要今天吃烤鸭!” “慧来,不乖了吗?” 珍珠佯装正色道。 外公却说话了: “慧来,你外婆已经去给你买了烤鸭了,咱们回家就能吃到了。” “我怎没么没有看到呢?” “一定是慧来的馋嘴出了名了,烤鸭都知道了,它藏起来了呗?” 珍珠打趣道。 “烤鸭在桌子下面呢,回家就能看到!” 听外公这么一说,小慧来早就向前窜去,很快就在前面胡同口拐了弯,没有了人影。 “你慢点,慧来,慧来!” 随着外公外婆的吆喝声,珍珠一家,在落日的余晖中,满脸笑意的往家的方向走着。 街边一位六十多岁的婆婆,后背背着一个小男孩子,她长长的棉袄, 快到了腿弯处,三寸金莲般的小脚,穿着同样小的一双棉鞋,笑呵呵的跟珍珠一家抬手打着招呼。 旁边的居民活动区,有一些老人在击剑的,打太极的, 还有几个小伙子、小姑娘玩单杠和高低杠的,笑声传的很远。 还有几个小孩子认真的说着什么,格外引人注目,外公看珍珠疑惑的表情,笑了: “俺那天问了,这几个小大人,人家在做气象分析实验……” Part 85 四月中旬,西康省藏族自治区藏族自治州,康定城一带发生了地震, 39人死亡 113人受伤。18日,中央民委致电慰问。 珍珠带领医疗队准备赶赴灾区,一是救灾,二是防疫。 临走前,珍珠陪同自己的父母,又去了江样叔侄俩那祭奠了一下。 回来的路上,珍珠见爸爸一直沉默不语。 到了家里,珍珠找着话题说: “爹爹,妈,你们在新城冬天还适应吗?去年春节还过的有意思吗?” “适应!在那里的时候可好了。春节呀,好多人敲锣打鼓的到咱们家来慰问军属。 舍成的照片放的老大。在大街上被人高举着。 大红花送到家里来,给俺和你妈妈戴上。真光荣啊。” 珍珠爸爸说着,眼里盈了泪花,妈妈忙把话头接过去: “我们去年在新城的这个年,过得又热闹、又光彩。 与过去所有的年,都真不一样! 年后,你爹还说呢,慧来今年秋天就要上学了,咱们去北京把她接新城来。 这不就来了。” 爹爹一听,更来了精神: “珍珠,你这一出门,更需要俺俩来照顾慧来。正好慧来回去上学。跟俺们一起走……” 慧来没等外公说完,大叫起来: “我不回新城,我要在北京,我就要在北京。” 见慧来哭闹起来,珍珠正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忙岔开说: “好好好,慧来就在北京!看看北京城的鸭子都上报纸了, 鸭子养的可好了,都肥肥的,胖胖的。听妈妈给你读啊: 北京鸭是200多年前,这里的人们,根据养鸭习性和生长规律, 饲养出来的一种优良品种……” 大家都说起了别的话题,不再提在不在北京的事儿。 珍珠出差了。外公和外婆由于慧来还不想离开北京,反正要等到秋天才入学, 就决定等珍珠回来再做慧来的工作,也住在北京珍珠的单位宿舍里,照顾慧来。 慧来在幼儿园里,每天认真的在黑板前,填写着当天的气象数据。 张淑阿姨经常关注的跟小惠来聊着天: “你妈出差走几天啦?对了,外公外婆做的饭还可口吗?不行到张静阿姨家去吃!” “我这有个小本子,都有记号,妈妈走九天了。” 慧来举起一个小本子。 “外婆做的饭可好吃了,慧来爱吃。” “你在做什么呢?” 张阿姨凑过来,见慧来手里正做着纸卡片,旁边还有一张涂的有趣的信纸。 “慧来在给妈妈准备生日礼物。” 她坐在那儿,写了一封信,不会的字用圈代替。 慧来的信里,记录了一些自己过去不听话的事: 因为跟妈妈00(撒谎两个字不会写用圈代替的),慧来让你生气。 有一次,妈妈问家里的0(瓶)子是谁打0(碎)的, 慧来00(撒谎)了。慧来0(错)了。 妈妈,以后您0(再)出0(差)回来,我要向您0(承)认0(另)一个错误, 家里的一00(瓶罐)头,也是慧来00(偷偷)吃0(掉)的。 告诉你妈妈,我还学会做手工了,你看我给你做了一个生日00(礼物), 上面有小0(鸭)子,这些小0(鸭)子,都是北京西0(郊)农0(场)的0(鸭)子。 慧来给他们起了名字。等妈妈过生日的时0(候), 让那几个0(鸭)子,到0(咱)家的00(餐桌)上给妈妈做0(寿)。 妈妈慧来还00(撒谎): 跟同学说爸爸没有当0(烈)士,进了中0(央),做了大干部, 妈妈慧来知道0(错)了。还有慧来00(早晨)不起床。 慧来不0(洗)手,慧来来不听话的00(地方),都要0(改)…… 张淑阿姨站在慧来身后,看着慧来写的这封信,又好笑,又好心疼, 她泪光闪闪的拍了拍慧来的头: “慧来,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回来了,看到这封信一定很高兴!” “张老师,妈妈一高兴,就不喜欢再出门了。 张老师,妈妈会和慧来玩贴鼻子吗?我们小朋友玩贴鼻子的时候, 我把鼻子贴到了衣领上,大家笑话我,慧来生气,跑出去跟同学打架,慧来错了。 张老师,妈妈会生慧来的气吗?” “慧来,你是个乖孩子,妈妈怎么会生慧来的气呢?不会的。” 张淑阿姨抱着慧来的肩膀说。 “妈妈过年给慧来买的新衣服,慧来撕开了一个口子, 慧来把衣服藏起来了,不想告诉妈妈!” 慧来说着,站着那里,用手开始抹眼泪了: “那衣服不是同学给撕坏的,其实是我自己刮坏的,慧来不敢向妈妈承认错误。 慧来写信也不敢说。怕妈妈再出门,不理慧来了!唔……” 张淑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她擦了擦自己不断滴下来的泪水,说: “张老师向慧来保证:妈妈回来了,看到这封信一定很高兴,听到慧来说的这些都会高兴。慧来,张老师领你去看个电影吧,下一周老师领你去动物园看老虎和大象,好不好?” “好呀好呀!张老师真好!” 小慧来拍着手,破涕为笑。 看完电影,张淑把小慧来送了回来,还带了好多自己做的好吃的。 第二天一早,慧来外公早起出去买早点,回来的路上, 听医疗队几个人在那里议论说: “昨晚后半夜西康那边传来消息,好象薛珍珠那边出事了。” 珍珠的爸爸听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摇了摇头, 当他再次看那几个说话的人,想认真听听时, 那几个人看到了自己,竟有些面面相觑的神色, 珍珠的爸爸,心里一惊,手里的早点差一点丢在地上, 他强做镇定,转身朝医疗队的办公室走去: 没等走到办公室,就在门外听到了里面沉痛的说话声: “你怎么来这么早?” “还有你早?你后半夜接了电话,不就没离开?” “你说这薛珍珠同志牺牲了,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她的家人呢? 她丈夫牺牲在朝鲜战场了,儿子在苏联。女儿那么小,老父老母年事已高……” 他们正说着,听到外面,“扑通”一声, 敞开门一看,竟然是珍珠的父亲昏倒在台阶上…… Part 86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珍珠的父亲送到医院急救,老人却已经危在旦夕。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然而不幸的是,这个消息,却是真实可靠的。 原来,珍珠带领医疗队,来到了西康省康定多塘地震, 由于那里75级地震,震中位置北纬30°00′,东经101°48′, 震源深度20公里。震时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而灾后,由于河水上涨,有的泉水位置也发生变化,折多塘温泉水温下降; 塔公至康定间海拔5820米的海子山“峰顶”崩塌削平。 冰块溶化使燕子沟涨水20多天,导致附近的贡嘎山雪崩, 珍珠的医疗队正好赶上了这次雪崩的灾难。 雪崩中珍珠一次次抢救出了所有医疗队的同事, 自己却被深深的埋在了冰雪里,最后失去了生命的体征,英勇牺牲了。 她为了这次救灾,为了同志们的安危,长眠于西康的雪山脚下。 沉痛的的消息,传回了北京,医疗队的同志们悲痛万分。 却意外的让珍珠爸爸,听到了这样令人悲痛的噩耗, 他老人家在医院的病房里,已经危在旦夕。 然而,祸不走单行道。 话说,早上珍珠的爸爸刚走出家门,结核病防治所的同志,便进了家门, 珍珠的妈妈迎了上去: “同志,我们家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阿姨,我们正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你们家里一共三口人,另外两个没有事, 但孩子的抗体已经很少了,而阿姨你正患开放期肺结核,这个期间传染特别厉害, 你们家里又有个孩子,这对她来说,会很危险的。” “啊,那同志,我还是尽快住院,暂时回避一下家人吧,特别是慧来这个孩子。” “你也是个中医,这些都懂。我们对这种病情的交流,真的轻松了许多。 那就一起去传染病院办手续,进行隔离治疗。 过一会儿,我们会再派人来通知您的家人。” 珍珠妈妈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跟着医护人员,进了传染病医院。 而这边珍珠的爸爸已经奄奄一息,领导和同志们,站在走廊, 正研究通知珍珠家属的事宜: “薛珍珠的父亲病危,继母刚刚发现得了重度肺结核, 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女儿,还在幼儿园阿姨那里。” “患者刚刚醒了过来,有短暂的意识,他想见见他的外孙女和妻子。” 医生从珍珠爸你的病房走出来,跟单位的人员边说着, 边朝隔壁病房的一个小男孩说: “你是9号病房的家属,叫冬冬,是吗?快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 小冬冬点了点头,不太情愿了回到了隔壁房间,关上了门, 但还是留了道门缝,两只黑黑的眼睛在门缝中闪动, 医生看了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第二天上午,张淑牵着小慧来,来到了医院, 慧来见到外公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哭着扑在了外公的身上: “姥爷……” 张淑把慧来拉开,蹲下身来,帮她擦着泪水: “慧来不哭,乖!” “张老师,我想让姥爷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张淑用力点了点头,拉着慧来的手,站在床边, 慧来朝外公喊道: “姥爷,慧来知道您一定很疼,但您最勇敢了!您要等妈妈, 她出差回来,就会给您治好的!” 慧来的话,引发了室内所有女性的哭泣声…… 外公咽了气,护士把一张白布盖在老人身上,张淑忙把小慧来领出了病房, 里边的人喊张淑,张淑转身对着站在走廊里抹眼泪的慧来说: “等老师,我马上就出来。” 慧来外公病房隔壁9号,是一个白血病的患者,一名单身母亲得了白血病, 她只有一个孩子在她身边,就是叫冬冬的这个小男孩。 他站在走廊里,远远的望见了慧来姥爷去世的一幕。 而当时的慧来懵懵的,全程都是懵懵的,以后的几年里, 对当时的这段记忆,模糊的就像不记得, 所以这个小男孩对慧来来说,再次见面,就像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待张淑走进了病房,隔壁的小冬冬跑了出来,他递给了小慧来一个漂亮的本子, 慧来欲把手背到身后不接, 男孩儿却说: “这是你外公让我交给你的礼物。” 慧来接了过来,过去的本子都是黑白两色,这是慧来第一次见到的, 插有彩色图案的笔记本,异常好看, 每一页里还夹了一张花花的糖纸,待慧来把本子双手捧在胸前, 她刚想再次去外公的房里,张淑就又一次走了出来。 慧来抱着那个本子跟张阿姨回了家,晚上, 她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慧来在一张带有彩色图案的纸上,给妈妈做了一张贴有小动物的卡片, 还给哥哥写了一封信,问哥哥在学校里好不好? 本来妈妈是让慧来每个月给哥哥写一封信,但慧来没有做到, 哥哥会不会生气? 珍珠的爸爸去世那天,珍珠的师母,被传染病院的护士陪同来到了医院, 本来是想做最后告别的,可是,当她走进了病房的门,珍珠的爸爸已然咽了气, 她上前揭开了那片盖在丈夫身上的白布,一点点的用手整理着丈夫身上的衣服, 哪怕是一点点褶皱,她的神色是那样的平静, 就像在抚慰一个睡梦中的婴儿,病房里的人们不安的看着这一切, 让大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突然手捂着左胸口站了起来, 然后,就向后仰了过去…… 高龄的两位老人,脚跟脚一起踏上了黄泉路, 屋里的人,眼睁睁的见证了这一个悲怆的境头, 无一不掉下泪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淑那里,她在犹豫是否马上带着慧来, 一起去为外公外婆送行,她走到了慧来的班级门外, 小朋友们都在快乐的做着游戏,三个一伙两个一串的, 只有慧来正认真的在小黑板前,填着今天的天气情况数据, 张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快步跑出了幼儿园, 向医疗队的领导办公室跑去,一边跑一边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她推开领导办公室的门,便说: “我请求领导:批准张淑夫妇领养万慧来!” Part 87 七月份的一个早晨,候斌要回来了,张淑去车站接他。 由于候斌总也不在身边,张淑的同事都笑话她: “小别可是胜过新婚,可悠着点哟!” 面对大家的起哄,张淑只是淡然一笑。 见了面,候斌把张淑的手紧紧的握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张淑朝四周看了看,有些难为情, “这么多人,让人看见!” “老夫老妻了,怕啥。快回家!想死我了。” 张淑看了一眼候斌的背包: “背包沉吗?” “还行,重的那个让人先捎到你单位了。” “那我们去大栅栏逛逛。买点东西。 再陪我一起看看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看,票都是同事给的现成的。” “小淑,我真的想马上回家!你也一定想我了,这段时间, 你不是总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嘛!” “当然想,只是家里昨天晚上有蚊子,我打了药,下午再回去。” 候斌看着张淑坚定的神情,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好吧,顺便去我妈那吃个午饭。” 吃了午饭,出来的路上,候斌听见了剧院门口的广播: “蒙古人民革命军歌舞团来北京了,由敦儒布达姆丁呼少将率领的, 蒙古人民革命军歌舞团,来到北京演出了九场,深受广大观众热烈的欢迎。 明天歌舞团就离开北京,前往上海等地作访问演出。今天晚上最后的演出, 希望观众把握机会! 节目有: 1,普尔布苏仍的独唱“母亲的恩情”。 2,舞蹈“愉快的劳动”……” 张淑说: “听着广播没?候斌,太难得了。咱去买两张票,一起看看去啊。” 家里面有蚊子,我打了药,咱们在外面逛够了,再回家。 别了,明天陪你看还不行,回家吧,我可等不及了, 再说了,那蚊子药,也用不上这么长时间呐。” 候斌不由分说,拉着张淑就往家走, “候斌,我说的蚊子药,是借口!” 候斌回过头来,见张淑有些吞吞吐吐,便说: “小淑,有什么事儿,回家说不行吗?” “不行。” “那你说吧。” 候斌往街边拉了拉张淑。 “对不起,候斌,有件事情,我瞒你做了。而且是件大事。” 张淑很费力气的说完了话。 候斌突然有些不安的看了一会儿张淑,然后声音小了许多: “什么事,你说吧。” “我领养了一位烈士遗孤,做我们的女儿。” “我的天呐,我以为是个什么事儿呢。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费这么大的劲儿跟我说呢?” 候斌拍了拍张淑的手背,轻松的说。 看到候斌这种态度,张淑开心了起来,她忘情的拉起了候斌的手: “走,回家,咱们边走边说。” “你一个劲不让我回家,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家里到处都是慧来的东西,我不跟你说明白,怕你没有准备。” “嗨!” 候斌发出觉得张淑这种顾虑是小题大做的语气词, 把头向外扭了下,再转回来。 “我都已办完了申请领养成手续,我跟领导说你是同意的, 领导说,需要你回来去签个字,领养证才能领下来, 否则办不了领养手续。按道理说,这慧来是烈士的遗孤, 国家应该负责送孤儿学校着重培养。但考虑到我们俩都是党员, 能教育好孩子,就同意了我们的领养申请。 让我们以后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尽管找组织。 要时刻记住慧来可是烈士的遗孤,要好好培养她长大成人。 当时的慧来,母亲刚刚牺牲,本来就不敢告诉她, 外公和外婆又相继去世,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在苏联, 这孩子太可怜了,我实在不能再让她没有家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容不得我多想,或是跟你商量……” 张淑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候斌解释着,候斌不断的点头,并没有插话, 但似乎听的并不专心。 “明天,我们就去给你办个补办签字的手续。” “好。” 傍晚,两口子做好了晚饭,一起去接了小慧来回家。 张淑说: “慧来,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候叔叔!” 慧来反应迅速的回话,倒让候斌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候叔叔呀?” “张老师给我看了好多您的照片,还说您是兵工厂的骨干, 是幕后大英雄!” 一句话,逗的候斌哈哈大笑,他忍不住抢过来张淑手里的点心, “小慧来,拿着,好吃的。” “谢谢候叔叔!” 慧来见到候斌一脸笑容,也十分开心的拿过点心, 打开黄色纸包装,拿出一块吃了起来。 晚饭的过程中,和张淑也是谈笑风生, 两个人不断的跟小慧来聊小朋友的事,还给慧来讲了兵工厂的故事, 慧来觉得,候叔叔一点都不陌生。 晚饭后,张淑在收拾碗筷,小慧来在桌子上给哥哥写信。 候斌拿着手里的一张报纸,里里外外地在屋里走动,做着家务的张淑说: “小淑,咱们从小时候,识字开始,就读的是竖着念的一行行字。 我听人家讲啊,现在要往横向排版方向发展, 也就是要改变这几千年来的阅读习惯……” 张淑这边站在窗下一张碗橱的前面,正把手里的一摞已洗刷干净的碗, 一个个的往碗橱里整齐的摆放着, 见候斌正说着的话头,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在看着那张报纸, 张淑用腰上的蓝底红花围裙,擦了擦手里的水, 一边从腰间,把围裙摘了下来,放在慧来正写字的桌子上, 一边走到候斌的身后,也来看他手中报纸的内容: “牺牲的烈士薛珍珠的事迹-----” 张淑眼睛刚刚看到这几个字,便一把抓过了报纸,走到了外间, 把报纸叠成一个小块,放在了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木架子顶部, 又找来了一块红砖,压在了那张报纸的上面。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跟出屋外来的候斌看在了眼里, 候斌小声说: “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张淑用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声音放轻,又往屋子里看了看慧来, 拉着候斌到了院子里,小声说: “千万不能让慧来知道,能瞒多久,就先瞒多久。” “好,这事我不管。这次休假太短,就三天。 快抓紧时间,回屋睡觉去。我最关心这个!” 候斌说完,过来搂张淑,被张淑拍打了一下: “别让孩子听见,厚脸皮!” Part 88 慧来,本来应该在前一年的九月去上学的,但是,却在八月份查出了病, 慧来得了肺结核。检查结果出来的当日,张淑领着慧来坐在医生的对面, “这个小朋友家人,有得肺结核的吗?” “有,我外婆得过开放期肺结核。” 慧来抢来话头,快速的说着: “啊?对这种病名字,记得这样清晰,这女孩子嘴挺灵巧的。” “是呀,她出生在医生世家,对这些病也还总听家人提起吧。” “那你是这女孩子的什么人?” “她是我张老师!” 慧来又抢话来说。 “老师?这样的事情,需要孩子的父母来决定。 虽然你是个挺特别、有责任心的老师!” 大夫笑着对张淑说。 “跟我说就行了,我可以代替她的父母。” “大夫,我妈妈出差了,她也是个大夫。” 慧来抢来的第三句话,逗乐了在场的所有人。 “哈哈!叫您张老师,没错吧?是这样的,她得的虽然是轻度肺结核, 但还是需要隔离治疗的,所以治疗期间,是不能上幼儿园或学校等公众场所的。 这样一来,她的情况,就必须得和家里人取得联系。” “大夫,我明白。” 张淑看了一眼慧来,又看了看对面正微笑的男医生, 她迟疑了一下,说: “大夫,我想过一会儿再来一趟,回去给孩子准备些东西。” 张淑说着,准备领走慧来。 “张老师,这孩子需要马上住院,可以先让她住下来, 然后再帮她联系家长。对于肺结核病人,我们是有监管义务的。” “那我先领她出去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好的,不要走远。” 张淑把慧来领到了走廊的尽头,蹲下来, 跟慧来说: “慧来,咱们快点把病治好,然后回家上学,好不好?” “好。” 慧来懂事的点着头。 “那慧来就在这里等张老师,张老师去医生那里拿张表格。” 张淑再次到医生那里,申明了慧来是烈士遗孤, 并由自己领养的情况,告诉了医生。 “那好,孩子住院要紧,我让护士去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 先把领养材料确认一下。” 隔了一会,进来了两位护士模样的女孩子,其中一位走过来, 交给了医生一张纸,医生看了后, 跟张淑说: “电话打过了,对方说,领养材料运送民政部门的路途中,遇大雨时被雨水打湿了, 字迹模糊,正要麻烦你去重新建一下资料,刚打的这个电话, 他们就顺便委托我们医院相关部门,来代劳了。” 他顺手示意了下旁边站立的那位女医护人员就坐。 “小患者她妈妈的事情,我们卫生部门的人,都听说了。 薛珍珠是我们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对她的孩子,作为医护人员, 我们都有责任和义务。所以也想详细知道下你领养的条件,希望你理解。” 那位刚刚坐下来的女孩子,说起话来,不急不缓,认真的和张淑聊着, 用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张淑也可以坐下来。 张淑想坐,又犹豫的回身看了一眼室外的走廊: “医生,说来话长。我怕孩子在外面……” 没等张淑说完,门口的护士女孩忙说: “我去跟她玩。” 张淑见状,便稳当的坐在了医生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把自己家庭成分和夫妻婚姻情况,娓娓道来。 张淑家里的成分并不好,解放前父亲是资本家。 张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张淑的继母是个唱戏的名角, 但跟张淑相处并不好。她见张淑一直喜欢梳两条过腰的大粗辫子, 鞭梢还一直扎着两条红绫子,便经常笑话张淑土气,其实,这女人明知道, 这是张淑母亲留给孩子的打扮习惯。所以,她经常假借笑话张淑, 贬低丈夫的亡妻品味低,张淑慢慢便与继母势同水火。 那个腐朽的家对张淑来讲,早就没有了吸引力。 她常跟进步的同学在一起,张淑是个立场坚定的人, 很年轻的时候,自己就选择参加了革命,还进入了解放区的护士学校进行学习。 解放前夕,父母都要远走香港,爸爸说: “小淑!跟我们一起上香港吧,一个女孩子家在这儿多不容易, 将来找了男人没有娘家,你会很受委屈的。” “爸爸,我有**又有新中国做我的娘家,怎么可能受委曲? 那个旧社会里,妇女的三座大山,才会让我们女性永无天日呢。 再说,我怎么可能远离国家,远离民族,到一个殖民地去?我不会去的。 我已经是**员了,我有家有国!” 父亲便和继母远走香港,张静留了下来,和他们一直没有联络。 后来通过人介绍,张淑和工人候斌成了婚。 因为一直没有孩子,两个人决定查一下,结果出来了, 候斌的精子成活率太低,可能导致终身不孕。 开始的时候,他好像是犯了错,情绪很低沉, 张淑倒是很快就想开了。 就这样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外省有个工厂大会战的机会, 侯斌报名去参加了三年大会战,侯斌现在是最后一年,今年就该回来了。 珍珠的牺牲,让张淑对慧来有了收养的心思,她找到了领导, 跟领导也说通了,只是领导说需要侯斌的意见, 慧来做为一个烈士遗孤,医院很重视,各方面都嘘寒问暖, 于是张淑想等侯斌回来再说。 没有想到,珍珠的父母在听到珍珠牺牲的噩耗后,也相继而去。 慧来一时没有了落脚的地方,更是没有了一个亲人在身旁, 于是,张淑就去找单位,要求立马领养了慧来。 候斌回来,两人还补办了领养手续。 张淑还着重说了下候斌的态度。 说开始知道是由于自己的原因,不能有孩子,候斌曾想过和张淑离婚。 特别是看张淑不当护士,去幼儿园当保育员,更令候斌有愧疚感。 但听说领养了慧来,他十分开心。 医护人员听完,跟张淑说: “这种情况,你就给她代办临时住院手续, 然后,拿来领养手续后,再正式办理住院手续。” 就这样,慧来住院治疗期间,小学生已经开始正式入学了。 等慧来病愈,已是今年的春天了。 Part 89 几个月过去了,日子转眼来到了盛夏里的八月。 慧来几乎每天都要问张淑: “张老师,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吗?” “我想妈妈了……” 慧来的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张淑几乎就要冲动的告诉慧来: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是个办法,同事们也劝她: “还是早点告诉她吧,长痛不如短痛。” 张淑今天手里拎了好多的菜,里面有慧来爱吃的鸡翅,还有新鲜的排骨, 她准备晚上,好好的做一顿慧来爱吃的饭菜, 然后,再想办法把珍珠妈妈牺牲的这件事告诉她。 正在街上走着,猛听有人兴奋的高喊: “快看!” “快看呐!” 张淑朝人们指的方向一看,街面上开来了一排草绿色的卡车。 车身颜色翠艳欲滴,每辆车前方,戴着一朵硕大的红绸绢做成的漂亮的大红花。 十成新的卡车,漆身釉亮,整个车队,高大威武的象一只凯旋归来的英雄队伍, 被满街兴奋异常的围观人群,自发的变成了夹道欢迎的队列,人们竖起耳朵, 听着来自车队广播喇叭的扩音器里,一个男播音员,宏亮而激动的声音: “中国第一批国产解放牌载重汽车开出长春,来北京报喜!” “请记住这个动人的时刻,1956年7月,新中国有了自己的汽车。 一汽制造出新中国第一辆解放牌卡车!” “解放牌汽车,于1956年7月13日,在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试制成功!” “世界上第一辆汽车是1885年诞生的。 解放前,在我国的公路上,就像开办“万国汽车展览“一样, 行驶着130多种不同牌号的汽车,但却没有一种是我国制造的” “解放牌汽车的问世,结束了我国不能生产汽车的历史!” “从此以后,解放就是卡车的代名词!” 人们一边仔细的听着播报,脸上都不自觉的喜形于色,激动的红光江面, 互相拍着手,蹦着跳着,有人一次次动情的学着播音员的话: “中国有自己的汽车了!中国有自己的汽车了!” 车队里每一辆车里都站着一汽的工人, 他们白色汗衫,身披红花,车里带着铜锣大鼓, 每等播报暂停一段的时段里,便个个笑逐颜开,抡起膀臂,敲锣打鼓! 看到车上工人师傅们个个健硕的身材,饱满的精神面貌, 街上的人们应和着这喧天的锣鼓声,自发的共同唱起了这首歌: “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 整个街面,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倍。 张淑被这个场面感动的热泪盈眶,正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她看看身边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不是泪流满面的。 有了国,有了家,有了让全国人民骄傲的产品, 是每一个这个时期的中国人,最动情的时刻。 张淑好不容易平和些自己的情绪,想起慧来还在幼儿园里, 等着自己得抓紧去接了,于是,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加快脚步, 向幼儿园走去。 这边的幼儿园里,有一个小朋友,正拿了一本有彩色插图的笔记本, 高声喊着: “我妈妈来接我,给了我一本彩色本子!给你们瞅瞅!” 小朋友们正在争相传看,人人眼里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 “真好看!” “万慧来也有一本!” 一位小女孩子,站起来喊道。 “我见过万慧来的那本,也是带颜色的,可好看了。” “我妈说这是咱中国产的,只要是过去有的, 那都是个洋玩艺儿!扔了都不可惜!” 他站在了一张椅子上,拿过小朋友抢过去的笔记本: “我妈还说:这样漂亮的笔本记,在哪个商店都可以买得到了。 这是咱自己国家的产品。万慧来,你敢说你的笔记本不是洋货, 是中国货!你敢这么说吗?” “哈哈哈!” 不等万慧来答复,这些小朋友们,全都笑了, 因为他们知道,万慧来的笔记本是香港货。 大家簇拥着拿笔记本的小朋友,把万慧来的桌子都拱翻了, 万慧来用了好多天为妈妈写的一封信,也被小朋友们翻到了地上, 被踩的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万慧来伤心的哭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张淑阿姨走了进来。 “张老师!” 张淑见状,明白了一切,她帮助慧来把地上的那些信捡了起来, 拿着其中的一封,仔细看了一会,见室内鸦雀无声,她含泪的说: “小朋友们,我给大家读一下这封信,好不好?” “好!” “妈妈,昨天我得到了一只小兔子卡片,是为小朋友做好事,老师奖励的。 我把这张兔子卡片放在我画的这片萝卜上,她可开心了, 萝卜都变得特别好吃了……” 听到这里,小朋友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万慧来变兔子了……” 张老师继续读着,大家变的安静了。 “有时候慧来还是一只小鸡,也想吃萝卜,可是我没有兔子的牙齿。 但是,小鸡会打鸣,妈妈你快回来吧!我都学会打鸣了!” 又有的小朋友笑了起来,但更多的小朋友却认真的听着。 “张老师家有一只小公鸡,每天早上“咯咯咯”的叫,我都学会了。 妈妈,你回来后,我打给你听,保证你也能像张老师那样, 听完哈哈笑个不停。妈妈,我都长大了,学会了好多汉字,还有简化字呢。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妈妈是一只小猴子妈妈,你回来的时候, 就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去动物园里,给小朋友们骑自行车看, 都给他们逗得哈哈笑呢。我照镜子一看,我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猴子, 慧来再也不撞树了,再也不会把衣服刮坏了,再也不会让妈妈生气了, 妈妈小猴子再也不会撒谎,说爸爸进中央了, 我的爸爸是烈士! 我的爸爸是英雄!听您的话。爸爸才是最值得我骄傲的人! 妈妈您别生慧来的气,您回来吧,您快点回来吧……” 张老师读到最后,唏嘘不已,教室里的小朋友,哭声一片…… Part 90 教室里,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大声说: “万慧来,我听我爸爸讲,你的妈妈牺牲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你胡说!” 万慧来马上向她喊道,眼睛里却快速的掉下泪来。 张淑示意那个男孩子闭上嘴巴,男孩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急忙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张淑见慧来已然知道了实情,如果再瞒下去,孩子会受不了。 她慢慢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然后用手拿着那张报纸, 向大家扬了扬, “小朋友们,慧来的母亲薛珍珠是位万人称颂的女英雄, 她为了更多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安全回到家里,陪伴自己的孩子, 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我们在到处传颂她的事迹。 小慧来,更应该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无比的骄傲。 因为,慧来有一个特别伟大的母亲!那么这样一位传大的母亲, 教育的孩子,也一定是最优秀的,最好的孩子!对不对?” 张淑率先使劲的拍起了自己的巴掌,小朋友们顿时掌声雷动。 都来给慧来送这周的流动小红花。 张淑看到慧来流着眼泪,却是很欣喜的神情,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张淑领着慧来回家里,一直到晚上临睡前, 慧来都没有提过妈妈,只是又开始整理那些给妈妈写的信, 张淑没有阻拦她,更没有再主动跟慧来说关于珍珠的事情, 其实,张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个没有过孩子的母亲, 很多事情,她是没有信心,也是没有把握的。 张淑只是下决心,以后的日子,一定把慧来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样的来宝贝她。 晚上,张淑搂着慧来睡觉,临睡前,她拿着画册,给慧来讲睡前故事, 慧来听着听着,眼皮打架的时候,张淑就会轻轻地,一边拍着一边晃着她入眠, 嘴里还唱着,那只曲子,是她唯一会唱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清,摇篮轻摆动, 娘的宝贝,你闭上眼睛,甜甜的睡在梦中……” 但今天晚上,她怕慧来睡不好,在唱摇篮曲之前,加了一项, 她紧紧的搂了一会慧来,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慧来,我就是你的亲妈妈,这个家,就是你永远的家。” “嗯嗯。” 慧来的眼皮已在半睁半闭间,但嘴里还胡乱的答应着。 也许,今天的事情,来的太突然,慧来还没有准备, 更不懂母亲牺牲的概念, 也许,这个年纪的孩子,还需要一点点地去体会, 这生离死别的彻骨之痛, 也许,小慧来的脑子,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思虑, 今天关于母亲的这些信息, 也许,张淑太紧张慧来了,也说不定。 总之,这个晚上,张淑一夜没有合眼。 她想到了候斌,今年的他,三年大会战结束了, 下个月,就要回家了,慧来会不会接受他这个父亲? 想到这里,她有点后怕: 自己领养慧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好好地想到候斌这一层呢? 记得过去自己把想领养孩子的事跟他说时,他不太热衷的态度: “咱俩这不是挺好的嘛?再有个别人家的孩子, 能不能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呐?”。 张淑听了有些不高兴,但暂时没有表现出来: “有什么不简单的事呢?” “我有个工友,他快退休了,这几年,都跟他领养的那个儿子愁死了!” “怎么了?” “那个儿子,都养到十七八了,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 便整天的东奔西走,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面对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夫妻, 那真的是横长鼻子竖长眼, 给这老头,伤心坏了。” “慧来怎么能和这种类型的比?” “那是,那是,我也是瞎说。” 张淑想到这些,心里决定,等候斌回来, 一定多促进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不能再忽略这样的大事情。 慧来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了父母, 用不用,以后,就以父母的身份称谓,来一点点影响慧来改口? 这么大的孩子,她会不会不适应? 她想到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比慧来还小,才六岁。 可是,她的继母进门后,父亲曾让她改口叫妈, 她一直倔强的不改口,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和墙上, 一直摆放着母亲的大照片。继母几次想清走这些照片, 都被她哭闹着从父亲那拿了回来。 自己和继母的那种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记得有一次,张淑晚上闹肚子,多上了两次厕所, 父亲听到后,出来问她怎么了,张淑说自己吃坏了肚子, 父亲找了药给张淑吃,再一次起夜路过父亲的卧室时, 清楚的听继母说: “小淑这个小女孩子,早熟的很,这么小就会使心机, 她这大晚上的装病,我看是故意破坏咱们夫妻房事, 更是想破坏咱们的夫妻感情。” 张淑听了,气的眼泪溢出了眼眶,真的冲动的想推门进去, 与这个女人理论一番。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父亲竟然只是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她听邻居说过:有后妈,就有后爹! 看来真的就是这个道理!张淑狠狠跺了下脚,跑向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怀里搂着妈妈的遗照,泪水打湿了枕巾, 从此,也关上了与父亲沟通的心门…… 想到这里,张淑眼里的泪水滴到了枕头上, 她侧过头看了看睡的正熟的慧来,心想: 一定不能让慧来受自己小时候的那种伤害。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德珠, 那算是和慧来最亲的一个亲人了,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张慧记得自己办理领养手续时,也曾问过是否可以将德珠一起领养, 兄妹两个人,也是个伴儿不是。 但根据规定,德珠已超过14岁了,不可能再被别人领养。 张淑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以后的事,为慧来做着各种打算。 下半年,去哪个学校入学,最好不住校,能让自己照顾她, 为她做点好吃的,补身体,长的个子高高的,人漂漂亮亮的不说, 还要每天晚上,辅导慧来的功课,一定让慧来比有亲生父母的孩子, 还要感觉到幸福! 想到这里,张淑笑了,她终于有了一些睡意。 可是,她刚想迷糊,却听到清楚的敲门声: “当当当!” “谁?” 张淑有些紧张。 “小淑,是我,候斌!” “开门,小淑,我是候斌!” Part 91 “哗啦!” 张淑打开了门栓,候斌一把就抱住了张淑: “媳妇,想死我了。” 虽然是盛夏,北方的夏天,晚上和白天的温差大一些, 后半夜,却是有些凉意, 张淑傍晚穿的白色女式棉质跨栏背心,外面搭了一件碎花棉衫, 候斌一把扯下棉衫,听得衣服撕扯的声音, 张淑便推了一把候斌: “慧来在屋里呢!” 这一句,声音虽不大,但候斌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放开了张淑。 “我忘了,我忘了慧……,她也醒了?” 候斌在外间墙上,摸索着打开了灯,把里间的门悄悄关上, “这是几点呀?怎么这么晚回来的呢?” 张淑有些睡眼惺忪,眯着眼找墙上的挂钟, “两点半,还不到三半。看我这两只手……快帮我弄点水洗洗。” 站在灯光下,候斌才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脏兮兮的, 但还是没有忘记把张淑用臂膀夹进自己的怀里。 “大半夜的回来,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张淑一边给候斌勺水,一边回头问他, 顺便也把刚穿的碎花外衫,按进另一个水盆里, 嘴里嘟囔着: “手上哪来的这么多油,我这件外衫都被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得净了呢。” “路上,我帮人修车来着!” 候斌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旁边的灶台: “怎么有肉香呢?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 “有,昨天晚上,我给慧来做了好多好吃的, 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吧?这么灵?” 张淑把饭菜热了下,端了上来,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候斌一边吃一边看着慧来的跨栏背心,说: “你这大背心,写的明明白白是奖品,你从哪弄的?” “同事小赵两口子报名下放去东北,单位给的奖品,送我了。” 候斌一边吃着饭,一边眼睛瞄到了墙上的镜框, 镜框里增加了一张大照片,是一名军人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最可爱的人!” 下面是从《人民日报》上裁下来的一条报纸,报纸上的小字清晰可见: “《谁是最可爱的人》--最可爱的人成为志愿军的光荣称号, 写给“最可爱的人”的慰问信犹如雪片般从祖国各地飞过鸭绿江……” 候斌看到这里,放下了筷子, “这是慧来的爸爸万舍成烈士。” 张淑解释道。 “我知道,见过他的照片,也看过他的事迹。 小淑,我连夜赶回来,就是想急着告诉你一个事!” 张淑一听,睡意一下全无了: “难道你受处分了?” 候斌头一歪,斜眼看了看张淑: “说什么呢?你!” “那……” “我呀,也报名下放东北了!” 候斌说完,意识到自己嘴里的话吐的太快,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张淑放在桌上的手。 “你听我细说,小淑,我没有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这绝对是我的错!” “马上,慧来就要开学了!你……” 候斌的话,让张淑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猛的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水碗, 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里屋的慧来醒了: “张老师!张老师!” 两口子听了慧来的喊声,马上跑了进去, 见慧来只是喊了两声,并没有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继续睡去。 候斌面带恳请的表情,拉张淑到炕上去, 张淑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一个人又走了出去。 候斌跟着张淑来到了院子里的井台边,小声陪着不是, 张淑的情绪似乎好些了,便开始数落起候斌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知道吗?” 她指了下自家屋里的方向, “咱们现在肩上的担子重了,有了慧来,她的父母都是烈士,薛珍珠, 牺牲的那样壮烈,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咱们这些平平安安享福的人?” “这个觉悟,我能没有?媳妇,你看低我了。” “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一夜都没有睡, 因为,昨天才把慧来妈妈牺牲的事情告诉她。” “啊?慧来怎么样了?” “小朋友们和她一起知道的这个消息, 而且还像学习一个英雄人物的小课堂一样, 她当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以后,她再想妈妈的时候, 或是,在我们身上的落差太大,她的这种伤痛,才能更加强烈吧。” 候斌听到这里,突然搂住了张淑: “媳妇,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世与她同命相怜, 这件事是我不够体贴你,原谅我!好吗?” 候斌的举动,反倒让张淑流出了眼泪,好象昨天晚上的担心, 及刚才的怒气,都消了许多。 流眼泪这个举动,也许是情绪排解最好的方式。 “哎!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候斌接过了张淑捶过来的拳头,低下了头,似乎在下着决心。 “小淑,其实,我申请下放是有原因的。” 张淑听了,抬起了头,并没有说话,在耐心的等待丈夫说完: “长春一汽,生产了卡车,你知道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那卡车了?” “哦?” “长春一汽来京报喜,卡车带着大红花在街上走,我正好遇上。 看的人没有不掉眼泪的,那场景,可激动了。” “媳妇,你看了这阵势,那你就更能理解我了。” 候斌凑上前来,继续说: “长春一汽制造出汽车,别提我们多羡慕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进来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提包。 “上半年,来了下放的政策,干部可以到边远点的工厂、农村去参加劳动。 我们几个人报名去长春一汽,因为那里需要我们这样的技术人员。 申请是通过了,可是,我被暂时分到了,离长春几百里外山区的机械厂。” “候斌,那孩子在山区怎么上学呀?” “别急,媳妇,家属到长春安排工作和上学。 我们单位组织上知道慧来的事情,这不也是为她上学考虑了吗?” “我跟你去哪里都行,可是慧来愿不愿意呀?这里,不管怎么说, 也是北京城,薛大夫当时领孩子过来到现在,慧来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小朋友们也接受了她。再说,东北那么冷的天,还那么远, 我怕慧来将来会怨我们呐。” Part 92 ()“媳妇,你看这报纸,看看人家东北现在的形式, 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拿起报纸念道 “今年,鞍钢新建一所拥有4000门自动电话交换机的电讯车间, 在五月份已投入生产。这是我国目前厂矿中最大的一个电讯车间。 大连海港是我国北方的主要港口之一, 今年,这个港吞吐的货物数量 是解放后最高的一年,有22个国家的船只在这里往来。 阜新发电厂新安装的第四部汽轮发电机, 已在5月12日移交生产,至此,这个厂已提前三个月, 结束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合部扩建工程。 那长春是吉林省的省辖市,是省会了。样样更不落后!” “候斌,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受处分了?” “嗨哎!媳妇儿,我们哥儿几个争着去人家长春一汽, 我是没好意思说,咱是没争取到哇。 但过几年还是有互换的机会。 这样的年月里,谁不想撸起袖子, 到热火朝天的地方,大干一场? 我不是没有想到慧来,正因为想到了, 才特别对这件事有把握,觉得你听了一定能同意! 你难道忘记了,人家万舍成和薛珍珠烈士,是从哪里来的?” “安东的新城呗,我怎么会忘记了?” 正说着话,听到了邻居的咳嗽声, “小点声吧,家家开着窗户,这个点了,天虽然亮了, 可别人还想睡个早觉呢。” 张淑压低声音对候斌说。 候斌马上把手变成一个喇叭状,按在了张淑的耳朵上, 嘴凑在喇叭的另一面,悄不声的说 “我巴不得这样小声说,是你不让靠近的。” 候斌嘴上的热气,通过手形的喇叭状,传到张淑的耳朵上, 痒的她立刻躲开 “没有正形!” “媳妇,安东的新城离长春不到二百公里,气候也相近。 而且,据说长春附近的飞行技术是有历史的……” “候斌,你总算干了件人事儿!” 张淑打了候斌一下,倒吓了候斌一跳 “怎么?还生我的气?” “我想明白了,候斌。这一次,你做的对。 咱去先把火生上,一边做早饭,一边说。” “我说媳妇,吃早饭着什么急呢?你要是想明白了, 咱们再补一觉吧?我还困着呢。” “困,就挺着。给你点儿脸,还想蹬鼻子!” 张淑说着,回到屋里,生起了火,候斌也在旁边打着下手, 淘了大米和小米,做上了二米粥, 笼屉上,蒸了一屉花卷,还有一碗鸡蛋糕。 程两人都不太说话,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慧来。 这一切,都忙完了,张淑往外摆了摆手, 两个人又都走出门来,重新走到了台边。 候斌拿了个西红柿,掰开,给了张淑一半, 两个人坐下来吃着。 “我在外面,总也吃不着这生西红柿, 都是菜里面的,嗅着都馋!” 他说着,斜了一眼张淑,张淑用脚蹬了他一下 “现在可是天光时亮的,周围邻居,马上就起来了。你老实点吧!” “媳妇,你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候斌果然端正了身子。 “你说起长春的飞行技术,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知道慧来有个哥哥叫德珠吧?” “让我猜猜!” 候斌低下头,然后抿着嘴说 “我明白了,德珠回国了,是不是?” “嗯,我老公真聪明!” 张淑点了点头,说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怕慧来以后跟咱们在一起想妈妈,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也想到了她的这个哥哥,可是,这一来不是亲哥哥,二来,离的太远。所以,我也没有把这个消息当回事。” “难道……” “你猜的没有错。德珠从苏联回来了,正在长春一个什么大屯建机场!” “这太好了!这回小慧来就有伴了。” “老候子,要是去长春,也会很快吧?” “当然,我那边已经办完了交接手续,只等我处理完家事, 就可以举家搬迁了。” 张淑瞪了一眼候斌 “想到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是恨你!” “别呀,媳妇,这多好的事儿呀。” 候斌说着,又把双手搭在了张淑的身上, “哟,这大清早的,小两口久别重逢,在这儿腻歪呢?” 一位邻居大妈走了出来 “大妈早!您老要出去?” 候斌搭腔,张淑有点不好意思的也站了起来。 “嗨!我们家的老爷子,不是病了小半年了,最近好多了, 胃口也好了,昨天晚上,我问他想吃什么? 他说想吃老磁器口豆汁店里的豆汁了!哈哈哈。” “哟那可不近呐,在天坛北门对面呢,一碗热乎乎儿的豆汁儿, 配上焦圈儿咸菜丝儿,焦圈要蘸着吃, 一口油油脆脆,吸溜一口滑滑稠稠,在嘴里淀粉的甜味, 可以消减豆汁的酸味,那搭配,真是绝了!老北京都知道这口, 分店虽有,但还是这儿最正宗。我小时候, 早餐喝他家的豆汁儿必须两碗起,灰绿色的品相, 那才地道!老爷子会吃!” 候斌巴塔着嘴,现出馋相。 大妈乐了 “这孩子说的,跟来到眼前了似的。 可我不爱吃,很浓很稠,酸涩浓重的口感,难以入口! 这真叫爱的人爱死,恨的人恨死呢! 听说,还得排队呢,我得去排着去了。” “大妈,候斌他也没事儿,替您去买回来吧。” 张淑喊住了已冲到院门口的大妈。 这边的候斌边披子,边说 “大妈,我去!您不吃这口,那给您捎回点什么来?” “给我带个烧饼,半发面小茴香口的,他家的是纯烤烧饼, 吃起来口感好。我在家正好下一份热气腾腾的豆面丸子汤 一会儿,我给慧来端来一大碗!” “得嘞!” 候斌穿门而出,站在大门坎上,回过头来还忍不住来两句 “大妈!我呀,真的特别想代您跑一趟,不为别的, 就为这慧来捎回点我小时候的馋嘴回忆, 也要去为她挑点东西回来!” 说完,又转头对张淑说 “千万别让慧来吃饱了,一定留点肚子啊!” “走你的吧,不够你嘴碎的!” 大妈听了两人个的话,更加爽朗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Part 93 ()今年的1月30日是除夕,日子很快来到了 1月23日,小年的这一天。 万慧来随着张淑夫妻两人,来到长春安了家,半年有余了。 1948年10月18日,长春解放,被确定为特别市。 现在的吉林省人民政府正式由吉林市迁到长春市。 去年,中国三大改造完成,正式进入社会主义。 同时我国一五计划也即将完成,中国重工业开始发展, 东北重工业基地兴起,而长春正是国重点建设的城市之一。 张淑夫妇来到了这个城市后,候斌,由于是个难得的技术人材, 被两百里之外的一个矿山机械厂抢了去。 一个月回来一次,遇上忙的时候,两三个月也是有的。 为了慧来的学习环境,夫妻两人决定,张淑还是在市内的化纤厂服从组织, 安置了工作,张淑来到厂区卫生所后勤上班,不倒班,免得慧来晚上没有人照顾。 化学纤维厂已经开始生产,这种白色柔软的人造纤维,能织成各种漂亮的衣料, 纺成坚实美观的毛线,成本比羊毛低一半。 厂前职工生活区,是建厂时兴建的职工住宅区, 范围是西至春晓路,东至夏至路,南至建国大街,北至解放大街。 其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紧邻轧钢厂的家属房, 另一部分就是纤维厂的家属房,两部分合起来一共八十八栋平房, 远近的人们都称这里为“八十八栋”。 张淑夫妇领着慧来,就在厂区八十八栋家属房安了家。 前面数第三栋,这栋房按顺序是73号,73号右边便是贯穿东西的夏至路, 而八十八栋的前面就是建国大街,后面是化纤厂和一道之隔的轧钢厂, 而在这两个工厂后面,也就是北面,是解放大街。 整个区域是54年建成的,红色砖瓦房,一栋栋房与房之间的缝隙, 仅仅容纳两个人并排走,走的很拥挤,但感觉却很幸福。 因这是一家当地的“明星”企业,刚毕业的年轻人谁要是能进厂工作, 大家别提多羡慕了。 厂里的产品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时期的纤维布根本不够卖, 就算托关系,也不一定能买到。工人的孩子在该厂家属区长大, 有时候会被妈妈带进工厂里,在轰隆隆的机器下经过, 深刻了整个童年时代的记忆。 化纤厂是吉林省技术力量较雄厚的工厂。 最繁盛时期,厂职工总数近万人,拥有学历的毕业技术人员 在职工中占比很高。与此同时,让外界羡慕的还有工厂配套体系, 诸如丰厚的节日福利、收入颇丰的工资,还有非常现代的家属区、 学校、医院、洗澡堂、俱乐部等。 所以,进这样的工厂上班,是当时很多年轻人的梦想。 而73号家属房共住了七户职工家庭。 由于西边邻街,就从西边开始数, 第一家是个张姓的男职工,他是轧钢厂的工人,由于这片家属区, 是两个工厂共同的职工家属房,偶有几栋房子是两厂职工混在一起的。 他叫张立风,四十岁左右,瘦高的个子, 不爱说话,见人只是一笑而过,总是戴着一顶前进帽,帽沿压的有点低。 只要从厂子下班回了家,几乎不见他出来跟邻里聊天, 既便是在大热的三伏天里,晚饭的时候,家家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 放一张小饭桌,边乘凉,边吃晚饭, 隔着院墙,也顺便和邻居闲聊。 可张立风既便在这样的热天里,下班后,也不见他出来。 他家里有两个男孩子,是一对孪生儿子,老婆是个农村妇女, 一个人要带两个同龄孩子,可能太累,所以,和她的两个儿子, 常回农村的娘家,一呆就是月半有余。 大家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半月”,她也欣然接受了,久而久之, 她的真名倒没有人记得住了。 半月爱打瞌睡,有时候,看她抱着孩子,都能睡着的感觉, 邻居都问过这样的话 “昨晚没睡好?” “不是,我晚上黑天就躺下,天亮才醒,打雷都打不醒!” 邻居常逗她“你觉这么大,你家张立风,晚上是得疯!” 但这两口子,从不打架,张立风的脾气,总是那样一个劲, 从不见他高声吆喝,或是张牙舞爪。 背地里,爱评论个人的邻居就说 “这张立风,工作这么好,还是总文文明明的, 怎么娶那么个没脑子的媳妇,白瞎了这个小张了。” 紧邻张立风家的,西边数第二户,就是张淑两口子,带着小慧来。 三口人刚搬来的时候,一口京腔, 让所有的邻里好生羡慕,这京味十足的说话声, 那就是来自首都的标牌,是“高、大、上!” 慧来又是烈士遗孤,这样的孩子,父母都是人人学习的英雄人物, 所以,搬家当天,厂领导亲自来慰问,还表扬了这两口子 “你们夫妻,刚到厂,就给我们带来了高觉悟的印象! 本来,厂子技术骨干,都是住在最前面的那个三层小砖楼里, 你们自然是分到了一户。可是,自动放弃了那样的条件, 却硬往这片群众的平房里挤!首都人的觉悟,令人竖大拇指!” 而给邻居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样,就是慧来手里的那稀罕物件 “红星牌”电子管收音机。 那是南京熊猫1953年生产出来的,是新中国第一台国产化收音机。 扭开收音机的旋钮,就能听到慧来想听的声音。 周一到周六,每天晚上的20:00~20:30,小喇叭节目准时开播! 这是中国大陆唯一的少儿广播节目,随着奶声奶气的, 萌的不要不要的开场声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嘀嘀哒!嘀嘀哒!嘀哒!” 听到这样的声音,整栋房子的小朋友,都开始往慧来的家里凑。 小喇叭节目主要的广播内容有故事、儿童歌曲、儿歌、 还有儿童广播剧!大家凑在一起,天天连续听广播过的《西游记》 大家一边听,一边演绎着孙敬修“故事爷爷”和康瑛“故事阿姨”播出的内容, 半年过去了,每天都听《老革命家小时候的故事》和 《高玉宝的故事》这两个故事内容, 73栋几家孩子都能背着讲上一段了。 Part 94 紧邻慧来家东边的,是杨姓的一家人。 男人叫杨青,五十多岁,五短身材,浓眉大眼,声音宏亮。 他是厂里食堂的班长,媳妇叫王秀玲,是厂里食堂的窗口付饭的。 两个人都是急性子,大嗓门,两句话不来,就满嗓子灌, 然后,锅碗瓢盆就一起响,经常听到最后是孩子哭老婆叫的。 但夫妻两个都是热心人,男人仗义,女人为人十分善良, 哪家有事,都少不了他们两口子上前帮忙。 他们老家是附近农村的,两人同岁,十七岁结了婚。 共生了七个孩子。 杨大宝,岁的女儿,是老大。起了个男孩儿名,一定是没生时, 就十有**的认定是儿子了。没读几年书,年纪轻轻, 就远嫁了,不常回来。 杨招弟,20岁,是老二,看到老二又是个女儿, 两口子想到是老大的名字起时失了算,便把心思用在了女儿的名上。 小学文化,还是她母亲跟老杨绝食一周换来的。 她进了街道办的一个纸盒厂,听说还处了一个对象。 杨唤弟,18岁,是老三,听名字,就知道杨家人多想要儿子了。 老三爱学习,是家里唯一的“秀才”。但老杨还是不想让女儿多念书, 听说王秀玲,在老三要上学的那一年,摔碎了老杨的七个大碗, 发动了多次家庭战争,才为三女儿争取到了读完初中的文化水平。 杨大喜,16岁,听名字,一定是个儿子。 这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都表在了名字上, 可见老杨的脸色该是个什么样了。生了三个女儿,终于来了一个宝贝儿子, 大喜!大喜!听说老杨高兴的连喝了三天大酒,最后去卫生所输了液: 愣是喝出了个急性肝炎! 这杨大喜出生后,杨家的战争,打的更加频繁了。 重男轻女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亲生父母,不会给女儿太过份的气受, 可是,这杨大喜却惯的不成体统,骂爹骂娘不说, 还常常把几个姐妹打的鼻青脸肿。只要老杨在家,杨大喜还稍有收敛, 一旦老杨不在,他妈妈王秀玲,那是经常被他气的发昏带死。 常常被邻居喊来厂办治安人员,对杨大喜一阵吓唬。 久而久之,他倒是“少年老成了”,谁都不怕了。 杨大喜的成长,是这个73栋的一个噩梦。 张淑一家搬来后,厂里曾劝过老杨,说,你儿子要是惹了烈士遗孤, 那就可不是治安的事了,是公安找上门了。 还别说,这半年,杨大喜老实了不少,见到张淑一家,总还揣着小心。 杨小珍,是老五,14岁。自从有了杨大喜,这作天作地的儿子, 老杨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彻底有了改观。他开始从重视女儿的学习, 所以,从老五开始,女儿只要想上学,他就供到底! 老五,上边有这样的一个恶霸一样的哥哥,一定是不幸的, 但有幸的却是爸爸终于让自己完成学业了。她在上初中。 杨小玲,老六,12岁。读小学五年级,是慧来学校的学长。 她是几个孩子里,长的最漂亮的,品学兼优,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在慧来的厂区子弟小学校里,她任大队长,臂上总是挂着红红三道岗。 这个臂微,意味着是学校级的干部,慧来班级的班长都要听她的。 小学时的同学,没有不羡慕杨小玲的。 杨小艳:老七,8岁,与慧来同龄,刚刚步入小学。 现在是寒假,等过了这个春节,再开了学, 慧来和杨小艳就念小学一年级的下学期了。 两个人一个班级,还是邻居,简直就是形影不离。 此时杨家里,杨小艳刚刚把慧来叫来,让慧来听听自己姐姐的演讲。 杨家人都出去了,只有杨小艳和她的五姐在家里。 慧来和杨小艳偷偷趴在外间的窗下,听着姐姐在里面, 声情并茂的背诵着: “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 和平不是靠退让得到的!近代以来的中国,种种退让,结果处处割地赔款。 1931年“九一八”事变,“不抵抗政策”丢了东三省, 当时有些中国人还心存幻想;东北这么大,日本人至少消化五十年, 应该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和平了。可是,结果呢? 这一次中国人不再只会点头哈腰,签订不平等条约了, 而是挺直腰杆抡起拳头硬碰硬反击了!” 杨小玲,举起小拳头,柳眉倒竖的样子,让窗外的慧来和杨小艳笑成了一团。 73栋,从西边数第四家,是一对新婚夫妇,男的姓方,女的姓赵。 慧来和杨小艳根据他们的姓,给他家简化了个外号:“灶房”。 小两口是南方人,都是中专毕业的技术员。邻居都跟他们叫眼镜夫妻。 原因自然是他们两口子都戴着近视镜。 从西边数第五家,是一对上海下放来的大夫,四十多岁,两个人都是大夫。 开始的时候,彼此说话都听不大懂,但日子久了,他们普通话说的还不错, 跟邻居讨教东北菜的时候,有时候,竟还会用东北方言说话。 而他们夫妻之间,还是用上海话来交流。两口子竟一个姓,均姓李。 有个儿子,跟着奶奶还在上海。 每当这个时候,邻居们就会觉得, 他们还是不接地气的,大城市的文化人。 自从慧来家搬来后,邻居说,北京上海的都住上73号了, 可谓大都市都聚集到了,以后,73号名声在外了。 73号西边数第六家,两口子是轧钢厂的工人,男的姓刘,女的姓张, 五十多岁左右。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 这栋楼,最东边的一家,是老两口,六十多岁,老头姓李,老太太姓那。 老李给化纤厂看大门,老太太在家里的东边侍弄一方小菜院, 还养了鸡鸭鹅狗,数他家有意思。但老两口又一生没有开怀,一个后人也没有。 人口少,伙食倒是不错。下了个鸡鸭鹅蛋的,总是自己吃不了,还送给邻居, 一趟房的,这几户人家,没有一家是吃不到老那太太送的蛋的。她家还有果树, 春天有樱桃,夏天有海棠果,秋天还有李子。 两位老人的家,就是73栋的疏果园。 Part 95 今天是小年,春节还有一个星期,人们每天都在街上能看到“年味”, 路两边,常有平时不做买卖的人,却只在年前这几天,在路边出个摊位, 雪地上,铺就一块大布,或直接就着地,放着一落落的、五彩缤纷的年画, 更多的是对联,红纸上面用黑墨汁写就的。大的,小的,各种字体的“”字, 还有只是一条的,长长的,当地人叫“春联”,跟北京春联有些不同。 更让人眼花的就是一些用彩纸剪成的小“挂旗”, 这些“挂旗”是放在对联里横批的下方,长短跟横批一边长, 高度一般是横批的两倍有余,上部分是手工剪纸字,常是些祝福的话: “年年有余”“恭贺新春”“新年大吉”“吉祥如意”等, 底部则在剪纸的下方,索性什么图案也不剪, 只是留有一些长长的彩纸裁成的流苏,在东北的寒风里,随风摇曳, 倒给这些贴在门上的对联,增添一些动感的元素,也是一种风韵。 但对于这些“挂旗”,73栋的南方眼镜夫妻,上海下放大夫夫妻, 他们都纷纷表示,过去没见过这东西,最东屋的老李头来了兴致: “这挂旗又叫挂贴或者挂钱儿,那是我们满族人年俗习惯。 你们南方来的,当然可能没见过。清朝时候,满族不是分八个旗嘛, 正黄旗、正红旗、镶黄旗等等,正、镶共八旗。我们满族人过年时, 要挂自己部落的旗帜,后来在汉人中过年也挂旗, 不过只是象征性的沾上各种颜色的彩纸,剪成各种图案就是了, 现在就是这些吉祥喜庆的吉利话儿。祈福避灾呗!” 地摊上,除了这些年画和对联,更多的是年货的临时摊位, 农村里自已家杀了年猪的,灌了血肠,一根根扎严实了,放在水盆里, 再用大锅,了猪下水,也就是猪的内脏,其中,四样最为有名。 其实这“”本身就一种烹饪方法。先用油把食材原料炸透或两面煎黄, 然后放进调料及汤汁,移到文火上收干汤汁,就叫“”。 东北人俗称猪内脏为“猪下水”,那这“四样”自然是“猪下水”里的东西: 第一样是猪肾,俗称猪腰子。酒馆江湖里到处有“补肾”的说法, 其实对这件事,张淑夫妇可能最了解一些。 由于候斌精子成活率低,导致和张淑不孕。开始的时候,寻医问药多年, 所以药没少吃,偏方秘方一定少不了。头一个听说的,就是常吃猪肾。 不过,后来据专业人士讲,如果过多的食用动物内脏, 反倒还容易引起男性精子减少的问题,更会增加不孕的风险。 所以说猪腰子补肾的说法里,猪肾是人强行“被赋予神奇功效的食物”, 乃至滋阴补肾、治疗腰酸背痛、治疗不孕不育症,只能当传说而已。 第二样是沙肝,就是猪脾。在东北,这东西的别名很多,猪联贴、猪连襟, 是一个造血器官,猪连襟窄而长,颜色深红,有时口感象猪肝, 可能就是由于这一点,才有沙肝的称呼吧。 至于能益脾胃,助消化倒是真实的,谁家小儿脾胃虚弱, 饮食不化,食欲减退,都用在偏方里。 它的食用价值没有任何争议,口感也算不错。是“四样”里必不可少的。 第三样是猪胰子,也叫猪横。 猪胰脏是不规则的,类似脂肪,但颜色灰暗, 吃起来有颗粒状硬块(胰岛),但咬起来有嚼头,也深受人们喜爱。 很多闯关东过来的老年人,都会用它做,“猪胰子皂”,洗手、沐浴。 这“猪胰子皂”质地细腻、除了去污、温和,不伤皮肤外, 东北的冬天里,小孩子常在外面玩,手冻出裂口是常事儿, 老人们便用这“猪胰子皂”治疗小孩子冻坏的手。 晚上临睡前,先把手用温水洗上几遍,再在裂口上多涂些“猪胰子皂”, 晚上戴上手套睡觉,第二天起来,果然裂口消失,也是有的。 第四样,就是猪大肠。想到这大肠是装猪粪的,很多人听了就恶心, 所以洗的时候,人们格外小心。有些人先浸泡一晚上, 再用淡盐水或是和醋的混合液洗,但做出来,还是有些异味, 男人喝酒时,就着它,就说: “吃的就是这个臭味!”, 女人则直摇头表示拒绝。东北人,发明的一种洗法, 用酸菜水浸泡,再用淘米水搓洗,大肠的异味便荡然无存。 而这酸菜,就是东北人过冬的主要蔬菜。 是由秋天成熟的大白菜腌制发酵而成。 没有了异味的肥肠,一定很好入菜了,但是,见过猪肠子的人, 都知道“小肠最瘦,肠头最肥”的道理,肥肠头部, 到处是白色的脂肪,却是最油腻的,实在不好烹饪, 只有放在“四样”里,它却把它的油脂,发挥到了最好的作用。 况且东北人最喜欢说“吃啥补啥”,这吃肥肠, 对大肠病变,如痔疮、便血、脱肛者有奇效。 而在冻天雪地的东北,有“十人九痔”的说法, 于是,这道香的流油的“四样”, 又是一道“药膳”大菜,何乐而不为呢? 路边摊主,架起大铁锅,松木绊子柴禾烘的红火, 里面是一锅油滋滋,香喷喷的“四样”, 恰逢路过的人群,这味道就是声音最高的吆喝。 来一份“四样”回家过小年, 存两份“四样”等待过大年, 这种滋味,堪比自己家里杀了头猪一般解馋。 路边摊,还有自家冻的大豆腐,叫冻豆腐,一团团的,放在案上。 冻梨,有花盖梨,秋子梨为主,不知为什么,这两种梨冻过之后, 皮全部变黑,而放到室温缓过后,口感却是比鲜梨要好的多。 秋子梨咬破之后,一兜酸甜爽口的水儿,立解了正月里的鱼肉香腻, 余下的果肉,一口一个,入口即化的感觉, 让你从春天一直想到秋天。 花盖梨,则是以果肉为主,酸甜适中,偏细腻柔和,老幼皆宜。 冻梨必配有冻柿子,冬日的晚饭后,天寒地冻,出去活动的场所有限, 于是,一家人,团坐在温暧的火炕上,来一盆缓好的冻梨和冻柿子, 无疑既满足口感,又帮助消化积食。 Part 117 因为杨小艳找到了,慧来是高兴了一路, 江老师把情况向张淑介绍了,而说到小艳为什么要出走的原因,故意避重就轻。 可奇怪的是,一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慧来, 竟然只是默默的和小艳牵着手,并没有提过什么问题。 雨已经停了,中途江老师回了家。 到了73栋西边的马路上,大家跟解放军司机道了别, 几个人一同往里面的胡同走来,见有几户人家,站在自己的院门, 用铁锹往外倒那些,院子里由于下急雨而积下的水。 这里平房的院子,地势较外面马路还低,房子年年下沉, 有的老房子,又低过了院子的地面。 每当下起雨来,若是雨不大不小的,也能积了一院子的水,若是急雨,就更严重了。 73栋,一共七户人家,靠两边的东户李家和西户张家, 房山头都有排水沟,自家院子里的水,很快就排进了沟里。 不存在院子积水入户的事情。 可是,中间这几户就不行了,只要有了今天这种不大不小的急雨, 雨后,一定有人在自家院门外,往胡同的排水沟里,倒出院子里的水, 否则,院子水积满了,就会倒灌进屋内。 若是遇上了大暴雨,那么,中间的这几户,只要有人在家, 就要身披一块塑料布,站在院门,顶着雨不断的往外倒水, 不然的话,等雨停了,自家的屋子也能开船了。 此时候斌正在门口往胡同水抅倒水,见她们三个人走了过来, 忙说: “快进屋吧,我买了饺子,还热着呢。小艳也来吃点吧。” 候斌的话音刚落,就听里边在自家院门口倒水的邻居, 边问边探头往这边看: “杨小艳回来了?” “从哪回来的?” “公安局不是来人说你失踪了吗?” “听说还和杨大喜有关呢。” “” 一时间,有三四户的倒水人家,都停了工,前来探询。 慧来的手被杨小艳紧握着,手里出了许多的汗。 “候叔叔,我要去医院换我玲姐,就不去你家了。” “那吃几个饺子再去吧” 张淑的话没喊完,杨小艳已飞奔到了自家的门里,而且听到了很响的铁栓声音, 杨小艳急切的关门,进了屋。 慧来本来想去追杨小艳的,可是,院门落了锁。 候斌干活快,已把院子里的水往外倒的差不多了。 收拾铁锹,要往屋里去, 见张淑先自己快步领着慧来进了屋。 好事的邻居还在问候斌: “老杨家怎么回事?” 候斌说笑着说: “一会儿还有大雨,快把你自己家的水倒干净吧。 活儿干的不快,倒挺好学!” 听到候斌的“好学”两字,一语双关,人们都笑了, 也明白了现在打听这事儿,人家老杨家正在火头上, 实在不是个时候,也就悻悻的散了。 进了屋,慧来没有理会饺子,一头趴在炕上, 看起了她的小人书。 张淑在屋地中间,走了两圈,一肚子的话, 正不知道怎么和慧来说好。 候斌见状,把张淑拉出了屋,小声问: “你跟慧来说了厕所的事?” “别提了,江老师在提杨小艳为什么出走的时候, 我都没有敢让她多说,就因为慧来不知道这事儿嘛。” “那今天得说了,因为,明天上学,那学校都得传的一哄哄的, 因为老杨家的那少爷,让公安给传询这事没有人不知道的。” 候斌捂着张淑的耳朵说着,张淑被痒的受不了,推了他一下。 没想到,候斌一点防备都没有,差一点被推到炉子前的灶坑里, 候斌趔趄了一下,喊道: “哎!你这么有劲,以后院子里的水没有人帮你排啊!” 张淑一听,脸立马象落下一道门帘子, “候斌,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帮谁呀? 这家里的活,敢情都是在帮我喽?” “哎,哎,哎,我真的说错话了。掌嘴!掌嘴! 今年我倒水的时候,还在想,这都应该是老爷们儿的活! 可我常年不在家,这些不都落在你一个女人的肩膀上了。 这些年,真的不容易!我真的不是成心说的那话。” 张淑一听候斌这样说,宽心的笑了: “还好,慧来长大了,很多事儿还能帮帮我啥的。” 想到慧来这茬儿,张淑又咬起了候斌的耳朵说: “候斌,有个事儿,很奇怪。” “什么事?” “刚才一路上,我一直怕慧来知道厕所的事儿,可是, 怎么就感觉慧来对这个事,这么不上心呢?” “没听懂,什么意思?” 候斌听的有些发懵。 张淑拍了下候斌的脑袋,不耐烦的说: “没法沟通!懒得跟你说了。” “你看,你看,又生气了。不说就不说了,说多了,还要惹你生气。 吃饺子去喽。” 两个人在外屋的厨房里,备了酱油、醋、还切了些蒜沫, 待他们把这些都端到了炕上放的饭桌上,见慧来已趴在炕上睡着了。 候斌要叫慧来吃饺子,张淑摆手示意不要叫了。 张淑给慧来悄悄的盖了个小被子,然后小声说: “她今天情绪不高,感冒没全好,刚才又让雨给浇了。” “那她没吃晚饭吧?” “让她睡会儿,给她留出来,一会醒了吃,还得给她吃点药呢。” 两个人说着,坐在炕上,吃了起来。 慧来却醒了,看到桌上两人吃的热汽腾腾,翻了个身。 张淑感觉,身后翻身的慧来已经醒了,便说: “慧来,醒了就别睡了,趁饺子还热呢,快吃点吧。” “阿姨,我不想吃。” 候斌一听,马上说: “慧来,我特意给你买的,是你最爱吃的荤香猪肉馅的!” 张淑又转过身来附合: “再说了,肚子里有点食,还要吃药呐,这小病怕撑!” 慧来听了,坐了起来: “嗯,我爱吃荤香猪肉馅饺子!” 见慧来吃开了饺子,情绪似乎也好了不少。 张淑看了看候斌,候斌朝她点了点头, 她咽了下口水,终于下了决心: “慧来,这两年,知道阿姨, 为什么不让你去咱旁边那个女厕所方便不?” 慧来点了点头: “知道呀!” 候斌问: “你阿姨是不是说你从小就有个过敏症, 正好那厕所里有一种能让过敏的过敏源?” 张淑又摇了摇头: “过去阿姨跟你说的,是骗你的。” 慧来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张阿姨是骗我的。但我也知道您是为我好。”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淑和候斌都吃惊不小。 Part 121 杨万启边背着手往家里走,边气愤的独自嘟囔: “你个好吃懒作的八旗孙子!你们都算什么东西,呸!” 说完,他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嘴里的唾液,然而, 他感觉脸上有了水一样的东西,他用手擦了几把, “妈的,真的是点儿背不能怨社会,这要是不顺的话, 喝口凉水都塞牙!吐口唾沫,还反弹到自己脸上了!” 杨万启边骂着,边再次用手抹着脸上的水,结果, 却是越抹越多,他刚想再次发作,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朝天空仰头看去:原来是天下起了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杨万启终于止住了嘴里的嘟嘟囔囔,眯着眼睛, 努力不让雨水遮挡视线,快步朝家走去。 突然一阵汽车的鸣笛声,惊的正在过马路的杨万启吓了一跳, 杨万启刚想发作,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过马路时看车, 才导致一辆宣传车在自己旁边突然刹车,驾驶室车窗探出司机的头: “老人家,别闭目合眼的走路!多悬呐!” 杨万启尴尬的摆了摆手,向路边快步走去。 后面的宣传车打开了喇叭,声音立刻灌满街道: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充分调动和保护, 广大文艺工作者的积极性、创造性,使长春电影制片厂, 拍摄出了许多国内外有影响的影片,繁荣和发展了我国的电影事业。 由长影拍摄的《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是一部对年轻人, 有深刻教育意义的故事影片: “高占武和曹茂林不忍看见家乡饱受缺水之苦,提议劈山引水, 消息一经传开,就遭到了个性保守的老社长的反对, 思想开放的乡党委赵书记明白这是义举,决定使出全力支持。 在工作中,曹茂林遇见了回乡女青年孔淑贞, 坠入了情网,他请能言善辩的高占武替自己想孔淑贞表白, 没想到遭到了后者无情的拒绝。实际上,高占武也默默的爱慕着孔淑贞, 只是他选择将这份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杨万启在这电影宣传车宏亮的声音的陪伴下,走进了自己的家。 他一脚迈进自家外间,正赶上媳妇秀珍在案板上拱身揉着面, 她见了老杨,忙说: “回来的正好!赶快帮我烧火,我要做饭。院子里那堆柴禾里, 块都太大了,我劈不开,你来劈几块,还有煤还没和完,你也搭把手!” “哼!搭把手,这重体力活明明都留给我呢,这是搭把手就成的事儿吗?” 见杨万启牢骚满腹,秀珍啐了他一口: “老犊子!你给我消停点!我这发面做菜的活儿,你能干了? 行的话,咱俩就换换!” 见杨万启没有回响,秀珍并不和他过多计较,也不再说话。 老杨把木柴绊子拿起来,又想到了和老张的事儿,突然把那根木绊子, 往地下一摔: “他妈的。今天这是什么点子?” 此时的老杨媳妇秀珍腰间围着短围裙,两个胳膊袖子挽起老高, 忙的一头是汗,听到杨万启的骂声,她抬起头来, 一边往下褪着手上粘的湿面粉,一边从外间探出头来说: “老犊子,就让你劈个柴,你就骂人,不搭理你吧, 你还骂不绝声了,说,你还想不想好了?” 老杨高声朝屋里吼道: ”谁骂你来着?有捡什么的不好,还有捡骂的? 我是骂那个老张,刚才他妈气死我了!” “老张怎么你了?” 杨万启刚想回答,见院子里的那条小黑狗,在到处撵着它前面的两只芦花鸡, 他操起劈材的斧子就去追那条黑狗: “你打你个白吃食的!芦花鸡还能下两个蛋,你他妈就是个白吃饱!”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叫,一阵混乱。 杨万启由两只芦花鸡能下蛋给自己吃,想到了老张说自己是个绝户气, 他本来有些意指自己老婆不能生儿子,才让自己在外面受这样的气, 所以,他拿着斧子,有些夸张的,朝秀珍最喜欢的黑狗打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秀珍一点都不生气, 不知道她是没听出来自己的“敲边鼓”的叫骂,还是“改了肠子”, 也许秀珍不心疼那条黑狗了? 见自己媳妇听了自己的叫骂,竟不动声色,她一边搓着手上的面,一边走了过来。 杨万启把自己的斧子朝身后藏了藏,秀珍却没有如自己所想的,一把抢过斧子, 而是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强憋着高兴,小声说: “告诉你个好消息,老犊子!咱家杨桃,处了一个对象, 不光是个军官,还是个飞行员!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真的假的?” 杨万启“咣当”放下了手里的长把斧头,拍了两下手上的灰, 他习惯性的开始掏包里的烟袋锅子。 “快别抽了,你烧好火,我要做饭了。真的,今天晚上杨桃就带他来了!” 正蹲在地上装烟的杨万启,听了秀珍的话,呼的站起身来, 手里的烟袋锅子里的烟末,洒了一半。 “你说的这话可当真?” 看着杨万启怔怔的样子,秀珍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说: “别费话了!快劈材,帮我烧火,我要做几个硬菜,一会杨桃领人来了, 人家可是第一次进咱的门,咱可不能让人看低了咱们家!快点吧!” 秀珍说完,又往房子的外间走去,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 “刚才你说老张怎么你了?把你气的朝我的黑狗出气?” “我把他揍了!” “啊?你把老张揍了,怎么回事儿啊?” 杨万启的话,让秀珍匆忙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为啥呀?告诉我!严重不啊?咱家晚上可要有大活动,你可别闯祸呀!” “严重啥,我就给了他一撇子。他说话不中听。” 杨万启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还气的的发昏, 为什么现在就把这事如此的轻描淡写。 “哎呀!” 秀珍听完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打一块儿去了!你们这两个老犊子,真是没有正形! 孩子都那么大了,不能因为吵嘴就动手!” “他们几点来?” “怎么也得下班吧。对了,今天晚上杨桃的对象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杨桃不让我告诉你,要给你个惊喜,嗯?” “人家飞行员,能看上咱杨桃那工作?” 杨万启咧着嘴,想了想,还是有些质疑。 Part 122 “啧啧啧!你还给老张一把掌,我倒想给你一把掌! 你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老脑筋呀!” 秀珍边说,边狠狠的瞪了老伴一眼,接着说: “当年你还不让咱家杨桃去干这个工作,多亏没听你的! 现在怎么样了?演员多荣耀啊,你看现在的人,谁不喜欢看看电影, 谁不羡慕咱姑娘当上了电影演员!” 老张仍然扭着头说: “当孩子的面我是不能说,其是那就是戏子,过去的年代里,分三教九流, 而戏子这个行业,那就是下九流!” “怪不得姑娘跟我说,先别告诉你,说要给你惊喜呢。 原来是怕你这老脑筋呐。” 见秀珍认真的点着头,杨万启用鼻子哼了一下她。 “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她是怕说不过我,还不如来点哄骗的办法呢。 戏子那工作,还能让人家飞行军官看上?唉!” 杨万启的咳声叹气,让秀珍激动起来: “你这是什么观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新中国了,你还这么想。 就你这死脑瓜骨!那要是演员还当戏子的话,人家一个大军官, 怎能看上咱姑娘?你可知道杨桃的对象是咱们空军基地的飞行员军官!” 她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还上前使戏的捶了杨万启几拳, 说不上来她是高兴呢,还是生他的气: “怪不得,杨桃不想先告诉你呢,还给你留着面子,说要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当时,我可不愿她当个跟戏子似的演员, 一点都不听话,我看能给我个惊没有喜吧,人家飞行员咋就能看上咱!” 杨万启说完,还是一副毫不相信的样子,但是,他却是一点没耽误的, 依次劈了材,生着了炉火,还倒出点空来,去酸菜缸里, 帮老伴秀珍捞出两颗带着冰碴子的酸菜。 秀珍拿过面盆来,打开上面的雪白的笼屉布,面发了满满的一盆。 “老头子,看我和的这面,今天发的老盖了(特别好), 你呀,好好把火烧的硬点,我今天稳当的炒几个菜!” 两个人正里里外外忙着,外边跑进来了一个人, 是刚才为杨万启和老张拉架的那个邻居: “老杨!老杨!快走!快跟我走!” “怎么了,怎么了?你咋咋呼呼的。” 杨万启放下手中的正在洗着的酸菜,问他。 见这位邻居两手一拍,着急的说: “别提了,老张啊,进医院了,心脏病犯了!” 杨万启一时怔在那里,低头想了几秒,然后问: “哪个老张?” “嗨!就是刚才在公园里,跟你下棋,让你打了的那个老张! 刚才把你俩拉开,你回家了。他还在公园那坐着,就是不动弹, 大伙问老张你怎么了,他就捂着胸口,跟大家伙说: 别动我,别动我!我心脏不好受。大家还以为他开玩笑, 就说:你还讹上谁了?这事大家伙可是见证人, 老杨不就给你一撇子嘛,一个大脖溜而已。 后来看他脸色煞白,大伙就慌了,也不跟他贫了, 急忙把他送到了医院。” 杨万启打断他: “你的意思,是老张进了医院了?” “嗨,还不只是进医院这样的简单呢,等我们大家把他弄医院去了, 他就在医院里昏死过去了,大夫说是心脏病,我就马上来找你了。 快去看看他吧。” 杨万启一听,他和老伴儿急得团团转,老伴儿秀珍的手上都是湿面粉, 还在那比划着,杨万启说, “快去洗洗手,咱好走嘛!” 秀珍听了,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手面,胡乱洗了一把, 腰上的围裙都没有摘下来,跟着杨万启,匆匆地朝医院跑来。 到了医院走廊里都站的,家附近的邻居能有20来人, 大伙一见杨万启,有人就说: “唉,你和张老汉真没正形,你说你打人干什么?” 杨万启说: “那只是半开玩笑,就给了他一个大脖溜,我要是真打他, 我这把子力气,都能打死他” 他自知说出的话不妥,中断了话语,只是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 “怎么样啊?” 秀珍朝抢救室指了一下问,大家七嘴八舌的告诉她说 “等着呢,医生在里面急救!” “唉哟!这因为个啥呀?” 见杨万启的媳妇这样问,大家便你一嘴他一舌,跟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这不就是话赶话嘛,两个人平时就爱闲着下个棋,不赢房子,也不赢地。 就论是个输赢,结果这火气,都上来了,对骂了起来。老杨打了老张一巴掌, 老张觉得气不过,坐在那儿就憋屈,心脏就犯了,就这样进了急救室” 而这个时候的杨万启家里,杨桃和纪良已拎着东西来到了杨家, 见院门和家门均没有上锁,家中空无一人, 想到两位老人一定没有走远,便出来寻找, 见到了东屋的邻居,杨桃马上搭话问询, 邻居跟杨涛便说了刚才的事儿,而且邻居夸张的说老张快死了, 还是被老杨打的,杨桃一听立刻要吓哭了, 本来杨桃个子高挑,杨柳细腰,弯眉杏眼,桃腮粉唇, 两根长长的,乌黑的大辫子,在腰间摆来摆去, 加上杨桃从小就爱美,也会美,十分喜欢打扮, 这到了年轻美貌的时候,还是在镜头前露脸的工作, 所以,她对自己的外在毫不含糊。 杨桃从小学开始,一直到了二十几岁, 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喜欢她,有表明的,也有暗恋的。 而如今,她和纪良走在了一起,邻居见了, 忍不住望着他们跑向医院的背影感慨: “多般配的一对呀,两个人在一起,像一幅画一样好看!” 再说,此时的医院走廊里,杨万启和秀珍夫妻二人, 已把女儿要领男朋友回家来吃晚饭的事情,早就放到了爪哇国去了。 杨万启此时蹲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窗下,面目低垂,一袋接一袋的, 吧嗒着他的那根汗烟袋,和谁也不说话,看样子,心焦的不行。 而秀珍呢,刚来的时候,知道了自己老伴也不是下了狠手打人, 老张的心脏也是个老毛病,以为,过一会,醒过来也就没事了。 可是,时间已经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 在医院里的这种等待,是最容易让人崩溃的, 一点点的,秀珍开始由焦急,再到紧张,慢慢的,她变的恐惧了,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哭个不停。 夫妻两人正愁苦的不行, 杨桃领着了纪良走了进来。 Part 123 杨桃走在前面,远远的见母亲在椅子上哭泣, 父亲蹲在走廊的窗下吸闷烟, 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纪良见了, 拉住了她,说: “让我帮你,杨桃,别难过。” 纪良说完,欲走到杨桃的前面去,杨桃擦了擦眼泪说: “纪良,先听我的,因为大家还不认识你。 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把你介绍给我父母了。 先陪陪我就是了。窗下蹲着的,是我爸。 他那附近人少,你去爸那等我一下。” 纪良明白杨桃的意思,这种时候,如果把自己介绍给杨桃的父母, 只能让两位老人更加尴尬,对你纪良热情吧,这里人命关天, 论起原因还有杨桃父亲的责任,对你置之不理吧, 你纪良又是以未来女婿的名义,第一次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所以,他决定,先跟杨桃的父亲保有一定的距离站在那里, 有需要自己的时候,再上前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往杨万启蹲着的地方走去,在另一扇的窗口安静的站在那里。 杨桃则是径直走到了母亲的身边,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 她就不要再细问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紧紧的搂住了妈妈的肩, 人们都焦急的神情,一会儿望望墙上的钟, 一会再望望急救室的门,心情如油煎一般。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推门走了出来, 大家伙都围了上去, “怎么样了?” 秀珍和杨桃走到最前面,秀珍带着哭腔问道。 医生摘下了口罩,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眼睛,然后, 朝大伙儿笑了笑,说: “老人家的心脏病虽然是个老毛病,但这次还是蛮危险的, 很庆幸的是,刚才老人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没什么问题了。 以后有机会要劝劝老人家,最好不要情绪太激动。对了,大家都是他的邻居吧, 他的家属在哪里,有些手续,我准备和他旅行一下。” 邻居们一听,都说: “老张在这,就一个人,儿子和老伴,都去了国外,下个月才能回来。” “那,再没有亲属什么的,比较近一点的人吗?再说了, 他这段日子,还需要家人的照顾呢。” 大夫环顾四周,继续问道。没有等大家说话, 一个声音已迅速从人们身后,传了过来: “大夫,我是他亲属,是来照顾他的,我签字!” 话音刚落,纪良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杨桃刚想说什么, 却被纪良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大夫说: “好,你随我到医生办公室来一趟。” 他看了看走廊里的人,又说: “在走廊里尽量少说话,能散开就散开,大家放心回家吧, 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还有,由于他刚醒来不久, 让他休息最好,我建议大家就不要进去了, 等以后找机会大家再来看看他吧。这样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大夫说完,要朝医生办公室走去,杨万启从后面赶了过来, “大夫,大夫,你等等!” 杨万启眼角湿润了,他朝大夫正正式式的,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大夫,你是救命恩人呐!大恩大德,我忘不了你呀!” “老人家,这是我的工作,没必要如此的。回去休息吧。” 大夫说完,回头示意纪良跟着自己,他们向办公室走去。 杨万启如释重负,他来到了长椅边,见到了杨桃在秀珍身边, 有些惊奇: “桃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秀珍见老张没有什么大碍了,突然想起了杨桃的事情, “哎呀,你看看,刚才这一阵子,都给咱们急懵了, 都忘了桃儿对象今天来的事了。” 杨万启也一拍大腿,高声说: “桃儿,你对象今天不是第一次要来登咱家的门吗?” 经他这一嗓子,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一家人吸引了过来。 “杨桃,挑来挑去,终于有了准眉目了,快说说, 相中的那小伙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见大家都围拢过来,杨桃似乎有些尴尬,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秀珍见了,怕杨桃不好意思,说: “这事以后我跟大伙好好唠!” 杨万启马上解围似的大声说: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个高兴的事儿。 杨桃找了个对象,是个飞行员,军官!” “爸!你听谁说的?” 杨桃觉得爸爸说的十分夸张,想解释点什么,可是, 这个时候的杨万启,情绪已是十分的高亢,他已听不进杨桃的话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大光明的事儿!你这个对象,就是亮堂嘛!” 这个消息,像炸在人群中一颗雷一样,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这飞行员呐,据说身上连一个点点都不能有呢,更别说疤痕了!” “你说这样的人,得有多能耐!能上天呐,那样大的飞机,能带上天去!” “杨桃,你对象来了,可得让咱们见识见识!” “我那小孙子,整天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空军的样子,做梦都想见空军哟。” “对了,桃儿,你那对象,不是今天要来的吗?哪去了?” “妈,爸,这不是来了。” 随着杨桃的说话声,纪良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啊?这个帅小伙子,不是老张的亲属吗?” “各位邻里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们,你们好。” 纪良大大方方的跟大家打着招呼。 杨桃红着脸说: “谁同意你冒充张叔家的亲属的?” 纪良笑了: “我不仅要冒充,还要真的在这里侍候他老人家,一直到他出院呢。 看,这字都签了,说话得算数!” “哎哟哟,啧啧啧!人家来了,还没和老丈人见面, 这是先替老丈人分忧来了。” “唉,怪不得签字,是想帮杨桃爸爸顶过呀!这飞行员, 怎么境界这么高呢!” 随着大家的赞扬声,感叹声,杨万启彻底明白了, 纪良的这一次出现,真的是让他脸上太有光彩了。 顿时,他竟有些激动的得意忘形起来: “你叫” “爸,妈,他叫纪良,在大房身机场工作!” 杨桃替他说。 “你这飞行员的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杨万启故意提高了音量问。 “叔叔,我在苏联学了三年飞行技术!” “天呐,听说人家苏联的飞行员都上月球了!” “那是宇航” 大家激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淹没了纪良最后说的话,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劝大家不要在走廊里逗留。 大家终于安静下来,见都不方便进去看老张, 更不合适长时间在走廊里,杨家一家人又决定照顾老张, 邻里们怕影响医院病人休息,只好站在门外隔着窗看几眼老张, 见老张醒了过来,头还在枕上,转来转去,于是安心的, 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医院。 Part 124 杨万启见了纪良的第一面,就有着特别好的印象! 这孩子十分懂事,首先想到了老张住院无人护理, 又是没有亲人来跟医院办理住院手续,他能急中生智, 一个人独揽了下来。杨万启夫妇,这么多年没有儿子的那种自卑, 似乎在这倾刻之间化为乌有。 当然,杨家夫妻是不可能让每天忙着上班的纪良, 去照顾由于杨万启动手,病倒在床的老张的。 但是,通过纪良这样的做法,杨万启认为,桃儿找的这个对象, 十分让他们中意,是个有担当,又不动声色, 愿意付出的一个好男人。 当天晚上,杨万启喝醉了,他是开心的。 他跟纪良搂脖抱腰的样子,真的是杨桃长这么大, 第一次见爸爸如此开心,刷新了她对爸爸的一些看法。 而纪良则是只要杨万启想要喝酒,他是一杯不落的作陪的, 他利用上厕所的时间,偷偷的出去扣着嗓子眼, 让肚子里已翻江倒海的酒,呕吐出来,酒和食物吐了出来, 自然身体也就轻松了,回到桌子,再次拿起杨万启递过来的酒杯, 这样一次次下来,杨万启喝的酩酊大醉,拍着纪良的肩膀,他口无遮拦: “你就是我儿子!” 纪良频频点头: “我当然就是您的儿子。” 杨万启眼睛湿润了: “这么多年,我在外面受气呀。今天,知道为什么和老张骂起来的吗?” 秀珍递给杨万启一杯蜂蜜水:“老伴儿,我看你喝多了” 杨万启却抬手打翻了那杯蜂蜜水,他晃晃荡荡从炕上站起来, 却又一屁股又瘫坐在炕上,多亏纪良扶住了他, 否则他就一下子坐在了炕边的铁锅里,他摆着手不断的说: “我没喝多,我没喝多!” “叔叔,您没有喝多,我知道。咱们歇一会,多聊会天儿。” 纪良哄他说。 “今天,老张,我打他,肯定不对,他有心脏病,差点出人命啊!” 杨万启说着,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杨桃一看,忙劝他: “爸爸,今天的事情,都过去了。您就别难过了。” “我打他不对,可是,我为什么能动手打他?他说我是绝户气!” 杨万启的话,屋子里的人,顿时没有了声音。 纪良当然也听懂了,可是,他却借口去了厕所。 等纪良回来,脸色有些发白,老杨也被秀珍搀扶着到了里屋的火炕上, 睡着了。 纪良说: “阿姨,我要回去了,还得和同事打个招呼。您今天辛苦了, 叔叔睡了,就不跟他打招呼了。 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去医院护理张老伯。” 秀珍拉着纪良到了屋外坐在桌边: “纪良,可用不着你过来。我和你叔叔都在家闲下来了, 而且我们桃儿也可以帮帮我的。一家人,还侍候不了老张呀。 纪良你听阿姨讲,你今天的做法,就跟我们是一条心,我们都看出来了。 这就够了。” 杨桃给纪良拿了他的外衣从里间出来,纪良穿上后,临出门又说: “叔叔想穿一件飞行员的皮夹克,我回去想办法给他弄一件!” 秀珍急忙说:“孩子,你可千万别当真,他那是酒后醉话。” “不!阿姨,我能做到的,为什么不去做呢。我尽可能的想办法, 以后弄来了,再给叔叔带过来。” “纪良,看你拿过来的这些东西,阿姨家都要摆不下了。 告诉你,下次来,不要带东西,否则就不欢迎你哟!” 纪良告别了秀珍,和杨桃一起走出了门。 “我送送你!” “桃儿,你送我,然后我再送你回来。我们一宿都送不完了。 就在这儿说会儿话,我再把你送回门口就行。” 纪良拥住了杨桃,恋恋不舍。 机场的宿舍里,薛德珠,正要往洗衣间走,突然看见了门边墙上, 纪良挂在钉子上的一件衣服有些脏了,薛德珠摘了下来,放进水盆, 来到了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往盆里注水,却发现纪良的衣服口袋里, 掉出了一个很小巧的笔记本,薛德珠低下身子捡拾的当儿, 打开的笔记本上,几行字醒目的跃入了德珠的眼帘: “从大陆叛逃台湾飞行员名单。” 德珠看到这里,眉心禁不住收紧,他拿起笔记本,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并没有洗水盆里的衣服,便走回了宿会,打开纪良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1,1960年1月12日,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4师飞行员杨德才, 驾驶一架编号6501的米格-15战斗机,从浙江路桥起飞, 飞往台湾,结果在台湾宜兰地区迫降时机毁人亡。 这是解放军方面第1架叛逃的军用飞机。 2,1961年9月15日,解放军飞行员邵希彦、高知学, 驾驶一架安-2运输机从山东胶县起飞,在韩国济州岛降落, 2人于10月7日抵达台湾,获黄金500两,后2人在台湾空军服役, 均以上校军衔退役。 3,1962年3月3日,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6师,第16团3大队8中队, 飞行员刘承司驾驶一架米格-15战斗机,从浙江路桥起飞,飞抵台湾桃园机场。 获黄金1000两,后加入台湾空军,官至空军电台上校副台长。 下边,还有一段话,用另一个颜色的笔记录着: 对国民党长春守军而言,保住大房身机场, 就是保住了他们“固守待援,相机出击”的资本。 也保住了他们的希望,保长春,首先要保住机场, 对我军而言:夺长春,首先也要夺下大房身机场, 如果不先夺下机场,不论对长春采取强攻还是围困, 敌军有空中通道的支援,都增加了解放长春的难度, 甚至可能出现,虽然我军拿下了长春,却让敌人跑掉, 没有达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目的,对整个东北战场不利。 敌我双方在大房身机场的争夺上,都投下了血本, 这场争夺战以我军的完胜告终。 薛德珠看着这个小笔记本前部分,眉头紧锁, 但看到外面,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站到桌子上,发现了一块天棚板是活动的,就把它拿了下来, 德珠往天棚里面看了看,就把这个小笔记本子,放了进去。 然后,又从桌子上蹦了下来。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又坐在床边沉思了许久,想来想去,又一次蹦到桌子上, 从天棚里拿出了那个小本子,放在了自己床铺下面, “洗衣房谁的衣服呀?水都满了!” 薛德珠听到外面的喊声,慌忙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Part 125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慧来和杨小艳的寒假作业基本完成了。 两个人约好,要上北山去玩玩。 说起这写作业,张淑几乎是每天晚上吃过了晚饭,,餐桌一捡, 马上就让慧来把作业拿出来,只要不会的,空下来的, 张淑就一点点的给慧来讲解,而那些填上的,她每隔一天, 就检查下答案是否正确,所以,慧来的寒假作业,早在十天前就完成了。 只是整个寒假里却没有看到杨小艳,据她家里人说去了关里的舅舅家, 舅妈五年前生了一对男孩儿,去年冬月里,又生了一对女孩儿, 舅舅和舅妈又是双职工,孩子太小没人带,杨小艳就去帮忙了。 寒假里,慧来上午在家里写作业,下午才能出来玩。 可就是出来玩,没有杨小艳,慧来觉得总是缺了什么。 她经常路过小艳家的时候,每每会往院里望望,看看小艳回来了没有, 见到杨伯伯和杨家阿姨,也会常问小艳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他们总是一个答复给慧来: “这个假期,小艳恐怕都不会回来了,那边的小孩子没有照顾!” 看着杨伯伯和阿姨总是匆匆忙忙的身影,慧来也不便再细问。 两家有房子相邻,墙壁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有时候,站在慧来家的外间,就会听到杨伯伯家的吵闹声, 过去的时候,常常是杨大喜打骂姐妹, 杨家的院子里也经常被他闹的鸡犬不宁, 所以,只要杨大喜在家,杨小艳就会从家里出来, 她总是到万慧来的家里来,一起写作业,看小人书, 唱歌和跳舞什么的,直到了杨伯伯和阿姨下班回来, 杨小艳才从慧来的家里走。 而小艳的几个姐姐,也是常不在家里的,由于年龄大些, 会帮助他们的爸爸妈妈干些外面的活了,最常见的就是这几样: 春天的时候,杨小艳的几个姐姐时而会出去,找些阳面的山坡, 或是湖水边缘,去挖些野菜,这时候的野菜刚刚被春风吹出绿芽, 底部还有一些冬日里的黄叶子,无论摘到的是什么野菜, 都需要把春天的野菜摘的只余下绿芽。 而如果能找到柳蒿芽,摘的只余绿叶, 用开水焯透,淋干水份,蘸点开河的鲫鱼酱, 那一定是春日里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如果她们能挖些荠荠菜,同样把底部的黄叶子摘掉后, 嫩绿的荠荠菜苗加点土豆丝,做一碗香喷喷的高汤, 就别提多鲜美了。 初夏的时候,河水已不是很凉,可以下水去摸鱼和菱角, 摸了鱼,一定是交到家里,充当改善伙食的硬菜, 那是能得到家长表扬的事。 而菱角可以算是孩子们的小食品了,用锅蒸熟,咬开菱角后, 里面的果肉香甜糯软,在没有水果的春天里, 这无疑不是孩子们的美食。 当然,无论是春夏秋冬,这院子里的鸡鸭鹅狗的喂食, 是要交给孩子们来完成的,利用学后的时间,去打这些家禽和家畜的草食, 几乎是每一家上了学的孩子的责任。因为大人们白天要上班, 还要负责家里的主要家务活。 所以,春天的时候,从河里摸出的鱼和菱角还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是到一些水田里或是湖水里,捞一些蝌蚪,拿回家喂这些家禽, 对于春天要下蛋的家禽来说,是最好的饲料了。 待到了夏天,找些山坡挖些野菜,捡蘑菇,更是天天都能有的收获。 秋天,是吃坚果和野果子的季节,榛子,松籽,秋梨, 秋海棠,山里红,不胜枚举。 而冬季就是体力为王,为家晨捡煤球,捡马粪和牛粪, 当然都是农村上城里来的套车牲口的粪便,要交能学校, 因为学校的每个班级都是要上劳动课的,学校都有自己的田地, 教学生上一些实践课,种菜或种田都是需要粪便的。 所以,老师就号召学生捡粪便交到学校。 当然,这个活,一般都是男生的,有的女生也有不示弱的,一样可以, 杨小艳的姐姐,是学校的大队长。 而这杨家姐妹春夏秋冬的活儿,都不太让杨小艳沾, 好象只是让她陪慧来玩就可以了。 有了杨小艳的陪伴,慧来从北京搬到了长春,很快的就适应了。 两个人上学一起,放学还在一起,形影不离。 只是这个寒假,杨小艳整整在万慧来的生活里, 缺席了整个假期。 虽然,张淑比平时拿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慧来,但慧来还是很想念杨小艳。 她看新的小人书,一定记得给小艳留着。德珠在慧来的肯求下, 为她又弄了一副少有的羊嘎拉哈,慧来知道杨小艳一定喜欢, 于是,她把这些为杨小艳准备的礼物,放在一个彩色的大纸盒里。 万慧来一共有两个这样的纸盒,是张淑在北京的时候, 一位国外的朋友送她的。 其中的一个,万慧来装了妈妈和爸爸的东西,还有写给他们的信, 最上面,是他们上报纸的那些剪报。慧来站在接了两层的椅子上, 把这个盒子放在了炕柜的最高处。 另一个彩色的盒子,则放在了炕梢的炕柜底层, 张淑阿姨,为慧来辟出炕柜的整个底层一半的位置, 来放慧来的东西。 昨天下午,想到还有两三天就开学了,杨小艳怎么还不回来, 慧来走出了门,站在自己家院子里,大声的朗读一本小人书, 读着读着,万慧来的声音,被西边路上的一台电影宣传车的广告声,淹没了: “根据著名的云南撒尼人民间传说《阿诗玛》改编的电影, 明天开始在电影院上映! 《阿诗玛》是流传于云南省石林彝族自治县,彝族支系撒尼人的叙事长诗。 它使用口传诗体语言,讲述或演唱阿诗玛的故事。 阿诗玛不屈不挠地同强权势力作斗争的故事,揭示了光明将代替黑暗、 善美终将代替丑恶、自由终将代替压迫与禁锢的” 万慧来好像在跟这台宣传车的声音比赛,在继续读着她的小人书。 最后,她扯开嗓子,使劲向杨家的院子的方向喊道: “杨小艳,这本小人书,你没有看过,如果你今天还不回来, 你就比我少看了十二本小人书了!” “万慧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杨小艳!” 万慧来惊喜的发现,杨小艳就站在了自己家院子门口, 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说: “还真的是你呀?吓我一跳!” “我也吓一跳,刚进我家院子,就听你喊我!”! “小艳,我带你看看,我都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好!” 两个人连蹦带跳的进了屋。 Part 126 两个人约好,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去附近的北山上玩玩。 杨家的姐妹,从不带杨小艳去挖野菜, 万慧来更没有到山上或是湖边去挖过野菜, 而杨小艳的姐姐们总是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收获”, 无形中给两个人带来了极大的好奇。 所以,她们两个秘密商议,明天下午,趁着还没开学, 去后面的北山上看看,到底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中午的时候,张淑回来做午饭,一边摘菜, 一边跟慧来闲聊: “慧来,下午,阿姨早点回来,带你去买点文具。” 慧来正用手里彩色的毛线,在给自己的门钥匙打着流苏, “阿姨,我不缺文具什么的,德珠哥上周还给我买了新笔。” “新学期了,你候叔说,他自打调回长春来,就总是出差, 也没有好好的陪咱们娘俩几天,昨天他打电话说,慧来要开学了, 帮我给她买个文具盒!我想你喜欢什么样的,还是带你自己去挑一个!” 张淑见慧来打的流苏长短不齐,笑了: “慧来,你打不好这流苏,这会儿中午,我没有时间,等晚上,我回来给你打。” 慧来弄了几次,都没有把结了团的线解开。她把钥匙放炕上一扔说: “阿姨,我上次都跟你学会了,这次又忘了!” “下午,先用原来的线绳对付下。” “阿姨,小艳回来了。我下午要和她出去玩!” “慧来,还是让小艳来咱家,之后,要记住把院门都从里面锁好啊。” “记住了,阿姨!” “还有,慧来,东屋的杨大喜快从劳教所回来了,更不要去杨家玩哟。” “阿姨,杨大喜真的就是杀人犯吗?” 慧来听张淑说起杨大喜,她想到了73栋西屋的那家半月跟邻居的闲话。 “慧来,这事可不能瞎说。杨大喜劳教,还真不是因为厕所女尸案。 ” 张淑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东边的杨家,放低声音说: “但是,杨大喜确实是个被怀疑对象。不要去他家就是了。” “知道了,阿姨。” “慧来,别嫌阿姨唠叨,走路要绕着那个公厕,尽可能离那远点。” 张淑用手指了下73栋附近的那个出事的厕所,慧来点头答应。 慧来过去没听过厕所无头女尸的事情还罢,只是听到了, 便感觉有好多的人都在传这件事,而且说的异常可怕。 常常在学校里,有人听说自己家是住在73栋, 便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来看自己和杨小艳,好象那两个无名女尸, 此刻就在她们的身旁一样,开始的时候,慧来特别的沮丧, 也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议论,对悄悄咬耳朵的同学, 无论是不是在说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她必横眉冷对。 当然,江老师一直三令五申: “平时不要提那个73栋厕所的事情,谁要总是胡乱散布, 关于这个方面的谣言,就要告诉我,一定要严肃处理这样的同学!” 但是,万慧来和杨小艳,总不能碰上个同学提女尸体的事情, 就去告老师吧。 而日子久了,杨松和杨柏,竟然发明了一个口哨, 是模仿一个电影里“神鬼来了”的音乐声,男生只要一吹这个口哨, 大家就明白了,他在提73栋厕所女尸的事,但又不会明说。 这样,反而更让大家心知肚明。对他们的有所指, 慧来和小艳也只能暗自憋气。 下午,杨小艳的家人把她锁在了屋子里,可能是听说她要去北山玩。 但小艳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眼看就要到两点了,她推了几次门,都推不开, 原来想着,可能是姐姐临出门时,用锁头带了下,并没有锁死, 于是,她在家里用力的喊着慧来: “慧来,到我家的院子,把门上的锁头帮我拿下来!” 当慧来听她喊了几遍后,听清楚了,但想到张淑刚刚还告诫自己, 不要到杨家去,犹豫再三,还是在杨小艳第三次喊自己的时候, 万慧来还是走进了杨家。 “慧来,看我家房门外的锁头是不是挂着的,没有落锁?” 杨小艳从里面的玻璃窗后喊着。 慧来仔细看了看那把挂在房门上的锁,又使劲拽了 拽,最终认定: “小艳,这锁确实是锁上的,不是挂上的。” “慧来,我完了,出不去了。” 杨小艳沮丧的坐在炕上。慧来站在窗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扰的院子里的鸡鸭都围着她叫。 “那怎么办呀?小艳。” “慧来,我有办法了!” 万慧来听到小艳惊喜的叫声,回过头来, 她看到杨小艳已站在了自己家里屋的窗台上, 正在往高处擎起上面的窗扇,慧来忙上前说: “小艳,我要跳窗户吗?杨伯和阿姨会凑你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出来了!” 随着杨小艳的话音刚落,她已稳稳当当的从窗跳了出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拉起慧来就放外跑: “走,我们去北山玩喽!” 万慧来和杨小艳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一会,再蹦蹦跳跳的跑一会, 很快就来到了北山前面的一个街口, 她们的同学杨松和杨柏, 正好从街口穿出,他们从后面看到万慧来和杨小艳欲往北山走, 两个人小声说: “上次她们跟老师告咱们状,还没报仇着,跟着她们!” 万慧来和杨小艳顺着一条山路往上走,不知不觉, 已来到了树林的深处。前面一块木牌子,字迹有些斑驳, 但完全可以辨认: “行人禁止入内。” 两个人一边玩着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就往山上走五步, 一前一后,根本没有看到那个指示标记的木牌子。 当他们渐渐感觉到原来上山的那条小路已不见了, 周围倒是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坟莹时,她们有些紧张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紧紧的牵着对方的手,想回头再找来时的路, 可是却一点路的痕迹都没有。 正当她们有些惊恐的看着彼此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口哨声, 然而这口哨声,就是她们在学校,最不喜欢听到的, 意味着73栋无头女尸案的口哨声。 万慧来和杨小艳,几乎是在同时迈开了狂奔的脚步, 她们胡乱的在林子里往来的那个方向狂奔。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看到了往山上来的那条路, 顺着那条路,一直没有停歇的,往下跑着, 拼尽全力,跑到了横在山下的铁轨处,铁轨的另一面, 就开始有了行人,也似乎就安全了。 两个人的脚刚刚迈过铁轨,几乎是同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Part 127 春天里的樱桃,对73栋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甜美的食物。 每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隔着木栅栏, 慧来和杨小艳都会望望东屋李家的樱桃, 从含苞待放的樱桃花朵开始,一直到樱桃还是绿色的发硬的果实, 那些支出李家院栅栏的枝丫,终在吸引着万慧来和杨小艳的目光。 假想着自己要是这家的孩子就好了,可以随便的摘樱桃吃。 于是,好奇李家是否有跟自己同龄的孩子,可以享受来自她们的羡慕, 有一次,她们发现李家的院子里,真的有两个小孩子, 年龄也就是如自己这般大,但是,后来才知道, 这两个孩子也只不过是李家远房的一个亲戚。 李家的奶奶姓那,据高声大气的杨伯伯讲: “那可是皇姓,是正宗的爱新觉罗的后代,老那太太没有了亲人, 与老李头生活在一起后,又一辈子没有开过怀,但这两个人, 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杨伯伯指的舒坦,慧来当然懂。举个例子,生活中的鸡蛋, 对于大人们来说,平日里是舍不得吃的,家里有了孩子后, 这少有的鸡蛋一定是专门给孩子准备的。 既便是小孩子吃起煮鸡蛋来,也是先用手把蛋清层层的吃掉, 然后,再慢慢的把蛋黄外的那层薄薄的、透明的、粘粘的膜, 小心的撕下来,入到嘴里,这个时候的口感,透过这张薄膜, 就能臭到蛋黄的香味了。 最后,那个金黄色的鸡蛋黄,就舍不得吃了,要在小朋友们面前, 显摆好久,才能一小块一小块的吃掉,经常还会拿出一两块, 分给跟自己处的最近的小朋友。 但有时候,遇上了贪玩的事,竟把舍不得吃的蛋黄给忘记了, 在手心把玩的久了,想到吃的时候,已破损了很多, 心疼的一边哭,一边吃掉的情形也是有的。 那奶奶吃鸡蛋的时候,大家都见过,她是能够把蛋黄和蛋清, 混起来一起吃的,这个印象,对于慧来来说,太深刻了。 一个煮鸡蛋剥了皮之后,那奶奶,先是把去了皮的蛋, 用双手在掌心把鸡蛋压成一个扁儿,然后,一口就送到嘴里, 她那已没有几颗牙齿的,憋憋的腮帮子,顿时饱满, 她一边用力的咬着,一边咽着,还经常在这个时候, 面带笑容的眨着眼睛,好像眨眼也是帮助她咽的力量 过去,杨小艳对那奶奶是有成见的: “她吃的好,穿的好,那作派还是个地主婆的样子!” 可是,随着一年年,总是能尝到那奶奶送的鸡鸭鹅蛋, 还有四季的蔬果,甚至是年猪肉,杨小艳开始转变她的看法了: “李爷爷和那奶奶就是73栋的大善人!” 慧来听了杨小艳的这些话,从不加以议论, 在慧来的脑子里,无论是看到那奶奶家的鸡蛋, 还是那奶奶家树上的果子,还是看到那奶奶, 一整只煮鸡蛋入口的这个情形,慧来都在脑海里, 想到了看到的小人书《红楼梦》里的贾母。 慧来觉得这那奶奶一定是有贾母一样的身世, 所以才有这整日里,开怀的笑容, 而且那奶奶比那些有儿孙满堂的老人, 还要对邻里这些孩子更加的慈祥和呵护。 李爷爷很有意思,经常在孩子们面前判若两人。 每当果树的果子没成熟的时候,李爷爷对前来偷果子的孩子, 简直就是凶神恶煞!李爷爷经常拿着棒子立在栅栏外, 而且在栅栏上立一块小木牌,牌上用红色铅油写的清清楚楚: “禁止进院偷青果子!否则打断小狗腿!” 有的男孩子跳越过栅栏,跑到院子里,无论是否偷得到青果子, 李爷爷都会毫不留情,他揪着男孩子的耳朵,找到他的家门口, 把这孩子亲手交给他的父母,想必这男孩子一定挨顿胖揍。 李爷爷护那些青果子,就像护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每天精气神都十足。 然而果子一旦成熟了,就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樱桃、金杏、灯笼果下来的较早,特别是樱桃和熟透的金杏, 需要几天之内就要把全部的果实摘下来,否则,熟到自然落地, 就有熟过的倾向,也不是很新鲜了。 樱桃果小,且不容易摘,整个从树上到树下,摘果实劳动量很大, 老两口甚至挑着夜灯,都要把熟的果实都摘了。 老李爷爷家的樱桃有红色的,还有粉色的,更有一种品种是有白色的, 这几种颜色,就数那白色的颗粒最大,他会把白色的均匀分成几份, 送给73栋的几户邻居,至于那些红色的和粉色的口感都差不多, 他就用水筲盛着,放在自家的院子里,挨家送白樱桃的时候, 告诉邻居自己去拿另外两个颜色的,而且是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夏天的李子也是一样,果子青的时候,李爷爷和那奶奶护得很紧, 一个青果子都不会让大家摘掉,也经常会有外面的小男孩来偷, 李爷爷有时会送偷他果子的小孩去居委会,人们说: “老李,你那么认真干嘛?送个孩子来送居委会,多大的事呀! 最后果子还不是给了别人吃了。谁吃不是吃呢?” 李爷爷听了很生气: “居委会算什么,我把他们送到拘留所都有可能! 我老李,就是为这事儿铁面无私。 我给邻居吃是熟透了的果子,那果是得了善终的, 要是青时果就被摘下,那是糟蹋!完全是两码子事!” 人们看着老李如此认真,气的粗脖子红脸,就马上应和: “是是,是善终!是糟蹋!” 慧来也是曾经想过偷吃,每天上学放学都想过,慢慢的,由开始的害怕, 再到后来李爷爷送上门来的,吃那些甜甜的果子, 便知道了李爷爷的用心,所以她跟73栋的孩子一样, 都亲切的称他爷爷,把前面的姓氏省略, 那奶奶也省去了前面的姓氏,一样只称奶奶,这种亲切, 也是几年来孩子们长大了,对他们的了解和认可。 李爷爷家里那些下蛋的鸡鸭鹅,同样是为邻里们贡献力量的。 73栋的每一户的孩子们,没有吃不到这些蔬果、蛋类及肉的。 这栋房子,只要有个大型的集会,也都会想到去李爷爷家。 过去的日子,由于李爷爷家的院子成了73栋的公共院落, 这里的人走出去,还多多少少有一些自豪感, 来由便是身为这栋房子主人,还有一方自家的“后花院”。 Part 128 说起大人们对东屋李爷爷那奶奶家的院子,73栋人们的话都会多起来, 每一年的春天,李大爷都会去郊区抓些小鸡仔,小鹅仔,小鸭仔, 一群群的养在院子里,还排成不同的辈分。 当年新入院的,李爷爷和那奶奶都不会赐名给它们。 春天里养大的,如果是母的,秋天就可以下蛋了, 那些爱下蛋的,就留下来,还挨着个的给起了名字, 小鸡名字多是和品种有关,如大芦花和小芦花, 大九黄和小九黄等, 小鸭的名字多数和其身上的羽毛的颜色有关, 大白鸭,灰灰鸭等。 而鹅的名字,多数根据它们的声音,还尊称为姐: 高声姐,哑嗓姐,粗脖姐等。 无论是鸡鸭鹅,公的就到春节前夕,一律杀掉, 当过年的福利,和邻居们一同享用。 有了名字的家禽,都是同类里的老辈份了,也算是优胜劣汰的结果。 而邻里们一年年来享受着李家为73栋创造的后花园和小型农场, 当然也不能不做点贡献,于是,每家的人男男女女, 春天的时候看到李爷爷和那奶奶在翻地,在施肥, 谁有空谁就跑过去帮忙,夏天晚上总有邻里来给菜园子浇水,除草, 自家出去打猪草或是弄些鸡鸭鹅的饲料,准会从栅栏外扔到李家一捆, 日子久了家家都往那里送,李爷爷和那奶奶喂食这些禽类的饲料, 反而是富富有余了。 其实73栋已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大家庭。 如果不是出现了厕所无名女尸的那个恶性案件, 真的就是好名声在外。 这两年,73栋附近的厕所,出现了无名女尸,由于案子一直没有破, 公安局的办案人员,也经常往这里跑,调查情况, 加之,人都有个爱吹瞎话的毛病,何况坏事传千里, 周边的人慢慢的都知道了这件事,也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把73栋这七户人家都编排了进去。 只有73栋的住户,还蒙在鼓里,并不完全知道别人都在议论什么。 说李爷爷的,就更过份了: “这家老头和老太太,没儿没女,整日就会给这些邻居的大人孩子当后勤, 依我看,是无力不起早,别有用心,也是可能的。” “反正73栋附近的公厕出现了这接二连三的案子了, 应该是个特别了解周围环境的人,听人说,案犯,就在这栋房子里。” “怎么说,他们都脱离不了嫌疑,特别是没事献殷勤的,非奸即盗哇!” “说的有道理,否则怎么解释为什么如此帮别人?” 今年的春天,却是一定不同往年的春天。 3月5日,被定为学**纪念日。 由于老一代革命家的积极倡导,学习**的活动, 很快从军队向全国各行各业发展,迅速兴起了, 一个全国范围的学**热潮。 全国性的报纸,《人民日报》、《解放军报》、 《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等,以及地方报纸, 都用大量篇幅报道了各地开展学**活动的情况, 以及**事迹、**日记等。文化艺术和出版部门, 还出版了图书和画册,演映了**的电影。 各行各业和各条战线上,涌现出成千上万**式的先进人物, 社会上迅速地出现了一种奋发图强,积极向上的精神, 进一步地形成了一种良好的社会新风气。 73栋的区委会,评选出李爷爷为“**”式人物,并且号召大家, 向李爷爷学习,说他有**般的**的精神品质。 李爷爷连连拒绝: “我可没有想过什么全心全意,更没有想为人民服务。” “李爷爷,你没有想过,可是你做到了!” 李爷爷还是摆手摇头: “别树我,我不行。我只是喜欢在家里这样呆着,这些家里的事务打交道” 李爷爷突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邻居们也都帮我呀,天天早上往我家的院子里扔猪草,还有这些饲料” 李爷爷越说越激动: “对了,看看这些饲料啥的,我都几年竟白用人家的了,连这菜地, 都是这些邻居帮我弄的,我呀,就出了这么个地方而已,真正的**, 在73栋这些邻居里呀!” 经李爷爷这样的一说,居委会人员想想也有道理, 但这样的六七户人家里,到底能选出谁呢?还是不妥, 于是,又来作李爷爷的工作,可李爷爷领着那奶奶就是不出这个头, 居委会也没了办法,想想73栋这里还是一个恶性案件的发生地, 也不便树立典型。这场“李爷爷是**式人物”的风波,也就告一段落了。 而早在几天前,万慧来和杨小艳从北山没命的, 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山下的铁轨处,两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 蹲在那里喘了好一阵子气。 “慧来,我们不是遇上鬼了吧?我为什么听到了那种声音呀?” 杨小艳脸色发白的样子,也让慧来更加紧张起来, “小艳,我们还是早点回家吧,我也有点害怕” 慧来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刚跑下来的那个山坡, 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但慧来没有来得及仔细看, 被杨小艳猛的扯起手臂,往家的方向又一次狂奔而去 杨小艳回了家,就病倒了,发烧不退,折腾了好几天, 开学的第二周,才得以上学。 杨小艳上学的第一个班会上,江老师说: “我们今天的班会讨论会上,讨论的是一个新题目。” 江老师边说,边回过身来,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今天,选出你身边的**。” 杨小艳刚想问万慧来: “谁是**?是咱学校的吗?” 但还没有等杨小艳问出口,万慧来高举的手臂已被老师看到了, “万慧来,你先来发言!” “老师,我能选我身边的**吗?” 万慧来站起身来脆声问道。江老师微笑点头: “当然可以!” “我选杨小艳!她就是我们身边的**!” “为什么,能说说你选她的原因吗?” 江老师耐心的问。 “江老师,我来帮万慧来回答!” 杨柏高声喊着,江老师皱了下眉头: “杨柏,你要发言,先举手,以后不能擅自说话!下次注意。你说吧。” “江老师,万慧来她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选**这个意思, 她觉得,谁坐她身边谁就是**!” Part 129 杨柏的话音一落,教室里响起了大家的笑声,看着同学们笑的前仰后合, 杨柏更来劲了: “老师,万慧来这是拿选**式人物当玩笑开呢,跟谁好谁就是**? 她算什么班干部?再说了,那杨小艳一直没有上课, 她可能连**是谁都不知道吧?” 看着大家质疑的目光,杨小艳趴在了桌子上。 万慧来愤怒的回过头来看着杨柏,指着他大声说: “杨柏!你和杨松那天在北山吹鬼来的口哨, 吓的我和小艳从北山一直跑下来,小艳就是被你吓病了。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山上是你,你敢说不是你吗?” 万慧来边说边哭了起来,江老师走了过来, “江老师,杨柏和杨松故意吓我和小艳” “你凭什么说是我吓你们?” 杨柏并不承认。 “这节课后,杨柏,杨松,万慧来, 杨小艳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现在继续上课。 万慧来继续说说,为什么要选杨小艳?” “江老师,杨柏他们说73栋女厕所是因为闹鬼才, 能有那样的案件发生,还发明了一种口哨声, 他说一吹这种口哨,就是那个女厕所的女鬼来了” 江老师一听,脸色立刻变的异常严肃,她大声说: “杨柏,站起来!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是这么回事吗?” “我和杨小艳在北山上没看到立的禁止入内的牌子,进了乱葬岗, 本来看到那样多的坟正害怕,就听到了杨柏吹的口哨声, 吓的我们没命的跑下了山,然后, 我就在身后的山坡上看到了杨柏和杨松!杨小艳吓坏了, 当时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 这个时候的杨小艳,终于明白了,那天让自己吓的魂都没了, 原来是这个杨柏捣的鬼,她哭着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口哨就是你吹的,杨柏,你装神弄鬼!” “杨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吓唬女同学,你还有一点点同学的情谊吗? 再说了,你们都是七年级的学生了,要是旧社会,你们这个年龄, 有的都可以成家立业,是个有老婆的男人了,可你呢? 你给不给男同学丢脸?” 江老师一顿批评,见杨柏低下了头,便稍缓了下语气说: “今天这节班会的主题,就是学习**,知道学习**的什么吗? 是学他的精神品质。他是中国**战士,**在社会实践中, 表现出来的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和态度。 他毫不为已,专门利人。同学们,我们知道了73栋的事, 那里的女厕所有接二连三的无名女尸出现,无论是给73栋的, 普通百姓也好,还是那里的孩子们,都带来了严重的精神负担。 人们到处议论,添油加醋,三只蛤蟆就能编出四只眼, 两个人能编排出五条腿,什么叫添枝加叶,这就是口水的力量。 所以,刚刚出事的时候,我不允许咱们班的同学参与议论这件事, 因为,咱们班里有两名女同学,就得经常去那个女厕所! 这样的事情,案情的真实结果还没有出现, 可是,却会被人们编排的面目全非,而被这种流言中伤最深的, 就是你们身边的这两名女同学,与你们朝夕相处的,亲如一家的, 两个女同学!” 江老师,说的动情,脸色通红,激动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走到杨柏的身边,用手按了按杨柏的肩膀, 示意头越来越低的杨柏坐下。 杨柏一边坐,一边小声的说: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吓唬万慧来和杨小艳!” “知错就好!回去要好好的写个检讨书,等下次班会, 当着全体同学的面,好好的表个态!” 江老师说完,看了一眼杨松,没想到杨松马上站了起来: “老师,我也错了。我总和我哥在班级一起吹口哨, 让大家也忘不了73栋女尸的那个事,惹的大家, 跟万慧来和杨小艳两个人搞恶作剧!我们错了。” 江老师也示意杨松坐到了椅子上,她满意的点着头: “同学们,这节班会,我们上的很成功。 现在,全国都要学习**好榜样!” 江老师边说,边把下面的语句写在了黑板上。 “学习他忠于**事业,又毫不利己帮助别人,且不说, 他可以做到在各种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干一行爱一行,还要把有限的生命, 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在平凡的工作中为社会主义、 **的事业而奉献自己的力量。**之所以成为了我们的榜样, 是由于他做到了上述这些,我们常人做不到的。这些精神品质, 我们要像背诵课文一样的熟练,下节课我可要考你们的。” 江老师用手指着黑板上,她刚刚书写的关于**的句子,跟大家强调着。 “顺便再说一句,关于73栋的事情,我们既便不是**,帮不了同学, 起码,也不能落井下石,看着73栋这两个女同学的境遇, 相信你们该知道怎么做了。所以,这一节, 我提议的《今天,选出你身边的**》这个议题, 在咱们班先不作了。因为就万慧来和杨小艳两位同学, 遇到了如此需要你们这些身边人伸出援手的时候, 我们班的同学都做了什么?别说学**做好事, 做坏事先停止,就不错了!” 江老师说到这里,又一次脸涨的通红,她快步的从教室中央, 返回的讲台,又一次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电影的名字: 《小兵张嘎》 《野火春风斗古城》 ***将军纪念馆落成。 写完了这几行字,江老师似乎平稳了自己的情绪, 她恢复了常有的笑容,用手指了指黑板上的几行字说: “还有三分钟就下课了,先说说今天留给大家周末的作业, 这两部电影,学校曾组织同学们一起看过,没有看过的同学, 自己补上,写两篇观后感。至于***将军纪念馆落成这件事, 是值得我们整个东北骄傲的一件事,抗联英雄,提起他的事迹, 可能,我们都会热血沸腾。但是,你们想过吗? 我们身边就有这样的英雄的儿女,我们只崇拜远方的, 近处的,却去忽视,或是践踏吗?” 江老师说到此处,自觉不妥,收住了话头, “对不起,同学们,今天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下课了。” “老师再见!” 教室里响起了同学们齐刷刷的喊声。 Part 130 三月初的一个傍晚,刚刚下过小雨加雪的天,还是雾蒙蒙的, 杨桃和几个女同事,一同站在“摩电”站点在等车, 她穿了件时髦的“列宁服”式蓝色大衣,尺寸正好合身, 里面是一件火红色厚实的高领针织衫,外面搭一条雪白的毛线围脖, 几样颜色把杨桃的脸蛋衬托的更加粉嫩。 杨桃站在离同事有些距离的地方,用脚踢着路旁的小石块, 她对同事们的谈笑,好像并不感兴趣。 一位胖墩墩的女人说: “这摩电是咱长春的一个风景呀,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就坐这一趟, 两条平行线上的绿皮车箱,从晨曦的车站出发,来到学校, 最后驶向妈妈的工厂。” 另一个女孩子惊奇的喊道: “哟,你说起话来像作诗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有才吧?” 旁边的一位男同事明显的不服了: “练口条,是吧?我们曲艺组的,还能输给你们? 听着,我就单说说这趟摩电的线路,各位听好了: 汉口大街西广场,老水塔下立斜阳 胜利公园旧学堂,白菊路市场 建设街邮局,八一电影院 摩电驶向红旗街商店 西安大路西安桥,西安桥外客车厂 西安广场再向西,二〇八医院 北边有庄稼,往来有车马 终点站和平大路人流熙攘!” 没有等这几个同事说话,周围响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原来是等这趟摩电的人多了起来,听到这位男人的即兴表演, 不由为他鼓起掌。 “摩电来了!” 行驶在汉口大街上的53路有轨电车 黄海牌公交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威风凛凛。 因为公交线路车次少,人们翘首盼望着来车。 几个杨桃的同事上了车,坐在实木长椅上,像秋千一样的摇晃着。 大家都被刚才的谈笑声感染了,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喊着: “售票员阿姨好年轻漂亮!” 同事里有一位小伙子,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向前面刚刚走进来的一位大姐喊着: “大姐,这里有座!” 胖墩墩的女孩子马上笑他: “你故意让座,期待漂亮的售票员阿姨夸奖你吧? 看来你没少干这种事! 建议车上的小男孩子不要刻意模仿这位大哥哥的行为!” 大家听了,笑成一团。可是,杨桃既便是挤在这样的一群人里, 还只是淡淡的样子。 同事一个个下了车,只有杨桃跟他们依依道了别, 果断而故意的错过了家门口的站点, 她来到了去机场的长途汽车站,看着有的线路, 竟是用载重卡车架上帆布篷代替客车, 把车厢里垫上些干稻草,坐车的人们也只是坐在这些干草之上。 她还是有些担心去机场的车是这种,还好,通过询问,有两种车可以选, 一种是可以乘时速50公里左右的燃煤火车,另一种就是郊线的公共汽车了。 而往机场去的路是西安大路及迎宾路段,自行车也是可行的。 杨桃记得纪良每次来找她,都是骑台自行车,这个年代,有部自行车当然不得了。 这是城里追风赶浪的青年人才能拥有的,当然,也有许多年轻人, 骑自行车是为了能带个女朋友坐在前梁更是招摇过市, 而街面的自行车,彼此之间发生的交通事故时有发生, 或吵吵骂骂或拳脚相加结束纷争, 而更多的人,则是不会舍得4分钱的车票,只是步行 特别是在郊外,10-20公里路步行是小菜一碟, 如果碰巧搭上顺路的马车或拖拉机,需要拿出支香烟感谢人家相助, 好在路上行人真不是很多 杨桃还是第一次来到大房身机场,她是通过和纪良处对象, 才对机场更关注, 知道了这里的历史,而过去的纪良,好像并没有过多的, 跟自己透落关于机场的信息。 但似乎老长春人都知道,大房身机场离市中心10公里, 方位在长春的西边,还知道那里地势平坦,净空条件良好。 用纪良后来的话说: 机场标高11米,占地总面积300万平方米, 周边有5个自然屯,飞行等级为4d级。 1941年就有了大房身机场,那时候, 还是日本统治东北时期的民航机场。 杨桃在纪良的一个学习本上,还看到了大房身机场的具体描述: 机场内修建东西方向的沥清跑道1条,建有候机楼1幢(建筑面积1140平方米), 场内建有停机坪、机库、车库、宿舍工作间等。 杨万启自从杨桃跟纪良见了面,第一次跟人聊天,必聊起大房身机场的话题, 杨家人,都把这个机场的历史能流利的背下来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侵略者无条件投降, 四天后,第一批苏联红军空运进驻长春,大房身机场被苏军接管。 第二年的春天,苏联军队开始撤离长春,东北民主联军解放了长春。 后来,东北民主联军主动撤出长春后,国民党军队占领长春, 接管了大房身机场,1948年,机场成为国民党空军骚扰解放区的主要空军基地。 成了国民党在东北战场上最北端的孤立据点, 同年5月,人民解放军解放了长春郊区,占领了大房身机场, 包围和封锁了长春市区。 1948年10月16日那天,很多长春人都记得这机场的激战。 被人民解放军困守在长春的国民军队出动8000余人, 向解放军阵地大房身机场发起猛烈攻势,企图占领机场突围。 保卫机场阵地的人民解放军455团2营指战员英勇抗击, 歼敌2000人,但却有108名解放军指战员英勇献身, 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大房身机场阵地。 解放后,大房身机场内建有无名烈士墓一座, 每到清明,很多学校都有师生来扫墓和敬献花圈。 那次激战中,机场内的建筑物大部被炮火损毁。 三天后,整个长春终于解放了。 第二年,驻长春的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二航空学校将机场开始修复。 1961年10月,吉林省人民委员会决定, 将吉林省民航管理处和长春航空站,由长春大屯机场迁人大房身机场, 得到空军司令部批准,大房身机场成为军民合用机场。 1962年经国家民航总局批准,长春民用航空站加人国内干线航班飞行, 航线为沈阳一长春一哈尔滨当日往返, 由北京第一飞行大队机长徐作诰着皮夹克“飞行服”驾驶伊尔14飞机首航。 由“飞行服”三个字,纪良让杨桃伤心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Part 131 冬天的雪地上,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空旷的大房身机场, 纪良在前面走,薛德珠在后面跟,纪良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吱嘎吱嘎”传的很远,薛德珠怕自己踩在雪地上有声响, 始终提着一口气,一点点的在后面跟,纪良稍有回头的倾向, 薛德珠就马上闪身藏在一棵树后,或是如果有房子, 就尽可能的把身子躲在墙后,再探头观察纪良。 快走到营房,来到了一排平房的前面,这排平房是机场员工的伙房, 后面有一些冬天用来芨酸菜的大缸,还有一些中号的酱缸, 排成一行,立在房后的窗下。由于这些高高低低的缸,遮挡了视线, 薛德珠拐过了一个弯,刚刚跟到纪良的身影来到了伙房的房后, 纪良却不见了,薛德珠毕竟训练有术,他马上蹲下身来,因为此时, 薛德珠是在明处,而纪良反在暗处了。以防被纪良发现,他蹲下身来, 悄悄的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一口大缸的后面,观察着四周,听了一会动静。 突然看见远远的前方,纪良的身影在一排营房前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薛德珠一时着急,站起身来,快速向前跑去,一层浮雪盖着下面厚厚的冰, 他一脚踏着了冰面上的浮雪,一个趔趄,险些把薛德珠摔倒, 但他前后平衡稳了稳自己,然后,加快速度踏过了这块冰, 来到了一个下坡,本来,刚才的惊险,让薛德珠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自己摔倒事小,可是,一个“仰八叉”的声音,就会惊动了纪良, 那自己一路的跟随就会前功尽弃,而且,让纪良看见,又怎么交待呢? 刚才,纪良回宿舍还问自己是否出去,薛德珠可是强烈表示自己决不出门的, 而就在纪良出去没有半个小时的路上,自己却一直在他的后面, “你跟踪我?” 如果纪良一旦问出自己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让他薛德珠无地自容了吗? 薛德珠想到这里,又往路边的有树木的地方藏了藏, “咣当当!” 伴随着一阵圆木滚在冰面上的声音,薛德珠双脚踩到了雪下面堆着的几根圆木, 薛德珠几经挣扎,终于一只脚先是扭着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冰面上, 几根圆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一齐滚下了山坡。 听到响声,旁边的营房里出来几个人, “薛德珠!” 见纪良大喊一声向自己奔过来,薛德珠使劲闭了闭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他,真的有个地缝,也想钻进去了。 “薛德珠,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 纪良过来拉薛德珠,见薛德珠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脸部边际渗着汗珠, “快!快过来两个人,他骨折了!” 纪良的话音未落,营房边过来两个人,一起把薛德珠抬进了营房, 此时的薛德珠心里想: “谢天谢地,我骨折了,纪良不会逼我说话,我还算逃过了一劫。” “看他挺严重的,不敢动,不只是脚部有地方骨折了, 你看这手和脸都被铁丝网刮出了血口子,可别感染了, 那铁丝网可是上了厚厚的铁锈的。” “去卫生所吧,” “骨折的话,卫生所可是接不上的,再说了他这么严重, 直接送市里医院吧。” “我这里正好在担架,赶上场里还有台车。” 几个人七嘴八舌,没等薛德珠说话,就擅自把他连夜里, 送到了市里的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里,杨万启的大女儿杨樱在这家医院里当外科大夫, 杨桃的工作,杨万启没有看好,但大女儿的工作,原来是护士出身, 经过这两年的学习,在外科手术缝合等技术上,发挥了她很多的潜能, 曾经夺得了全国医药系统外科缝合比赛的头三名, 所以,当杨樱两年后从南方医科大学进修回来后, 已成为医院里外科的一个技术高操的,临床能力较强的医生, 也得到了医院对她的培养和重视。 今天晚上,是她回到医院来上班的第一周夜班,领导原打算, 不让杨樱值夜班,可杨樱主动请缨,要求值夜班, 领导说: “科里晚上一直是技术薄弱的,因为业务主干还是太少。 杨大夫能值夜班,当然就分担了科主任的担子。是好事。” 杨樱和杨桃虽然是姐妹,长的并不是十分相似。杨樱的五官更像杨万启, 皮肤白的如凝脂,不用任何化妆品,却光彩照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格外清澈。 杨樱的脸美的知性,耐看,有内容。杨樱的身材骨感,个子虽没有杨桃高桃, 但很有风韵,加之她在穿着上,有品味却不失时尚, 她喜欢穿裙装,而且是长长的裙摆那种,衣袂飘飘。 医生办公室里,杨樱把整个衣橱收拾了出来, 把自己的几件裙装和高根鞋放入进去, 她要求自己只要进了医院一定换上一又白色的平底软皮鞋, 又轻便舒服,又和白大衣十分相配。 最让自己满意的是没有声音,适合在医院这种环境下走动。 黑亮的、中长的头发,在脑后轻松的挽了一个发髻, 与她的脸部柔美的曲线相得益彰。 杨樱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了个香港男友王之杰, 在那里算是个有家世背景的人,他去了美国, 也是个医生,在美国执业了,一再邀请杨樱跟他去美国定居, 但杨樱一直没有答应,也许原因有很多。 她理了几条,无非是王之杰太霸道,杨樱的温柔,是他喜欢的, 但在杨樱的内心深处,还是蛮有主见的,并不喜欢什么事情, 王之杰都来帮自己做主。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她舍不得, 生她养她的故里。 这次杨樱回了家乡,王之杰的电话,就追到了医院, 然而,提起这件事,杨樱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正想到这里,杨樱听外面的护士推门说: “杨大夫!有急诊来了。” 杨樱忙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在走廊里,纪良遇到了杨樱。 纪良只是觉得杨樱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纪良把薛德珠交给了杨樱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白衣天使,就拜托你了!” 由于喘气不均匀,杨樱那边只听了个: “天使,就是你了!” 杨樱瞪了一眼纪良,心想,看样子面前这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男人, 不像个痞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此时还能使用一脸真诚的表情, 最让杨樱不解的是纪良一脸一身的汗,很为患者焦急的样子, 所以,杨樱也只是用眼神示意纪良可以闭嘴了,但并没有过多的说什么。 Part 132 当杨樱带着抬薛德珠的担架进处置室的时候,纪良又一次跟了上去, 杨樱由于刚才换鞋的当口,太着急了,一只黑色的短丝袜子, 竟然挂在了白软皮鞋的后鞋帮上,袜子的一头由于质地轻薄, 而被杨樱放入后面鞋帮中,并不自知,走起路来, 黑白分明,格外显眼, 纪良在杨樱的后面贴的很近,低下了头,快速的用手拿到了那只, 挂在杨樱鞋帮上的黑丝袜,然后,他又飞快的把这只袜子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让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查觉, 但杨樱明显感觉到了这个男人与自己的距离,此时的她,戴着一只大大的白色口罩, 头上是顶医生专用的白帽子,可是戴在杨樱的头上,由于帽子上方是空悬的, 杨樱那又黑又亮的头发,闪着耀眼的光泽,额上的流海, 还有着一些自然卷的垂在帽沿外,把杨樱的额头和眼部皮肤, 更加衬托的白嫰无暇,又吹弹可破似的,此时杨樱回过头来, 见纪良一脸慌张的,与自己有着几乎要贴上后身的距离, 她点漆一样黑黑的眼里,全是厌恶, 狠狠的盯了纪良足足有二十秒钟,用非常生硬的口气说: “非医护人员,一律退出处置室!” 说完,她竟然快速回身来到了门边,打开一扇门来, 用手示意纪良出去,她的身体语言极为明显: “立刻,马上,滚出去!” 而这个时候的纪良像极了一根被栓了线的木偶, 他呆呆的表情,定睛的看着杨樱那双美的不可方物的大眼睛 然而就在纪良发愣的瞬间,眼尖的杨樱看到纪良身上, 由于匆忙,没得空完全放进口袋里的丝袜,边缘还漂在外面, 杨樱脸一红,她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打眼看去,那丝袜就是她杨樱自己的, 黑蕾丝短袜的边缘绣着红色的字迹, 那是自己的英文名,是王之杰为自己定制的丝袜。 第二,当时杨樱穿鞋的时候,曾到处找过这双丝袜,只余下一只, 看到在纪良的身上,想起自己慌乱出门,一定是带在了鞋上, 而纪良贴近自己的那个动作,不是轻薄, 却是为了不让杨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 而自己竟然还以为这个纪良就是一个浪荡子, 一直以极为厌恶的态度来对待他,想到这里, 杨樱有些不知所措。 可聪明的纪良捕捉到了杨樱的目光,意识到了她此刻的尴尬, 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谢就不必了,以后还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医院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里。 杨樱从病房长廊走过来,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患者日志, 一边用右手欲推开薛德珠的病房门,准备查房, 几个人的对话声,传了过来,由于提到了纪良, 让杨樱止住了脚步: “薛德珠,你的**精神,值得我们赞扬。但是,你也不能太护着纪良了。” 杨樱从门边看见薛德珠的病床前坐了两个公职身份的人, 这些话,来自其中一位男人,他声音又粗,语速又急。 “我们已经从你们转业的部队处,了解了真实的情况,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 “王书记,我说的那就是事实。” 薛德珠有些焦急的解释着。 “说起咱大房身机场,虽然早期也是民航机场, 但那毕竟是日本统治东北时期的。 自从省民航管理处和长春航空站,由长春大屯机场迁入大房身机场以来, 咱民用航空站加入国内干线航班飞行, “北哈”线(北京-沈阳-长春-哈尔滨航线),还是从北京第一飞行大队, 调来的机长,徐作诰驾驶伊尔-14飞机进行首航。 可我们这曾有两个标准的飞行员,却由于都是转业兵,而与首航失之交臂! 特别是你薛德珠,无论是技术还是思想上都十分过硬。 但却为了一个战友的荣誉问题,放弃了自己大好的飞行前程, 国家培养你们一名飞行员,要付出多少?远远比一架飞机的价值还要高昂。 你不觉得可惜吗?你就不为国家这个稀有人才的队伍可惜吗?” “王书记,我确是和纪良一起执行飞行任务时,出了故障,我是有责任的。” “薛德珠,别以为我们不了解情况,具体的事实,现在都已真相大白了。 纪良操作失误,你却为了陪他也要求转了业。你们都是烈士遗孤, 在一起互相扶持,特别是在纪良有了思想上的問题时,你想帮扶他, 这一点,我们理解你。可是当时你转业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而你转业两年后,才发现当时的错误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见薛德珠低下了头,声音又高了一度: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无名的英雄?但你知道帮别人盲目抗错, 也是对组织调查的一种轻漫,甚至是阻碍,你不懂吗?” 另一位说话慢声细语的男人说: “薛德珠,我给你一些详细的数据,你来认真听听。 而这些数学据里的大部分工作,你和纪良都是有参与的。 我们从组建成立中国民航吉林省管理处长春航空站开始, 再到以长春大屯机场为基地建设长春航空站,在机场内修建房屋, 修建通讯及各种保证设施。再到在此机场建立长春民用航空站, 在机场飞行场地的北侧1公里处设民航站区,站区内建平房3 栋;1栋建筑面积480平方米,内有候机室、办公室、招待所; 另1栋建筑面积440平方米,为业务工作室,职工宿舍、 食堂还有1栋为通讯发射台,建筑面积为175平方米。 直到长春~白城地方航线在此机场举行通航仪式, 由民航第11飞行大队机长何子安驾驶安2型飞机18144号首航。 最后长春航空站由大屯机场迁到长春大房身机场,迁离此机场时, 将房屋建筑移交机场驻军。整个大房身机场的建设,你和纪良心里有数, 我们也眼看着你们的努力和奉献。身为转业兵, 你们确实一点都没有给军人丢脸。” “张站长,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去年,组建商务组(民航系统运输称商务) ,一共才四个人,值机、售票、候机服务三个岗位,我们都是一人多岗的, 谁都不比我做的少。” “可是,哪一项工作,与你们在苏联学的飞行技术有关? 身为国家曾经精心培养的飞行员,一直做着与飞行无关的工作, 你们觉得脸上有光,还是内心没有一点愧疚呢?” 听了这话,薛德珠才意识到,刚刚听张站长的话,还以为在夸自己, 实则是另一种意思。 他的脸,腾的就红了。 Part 133 薛德珠在两位领导苦口婆心的教育下,也觉得过去的自己, 为纪良顶杠要求转业的事情,实在有些义气用事: “张站长,也许,我转业的时候,只是想到了要和纪良一起承担, 我们所犯的错误。并没有想太多。现在看来,确是自己的格局小了些。 可是,这件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在1959年的吕泗洋海难中负了伤, 不可能再飞行了。” 王书记一听,更来气了: “你当年要是不转业,哪来的机会去参加吕泗洋海难? 又哪来的今天连飞机都不能上了伤?” 张站长一听,忙用手按了按王书记的肩膀,慢悠悠的说: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多提了。说说今天的正事。” 王书记头往旁边一转,说: “还是你来说吧。” 张站长便拿出火上房都不着急的语调说: “薛德珠同志。你的腿在养伤,按道理我们只是来看看你, 工作的事情可以等你身体康复,上了班以后再说,可是,有些急务, 不得不在医院这种地方和你谈谈。” “两位领导,你们就不必客气了,我正天天催他们帮我拆石膏要出院呢。 我早就躺不住了!” “不不不,你急什么?不是让你出院,这伤还是要养好, 磨刀不误砍柴功!” 王书记朝薛德珠喊了一嗓子。 张站长看着王书记粗脖子红脸的样子,笑了,转身说: “护士同志!护士同志有热水吗?” 门口的杨樱听到他们喊护士,忙整理神态,走了进来: “薛德珠,你有客人,下一轮再查你的病房。” 杨樱说完,跟薛德珠床边的两位男士,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出去。 “好的。唉!大夫,大夫,什么时候给我拆石膏哇?” 等薛德珠支着两只胳膊,朝杨医生喊的时候, 杨樱已经走出了病房,并没有理会薛德珠。 随即一位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提了只热水瓶: “薛同志,要用热水吗?” “放这就行,谢谢你护士同志。” 张站长给王书记倒了一杯热水: “来,喝口水,也消消你的火。” 护士见几个人谈兴正酐,又没有了别的需要, 便悄悄的走了出去,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薛德珠忙问: “领导,是不是单位人员少,我这一住院,忙不过来了?” “嗬!缺你薛德珠,我们玩不转了!” 听着王书记赌气似的话,薛德珠又低下了头。 “薛德珠同志,我言归正传。前段日子,你们班长发现了一个小本子, 据你说是你的,但通过较对笔迹,那是纪良的笔迹,并不是你的本子。 对此,你是不是想跟我们谈谈呢?” 王书记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薛德珠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纪良的本子,在纪良的衣服兜里发现的。 “那本子,有什么不对吗?” 薛德珠有些语无伦次。 “那本子上记的都是最近叛逃台湾的飞行员!要是你的本子,都记的什么, 你不知道?” 火爆脾气的王书记,又一次忍无可忍。 “我是学着纪良写字的样子,瞎写的。没注意什么内容” “薛德珠!” 王书记气愤的站了起来: “你有没有一点立场和原则?为什么一再包庇别人的错误?” 一位护士推门说: “请里面的同志声音小一点,这是病房。” “护士同志,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注意。” 张站长站起来,一边把王书记拉到了窗前,一边跟护士,连声道歉。 张站长再一次来到薛德珠的病床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 递给薛德珠,然后说: “这是纪良办公桌里发现的,也是他的本子,和你的那本笔迹一样。” 薛德珠听了,低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和纪良认识这些年了,对他,我是了解的,虽然笔记本是他写的。 但我相信他,绝不会作出任何叛逃那样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他写的, 跟我写的没有什么区别。我敢为他担保!” “想你薛德珠平时拙嘴笨腮,还挺能胡扯。 你以为你把水搅混了,就能救得了纪良?” 王书记的声音再一次提了起来。 张站长朝他摆摆手,又跟薛德珠说: “你怎么不看看纪良在笔记本上记的什么?” 薛德珠忙翻开笔记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今年的1月21日,台湾装甲兵副司令赵志华少将, 于新竹湖口的装甲兵基地大集合场,召集装甲主力部队, 他所在的第一师所有队职干部训话,而且非常激动地, 发表了一篇类似“清君侧”的政见演说,要求部队往台北市区进发, 跟他扫清蒋介石“身边的坏人”,以“保护蒋总统” 纪良详细的记载了“湖口兵变”的全部内容。 赵志华如何讲了台湾将陷入孤立,国际上不再认同“两个中国”, 并且,台湾当局高级将领生活腐化,“放马南山”,养条狼狗, 每月花销比一个连队的伙食费还要多。 赵志华演讲后,高声官兵:“谁敢跟我一起去” 竟无人应答。 赵志华掏出手枪,再询问一次:“谁敢跟我一起去” 官兵里,却忽然闪出一名政战官,高举右手说:“我跟副司令一起去!” 他边说边大步走到台上,突然抱住赵志华,高叫:“抓起来!“ 周围的一些人蜂拥而上,随即制服了他们的副司令长官赵志华。 而赵的手下,上千人在台下,都傻了眼。 薛德珠看到这里,往身上使劲摔了下笔记本: “记这些破事,干什么!” 他马上反应过来什么: “两位领导,为什么专门要调查纪良呢?记这些是不对, 但不至于犯下什么错误吧?” 王书记走了过来,语速还是那样的快: “薛德珠同志,就在昨天,你的房间就在你的床上,还多了一件衣服, 是机场飞行员丢失的一件皮夹克飞行服, 你不能说,也是你偷来的吧?别告诉我你的腿是假骨折!” “” 薛德珠无力的抱住了自己的头,张站长接着说: “我们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纪良的这些苗头的, 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机场商务那边急需要飞行员, 想从你们俩人中选拔一个,就在我们进行政审的时候, 发现了这些问题。” Part 134 薛德珠突然高声喊: “大夫!大夫!护士!护士!” 王书记见他这样, “你疯了?到底要喊哪个?” 护士闻声进来问: “薛同志?你喊我们有什么需要吗?” “快叫大夫来,我要马上出院!” 薛德珠听了单位领导对纪良的这些看法,很为纪良担心, 他跟两位领导保证,一定代替组织,密切注意纪良的动向, 并且,两天之内,就查出“飞行服”丢失再现之迷。 他连夜出了院,坐着王书记和张站长的车,回到了机场。 宿舍里,纪良正趴在桌子上写关什么,十分专注, 当薛德珠走了进来,他竟然没有发现后面已站了人, 薛德珠发现纪良在写一封信,而信纸头上的收信人竟然是: “杨樱”。 薛德珠一时错愕,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纪良回过头来看以了薛德珠,吃惊不小: “哎,你是人还是鬼?怎么突然出现了?” 薛德珠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着自己的那张已空了一月之久的床, 顿时火冒三丈: “纪良!你果然偷了机长的飞行服!” “你说什么呢?” 纪良意识到了薛德珠指的皮夹皮,不耐烦的说。 “你!你都让人,人脏俱获了!” 接着,薛德珠便把笔记本的事,还有飞行服的事, 说给了纪良听。纪良又上来了那股子痞劲: “太好了,我正不想做什么民航的飞行员呢,我这辈子从转业那天起, 就再没有想过做飞行员。” 他说完,又把手里的信拿出来,想继续写下去, 却被薛德珠一下抢了下来: “纪良,你的这一生,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伯父伯母是为我们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才牺牲的,你这样糟踏自己, 就是糟蹋了” 纪良打断了他,开始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给我上政治课!我烦着呢。 我犯了什么事,让他们来处分我好了。” 薛德珠听了,拍了下桌子,气愤的说: “这次领导是给你机会,他们不想直接面对你,知道你这玩事不恭的性格, 怕把事情弄僵了,一个是不想让你思想走偏,另一个也不想失去你这个人才! 纪良,换句话说,你内心的航空梦,又一次向你招手了!” 此时的薛德珠脸涨的通红,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纪良却头也没回, 仍然背对着薛德珠。隔了许久,纪良出声了: “薛德珠!” “哎!” 德珠马上朗声答应。 “我爱上杨樱了!” 薛德珠听完,没有立刻反映过来,随即,就感觉被纪良气炸了: “工作上的事,你已经百口莫辩了,怎么还把恋爱搞的这样复杂。 你不是和杨桃处的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喜欢上人家姐姐了 再说了,人家杨樱有对象了,你不知道吗?” 纪良回过头来,眉头微皱: “我知道,还是个香港人,现在是美国洛杉矶的执业医生,叫王之杰!” “你!” 薛德珠被纪良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本来站在自己的床边, 此时颓然的坐了下来,使劲的拍了下自己的腿,却拍在了伤腿上: “啊!啊!” 纪良见薛德珠疼的头上冒了汗,便走过来,说: “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早就出院了?骨折搞不好, 会二次接骨,叫重茬!那可老遭罪了。” 薛德珠看着纪良看似吊儿浪当的样子,苦笑着说: “纪良你跟我虽然这样说起话来讽刺挖苦, 但我知道你就是个关心战友的热心人。 可别人谁知道哇!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样呢? 纪良!咱们认真点好吗?这是正事!” “你快好好养你的腿才是正事,不然的话, 依你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性格,以后我得了心脏病,都能找你替了!” 薛德珠一听,又是一阵激动,由于站猛了,腿又疼了起来: “啊!” “薛德珠,你才是没正形,感情你他妈不好好在医院里养着, 回来叫丧是不是?有事说事, 别总坐下站起来,站起来坐下的瞎折腾!” “纪良,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有办法了。” “什么呀?是不是想做我替身?” 薛德珠听了,又是一阵激动,咣的一拳打在了纪良的身上: “咱俩想一块去了!” 纪良也激动的,狠狠的给了薛德珠一拳: “就以为只有你会激动,我也会!” 薛德珠被纪良打的歪在了床上,然而他还是开心的笑了。 “你听我说,纪良。看我的办法行不行。” “你先听我说,薛德珠,我的办法准行!” 薛德珠见抢不过纪良,摆手说: “好,先听听你的主意。你的鬼点子本来就多。” “听我的?说准了?不反悔?” 纪良三连问,薛德珠脑袋捣蒜一样的点头: “好,说准了,决不反悔!你说你说!” “第一,有封信,你只需要签下名字就可以,我都替你写好了。” 纪良说着,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信已装在了信封里, 他又仔细的拿了出来,认真的翻到了最后一页上, 顺便从桌上拿了只钢笔,走到薛德珠的跟前,指着信纸底部说: “够哥们儿,来,把你的薛德珠的大名签上吧。 你向来对我就是帮我帮到底,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薛德珠拿过纸和笔,按照纪良指的位置,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嘴里还念念不词: “纪良,你终于脑子灵光了,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薛德珠签十次字,也心甘情愿!” 放下了签字的笔,还朝窗外做了个揖: “伯父伯母,看着纪良这样,你们也该放心了!” 纪良听他最后这句话,陡然翻了脸: “哎哎哎!别他妈拿我的父母说事!再提我父母,我他妈” 纪良刚刚做出要扇薛德珠的架式,但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纸, 还是放下了手臂,走回了桌子,又拿出一张纸过来,说: “还有第二个。这份演讲稿,你要帮我写一份。因为你腿受了伤, 演讲的事就轮到我了,名都报上去了,否则你回来 不行,你回来也不能上,演讲台太高,你这瘸腿上不去。” 纪良嬉笑着把那张只写了三个字“演讲稿”的空白纸,交给了薛德珠。 然后,自己竟厚颜无耻的说: “你写着,我出去找他们玩玩。” 薛德珠回头说: “纪良,我写可以,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明天就交了,我还需要背下来不, 问题那东西跑不了,哪天不能回答你!” Part 135 而当杨桃有些恍惚的从车上下来,奔向空旷的机场, 几经打听,终于来到了纪良的宿舍门外。 当她想抬手敲门的时候,突然眼里蓄满了泪水, 无力的垂下手臂,她跑到走廊的窗边,站在那里,啜泣了起来, 这一段日子的心酸,好象在这个时候,即将见到纪良的这一刻, 决了堤 杨樱的单位里,今年准备拍两部电影: 一部是《英雄儿女》, 另一部是根据是白刃、洛丁、李树楷同名话剧改编, 的黑白电影《兵临城下》。领导开会说: “这两部电影是长春电影制片厂今年的重头戏,年轻的演员, 正是你们学习和成长的最佳机会。而能否有参与的可能, 就靠各自的努力程度了。” 杨桃想,纪良是飞行员,而且他常跟自己讲述抗美援朝时期的故事, 而《英雄儿女》就是志愿军战士的故事。当时的剧本,让杨桃流了泪: 王成,王芳兄妹同上战场,王成在坚守无名高地的战斗中壮烈牺牲, 王芳在政委王文清的帮助下以哥哥的精神为榜样, 为战士服务,后来她和养父王复标,亲生父亲王文清在朝鲜战场上团圆了。 杨桃报名参演群演,而且插曲《英雄赞歌》里的合唱,杨桃也报了名。 可当杨桃想让纪良支持自己,帮助自己好好把握哪怕是一个小角色, 会后杨桃着急找纪良,几番周折通过机场电话找到了纪良, 但杨桃却发现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消息: 纪良根本就不是飞行员, 而是早已调来到机场的一个转业兵! 杨桃深受打击,但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父母, 她通过几天的时间,独自做出了决定。 一个午后,纪良正好来找自己。 杨桃先是说了自己工作上想争取机会的事情, 没想到纪良不仅不支持自己,反而说: “一个群演,你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忙,将来要是当了主演, 我还上哪里去找你?” “可是,你当时认识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况且这是我的工作!” “女人的工作,有了家庭,就不能太当回事儿。” 纪良眼睛并没有看杨桃,漫不经心的样子,激怒了她, 本来杨桃在心里已原谅了纪良,不想当众揭穿他。 但见他如此,终于脱口而出: “男人就可以欺骗吗?明明你已不是飞行员,转业好几年了, 你为什么欺骗我和我的家人?” 纪良并没有如杨桃预想的那样吃惊,而只是低着头沉默了几秒, 用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一反常态的,用非常不屑的口吻说: “我只想知道什么叫骗?你化了妆在影片里, 还和生活中不一样呢,你第一次给我的印象就是电影里的形象, 告诉我,你让我接受哪一个?” “你明明骗了我和家人,还这样强词夺理,不知廉耻!” 纪良转身愤然离去。 杨桃以为纪良只是一时生气,没有想到,竟再也不来找杨桃。 杨桃舍不得纪良,开始主动一次次打电话找他,想跟他好好谈谈, 她想,纪良一定是自卑才不理自己的,这时候,要主动的给他温暧。 两个月过去了,纪良没有出现,杨桃由于心情不好, 工作的事情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与这次争取好好学习的机会, 插肩而过。 昨天晚上,杨樱回到家里,四个人的餐桌上,杨桃还是没有上桌, 杨樱的妈妈拿着一点没动的饭菜,从杨桃的房间里出来, 杨万启见状,抬起的筷子,想加点菜,高声叹了口气, 放了下来,站起身说: “没胃口,不吃了。” 随即,他朝杨樱说: “樱,劝劝你妹妹,别跟人家总闹别扭, 能有多大个事?让让就过去了。” 杨樱站了起来,走进屋内,领出了杨桃,说: “桃,我有个关于纪良的消息,你听了,你一定就会宽心不少。” 杨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在病房听到纪良的事情, 当着杨桃的面,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父母。 杨万启一听,当场炸锅,要去机场告纪良欺骗民女。 杨桃哭了: “爸爸,你告他什么,再说他还转业了,也是老百姓!” 杨万启一听,抱头蹲在地上: “唉!” 杨樱说: “那不正好!别再理他了,他人品这样,骗咱们全家,分手不是正好?” 杨万启一拍头,呛声说: “我这张老脸丢不起呀,我见人就说,咱有个飞行员的女婿!” 杨樱妈抹起了眼泪: “这个挨千刀的,等我见了他,不撕烂他的嘴!” 杨樱却说: “我第一次见他,就感觉他是个浪荡子一样,没有一点好印象。 听说他是这样的身份,还在骗妹妹,真想找他理论理论, 但你们也见了,这段日子,他突然就没影了,本来还替桃可惜, 现在看呐,当个好事吧,早一天离开这样的人,早一天好!” 杨桃听后,却哭着跑回了屋。 一家人,整晚心情低落。 第二天,纪良把那封让薛德珠签了名字的信, 赶在清晨,就连同那件皮夹皮,送到了杨桃家的门口, 放在门口,纪良就走开了。 他还在那封信的后面写了自己的两句话: 杨桃,我纪良祝福你和薛德珠幸福! 话说这封信是纪良模仿薛德珠的笔迹写的。纪良模仿笔迹是有水平的, 常人很难分辨清楚。 早上,杨万启起来晨练,看到纪良放在门外的飞行服和一封信, 他拿到了屋子里,看了那封信后,破口大骂: “纪良这个王八羔子!还反咬一口,血口喷人! 等着,看我能不能轻饶了你!” 全家人看了信,明白了纪良是想摆脱杨桃的意思了。 一家人,顿感羞愤。但看到杨桃的态度,杨万启这样的火爆脾气, 都屏了声响。 “衣服我下班后还给他。就当没认识过他。” 只听杨桃轻声说了句话后,闪出门,去上班了。 杨家人,看到杨桃如此淡定,既宽心许多, 又似乎陡然生出莫名的担心。 这时的宿舍内只有薛德珠一个人,正认真的趴在桌子上, 修改着前一天纪良交给他的演讲稿“任务”,初稿完成后, 纪良看过又挑出诸多毛病,说自己要按正确的终稿背诵, 薛德珠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修改出来, 让纪良早点得到终稿,不能耽误纪良的演讲效果。 却听得外面值班人员令人惊惧的喊声: “快来人呐!有人寻短见了!” Part 136 这一年对于万惠来来说变化还真的不小。班级里分了快慢组。 教室里把桌椅按纵向,一共排成四个小组,横向五到八排, 六十来人的教室,就排满了。 而四个小组,按学习成绩由高到低,编成一二三四组。 一组的成绩最好,四组的成绩最差。横向还是从前到后, 按个子来排,前矮后高。 这四个由快到慢的小组,把一直同桌的万慧来和杨小艳分开了, 从上学开始,一直到如今的九年级,两个人一直同桌, 本来,九年一贯制,一共这九年里,最后到毕业, 两个人就是同桌到底了,没有想到,刚刚升入九年级, 新的学期初始,陡然被拆开了,她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还有更最重要的,就是杨小艳被分到了慢组,而且是最慢的一组。 这对杨小艳自尊的打击还是挺大的,过去这几年里, 由于万慧来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从没有滑出过第二名, 第一名是常态,第二名是极为特殊的两次。 就是在全年级也是头三名,同学们都戏称她“三甲榜霸”, 而排的名次,基本公开的就前二十名,后面的都不再排了。 加上,两个人经常一起做作业,同学们不会的题, 有时问问万慧来,杨小艳在旁边也听着听着就能附合几句, 所以在同学们的眼中,杨小艳的考试成绩,虽然没有公开过, 但不至于太低。这一次被排到了班里的最后一组, 这是大家所惊讶的,更是令杨小艳有一种被曝了光的感受。 分组那天,老师规定,万慧来和杨小艳的原桌那排定为快一组, 杨小艳只能收拾东西搬到四组,放学前各就各位。 那个九月刚入学的下午,外面一直大雨如注, 万慧来和杨小艳也哭的稀里哗啦。 影响到两个人步调的,不只是同桌不再,这样简单了, 学期开始了,由于马上涉及升学考试,老师准备每天都给快组的同学, 加两节课,分别加在早上和晚上两头,也就是说, 比正常上课的时间早上多上一节,晚上再多上一节。 其余两组与过去一样,没有分别。 由于两个组上课的时间不同了,万慧来要比平时早起四十五分钟, 晚上再晚回四十五分钟,多出的这两节课, 老师会单独给他们补有难度的习题。 开始的时候,万慧来还和杨小艳一起上放学, 杨小艳坚持这样做。 她宁可在万慧来上课的时间里,一个人在操场上玩。 万慧来还为杨小艳,能不能进教室等自己这件事,跟老师申请过, “不能进教室,只能在外面等。不能开这样的先例。” 老师听了,很坚决的拒绝了。 但有一天外面下起了雨,通过这次经历, 两个人从此结束了一同上学八年,这样的模式。 那天早上出门时,天气还是晴朗的,可是,老天爷的脸, 在夏天里,就是一张娃娃的脸。 早上临出门,张淑把一快小塑料布给万慧来放进书包里, 万慧来看了看天,走到大门边,还跟来找自己的杨小艳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偷偷的把那块,为自己预备遮雨的塑料布,叠放在大门柱一侧, 两人为因为叠放的感觉很隐密,偷偷庆祝似的拍了下手。 可就在万慧来进了班级,杨小艳站在操场的这一个当口, 天下起了大雨,坐在教室里的万慧来,看着杨小艳在外面浇着雨, 就因为自己早上那样的耍小聪明,而杨小艳多年来就没有带塑料布, 或是带雨衣的习惯,杨家的孩子多, 不可能生活细致到,给每个孩子上学都预备这样的雨具。 又由于多年来,万慧来和杨小艳总是同进同出,万慧来有雨具, 两个人共同用就是了。 如今,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师讲课声音,就如同来自天际, 那样的遥远且模糊不清。 万慧来想过跟同学借一块塑料布给杨小艳送出去,可是又想起了老师的话, 那天,老师见杨小艳还是和自己一同上学和放学,就对万慧来说: “万慧来,你们两个路上的事我不管。可是,你一旦进了班级, 就不许再因为任何事,出去找杨小艳!” 由于老师这样的话,即便万慧来书包里有塑料布或雨衣, 此时也不能请假出去,送到外面站在雨里的杨小艳手里, 万慧来这节课的心都飞到了操场,怎么还能听进去课呢。 通过这样的早课,万慧来决定自己上学去, 不能再让杨小艳呆在外边,看似只有孤单的她在风雨中, 万慧来那个时候的心情,那个时候,也是一样孤单的立在风雨之中, 放学回家的路上,万慧来说,明天我自己早走就行了。 杨小艳仍不肯放弃,她说,又不是总下雨, 要不然我也喜欢在外面玩。 万慧来却坚决的说, 除了自己不忍心让杨小艳一个人在教室外面的原因外, 自己早课和晚课也都上不好,会经常被老师批, 压力也很大。 杨小艳听到这里,点头答应了。 慧来又说: “七年级后,我们上放学时间和你爸妈上下班时间靠近, 你回家也不是和你哥单独在家,有杨叔和阿姨, 不然的话,我还是让你去我家呢。” “我在家里的事,你放心吧,慧来。只是自己走有些不习惯。” “是呀,我也不习惯。” 万慧来说着,拉起了小艳的手,两个人眼圈都红了。 小艳临在院门口跟慧来分手时说: “我姐说过,我们都需要长大,不是吗?” 说完,杨小艳冲进了院子。 就这样,万慧来和杨小艳一起上放学,一路的欢歌笑语, 一晃几年的时光结束了。 从那天起,万慧来背着书包早起一小时就一个人去学校了, 而杨小艳头几次还是习惯性的,走之前来慧来家敲门, 但抬起手,马上又意识到慧来早就先自己走了, 慢慢的两个人在班里也不是下课就在一起了, 都各自习惯了新的同桌和同伴。 张淑,自从万慧来和杨小艳不似过去那样的连体婴儿般, 反倒好似开心许多,虽然她仍然是变着样的给慧来, 早早的做好了早饭,然后,准备上学的用具, 遇上天不好,或是冬天亮太晚,她还会在慧来后面,跟一段路。 万慧来多年后,才知道,张淑,对于自己和杨小艳的事, 一直是了如指掌,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Part 137 班级里的学习气氛比过去浓了许多,但也只限于一组和二组的同学。 今年的七月份,万慧来和杨小艳所在学校, 九年一贯制初小马上就要毕业了,有的学生可以考师范学校, 也有很多同学要准备考高中,将来也许还会考大学。 班里快组的同学,学习快马加鞭,体育课音乐课必上, 但劳动课,这个时候一组和二组就可以选择不参加了。 但三组和四组的同学,这几节课都必需上, 当然,这两组的同学最喜欢上的就是劳动课,既便老师让他们选, 也不会有一个同学选择不参加劳动课。 老师还是在黑板一侧贴了一张表格: “本周自愿参加劳动课名单” 三组和四组的同学,不仅能早放学,下午自习课还可以自由活动。 而劳动课一组和二组的可以自由报名,却没见一个报名的。 也许,自从分了组,似乎就已然适应了组别的功能。 班级里除了分了快慢组,整个年级还分了快慢班。 总的来说,慧来班级同学,变动并不是很大, 只有杨柏和杨松三四个人,由于几次成绩都落在同学们后面,才被分到了慢班。 杨柏和杨松从此不再与万慧来同班了。 但是他们自从去了慢班,据说是更淘气了,听同学们讲, 他们班级的班主任女老师姓牛,杨柏和杨松便给牛老师, 起了个绰号(外号)叫“牛大眼”,这个外号听着也不怎么样, 但每个认识牛老师的同学,知道了这个外号,见了牛老师, 都不自觉得想笑,因为牛老师有点先天性甲亢, 眼睛有点凸(其实是眼球突出,是甲亢的常见症状), 看人的时候经常像瞪着眼睛,与“牛大眼”这个外号十分形象, 刘老师上课严肃认真,眼睛稍微圆睁,若同学里有个挑头笑的, 一想到“牛大眼”这个外号,大家必被逗的前仰后合。 一次上间操,几个班同学在议论杨柏: “他多亏离开我们班了,现在把你们班搞得乌烟瘴气!” “牛老师才年轻20多岁,教学经验不丰富,上课就有点紧张, 下面有着一个跟自己一般高的男生,跟他搞恶作剧, 看牛老师有时候的样子,她实在是被气的不行, 有两次,站在墙角直哭,两条大辫子在腰后也跟着一抽抽的, 我们见了,开始也想笑,后来就有点不舒服,不自在起来了。” “可不,牛老师被他气哭好几回了。据说教导处要处份杨柏, 牛老师硬是给压下了,说杨柏只是搞恶作剧,嘎气一点!” “啥叫嘎气?是牛老师老家的方言吧?” “要说嘎这个名字,杨柏还真不配。看人家小兵张嘎” “我知道!我知道!《小兵张嘎》电影我刚看完。好好看! 人家的“嘎气”是“英气”,是新中国儿童英雄!” “给我们讲讲吧,这个电影是个啥意思?” “还是让万慧来讲吧,我讲不好。” 万慧来一听,也来了精神: “张嘎的小名叫小嘎子,他在老钟叔,老罗叔,区队长,奶奶的引导下, 最后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八路战士的故事。 这电影被称作新中国儿童片一座丰碑。特别值得我们看。 我们班同学基本都看了,当时江老师把这个电影当作业留给我们的。” 再后来,万慧来也接着听说了杨柏和杨松的一些让学校头痛的事情。 他们有时候被学校弄到教导处批评一顿,过几天又是故技重演, 整个学校,已没有人不认识这二杨哥俩的。 据说杨柏在体育课的时候,牛老师正背对着同学们站着, 杨柏则悄悄走到牛老师的身后,面朝同学们站着, 用自己的两只手比成一个摄影的动作,意思是他在和牛老师合影, 让操场上站成方队等待老师指令同学们见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待牛老师转过身来,杨柏早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同学们中间, 牛老师见同学们笑的样子,心里明知十有**是杨柏搞怪, 然而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否则自己盘问了半天, 没有同学说出实情的话,还搞得自己挺没面子。 牛老师本是个实习老师,刚上班不久,接了这个慢班, 调皮的学生比较多,再加上杨柏和杨松这两个“名人”, 被“欺负”的故事,一再在同学们中间流传, 万慧来听了,对杨柏和杨松的印象,就更加的不好起来。 有时候,在学校里,偶尔会遇上他们俩个, 本来,同学们到了七八年级的高年级后, 男女生在一起交集的就少之又少,说话都很少见了, 万慧来每一次看见这“二杨”都是装作没有看见, 更是忽略而过了。 遇上假期,杨小艳还会来到万慧来的家里,两个人一起写作业, 中间休息了,杨小艳的话题,却渐渐的与万慧来有些不同了, 万慧来还在想着这周留的是什么作业,想着读了几本课外书, 而万慧来借给杨小艳的书,杨小艳也多数都不太感兴趣, 万慧来见了,就说: “想看什么书,你自己选吧。” “《刘毅传书》” 万慧来听了,禁不住笑话她: “怎么看起那奶奶家的书了?跟老人似的?” 杨小艳就说: “还是借《红楼梦》吧,还是看小人书省劲。” “小艳,这《红楼梦》小人书都看了多少遍了,你看点别的吧? 我给你推荐一本。” 说着慧来从自己的炕柜里边拿出来一本书,神秘兮兮的说: “这本书,特别好看,警告你,快点看,我后半部分还没看完呐。” “《野火春风斗古城》,这不是王心刚和王晓棠演的那部电影吗? 王晓棠还因为这部电影评上了百花奖的女主角呢。 杨晓东、金环、银环我记的没错吧?” “小艳,你记的没错。但这小说可比电影都好看,战斗在敌人心脏, 争取关敬陶起义那里,特别紧张,你信我,好好看看。” “我不看,看不进去这么长的小说。还是看《红楼梦》小人书。” “那好吧,正好我没有看完,等看完再借你。小人书你自己随便拿就是。” 万慧来把自己装小人书的箱子,整个拿给了杨小艳, 却见杨小艳若有所思: “慧来,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这贾宝玉,是真的喜欢林黛玉吗?” Part 138 万慧来想了想说: “你是想说贾宝玉不喜欢林黛玉?那他们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再说红楼梦写的就是他们的爱情!” 杨小艳点着万慧来的鼻子,说: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爱情?羞羞!” 万慧来说: “这是书里说的,我又不懂,但是我觉得书里是这么说的, 作者曹雪芹也是这么写的,宝黛爱情不是红楼梦的主题吗?” 杨小艳有些害羞的说: “你左一个爱情右一个爱情,好像你懂爱情似的!” 万慧来捶打着杨小艳,两个人嬉笑着, 最近常常这样的话题,从杨小艳开始,在两个人的这种方式下结束。 万慧来看杨小艳儿来家里在写作业的当儿,眼睛经常离开了书本, 望着远处发呆。 突然有一天,万慧来后桌的同学,小声的谈话,吸引了万慧来的注意: “杨小艳谈恋爱了。” “什么?哎哟。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学校知道了怎么办呀?和谁呀?” “和杨柏!” “啊!” 万慧来听完这话,猛然回头,两个正咬耳朵的女生, 被万慧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万慧来厉声说: “告诉我,你们说的这是真的吗?” 两个女生竟见万慧来如此不管不顾,立刻吓得不再作声。 万慧来一整节课都没有听好,她心里翻江倒海, 她想如果杨小艳真的早恋了,再被学校知道了,杨小艳和杨柏一定会受到处分。 关键是杨小艳的家里知道了,想到杨叔叔的脾气,万慧来不禁替小艳打了个冷颤。 心想: “杨叔叔会打死她的。” 而最让万慧来心里添堵的,就是杨小艳竟会和杨柏谈恋爱, 慧来觉得那个人已跟小流氓差不多,这杨小艳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看好这样的男生,一定是谣言!万慧来真想立刻就找杨小艳问个明白。 然而这节课里只有一、二小组的同学小考,杨小艳并不在。 万慧来正在解的几何题,一点头绪也没有了。同学们都交了卷子, 只有万慧来还在那咬着笔头,脑子里却想着杨小艳的事儿, 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老师见万慧来如此,便说: “万慧来,考试时间已过,但你如果想出来, 还是可以到黑板上写出这道题的答案。” 万慧来站起来说: “老师,对不起。我还没有想出来。” 老师语重心长的说: “万慧来,这节课一共就这么两道题,你还差一道没有答上来。 这种状态,可不行。你家有事吗?” 万慧来听了,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 “万慧来,你平时一直都是认认真真做习题的, 这次我不想批评你了,家里有事儿,那也就不用留下来了, 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今天老师就留这道题, 为你的家庭作业。明天一早,你要到黑板来板书这道题的答案。” “谢谢老师。” 万慧来说完,转身离开学校,向家里跑去。 回到73栋,站在杨家大门外,慧来没有走进杨家,这是张淑给自己的规定, 因为杨大喜放出来了。 候斌和张淑不许慧来去杨家玩。 杨小艳被万慧来叫到了旁边的这栋房正中间的门洞里, 每一栋这样的平房,中间都有一间不住人家,只是做为通道, 人们都叫做门洞,有时候下雨了在这避雨,还有的人家, 在门洞里边放些黄土或者煤面,但放的量都很少,起码要留出宽敞的通道, 供邻居们方便行走或过车。 两个人站在门洞里,杨小艳像有所感知似的一声不吭, 还是万慧来打破了沉默说: “你真的和杨柏处对象了吗?” 她见杨小艳并没有接过话头,松了口气: “我就说了。你即使真的谈恋爱了,真的处了个对象,也不会和杨柏。 何况你也不会谈” 杨小艳打断了慧来: ”是杨柏!他们说的没错。之所以不敢跟你说。 我怕你讨厌杨柏!以后,也会讨厌我!” 万慧来激动的脸色通红: “你是不是傻了?杨柏是什么人啊?你怎么可以跟他处对象?” 更令万慧来吃惊的是,杨小艳却用很平和的语调说: “慧来,其实我们都不真正的了解杨柏。他只不过是愿意开玩笑, 他不愿意学习,但他愿意劳动” “小艳,我!你” 万慧来被杨小艳的气的语结。 “我和杨柏一起看了电影《苦菜花》,他一个大男生,哭的一抽一抽的。 电影你也看过,不懂得一位伟大母亲的崇高情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吗? 慧来,杨柏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慧来听着杨小艳说这些的时候,她意识到, 自己已经说服不了杨晓艳了,也感觉杨晓艳已经铁了心在跟杨柏处对象。 尽管万慧来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很久,但是万慧来觉得杨小艳一会儿同意了, 一会儿又反悔了,总之,就是拿不定主意跟杨柏分手。 最后万慧来说: “小艳儿,你要真是继续和杨柏处下去的话,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杨叔叔!” 杨小艳听了慧来说出这话,愣在那里,她呆呆的看着慧来的脸, “我真的会告诉,因为我觉得这是对你好,我和你是好朋友。 我不能眼见的,让杨柏害了你。杨柏那年都把你吓病了,你都忘记了吗? 我们两个同桌的时候,杨柏就不怎么样。 现在很多同学都说他像个小流氓,嘲笑戏弄女老师,还偷着跟牛老师拍照。 跟他在一起学习不会好,思想也会退步。我觉得你会被他带坏的。 我一定要告诉杨伯伯,你自己掂量吧,如果你要不分手, 下个周二,我就会和杨伯伯说。” 万慧来说完就走了,小艳叫了声慧来,慧来并没有理会。 星期一的早上,天空下了些轻雪,班级有一个晨检, 晨检就是上一周的作业检查,老师会让班长或学习委员领着同学们, 互查或是自查作业情况,一般时间为15分钟左右, 这个时间里,往往老师不在班级,算是进行一个小总结会。 此时有两个男生在外面扫雪,其中一个男生打开了教室门, 大声说: “万慧来,外面有人找!” 慧来一惊,觉得这个时间刚上学, 侯叔叔和张叔阿姨不会有什么事来找自己,或者是德珠哥哥? 慧来还是摇了摇头。 她走了出去,四周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家长或亲属。 她正在纳闷,见杨柏两只手插在兜里,头发梳的光亮, 看他的样子,就不像学校的学生样,有些社会上人的派头, 他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万慧来见了他就一阵不舒服, 马上转身准备回教室,却听杨柏高声喊了自己一嗓子: “万慧来!是我找你!” Part 139 万慧来听到杨柏的话,定在了那里。 杨柏到了万慧来的身后,恶狠狠的说: “万慧来,你如果再管我和杨小艳的事情, 敢把和我杨小艳的事告诉她爸,我一定让你白刀子进去, 红刀子出来!” “我不认识你,也不再认识杨小艳!” 万慧来立刻的回应,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万慧来自己一时也难以说的清楚。 万慧来说完,跑回班级的教室,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觉得杨小艳出卖了自己,一定把自己管她早恋的事告诉了杨柏。 哭过,万慧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杨小艳,从此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是个叛徒! 五月份的时候,候斌厂子正好有个机会,从机械厂回长春来学习技术, 也许,两年,也许,三年。所以,候斌就申请暂时调回来了。 由于慧来家里知道了杨大喜是个嫌疑人, 于是,一家人,便有了暗中观察杨大喜在家动向的机会。 居委会的,还有这个组的组长,就是那奶奶,都在密切的观察着杨大喜。 没有人想过因这些原因搬家或是换房子,可能张淑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 候斌听了,就会说她的觉悟太低。自己调回来,也是想帮助公安人员, 早日抓住罪犯。 候斌有一种想为邻里除害和抓坏人的情结, 所以,即便是有机会搬家,他也会拒绝的。 最近,邻里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杨家,候斌经常在家里和邻居开会, 对于杨家的事无俱细,都在邻居们的掌握之中。 万慧来听了,由原来不想原谅杨小艳的叛变,到现在的有些同情了。 而杨小艳的这场恋爱,也成了人们查案的一个线索。 由于杨柏在学校的口风并不好, 杨小艳和杨柏又是学校有名的早恋对象, 所以,大人们,特别是居委会的大妈们, 便对杨小艳的人品也提出了质疑, “这小丫头,脸皮这么厚,还能跟个小流氓似的小子搞在一起, 她能不能有机会帮案犯,都不好说。” 万慧来听了,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她坚信, 杨小艳绝不是她们说的这样的坏人。 七月份,慧来参加了会考,顺利考上了高中, 张淑一家都希望慧来将来能读个大学。 考完了试,万慧来轻松了许多。 一个午后,她发现家人都不在,只有自己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才意识到如今不需要上学的她,不知什么时候, 已然变成了“觉皇”。 万慧来慵懒的躺在那里,没有立即起身, 开着的窗子,听得见院门外邻居的交谈。 “这张淑家没有人啊?我还想请教她个事呢?” “啥事?怀上了?” “去你的。没个正形。看这大锁头把门,家是没人喽。 不跟你闲扯。回家了。等张淑晚上回来,再问她。” 万慧来本打算接个话,一听是找阿姨的,又是些妇女的事情, 便没有作声,让她们权当自己家里没有人。 万慧来有些饿了,想到外屋间找些吃的,一时着急,没有穿鞋, 光着脚跑到了外间,打开紧邻杨家的西墙碗厨, 看到还有张淑为自己留的,新烀的玉米,拿出来就往嘴里送, 站在那里,一会儿功夫,已把一棒玉米啃了个精光,待她肚子里有了点食, 便不再着急吃,而是再想翻翻,看还有没有什么水果之类的, 这时,隔着窗子,西边路上路过的宣传车,声音很大,传了过来。 宣传车走的很慢,最近的几场电影,宣传的紧密。 每次路过73栋,里面的住户,在家里说话都要大声喊, “电影《红日》,根据吴强所著同名小说改编,著名导演汤晓丹执导的战争片。 主要剧情为:1946年冬天,我军在苏北涟水城与敌军整编74师激战以后, 主动北撤山东。敌74师师长张灵甫更加猖狂,向我山东沂蒙山区进犯, 企图与我主力决战” “黑白电影《在烈火中永生》由水华导演,著名演员赵丹、于蓝主演。 本片根据罗广斌、杨益言所著的红色经典小说《红岩》改编, 影片以许云峰、**的斗争活动为中心, 表现出当时艰难的地下革命斗争和严酷的狱中斗争的情景, 以及身陷囹圄的**人坚贞不屈的革命信念和献身精神” 令万慧来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这样扰民的声响中, 透过这个碗厨,万慧来听到一种像用什么工具凿墙的声音, 万慧来仔细的听着,到处找着这种声音的来源,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外面的宣传车发出声音, 这种凿墙的声音也会持续,而当外面的宣传车声音停下来, 或是中间有了间断,这种凿墙的声音,也很同步的停止了。 万慧来找了又找,没有发现哪里才是声音源, 她紧张的出了一身一脸的汗, 这个暑期,天气闷热,门又被关上了, 外屋的房间没有窗,只有这一道门, 万慧来为了让邻居以为自己家里,此时并没有人, 她不能打开房门。 此时的她,又紧张,又害怕,万慧来知道, 这声音不是来自东屋的杨家, 就是来自西屋的张家,可是张家经常是没有人在家的。 万慧来这时敢确定就是杨家在凿墙, 凿墙的目的是什么呢? 慧来看了一眼外间酸菜缸下留出来的那块空地, 她的脸红了。 那块地方,就是放自己和张淑阿姨夜壶的地方。 自从73号厕所出现了无名女尸, 张淑阿姨便和慧来都在家里准备夜壶,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张淑阿姨严格要求,在家里方便。 宁可费点事,多做些卫生,也要保证安全。 而一旦墙体被凿出了窟窿,自己和张淑阿姨方便的**, 就会暴露在这双墙窟窿后的视线之下, 这个人的目的,已很明显,是想偷窥! 万慧来彻底明白了这声音的原因后,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万慧来把手按在了“咚咚”跳的心脏前,使劲的咽了几次唾液, 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继续密切观察两面的墙面, 哪里可能是传出声音的地方。 可是,宣传车的广告声停了,慧来光着脚,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音来。 她在等待着宣传车的广告声再次响起, 也抓紧机会捕捉,这凿墙准德偷窥的具体方位。 Part 140 这一年的冬天,73栋的女厕所又出事了, 但这次的事件,对所有住户来说震动太大了,每个人都掉了眼泪。 整晚,张淑家三口人都难以入眠。 最东边的李爷爷家的那奶奶死在了出事的那间厕所里。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万慧来正和高一的同学刘京京在排练新年的节目。 刘京京住在74栋,也对73栋的厕所事件听说的不比慧来少。 而且,她每每上学,都要经过73栋,所以对这里的七户居民, 还算熟悉。 刘京京是体育队的,也是体操队员。万慧来有两个节目, 一个是合唱《红色娘子军》的选曲《万泉河水清又清》。 另一个扮演舞剧《护羊英雄》里的妹妹玉荣, 而姐姐龙梅的扮演者则是刘京京。 万慧来熟络歌曲一些,她领着刘京京在练唱: “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 我编斗笠送红军 红区风光好, 红色娘子军 军民团结向前进” 练了会歌曲,刘京京便要带着万慧来排练下舞剧,刘京京较有经验, 她在给万慧来说其中的情景,以便把握情绪。 “《护羊英雄》里的这对小姐妹,为生产队牧羊至中午时突然遭遇暴风雪, 姐妹俩急忙拢住羊群,转身往回赶羊。但是狂风暴雪阻挡了羊群的归路,羊群顺风乱窜。 这时的龙梅姐姐我对妹妹你说: “快去叫阿爸帮咱们拦羊!” 玉荣你便掉转头顶着风雪拼命地跑,没跑多远就栽倒了。 你站起来回头一看,姐姐我一个人在暴风雪中拦挡羊群, 没有帮手羊群越发乱了。所以玉荣顾不得去叫阿爸,立即返回羊群, 挥动着小皮帽拦挡羊群” 刘京京边说,边做着舞蹈动作,突然蹲下身说: “我的肚子痛,去下厕所。” “刘京京,你别去我们73栋的那个!” “我知道。” 待京京慌慌张张的跑时来时,慧来正蹲在地上, 两只手趴在炕上写着那首歌词,平日里,万慧来习惯趴在炕上写作业, 不太喜欢在桌子上,像个小孩子。 “慧来!慧来!李爷爷去世了!” “哪个李爷爷呀?” 万慧来被刘京京的话搞的一头雾水。 “就是你家东屋的那个李爷爷呀!” “啊!你听谁说的” “万慧来,我路过东屋,都听到里面老太太的哭声了,一定是那奶奶。 我还见73栋厕所那里有警车,便过去听, 那里的邻居说,是被害死在那个厕所里了。 但我没敢靠近,就回来了!“ 万慧来一听,急忙跳上炕,因为站在炕上,能从窗户望见73栋厕所, 果然,厕所的附近有了两辆警车。 万慧来一屁股坐在炕上说:“太吓人了,太吓人了,怎么又来害人了, 这到底是谁呀?” 刘京京指了指东屋杨小艳家的方向说: “慧来,听说是你家西屋的杨大喜,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 “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都说是他,但是好像没有证据吧。 他总是做一些作奸犯科的小事,但是并没有证据与这个案子有关系。” “嗯,邻居们好像都说是他做的,我也不知道杨小艳 慧来,你不害怕吗?你就和他是这样近的邻居。” 万慧来说: “按你这样说,那杨小艳呢,那就是他的哥哥,那你说她害怕吗?” 刘京京拍了一下慧来说: “你还别说,有时候我想到杨小艳呀,还真为她捏把汗。慧来你听说杨小艳谈恋爱了吗? 开始的时候,我不理解,现在好像有点理解她了。” 万慧来听了疑惑的歪头问: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有那样一个哥哥,一定是很害怕的, 他需要有个对象早点保护他。” 万慧来笑了: “真牵强!能保护什么呢?他又不能来到小艳家里,或是能跟她哥哥相处。 还不是得小艳自已面对嘛。” “那不对呀,起码心里还有个安慰,有些话还能找个人说吧。” 万慧来有点不解: “她不能跟我们说吗?” 刘京京低下头,想了想说: “我也说不清,就感觉挺理解杨小艳的。” 慧来听了有些若有所思,缓过神来,说: “我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马上就回来,你一个人看家哟。” “慧来,要不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刚才吓的脸都有点白了,我不靠近,只是打听一下。 一会儿张淑阿姨回家了,准不让我出去了。” 看见刘京京点头答应,万慧来走出家门,刚一推开院子的大门,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差一点就晕厥过去。 万慧来见李爷爷正从厕所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万慧来惊的止住了脚,她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 愣了足有二十秒后,撒腿就往屋里跑来,大门也顾不上关了。 进了门,“哗拉”一声栓上了屋门,蹦上炕拉上了窗帘, 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灯,她坐在桌边,身体有些颤抖。 “慧来,不会吧,你胆子这么小?” “天呐,你猜我看见谁了?” “啊?你别吓我!” 刘京京快被万慧来吓哭了。 “京京,怎么办呐?我看的清清楚楚,我看见李爷爷了啊!” “难道你真的是活见鬼啦?” 刘京京小声嘟囔。 万慧来认真的说: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看到李爷爷了!” 说完,万慧来和刘京京吓的偎在炕里。 张淑的敲门声,象给两个人打了鸡血,顿时精神起来, 慧来跑上前给张淑打开了门,张淑见状,惊讶的问: “怎么啦?慧来,为什么挡着窗帘啊?” 听了张淑和缓的声音,慧来的神经松弛了许多,把刚才看见李爷爷的事说了一遍。 “你看见李爷爷就对了。” “什么?” “是那奶奶遇害了。” 刘京京听后,摇着头说: “不不,阿姨,我亲耳听到的,听到李爷爷在那哭。” 张淑拍着刘京京的头说: “人老了声音都有些相近,老两口过日子在一起久了, 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都有些相近,那奶奶和李爷爷的声音。 平时呀,就我们这些近邻,也经常分不清呢。” 万慧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 “我真的是没脑子。” 刘京京听了不好意思了: “是我谎报军害你虚惊一场才是。” Part 141 4月5日的凌晨,下了夜班的薛德珠,走出室内,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光照亮了凌晨的黑夜。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清明,常言说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情形多指南方。 这里,却迎来雨夹雪天气,气温骤降,机场在雪花的装点下, 好像穿上一层白衣。想到这“白衣两字”,不知为什么, 薛德珠脑子里全是素缟麻衣。 他快步走回到宿舍,准备收拾东西,去妹妹家汇合,一起祭奠亲人。 进了屋,薛德珠抖了抖身上的雪,才去开房间的灯, 眼光不自觉的看到窗边那张空荡荡的床,佛仿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 薛德珠一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按亮了身旁墙上的照明开关, 室内光明大亮,两张单人木床上,除了叠放整齐的被褥, 空空如也,并没有看书人存在。 薛德珠愣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 “纪良,你都走了几个月了,我还是这样不适应。 每次晚上回来,都感觉你还在宿舍。你阴魂不散呐。” 薛德珠脱下了外套,放在靠门的那张,自己的床上, 又用手扑了扑短寸头发上的雪花,踱步到窗下的那张木桌前, 桌上有几封信,都没有打封,收信人写着:纪良。 看着桌上退回来的信,薛德珠又一次自言自: “纪良,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不告诉我,你的地址。 你也不给我回信。哎,你就喜欢自己憋着,那就憋着吧。算你能! 今天是清明,我特地串个了夜班,白天我去杨家看看, 最主要的,是帮你去看看杨桃。这是她第一清明节。” 薛德珠看了看纪良床上的衣物,摇了摇头: “你连洗换的衣服都没有带,要你地址,也是想帮你寄点不是? 你呀,多保重吧。” 说完,看到了两件衣服下有书本样的东西,他顺手把衣服拿开, 见是纪良留下来的这两本大众电影, 薛德珠说:“差点忘记了,我帮你给杨桃捎过去。 哎!你们俩有着一个共同的理想——电影梦,虽然我不懂。 但我更不懂你们怎么” 薛德珠手里拿着那两本大众电影,一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去年三月的那天,杨桃站在纪良宿舍走廊尽头的窗下,失魂落魄。 此时的宿舍内,薛德珠骨折后,刚刚从医院提前出院, 他坐在桌前正认真的完成着纪良交给自己的“任务”: 帮纪良写演讲稿。 薛德珠一边用左手时不时的轻轻揉着那条伤腿, 一边用右手拿着钢笔在信纸上飞舞。 杨桃惆怅满腹的站在门外走廊窗下,从兜里掏出了那封纪良写给自己的分手信。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滴答滴答”, 一粒粒滚落在窗台上。 突然纪良进入了她泪眼模糊的视线,他在远远的朝宿舍这边走过来。 杨桃慌忙把那封信装进口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圆盒子,是补妆粉, 打开之后,一面便是闪亮的小镜子, 杨桃对着镜子,匆忙补了补妆, 再整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着,急切的向宿舍大门跑去。 刚刚出了大门,就差点和脸色阴沉的纪良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 听着纪良冷的如数九寒冬的声音,杨桃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闲聊。回去吧。” 纪良见杨桃愣在那里,眉头紧锁。 “我再来见你一面不可以吗?” “这不是见了?可以吧?” 纪良说着转身要往门里走,杨桃拉住了他, “纪良,你真的就什么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真没有什么说的了。我骗了你,骗了你们全家,和你相处的那段日子, 我自己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再说,我们之间也没有快乐可言了。 还在一起干嘛?没意思!” 纪良头也没回,甩掉了杨桃拉他袖管的手,站在那里,脊背僵硬。 “可你过去说有意思!很快乐!不是吗?” 杨桃再也忍无可忍,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起来。 “杨桃,我再说一遍,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纪良边说边往里走, “不合适”三个字是漂在空中的,却象一记重锤打在杨桃的心上, 杨桃如被重击一样的晃了晃身子, 然而,她没有倒下,反而稳稳的站住了, 挺直了后背,突然厉声说: “纪良,你站住!” 也许杨桃一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这样的声音来自杨桃, 让纪良特别陌生,也许就是这种陌生,才使纪良竟然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想了想,转过身来,又走到了杨桃的身前说: “好,我也听你把话说完。” 杨桃往后仰了仰头,想让眼泪倒流回去, 可是,地球引力此时不可能听她的,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一脸。 “纪良,这封分手信,是你两个月前给我的,我看完了,想还给你。” 纪良接过了信,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我有件事,还是不明白。纪良,你既然想分手了, 对我没有一点点爱意了, 那怎么解释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 纪良脸色充满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呐,你没有失忆吧?杨桃。那天我喝多了!那天我喝多了! 还需要我再重复说一遍吗?我过去曾告诉过你, 我喝多了的时候,都曾去别人家的柴火堆过过夜, 我有断片的毛病!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桃听了,用手捂着脸,转到一边流泪。 纪良看样子很气愤,打开话匣连珠而出: “再说了,这种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的。 我那时候坚决想和你分手,但是你说见最后一面, 而且让我最后一次给你过个生日,让我陪喝你生日酒, 之后” 些时已蹲在地上的杨桃站了起来,说: ”别说了!纪良。” 原来当时,的确是杨桃,为了挽留纪良的感情, 她想好好的利用自己的生日那天,让纪良“迷途知返”, 为了让纪良陪她过夜,她也算处心积虑。 杨桃有个同学,全家都到外地去了,留下房子,让杨桃照看。 杨桃便把纪良约到那位同学家,在自己精心布置了几天的屋子里, 做了一桌子纪良喜欢的饭菜,夜深了,纪良喝了酒, 杨桃十分主动的跟纪良在一起过了夜。 第二天早晨,纪良醒了酒,什么话都没有说,穿戴整齐后, 头也没回的,弃杨桃而去,一直到现在,没有再见过杨桃。 杨桃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又无能为力。 这段日子,她也曾劝过自己,既然一点情意都没有了, 她总还要有一丝丝尊严吧。 可又经常产生闪过这样的念头: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挽回纪良。 可留住了人,留不住心怎么办?难道真的中了“喜新厌旧”的魔咒? 可“旧”是自己,“新”又在哪里呢? 纪良听了,认真的说: “不死心是吧?我说了没什么,只是怕影响你们的家庭关系, 要想让你死心,我就只好说了: 我爱上了你的姐姐杨英!” Part 142 杨桃惊呼: “杨樱!我姐姐吗?” “没错!虽然她不爱我,但是我爱她,我想我不会改变的, 我只爱她,她才是我一直想找的女人,也许你们的外貌有些相似, 性格也有些相似,但毕竟你不是她,她才是我想要的人!” 纪良说完转身要走。杨桃木然的流着泪说: “我同意分手!” 纪良听后,像定在那里,头也不回的问: “你说的是真心话?” “纪良,我想最后吃一次你给我买的点心。 能到前面商店里随便买一盒回来吗? 我就在那个窗下等你。我们好和好散。” 纪良竟然头也没回的说: ”说话要算数!” 纪良往商店走去了,杨桃热泪再一次扑簌而下, 她转身跑回了宿舍的走廊后,腿像灌了沿,一步步的, 慢慢的挪向了尽头的窗前,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窗下的那条小路, 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在眼前掠过,杨桃泪如雨下 小路上出现了纪良的身影,一点点的远处走过来,人影不断的放大。 窗下还有两个修水渠的工人,正在加班, 站在窗前能听得到他们边干活,边说话, 他们的声音,很近,杨桃却充耳不闻。 纪良一点点的走近了,杨桃再一次拿出那盒定妆粉, 照着小镜子,认真的被了妆,涂了口红, 又对着小镜子,认真整理了头发, 扯了扯身上衣服的褶皱, 把去年生日里纪良送自己的那条红围巾, 重新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再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小瓶水, 洒在了两条手帕上,那两条手帕,是纪良送给自己的礼物, 杨桃把两条湿手帕分别套在左右两只手上, 然后,动作沉稳的上了窗台,分别拧掉了天棚上的两只白炽灯, 杨桃此时站在窗台上的位置,看着纪良走来的那条路, 角度格外清晰。 她有些惨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丝笑容。 杨桃象平时跟人打招呼一样自然的,抬起自己的双手, 却分别用套着湿手帕的手指塞进了灯头 电流穿过了她的心脏,呲呲的电火花烧焦了杨桃水葱般的手指, 浑身的皮肤逐渐发黑,一个趔趄跌到了窗外, 正正好好跌在了纪良的视线里, 他眼睁睁的看着杨桃在自己面前触电身亡了! 纪良手里的那盒点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附近正在施工的两个工人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喊着: “快来人呐,有人寻短见了!” 紧接着,周围正在施工的几个工人,跑过来了, 那两个人正在噼里啪啦的, 跟围过来的人说着刚看到的情形。 接着有一位年龄大的工人,走到了杨桃身边,蹲下来, 用手试了试杨桃的气息,还做了一个被电麻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说: “唉,没气了,还麻人呢。” 纪良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个健步冲过来, 一手把那个老工人扯向一旁, 用力抱起杨桃向卫生室跑去, 这时的宿舍内的薛德珠,听见喊声急忙跑出屋外, 见纪良如此,他追了上去 一阵“铃铃铃”的响声,惊扰了薛德珠的回忆, 桌上的闹钟,响了起来,薛德珠下意识的按了下静音钮, 看看时间,已是三点五十。 薛德珠带好了东西,把自己黄色的**斜挎包背上, 出了门,骑着自行车,往市里的张淑家驶去。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静的只听到自己车轱辘, 摩擦地面雪和雨水的涮涮声, 单调的声响,又一次让薛德珠想到杨桃。 出事后,杨万启和秀珍找到了机场,要求尸检。 结果出来了,令人震惊的杨桃已经怀孕了, 按日子推算正是杨桃的生日那天晚上,两个人同居一室的结果。 后来,还在杨桃的身上翻出一身纸条, 看纸条的样子,是摆在纪良宿舍走廊窗台上的卷烟纸, 杨桃匆忙写就的几个字: “爸爸,妈妈,姐姐,永别了。 原谅我不告而别,也要原谅纪良。” 纪良看着这封遗书,双腿一软,跪在那条走廊窗下, 在杨桃触电的地方,抱头痛哭: “杨桃!我该死啊。” 杨万启和秀珍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脑的打骂, 当时的场面乱作一团。 而纪良,久久的跪在那里,任由别人怎样拉扯就是不起来 后来,飞行服的事,还是那位驾驶员找单位承认了错误。 由于单位规定,飞行服装,如果缺少,要报上去,进行登记。 纪良跟他们肯求了很长时间,把自己骗女友家, 谎称自己还是飞行员的身份,如实说了出来。 现在,承诺未来的岳父的飞行服,只能及时兑现, 否则,事情就容易败露。 于是,一位退役成民航的飞行驾驶员, 便把自己的飞行服给了纪良,并说, 如果被查了,就说是自己弄丢了。 纪良马上说: “要是真被查了,我就说是我偷你的。” 出了这样的事后,纪良那边还是硬说自己偷的那件飞行服。 原来,主任和组长,以为纪良偷飞行服, 与他常记载的那些叛逃事件有关,听说是为了杨家做的, 反而松了口气。 但想到纪良对象自杀这件事情的影响,不仅不可能再让纪良, 去做民航的驾驶员了,还是要处分纪良的, 于是,支援内蒙古建设,正好有一个名额, 就让纪良去了。 “先出去锻炼锻炼,反省一下吧!” 纪良从杨桃的事情出了之后,像霜打的茄子,一直沉默着, 听了分配,二话没说,就去了草原。 一晃走了几个月了,没有给薛德珠来过一封信。 遇上休息,薛德珠,就会去杨万启家, 代替纪良,看望杨桃的两位老人。 开始的时候,他们说: “不见不见,看见你就想起那个王八犊子纪良。快走快走!”, 但是,薛德珠坚持在每一个休息日里, 必须到杨家的大门外报道,手里有时拎的水果或是点心, 也会被杨万启摔到垃圾箱。 但这样的次数多了,日子久了,有时还会在门外偶遇上了杨樱, 杨樱一定会为纪良说情,所以,慢慢的,杨家的二位老人, 一点点的接受了薛德珠的问候,虽然大门还是不会为他敞开, 但薛德珠拿去的东西,都被杨樱拎进了屋子里。 薛德珠总算松了一口气。 Part 143 在杨樱的劝说下,杨万启和秀珍对薛德珠的印象有了改观, 也终于允许薛德珠登堂入室。 最让薛德珠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进杨家门。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周末,下班挺早的, 德珠在路上遇上了个卖“香水梨”的,远远的就能闻到甜甜的梨香, 看来这种梨因“香水”而得来,并不是浪得虚名。 薛德珠提了一袋子“香水梨”来到杨家门口, 见门还是紧闭着,他有些习惯性的紧张,四周望了望, 又慢悠悠的在前前后后,逛了逛, 杨家是一栋房子的东头,门前有三米宽,一米半长的空地, 四周用一米左右高的矮篱笆围成的小院落, 里面种了些辣椒和茄子,紧邻着篱笆的, 是一圈细高的,已结了籽的芝麻, 德珠用手摸着那些篱笆和节节高的芝麻杆, 已经快有一百来遍了,终于,他决定把那袋“香水梨”, 放在门边的一张新添的椅子上, “别再撸我那芝麻了,再碰,它们就白长一年了!” 薛德珠还没有把梨放稳当,窗口就传出杨万启宏亮的声音, 瞬间“香水梨”“扑噜扑噜”滚了门前一地, 于是,薛德珠手忙脚乱的在捡拾地上的梨,再往袋子里放, 可不知为什么,放回一个,又滚出两个, 一时间,浑身的汗水就下来了, 只听房门 “吱嘎”一声响,杨万启站在了,正蹲在地上捡梨的薛德珠面前, 尴尬让薛德珠的满是汗水的脸更红了 “进来吧,陪我喝口酒!” 薛德珠以为杨万启在和谁说话,往身后看了看, 不见有任何人,再抬头看杨万启,门洞开着,已走回了屋里。 “来吧,我捡,你进去坐吧,杨叔等你呢。” 直到秀珍阿姨出来说了话,薛德珠才敢相信, 这是杨家让他进门了,还有酒菜招待。 待薛德珠坐在杨万启对面, 看到他那双时而闪着空洞目光的眼神时, 便顿感心里十分难受,那是一种失去亲人的, 一种充满伤心和失意的目光, “杨叔叔,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已然过去了, 您老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纪良跟我亲兄弟没有什么两样,以后,他欠的债,我来还!” 提起纪良,杨万启反而没有了往日的愤怒,他低下了头, 眼睛看着酒杯里的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德珠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隔了许久,他把手里一直在他的目光下的那杯酒,端了起来: “来,喝酒!尝尝你阿姨做的这道溜豆腐,不错!” “叔,我真高兴您老能” 杨万启摆了摆手说: “至于他怎么样,我不想提了,但我不明白一件事儿, 小薛,这一年来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 就凭你这样一个人,我也听杨樱说了你不少的事, 你经常替他那么个混蛋顶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咱学**?只为这学**吗?” 薛德珠听了,放下了筷子, “叔,您可能也知道,其实我和他有一样的身世, 但是纪良比我苦,纪良的父母为了解放战争牺牲了, 一家人都被日本人屠杀了,只余下纪良被一个农妇收养, 可是那农妇也出了意外,在砍柴时,跌下了山崖。 纪良只好一个人出去讨饭,就遇上了他的养父,是个货郎。 纪良跟着这个货郎走街串巷,长到了六七岁, 所以他的身上有时候油嘴滑舌一些,有时候见到女人打情骂俏, 那是货郎的影响。叔你也是知道,货郎卖的就是针头线脑, 锅碗瓢盆,胭脂水粉,打交道的都是女人。 虽然纪良很少提起他的养父货郎的事情, 在他少有的关于货郎的话语里, 他说跟着养父一天曾走过十二个村子, 而且那货郎到处都有相好的,油嘴滑舌, 挣的就是村头巷尾的女人的钱, 常拿一些针头线脑、布头首饰,收买女人。 所以眼见着和这样的养父长大,要说也就是纪良, 换个别人,早就不一定混成个啥样子了。 记得有一次,纪良提起养父领了一个村妇跑回家, 还毒打了他的养母,我在纪良脸上和他的语气里, 看到的都是对那个货郎的愤恨。 所以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理解了他小时的遭遇。 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让他上学受教育,他在家庭的教育上, 的的确确是有所欠缺。但是,想想这是纪良的错吗? 他那时候也是个孩子,他想长成什么样?是他能意识到的吗? 而我也是父母双亡,可我万幸的是被万舍成和薛珍珠烈士收养, 我的养父母,对我有再造之恩,让我的各方面有了与众不同的成长。 而纪良的父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千千万万的孩子不再受苦, 才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反而把纪良抛在了半路上。 我这样的幸福,纪良应该得到才是呀。况且纪良的内心不坏, 他聪明、好学、热心、看事物清楚还有远见。 所以,纪良每次遇到困境时,也就是所谓犯错误的时候, 我都好像能听到他父母在跟我说: 德珠!帮帮我们! 德珠!你帮帮我们的纪良!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身不由已的想挺身而出, 但是,我的力量太单薄,经常还帮了纪良的倒忙,哎!” 薛德珠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了, 可是却没有听到杨万启叔叔的回音, 他抬头看看老人家,发现杨万启已是老泪纵横 就在那一天,薛德珠知道了关于杨樱的消息, 她的那个香港男友也早就在美国有了新女朋友, 老两口听说这件事情后,不敢告诉杨樱, 因为有了杨桃的事件,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是,令他们吃惊的是,杨樱却早就知道了此事, 还跟他们说: “他就是没有新欢,我也想分手了。这样的结局最好。” 秀珍以为杨樱在说气话,难过起来。 杨樱过来反倒劝起母亲来: “妈,我早就知道王之杰的事情,也预料到我们早晚会有这样的结果。 因为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再说了,我早就跟他说过,我不想出国。 我的事业和亲人都在这里,我出国做什么。妈,你想想,我这个态度, 我们怎么会长久下去?这是迟早的事情。” “哎,我们家这是做了什么孽了!” 秀珍转身哭了起来, 杨樱却说: “妈,我觉得你想的不对!新中国给了我们妇女翻身的机会, 男女平等了,不是靠男人吃饭的时代了,为什么就被人选择, 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呢?” 杨万启听了,拍了一下桌子,高声说: “樱儿呀,你这书没白念呐。你妈和你姐还是中旧社会的毒太深! 新社会给你们女人跟男人一样能站着活的台阶, 为啥还非要跪着生啊?” Part 144 薛德珠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 骑车来到了73栋西边的夏至路上, 天还没有亮,薛德珠抬了下手臂,看了下表,还不到4:30。 路上很安静,家家户户灯还没有亮起,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 雨夹雪的路面上有水声的回响,整个路上前前后后看上去, 只有薛德珠一个人,他不自觉的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刚拐过73栋,胡同最里面的李爷爷家,房山的小甬路上, 突然猛的窜出几个人来,吓了薛德珠一跳, 却见一个人飞快的向自己跑过来,近了, 薛德珠也没有看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觉得年纪很轻,身体单薄, “叔叔,救命!救命!” 这时候,清楚听得出来,是个女孩的声音。 薛德珠跳下了自行车,警觉得往前奔走, 快到了女孩子面前问: “怎么回事儿?” 这时候,女孩子后面的三个人追了过来,鞋子踩在雨雪的路面上, 清晰的很: “啪嗒啪嗒啪嗒!” 由远及近,女孩子的喘息声更加急促: “救救我!他们耍流氓!” 薛德珠大致明白了,这是三个男人,要对一个小女孩子非礼。 这还了得,一时间,血顶上了脑门子, “你快往西跑,我来对付他们!” 薛德珠用手臂,向女孩子往自己身后的方向,挥了一下说。 三个人近了,最前头的喊: “你往哪跑?要是乖乖的听话,保你没事儿。 你他妈往哪儿跑啊?你还能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吗? 快追快追。”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边说还边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加快脚步。 薛德珠毫不犹豫的朝他们冲了上去,横在了他们面前, 女孩儿头也不回,拼命的往夏至路方向跑去, 转眼就拐出了73栋的胡同口。 “你他妈是干嘛的?要多管闲事是不是?” 几个小伙子依次来到了薛德珠的面前, 他定睛一看,最后上来的一个人,那不是西屋邻居, 杨家的杨大喜吗? 他叼着烟卷儿,头发凌乱,敞开着的怀儿, 身上还穿了条没有外裤的秋裤,趿拉着一双鞋, 活脱脱像从被窝里,刚钻出来的模样。 “薛大哥!是你呀!这你可别拦着,那是我女朋友。 “杨大喜?如果真是你的女朋友, 用得着拿这么些致命的家伙什追吗?” 薛德珠指了指三个人手里的铁锹、锤子和匕首。 “人家女朋友,关你他妈什么事?人家想打就打! 崩他妈多事!不要命了?” 薛德珠见一个拿匕首的上前来,忙拾起路旁的一块板砖, 看着丝毫不怯场的薛德珠向他们迎了上来, 杨大喜从后面对着拿匕首的家伙就是一脚: “别他妈管了,都给我回去,这是我大哥。” 杨大喜走上前来,满口酒气,朝那两个人叫骂着。 拿匕首的矮个子,朝薛德珠的方向,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算了算了,算我们倒霉,我们回吧。” 杨大喜也斜了一眼薛德珠,转身晃晃悠悠的, 又朝李爷爷家的方向,走远了。 薛德珠看杨大喜他们没有了踪影,忙回头看了看西边的胡同口, 他跑到夏至路上,两边看了看,没有看到女孩子的身影。 心想,一定是跑回家了。他扔下了手里的板砖, 拍了拍手上的灰,自言自语的说: “真不是个东西,那么小的女孩你也欺负! 还说是你女朋友,混蛋!” 薛德珠来到张淑家门前,见里面已有了亮光, 便敲起门来,来开门的是万慧来, “哥!果然这个点你就来了。” “你起这么早?怎么知道我这个点来?” “候叔叔猜的!”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从院门口,走到了屋子里, 外间,候斌在烧火, 张淑在灶上做着些祭奠用的吃食, 看样子,已忙活很久了。 见德珠进来,张淑也不客气,说: “德珠还来的正是时候,刚才候斌还说, 给薛贵叔、赵广大叔和江样大叔的祭品还要你来定呢。” 薛德珠脱了外衣,来到灶前,接过了候斌手时的柴禾, “真没想到你们起的这么早!” “今年是珍珠同志逝世十周年,小淑说,要好好做点东西。” “我来吧,叔。” 几个人在外屋白雾般的蒸汽中, 在张淑的指点下,忙碌着。 上午,薛德珠、张淑、候斌还有万慧来, 到烈士墓祭奠了万舍成和薛珍珠等。 青山埋忠骨,英名万古传。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群人,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 做了他们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哪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万慧来为自己的父母精心准备了礼物, 母亲薛珍珠牺牲整十周年,父亲万舍成也牺牲十三年了, 她除了给自己的父母拿来了鲜花和喜欢吃的食品外, 还每人都写了一首长长的祭文, 万慧来把祭文轻轻的放在墓前, 她跪在墓前,泪水长流,她想给父母读出来, 却只喊出了“妈妈!爸爸!”便泣不成声。 然而正好后面是一所小学的学生前来祭奠, 一名学生动情的声音: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来到,追思故人。 值得整个中华民族去缅怀的,是你们这些, 战场上,为民族存亡而奋不顾身的先烈们。 你们是为争取民族独立与和平正义英勇献身的烈士们, 先烈啊!你们虽逝犹生,你们不愧是正义的代表, 是和平的象征,若没有你们英勇拼死的战斗, 就没有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 我们一定会珍惜今天的和平环境,继承先烈们的遗志, 勤奋学习自强不息, 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为祖国的革命和建设事业英勇地献出了生命, 鲜血书写了白山松水的光辉历史。 也许,大多数人对你们的名字并不熟悉, 也许,他们也并不了解你们的事迹, 但是,无论如何,你们永远都不应该被历史遗忘!” 泪水满面的慧来,也站了起来,面对着妈妈爸爸,她说: ”爸爸妈妈!清明节,很多工人,学生, 像对待逝去的亲人一样,来缅怀你们, 纪念你们,他们回望历史,关照生命, 珍惜当下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这里,我和哥哥,张阿姨,候叔叔, 替爸爸和妈妈向这些来祭奠你们的人,回礼了!” 她说着,转身向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 慧来的话,勾的在场的人无不痛哭失声 Part 145 每年的清明节,德珠都随着张淑一家人为亲人们, 按老令子,做些祭祀用的食品,过去候斌不在的时候, 德珠烧杜上的火,张淑和慧来忙着做面食。 沉默却有序的忙。心里都是感慨万千。 今年,有了候斌,薛德珠轻松许多,但却有了另一个心思: 他要替纪良去看看杨桃。 中午一过,薛德珠便来到了杨家,陪了一会杨万启和秀珍, 杨樱今天在医院忙,没有在家。 便来到了杨桃骨灰存放的地方。 清明节人多,杨桃的骨灰前,有一些祭祀品, 还有一些烧纸的灰烬,一定是她的家人来过了。 更有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让薛德珠的心跳加速, 他想,这像是纪良的作法。 而且花的底部是一幅手绘图,而除了这束花, 图纸上还留了一半的位置,好象还要放什么物品在这上边。 薛德珠想,万一要是纪良来了,又出去买什么东西, 如果自己就在这里等,一定会遇上他。 薛德珠把自己拿来的祭品一样样的摆上, 当他拿出包里的那两本《大众电影》时, 突然发现了手绘画的下方,也有一本《大众电影》 正是最新的一期。 薛德珠心里一阵激动: “确定无疑是纪良来了!” 他摆好了东西,跟杨桃说: “杨桃!你安息吧。请你原谅纪良,好吗? 自打你走以后,纪良再没有和我们好好的谈个心, 他也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了,我想,他一定很心碎你的离去。 你走了,好像也把纪良原来那颗不羁的心带走了。 原来那个调皮捣蛋的纪良好像还没有长大,这段日子, 他突然变得成熟的可怕。他主动报名去了内蒙,听说那里很苦, 但是他连洗换衣服都没拿,我想他是在惩罚自己。 大家都有点为他担心。原谅他吧。杨桃!你在天堂要好好的,,,,,,” 薛德珠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真的是纪良! 他手里捧了一个糕点盒子。 薛德珠惊喜的站了起来: “纪良!你瘦了!但还没有太亏待自己, 弄了件时髦的黄大衣穿上了!” 薛德珠和纪良两个人见了,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纪良身上穿件黄大衣,是棉的,很时尚, 年轻人都很喜欢。 “弄了件时髦的黄大衣穿上了!你小子还那么能得瑟, 连洗换衣服都不戴,我还以为你能冻死呢!“ 薛德珠说着给了纪良一拳头。 “放心吧,死不了。” 纪良边说着,边把糕点放在了绘画纸的另一半上。 薛德珠陪纪良在杨桃那里呆了许多。 然后建议和纪良出去喝两杯。 两人来到一家小酒馆,是他们过去常来的地方。 纪良招手点菜: “温一壶热酒!” 在热水里温了一壶白酒的做法,是纪良过去没有的。 “去了内蒙,酒量见涨吧?” 纪良的脸上胡子拉碴的,比过去更加沉默了, 只不过看薛德珠的时候,有一点笑意, 但令薛德珠不满的是,纪良看见肉的时候, 眼里也有了一点笑意: “干嘛总看我,我脸上有花啊?” “纪良,你瘦了,也比过去沉稳了。” 纪良这回笑了,他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一根烟, 一边吸一边眼睛望着窗外: “快一年了。你说这杨桃,该进天堂了吧,用老百姓的话说, 也就是超生了吧?” 薛德珠不知接还是不接,正犹豫着, “前段日子我还总能梦见杨桃的。这段时间忙的紧, 越来越少梦到她了。我以为今天清明节要来看杨桃, 昨天晚上一定能梦见她,但晚上一直睡不着, 这中间只眯了一会儿,还真做了一个梦,而梦见的还不是樱桃。” “梦见谁了?” 薛德珠顺口问道。 “梦到了我养父!” 薛德珠很少从纪良的嘴里听说他养父的事。 “纪良,就算你在那还好吧,也不能洗换的衣服都不带, 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吧。” 纪良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吧。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把衣服都带走了。” “夏天的就不用带吧?夏天你就回来了。” 纪良听了,竟然摇了摇头: “我在那里了几个月都适应了。申请书我都写好了。 真的喜欢草原,准备调过去了。” 薛德珠吃惊不小: “你没必要这么惩罚自己,你只有好好的活着, 才是杨桃愿意看到的。” 纪良像没听见薛德珠的话,用眼睛望了望窗外,然后回过头来说: “德珠,来喝一口!” 纪良一饮而尽。 薛德珠看纪良这么个走酒法,没有办法,也跟着硬头皮干了杯。 急忙吃了几口花生米,抬眼看纪良,又一次望向窗外。 他放空的眼神,让薛德珠,感觉纪良离自己好远, “德珠,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我的货郎养父,在他老的时候, 经常给我讲他年轻的时候如何走街串巷, 一天能逛10来多个村子, 一天也能和十多个娘们儿**, 最后,到了哪个村子,都有他相好的娘们儿。 他说他每天都不知道累,换个村子都会想到一个新面孔, 于是他脚底就有了劲道。后来他老了,当不了货郎了, 养母身体不好,经常被他打骂,由于常年生闷气, 气成了个大肚子,最后养母的肚子都要被气胀破了,死的很惨! 德珠,想到养父的晚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养父老了,他心也老实了,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时候我不懂,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纪良这些话说完, 两个人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滴在了饭碗里 纪良搓了搓鼻子,抬起头来: “薛德珠,这顿饭谁掏钱,咱还是赌字定输赢吧?” “一言为定!” “电影《地道战》还有电影《大浪淘沙》,都是怎么个故事? 两个一起说,还要说出出处,哪个制片厂的,主演等。” “老薛,你的智商亮红灯了,你知道不?” “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了,你知道对还是错?你也没有答案呐。” 薛德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 纪良掏了掏自己的黄书包,拿出一个小本子。 薛德珠接过纪良的笔记本子,翻开后的内容, 让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1965年11月11日,解放军空军第8师22大队, 李显斌驾驶1架伊尔-28轰炸机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 飞行途中李显斌开枪打伤领航员李才旺, 驾驶飞机在台湾桃园机场降落时由于操纵失误, 机尾撞击地面,导致尾舱通信员廉宝生死于非命。 台湾方面将3人全部封为“**义士”, 李显斌获得280万新台币的奖金” 纪良说: “别紧张,我会把这些人的资料一直留存, 将来拍个电影,让这些叛逃人的后代为先人追悔!” Part 146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抓流氓啊!抓流氓啊!” 73栋厕所那边传来了几声凄厉的喊声,正值晚饭时间, 73栋的几户人家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由于是初夏了,西边数第一户张家的半月开着房门在做饭, 第二户张淑家里,只有候斌一个人在家,正在院子里劈材, 张淑和和万慧来出去买东西了。 第五家李大夫(男)在自己的园子里种菜, 第六户的老夫妻老刘和妻子老张在他们的院子里翻着菜地, 第七户的李爷爷,自从那奶奶去世,经常一个人发呆,此刻, 正在喂着院子里的鸡鸭鹅狗,嘴里还叫着它们的别名: “大黄你过来点,小白就你抢尖儿,让点地方,别把食槽子全霸着!” 猛听到这样的喊声,大家都跑出来, 寻着声音来到到73栋前面的胡同口, 只见第四户技术员眼镜夫妻里的“女眼镜”---小赵, 此刻正趴在“大夫夫妇”的李大夫(女)怀里掉眼泪呢, “怎么了?” “有人扒厕所!” “从男厕所看女厕所!你说这个人缺德不缺德?” “得抓住这个臭流氓啊。咱这个厕所过去是晚上出事, 这现在白天还来了流氓了!这可怎么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刚才的事情, “还真不一定是这么简单!我看呐,过去的案件,和今天也许有联系呀!” 候斌的话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对呀,咱报警吧!” “对了,那个人跑了,还是仍在里边呢?” 正说着,李大夫(女)走到候斌身边耳语了几句, 于是,侯斌顺手操了铁锹等家伙, 向眼镜夫妻的男眼镜小方示意下, 两个人冲进了男厕所,转眼的功夫就出来了, “没人了!” 小方“咣当”一声放下手里的铁锹说。 李大夫(女)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 “我最先来的,听了她的喊声,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因为这里能看到男厕所这个门的位置, 李大夫(女)想那人要是跑出来了, 她就是抓不了他,起码也能看能这个人的正脸。 大伙来了,经候斌一说,要是报警也得保护现场, 于是就没有着急进去。可是大家又想到,另外一面墙也不太高, 他们又怕这个流氓从别的墙面翻出去,于是就冲进去了。 据小赵的描述,她刚才在上厕所时, 猛一抬头,一个脑袋在男厕所墙上趴着。 她吓的一声声大喊, 那人便马上就把头放下了,所以小赵连惊再吓, 几乎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脸长的什么样,任凭大家让她回忆, 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侯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又拉着小方, 朝女厕所里走去, 他拿出一顶帽子来: “刚才这帽子掉在了墙角,当时只是想我们进男厕所之前, 那人能不能狗急跳墙,跳没跳到女厕所里边,进去打了个旋儿, 我还真的是扫了一眼帽子,后来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一顶男式帽子, 现在看来,这也许还真的就是那人的帽子” 没有等候斌说完,小赵大喊: “就是这顶帽子!我没有看清人脸,他是把帽子戴的低。” “怪不得,她记不得那个坏人的脸呢。看来这流氓把帽子都落下了, 这回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候斌说: “这就是了,他戴着这个帽子,你一喊他一紧张,脖子一缩, 就把帽子掉到了女厕所这里,就逃了出去,也没有在意。” 大家正说着,李爷爷走了过来, 听到大家的议论,他拿过了帽子,斩钉截铁的说: “我认得这顶帽子!这是杨大喜那小子戴的!你们看这些个红点点! 大家看着这顶帽子边缘的白色上有一些粉红色的点点, 这是他偷我们家的果子里,我拿樱桃打他,沾上的, 后来,他妈妈还拿着这顶帽子来跟说我: 李大叔,你家的果子最后都给我们大家吃了,这大喜他不是个东西不假, 可是,这帽子可惜了,好好帽子沾了这果汁,洗不掉了!” 我当时来气了,就怼了她一句: 那你就别要了,有钱,再给他买一个新的! 他妈说,那可不中,大喜就只爱戴这顶,说是他哥们给的。 后来呀,我有时看到他,他还真常戴着,而且我看到上边有红点, 心里还嘀估:帽子上有了记号好,让你也长点记性! 最近,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天天戴着这顶帽子,从我们家门前走。” 大家听了,便到处找杨家夫妻两个,没有看见他们 才明白,这个时间是饭点,两口子正在食堂里忙着呢。 “这杨大喜就是个杀人狂魔!快叫公安他抓走枪毙吧!” 小方愤愤的说。 “那奶奶是个多好的人,他也给杀害了!这个魔头, 走,咱们一起去公安局报案去!” 与那奶奶住隔壁的张妈禁不住“新仇又想起旧恨”。 听着大家义愤填膺的喊声,又提到了那奶奶, 李爷爷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竟然昏了过去,一阵手忙脚乱, 与他隔壁的张妈老伴老刘,上来掐了一会李爷爷的人中, 李爷爷才缓过气来。 最后,大家决定还是让候斌陪着眼镜夫妇去报了案。 杨大喜从那天起,却失踪了,再也没有回到73栋。 办案人员来了,在73栋,挨家挨护的又摸排了一遍, 十分详细。 这一次,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在杨大喜家的墙上,一幅画的后面,竟有两个洞, 但并没有穿过墙面,却能在杨家不算清晰的看到张淑家的外间, 而最能直观的看到的地方,正是张淑和万慧来经常放马桶的地方。 当时跟着办案人员的杨家夫妇,看到这两个洞时, 往张淑家里一瞅,顿时明白了两个洞的意图, 竟然就着众多人的面,当场吵了起来, 妻子王秀珍是个急性子,又大嗓门,当时就质问: “老杨!你这没羞没臊的东西,你挖这洞干啥? 想偷看别人家的女人,你还有脸活着呀?” 丈夫杨青看到这样的洞时,心里暗暗叫苦: “大喜这个小犊子,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呀。” 他听了王秀珍还赖到自己身上了,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当着办案人员的面,说是自己的儿子干的吧? 他只能把气撒在妻子身上: “你就知道撒泼!什么没脸,又没羞没臊的,都哪跟哪呀? 告诉你!别人来的风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别让我打你个鼻青脸肿!” 王秀珍一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了起来, 两个人的大嗓门, 引的整个73栋的邻居都过来拉架, 这件事情,瞬间被发酵了。 Part 147 其实,过去这两年里,万慧来和杨小艳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是万慧来。 1965年初春,她即将初中毕业。快组的同学们, 正在紧张地复习功课,迎接中考。 那时,她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三名, 自信一定能考上好高中。升入好的高中如果没有问题,将来发展好, 也可能考上好的大学,继续深造。 结果,出乎张淑候斌一家人的预料。 万慧来持续高烧了很多天,小时候的肺病犯了, 很久没有上课,浑身无力,整日里咳嗽, 后来只能住院治疗。 最后,她上了师范学校。 当时还让候斌一家子遗憾的不行, “慧来,以后有机会,叔叔和阿姨还是要供你上大学。” 万慧来开始得病的时候,整天与病魔斗争, 对考试有力不从心的状态时,她头脑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日子久了,她想开了,觉得考试之前来这么一出,也就只能如此了。 但接下来,第二年高中就停课了,张淑还说: “唉,想到慧来当年没有上高中,我还愁的什么似的,现在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候斌瞪了她一眼: “你个小人得志!” 万慧来的未来,还真的没有永远失去求学深造的理想之梦, 当然,这是后话。 而杨小燕儿呢,考高中那一年,刚刚开学, 她万万没有想到和杨柏一起处对象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 因为升学无望,也就别无选择,插队已然成为定局, 那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插队,还结个伴。 对于杨小艳来说,家里已经呆不下去了。 父母每天都逼她和杨柏分手,杨小艳能躲就躲,这下乡不是正好? 万慧来永远忘不了杨小艳走的那天,一辆大卡车, 两条鲜红的横幅拉在卡车的两边: “光荣全家,下乡插队。”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学校还召开了欢送会,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 这是杨小艳进入慢组后,最荣耀的一次, 她胸戴大红花,乘坐大卡车站在前排,路的两边, 一直有敲锣打鼓的人群为他们欢送, 场面颇激动人心。 万慧来目送着卡车,往山海县城五七公社第九生产大队插队。 杨小艳不仅是从此离开了城市,告别了父母、哥姐、老师、 同学,当然她还在人群中发现了万慧来,眼里顿时蓄满泪水, 她高喊着: “慧来!放假了,你一定要来看我!” 那一刻,万慧来原谅了杨小艳过去的“叛变”,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定,一定去看你!” 万慧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在那一瞬间原谅了杨小艳, 是因为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农村,要成为一名农民, 还是因为她担心杨小艳会有离别家的凄苦, 和对前途未卜的惶恐,或不受异地欢迎的尴尬, 抑或是对她今后漫长的农村岁月里,她将怎样度过的担忧? 当然后来,万慧来和杨小艳谈起走时的感受时, 她竟然真的猜对了杨小艳那个时候的心理,那种惶恐和不安, 后来,却被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的心态,彻底战胜。 从此这些“知识青年”,简称“知青”有了他们的第二故乡, 他们是和新中国一起成长起来的,伴随着祖国风风雨雨、 坎坎坷坷走过来的。 在学校里,到处张贴着: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响应国家号召,抱着理想主义的虔诚和执着, 和成千上万的知青一样,背起行囊奔赴广阔的农村天地。 “知青”是当时全国正式场合的称呼,而到了农村当地, 他们就被村民叫做“插队青年”。 插队最难的,是要想办法在农村生存,适应过去没见过的环境, 也就是需要过劳动关。农民们管这叫受苦, 在当地的农民看来,一个人最紧要的是看你能不能受苦。 而对于这些刚刚离开学校才16、17岁的学生, 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他们来说,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家里人的议论,万慧来听的真切, 所以,她为杨小艳的担心也更浓了一些。 然而杨小艳这边,却正在进行快乐的插队中。 他们十八名下乡知青,被安置到村里 在一间四合院(原来是旧时的大队部)里居住, 参加劳动的时候,再被分别安插到各个小队, 大队派出来一名社员给知青集体食堂做饭,再后来, 知青开始返城时,也就自己轮班做饭了。 杨小艳也不会忘记,卡车开动前,是村里的老支书来接他们, 政府办的人亲自握住他的手,说: “我们把这批学生安排在你们村插队劳动锻炼, 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变化,一定要保护好、 照顾好这些娃娃们!这是县委交给你们的任务, 不能出一点差错!” 劳动,从来都是有艰苦也有快乐。 从此,杨小艳开始了近几年的,漫长艰苦的, 但更有快乐和难忘的知青岁月 而万慧来看着卡车徐徐开动,离自己越来越远,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万慧来的眼前闪过了无数个画面: 自己受老师处罚生炉子的那段日子里, 杨小艳每天早上,四周还是黑洞洞的, 她顶风冒雪,陪着万慧来到学校冰冷的教室里, 两个人冻的直跺脚,四只手在一起用力的搓, 在那样的环境下,杨小艳还帮万慧来, 想着拿来各种引炉子用的材料, 开始的时候,一点点的教万慧来生,慢慢的,屋子里全是烟, 生完了炉子,两个人互相看过各自的“大花脸”, 笑弯了腰 分了快慢组,杨小艳还是照常和万慧来一样来到学校, 只是她要在外面操场上等,等上早课的万慧来下课, 天空不管是下雨,还是刮风, 杨小艳就是坚决要和万慧来一起上学, 用她的话说,她都习惯来找万慧来上学了, 每天早上,准时准点的到万慧来的家里来找她, 候斌刚从外地调过来时,见如此的情形, 他开玩笑说: “这小艳,比闹铃还准!” 万慧来与杨小艳都与共和国同年岁,她们是一起唱着, “我们是**接班人”的歌声完成了初小的学习生活。 Part 148 这一次杨大喜扒厕所的事儿,轰动了整个73栋及附近的人们, 大家都说杨大喜终于露尾巴了,杀人的事就是他干的。 杨大喜也跑了两个月,终于被抓了回来。 案子正在紧张的审理当中,73栋的人们, 都说这案子,快出头了。背在73栋邻里身上的, 厕所女尸案的锅,也终于要卸下来了。 可是杨青夫妇却每次出来,总是不再和邻居们打招呼, 匆匆低头走过,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十分的令人同情。 七月流火的一个下午,期末考试刚结束的万慧来, 早早的放了学,刚走进自家的院子, 就听到一向安静的西屋那边院子传来说笑声, “嫂子,你总也不回来就对了,你说这73栋的女人点可真够背的, 晚上肯定不敢去那个厕所方便,出了那么多的案子,谁还敢去呀? 可这在家里方便,又让人捡着便宜瞅个够! 你说东屋这娘两个,就在那流氓的眼皮子底下方便,哎!冤不冤呐!”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我看你这大嗓门,一点也不次于我!” “可也是,东屋这娘两个,老了也就罢了。 这小姑娘要是知道了,可怎么活!” 这边院子里的万慧来听了这些谈话,如五雷轰顶, 她逃也似的跑出了家门,大门也没有关,敞开的两扇门扇, 虽然万慧来已走了很远,但还在那里里外摇晃着 杨大喜事件发生时,杨小燕已插队两年了。 万慧来就在这年盛夏,来到了山海县五七公社第九大队, 她找到了知青点,终于见到了久别的杨小艳。 “怎么不见杨柏?” “他?早跑回城里了。他才吃不了这里的苦。” “那你们?” “早就分了!” “那你当年白叛变了!” 杨小艳听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小时候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她们的脸上。 “见到你可真开心!慧来。” 杨小艳亲热的挽着万慧来的胳臂,边走边说。 在万慧来的眼里,杨小艳变的比以前漂亮了, 其实,从他们每人胸前佩戴一朵大红花,在热烈的欢送会后, 乘坐一辆大卡车来到了这里插队的那天起,杨小艳的形象, 在万慧来的心目中,就开始高大起来了。 起码此时,万慧来羡慕杨小艳的独立和坚强, 更羡慕她满眼满脸的阳光和自信。 “转眼你们插队都两年了,过的怎么样?” 这句话,打开了杨小艳的话匣子, 也让万慧来重温了一遍杨小艳两年的知青生活。 他们刚刚下乡插队的那年,正赶上了大旱的年景。 “秋分”以后要种地了,可是地旱的种不进去, 只好一边担水一边种地。知青要和社员一样, 一个人一条扁担的两边担有两只水筲,要从很远的地方担水, 一担水沉甸甸的,压在肩上,累得直不起腰来, 很多知青肩膀被压破或红肿,一旦歇下来,躺在地上就不想起来了。 以至于很多日子里,男知青担的多了, 走起路来肩膀都会显出一肩高一肩低的畸型姿态。 “尽管挺苦也很累,我们还是咬紧牙关、头顶烈日、日复一日坚持着。 这就是下乡插队后的第一次考验,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 慧来,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万慧来听了,打心眼里佩服杨小艳,她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里, 就是缺少这样的激情。 “因为你们下乡插队前就做好了吃大苦,耐大劳的思想准备 小艳,你真行,你不仅好看了,还胖了” 杨小艳听了,就更加来劲的给万慧来讲开了。 到了秋收的季节,其实也是他们格外开心的时节,看着丰收的成果, 那种激动是过去没有经历过的。虽然他们每天迎着朝阳出工, 顶着星星收工,一出勤就是两送饭。 到了深秋,饭送到地里就凉了,有时候将就着吃, 有时候点点柴火热热再吃。 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们饭量大增,身体也壮实了很多, 也是看着像变胖的一个原因。 粮食紧缺的时候,年轻的他们也学会了过节俭的生活。 白天的劳动是很紧张的,晚上还得挑灯夜干, 诸如挖干渠和退水渠以及打谷场。 农闲根本没有。寒冬腊月、北风刺骨,修大寨田、平整土地、积肥。 冒着风雪,喊着号子苦干的场景让他们记忆犹新。 春天,如遇大旱的季节,必须浇地才能下种。 整个春天,很多知青披着小队的羊皮袄,提着饭罐和桅灯, 拿着铁锹夜以继日地浇地。 晚上,夜幕茫茫,不见人影,只有月亮和星星的伴随。 有一次,杨小艳和一个女伴独行在荒野,曾碰到了狼。 相持了一会,大概是看见她们拿着铁锹和桅灯就跑了。 那一次,吓的不轻,杨小艳说到这里,还轻拍着胸口, 便从她脸上淡然的神色,万慧来却能体会到, 她身上有一种经历风雨后的从容。 ”整个春天,我们吃住在田间地头,晚风吹得人倦困时, 就把地头当做枕头” 夏天,到了收获的时候,农村称“龙口夺食”。 凌晨3点,就得起来割地。他们和社员们一样, 一字排开,一人4垄地。那里的垄很长,有的一里长。 一位老农告诉她: “蹲下来就别起来,不能一会蹲一会起来,不然就坚持不住了”。 他们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口舌干渴时,就跑到水渠旁,咕咕地喝个饱 经过这两年的劳动锻炼,他们知青插队生, 学会了锄地、间苗、撒粪、割庄稼、赶车、耕地等一系列农活, 有的同学还成了全把式,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被社员们评为全劳力(拾分工)。 一年下来,她挣了420多个工。当然每个工7角,扣除伙食摊销等,也余不下多少。 但这种收获是却是激动人心的。 晚上经常开会开到晚上11点多钟,加上白天的劳累,真是困得要命。 如果不开会,就到社员家帮助扫盲。经过两年多的时间, 村里的一些社员在他们的帮助下脱了盲,能阅读看报了。 他们下乡知青把文化知识带到了农村, 使落后的农村接触到了不少文化知识和新鲜事, 从而使不少文盲农民走出了愚昧,开始接触到新型的文化知识。 这也给封闭的农村注入了更多的活力 知青点(宿舍)门口,坐落的是一个小队的谷场, 有一次,由于看场人不慎引起了熊熊大火,黑烟滚滚。 他们发现后,知青们没有一个害怕不前的, 奋不顾身地投入救火。 有的衣服被烧破了也全然不顾,冲在救火的最前列, 与火魔进行顽强的搏斗 插队生活有时候是苦涩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是艰苦的, 但凭着年轻人的毅力和朝气, 他们闯过来了,从他们脸上, 万慧来看到的是无比的自豪和快乐。 Part 149 万慧来在杨小艳知青点的这十几天里,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 由于来时,对邻里议论自己与杨大喜的偷窥事件有关,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甚至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了信心一样的沮丧, 到现在,看到杨小艳等知青们战天斗地的农村生活里, 尽管上山下乡这些的知青们,把一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这里, 但这样的生活,对年轻人的磨练也是相当大的, 它使他们更快的认识了社会, 也使他们更快的走向了成熟,并能在经历各种困难时, 勇敢面对,自强不息! 这对万慧来的影响也是铭心刻骨的, 想想来时对自己生活里发生的那些事的恐惧, 看到下乡插队知青什么都不怕的劲头, 万慧来像打了一剂强心针,满血又复活了。 临走的那天,老村支书来带着人前来送行, 还带来了村里人送的一些吃食,看着热情的村民们, 万慧来感动的热泪盈眶。 从杨小艳知青点到镇上,两个人坚决不坐村里的车, 她们俩像有说不完的话,聊了一路, 但万慧来没有说过杨大喜的事情,她想了又想, 还是不告诉杨小艳为好。 杨大喜离的这么远, 万慧来不忍心,要让他的恶来影响杨小艳这片纯净的生活。 杨小艳的话题,一路也没有离开过老支村书。 说他不负重托,的确把知青当成自己人一样看待; 政治上关心,生活上体贴照顾。 在当时在村里资金困难、粮食紧张的情况下, 仍给他们订阅了报纸。 老支书为了给他们改善生活,想方设法给插队青年调剂细粮, 加强营养,记得年终他们公用600多元的电费全免, 食堂大师傅的报酬由大队记工分,这在当时是很不小的数字。 老支书经常三天两头来宿舍看看有什么困难。 曾记得:那年,煤很紧张,为保证他们冬季取暖和食堂用煤, 他多次跑公社,找有关部门给予解决。插队青年食堂没有油吃了, 他召开各小队会,让小队给每位插队青年支援两斤食油…… 为了尽快地把插队青年新宿舍建起来, 老支书在村里困难、物资匮乏的情况下, 东奔西跑去县里找有关部门调运物资,请木泥匠大师傅……等等, 知青点,倾注了老支书大量心血,现在,每个插队青年想起来, 都十分感动,难以忘怀。 更让插队青年难以忘怀的是:由于他们正在长身体, 加之农业劳动强度很大,使他们饭量大增,分的口粮528斤(原粮), 根本不够吃,后来已快到断顿的时候,这可急坏了这位老支书, 他多次跑公社,上县里有关部门,不知跑了多少路, 找了多少领导,终于申请从国库里调拨出三千斤粮食, 才使插队青年食堂一直没有断炊。 万慧来总结说: “小艳,真好,这两年来的生活, 让你在身体和精神层面得到了双重锻炼,甚至,短短的这几天, 大大的帮助了我” 万慧来坚强的告别了杨小艳,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还没等到家里,遇到了同学刘京京,她住在74栋, 也算是慧来的邻居。她和慧来一样,毕了业,等待分配工作。 见到慧来,她很吃惊。慧来心里明白, 刘京京一定听说了杨大喜的事情,见慧来并没有多少影响的样子, 她不吃惊才怪。 “慧来,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杨大喜偷看我家的事吧。” “慧来,别提了,刚开始的时候,传的可难听了。” 她咽了口唾液,然后看了一眼慧来,见她不动声色的样子, 接着说: “说杨大喜” “说他在我家墙凿了两个洞偷窥,早就把什么都看见了, 但刘京京,你是我的朋友,别人我都不会跟他解释。 早在两年前,他刚凿洞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说实话,我没有分辨那个声音是从哪边, 也就是没有分清是东边还是西边传来的, 但是,我和张淑阿姨却从听到那个声音起, 就已做好了防止被偷窥的准备,懂吗? 也就是他杨大喜,我们家早就有防备了, 尽管别人传的再不贴一点谱, 但我们的心里是干净的。没关系,我不在意。” 万慧来的话,却让刘京京脸红到了耳朵根, 这倒让她很纳闷,心想,我还没在意呢, 她倒这般不好意思起来,难道? “慧来,你没在意就好。那杨大喜的事, 前段日子是传的不像个话,还说杨小艳当年也让他给祸害了, 能在学校早恋,就是想找个保护神!还有更难听的” 这句话,倒让万慧来怒火中烧。 “这是谁说的,这么不负责任,纯属造谣,以讹传讹!” “慧来,那天在路上,我还看到了张淑阿姨,她还说呢, 她这个年龄的人了,别人怎么编排她,她可以挺着。 但慧来还是孩子呢,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呀! 我当时还劝她,说,阿姨,没事,这胡说八道的事, 谁也传不到慧来的耳朵里,再说了,慧来也不会太在意的。 但看张淑阿姨的样子,确实因为这个事儿,还是挺上火的, 好在,那一阵子终于过去了,你又没有在家。 对了,你才下火车,吃饭了没有哇?” “我马上回家吃,这十几天了,也好久没见张淑阿姨他们了。” “慧来,这个点儿,都还没有下班,要不上我家里来吃点吧。 我妈妈在家,保准有现在的饭菜。” 万慧来跟着刘京京走了几步,见了几个熟悉的同学, 都在跟她们打招呼的同时,又现出怪怪的样子, 等万慧来好奇的回过头来再去看他们, 却见,他们也在回头回脑的看自己和刘京京, 藏头藏脑、窃窃私语的样子,令万慧来十分生疑。 “刘京京,你刚才说那一阵子过去了?那现在” 慧来有些听不明白,看着刘京京欲言又止的样子, 勾起了她无限的好奇心: “怎么了?刘京京,你脸都红了?发生什么事了?” 见她不说话,万慧来着急了,她站在街中间,停了下来: “你要是不说,我就开口问这些看我的人!我问问他们, 为什么看我?有什么瞒着藏着的话,给我讲出来!” 刘京京在万慧来的追问下,把万慧来拉到了自己的家里, 刘妈妈还给万慧来拿出饭菜,可是这个时候, 她哪里吃的下?一门心思问个究竟。 于是,刘京京便把慧来走后,这十几天里发生的事情, 一一的说给了她听。 Part 150 原来73栋厕所的无名女尸案,有了一个极其惊人的反转。 从那奶奶被害那天起,一直在动员社会力量,收集线索。 两个多月前,有一家人去报了案,说他们家听到了杨大喜被拘这件事儿,想来举报那个真正的罪犯,决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了。 这一家三人,夫妻都是附近化纤厂的工人,有一个二十岁的女儿,叫刘珍,个子高高的,纤长的身材,清秀的面容。 74栋住着刘珍的姑姑。 那奶奶去世的那天白天,刘珍的爷爷病重,夫妻两个都在医院里。 刘珍在外地的体校上学,由于爷爷弥留之际想念刘珍,所以刘珍接了电报,就寻找回家的车,由于太急了,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到家已是后半夜里两点多了。 可刘珍的父母以为她第二天才能赶回,所以,也没有在意晚上家里是否留人。 刘珍回到家,见房门紧锁,自己又没有钥匙。 便连夜来到了74栋的姑姑家。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路上,有个恶魔一样的男人跟踪了她。 当她路过73栋往74栋走时,必经之路就是那间,恶性案件频发的厕所。 当时的天很冷,路面冰雪很厚,特别是厕所边的那条小路,由于地势较低,天暖化掉的水,会自然流向那里,再加上四周居民的脏水,有时也往那里倾倒,这条路面难免有结冰。 刘珍在厕所附近一个趔趄滑倒了,她正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个男人恶狠狠的用铁锹朝自己的头拍去。 可是刘珍毕竟当运动员多年了,身手相当的敏捷,胆子也比同龄的小女孩子大一些,她听到了耳边的声响,有意识的躲着铁锹,回头一看,心里大吃一惊,一个穿的全身只露一双邪恶眼睛的、高大的男人,正在扑向自己 刘珍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随着喊声,附近的狗也旺旺狂吠起来。 两个人撕打在了一起,但刘珍还是被那个男人按在了地上,拖向了女厕所,那奶奶此时由于李爷爷晚上感冒发了烧,她起来想看看李爷爷退烧了没有。 她摸了摸李爷爷的头,见他已睡熟了,也不烧了,心里有些落了体儿。 看看时间也就三点左右,就想先喝点水,再到院子里再解个手。 那奶奶蹲在自家的院子里,听见了厕所的呼救声。 因为有狗叫的混合,声音并不真切, 但那奶奶还是一点没犹豫的,走向了73栋的那间厕所,想要看个究竟。 当她踮着小脚走近时,看到了刘珍被压在地上。 那个男人回头看到了那奶奶,拎着铁锹,就直朝那奶奶抡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穷凶极恶的只想致那奶奶于死地,完全顾不上已被自己掐住了脖子,已经昏厥的刘珍。 当他凶狠的杀害了那奶奶,再回过头来找刘珍时,刘珍已苏醒过来,手里死死的撰着工作服上的一个布标牌号,她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姑姑家。 而那布标牌号,是刚才两个人撕打时,刘珍一把从这个坏人的身上撕下来的。 而且借着雪光刘珍也看清了这个人戴着眼镜的面容。 当天晚上,刘珍的爷爷病死在医院。 刘珍一家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家里遇上了丧事,才这样的没精打彩、精神萎靡的。 过了一段日子,那奶奶被害的事情传到了刘珍父母的耳朵。 刘珍的心情极为复杂,她想站出来告诉别人,那奶奶的死因。 可她又害怕说出来,不说吧,想到那奶奶是为救自己而被害,又很内疚。 这种情绪终于被母亲觉察到了。 于是,在父母的追问下,刘珍说了那天深夜的遭遇。 刘珍父亲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想要领着女儿报警,可妻子却流着泪说: “她爹,女儿的脸面重要哇!以后,她可还要找婆家,做人哦。” 看着妻女哽咽着,刘珍的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杨大喜由于在73栋厕所偷窥未遂, 过去的案子,也开始甚嚣尘上。 太多的人跟刘珍一家说,那奶奶遇害就是杨大喜干的, 至于杨大喜,他们一家都认得,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拘他一辈子都是活该的事儿。 可是,却让这个祸害刘珍的坏人逍遥法外,实在太不甘心。 特别是刘珍,她咽不下这口气,早就想把这样的实情说出来。 父女俩个人终于说服了刘珍的母亲,到派出所报了案。 经过一系列调查,据警方判断,这个连续在73栋厕所强奸杀人的凶犯,就是刘珍撕掉其工作服号牌的这个男人。 再根据号牌和面相指认,困扰了73栋住户几年之久,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三条人命案犯,就是73栋的一个住户,但却不是人们一致断定的杨大喜。 当警方来到73栋,在响亮的警车声中,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巷子口处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当被拘捕上车的人亮相在人们面前时,最惊讶的,还是73栋的这几户邻居们。 他们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个跟自己做了多年的邻居,所谓“老实巴交”的人。 平日里,邻居们更多的注意力,都是在杨大喜身上。 73栋厕所女尸案是这个结局,太让人大跌眼镜。 半月的哭喊声跟警笛声,并不相和,人们完全能听清她喊的内容: “张立风!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这么陷害你呀!” “邻居们,行行好吧,快帮帮我家立风吧!” “我跟他夫妻多年,我了解他,这事一定不是他干的!” “这杨大喜的黑锅,可不以让俺家张立风背呀!唔唔唔” 邻里们也是蒙头转向,听着半月说这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李家大夫夫妻和候斌夫妻都一致认为: 这件事的结果虽然令大伙震惊,但警方办案是有依据的。 张立风当天晚上就招了,全都招了。 果然,案子是他做的。 根据张立风的交待,办案人员第二天到了他家里。 在他家的衣柜里找到了这件轧钢厂的工作服, 而被刘珍撕掉的那一角,正是张立风的工作服的失去的一角。 半月,变的有些痴呆,她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 Part 151 拘捕了张立峰,案子也破了。 按理说是个大快人心的好事情,可是,真的就是人言可畏。 由于万慧来家左边(西屋)是杨大喜,右边(东屋)是张立风。 杨大喜已是臭名远扬,做为最近的邻居,人们张口提杨家就必提张淑家。 出了前段日子的偷窥案后,张淑母女更是饱受舆论之苦。 而右边的张立风,已被定为73栋厕所无名女尸案的凶犯后,嚼舌头的人,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不负责任,难听的、不着边际的令人咂舌。 张淑因此病倒了,候斌也气的,真的想跳着脚骂人。 可是,慧来那么一个大姑娘了,本来冰清玉洁的,却和这些污泥浊水的唾沫搅在一起,又和谁去理论呢? 张淑当然气的不行,整夜整夜睡不着,结果病倒了。 看到媳妇这样,不能再与别人发生争执,让张淑操心,气就只能在胸口强忍着。 这也是自从万慧来去了杨小艳的知青点,候斌和张淑没有着急去接她回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还多亏万慧来不在家,听不到那些流言蜚语,还能让夫妻两个少点压力。 刘京京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慧来听,也松了口气。 “京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刘京京一听慧来这样问她,脸又急红了: “说的可难听了,你可别再问了。” 刘京京的妈妈听到两个人谈论到这里,也走了进来,拍了拍手上的干面粉说: “慧来,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听那些不着边儿话。 主要是张立风的媳妇疯了,她嘴本来就愿意胡吣,没有把门的。 现在可好,什么难听就说什么,还有些无聊的人听了,就出去传。” 万慧来站了起来,倔强的性子立马上来了,出了门就往家里走。 刘京京母女从后面赶过来,怎么拉都没有拉住。 于是刘京京就跟着万慧来到了家门口。 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半月在东边大喊着: “谁让你们不顺着立风的?东屋的这娘俩就顺从了,俺家立风就没杀她们! 哈哈哈哈,,,,,,” 万慧来听了,怒目圆睁,转身朝东屋半月家走去。 刘京京使劲拽她,可是哪还拽得住? 来到东院大门口,由于大门低矮,一眼便能望尽院子里的一切。 张立风的妻子半月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大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看样子,半月疯的厉害,娘家人一定怕她乱跑,给锁了门。 万慧来站在院门外,气的哭了起来,张京京拉着她的手,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疯了可怜是可怜,可是干嘛要编排你们呐!真气人” 万慧来哭了一会儿,跟刘京京说: “京京,别告诉我阿姨说我回来过,就说我捎信还要在小艳那里多呆段时间。” 说完,她擦了擦眼泪,看到胡同两边,一直有周围的领居在偷偷的看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唉!这些水果帮我给家里,就说是你买的。” 刘京京听了直点头: “对对,慧来,出去躲一躲。你不在身边,张淑阿姨以为你不知道,也好受些。” 刘京京指了指那些,用奇怪的眼光偷看万慧来的人,小声说: “跟这些无知的人,不能一般见识!更不能往心里去。” 在这些人的眼里,慧来一定是不干净的。 用喜欢搬弄是非人的观念想事: “那疯婆子怎么不编排别人?偏编排你们呢?” “无风不起三尺浪!”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万慧来在知青点“满血复活”,还没有进家门,又一次被流言彻底打败。 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在家里待下去了,起码现在不想回家。 拿着刘京京塞给自己的钱,跟她含泪道别,然后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在火车站里,她意外的遇上了一个知青点认识的边青。 边青身体不太好,经常沉默寡言。 原来她也曾和万慧来就在一个学校,是一届的同学。 短发,瘦高的个子,细眉细眼的。 “边青,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参加广交会筹备,我家有一个亲属是参加广交会的重要成员,正好我要去看看病,街道说上边通知我去帮忙。” “什么是广交会呀?” 万慧来第一次听说,很好奇,顺便整理下了自己的包。 刘京京母女帮她带了几件洗换的衣服,还有一些日用品及钱。 “就是在广州举行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简称就叫广交会。 从五七年开始的,每年春秋两季在广州办,规模相当大了、什么商品都有,全国的采购商都往那奔,还有外国的呢,那真的是商品大展览。” 说到这里,边青看了看手里的火车票,又说: 对了,慧来,你不是放假还没有上班呢吗?可以去长长见识。 原来是让我陪姑姑去的,可姑姑有事不能去了,这不,票都买了,你去呗?” “好!”慧来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 于是,万回来跟着边青踏上了去广交会的路途。 在开往广州的火车上,边青见万慧来谈兴不浓,以为她身体疲倦,就坐在那里睡了。 万慧来看着窗外的景物,令人困扰的73栋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万慧来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见满车箱里都是人,便把自己的脸用力的转向窗外,免得被人看到。 万慧来想不到,这个案子的告破,她不仅没有尝到开心和放松的滋味,还泼了她家一身的脏水,令她和张淑百口莫辩。 受杨大喜事儿的牵连,已经够窝囊的了。 如今,本来张立风的突然出现,就让人们好奇心到了极点。 偏偏半月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疯了,而她疯言疯语的对象,却又偏偏是她万慧来家。 无论人们信与不信,人嘴两层皮,翻来覆去,却是最能颠倒黑白的利器。 常言说: 唾沫星子淹死人。 此时的万慧来,经历这两次邻居带给她的伤害,真的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好在,跟着边青踏上了去广交会的列车。 人来人往的新奇,暂时冲淡了万慧来内心的痛苦。 到了广州站,边青与万慧来几乎没有用自己走步,顺着人群,就被挤下了火车。 好不容易在站台上找了块空地,停下来,想歇口气。 万慧来却惊呼道: “边青,我的包落火车上了。” “啊!”边青刚要帮万慧来再冲向火车,此时,火车随着一声长笛声,吐了几大口白烟,徐徐开走了 Part 152 “慧来,你的包里都有什么呀?” “钱,所有的日用品还有衣服!这可怎么办呀?” 万慧来急的一时直跺脚,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说: “姑娘,别指望了。就是火车没有开走,你还能挤上去?” 两个人望着这人山人海的人群,叫苦连天。 万慧来急哭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身无分文,什么都丢了。唔唔唔” “慧来,还有我呐。别愁了。钱,我身上还有些。至于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两个人正说着,后边挤上来一个年轻人: “同志,这是你的包吗?” 万慧来回头一看,一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小伙子站在身后,手里拿的就是自己的包, 她一把抢过来说: “这就是我的包!怎么在你这里?” 万慧来的举动,惹的那个小伙子笑了,他看了看她们疑惑不解的眼睛: “我从下车就开始追你们,才追上,人太多了。” 万慧来看着这个小伙子的面容,觉得似曾相识,但想想广州这么远自己会认识谁呢?她摇了摇头,笑了笑说: “谢谢你!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太好了,很感谢你!同志!刚才我们都急哭了。” 原来,小伙子是万慧来隔壁车箱的乘客。 火车快到广州的时候,小伙子见自己的车箱厕所显示有人,便来这节车箱上了个厕所。 一出来,正赶上要下车的乘客挤满车箱的过道。 在穿过这节车厢,走到万慧来和边青的座位时,万慧来邻座的一个老大爷站起来说: “哎!这位小伙子,快帮我递给前面那位姑娘!这包是她落在座上的!” 小伙子刚想接包,老大爷的手就被拿着一个大包袱的人撞了下,包落在了地上。 此时,火车停了,下车的乘客开始往前移动。 小伙子挤在火车过道的人群中,很难想低下身子把包捡起来,费了很大的劲还是不行。 “同志让让!包落地上了!” 最后多亏老大爷高声叫着,帮助小伙子把周围人群隔开了点距离,才拿到了包。 但再看前面,万慧来和边青已离开了小伙子的视线,下车了。 他手里高举着包,穿过拥挤的人群,下了车。 隐约看见了万慧来的身影,他举起手,想喊,又不知该称呼对方什么,只好说: “你的包!你的包!” 可转眼,万慧来和边青就又一次离开了小伙子的视线。 当好不容易再见到这两个人时,站台上的人也快走光了。 听了小伙子的叙述,边青说: “多亏你了,她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你真的就是活**吧?” 万慧来回忆着: “我怎么像在哪里见过你呀?” 边青一听,马上用手推了一把万慧来: “万慧来!你是高兴懵了吧?这是广州,你能见过谁呀?” “万慧来?我记得你的名字!” 小伙子两手一拍的脆响,惊的周围人往这边看,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此时的万慧来盯着小伙子,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边青则被堕入云里雾里。 “你的变化挺大的!要不是和你的名字对上了,我还一直不敢认呐。” 小伙子看样子,早就有些认出了万慧来,只是不能确定。 “哎呀,我终于想起来了!是你!是你!” 万慧来顿时兴奋了起来。 “看来你们还真的认识,怎么认识的?” 边青很疑惑。 “彩色笔记本!” 小伙子和万慧来同时高声回答了边青的疑问,三个人同时爆笑了起来。 “这是我同学边青。” “我叫**。”万慧来把边青介绍给小伙子,小伙子幽默的语调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不是认识吗?慧来你怎么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是十多年前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认识的” 万慧来把医院里,姥爷去世前,**送自己彩色笔记本的事,讲给了边青听。 三个年轻人,在这样远的异地,偶然相遇相逢,真的有说不出来的奇妙。 **跟她们说了自己也是来帮助妈妈参加广交会展位筹备的。 他听说万慧来是来玩的,就忙邀请她来帮忙。 接下来的几天,**和万慧来似乎形影不离愉快的相处中,特别有感觉。 他们也在想为什么,才几天的时间,心就如此靠近? 原来多年后重逢,又是一种戏剧般的巧合,两个年轻人,已在见面的一刹那,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一天晚上,两个人忙完,决定去吃点宵夜。 “我领你去个地方,保你没有吃过。” **说着,拉着万慧来就走,不由分说。 两个来到了一家“青年餐厅”。 **领着慧来来到这家餐厅,叫了几样慧来小时候想吃却吃不到的的小食。 慧来看着这些小时候的记忆,和珍珠妈妈在北京的那几年的幸福生活,又浮现在眼前,她禁不住泪水泪水涟涟: “我想喝酒了。” 席间两个人喝了酒,这是万慧来每一次喝酒。 **觉出慧来似有心事的样子,但他没有过多的追问。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哭呢?”慧来倒是先发制人。 “你不是说了,想妈妈了吗?”**并不想让慧来有必须说出来的压力。 他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万慧来如果回避自己以前某些事情,那就一定有不想说的理由。 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聊起学校的生活,万慧来还是话挺多的。 她也说了自己的身世,父亲牺牲在朝鲜战场,母亲也牺牲了。 在北京的时候,由一位幼儿园的阿姨收养至今。 听万慧来说起她的养父母,都是带着十分爱的情绪。 所以,**心里觉得,万慧来此时的心事,一定不是与她的学习和家庭生活相关。 在校期间学习一直很好,由于生病,导致她上了师范学校,也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 目前正在等待工作的通知。 如今慧来身体也慢慢恢复了,还有可能留在学校任教。 **感慨的说: “很不错呀,那你这未来的老师怎么还参加广交会呢?” 万慧来此时已自斟自饮的有些醉了,听到**问起这个事情,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趴在餐桌上痛哭起来,引得整个餐厅的人们纷纷看将他们。 **顿感手足无措: “慧来,你是哪里痛吗?” 万慧来边哭,边趴在桌子上摇着头。 “那你是被这道有辣椒的菜,辣着了吗?” 万慧来还是边哭,边趴在桌子上继续摇头。 “那那,你是失恋了吗?” **急的不行,终于说出了心里一直猜想的问题。 这句话,让万慧来终于抬起了头,也停止了哭声,然而,看到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她讨厌他脸上的无辜和无奈。 万慧来用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盯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蛮横的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一起抹在了他雪白的衬衫上 Part 153 万慧来想到自己回家后所受到的流言蜚语,真是不知道怎么往回走这条路才好。 结果越想酒喝越起劲,最后逼得**不得不抢过她的酒来喝。 万慧来喝的大醉,她扑在**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那个家,我回不去了,那里,已经都容不下我了!” 万慧来边说边胡乱的抹着眼泪说: “你知道吗,前段日子,我都不想活下去了,你知道吗?” 看着**拼力的点头,万慧来又被他气笑了。 “你又哭又是笑的,慧来,你怎么像个孩子!看来,这孩子眼里的痛苦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可能决定咱们的生死!” 万慧来便把这件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见**还是不那么理解,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就让自己活不下去? “去你的!你知道他们都说我什么吗?” **的摇头,这种不理解,慧来实在无奈,却一点点淡化了她的绝望。 “唉!你明白唾沫星能淹死人呢?” **耸了耸肩,好奇的睁大眼睛: “那只是一种比喻手法吧?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说的话呢?” 万慧来开始不是对自己的事情充满绝望,现在是对与**在这方面的沟通,充满绝望! 看着他又摊手,又耸肩,又摇头,又眨眼的,气的万慧来七窍生烟: “我叫你气我,我在你眼中,成了个没事找事的无赖,是不是?” 慧来一边说,一边拿着粉拳追着**捶打。 其实,万慧来明白,**在国外生活,他的这种不理解,与他生活的环境不同有关。 不一样的社会环境,不同的生活观和世界观,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在**那里,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你可以跟我走啊,跟我到了国外,这种烦恼就消失了!” 万慧来带着酒意,笑容更浓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提明天是和非!来喝酒!” 万回来喝多了酒,困的睁不开眼睛,靠在了**的身上。 **把万慧来背回她的宿舍,万慧来过去从没有喝过酒。 此刻酒在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她断断续续的吐了一整夜,还口里一直喊着胃疼。 **一边照顾她,帮她喂药,又烧热水,为她暧胃,热敷头部; 一边为她清理一次次吐的乱七八糟的床铺、地面和衣物。 就这样**一直陪了万慧来一整夜。 早晨,万慧来被一种声音吵醒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她醒了酒,也意识到了昨天晚上的狼藉。 万慧来正有些为昨天的行为感到有些尴尬,发现**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原来吵醒自己的,就是这时他断时续的轻轻的鼾声。 万慧来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被自己折腾了一夜的**的美梦。 她仰望着天花板,双眼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万慧来微微转过头,凝望着熟睡中的**,忍不住用手去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 “啪!” 慧来的手,被**紧紧的撰在手中。 **的头还是原位趴着,万慧来抚摸他头的当口,已然醒了,还佯装睡梦中。 “你这个老狐狸,竟然假寐!” “是呀,本狐狸专吃你这样的小鸡!” **的声音动画感十足,两只手抓住慧来不放。 “**,谢谢你!” “嗯?怎么谢?” **还假装沉浸在动画里,眼里话里,都颇俱深意。 万慧来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还在自说自话: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你!” **见万慧来如此动情,禁不住也沉浸在她的情绪当中。 “想当年,你就是在我人生低潮的时候,给了我一本彩色的笔记本,你那么小,也一定不懂得彩色对我未来生活的意义。这都是天意,是不是?” 万慧来的话,让**眼眶湿润了,此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次你在我的生活里,再一次出现,不知不觉,又一次救我走出绝望,否则我真的要挺不下去了” 万慧来忍不住在**的怀里呜咽起来。 ”慧来,你说什么呢,我们永远没有绝望!” 他边说,边用手扮了一个腾云驾雾动作,用童话的腔调学着慧来声音说: “你是我的神仙哥哥吗?” 自己又接下一句: “是呀,我是来救你的神仙哥哥!” 万慧来破涕而笑,两个人深情的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广交会的筹备要结束了。 **建议说: “你还没有来过广州,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吧” “我不知道去哪里转,还是你来决定吧。” **闪着狡黠的目光说 “慧来,你就一直跟我走吧,嫁给我,不就离开那个家了!” “你才是个坏人!谁想嫁给你” 慧来的娇嗔的捶打着**。 **的父母在国外,在广交会上有个展位,**已在国外生活了多年。 一个鲜花遍地、晨曦微露的早上,万慧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惊讶的发现: 和自己一起躺在床上的还有**!她迅速看了眼自己的穿着,顿时羞得满面绯红。 “慧来,嫁给我吧!” **被慧来的举动吵醒了,揽腰搂着慧来说。 “你,你,趁人之危!” “哎!慧来,昨天你又喝多了,是你强对对,是我趁人之危!” “你!昨天我们没喝酒,你不要脸” 万慧来喊道。 “嫁给我,你如果想去国外,我们就去国外生活,那里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我不会跟你去国外的。” 慧来坚定的摇着头。 “那我就陪你留下来,我的爷爷奶奶还在国内生活,正好,我们可以陪他们。” “你是算命先生吗?两头堵!” “我是算你命的先生,你五行缺我!” 接下来的两天,**和万慧将去天堂顶游玩。 这座山,海拔1210米高,是广州地区的最高峰。 **曾竭力向万慧来推荐: “这座山,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带你去看看,是我最美的心愿之一。” 说着,他拿出了天堂顶的地图: “它东与增城区派潭镇相毗,看这里的南面与从化区良口镇相连,北与龙门县南昆山交界。” 万慧来说: “山顶会不会很冷?” “好就好在这里,天堂顶年平均温度15c,最高温度22c,最低温度零下5c。” “还好吧,那就去吧,这个名字我并不喜欢。” 慧来有些勉强,可又找不到最恰当的理由说出来。 “如果冬天去,由于长期凝霜结冰,偶尔还能有雪呢。” “我们又是不南方人,雪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稀奇?” 万慧还觉得**的兴奋似乎毫无来由。 Part 154 万慧来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次去天堂顶的旅行,有着一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尽管**为自己描绘了很美的画面感觉: “关键那里山高气爽,林木葱郁,峻岭错叠,具有秀、幽、奥的南方自然特色,如果山顶再有雪,那不是更令人惊艳吗?” “嗯,你说服我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万慧来实在不忍心拒绝**对天堂顶的这份渴望和迫切。 她随着**进行了两天之行的天堂顶之旅。 然而,这次旅行却是一次死亡之旅。 **失足跌下了万丈的山崖,从此万慧来与**生死两隔。 当时的情景,看到**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人影由大变小 万慧来声嘶力竭,她慌乱的喊人求救、哭天抢地、泣不成声 当救护的人员从山底找到了**的尸体,万慧来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试图也从山顶跳下去。 当时,她的思想已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她想: 重走一遍**的死亡之路,也许,能追上自己心爱的人 搜援人员拼力劝阻万慧来寻死的行为,撕扯中,她伤心欲绝的昏了过去。 人们慌乱的把万慧来送到了医院。 由于两个人旅游登记的另一个联系人是边青,搜援人员几经周转通知了边青。 边青得到慧来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络了远在东北的张淑和侯斌。 她自己则急急的奔向了慧来住院的房间。 万慧来的身旁一直陪伴她的人嘱咐边青: “这女孩子从找寻到死者回来的那天起,深受打击,就一直寻死。你可要好好看护她呀。” 边青从此一直衣不解带、日夜守护、用心劝慰着慧来,直到张淑、侯斌、薛德珠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了慧来的病房。 一直心灰意冷、不爱说话的万慧来,见到了他们,流着眼泪说: “**他真正的升了天堂,我才是跌下天堂顶” 万慧来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难过不已。 “是他救了我,让我从淹死人的流言中活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却让他” 张淑搂着慧来,泪流满面,她轻抚着慧来的长发说: “孩子,我们已经搬家了,搬到了你哥哥机场的附近。” 德珠一听,马上移步坐到了万慧来的床边: “那边的房子可好了!有个大院子,可以种你喜欢的花草,还有地方让你跳皮筋儿!” 德珠的话让慧来苦笑起来: “哥,你还把我当孩子,我多大了,还跳皮筋儿!” 德珠一看万慧来轻松了不少,便说: “慧来,你想想咱们的爸爸妈妈,他们多坚强啊!**是个好男人,但是我想,如果他活着一定希望你快乐!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 德珠这样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竟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万慧来扒在张淑身上,再一次哭得呜呜咽咽。 候斌抹了抹眼角,分散话题说: “慧来,你的学校已收到上边的通知了,你要成为真正的留校教师了!” 屋里的几个人含着眼泪,禁不住为万慧来鼓起了响亮的掌声。 一家人从南方坐着火车回到了长春,那是一次难忘的旅行。 一路上万慧来从绝望,到被亲人们一点点用爱和温暧拉出了生死线的边界。 她就像又重返了人间一样,一路上她想到一个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就是:振作。 万慧来觉得生命对于**来说,身体是消失了,可他的精神还在。 在火车上,万慧来望向窗外的时候,她意识到身边那三个亲人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后打转。 万慧来的身影,一直在牵动着这三个亲人的视线。 而万慧来的行为更牵动了这三个人的心,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振作! 不能再辜负了他们----这三个自己最亲的人。 她要勇敢的活下去,为她的亲人,为爱她的人活下去; 为自己的爱人,为**活下去。 当万慧来踏进了新家的门,她的心被融化了。 屋里唯一朝阳的那间卧室留给了自己,里面的摆设,一点都没有变。 她抚摸着自己的那台跟了自己多年的的收音机,桌上放着每晚为自己播放“小喇叭”的节目单。 一箱箱摆放整齐的“小人书”、“连环画”,连顺序,张淑都为自己精心的排好了,缺了页边或是散了页的,张淑阿姨更是用浆糊都粘的平整干净。 自己的照片一张张的贴在了墙上,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的,按年代和背景一一分了类 她的衣服鞋袜还有日用品,都是按慧来原有的生活习惯精心布置摆放,唯一不同的,就是全部洗过熨过,叠放的更加整齐而已 慧来眼里这一切的一切,越来越被泪水挡的模糊不清,想到自己多悬就走上了一条路,一条让这几个对自己如此挚爱的人伤心欲绝的路,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泪眼看着张淑。 张淑的头发,就在73栋案件结案,却对慧来带来影响的日子里,已全部变白。 万慧来看着这个深爱着自己多年的“阿姨”,“哇”的一声,哭着扑进了张淑的怀里: “妈妈!我的好妈妈!” 张淑抱住慧来,激动的哭出了声。 候斌走了进来,被这声音和场面震撼了,惊呆在那里。 万慧来朝候斌走了过来,动情的叫了声: “爸爸!” 老两口激动的抱在一起,慧来把他们两个拥入了自己的怀里,三个人相拥而泣。 候斌边擦着眼泪花,边笑着还在不断点头答应。 “哎!哎!哎!” 正在劈材的薛德珠听了里间的对话,蹲在外间的灶台前,掉下了泪水。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早就该这么称呼你们的!” 候斌马上摆手: “慧来呀,你是我们的孩子,当父母的,还在意自己的孩子怎么称呼自己吗?” 张淑听了慧来叫妈妈后,一直就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一点都不听她的使唤,拼命的往下滴。 她想着慧来走后的的那段日子,整晚的睡不着觉,突然有一天早上,看到自己的头发全部都变白了。 她跌坐在镜前,掩着脸哭了起来 今天,慧来的这一声“妈妈”,张淑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值得。 晚饭后,薛德珠和家里的三口人告别,要回单位宿舍了。 候斌说: “德珠呀,以后不必在单位吃饭了,每天都回来吃,也陪我喝两口。” 正在涮碗的张淑马上说: “德珠,每天都必须回家来吃饭,因为阿姨给你布置了新任务!” “?” “每天晚上都帮阿姨看着,不许你叔喝酒!” 没等德珠答应,候斌光着两只脚板,蹦到地上,给张淑打了个敬礼: “好!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举动,连好久没有了笑容的慧来,都微微的笑了。 Part 155 薛德珠走后,张淑说: “你德珠哥哥前段工作忙,遇上这样的事情,又出不来,急的什么似的。” 她看了眼慧来,候斌正帮着张淑往下端餐桌上的汤锅,插话说: “听说你留校工作的这个事要落实了,我们都开心死了,更放心了。” 一个多月后,张淑一家刚刚吃完晚饭。 张淑看着在灶边涮碗筷的万慧来,笑着说: “慧来,你上班的手续,只差补个体检单。明后天,我们去做个体检。” 说完,她像想起什么,一边手拿着抹布清洁着餐桌,一边转身对候斌说: “老候,明天我先带慧来去我们医院做个检查,我看院里的孩子下乡、升学、上班什么的都是先来自己医院检一下,有个准备。买秋菜的事,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来吧,啊?” 候斌马上接话: “哎,我说小淑!只要我老候在家,哪一年的秋菜大会战用过你们娘俩儿?那是俺这样爷们儿的风格吗” 张淑听了,面一拉,不高兴了: “我来问你,结婚这么多年,你过去赶上在家里买秋菜能有几年?” 候斌立刻又是一个光脚板的敬礼: “领导,小的又说错话了,过去真的都是你们两个一直在买秋菜,老的老,小的小” “你!” 张淑气结,追打候斌,候斌佯作害怕: “不不不,小的又说错话了,应该是小的小,少的少。你不老,你不老” 张淑还是不依不饶,可是,候斌被张淑的“怒打怒骂”,似乎特别的享受,慧来也会感觉特别的温暖,最近一直苍白的脸庞,此刻在微笑中绯红。 而张淑和候斌都把慧来的开心看在眼里,对视了一下,会心的笑了。 候斌没话找话的说: “守着个医院就搞特殊不是?为什么总是先检查一遍?” “候斌,你说话什么时候才能中听一点?我们搞什么特殊呢?我们家里人去体检是分文不差都交费的。我保证所有院里职工都是这样的。只是,想有备无患罢了。” “交费这个我知道,至于有备无患,是什么意思?” “上次张姐的孩子工作前体检,就在我们医院先检了一次,全部正常。” 候斌歪着头问: “这种情况,你且说说,怎么有备无患?不就是多花一次体检的费用吗?” “结果他参加上班体检时,却查出了肾炎。” 候斌听了,颇感纳闷: “为什么?” 张淑笑了: “原来孩子不想去那个单位上班,实在拗不过。便在参加尿检的尿夜里加了些鸡蛋清,就成了这个结果喽!” 正坐在屋内小马扎上的候斌一听,立刻蹦了起来,炸了: “我说张淑,感情你是怕我们慧来跟你搞对抗呀!你这是***!” 慧来笑了,插话说: “爸,你误全我妈了。过去我不是得过肺病吗?检查两次,能更保证没有闪失,我们过去遇上体检,都是这样面对的。” 候斌听了,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来,说: “那用得着都检查一遍吗?” “那倒没有必要。过去慧来不是肺子有些薄弱嘛,这次做个胸透就可以,然后,再找咱院里最有名的老中医给她号个脉。” 候斌服气了: “夫人远见!夫人高明!” 张淑听了,撇嘴笑了: “得了,这八个字里,还字字带着刺呢。”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候斌买秋菜的“会战”只好取消,跟着张淑一起跟慧来做体检。 可能正赶上升学、上班、上山下乡的旺季,体检的人,还真的不少。 张淑当天是请了假,专程与候斌领慧来体检的。 胸透结果出来后,张淑拍了拍胸口: “谢天谢地!今天候斌你来凑这个趣,倒让我心里好担心。本来以来很平常,偏偏一家人全在,这种兴师动众的感觉,我特别不安。这回好了。” 她转身又跟慧来耳语: “咱们去中医那里号个脉,主要是你的月经情况。最近不是不正常吗?让他给开点药。” 候斌在一旁着急了: “张淑,你怎么总搞分裂呀?” 张淑脸一扬: “还真让你说对了。分裂,必须分裂。你给我们回避!我-们-去-妇-科” 候斌一听,低头走开了。 待张淑和慧来来到老中医的诊室外,走廊里排满了人。 好不容易挨到了,慧来已经坐在椅子上倚着张淑睡着了。 “慧来,醒醒,轮到咱了!” 万慧来跟着张淑进来号脉,到走出去,候斌领着自己先回了家。 刚才在医院里这一切,后来万慧来再回忆的时候,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昏昏沉沉的,坐在老中医的对面。 八十岁左右的老中医,鹤发童颜,面带微笑。 他号了万慧来的两只胳臂,然后用眼神示意张淑自己留下来。 张淑意识到了一些情况,领着慧来,跟走廊里的候斌说: “检查完了,你们爷俩儿先回家吧,院里还有点事情,需要我晚点回啊。” 当张淑再一次坐在老中医的对面,他有些凝重的说: “小张,你女儿还是个学生吧?” 张淑恳切的点头说: “刚毕业没几个月,准确的说,没上班前,还是个学生。您查出什么病,跟我直说行了。” “你女儿怀孕了!” 这六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张淑的头顶炸开: “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看着张淑声小的有些像喃喃自语,老中医,叹了口气说: “我以近六十年的行医经验担保,小张,你的女儿她,怀孕了!” 张淑听完,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还可以领她去做个尿检的。” 老中医后面的话,张淑充耳未闻,她像中了魔症一样,恍惚着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一路上,张淑从脑子一片空白,到最后把老中医的话在脑中一遍遍重温: “你的女儿怀孕了!” “你的女儿怀孕了!” “” 张淑推着自行车,停在了一辆马车的前方,车老板子正用力的拉着马车的手刹。 周围的人们看着那匹惊毛的马正冲向路中间不知闪躲的张淑,吓的目瞪口呆。 车老板制服了被惊毛的,那套着车的黑色的马,已是满头大汗。 他冲着张淑大喊: “你穿个红色的衣服,在这些牛马的眼睛里,那就是挑衅!这马的都惊着了,你还不闪躲!你到底要干嘛呀?” 周围的人们也连连感叹: “这人疯了吧!” 张淑这才像醒过来一样,意识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异常尴尬的推着自行车,快步跑了起来,拐过繁华的路口,来到清静的一个小路上,把自行车往路上一扔,仰起已是满是热泪的脸: “老天呐,为什么咱慧来,这一步一个榔头哇。老天,你开开眼吧!” Part 156 张淑很晚还没有回到家里,候斌已和慧来两个人吃完了饭。 原来,张淑在马路牙子上呆呆的坐了许久,也想不出来办法。 她想,自己这副样子回家,一定会让慧来疑心。 但不回家,能总是在外面躲吗? 况且这样的事情,随着日子推移,慧来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渐大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的。 还有让事情更明显的一点,就是马上就要有妊娠反应了,到了那个时候,既便自己不说,慧来也会有感觉的。 她都是个成人了,还能什么都不懂吗? 张淑坐立不安的一点还有: 慧来马上要做上班体检了,这未婚先婚传将出去可怎么好? 对于工作会受影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慧来这一生的名誉,可怎么办? 一个大姑娘有了孩子,在这个年代里,都会是个什么境遇 张淑不敢往前想了,她哭一会儿,然后发会儿呆;再发会儿呆,然后再哭一会儿,自行车一直倒在路上 张淑的这副样子,吸引了行人的关注。 慢慢的,周围聚集了许多人,来关切的询问张淑发生了什么? 是否需要帮助? 张淑只好摇着头,推着自行车走开,可是,她发现还有几个年龄大的人在跟随着她。 于是,张淑只好骑上自行车,快速离开这些热心人的视线。 走了很久,张淑才意识到路线问题,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蹬自行车的脚步。 通过仔细辨别,张淑发现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往德珠单位去的那条路。 她突然胸中开朗了许多: 为什么不找德珠聊聊?自己这样憋着,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呀。 当德珠看见张淑站在了宿舍门外,眼睛哭的红肿,白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扶着张淑进了门,让她坐在了自己床铺上。 张淑拉着德珠的手说: “孩子,阿姨遇上难喽!” 说着她又一次老泪纵横,声音里全是嘶哑。 德珠回身拿了条毛巾给张淑,张淑擦了擦眼泪。 德珠又端了杯水给她,张淑大口大口的喝净了杯中的水,眼泪却又一次流了出来。 “阿姨,无论遇上了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团结一致,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 德珠的劝说,对张淑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张淑痛苦的摇着头,泪水不断的滴了下来。 “阿姨,慧来的事到了如今的局面,是个多难得的事呀,而且,她的工作也马上就落实了。难道是她的的肺病?还是有了别的什么事情?阿姨,快告诉我吧!” “德珠!慧来怀孕了!” 张淑的话,似乎让室内的空气都安静了,薛德珠整个人就这样呆呆的,定在地上,足足有两分钟。 “阿姨,你说的是真的吗?” “德珠,慧来的事情,我是个当妈的,虽然我没有怀过孩子,可是,我却是个学医的。” 张淑面对德珠的质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但是,阿姨,这样大的事情,不能没有证据呀。我不是不相信您的经验和判断” “德珠呀,阿姨在没有我们单位老中医的号脉前,是一点没有往这方面想的。” 张淑艰难的咽了口唾液,薛德珠见了问: “阿姨,你的嗓子痛,是不是?” “我的扁桃体炎犯了,一会去弄点药吃,我没事!” 德珠找了房间里所有可能放药的地方,没有找到药,却找出了纪良过去晒的蒲公英粉末。 张淑见了,点点头: “我冲点这个,嗓子就会好。” 德珠给张淑递过冲泡好的蒲公英水,张淑边喝边说: “慧来回来这段日子,只是感觉到她的月经不正常,想到小女孩子,月经不调是常事。原想着借体检的机会,约请我们全单位最权威的老中医,为她号号脉,抓点调理月经的药。” 她顿了顿,擦了几把泪水,接着说: “没有想到,老中医以他六十年行医经验担保,还知道慧来是个学生的情况下,做出的这种判断,我又想到前段日子慧来在我身边的反应,才明白,这是铁定的事实了。” 德珠还是摇着头说: “阿姨,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和权威的中医。是因为我了解慧来,我了解慧来不是个” “德珠,这与慧来的品质无关。前段日子,她遇上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是那个不幸离世的**给了她爱情,才让她走出了那样的绝望。所以” 德珠恍然大悟: “阿姨,你是说慧来怀的孩子是**的?” 张淑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定是的。” “阿姨,你的意思是说,慧来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 德珠的话,勾的张淑又泪水长流: “前段日子那样的流言,已经让慧来生不如死了,如今,这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德珠听了,眼圈红了,颓然坐在了床上。 最后,在德珠的劝说下,两个人决定,还是先领慧来再做个尿检,等结果出来再说。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薛德珠在宿舍里午休起来后,伸了个懒腰。 纪良倚在自己的床栏上说: “老薛,我没事干,你是不是总不服我的记忆力呀?来考考?” 面对纪良的挑衅,薛德珠拿起最新的一本《大众电影》 “电影《地道战》,是怎么个故事?” 纪良刚要说话,薛德珠手抬手拦住, “还有电影《大浪淘沙》,两个一起说,还要说出出处,哪个制片厂的,主演等。” “老薛,你也学鬼头了。” “《地道战》是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战争电影,由任旭东执导” 薛德珠看着纪良滔滔不绝的,一字不差的说起了电影,薛德珠开心的笑了。 突然杨桃走了进来,薛德珠马上紧张起来,他忙看向纪良, 却见纪良又是那出吊儿郎当的架式,爱搭不理的。 薛德珠急的不行,在杨桃的身后不断的给纪良使眼色, 开始的时候,纪良装作没看见。 薛德珠更着急了,站了起来,身体语言极为夸张。 纪良竟然笑着用手指着自己,示意杨桃转过身来。 薛德珠的行为暴露在杨桃突然转身的视线中, 尴尬的薛德珠这个时候,就算有个地缝,他也想钻进去 “到终点站了!同志,醒醒!” 薛德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原来自己在公交车上睡过了站。 Part 157 张淑包了些荤香馅的饺子,还是照例把第一锅的第一盘端上了桌子,拿好了几双筷子,摆上碗。 然后,她意识到了自己忘记了慧来已出嫁,候斌去了新阳老家。 而那一盘盖了盖子,准备端给邻居的,却不知道送给谁家好了。 张淑拍了下自己的脑壳子,已不在73栋住了,怎么还想着给邻居拿饺子。 她边把那盘饺子的盖子拿开,便自言自语: “不能再封着盖子了,一会儿饺子凉了,准砣一块儿了。” 想到过去73栋的邻居,张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哎,老街坊,老邻居,怎么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呢?” 想到这里,张淑的眼泪流了出来。 张淑端着盘饺子站在那里发呆,脑子里不禁想到了在73栋的往事。 每当自己做了荤香馅的饺子,都会给左右两位邻居,还有那对上海大夫夫妻,送一份去。 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对73栋各家各户还都是了解的,这种馅,就这几户最爱吃。 如今的张淑想着邻里和睦的日子,似乎还近在眼前。 张淑记得,西屋的半月、东屋的杨家,都爱吃这一口。 还有来自上海的李家大夫两口子,原来他们家没来东北之前,从来就没有自己在家包过饺子,对这味道的饺子挺情有独钟的。 而张淑自己认为这道荤香馅的京味饺子的味道,是蛮正宗的,因为自己的爷爷曾跟宫里的“荤香馅饺子大厨”学过手艺。 爷爷传给自己的这门手艺活,还真的就是一绝。 每次拿给邻居家饺子尝一尝,除了听到他们的赞不绝口,更让张淑幸福的是邻里间的温暖。而张淑现在的房子,一共有三户,只有自己的大门朝南开,另外两家朝北开门。 这两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家里都有职工上夜班。 张淑知道了这个情况,也就不便在家里白天剁饺馅子,人家白天需要休息,做为邻居,自然不能影响人家睡觉。 白日里,“咣咣咣”剁饺馅子,尤其是多肉的馅,那声音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一带人特别少,本来就安静,弄点响动下来就特别的明显。 所以,张淑喜欢包饺子的这个习惯,来到了新家后,也就改变了。 而荤香馅的京味饺子这个绝活,张淑便很少显露了, 张淑端着这些饺子,站在屋子中间发呆。 想起了在73栋住宅的日子,前面那段时间多幸福啊。 可是最后,一切又是那样的痛苦。 由此病倒在床,候斌接到了原单位的任务,不得不即将离开家一段日子。 侯斌见张淑病倒在床,便回了老家,把自己的母亲接了过来,想让她陪伴护理张淑的起居。 那段日子,慧来在杨小艳的知青集体户,由于那些不中听的话,不敢捎信让慧来回来。 用张淑的话说: 慧来总也别回来才好呢。 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心就静了。 张淑自从和侯斌结婚,婆婆就不在身边。 婆婆是个小脚女人,性格泼辣,旧观念还是挺强的。 结婚后,回老家见过几次面。 周围那些针对张淑母女的中伤,那段日子,张淑就别提多难受了,整个身体瞬间跨了下来。 有一天早上,张淑刚刚起床,头晕脑涨。 顺着窗帘的方向,看样子天还没有亮,她拉亮了灯绳。 见候斌还睡的正香,张淑披了件外衣,悄悄的下了床。 来到外间的洗手盆边,舀一勺水到盆里,洗了脸。 当她拿了条毛巾,边擦脸,边抬起头照身脸盆架子上方的镜子时,感觉头发像是从灰堆里钻出来一样。 她看了看脸盆,觉得上面有了一些肥皂沫子,不便清洗头发。 当她换了盆清水,又从暖瓶里倒了一些热水出来,用手指搅拌试温后,再仔细的用手开始擦头发上的“灰”。 可是,无论张淑擦了几遍,无论她多用力,都于事无补。 张淑惊讶的发现,昨天晚上临睡前,还在镜子里梳的头发,今天竟然大部分变成了灰白色。张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她用力闭上闭了眼睛,又用力的睁开,还是那个样子。 张淑长嘘了一口气,欲使自己心态平静下来,然后,开始闭上眼睛,慢慢用心的做了一遍又遍的眼保健操 “小淑!醒了?买豆腐没?两天以后又出差几个月,那时候我非馋这口不可!” 候斌的话,打断了张淑眼保健操的动作,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此时并没有直视镜中的自己,而是把头转向了身后站立的候斌。 当她看到了候斌眼里的惊讶神色时,张淑用又手捂住了脸 她从镜中看到自己已满头白发开始,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眼后看到的是如此,瞪大眼睛后看到的还是如此,如今做了无数遍的眼保健操后,她已不敢再去确认镜中的自己。 但候斌的眼神告诉了她一切: 一夜白头! 张淑此时,死的心都有了,一个漂亮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现在一夜间竟变成了一个老太婆! 她病倒了,两天后候斌又要出差。 候斌看着病的不轻的张淑,捧着头蹲在地上: 这趟差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婆婆被请来了。 候斌临走前,跟婆婆交待: “妈,您既然来了,就多住一段日子吧。正好赶上小淑有了病,您老帮帮忙,替我照顾照顾她。” 婆婆指了指候斌脚上的鞋说: “你打小就落下个腿疼的毛病,鞋需要厚底子的,怎么又穿上这样薄底鞋呢?” “妈,放心,我厚底鞋多着呢,这不是着急嘛?” “多着急也不行,这是你的身子骨,哪里难受了,别人是代替不了的。这要是每到阴雨天呐,一定要多加一副鞋垫子才行,没人替咱想,咱自己也不能忘了呀。” 候斌频频点头。 “哎哟哟,儿子,你的嘴唇又起泡,又起皮,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春火又上来了。我告诉你每年初春喝的苦根茶呢?我不是每年都给你捎来吗?” “妈,我喝,每年都喝的。放单位了。” “儿子,你这就别跟我撒谎了,要是喝了,怎么可能还是这么大的火?” 候斌用力的闭了下眼睛,认真的说: “妈,我真的喝了。小淑每天提醒我喝。可是今年遇上的事太多,我有些顾不了上了。” 婆婆拍了下炕沿说: “看看,看看,没喝就是没喝。再说了,指着谁提醒呀?谁能” Part 158 候斌出差走了。 婆婆觉得伺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这么多的儿媳,心里总是不舒坦。 心想:整天的躺在床上,就是不知道刚强。 婆婆从走进这个家门开始,心里就带着气。 因为这么多年,张淑领养万慧来的事情,特别让她想不开。 在她的眼里,“养人家孩子,种人家地,最后只能长出气!” 婆婆一开始知道万慧来这件事,就十分生气,捎信禁止候斌收养。 但当听候斌说已领养了,而且是在候斌没有在家的情况下,婆婆从此在心里,已与张淑赌上了气。 现在她觉得,张淑好像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婆婆认为,母凭子贵。 现在,家里唯一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侯斌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好好待你一个没给候家生儿育女的媳妇。 而你张淑既然拿这个万慧来当了自己孩子,为什么还要有事情找她这个婆婆上前? 换句话说,你张淑要是认她这个婆婆,就要听她的话,否则,婆媳也难做好。 因为这些个原因,过去婆婆很少来,偶尔来一两次对张淑也是爱理不理,更不会理会万慧来。 至于领养了慧来后的一些做法,与张淑有了更大的分歧: 领养领养,首先要改姓,改嘴!否则叫什么领养? 张淑听了,当然坚决反对婆婆强行给万慧来改姓,因为,慧来的父母是烈士,张淑认为,为他们的孩子改姓,是对先烈最大的不敬。 至于改嘴,这取决于慧来与自己和候斌的情感,如果情感达到了亲人的程度,不让她叫自己妈妈,叫候斌爸爸,都拦不住! 婆婆听了,当场就让候斌买票: 回家!你家的事情,我有什么资格插嘴! 张淑和候斌拗不过,也劝不好。 从此,来往颇少了。 这件事情,其实在张淑的心里,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女人们在一起,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七个蛤蟆,八只眼的。 自然就会提到婆婆儿媳这样的话题。 每当这个时候,张淑总是觉得自己和婆婆的这种关系,自己还是有一定责任的。 所以,她一直想和婆婆把关系重新修复下。 这次候斌说把婆婆接来,张淑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在婆婆的心里,这两口子生孩子这个问题,一致口径,说什么是自己儿子不能生育,她张淑倒是正常的,纯属放屁! 这是候斌孩子傻,被张淑这个儿媳给糊弄了。 想想自己的傻儿子,婆婆心里就来气,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还真不假。 从结婚领养孩子这一系列事情,就没有一件,儿子是向着自己这边的。 最可气的,这个女人明明生不了孩子,还把这份责任赖给了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婆婆跟慧来讲起了同村徐家的故事。 村里老徐家的徐二,先后娶了三个媳妇,结果,都没有养出孩子来。 这给老徐家急的,徐家是什么都不缺,就缺后代。 到了徐二这一代,是个三代单传。 到处求医问药,今天去北京看,明天去上海看,都说是徐二的毛病。 大家伙说,上医院检查,而且还不是一家医院说的,那这个结果一定没有错。 婆婆讲到这里,往炕沿上敲敲烟袋锅里的烟灰,双唇呡出一口唾沫到地上。 “说是徐二的毛病,还说那医院的人说的准没错!” 张淑听到这里,有些按捺不住,但还是闭了闭眼,忍住没有说话。 婆婆没有看张淑,而是一边吸着烟袋,一边眼睛望着窗外说: “自古以来说的好,这生儿育女那都是命。命里有没有儿子,那都是老天的事儿!” 婆婆说完,有些开心的样子,说: “说起这个,我还真的想起那年,我和老张家一起算命的事儿。有个瞎眼要饭的,说是会算命。我说进来算算吧。正好老张媳妇在我家坐着。算命说他老张家有两个儿子,可是当时人老张家已经有了4个儿子。” 婆婆见张淑一直不说话,便问: “你猜,后来怎么样?” 张淑摇了摇头: “猜不着,后来呢?” “老张媳妇说,你这个算命的,算的可真不准。我们家还两个儿子命,我四儿子都6岁了。” 婆婆脸上现出了少有的笑容说: “老张的四儿子,我天天早上能看到他从我家这门口过,跟着哥哥们去河边摸鱼,去地头捡拢到处跑,所以老张媳妇脾气不好,当时就唾了一口这个要饭的。本来准备赏他一口粥喝,硬是把那碗粥扒拉洒一地。” 婆婆说到这里,还“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张淑并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漠然,还是配合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那个算命的,嘴特别黑。他说张二:你命里只有两个儿子,现在几个都没用!” “这两个人,说话办事,都够人受的。” 张淑接了一句。 “后来算命的摇了摇头走了。第二年夏天发大水,门前的河沟都涨满了水,鱼都被漂进了院子里。后来,等水退了,鱼死了白花花了一片。那年的大水想起来,都害怕呀。” 婆婆接着讲她的故事,张淑也在默默的听着。 老张两口子见涨水后好摸鱼,两人一起出去摸了一整天的鱼。 临回村的时候,满满两大袋子的鱼,把他们累的,坐在了村子口。 没想到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二在林子里疯跑着,往村口的方向来。 “我说你这俩弟弟在家吃什么呀,你们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出来玩!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张二媳妇边骂着,边急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张二则在后面扛着大袋子的鱼,领着老大和老二,哼着歌,往家慢悠悠的走着。 突然听到自己的媳妇像报庙一样的哭声,张二吓的丢下了袋子,没命的往家跑去。 待他到了家门口,只见自己的媳妇扑倒在地,哭的昏天黑地。 老三和老四这两个儿子,从河里刚被捞出来,横尸在地上,都没了气儿。 张二家,如今真的就剩下两个儿子。 婆婆最后总结说: “你说这算命的,到底算的有多准呐!所以呀,有没有儿子,有几个儿子,那是命!” 听着婆婆的感叹,张淑一阵胃痛。 张淑听出来了: 婆婆的意思就是,候斌跟张淑是没有孩子的命。 但如果换了个媳妇,也许候斌的命运就被改变了,也许,就能生了。 婆婆不是刚给自己讲了那个,娶了仨媳妇的徐二。 想到这里,张淑问: “妈,您刚才跟我说的村里的徐二,后来换了一个媳妇,第四个媳妇就生了,是不是?” 婆婆非常惊奇的问: “你认识徐二吗?就是就是,这个徐二就克媳妇,前三个不是活离,就是死离。最后娶了第四个媳妇,去年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张淑听了,转过头去,泪水流出了眼眶 Part 159 张淑本来就有病,再气的不行。 可是有什么办法,还能撵走婆婆吗? 晚上,张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爬起来,准备出去上厕所。 行至门口,腿发软,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他妈的!” 张淑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你骂谁呀?我吃你喝你的了?你这样对待我?” 婆婆嗷的一声,就从炕里坐了起来。 “你还骂上人了呀?我不管怎么说还是你婆婆。你整天像挺尸一样的躺在炕上,我给你做三顿六饭。我还欠你的了,是不是?” 婆婆扯起嗓子喊着,披着满头散乱的白发,合衣起身: “晚上起来还骂我。我,我,我找你们领导去。我就不信了,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妈,你捡什么不好,怎么还捡骂呀?” 婆婆拿起炕上的烟袋往地上就是一惯: “我可不配当你的妈!别叫我妈!” 张淑见婆婆如此气大,便上前拉她的手臂,没想到被婆婆用力一甩,张淑坐在了地上。 “别在我面前装死人!我去找你们领导评评理!” 张淑见状,只有哭的份了。 于是,婆婆真的连夜里找到了张淑的单位,自我介绍给单位里的值班人员。 值班人员开始的时候,还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毕竟是张淑的家事。 可是,婆婆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她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吓的值班人员,想办法找来了单位的领导。 单位里的人们,自然知道张淑的为人。 一看她婆婆又是这样特别的蛮横和不讲道理,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他们正劝说着老太太,张淑连滚带爬的赶来了: “妈,我真的没有骂你” 婆婆看都没有看张淑如何泪流满面。 “你不用说骂没骂我,那屋就两个人,你不是骂我,还能骂鬼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这个年龄了,让老的伺候小的,还挨你的骂,没有天理王法了” 婆婆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 张淑晕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急救张淑。 ”你要是给我们候家养个一儿半女,我伺候你也值了,可是反过来让我伺候你,还骂我!没天理了” “您老先别生气,有什么要求,跟我提就是。” 她抓住领导的袖子说: “你们要不就处分她,要不就快给我买张火车票,让我回老家!” “老人家,处分一个同志,不能马上就决定,需要调查研究。您先宽宽心,回家休息一下。要想回老家,也要等您儿子候斌回来再说,是吧?” “我一天都住不下了。你们不管我,我自己走!” 领导见张淑此时起身都难了,婆婆又是如此决绝,没有办法,只好安排一位同事,送婆婆回她的老家了。 婆婆走了两天后,候斌听说了信儿,回到了家,依张淑的意思,接她出院回家休息。 回到家,候斌坐在院子里的太阳底下,嗨声叹气。 张淑躺在那里,泪水长流,她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慧来的事儿,已经够让自己上火了,婆婆还来挤兑自己,再看看候斌耷拉着脑袋。 张淑下定了决心要跟侯斌离婚: “候斌,我们离婚吧!” “张淑,父母我没办法选择,他们有没有文化我更没办法选择。我妈她就是那么个老脑筋想问题,我有什么办法?” 候斌蹲在地上,继续说: “离婚,你如果真想跟我离婚,早离了,你年轻的时候,如果再找个别人生活,你就能自己生孩子,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不比跟我过强多了。” 候斌的话,让张淑更加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咱俩感情好,领养了慧来以后,也就断了想生孩子这个心思了。现在,咱都这个年龄了。再提这个不都晚了吗?是你再能生孩子,还是我治好了不能生育的病了?因为我妈这么几句话,咱们就提了离婚这事儿,是不是太过激动了呢?小淑。” 张淑听了,感觉心里也舒坦了许多,知道侯斌懂自己。 跟一个没文化的婆婆计较,况且婆婆的旧社会思想很严重,何必太过认真呢? 想到这里,张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候斌,我没有能力处理好婆媳关系,又把家丑扬到了单位” 侯斌搂过张淑: “不是说你们婆媳,就是一对天敌吗?天敌没法相处,正常!” 张淑被候斌几乎要逗笑了,她捶了下候斌说: “妈本来就对我有怨气,来了又是侍候我,就更加不平衡了。这我心里都有数,可是,就是忍不住自己的性子。如果,我多顾及一些她的面子,也许不至于” “算了,算了,等我回老家看看她,再安慰安慰她,也把你的意思带到,慢慢来吧。” “对不起” “小淑,别跟我说对不起。要说这三个字,是我候斌该说才是。” 张淑捂住了他的嘴。 张淑看到候斌这个态度,反倒感觉自己缺少了新时代女性的高度和宽度。 婆婆以一个旧社会农村小脚女人的视角,来看新时代城市女性张淑,一定会有相当的差距。 张淑领养慧来,一直得到单位和社会的认可,更让候斌缓解了自己不能生育的压力。 这一切,张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大家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婆婆不理解,那是她思想落后、守旧,甚至是胡搅蛮缠! 所以,张淑也从没有耐心的解释给她听过,更没有过多去了解和理解婆婆这种心思的来源。 现在,张淑的年纪大了,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 她如今,也将要成为姥姥,比年轻时候的自己,能够有意愿去更多的了解和理解婆婆了。 只是前段日子,心力疲惫,不肯花心思在与婆婆的深层次交流上。 想到这里,张淑突然盟生了一些愧意,对候斌,也对婆婆。 “候斌,我有一个想法。” 张淑依在候斌的身上,手抚弄着候斌衣服上的扣子,说: “我病好了,要把退休手续办了。” “想腾出身子,给慧来看孩子,是不是?” 候斌打趣说。 “候斌,等我退下来,咱们一起回老家,把妈接过来!” 候斌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张淑那双仍然美丽的大眼睛,好象要从里面读出更多的蓝天和白云 Part 160 张淑病好后,和候斌一起去接了两次婆婆。 在他们耐心的沟通和感召下,婆婆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考虑故土难离,生活习惯还是暂时在那边较好。 于是,婆婆和候斌一家人就决定,过段日子,婆婆再过来。 如今,候斌接着出差,慧来结婚旅行去了。 张淑一个人在家,包了饺子,想起和邻居相处的那些许多的往事。 “这是老候家吗?” “有人在家吗?” 张淑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和招呼声,从恍然中猛醒过来: “哎!哎!” 张淑出了院门,看到栅栏外站着73栋的几位邻居。 南方眼镜夫妻小方和小赵,杨青和妻子秀玲,李大夫夫妇,六个人齐刷刷站在了门外。 “哎哟!你们怎么来了,是怎么摸来的?这里可多不容易找哇!交能又不便利!” 张淑看到他们,热泪盈眶。 “快进来,快进来!” “小淑,你还说呢,我们找了半天了。” 快言快语的杨青妻子秀玲边说,边率先进了院子,转过身来对后面的人又说: “他李爷爷说什么也要跟着来,这多亏没带他,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哇,老李头儿要是来了,非累趴在半道不可!” 她说完自己还哈哈笑了起来。 “张淑,慧来结婚的事,你真的该告诉我们一声的。” “你们都知道了?真的对不住哇。” 张淑见大家都在点头,明白他们都知道了慧来结婚的事了。 “快请进来坐吧,我没有猜到你们能来。但我却正在想你们呢。” “真的假的?走了也不说一声” 秀珍一进门,见桌子上的饺子,忍住了话头。 “快坐吧,你们来这儿,就跟自己的家一样,愿坐哪,就坐哪,随意。我去再热热饺子,给你们吃!” “我都闻着味了,是荤香馅的吧?” 杨青走进来,嗅着鼻子笑着说。 大家一阵子欢声笑语中,张淑把瓜子糖块还有饺子端了上来。 “张淑,你这要说不知道我们来,还真不像啊!” 见李大夫打趣,张淑接了过来话头: “这些东西,真的就是为你们准备的,虽然我以为你们不能来!但我就是为你们准备着。” 张淑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73栋的邻居们,闻听慧来结了婚,便商量着派来了代表,来张淑家祝贺。 还凑来了结婚的礼份子。 邻居们纷纷说起了慧来的事情,李大夫说: “在一起住这么多年了,这慧来呀,我们是摸头顶长大的,她什么样,我们还不清楚?品学兼优!” 杨青接过了话题: “说起慧来,我们家有愧意。摊上俺家杨大喜这样的邻居,就差一点影响慧来这样一个好女孩子的名声。偏偏又有这么个混蛋张立峰做近邻!” 眼镜夫妻小方说: “我们73栋是怎么名声远扬的,又是怎么被别人说三道四的,我们不管。可是我们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除了那个张立风是个意外,别的邻里,我们心里都清清楚楚的,既便杨大喜,也不至于太出格!” 杨青听了,红着脸说: “谢谢你小方,你能这么抬举我们杨家,得谢谢你。但杨大喜的确让73栋的名声丢了一半!这是我和他妈没有教育好,是有直接关系的。我前段日子好久不出门了,邻居们都因为这个杨大喜操碎了心,也糟了不少的殃,我们俩口子一辈子都还不清大家宽容这份情!” “说什么呢!” 大家纷纷数落杨青夫妻,不必那么挂怀杨大喜的过错了。 “慧来结婚是个好事,为什么不好好的操办呢?” 眼镜夫妻的小赵问。 “难道是因为薛德珠和慧来过去是兄妹相称,不好意思办吗?” 张淑听了秀珍的着问话,略迟疑了下,说: “也算是吧!” “唉,那算个什么,他俩又没有血缘关系,兄妹相称也又不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偶尔来看慧来和你们。拿着你们这里当个家而已,并不等于这就真的是他的家呀?” 秀玲实在不解,说了很多理由,张淑也只是点头。 眼镜小赵说: “要说咱慧来,找了个好女婿。大家听过《择婿歌》吗?” 他见大家没有知道的,就有板有眼的唱了起来: “一表人才, 二老归天, 三转一响, 四十平方, 五十工资, 六亲不认, 七尺男儿, 八面玲珑, 九(酒)烟不沾, 十分听话。 这德珠没有一样不符合的。” “这三转一响,是什么?” 男李大夫问后,秀玲抢过来回答: “现在的年轻人里结婚,有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就是三转一响!现在不是时兴用自行车接新娘,而且还要永久牌的。” “那还别说,这德珠我又数算了一下,还真的符合!” 眼镜夫妻的小赵掰着手指说完,大家都笑了。 “张淑,慧来出嫁那天,涂脂抹粉,还是素面朝天?穿的一定挺讲究,你平日就给慧来穿好的,用好的!” 秀玲问了这样多的问题,张淑还一时不能一一做答,便挑后面的回答说: “慧来穿了一件碎花对襟衬衫,外面还有一件织锦嵌满紫金线的小花袄。新郎也理了个利落清爽的发型,用清水抹的头发光光的,也一身新衣,都不错!自行车一路接的慧来,身后是就是炮竹声,烟尘呛得两个新人都直咳嗽呢!” 大家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张淑的描述,听到最后,都笑了。 “三大件,三十多条腿!光在家里摆酒就花了两佰元呢。不错!” 听了张淑这话,李大夫说: “跟上海差不多。那边三大件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十六条腿就是立柜、平柜、梳妆柜和高低床。新娘嫁衣要一百多元。” 眼镜小方说: “我娘家也差不多,现在全国都是民生的商品需要凭票购买,所以,能买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眼镜小赵说: “你还别吹,你家那里自行车都很少见。有一天,你第一次坐上了我借的自行车,双手死死的扣住车后座,浑身都在发顫,勾着身子,僵硬的什么似的。后来,车轮被地面一块砖硌了一下,你趁势就趴在了地上,哭的像个小孩儿,那人丢的” 妻子小方马上冷脸: “你还敢说!” “回家后,我可受了罪了,她把在外面的丢的人,积攒的火气都撒我身上了,整天罚我站着吃饭,干活,不许坐下。哎!” Part 161 “得!你就是个跪搓衣板的命!少提你了!今儿咱是为慧来和德珠贺喜的,别跑题啊!” 大家听了杨青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我们真心的祝慧来和德珠百年好合,新婚幸福!这是咱73栋的老街坊们凑的礼份子,委托我交给你们。钱不多,但我们真心的祝福可是满满的!等他们回来,我们还跟他们要喜酒喝呢!” “嗯嗯,谢谢老邻居街坊们!喜酒当然要补,这都对不住大家了!” 张淑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大家见了,便支开这个话题,天南地北,扯东扯西聊了一阵子。 临告别出张淑家院子时,李大夫(男)还说: “她李爷爷说:现在腿脚不行了,走不太远,但下次他跟我们说好了,让老杨用自行车驮着他来。他说想你们了。尤其是慧来仁义,难得的好孩子!” 邻居们走后,张淑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那天,当张淑来到薛德珠的宿舍,把慧来未婚先孕这个事儿,告诉了薛德珠后,两个人决定: 第二天,张淑还要跟慧来说是预先体检,然后领着慧来做个尿检,得到怀孕的最终证据。 虽然薛德珠十分相信张淑所说的老中医的判断,但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阿姨,明天下午一点,我准时到您单位,您先好好休息。万一明天结果出来,慧来没有怀孕,那后果可就更加难以想象。您回家后更难,还不能让慧来看出来您脸上挂着心事。放心,阿姨,明天我们一起面对,没事的。” 薛德珠送走了张淑,一夜无眠。 张淑回到家里,慧来已睡着了。 张淑长嘘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等等第二天的结果,万一没怀上,自己岂不是 虽然这样劝了自己,但张淑的脑子里还是一直想这件事情,无法让她安静的入睡。 想到老中医行医这么多年,对女人怀孕,还从没有误判过。 她想到这里,心里还是一阵凉哇哇的。 慧来真的未婚先孕,那工作怎么办?体检都会过不去的。 如果一旦体检检验出来了,慧来又怎么做人呢? 张淑想到这里,头痛起来 第二天下午,万慧来做完尿检,跟张淑与薛德珠告别,先回了家。 结果出来后,薛德珠见张淑看着化验单,悲痛欲绝的样子,走上前,平静的说: “阿姨,慧来如果现在领了结婚证,是不是不仅工作可以保住了,她的名声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呢?” 张淑边流泪边现出苦笑: “德珠哇,**已经去死了。结婚证是颁给活人的!我们总不能去上街上抓个人来跟慧来结婚吧?” “阿姨,我请求,我请求和慧来结婚!” 张淑听到这句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跟慧来结婚!” 张淑慌忙跑去门口,从里面锁上了门,回过身来,对德珠说: “德珠啊,慧来这件事已让咱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可不要再添乱了啊。” “阿姨,我只想说,我要马上和慧来结婚!” 德珠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张淑想用手捂住他的嘴,可是却被薛德珠坚决的用手挡住了。 “德珠,慧来这件事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办法来,现在脑子还是特别的乱。你也一夜没有睡好,看看你的眼睛,还是红的。脑子发晕也是正常的。先回家吧,我们慢慢想办法。” “阿姨,我要娶慧来!请您答应我。” 张淑见德珠跪在了自己面前,愣在了那里,眼里的泪水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她扶起了德珠,隔了好久,才平静下来,说: “孩子,这可不是小事儿,即使你牺牲了自己,也不见得能把这件事办圆满啊。” 德珠笑了: “怎么叫牺牲呢,我是慧来的哥哥不假,但我并不是慧来的亲哥哥。而且我们又没有在一起生活多久,我们充其量是异姓无血缘的兄妹。”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张淑摇着头,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意思才好。 “阿姨,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张淑看着德珠坚定的神色,想了又想,点了点头: “你和慧来这种关系的转变,你能适应?还是慧来能适应?” “阿姨,这件事,还容许我们适应不适应吗?是必须适应啊。” 德珠诚肯的话,让张淑不得不认真的思考着。 “假如你和慧来结了婚,那不就是《李双双》电影里的先结婚后恋爱吗?德珠,你是想搞个先结婚后恋爱吗?” 薛德珠笑了: “阿姨,这个时髦,我赶定了。您别笑我,其实我是一本正经的想娶慧来。更想和慧来一起抚养她的孩子,做这个孩子的父亲。昨晚,我想了一夜,这是我认真思考后的决定!” 张淑含泪不断点头: “德珠,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你是个好孩子!是慧来的福气!” “阿姨,能娶到慧来也是我薛德珠一生的福气呀!” 两个人决定一起把这个事情,跟慧来合盘托出。 慧来没听张淑把话说完,炸了: “凭什么?你们就把我的主给做了?我不干,我要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 “慧来呀,那你的工作呢,你的工作要因为这个会没有的。” 张淑抹着眼泪说。 薛德珠跟着慧来想进到里间,再说点什么,被万慧来从里面“啪”的把门关死了。 “阿姨!德珠哥!” 正当张淑和德珠两个人愁苦无语时,杨小艳走了进来。 “小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 张淑和薛德珠几乎是同时发问。 “小艳,你黑了,但更好看了!” 张淑捧着小艳的脸,泪水流了出来。 “阿姨,小艳这叫铁姑娘,年轻人都羡慕呢。” “是,是。小艳快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去。” 张淑说着,就要往身上戴围裙,没想到小艳一把抢了去: “阿姨,给我!告诉您,我在农村,跟那些妇女学会了烙饼,学会了做家务。就连慧来去了,都学会了几手。今天我给您下个厨,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小艳边说着,边把围裙,三下五除二的戴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边往灶间走,一边问: “阿姨?慧来还没有回来吗?她该要上班了吧?” Part 162 张淑刚想回答小艳的询问,只听“哗啦”一声门响,里间的慧来走了出来,拉着张大了嘴巴的小艳就往出走。 杨小艳边被慧来拉着手往外走,边回头看着张淑,示意告别。 两人来到一处公园,慧来一路拉着小艳也不说话,直到了公园一处幽静的长椅子上坐下。 “慧来,真没想到你在家。你和张淑阿姨生气了吗?” 杨小艳边拍着手上的干面粉,边问。 万慧来见杨小艳刚和过面的手,把刚在路上买的冰棍递给杨小艳一根,说: “你还真是勤快!多久没回来了,到了我家就下厨房,听说你还学会烙饼了?” 小艳一听,话就多了起来: ”在农村没有一天、没有一时闲的时候,妇女们在家里边不是这个活儿,就是那个活儿。撂下炕上的活儿,哄孩子,给一家子做针线活。就是屋里地上的活,吃喝拉撒伺候孩子,最后这还是没有病的情况下。然后,还有地里的活,之后还要伺候公婆” 万慧来听着杨小艳说的话,突然奇怪的看着她,问: “小艳,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说什么呢,慧来?” 看着杨小艳疑惑不解的眼神,慧来说: “我以为你知道我要去你那里插队了。” “别逗我了,慧来!你不是马上就上班了,还是留校教师嘛?挣着工资,吃着城里的粮食卡片,怎么可能还去当个家民?” “小艳,你跟我说真话,你是不是我妈让你回来说服我的?” “” 万慧来见杨小艳睁大无辜的眼睛,并不说话,叹了口气: “别难为你了,你无论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妈的,还不都是为我好呀!” 说完慧来吃了口冰冷棍,低着头说: “但你听说我怀孕这件事,能这么快的回来帮我,我还是特别感动的!” “什么什么?慧来!你说你怀孕了?” 这次轮到慧来十分的惊讶,她张大了嘴巴,盯着杨小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壳。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想了想说: “小艳,看样子,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为我妈当说客,现从农村回来的。” 杨小艳忙摆手: “我是大队让我回来办事,说我一直没有回家,也顺便回来看看。到你家时,我才回城,不到半个小时!” 慧来点头说: “我怀了**的孩子,可是,他却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我妈和我哥,为了让我保住工作,哥要娶我,说要和我一起抚养我的孩子。” “慧来,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不同意!我想到去你那里,在农村一个人生下孩子,如果可能的话,带着孩子就在那里生活一辈子。” 杨小艳听了,有些忧虑的说: “慧来,我当然喜欢和你做伴,你能想到去我那里,你都不知我有多高兴!可是,慧来,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怎么办,你没有了工作,带着一个孩子,在农村会更加更困难。农村的习俗,会歧视一个自己带孩子的女人。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和流氓,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他们会骚扰一个单身女人的。总之,不适合你一个人拉扯孩子,虽然我会帮你。但没有男人的女人生活在农村那太难了。” “小艳,你说的这些,也是我犹豫的,只是你的角度,看的更真切。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万慧来看着杨小艳的冰棍都往下滴水了,忙提醒小艳: “别为我愁了,快吃冰棍,一会儿,都化没有了!” 杨小艳听了,用嘴舔了几口冰棍,又面露忧思的说: “慧来,其实,德珠哥如果跟你结婚,一起承担抚养这个孩子,那有什么不好呢?” 小艳的话,刚一出口,想不到万慧来坚决的说 “不行,不行!那岂不是坑了我哥哥一辈子?” “但是,慧来,你哥哥怎么会不管你?如果说他不和你结婚,你这个样子,他也是会常来照顾你。但和你哥哥结婚,不仅帮你过了这一关,况且他又不是你亲哥哥,也有可能产生爱情的,不是一样吗?” 慧来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可能!不可能!我对**的情感那才是爱情,和德珠哥哥只是兄妹的情感。” 慧来望了望窗外,说: “而且,我总是觉得别扭,那原来是我哥,我也一直把他当哥哥。” 杨小艳笑了: “**也是你哥哥,你们只不过是异性的哥哥嘛!” 杨小艳自知说错了话,不应总是揭慧来的伤心事。 慧来激动起来: “我不同意,这事在我这里,不可能行得通!” 话还没有说完,慧来蹲下来,开始吐的“稀里哗啦”,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一直还在干呕着。 正巧,有几个路过她们身旁的妇女,看到慧来吐的样子,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也许,是慧来自己多心,人家并不可能知道自己怀孕了。 但她此时,却想到,这几个人一定看出来自己怀孕了。 于是,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子。 “慧来,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万慧来跟杨小艳决定去医院看看自己为什么吐的这样厉害。 来到医院,挂号时,就纠结了一阵子: “挂妇产科?可是两个小姑娘家挂什么妇产科?但不挂妇产科,又能挂哪一科?” 挂号窗口的中年女人见两个人如此犹豫,便热心的帮她们普及这些科室: “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医院的这些科呀?有内科,外科,五官科等等,对了还有妇产科,但这个科和你们关系不大。你是哪里难受?” 杨小艳鼓足勇气说: “阿姨,我挂妇产科!” “哦?你才多大呀?结婚够早的!” 等万慧来和杨小艳两个人来到了妇产科的走廊上,见站在那里,还有坐在那里等待的,基本都是孕妇,而且每个孕妇的旁边,也几乎都站着自己的男人。 杨小艳拉扯着万慧来走到了医院的僻静处。 “小艳,你挂号时,没必要说已婚,而且就说是我挂号,还是未婚,看他们会怎么样?我还不信了,还能不给我看病,还是不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呢?我也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 “我相信你,慧来,你不怕!可是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从小如果就没了爸爸,他受别的孩子气不说,人们会认为他是个私孩子,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啊。那对孩子是多么不公平!” 慧来听了,呆呆的怔在那里。 Part 163 2月6日春节,出现立春、除夕、春节相连4、5、6三天。 这三天的节日里,人人欢天喜地,连续过节的感觉真的不错。 “在咱这里,有个说法,如果在冬天娶媳妇,结了婚媳妇就会很厉害!不仅会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还会把男人管的服服帖帖。德珠,你媳妇慧来就是这样的人!也是冬天结的婚,对吗?” 下了班,薛德珠的同事兼邻居老何,一边跟薛德珠一起往家走,一边顺嘴说着。 这个老何四十多岁,长的五大三粗,典型的东北汉子。 可他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聪明老练又精于世故的人,什么事他都要给摆弄的明明白白,只是比较迷信,旧社会时,曾学过周易和奇门遁甲什么的,遇上了事情,都要算上一卦。 如今“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老何的做法自是不妥,所以,他的这些封建迷信的行为,也只有背着人了。 他认为薛德珠跟他走的较近,也是个随和的人,不至于对他的这些行为有过激的反应,于是,有些想法和做法,也就不瞒着德珠。 老何眼里的德珠,倒像个一根筋的书呆子,只要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比如,他对纪良的情义,不仅忠诚可靠,更是长长久久。 单位里,由于薛德珠很无私,为别人做事,甚至牺牲自己的利益,都不在话下。 所以,单位里的人,都跟他叫“活**”,年年的先进和**式人物都非德珠莫属。 可在老何眼里,他薛德珠,并不是“**人物”那般的“光辉和伟大”,只是“一根筋”而已。 “老何,我家薛拯总是晚上不睡觉,怎么哄都不听,就是个哭,你家养育了五个孩子,一定遇上过这种事情吧?都有什么办法呢?” 老何听了,嘴一撇: “不是我笑话你,连这点事都不知道,还怎么当爹!” 薛德珠一听,可来了精神,双手一拍,兴奋的说: “行啊,老何,我果然问着人了,快告诉告诉我!” 没等老何说话,薛德珠又忍不住报怨: “别提这段日子遭的罪了。这天天晚上,我和慧来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晚上起来,迷糊的丢儿当儿的,抱着哭闹的孩子在屋地中间,来来回回踱步,几次都要睡着了,差一点就把孩子摔在了地上!” “嗬!你俩这觉够大的。” 老何讽刺着薛德珠。 “老何,快说说吧,我洗耳朵听!” 老何看了一眼薛德珠,突然话锋一转说: “办法我一定有。但我有个疑问,也一直是我家你嫂子的疑问,你能告诉我不?” 薛德珠一听,眼睛一瞪: “老何,俺德珠什么时候有过吞吞吐吐的时候,肚子里有什么话,你就尽管问吧!” 老何听了,细长的眼睛还是有些因为犹豫的心情,而眯了一会,说: “这也算是女人间的闲话啊,但我跟你走的这么近,我当然不愿意别人对你说三道四的。” “老何,你什么时候怎么学着像个娘们儿了?快说!” “德珠,你家薛拯有十八个月了吧?” 薛德珠一听,连连点头: “没错,这个月末,整十八个月。” “那你媳妇怎么八个月就生下了他呢?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小子,没等跟人入洞房,就先把人给种上了?” 老何闪着促狭的眼神,盯着薛德珠问。 薛德珠果然不负老何的审视,听了老何的话,脸腾的就红到了耳朵根。 “老何,你们怎么闲的蛋疼吗?人家生孩子的事,也跟着查看?” 老何看着薛德珠默认的样子,大笑了起来: “德珠哇!德珠!你算是让我开眼了。别人说,德珠这小子肚子里有韬略。看人家厚道的样子,但一样敢跟媳妇生米做成熟饭,这小子不可貌相!” 老何学着别人话的语调,说到这里,着重看了下薛德珠涨的红到了脖子根的脸,说: “你小子,这张脸长的,那是真太有欺骗性!服了。” 他竖起大拇指说: “我老何,就是时至今天,看到你这张脸,还是不相信你也有这样的胆子。但事实摆这儿,我服你!” 薛德珠并不往上搭话,说: “老何,说正事。孩子晚上哭闹有什么偏方?” 老何一听,郑重其事的拿出来一只铅笔,由于笔铅秃了,还用牙啃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小本子,在那上面,认真的写了几行字: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写完,他从本子上把这张写好的字的纸,齐刷刷的撕了下来,交给薛德珠: “薛拯这孩子,怕是遇上夜哭郎了!你算问对人了!也是这孩子有福呗!我给你写一张夜哭郎表,你贴在路边的树上,或者是电线杆上,能让行人看到的地方,高一点的,也就这两地方最合适。让大家伙,都帮着念叨念叨,保证以后睡起觉来,就会安宁了。” 薛德珠接过纸,认真的折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老何,有这么神吗?让你说的,我都快把你当神仙了。” 看着薛德珠笑嘻嘻的眼神,老何手一伸: “拿回来!此物不给不信者!” 薛德珠把老何的手臂挡了回去,收起笑容,认真起来: “得了老何!我这不是都好好的收着了吗?别得理不让人!” 待薛德珠把老何哄的顺当了,两人作别,各自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见大门的锁头还在,德珠翻到了身上的钥匙开了大门,房门并没有上锁,只是带上了而已。 薛德珠推开有着四块小玻璃的房门,进了布置的十分亮堂的屋子。 一进门,跟张淑家里一样,也是一个客厅兼厨房的外间,推开左厕的房门,再往里走,便是里间。 里间,北窗下方是一铺火炕,南面有一张木床。 中间的位置,两组高低柜立在地上墙边。 高柜子是衣柜,低柜子与火炕上的炕柜一样高,里面放被子或是杂物,上面可以摆放收音机、花瓶等物件。 薛德珠见慧来和孩子还没有回来,便挽起衣袖开始做起了晚饭。 刚才老何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看着墙上那张薛德珠和万慧来两人的,黑白结婚照片,下方,还压着一纸结婚证。 往事,也一点点的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Part 164 当张淑和候斌都来劝说万慧来答应薛德珠的求婚,而万慧来就是不同意。 那天下午慧来和杨小艳儿从妇产科出来,没检查成身体,还让慧来好沮丧。 两个人无精打彩的在路边走着,万慧来的肚子一阵翻腾,她不得不又蹲下,开始在路边干呕。 一位过路的老太太说: “哎呀,姑娘,你吃坏了肚子吧?看样子,挺严重的哦。快去医院看看吧!” 慧来拉着小艳不得不躲开路人的视线,来到一处僻静处,想再次清清呕吐的嗓子。 万慧来刚蹲在树丛中,竟然听到了树后面的椅子方向,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让她吃惊的是,从这两个人的对话声中,万慧来听出了是德珠哥哥和杨樱。 德珠说: “我要和慧来结婚了。” 听了薛德珠的话,杨樱似乎并不吃惊。 ”万慧来怀孕了,你是因为万慧来怀孕,才要娶她的吗?” “杨樱,你怎么知道慧来怀孕了?” “她来医院做的检查,我看到报告单了。” 杨樱又看向薛德珠追问: “德珠,你是因万慧来怀孕,才决定跟她结婚吗?” “不全是。只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要和慧来结婚。” “德珠,你不可以为了妹妹,牺牲你自己一生的幸福。” 杨樱的话,似乎让薛德珠并不舒服: “慧来不是我亲妹妹,我们有资格和条件恋爱和结婚。” 杨樱声音稍微放高: “可是你们过去一直是兄妹的情感,这样会很别扭的!那不是爱情” 薛德珠打断了杨樱的话: “你怎么知道会别扭啊!别不别扭,好像也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杨大夫!” 薛德珠站起来,欲走,杨樱急切的说: “德珠,我是真心的为你着想。才掏心窝跟你这些的,话语如果不当,你别介意啊。” 薛德珠站在了那里,头也没回的说: “谢谢你!我也不该跟你这种语气说话的。我一直很尊重你!杨大夫。” “德珠,我还是希望你叫我杨樱。德珠,你完全可以找你喜欢的人结婚,然后,和你的妻子一起去帮助慧来抚养孩子啊!” “可是谁来当孩子的父亲,慧来的情感和生活怎么办?” “那难道就牺牲你吗?那我怎么办?德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一直在等你。我自从见了你,就天天想着和钟涛分手。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心吧?” 薛德珠听了杨樱的话,回过头来,看着杨樱梨花带雨的样子,沉静的说: “杨樱,真的对不起。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就是没有慧来怀孕这件事,我想我们也不太可能。” “为什么?” “其实,最近这两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也更加清晰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女人。过去,我觉得慧来是我的妹妹,从没有想过其他。当慧来现在的难处推到我面前,让我不得不想到和她结婚这样的事情时,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心里是爱慧来的。才一直接受不了其他的女人,比如你的爱情。现在,我心里唯一想的,就是跟慧来生活在一起,保护她,照顾她。” “德珠,你真糊涂,你说的这些,还是兄妹之情!” “不,你不会理解,更不会明白我的心。如你所说慧来是我的妹妹,那么,这个妹妹给我的家,才是我薛德珠一辈子想要的家!” 杨樱听了,哭着跑开了。 树丛后的万慧来和杨小艳泪流满面,相拥而泣。 于是,万慧来和薛德珠两个人领了结婚证,慧来也如愿的开始了学校的工作。 接着,早送晚接,每天如此。 就是慧来的每次产检,薛德珠都会清楚的记得日子。 还有每天早晨都要给慧做些利于孕妇的甜水。 晚上,慧来回来,腿肿了,或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腿抽筋了,德珠都会给慧来精心的按摩。生活上,更是事无俱细的,男人的活,劈柴,和煤,扒炉灰等粗活是他的, 而女人方面的细活,比如,洗衣服,做饭,晾衣服、熨衣服,也是他的。 慧来喜欢把裤子的裤线压的直直的,。 德珠就每天晚上把慧来的裤子叠成前面有裤线的样子,然后,按着那原来的位置叠好放在床铺下面。 第二天早上起来,把裤子抽出来,就会看以笔直的裤线,已经形成。 原来的德珠洗衣服时,都是洗完后用双手搓成一团,沥不出多少水分便挂到杆上。 可慧来洗衣服,洗的细不说,晒的时候,会把一寸寸的衣衫,都用手拉平了,才能放在凉衣杆上。 慢慢的,慧来的笑容多了起来。 旁边的邻居都说: 这小两口真是恩爱,不愧是新时代的小两口啊! 还有人悄悄问德珠: “小伙子,你是倒插门吧?” 薛德珠听了这个,往往会爽快的说: “有眼力!” 邻居看着张淑来了,就说: 你们老两口子,都不怎么来,他们小两口把这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红火。 慧来腿肿,晚上腿抽筋,睡不着觉,德珠就起来给捶腿! 还听说慧来缺钙,就到处去打听偏方。 德珠这小伙子,还真的是个模范丈夫! 现在的他,个个星期跑出很远,给慧来弄骨头熬汤喝呢。 而有几次,等薛德珠把好不容易熬好的骨头汤端上来,慧来一闻,朝着那骨头汤,“哇”的就吐了。 人家薛德珠,二话没说,就把慧来吐过骨头汤都喝了。 德珠这小伙子,经常骑着自行车累得满头大汗,回到家里来生火做饭,不停的干活。 把慧来安置在那里坐下,还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现在屋子里的童话书,都堆了那么多了。 最近,薛德珠,又学习了木工活。 先是学会破木头,弄来两块木墩子先抛成木板,之后把木板用刨子刨的光滑,然后围成床形,再用沙子一点点的打磨床边,磨的光溜溜的,再用一些油浸透,看着这一道道的工序最后围成了一个小车。慧来很温暖,这是德珠送给孩子的礼物---一张小床。 接下来,他每天拿一本字典给孩子取名字。 慧来有时会想: **,你如果还活着,你给孩子当父亲会是什么样?会比德珠好吗? Part 165 德珠让慧来开始觉得,他,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冬天里的家务活更是多。 早上起来捅开炉子,等炉火旺些,开始烧水。 然后把烧开的水灌暧水瓶。 这些烧热的水,寒冷的冬天里,在家里的作用可是太多了。 慧来和孩子早上起来了,需要用温水洗簌,用热水冲泡奶粉或为孩子做点流食。 德珠做饭需要烧水,无论是清洗碗筷,还是厨房灶台等各个角落,没有热水,也是洗不干净抹布的。 做饭的过程前后,还要和煤,冬天的时候,煤和黄土放在外面,有时候结了冰箱,是需要先抬到屋子里缓一下的,把煤和的粘稠状,适合续添炉火或是封炉子用。 封炉子,可是个北方家庭里的技术活。 如果炉子封好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捅开火还是有的,不用再生火,这样就方便多了。 好不容易把炉子点着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封才不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火灭了 这其实这才是每个家庭里,都在梦中担心的问题。 当然更怕煤气中毒,如果封不好炉子还有生命危险,这一点,并不是危言耸听。 用煤球也就是蜂窝煤的人家,晚上睡觉前,要把炉子封好的话,只留一点小小的缝隙, 然后煤球上下之间错开,不要眼对眼。 重点是,炉盖子(炉口大小的厚铁片,中间打个小孔),要在睡觉前把它盖上。 薛德珠家的炉子用的是普通的面煤,大众的很,不可能因为接续不上而断了炉火。 过去,没结婚的时候,他住宿舍,从没有自己烧过炉子。 自从有了自己的家,第一个冬天,还没有入冬,薛德珠就学会了“搭炕”(盘炕)。 天寒地冻的东北,一个家里取暖的重要来源就是屋内的那铺火炕。 如果火炕搭建的好,炉子就会好烧,炉火每天晚上封好后,第二天早上不用再生,也免得家里有烟产生。 否则,第二天早上生炉子,除了屋子里狼烟地洞呛人不说,烟灰到处都是,整个家里的卫生一团糟。 最后炉子生着了,还要开门放烟,等烟放净了,室内的热乎气儿,也放没了。 万慧来长这么大,张淑和候斌从没有让她受过这样的罪。 候斌在家里的“模范丈夫”作用,那可不是一星半点能说清的。 首先就是张淑家里的“火炕好烧”,都已闻名邻里。 家里的火炕好不好烧,基本取决于这个家庭里的男人。 男人会“搭炕”(盘炕),就保证了家里的冬天的取暧和卫生。 薛德珠结了婚,首先求教候斌的第一件事,就是搭炕(盘炕)。 候斌边讲解,边手把手的教会了他的得意女婿薛德珠。 火炕一般宽两米左右,长可随居室宽度视为火炕长度。 砖石结构的炕内是用砖搭建而成炕间墙,炕间墙中有烟道,上面覆盖有比较平整的石板,石板上面覆盖物用泥摸平,泥干后,上面铺上炕席就可以使用了。 炕都有灶口和烟口。 灶口是用来烧煤或烧柴,产生的烟和热气通过炕间墙时,烘热上面的石板产生热量,使炕发热,也就保证了卧室的取暧。 最后,烟从火炕烟口通过烟囱排出室外。 在北方一般炕的灶口与灶台相连,放在一墙之隔的外间厨房。 这样就可以利用做饭时候烧煤或烧柴的热量,使火炕发热,也就不必再单独烧炕,浪费人力和能源。 火炕邻近灶口的位置称为“炕头”;邻近烟口的位置称为“炕稍”。 里外间通过一道墙来封闭,这样,外间的烟和灶台的味道,还有扒炉灰时产生的灰尘,也就被隔绝在外间的厨房,卧室相对来讲,卫生也好收拾一些。 炕搭的好,炉火有抽力,就不会倒烟,晚上封的炉火也不会常灭。 家里既温暖,又整洁。 这个标准,恐怕是所有东北女人的向往。 而候斌家是如此,德珠家也是如此。 所以,他们都是女人们称诵的“模范丈夫”。 但候斌不在家多年,冬天里,只是搭好了炕而已,余下的每天晚上“封炉子”,是张淑来完成的。 薛德珠家里,可是“搭炕”(盘炕)和“封炉子”,都是他一个人来完成的。 结婚一个冬天后,居委会成员,见薛德珠家里,温暖如春,窗明几净,便让他为居民们讲解入冬封炕子技巧。 居委会的委主任说: “薛德珠,你必须担起这个委里的大任。因为这个事情,说大是民生大计,还人命关天(哪年冬天都有一氧化碳中毒的)。说小,几乎就是一个妇女的活儿,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的。” 于是,薛德珠认真的从两方面总结了封炉子的技巧: 一方面是燃烧。 把炉子封上,表面看已经不燃烧了。 其实,在严重缺氧的情况下,仍在进行干燥、干馏、微弱燃烧,还原,逸出一氧化碳,一旦燃烧停止,就会灭炉。 因此,炉子封得不要太紧太厚,最好在封炉前先放一点干煤,使之疏松透气,便于弱燃。 也能通过烟道排出一氧化碳。 写到这里,薛德珠不由自主的为自己措词精妙,点了点头。 另一方面是保温。 燃烧是需要温度的,如果保温条件做的不好,封炉时间一长就会严重降温导致灭炉。 所以封炉子时,必须将炉眼(即炉子进烟口)留出一个直径30毫米的小孔用来排出一氧化碳,既保证安全,也保证温度。 其余部分全部封严,使湿煤平面与炉盖底面保持在20毫米以上,要防止炉膛内对流过大而降温。 此外还要把炉盖和炉坑的挡板盖严。 这样的炉灶就可以封上十个小时以上。 写到这里,薛德珠听到慧来站在他的后面说了话: “还需要备注上两点: 1,如果炉膛够深,里面存放炉渣多,是不是保温就更好,封炉子的效果也会更好? 2,要把煤用水拌的湿一些,如果遇上大风天的话,可以将煤里拌上少量的炉灰。” 薛德珠惊讶的回过头来: “慧来,妈和爸不都说你没弄过炉子吗?” 万慧来走到门边,抬手拿起门布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过头来说: “我没有吃过生猪肉,但我还没见过生猪跑吗?” Part 166 薛德珠和万慧来的婚房前面有个不小的院子。 春天一来,薛德珠便围着院子周围种了花草,有的是春天早放的迎春花,有的是夏日里开放的美人娇和串莲,还有秋日开放的芍药花。 路过这里的人,都会心情舒畅,驻足观看一会儿。 而院子里的小菜园,才是薛德珠的主要“项目”,只要有空,他便跟他种的小菜一样,“长”在院子里。 薛德珠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菜,除草,摘菜的当儿,东屋的邻居开着窗儿,说话的声音就经常不大不小的飞到了薛德珠的院子。 东屋的小伙子,家是外地的。 这间房子是单位分给他结婚用的公房。 从他们谈恋爱,到如今两个人要结婚的这段时间,薛德珠都看在了眼里。 这对情侣,谈恋爱似乎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即使有情有意也得躲躲闪闪,好似搞地下活动一般。 小伙是边远的农村出来当兵的,就分在了省城工作。 听说他们是自由恋爱,他的家里还是较为落后的农村,仍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数男女双方结婚前只见过几面,有的甚至没有见过面,能嫁(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完全靠运气。 小伙子能违背家庭的意愿吗?还是家里人也都没有意见? 德珠想着这样的问题,但并不知道答案。 但从没有见小伙子的家长来过这间新房。 有时候,薛德珠见女孩子坐在他男友的自行车后座上,但一见前面有人,也赶紧下车,红着脸低着头羞答答地穿过旁人的视线。 看一场电影属于比较时髦的谈恋爱方式,薛德珠和万慧来也曾在电影院里见过东屋里这一对儿小青年,带上话梅之类的零食,夏天里,手里还拿着两根冰棍,边吃边看,看他们,还是蛮有生活情调的。 电影散场后,见他们手拉手,朝着小吃摊的方向走去,可能要去吃一碗阳春面或小馄饨夜宵,既经济又实惠。 这个年代里,泡电影院日子久了,恋爱也自然而然谈成了。 有两次,东屋小伙子由于是夜班,不方便买票,还托过薛德珠给提早买过两张电影票。 后来,薛德珠听万慧来说,那个女孩子曾跟慧来聊过天。 才知道,女孩子就是男孩家乡的青梅竹马。 这个消息还是令薛德珠吃惊不小。 虽然城里女孩插队下乡后与农村的小伙子结为伴侣,类似的婚事在当时常常登载在报纸上,作为一种革命风气加以提倡。 而且那样的城市女孩子被人视为新时代女性的楷模。 但城里男孩娶个农村的女孩子,还是更为常见。 可是,还能自由恋爱式的相处,却是很少见的。 知道了这个事情,再一次看到那一对情侣,薛德珠才感觉到,女孩子确实还是蛮朴实的。 见她一身格子衣,梳着条大辫子,时而,在她心爱的人面前将又粗又长的辫子拉到胸前,低头抚弄着,面若桃花,双唇紧抿,双脚不自然地搓着地面。 冬天的时候,小菜院也都被冰雪覆盖了。 薛德珠买了一台缝纫机回家,一路上,有几个妇女还问他: “同志,这缝纫机是女人用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能买好吗?” 看着他笑而不答,妇女们便打趣说: “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想给自己媳妇一个惊喜吧?” 当缝纫机搬回了家,薛德珠便把它安排在院子大门旁边的小仓房里,没有让慧来看见。 慧来上班的时间很固定,而薛德珠有导班,所以,他可以利用慧来不在家的时候,学习蹬自行车。 当慧来的孩子出生前,薛德珠已亲手给孩子做了单衣单裤、棉衣棉裤、还有时尚的小斗篷、连套在衣服外面的小围嘴,都是他亲手做的。 慧来看到这些,感动的捧着这些衣服,痛哭流涕。 接送慧来上班,更是春夏秋冬里风雨无阻。 等慧来肚子月份大了,便不再报班,只是讲讲课,而且课节也比一般的老师要少了。 有的学生看见薛德珠等在大门口,在校区遇见万慧来,便说: “万老师,您爱人来接您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爱人呢?” “万老师,谁还不认识你爱人呢。我们学生中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吧?都夸您找了个模范丈夫!” 万慧来的教研室里,两个女老师对话: “看看人家万老师的爱人,每天按时的接送。真的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太羡慕了。” “我爱人,这辈子不会接我送我不说,还总跟我冷战,要是一生气,半个月都不和我说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薛拯出生了,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笑声和希望。 慢慢的长到如今的十八个月了。 一天晚上,万慧来叫来薛德珠一起暗中观察薛拯。 见他从开始的刚会走就想跑,到了如今的已经会独行走,走得已经相当稳了,而且还会试图跑起来。 激动的薛德珠和万慧来高声欢呼,竟吓了正在认真走路的薛拯一跳,险些哭了出来。 薛德珠说: “这就是常说的刚会走就想跑吧?大家说的就是咱家这么大的宝宝!” 薛德珠写在墙上有几张卡片,其中一张,正记录着十八个月孩子的基本数据: 体格标准:体重:男孩为千克;女孩为8千克。 身高:男孩为75厘米;女孩为738-86厘米。 牙齿:长出8-12颗乳牙。 他们隔段时间,就会为薛拯核对这些数据。 为孩子,也为自己的爱。 今天下班,当薛德珠早回到了家,按老何的指教,一边做着饭菜,一边把“夜哭郎”写了若干张纸上。 他知道张淑早上来,把慧来和孩子接家去了,晚上可能还会一起回来,就不需要自己去接了。 接下来,他又出了门,把这些写好“夜哭郎”诗句的纸,贴在了一些树干和电线杆上。 刚刚踏进家门,就见慧来手领着薛拯走了进来。 “怎么妈没有来吗?” 万慧来说:“妈妈去前面商店了。我们下午去了妈妈单位,给薛拯去看了儿科主任。宝宝睡觉不踏实、哭闹的原因可能是缺微量元素或其它不适因素引起的。人家建议咱们宝宝夜里醒来时,不要立刻抱起来,更不要逗他,应该立刻拍拍他,安抚着想办法让他睡去,再严重的时候,就让咱去给他带到医院做个检查,然后可以吃点安神的药什么的。” 说完,她看着做好的饭菜,开心的说: “呀,做了这么多的好吃的。快来,我们吃饭吧,都等不及了。” 薛德珠愣了一下,本来还想说说自己按老何偏方的事,但还是忍住了。 Part 167 慧来给薛拯盛了一碗米粥,就着薛德珠专门为他蒸的鸡蛋羹,开始一点点喂他。 薛德珠这边,给万慧来和自己各自盛了米饭,又把已炖好的一盆子菜,端了上来。 慧来看着桌子上的菜,耸着鼻子说: “这白菜豆腐,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就炖的这么香?” “妈,要豆” 薛拯一听,也用小手指着桌子上的那一盆热气腾腾的菜,从炕里站了起来。 “来来来,儿子,爸给夹豆腐!” 看着薛德珠在挑大块的豆腐,要往薛拯的碗里夹,万慧来用筷子打了下薛德珠的筷子。 “咸,别给他。” “来儿子,这块大!” 薛德珠仍然没有停下来筷子,但嘴上却说: “这豆腐一点都不咸,我为了给他吃,都没有放多少盐!” 万慧来放心的拿开了阻拦薛德珠的筷子,瞪了一眼他: “你被他迷住了吧?没有一个事儿不想着他的。” “那还用说,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是不是呀,大儿子?” 薛德珠说着,把带胡子茬的脸凑了过去,薛拯用他粉嫩的小手,“啪啪啪”拍着薛德珠的脸,还“咯咯”笑个不停。 而薛德珠却一直凑着脸在薛拯的脸前,带着幸福的笑容,闭眼享受着这一切。 “爸爸,抱!” 薛拯见爸爸蹲了下来,便直接要到薛德珠的怀里来。 “儿子,爸爸把厨房收拾完,再来抱你啊。” “爸爸,抱!爸爸,抱!” 见薛拯不依不饶,没办法,便抱起了儿子。 万慧来见薛德珠收拾了一半的桌子,碗筷还没有全捡下去,就要把自己的双腿从炕上往下挪着穿鞋,想接着收拾碗筷。 薛德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万慧来: “不用你,你不知道放哪里。” 万慧来甩掉了薛德珠的手,说: “瞅你说的,我还不知道放哪了,你原来把碗放哪,我洗完后,就放哪里呗。” 薛德珠依然拦着她说: “你也涮不干净!” 万慧来的眼神,让薛德珠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妥,忙解释说: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冬天水也凉,你再不常涮,关键是手也没有我有劲不是?” 万慧来坐炕沿上,边穿鞋,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子上的灰。 她站在炕上的饭桌前,用手指着饭菜说: “看看,看看,你一天到晚,都把我当孩子待了吧?” “怎么这么说,慧来?” “让我吃现成的,用现成的。我要是干一点活,就嫌我干的不好。我除了生孩子,在这个家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了。” 薛德珠见万慧来真的有些生气了,忙陪着小心说: “慧来,我可一点嫌你的意思都没有。其实,我是想着一会,还得下地去封炉子呢,怎么也得下去一趟,何必让你动手呢。” “别说了,别说了。” 万慧来抬起头来看着薛德珠笑了: “我是装的。我还好赖不知了?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感觉里里外外都是你,怕你太累了嘛。” 薛德珠见了万慧来的笑容,就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来了精神: “不累,不累,我怎么会累呢?我巴不得天天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让你和孩子,什么都不干,就享清福。” 万慧来听了,摇了摇头,说: “我呀,是出去找东屋的小女孩子借个毛衣针,就是逗逗你。不会跟你抢活的。放---心。” 万慧来后边的两个字,拉的老长老长。 她穿了件外衣,刚刚走到门边,就听薛拯喊: “妈妈!” 万慧来停下了脚步: “看看,儿子不干了吧?还是我来抱孩子,你去把厨房收拾收拾吧。” 万慧来退回到屋子里,来到炕边,薛拯从薛德珠的身上用力的挣开怀抱,跑到了炕里边,用他那笨拙而稚嫩的力量,从被子里,拿出了一条红色的、厚厚的毛线围脖。 他趔趔趄趄的脚步,手里捧着那条长长的围脖,向站在炕边的万慧来跑过来。 薛德珠和万慧来都担心的看着儿子踉踉跄跄的步子,更担心他拿着这条长围脖,有一半还在炕上牵绊着薛拯本是很难平衡的步子。 此时的薛德珠和万慧来,不约而同的弓下身子,伸出手臂,准备时刻抢救被围脖绊摔倒的儿子。 果然,没走几走,薛拯就被围脖绊的摔倒在炕上。 安静的屋子里,薛德珠和万慧来同时听到了儿子“噗通”一声摔在硬硬的炕板上的声音。 他们同时喊出了声: “哎哟!”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未等两个人来扶他,薛拯竟一声没吭,连滚带爬的又一次站了起来。 只是他把放在炕上的一只饭碗弄洒了,粘了薛拯粉嫩的小脸,满是饭粒。 薛德珠和万慧来看着刚才薛拯的一幕,由担心,到担心,再到担心,最后,却被这个小家伙给逗的笑弯了腰 而薛拯终于艰难的跑到了炕边母亲万慧来的身边,把那条另一头还在炕里被中的围脖,诚挚的递给了妈妈。 万慧来好像很解其意似的,点头称赞着儿子: “好儿子,好宝贝,知道这是妈妈的围脖哦。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薛德珠也被儿子惊的一头汗下来了,他站在炕上,看着薛拯更加感慨: “这孩子,真的鬼精鬼灵的。他怎么就知道这围脖,是妈妈的呢?这小子也太聪明了!” 两个人正在感慨之际,薛拯的一句并不清晰的,十分奶声奶气的话语,却又一次让两个人吃惊不小: “妈妈,再见!” 薛拯把围脖交给了妈妈,并没有如万慧来想象的去投奔妈妈的怀抱,而是又一次趔趔趄趄来到薛德珠的跟前,仰着头,跟他说: “爸爸,抱!爸爸,抱!” “哎!“ 薛德珠激动的蹲下身子,用力的抱起了薛拯,还感觉不够过瘾,一次次的用双手把儿子举过了头顶。 逗的薛拯“咯咯咯”笑个不停。 薛德珠嘴里也不停的说着: “我说儿子就跟我亲嘛,我说儿子什么都能听懂嘛。我说儿子有了我,就谁都不要了嘛!” 万慧来呆了那么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儿子的用意,她笑了起来: “小薛拯,你个没良心的宝贝儿、臭儿子!看给你精灵的!原来给妈妈拿围脖,是让妈妈出门,还跟妈妈先来个再见!” 她边笑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试图揍被薛德珠颠到空中的儿子,但几次都没有得手。 Part 168 今年年初,由于国家有关政策的变化,城市有些企业单位招工,开始招收社会青年。 有部分招工文件规定:招收社会青年不足部分,可招收复员军人和下乡知青。 杨小艳集体户的知青们听说了这个消息,觉得这是知青回城的重要转机。 知青们兴奋的地彻夜难眠,返城激动的心情真的难以言表。 大家在畅想着以后的生活,以及这里几年来难忘的一切。 更预感到,随着知识青年的大量返城,都会开始新的生活,那么,这段难忘记的知青插队生活也要随之结束了。 谈到这里,大家有的热泪盈眶。 有人说,当年,一起坐着卡车,两边红红的标语上写着: 我们上山下乡,奔赴广阔天地,大有做为。 这样的字迹和场面仍历历在目。 当时的青春热血在胸膛里升腾的情景也仍然记忆犹新。 被大家誉为“诗人”的一个女知青说: “我们上山下乡这些知青,作为社会历史的一朵浪花,也许会成为过去,甚至将被遗忘。但我们知青们把一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这片土地,对我们这些亲历者来说,却是一段铭心刻骨的记忆。” 她边说着,边在每个人的日记本上写了一句话: “这里,我们与村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这里,更成了我们全部知青的第二故乡。” 还在脑子里浮现着这些美丽的诗句时,天快亮了,他们才安静的睡了。 可是,杨小艳的返城经历并不顺利。 虽然杨小艳也看到了自己返城的希望,也和大一家一样高兴得难以言表,也高喊着: “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 一批批的返城分配工作名单中,居然没有她。 当时,每一批的名单看后,就像一盆冰凉的水泼到了杨小艳的头上,令她不知所措。 但一次次的失望,并仍没有让她灰心。 杨小艳开始,四处打听奔走,一趟趟地跑知青办,并和招工人员了解情况。 最后,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她终于知道: 是由于哥哥的问题,杨小艳被屡屡刷下。 其实,杨小艳没有回城的事,她难过的程度,真的远远不如自己的父母。 杨青和王秀玲,看到女儿一个集体户的知青伙伴先后返城,高兴地参加了工作,而女儿仍然留在农村回不了城。 当时他们的心情真可谓悲伤到了极点。 他们每每见到熟人时,很不自然地低下了头,一副沮丧与无奈的样子。 慢慢的集体户的女知识青年都回城了,只余下了杨小艳。 冬日的一天晚上,整个知青点杨小艳一个人看家。 知青点是两间对面屋的房子,一间男知识青年住的房间,对门就是女知识青年的房间。 由于同伴们陆续回城,走的差不多了,男青年那个房间也只余下两个人。 这天是大队开大会,两个男青年都去了。 杨小艳留在家里,要一边蒸第二天早上知青们吃的花卷,一边烧着两边房间的火炕。 这间集体户,离村挺远的,其实是属于四不靠的。 过去大家都在的时候,杨小艳从没有感觉这里是偏远的。 她出去到房子旁边临时搭建的小仓房去找柴禾时,看到暗夜里,四周的田地,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 远远望去,村里的星星点点的灯光,离自己是那样的遥远。 杨小艳看着身后知青点的偌大的房子,象孤独的挺立在没有人烟的雪源之中。 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杨小艳回到了屋内,把从外面拿回来的柴禾,往外间地上一放,快步来到女知青的那间宿舍,看到桌子上的小闹钟,已是晚上十点。 她有些担心的,往窗外那个通向村子的小路,望了又望。 虽然夜色漆黑,但杨小艳还是能判断出来,那两个男知青没有回来。 因为他们走夜路一定会拿着手电,这一带会经常有狼出现的。 这么晚了,还没有开完会? 杨小艳叹了口气。 她来到外间,开始往灶里凑柴禾,然后,手里和着小麦面粉和玉米面粉两参的湿面团。 外面一阵冷风,吹的门扇“吱嘎”作响,杨小艳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杨小艳看了下门栓,确定是落了锁。 她高声唱起了歌,以为这样,是可以为自己壮胆气的。 杨小艳边唱着歌,边沉浸在这些歌词的意境之中,似乎是可以,让自己不再凭空暇想着周围环境的可怕。 看着身边的那只盛水的大缸,她的脑子里,想起了自己的一件往事: 刚来集体户的当年冬天里,曾经喝着带冰碴的水缸里的凉水,闹了半个月的肚子。 而室外的厕所,晚上起夜,就格外的不方便。 每一次去厕所,都是两个以上的女生一起互相陪伴。 杨小艳那次闹肚子,可是说让大家记忆深刻。 那段时间的夜里,集体户里的女知青,每个人都陪杨小艳去过厕所。 后来,快过年了,队里杀年猪。 年猪的重头戏是吃肥肉,灌血肠,肉汤炖酸菜,猪头得留到二月二,其他的要腌制咸腊肉(不同于南方的腊肉)。 室外的地上就是厚厚的雪,可以把需要储存的食物放在这些雪里。 雪里的温度零下三十多度,是为食物保鲜的良好环境。 过年时,这零下三十度的感觉,非常奇妙,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构成一幅祥和的生活氛围。 当然,知青们在一起过年,这个场景免不了,是一个难忘的记忆。 而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对北方来说,是一种神奇的自然现象。 老人们说,冬天就是有大雪才好。 能抑制细菌滋生,细菌病毒怕自然界的雪。 杨小艳小时候,姥姥告诉她,天上掉下来的都是好东西,把雪水存上,能治小孩的雪口病。 直到现在,她每年的冬天,还愿意用雪化的水来清洗物件和衣物。 杨小艳和了面,切了酸菜,嗓子由于唱的久了,有些发干。 她蹲在灶前,准备拉风匣,用急火做出明天早上的菜,再在锅边,贴上些花卷。 拉风匣,是为了助燃。 杨小艳停止了唱歌。 “吱嘎!吱嘎!” 随着木质风匣枯燥而单调的,抽拉的响声,杨小艳竖起了耳朵: 这次的“吱嘎!吱嘎!”,并不是风匣声! 是人走在雪地上的鞋的声音! 杨小艳听着听着,这声音从后窗,一点点移至大门。 此时,这脚步声,就在自己坐着的外间的门外,停了下来。 杨小艳的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Part 169 杨小艳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紧张的不行。 “接过**的枪!**是我们的好榜样! 接过**的枪!千万个**在成--长!” 随着歌声出口,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涌了上来。 杨小艳拿起了放在灶边的砍柴刀,放在脚边。 又从门后,用右手抄起了一把大铁锹。 “咣咣咣!” 一阵敲门声,杨小艳吓的哆嗦了起来,她又低下身子,左手拿起砍刀。 左右手里都有了家伙,她的身子似乎抖的差了一些。 刚想问问是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开门,杨小艳!” 一听是对门男知青的声音,杨小艳的眼睛湿润了。 她跑上前,“哗啦”打开了门栓后,却晕了过去。 杨小艳病了,被杨青和王秀玲接回了家。 杨青夫妇从此每天风雨无阻骑车找知青办,但一次次都白跑了。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杨小艳含泪回到农村继续劳动。 一天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面对空荡荡的冷屋,孤身一人欲哭无泪,一气之下又一次回到家。 杨小艳在她那间小屋里,趴在炕上,在绝望中嚎淘大哭起来: “老天啊!能帮帮我吗?” 她的哭声惊动了四邻。 好心的邻居都进屋来安慰她。 李大夫夫妇走了进来,听杨青两口子把这种情况,细说给了他们。 李大夫(男)沉吟片刻,说: “我认识一位患者,他就在知青办工作。小艳,我带你去知青办,看看能不能把你的情况汇报给他。” “哎呀,李大夫,我们可说什么好呐?” 王秀玲听了,满脸都是眼泪,她几乎要给李大夫夫妻跪下来了。 李大夫(女)把她搀扶了起来,说: “什么也不要说,远亲都不如近邻。做邻居这么多年,我们是看着小艳长大的。就应该帮她!”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能多想想办法。” 李大夫(男)说完,夫妻两人告别杨家,跟杨小艳约定好了时间,准备第二天一起去找知青办。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到了知青办,还没有说出事情的来由,只是报了姓名,就听一位工作人员说: “现在审查方面有了松动。杨小艳在知青点的表现,村支书上报了材料,都是良好。所以,杨小艳的回城工作安排问题,得到了解决,正想通知你们。正好,你们自己找来了。” 王秀珍和杨小艳顿时泪如雨下,想给工作人员行礼,被拦了下来: “不必这样,我们这也是公事公办,都是应该做的。” 杨小艳和父母,拥抱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李大夫夫妇、西边第二家的老刘和老张两口子,也都十分的感动。 杨小艳被留下来,跟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办一些回城和参加工作方面的手续。 余下的几个人,一起走出了知青办。 李大夫夫妻由于还要回医院上班,和他们告别,先走了。 一路上,老刘夫妻和杨青、王秀玲,边往73栋的方向步行,边聊着天。 老张说: “本来我女婿认识一个在公安部门工作的同志,我还想帮忙找找他。不是有病乱投医嘛,想着多托点人,也能多想些办法。这回都用不上了!小艳连工作都有了,太好了。” 王秀玲流着眼泪说: “我原想着,给安排个审查不严,稍微差点的单位都行。但俺家老杨来了两次,回家就叹气,说不好安排我都知道他。既使来了多次,也只是看看,都没有胆量每一次都找人询问。但看到别人家孩子都陆续回城,而咱自己的孩子仍回不了城,他这当爹的心也受不了。所以在家里经过再三思量后,壮起胆子,还得往这跑。” “老杨不敢一个人来,可以叫上我们呐!” 王秀玲听完老张的话,说: “这些年,咱家大喜给这些近邻添了多少堵哇。俺们两口子心里都过意不去。哪还能事事叨扰大家伙儿” “看你说的,大喜这孩子,你们对他也是没有办法。再说了,这是小艳的事,我们该帮就得帮啊。” 杨青说: “这些年,大喜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把小艳身上几个姐姐都逼去了外地,留在外地的亲属家工作,找婆家,也都不可能回来了。只有这小艳,从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她心疼我们俩。怕我们老了,养了一堆孩子,最后还没有人照顾。” 王秀玲听了,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边抹眼泪,边说: “要说呀,我们真的就是得小艳这个姑娘的济了。” 老刘媳妇老张见王秀玲光顾着抹眼泪说话,没有意识到身边有个骑自行车的贴身而过,便拉了一下王秀玲,说: “注意点车。我说呀,多养些孩子,还是有好处的。看,总还会有孩子留在身边不是?” 王秀玲拍了下她的手说: “你怎么不说这大喜一个孽障,顶一百个孩子让人操心呐!” 老刘扭过头问: “对了,老杨,大喜是不是快到出狱的时间了?” 杨青听了,头一垂,低声说: “快了,还有半年。” 老刘的媳妇见杨青尴尬的表情,暗暗捅了下自己的丈夫的后腰,示意他别再说这个话题。 老刘明白了媳妇的意思,说: “小艳这事还算挺顺利的。这么快就给孩子安排了工作,有多少回城了,工作还一直拖着! 昨天,我在街上偶然碰到我们单位老严。他儿子,插队还没回城。他就找了个在县商业办公室工作的亲戚,那是他姐夫的哥哥来帮忙,说能否帮忙给插队的孩子安排个工作以便回城。人家表示:想想办法吧!还算不错,过了一段时间,人家来到他家告知:经过努力已谈妥,安排到县百货公司,当时全家高兴极了,终于可以回城了,但一直等不到正式通知,经打听最后才知道又因政审等原因被刷下来了,空高兴了一阵子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他的时候,正是事情没有了着落,老严就自责是自己过去犯的事情,连累了孩子,于是上火有病了,要去医院打吊瓶,遇上了我,我当时还陪他去了医院,也才详细知道了他家的情况。” Part 170 听着老刘讲单位老严的故事后,杨青突然想起了老刘家的孩子,便问起来: “老刘,老张,你们两口子看我们家有事,就上来帮我们,可是你们的孩子,从小就不在这里。那结了婚也不告诉一声,多让我们过意不去呀!” 老刘一听,乐了: “老杨,我们家的两个女儿呀,说起来是个乐子,老二照顾老大,这老二,还真的就替我们操全了心。” 接下来,老刘又给杨青夫妻讲了二女儿的故事。 两个女儿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在北部老家生活。 奶奶家里有八个孩子,爸爸老刘是老大。 由于老刘和老张在一次开山放炮中,出了事故,两个人都成了残疾。 他们干不了农活儿,年龄大了一些,就被亲戚介绍到轧钢厂来看大门。 几个弟弟妹妹相继成了家,父母身边就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对于那个还没有拉电线,除了往炕上一坐、打牌、嗑瓜子、聊闲天,也就没多少别的娱乐活动的北部小城,家里有七八个孩子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大女儿在整个家族里排老大,但这个大姐娇气的很,地里的活不会干,饭也不会做。 二女儿作为第二大的姐姐,偏天生有着东北妹子肯吃苦又能干的脾性。 她五六岁便上得东北的大灶台,在生产队干活也是个好手。 奶奶身体不好,爷爷倒是小城里有名的大厨,做得一手硬菜。 可能也是因为他这门好手艺,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办酒席时,都要请他掌勺。 爷爷忙的不着家,大女儿还是一味不能成事的软弱和矫情,奶奶又经常卧病在床。 这二女儿渐渐的,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一来二去的,两个女儿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有个秋天的早上,二女儿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麻料的衫子,青色的,上面印着深紫的葡萄。这料子的衣服在那个以盛产亚麻闻名的小城里,并不是很贵,相比青色,二女儿更喜欢被大姐先挑走的那个鲜艳的红色。 二女儿那年,正好二十二岁。 而她大姐早一年跟后院那个李家的小伙子结了婚。 也就是从姐姐结婚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给二女儿介绍对象。 她也被安排着去相看了好几个小伙子。 二女儿高高的个子,长得也算标致,家里条件在当地虽然不是拔尖,但也是个过日子的好人家。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姑娘,肯定是不愁对象的。 然而二女儿的外放性格,让她有了一些女孩子身上不常有的特点。 说是泼辣她好,豪爽也罢。 但在一贯不拘小节的东北人眼中,仍然是个无法忽略的缺点。 在那个一丁点大的小城,只要做了点什么略微张扬的事,都会被无所事事的人们传的尽人皆知。 二女儿骂起街来,隔着她家两条街的邻居都听的到。 有一次,二女儿抄起铁锨把来骚扰大姐的混混肩膀砍了个大口子。 还有一次,二女儿走夜路,遇上一个尾随她的中年男人,她转过身来,拿着砖头把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撵着跑了三条街…… 对于普遍有大男子主义、想要媳妇温柔听话的这个小城男人来说,二女儿这些英勇事迹的传闻,就足以把想娶她的小伙子吓跑一半。 而剩下的那一半小伙子,本来抱着满怀的期待来相亲,却又被二女儿那种强大的御姐范儿吓得不敢再动娶她的心思。 所以,那段日子,二女儿,还真的单下来了。 直到一年后,到了二十二岁,这个年龄在这北部小城里,可是不小了。 那个还余着一些三伏闷热初秋,二女儿换上了没穿几次的麻料小衫。 她对于自己的穿着,那可是没来由的自信。 二女儿觉得这个时节穿这衣服,不冷也不热,刚好适合自己。 当她着上这件青色衣衫,刚刚走过每天都会走一遍的街道,便远远的看到了那个子不高、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二女儿早已在媒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小伙的体貌特征,也明确了这个叫小军的小伙子与自己很适合。 小军或许不知道二女儿泼辣的名声,或许他知道但并不在意,更也许,他真的希望自己有“军”。 小军的高小毕业,是二女儿没有想到的。 从此,他给了二女儿一个才子的印象。 二女儿小学都没念完整,属于半文盲状态。 但她羡慕小军说自己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甚至是那个小城里有名的“文人”,会写文词华美又压得上韵的诗,长相还这样的精神。 可能无论是什么时代,每个学渣的心中,都有和学霸谈场恋爱的小向往吧。 那次气氛还算可以的相亲之后,二女儿也就有些执迷的相中了小军。 没几天她竟然在小军的家门口,堵住了正要出差去隔壁小城送粮食的他。 二女儿说: 我相中你了,要是你也相中我了的话,那咱俩就结婚吧。 这样蹩脚的告白,还是女方跟男方告白。 换一个小伙子,人家一准儿走人。 可是小军却略微一想就点了头。 他不觉得找个性格如此泼辣,有可能生活也没有情趣的老婆,会有什么不好的。 时下流行的铁姑娘,还成为了人人称诵的典范呢。 何况二女儿虽然脾气爆了点,无论是做家务还是种地,可都比同岁的姑娘强很多。 那对小军的生活来说,以后也会是个不错的媳妇。 所以当二女儿堵住他说了上面那些话的时候,小军答应下来,这婚事就成了。 很快到了冬天,二女儿和小军,照了结婚照,也扯了结婚证。 小军家里,还办了十几桌的酒席,在小城来说,真的算是个气派的婚礼。 在飞雪与寒天一色的冬天里,他们结了婚。 那年,二女儿22岁,而小军却20岁,妻子比丈夫大两岁,在小城里,也属于很平常一件事。 可二女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她在生活中处处历练自己。 确实是个聪明又练达于人情的一个人。 外边遇上什么事情,二女儿,都能给弄的明明白白。 甚至连自己大姐公婆吵架,也是她去调解。 可她的丈夫小军,与她性格与处事,恰恰相左。 然而,二女儿似乎就喜欢这款,一根筋的书呆子,只要他认准了什么事情,保证你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Part 171 杨小艳从知青办公室出来,回家的路上,正值午后阳光,秋高气爽。 如果要给东北的秋天一个“颜色”的话,那就是“红色”。 因为一入秋,整个东北都会被红色的枫叶给覆盖。 路边红叶除了深沉透彻之外,还拥有一种飘逸的美。 一入秋,放眼公园里,山坡被红叶覆盖着,火红火红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团团的火焰在燃烧,又如“飞焰欲横天”。 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了山,红了水,红了天。 杨小艳摘下头上的一片叶子。 秋风起,枫叶飘落,溪水中,街道上,行人的肩头都会被枫叶亲吻。 几年没有回来仔细看这里的秋天,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夜之间进入了童话世界。 沿着铺满枫叶的碎石小路,犹如徜徉在神秘的童话世界中。 枫叶如霞,幻化出一个红叶流丹的世界,让人如痴如醉。 一路上彩林不断,配上秋日的宜人的空气,恍惚间会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杨小艳看着这秋天被染红了地,晕黄了天,醉醒了秋韵,醉美了人间,更痴醉了她此时那颗跃动的秋心。 “回城了,有工作了!” 早上从家里出来,到现在的这个结果,真的就是一个上天入地的逆转。 杨小艳边走,边跳跃了起来。 她到处仰头看着四周这醉人的秋色,突然从一路的火红中,窜出了一些浓浓的彩色。 这些五彩的树枝,吸引着杨小艳朝那边“彩色”走去。 近了,看到路边公园里红松、落叶松、桦树、枫树等各种树木,在这秋天里会呈现出各种深浅不同的绿、白、黄、红、紫,晕染在蓝天之下,分外艳丽。 由于高矮不同、坡向不同,受到阳光照射不一样,“五花山色”的层次也非常丰富 红色的枫树、绿色的松树和黄色的桦树交相辉映,构成一幅五彩缤纷的油彩画。 “姑娘,我跟你打听个道儿!” 一位小脚老太太,拄着个拐杖,在杨小艳的后面喊着。 她的耳朵背,生怕杨小艳听不到她说的话,扯着嗓门。 杨小艳下意识的前前后后看了看,才意识到,刚才光顾着看这片彩色的树,而走错了路。 她领着老人,在一位热心人的指点下,找到了老人应该乘坐的公交。 杨小艳送老人上了车。 自己也等到了一辆通向73栋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杨小艳坐在了最后面的高座位上。 坐在这里,既可以继续观赏车外的美丽的秋景,也可以对车上的任何一位乘客都一览无余。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车的时候,上来了很多人,很快的挤满了车箱。 一位十分漂亮的女人吸引了杨小艳的注意。 她的年龄似乎也就和自己差不多,但从她眼神里的那种气蕴,又似乎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颀长的脖颈上戴着一方浅灰色的丝巾,长长的丝巾两角,随着车窗吹进的风飘舞着。 一双大大的眼睛,两个甜甜的酒窝,睫毛又黑又长。 乌亮的头发,梳成一条四股辫子,优雅的放在胸面,辫梢在胸前扎了一个漂亮的灰色的蝴蝶结,与颈上的丝巾是相得益彰。 上身是一件鹅黄色的上衣,在这群不是蓝就是黑的乘客中,格外显眼,就像一串会说话的美丽的音符。 她站在那里,车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子,都被这比外面秋色还美的“景致”吸引了。 这个女人真的太美了! 从这女人上车,杨小艳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想象着自己和这个女人在坐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两个肤色。 杨小艳在插队这些年,自己的肤色,与当地的社员们,虽然还有一定的色差,但回到了城里,特别是和白晰的女人比起来,一定是很鲜明的。 这个时候,女人扬起手臂,抓起了高过头顶的圆环把手。 杨小艳看到这个女人的手臂上的袖子滑了下来,在黄鹅黄色的衣服的衬托下,雪白的手臂,是那样的圆润。 此时的杨小艳有些相形见拙起来,她下意识的低头撸起自己的袖子,看着自己的手臂。 杨小艳的思绪被报站的声音打断。 车停了下来,杨小艳抬起头来。 见一个戴着蓝色帽子的男人,使劲的往前挤,一直挤到女人的身后。 女人明显感觉身后男人贴的很近,她开始把手上的包裹放在行李架上,两只手一起用力,让自己的身体往前倾,以便远离些身后的猥琐男人。 整个的行李架上,只有她的这个用彩色纸包装成方型的包裹。 男人又往她的身后贴了上去,杨小艳看在眼里,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挤了过去。 她横在了漂亮女人和猥琐男的中间。 而且,阿姨几次都回过头来用犀利的眼神,向那个猥琐的男人示威。 男人开始的时候,还装糊涂,身子随着车身的前进来回摆动。 可那位阿姨可不是好惹的,男子来回摆动几个回合下来,还试图,与漂亮女人的姿体有些接触。 “这位男士,请你走到男人身边去挤挤,这儿的地方女人多,不方便!” 阿姨声音大的,整个车箱都听的一清二楚。 “什么东西!” “现在都学**!可要抓抓这样的坏典型。” 人们纷纷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都能听的见。 那个男人悻悻的往门边走去。 车停了,他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急急的下了车。 漂亮的女人感激的对身后的阿姨含笑点了点头。 顺着看阿姨的目光,她看到了外面站牌上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个站点下车。 她向司机喊道: “师傅请停车!我也要下车!” 慌乱中,漂亮女人下了车。 这一切,杨小艳坐在后面的高座上,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人大大的眼睛,两个甜甜的酒窝,也令杨小艳记忆深刻。 突然,杨小艳急忙喊道: “哎呀,师傅,我也在这站下车!” 杨小艳望向车窗外,才意识到这站就是自己该换乘的车站。 “快点快点,早干什么去了!” 发动的车,再一次停了下来,司机嘟囔着。 杨小艳慌忙往车门的方向挤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那个漂亮女人的彩色包裹。 杨小艳意识到,那个女人忘了东西在车上,她低下身子,费力在拥挤的人群中,抓起包裹。 公交车第三次被迫停了下来,司机有些忍无可忍的大喊了一声: “这站,还有没有要下车的乘客呀?别一要起车,就下一个;再一要起车再下一个。我受得了,这车可受不了了!” 杨小艳连声道歉,急急忙忙蹦下车,准备追上那个漂亮女人。 然后,把彩色的包裹还给她。 Part 172 杨小艳下了车,由于太着急了,竟然崴了脚脖子。 她疼的头上全是汗,路边一位好心的妇人,把她扶了起来,坐在路边的树旁边。 “等等,姑娘,这里还真有一位会复位的老人。我帮你去找找。” 等杨小艳抬起头来,准备用视线再去寻找那个漂亮女人时,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正好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被那位好心的妇人,带了过来。 经过他一阵按捏,杨小艳站了起来,一点点的,竟然能自己走路了。 “给,这是跌打扭伤的药,回家自己上。注意休息!” “您留个名字和地址啊!还有您的药钱” 杨小艳的喊声,一点也没有起作用。 那位好心的妇人,还有那位关节复位和老人,走远了。 他们并没有因为杨小艳的高声呼喊,回过头来,或是停下脚步。 杨小艳望着他们走远,专心记了一下这个地方的站名。 自言自语的说: “真是好心人!真是活**!谢谢你们!” 然后,看到手里的包裹,又一次环顾四周。 但是,那穿着鹅黄色的上衣的漂亮女人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再一次自言自语: “为了追上人家,还这个包裹,我的脚都崴了。可还是没有还上。” 杨小艳一点点的走回了家里。 杨青夫妇听说了情况,忙扶小艳坐焉为,都建议说: “打开包裹,里面也许有地址和姓名呢。” 杨小艳小心的把上面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打开后,看到了一个小方盒子,是木头的。 方木盒上有一个小盖子,但并没有上锁。 她再一次打开这个方木盒的盖子,看到里面是一个本子。 杨小艳正犹豫着,王秀玲一把抢了过来,说: “看看里面有没有名字和地址。” “妈” 杨小艳担心是日记,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王秀玲已然打开了笔记本。 “胜利医院!杨樱!果然有名字和地址!” 杨青又是一把抢过了本子,顺手翻了起来: “哎呀,怎么还有慧来对象的名字呢?看看,这不是薛德珠吗?” 本来,杨小艳对父母打开本子,又抢来抢去的行为,非常不满。 但听说与慧来有关,又有薛德珠的名字,想到那个异常漂亮的女人,杨小艳的脑袋轰的一下。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跟她父母同样的动作,也迅速的抢过了笔记本。 杨小艳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翻开笔记本,硬皮里面的第一页,用不小的字迹写着: 胜利医院检验科,杨樱。 慧来和薛德珠的名字,深深的吸引着杨小艳,翻开了笔记本的内页。 慢慢的,开始时候那种窥探人家**的内疚感和忐忑不安,都消失殆尽了。 随之而来的,是杨小艳涨红了脸上,越来越多的溢满了愤怒的表情。 杨小艳痴迷的看着这本笔记本,晚饭都没有吃。 王秀玲一遍遍敲门,提醒杨小艳出来吃饭。 得到了杨小艳一遍遍一致的答复: “妈,我不吃了。” 原来打开了笔记本后,杨小慧一点点从本子的内容看明白了。 杨樱爱上了一个男人,把从相识,到一次次接触,再到自己每一次思念的情绪,都写在了这本笔记本上。 确切的说,这本笔记本是一本恋爱日记。 而被杨樱爱上的这个男人,就是万慧来现在的老公:薛德珠! 这才是最令杨小艳震惊的事情。 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公交上见到的漂亮女人,就是杨樱。 也就是万慧来的情敌。 杨小艳觉得,只要是万慧来的情敌,那也就是她的敌人。 想起杨樱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两个甜如蜜的酒窝窝。 杨小艳替万慧来捏把汗,她觉得慧来的情敌长得这么漂亮,这可怎么办? 她在地上不停的来来回回的走着,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于是,她趴在炕上,又一次认真的研究了这本日记。 最后,杨小艳得出结论: 杨樱可能属于单相思。和薛德珠所有的交集里,还没有发现他的表达和行为。 杨小艳想,既然这样,就一定要把这种感情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一旦要是让万慧来知道了,也许嫉妒会让一个女人丧失理智,会搞糟事情也难说。 所以,杨小艳一个人做出了决定: 自己为慧来摆平这个女人。 虽然今天下午见识了这个女人的优秀,但此时,多年的友谊,让杨小艳勇敢无比。 杨小艳准备第二天,自己要去胜利医院找这个女人,她要替万慧来出这个头! 有她杨小艳在一天,就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 第二天,不到七点,杨小艳就拿了块馒头一边在路边蹲着吃,一边等待着医生们上班的时间。 当她看到有不少医生护士们开始陆陆续续的进了医院。 杨小艳到了医院的问询处。 “请问杨樱在吗?” “你是她的患者吗?需要先挂号。你要是想挂杨樱大夫的诊,请挂检验科!” 杨小艳来到挂号窗口,挂了号,直奔检验科。 接下来,她从护士办公室门外,一眼就认出了杨樱。 对她,杨小艳的记忆太深刻了。 况且她还没有换掉昨天那身鹅黄色的外套。 杨樱和办公室的人交待着什么。 杨小艳耐心的等在门外。 杨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此时,正坐在里间一边穿着白大衣,一边换上一双白皮平底鞋。 然后,又在水池边,认真的洗着手。 最让杨小艳受不了,是她竟然在里面,一边洗手,一边哼唱起了歌曲。 就在杨樱擦干了手,对着脸盆架上方的镜子,边梳着头,边哼着歌时。 杨小艳推门走了进去。 “对不起,患者,还没到医生上班时间!” 杨小艳仔细看着杨樱的脸,还是那样的白晰如凝脂一样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美的不可方物。 那条灰色的丝布,还围在杨樱颀长的颈项上。 但如今看杨樱的感觉,却完全和昨天不同了。 杨小艳鄙夷的眼神,让杨樱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医生更衣间,请到隔壁排队就诊” 杨小艳从包里拿出那张杨樱包裹的彩色装纸。 “啪”的一声,她把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拍在桌面上。 Part 173 杨樱看到这张彩色的包装纸,脸色大变,厉声说: “是你拿了我的日记本?快还给我!” 杨小艳皱着眉头,认真的看了看杨樱这张精致而漂亮的脸蛋,足足有三十秒钟。 “我在想,你是个人模狗样的医生,还长着这么一张狐媚的脸,你找个对象,也不愁吧?为什么非要干那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杨樱听了杨小艳的话,狐疑了看了她几秒钟,然后说: “你走错科了吧?这里不是神经科!” 杨樱再一次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彩色的包装纸,摇了摇头。 昨天在公交车上,杨樱下车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包裹。 在那个男人下车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而杨樱的包裹也在刹车的那一刻,从行李架上掉到了地上,被人踢到了椅子下面。 当包括杨樱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猥琐男人在下车,却忘记了自己也应在此站下车。 杨樱感激的看向身后的阿姨时,目光才扫到了站牌的名字。 她猛醒自己马上就要错过下车站点了。 于是,她喊住已起动车子的司机,众目睽睽之中,慌慌张张下了车。 一路上,总在回想刚才车上的一幕幕令人烦恼的事情,脑子里根本就把这个彩色的包裹,抛到了九霄云外。 待她进了家门,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往衣架上挂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彩色包裹。 杨樱急忙再一次出门,妈妈和爸爸坐在餐桌前,正等着她换了衣服,洗了手,过来吃饭。 此刻见她穿戴整齐,又一次想出门,都愣了: “怎么?不是刚刚回来?又出去干嘛?” 杨樱一手扶着门边,两只脚在用力往鞋里蹬着,边说: “妈,爸,你们先吃吧,我出去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呀?我帮你一起去找!” 杨樱顾不上爸爸在后来传来的喊声,一路小跑,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点。 此时的杨樱才意识到自己的日记本如果丢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她想着想着,浑身不禁汗津津的。 杨樱越想越着急,脚步随之加快。 当她找到了公交总站,已是满头大汗。 杨樱焦急的把事情跟相关的人说了。 一位年龄大一点的管理人员,帮助杨樱找到了她乘坐的那辆公交车。 杨樱见那辆公交车正停在站内,司机在用水擦车窗户。 她走到司机的面前,从侧面看了看司机,想起了就是自己乘坐的那辆公交的司机。 杨樱走上前去,说明的自己的情况。 那位司机师傅,想了想说: “你的包裹我有印象了,当时是不是放在行李架上了?” “对对,是用彩色的包装纸包一个包裹。” 公交司机看了眼杨樱说: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你了,以后啊,坐公交车,还是穿的稳当点,是不是包裹被人偷了?” 杨樱听了,气的不行: “你不帮助我找也就罢了,干嘛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呢?” “车上肯定没有乘客遗留东西。但我也是好言相劝,你不听拉倒呗!” “我要找你们领导!你不帮助我找包裹,你还替车上的流氓说话是不是?” 杨樱柳眉倒竖,浑身直哆嗦。 “我替哪个流氓说话了我还真不信了,你胡说八道领导也能听!没有东西留车上,我拿什么帮你找!” 司机把手里擦车窗的拖把用力摔在了地上,大声喊着。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几个司机,那个年长的管理者,从人群后边挤了过来。 “小候!你对乘客什么态度?晚上开会,我要点名批评你!” 他严肃的斥责着那位司机,倒让杨樱感觉自己有些小题大作了。 于是,杨樱说: “包裹没落在车上,我就先走了。” 那位管事的看杨樱走远了,还在她后边喊: “同志,如果有哪位乘客捡到了,送来的话,你要留个联系方式啊!” 杨樱头也没回,边走边说: “胜利医院,杨樱。谢谢您!” 司机们一听人家是医院的,都开始数落那个姓候的司机: “人家是大夫吧?怪不得不跟你一样的!” 杨樱不仅没有找到那个日记本的包裹,还惹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里,妈妈还给自己留着晚饭,她推说没胃口,进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想到自己那本日记,如今不一定会被谁捡到,而且上边还留了自己的名字,真的有些后怕, 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 而此时,杨樱看到杨小艳从包里,拿出了那个包装日记本的包裹皮,杨樱的脸“腾”的红了。 她先是判断面前的这个女人拿了自己的日记本,因为从杨小艳的表情来看,来者不善! 而且,杨樱通过观察拿自己日记本的女人的这副样子,决不会是拾金不昧的送回者! 由于她的直觉先是想到了包裹被偷,所以,压根没有意识到是自己掉在车上的。 “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里面的本子呢?怎么只余下了包装纸呢?你立刻还给我!” 本来,杨小艳是想来和这个杨樱先理后兵的,好好谈谈,要文斗,不要武斗。 可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认为自己偷了她的包裹! 昨天,自己明明拿着包裹要还给她,一着急,还崴了脚,今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可是,她却偏偏认为是自己偷拿了她的包裹,真是就是“贼心烂肠子”。 何况,她做了这样的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如此的豪横,真的没有天理了! 想到这里,杨小艳想先说说理的心情,一丁点都没有了。 这样的女人,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知道她。 所以,杨小艳上来就说了那样的话。 然后,杨樱站在那里,再一次去看包装纸,也不说话了。 这倒让杨小艳有些疑惑了,她笑了: “怕别人知道了,是吗?” 杨小艳问了一句之后,回头走到门边,敞开了门,大声说: “怕人知道你别做呀!” 杨樱鄙夷的说: “你偷人东西还有理了?你疯了吧?” 杨樱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杨小艳。 她又走到杨樱的桌前,扬声说: “你还跟我说,看病请挂号。我看倒要给你看看病呢。还问我是不是找错科了,说我应上神经科,你才应该上神经科看看病!” Part 174 杨小艳去得到了知青办的通知: 体检不合格,此次回城工作,暂时没有审批通过! 杨小艳想起了去年来到胜利医院找杨樱的那一幕: 当杨小艳把杨樱包日记本的彩色包装皮放在桌子上,被杨樱误认为是杨小艳偷了自己的日记本包裹。 本来,杨小艳是拿起杨樱落在车上的包裹,准备追着还给她,不慎崴了脚,直至来到医院见杨樱还是一瘸一拐的。 见杨樱如此以貌取人,甚至羞辱人。 杨小艳忍无可忍。 况且,杨小艳看了杨樱的日记本,明白杨樱爱上了薛德珠这样的有夫之妇。 身为万慧来最忠实的闺蜜,杨小艳是想找杨樱先谈谈的,并没有想把事态扩大的想法。 但杨樱的误解和对自己鄙夷的态度,激怒了杨小艳。 对于杨小艳的出口不逊,气的杨樱脸都红了: “请注意你的用语,我是医院的大夫,请放尊重些!” 杨小艳听了尊重两字,不禁笑出了声。 在她笑的过程中,杨樱见杨小艳两只鞋上沾的泥土都带进了房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杨樱的表情,却全程被杨小艳看在了眼里。 她强忍着笑声说: “我看你不像个大夫,倒像个骚狐狸!” 杨樱听罢,“嗖”的站了起来: “你怎么骂人?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杨小艳头一抬,高声说: “你报啊,我还真的求求你了,报警啊!” 杨樱看看桌上那张包装皮,强忍怒气,说 “告诉我,日记本在你手上吧?你要是不还给我,我真的要报警,让警察跟你要!” 杨小艳一听,故意小声说: “你不怕你的事传扬出去呀?警察要是拿了这本日记,你的脸还放哪里呀?” 杨樱听了,紧张的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偷看别人的日记?” 杨小艳斜睨着杨樱,说: ”你跟我,左一句偷,右一句偷!我们俩到底谁是小偷?但你命好,跟别人说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偷人,也没有人信呐。你在公交车上撩了流氓,还有好人替你挡着,长的有欺骗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嘴巴干净点,说谁偷人?说谁撩了流氓?” 杨小艳点点头说: “这些话受不了,是吗?那反过来说,是流氓撩了你!在公交车上之前,因为我不认识你。是你怎么放骚,还是你被哪个流氓撩,我不管。但是,现在,你惹了我。我就不能不管!” 杨樱感觉对方不可理喻: “我再警告你:不许说脏话!说点能让人听懂的话,行吗?昨天你不认识我,今天,就认识了?昨天和你无关,今天就有关系了?我感觉,你真的要去神经科看看。但如果你不说脏话,要是想告诉我包裹的事情,我还是想听听的。” 杨樱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理会杨小艳。 她利用盆里的水,用肥皂沫清洗一下四周,然后把盆子放在一边,最后洗了手,换了白皮鞋。 “看样子,你是不可能交还我日记本了,对吗?” 杨小艳坚决的点点头说: “昨天我还能还你,今天不可能还给你日记本了。” 杨樱一听,走到了门边,站在外面,回过头说: “我准备去查房,也顺便报个警。看来,你是想把日记本交给警察了。” 她的手示意着: 请你出去!我要关门。 杨小艳摇了摇头: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急不可待的,想把你偷别人丈夫的想法公之于众吗?还要通过警方帮你宣传呗?” “你胡说什么?” 杨樱听杨小艳这么一说,走了进来,还带上了门。 “你个大忙人,又不着急查房了?” 杨小艳指了指医生的椅子方向,接着说: “你坐在那儿,还真像个大夫。但这医生是给患者解除病痛的,应该是个好人呐!你真的颠覆了我过去对医生所有的想象。我怎么也想不出来你这样长了一肚子的坏下水,想破坏别人的家庭的坏女人还会是个道貌岸然的医生!” 杨小艳的声音并不是很高,杨樱却有些不知所措: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含血喷人?” 杨小艳见杨樱还是一副无辜状,便吐了口唾液在地上: “呸!” 然后,她盯着杨樱说: “你能不能别再装成这样无辜,这样清纯了?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薛德珠!” “薛德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 杨小艳脆声喊道: “薛德珠和我什么关系你别管!但你不配和他有任何关系!因为,他是万慧来的丈夫!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杨樱听完,惊在那里,质问道: “你是谁?” “你没资格问我是谁。但愿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薛德珠是有妇之夫。那我今天来,就是正式通知你:检点点儿!离薛德珠远一点儿!别做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情!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关你什么事,你和万慧来又是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薛德珠的事儿?你偷看别人**,触犯法律!你还我日记本!” 杨小艳见杨樱还是如此强硬,但更加愤怒,声音也高了八度: “我就管着了!我再给你说最后一遍:离薛德珠远一点!你是个什么货色,我管不着。可是你狐媚薛德珠,破坏他的家庭,我就管定了!就是看你日记了,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坏女人!上公安局告我去呀,你要告我,也省的我费心给你的事宣扬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还你日记本,要看你的表现” 没等杨小艳说完,门口已呼啦啦围了好多人,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有来看病就诊的患者和陪护 杨樱被两个医护人员劝走了。 杨小艳看着朝自己相反方向走远的杨樱,大声说: “杨大夫,看点道儿,别再走错路了!” 有人跟杨小艳说 “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杨小艳说: “我跟医院还真的喧哗不着哇!” 以后的日子里,杨小艳没有跟万慧来提这件事,她想,万慧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沉沉的放在心里。 既便没有薛德珠什么事儿,只是她杨樱一个人的单相思,那也不会是让万慧来高兴的事情。 杨小艳在医院里,用日记本教训杨樱,转眼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Part 175 万慧来回到家里,见薛德珠正在外间忙着做菜,后背上却背着薛拯。 这时的薛拯已伏在薛德珠的后背睡着了。 “怎么不让孩子自己在地上玩呢?干嘛要背着他?” 万慧来边问,边解开包在薛拯身上的背带,把熟睡的薛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孩子,今天有些缠人,离开我一会儿,都不行。又到了做饭的点,就背着他喽。” “哟,这么香,都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万慧来把薛拯放在了炕上,一边轻拍着他,一边小声问。 薛德珠熟练的打着蛋液,说: “酸菜炖猪肉粉条已做好了,再蒸点米饭和鸡蛋羹,就齐活了!” 说着,他又端出一个小碗,说: “回家后,我先挑点梅花肉给儿子做了点肉糜,闻闻,香死个人呢!” 薛德珠把那小碗肉糜凑到了万慧来的鼻子下,引得万慧来夸张的陶醉起来。 “总听你说梅花肉梅花肉的,这梅花肉,说到底还不是猪身上的肉吗?为什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薛德珠附在慧来的耳边小声说: “好,我来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梅花肉。这块肉,在每只猪身上,只有五六斤左右,长度也就二十厘米长,横切面瘦肉多肥肉少,但肥瘦肉相间。” “你说的是不是也叫五花肉呢?” 万慧来见薛拯动了动,又微微睁了下眼睛,嘴里还带出些哭声。 她示意薛德珠不要出声了,然后,随口哼出声了几句歌声: “小薛拯,睡梦中,睡呀妈睡梦---中----” 她重复着这句催眠曲,这期间,薛德珠和万慧来的眼睛一直盯在薛拯的身上,但两个人身体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弄出响动来。 万慧来重复了十来遍这句歌词,薛拯翻了个身,终于又睡着了。 薛德珠便继续附着万慧来的耳朵说: “五花肉中间的肥肉是脂肪,全是油。而梅花肉的中间有数条细细的肥肉丝,与瘦肉纵横交错,但这肥肉丝吃的时候特别嫩而且香,最主要是一点也不油腻,其肉质鲜美可口,久煮不会老。而且这块肉有白有红,十分鲜亮好看,视觉上会让人想起冬天的红梅花。” 万慧来笑了,站起来,准备往外间走。 “还挺文艺,梅花和猪肉能整一起去,真的就是搭配的超乎我们的想象。” 两个人来到外间,万慧来挽起袖子,想涮灶台上的碗。 薛德珠抢过了碗说: “慧来,饭后一起涮吧,你把这颗酸菜芯拿去。进屋里陪薛拯睡一会吧。这两周你的课多,累够呛吧。” 万慧来揭开了盖了个柳条编的盖子的小盆,里面是两颗跟胡萝卜一样大小的酸菜芯。 两颗酸菜芯,让慧来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今年,是薛德珠和万慧来结婚以来,第一次自己腌制酸菜。 冬天的酸菜,是东北人整个冬季里常吃的蔬菜。 而在没有水果的季节里,当地人切酸菜的时候,会把最里面的酸菜芯当零食给孩子们吃,久而久之,真的是万慧来小时候美好记忆之一了。 薛德珠知道万慧来有这个“嗜好”,他见张淑有几次切酸菜,都给慧来留酸菜芯吃。 酸菜对于当地人来说,就像四川人喜欢个“川辣味儿”,山西人喜欢个“醋味儿”,多数的南方人喜欢个甜味儿,同样的,生在北方的,从小到大,人们特别喜欢酸菜的酸味儿。 用酸菜、猪肉炖粉条子的,是道常菜; 酸菜白肉还有血肠,一般简称“酸白肉”是道杀猪菜。 酸菜炖大鹅则是落雪以后,人们感觉大鹅肉是一年中最好吃的时候,所以,这道菜便被当成了餐桌的名菜。 这几道菜想想,都让人垂涎欲滴! 万慧来最喜爱吃这些酸菜之前,张淑还在切酸菜时,递给自己的酸菜芯。 说起酸菜,万慧来的记忆里,是从秋天开始的。 人们望着南飞的大雁,秋高气爽里,收获的季节便又一次悄然来到了北方。 冬储蔬菜是当地人的生活习惯。 没有镐伤的土豆、成捆的高颗大葱、落雪前的大白菜是人们冬季里储备的常见蔬菜。 尤其是这白菜,除了放在地窖等地方保鲜储存外,还可以用泥缸腌制成酸菜。 只有逢年过节,才能闻到一点荤腥味的童年里,都对酸菜记忆深刻。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候斌叔叔朋友的父亲,他种的小片荒丰收了,送给候斌家几垅白菜。 正赶上候斌休假,他带上张淑和慧来去了那片菜地。 那地上的是清一色的农家肥,所以白菜长势喜人。 候斌朋友的父亲,精心挑选包芯儿不多的白菜。 据候斌后来普及慧来说那样的白菜是“大青帮”。 外皮很厚,芯儿也长得不满,可腌制出来的酸菜特别好吃,而那些芯多的白菜都被朋友的父亲推到集市上去卖了。 由于亲手砍的白菜,又亲手跟着李爷爷学着芨的酸菜。 所以,那年家里腌制了整整两大缸的酸菜,充分吸引了慧来的注意力。 白菜被按进大缸以后,上面压了一块总是放在门外的大青石。 至于这大青石,是张淑第一年跟邻居学腌酸菜时,李爷爷送的。 记得李爷爷,见张淑白菜装满缸后,他便从自己家的院子里,抱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上面。 拍了拍手,说: “东北人家里,有两样东西不可缺少,一是酸菜缸,二是腌酸菜用的大石头。这块大青石,好着呢,年年用,就是了。” 后来,他们发现,这两样东西,在贫苦人家里有之,豪门富户也如此。 据说当年张作霖的大帅府里,就配有七八口酸菜缸,可往往还是不够吃。 困为酸菜的功效与作用,实在是太多了。 能让张淑总念叨的就是: 能预防便秘及肠炎;降低血胆固醇含量;降低肝脂肪浓度;而对于小孩子,促消化,增加食欲。 后来,慧来天天来望望酸菜缸里,这些酸菜的变化。 上面慢慢隆起的一层黄泥,渐渐的白菜也跟着塌陷下去,随之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 再后来没多久,张淑就用手小心翼翼的,扒掉糊在酸菜缸上面的黄泥。 然后,开始撕掉已经腐烂的白菜帮子。 慧来见张淑的手都是黄泥水,便拎来了一桶清水,帮助张淑细心地清理着酸菜缸的表面。 慢慢的,酸味变的好闻了。 慧来也迫不及待的和张淑嚷嚷: “快取出来酸菜芯给我吃!” 于是有一天,张淑发现石头下面的酸菜变的,叶子发蔫,菜帮子发白,她说: “咱家这酸菜腌好了。” 她选了颗包芯多点儿的酸菜,一层一层的剥去外皮,取出了里面的酸菜芯洗了洗,递给了慧来。 慧来急忙放到嘴里,酸甜酸甜的,还略带着一种清香,吃起来特别爽口,尤其是沾上家里下的大酱,特别耐嚼。 至今想起来,吃一口酸菜芯,再吃一口大饼子的感觉,活脱脱就像山东人吃煎饼卷大葱一样对味儿! Part 176 据当地人说,酸菜是特别喜油的。 所以,想吃酸菜,就要用肉配,或是多放些油。 但是肉和油正是人们肚子里常年缺少的东西,别说供应粮里,没有一家的油和肉是够吃的。 因为人就是这样,肚子越是没有多少油水,就越能吃油水。 有一年的春节,73栋杀了头年猪,这也是张淑、候斌和慧来第一次吃完整的“杀猪菜”。 五花肉炖的酸菜,在外面临时支了口大锅,炖了一大锅的酸菜。 那天的酸菜,张淑切了好久,好久 慧来一直站在锅边看着,浮油随着滚烫的酸菜汤散发着香味,细如粉丝的酸菜炖得稀烂。 等吃的时候,慧来把酸菜丝放在嘴里,感觉像面条一样柔软。 开始吃的时候,一不小心,有几口,还会烫了舌头。 每当这时,候斌和张淑都会在一旁笑着,看着慧来叮嘱她: “慢点,慢点!吹吹再吃。” 那个时候,薛德珠还在国外学习。 许多年过去了,万慧来虽然依旧保持着年年吃酸菜的习惯,但那年杀猪菜的味道却再也没有尝过。 如今,万慧来已结了婚,有了自己家庭,还有了自己的儿子。 家也从73栋搬了出来,到了现在,又有了自己的住处。 当时住在73栋时,院子里的那两口酸菜缸,由于后来搬的地方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腌制酸菜的大缸就送人了。 再后来候斌买了小缸和小坛子。 而如今自己家里都腌起了酸菜。 虽然再也吃不到母亲张淑腌制酸菜的酸菜芯了,但每次自己做起猪肉炖粉条儿的时候,都会提到那次杀猪菜的味道。 而这两年,就没敢想过,自己还能吃到当年酸菜芯的味道……, 正站在那里发呆,薛拯醒了,哭闹不停。 慧来抱着他,用自己的眼皮贴着薛拯的头,感觉滚烫! 她慌忙的找起了体温计,又把放在桌子上的粥都弄洒了,桌子上的一些薛德珠用的东西,被搞湿了,真是一片狼藉。 怀里的薛拯一阵阵闹起来,一边哭,一边打挺。 薛德珠闻听进来,换慧来抱起了薛拯,似乎哭声停了。 薛德珠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向万慧来扬着脸,炫耀的笑着。 但没过几秒钟,突然,薛拯脚使劲一蹬,随着一阵屎尿流在了薛德珠的身上,薛拯哭的更加用力,更加肆无忌惮了 万慧来实在没有办法,便搂过了儿子想喂他些奶水。 其实,万慧来生了薛拯后,奶水就不够吃。 每天晚上起来喂薛拯,都是薛德珠按闹铃的点起来后,冲泡奶粉给薛拯喝。 而今天,万慧来双一次技穷的把没有几滴奶水的奶给自己儿子吃,儿子刚吮了两下,便哭的让他们两个人的汗都下来了。 “体温计!” 万慧来跟薛德珠说。 薛德珠终于找到了,他把体温计递给了万慧来。 “39度!” 当万慧来从儿子的腋下拿出体温计,趁着灯光看清楚后,惊呼起来。 “怎么办?” 薛德珠急的团团转。 “有酒吗?白酒?” 万慧来转头问薛德珠。 “没有!我去问问老何吧?” 万慧来忙说: “去吧,去吧。” 薛德珠跑了出去,万慧来抱着薛拯在屋子中间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哄着儿子止住哭声: “儿子最勇敢了!明天还要抓小偷去呢,咱要睡觉休息了!” 薛拯只是停下一到两秒,然后,照样大放悲声。 “儿子,看看,爸爸是不是回来了?看看爸爸给儿带来什么好东西了呢?” 万慧来的话,也许起了一定的作用,薛拯的头偏向了门边,从他的更加响亮的哭声里,能听出他极度的失望。 万慧来的汗水,淋湿了她头发,也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被儿子哭的有些不知所措。 万慧来再一次摸着儿子的脑门,发现他出汗了,而且体温似乎有了变化。 于是她再次拿起那个体温计,却沮丧的发现刚刚用过的那个体温计从中间折成了两半。 原来刚才太着急,被自已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导致的。 “妈妈帮你再找个温度计,不哭儿子,不哭宝贝!” 慧来见桌上的碗里还有些梨汁,便试图喂给薛拯: “宝贝儿,先喝点梨汁去去火!” 万慧来没有想到,薛拯的小手用力一打,就无意中把她手里的那碗梨汁,弄洒了。 万慧来见儿子不住声的哭,更加着急的到处翻体温计,嘴里还自言自语: “好久也没有什么毛病了,平时也用不上那个体温计,放哪里了呢?急死妈妈了!” 万慧来发现桌子下面的小柜抽屉朝里面开了,于是,她用力扭过来了小柜,才把那两个抽屉显露在眼下。 “以后,一定要让这抽屉摆在明面,不然还真的难找。” 她边说,边拉开了上面的那一个抽屉,看了看里面,万慧来禁不住感叹: “怪不得把抽屉门转到后面去了,原来是空抽屉!” 说完,她漫不经心的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一个抽屉的时候,里边一沓子纸放在那里。 慧来拿起一张,读出了声: “天皇皇, 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还有一张提示的纸放在上面,用铅笔写了几个字: “大树干或是电线杆!” 万慧来的脑子突然想到了,去年,自己曾在家附近,看到这张纸贴在了电线杆上,或是大树上了。 那个时候,看着这样的字迹,就觉得特别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看到抽屉里的这些纸的时候,他对上了!也全想起来了! 原来是薛德柱写的! 万慧来被气的脑子一阵阵发晕,她怀里紧紧的抱住薛拯,靠在了桌边,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薛拯的哭声,当慧来睁眼看儿子的时候,发现他眼睛迷离的要睡着了。 万慧来用脚,使劲的关上了抽屉的门,继续找体温计。 终于在地柜上面那只花瓶的里面,找到了体温计。 万慧来再一次给儿子测体温。 她手有些抖,往薛拯腋下放体温计的时候,几次都把凉凉的体温计,触到了儿子稚嫩的皮肤上。 她以为能再次招惹儿子痛哭,然而,儿子并没有理会,这样的冰凉。 更不同平常那样,见爸爸妈妈给自己放体温计,总是要委屈的哭一会儿。 Part 177 五分钟后,体温计显示出薛拯高烧394度。 万慧来把薛拯用肚兜包着他的身体,背在了自己的身后。 来到了老何家,还没走进房门,就听到老何和薛德珠的对话。 “老何,等了你半天了,嫂子说你马上回来,可你怎么才进门,干嘛了?” “路上遇上个熟人。德珠,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急事,正是饭点儿,我来干嘛?看你喝酒呀?” “那怎么了?你嫂子都做好了,在这儿吃一口,也喝两口呗?” “我可不喝,再说了,家里都乱成粥了!” “怎么了?我洗个手。” “薛拯发烧了,滚烫滚烫的!有白酒借我点吧!” “发烧了,用酒做什么?” “慧来要给薛拯降温吧。有白酒吗?” “白酒当然有。可是没有用哇!” “怎么可能没有用呢?” “你想想,好人喝了酒,过一会都发冷,但酒劲过去了,还不是一个样儿,能总冷吗?” “那倒也是。可是,我和慧来都吓坏了。怎么办呢?” “你家慧来也是急的有病乱投医。这孩子发烧,多半就是吓着了。” “吓着了?” 老何肯定的语调,声音也放大了许多。 “吓着了,就要揪着孩子的后背,把他整个揪起来,哭也不打紧,这样连续几次,就好了。” “老何,这样能行吗?” “你今天晚上用这个办法。昨天晚上那个办法怎么样?他今天好些没有?” “今天应该好一些了,嗯,我今天晚上再给他弄一弄!但我得和慧来商量一下。” “女人心疼孩子,你要是揪孩子,让孩子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她非害怕不可。但孩子这样弄,明天就应该没事!“ “老何,这个办法,对退烧也有效呗?” “这个办法就是治疗孩子吓着了,我不是说了,他发烧还不是因为吓着了嘛。不让孩子吓着,他自然烧就退了!没事儿!嗯?” “那老何,谢谢你!我呀,真的慌的没有了主意了。” “德珠,帮我看看这些写的啥,我的眼睛花了” 万慧来听了,背着薛拯回到了家。 她烧了壶开水,然后将毛巾放到温热的水中,浸泡透。 她把薛拯放在炕上,孩子此时高烧昏睡着,万慧来此时的眼泪滴在了薛拯的身上。 她一点点脱掉儿子的衣服,自己的手每触碰薛拯滚烫的肌肤一下,她的心就如同被烈火烧了一下。 她一点点擦拭着儿子的全身,小心不擦心脏前区和足底。 万慧来在儿子身上用毛巾反复擦拭着,她的心里不断的祈祷上天,只要将儿子体温降下来,自己受到什么样的责罚都行! 薛德珠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万慧来在给儿子用温毛巾擦身子: “慧来,这方法行吗?” 万慧来像没有听到薛德珠说话,更没有看到这个人走进来一样。 薛德珠走到炕边,对万慧来说: “你昨天出差没有回来,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有些烧了,我就是用老何的办法做的,还好,今天白天都好了。谁想到,今天晚上,儿子又烧上了。” 薛德珠看万慧来像没听见一样,以为她是由于儿子发高烧,妻子着急上火,发了懵,便上前去碰薛拯的头。 “慧来,我去老何家了,他说儿子还是吓着了。让我按昨天晚上办法,帮儿子叫一叫,就会退烧。” 万慧来用力的拿开了薛德珠放在薛拯头上的手。 “慧来,老何毕竟生了五个孩子,在抚养孩子方面,他还是很有实际经验的。” 薛德珠把从薛拯头上拿开的手,放在了万慧来的肩上,万慧来转身去外间换水,顺势甩掉了肩上的手。 薛德珠看到炕上有体温计,便又一次夹到了薛拯的腋下。 万慧来进到屋子里,见薛德珠如此,忍了又忍,没有发作。 “我昨天下班后,就摸着薛拯有点热,我就问老何,老何说,这孩子是吓着了!” “老何,老何是医院吗?” 薛德珠听万慧来的声音不对,转过头说: “人家老何不是家里有了五个孩子,经验肯定比咱多是吧。慧来。你也别急,咱儿子体质好着呢!对了,一会儿,到时间了,你把体温计拿出来哦,我去仓房里,看看火上那些正做的罐头,好了的话,我拿回来,儿子要是醒了也吃点。” 薛德珠说着,一边往外走,又一边说: “我们这代人,小时候,要是有了头痛脑热,不就是吃这些自制的水果罐头吗?赶上灵丹妙药了” 万慧来听了,真气的不行,看了看炕上睡着的儿子,由于发烧,两个脸颊和嘴唇都格外的红,她又一次忍住了,没有说话。 万慧来看时间到了,她拿出了儿子腋下的体温计,仔细看了两遍,有些慌了,398度! 她眼里闪着泪光,但她还是长长的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闭了闭眼睛,逼出了眼里的泪珠,用手抹去。 万慧来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发烧的几次,张淑妈妈用的办法。 好像说如果温度太高,就不能用温水的毛巾擦身子了。 她动作迅速的用冷水浸泡了一块小海棉,擦拭着儿子的全身,一次又一次。 如果遇上温度较高的部位,如腋窝等,更加反复的擦着,还一边把擦过的地方,盖住衣物。 薛拯身上的体温很快的把这些水分蒸发掉了。 于是,万慧来就再来一次。 直到她已是满头大汗。 最后,她给儿子分别放在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块湿的冷毛巾,其他部位仍用衣物盖住。 万慧来见薛拯浑身抖动了一下,接着就醒了,哭了起来。 她高兴的涌出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儿子的身上和脸上。 “儿子,你终于醒了,不昏睡了,吓死妈妈了!” 听到薛拯的哭声,薛德珠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还带掉了院子里晒衣绳上的衣服。 “儿子!儿子!慧来,怎么样了?咱儿子?” 薛德珠进来要抱起儿子,万慧来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 “放下,别碰他!” 薛德珠定睛的看着万慧来,见她满脸满眼的泪水,便顺手从炕上,拿了条毛巾,而那条毛巾,正是万慧来用来给薛拯冷敷在头上的,薛拯醒来,摇头哭闹的时候,就掉到了炕上。 薛德珠拿着那条手巾,要来给万慧来擦拭泪水。 万慧来猛的,一把抢走了那条毛巾,掼到水盆里,然后,要抱起薛拯。 此时的薛德珠,见万慧来要抱儿子,也赶忙过来抢: “慧来,我抱他。我哄他!” 此时的万慧来,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她终于要爆发了。 Part 178 万慧来见薛德珠抱过了薛拯,便转过身来,走到地柜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打纸,甩在了地上: “这些,都是你背着我写的,也是你出去贴在那些电线杆上和树上的吧?” 薛德珠见这些纸,是自己听了老何的话,以为薛拯晚上总是起来哭闹,应贴这些“夜哭郎”的纸就会好些,于是写了好多张,也出去张贴了好多张,余下的,怕慧来看见,便放在了这个隐蔽的抽屉里。 “慧来,你听我解释,这是老何唉,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薛德珠见万慧来已蹦上炕,打开炕柜,开始收拾起她自己的东西,便把想说的话,长话短说了: “慧来,有什么事,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这么生气,这样会闷出毛病来的!” 薛德珠抱着薛拯,求着慧来。 万慧来头也没回的说: “那好,我就不闷着了。那些纸是有经验的老何让你写,也是他让你贴的吧?” 薛德珠忙说: “老何说,那个办法特别好使。慧来,后来咱儿子,不是真的晚上不闹了吗?” 万慧来回过头来,像不认识薛德珠一样的盯着他,好久,好久。 “那是因为我喂了儿子中药了。”这句话,忍了又忍,万慧来终于没有说出来。 “慧来,你怎么又不作声了?别这样好吗?有什么话,你就说好了!你不是说好不闷着了吗?” 这时候的薛拯看着室内的灯,新鲜了一阵子,见妈妈和爸爸一直在说着话,并没有理他,便闹了起来。 薛德珠一边哄他,一边说: “儿子,你听话,爸爸给你拿桔子山楂罐头去,好不好?” “好!” 薛拯听爸爸这样说,便乖乖从爸爸的背上下来,然后,老老实实的坐在炕边。 薛德珠忙跑到外间,盛了两碗自己刚做出来的罐头,放在慧来和儿子的面前。 “尝尝看,好吃不?” 万慧来还是背对着薛德珠放的水果罐头,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薛拯则自己端起了碗,薛德珠见状,忙坐在他身边,拿过碗,说: “儿子,让爸爸喂你!” 可薛拯执意要自己端着碗吃,薛德珠便又说: “儿子,你端不正,这糖水要是洒炕上,会脏了被子,妈妈要打屁屁了。让爸爸喂你啊!你要是听话,爸爸就再给你吃一碗。” 薛拯一听,忙把碗往爸爸手上一送。 薛德珠见薛拯专心吃东西,也不哭不闹了,回身看万慧来还在收拾着东西,就说: “慧来,别生我的气,吃点罐头吧,可好吃了。也去去火。” 万慧来果然转过身,薛德珠忙用另一只手去把慧来的那一碗端给她。 可是,万慧来理都没有理会薛德珠,却径直把体温计又一次放在了儿子的腋下,说: “儿子,乖宝宝,抬抬胳膊,量量体温,妈妈会给你更多的好吃的!” 薛拯听话的抬起了自己的小胳膊,让妈妈把体温计放在了自己的腋窝里。 薛德珠则把要喂给儿子的一口罐头送到了慧来的嘴边,还笑着说: “乖,张嘴!” 儿子一看,哇声就哭了。 随即万慧来就更加冷了脸: “儿子发烧病了,就别这样惹他哭着上火了,好吗?难道这也是那个老何让你做的吗?” 薛德珠马上就把那匙水果又送到了薛拯的嘴里,薛拯一边抽打着哭,一边吃着东西。 看儿子这样,心疼儿子的情绪和一直跟薛德珠憋的气,一齐涌上来,万慧来讽刺说: “老何让你怎么做你就能怎么做,是吧?拿孩子当玩物呢,是吧?拿孩子当试验品呢,是吧?” 薛德珠听了,涨红了脸: “你说什么呢?慧来,你这么说话可不对呀!” 万慧来这次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薛德珠,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这么说话不对,是吧?” 她指了指自己摔在地上的那些纸,现在已被薛德珠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贴了这个东西还瞒着我!” 薛德珠忙说: “慧来,瞒着你,这是我不对,下不为例!好不好?” 万慧来双脚往炕下一放,开始弯腰穿鞋,薛德珠端着盛水果的碗,忙起身把万慧来的鞋用脚轻轻的踢到她的脚下。 慧来穿上了鞋,来到薛拯的面前,用脸贴了贴儿子,说: “宝宝,让妈妈看看你的体温计,好吗?” 她说完,从薛拯的腋窝里拿出了体温计,放到灯光下仔细看着,这时的薛德珠也凑过来,看体温计上的数字。 “37度了!儿子不烧了,慧来,太好了!” 薛德珠激动的把水果碗的汤汁洒在了地上,他看看万慧来毫不理会他的那张冷脸,忙走到外间去拿扫把,清理地上的汤汁。 而这边的薛拯,见嘴里的罐头都要吃完了,还不见爸爸来接续,开始喊起来: “爸,还要!” 薛德珠扫完了地,仍然坐在了薛拯的身旁,开始继续喂儿子。 此时的万慧来,却郑重其事的坐在了桌子边,声音有力: “你搞封建迷信,拿我的儿子做牺牲品是吗?” 薛德珠现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拱了拱嘴唇,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你的儿子不就我的儿子吗?你说什么呢?慧来。” 万慧来冷笑着说: “那可不见得!你心里清楚的很!” ”慧来!“ 万慧来的这句话,让薛德珠真的有些急了,他杵在那里,喊了一声。 “别叫我!”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了刚收拾好的,装着自己衣物的包裹,再往里面开始装儿子薛拯的东西。 万慧来背对着薛德珠,要抱起孩子。 “儿子!爸爸抱,好不好?” 薛拯在万慧来和薛德珠两个人面前,果断的投入了薛德珠的怀抱。 薛德珠抱起了儿子,幸福的笑了: “慧来,咱们一家三口,多幸福呀。有多大的事情不能解决,还非要生气呢?以后,咱们什么事情,都听你的,我也不会再瞒你,好不好?” 万慧来见儿子被薛德珠抱了过去,她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薛德珠的一举一动,听他说完话后,挎过了那个装有娘俩儿衣物的包,跟薛德珠说: “快把孩子给我。” “慧来,你什么时候消气了,我什么时候给你。儿子,快说,妈妈,别生爸爸的气了!” 薛拯果然学着他的话说: “妈,别气!妈,别气!” “薛德珠,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要趁着天还不是太黑走,给我孩子!” 万慧来的声音又冷又坚定,薛德珠有些慌了。 “慧来,你要去哪呀?孩子不是不发烧了吗?想给儿子看看,咱们可以明天一起上医院呐!” “指着你上医院,我儿子早没命了!” 万慧来的话,终于激怒了薛德珠: “薛拯也是我的儿子。由不得你自己胡说八道!” 万慧来回过身来扬起一个茶杯掼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惊的薛拯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Part 179 万慧来抱着薛拯要走,薛德珠说: “慧来,这么晚了,孩子还病着,你就是生我的气,也没有必要今天晚上走。我不放心!” “又不是你的儿子,别再自作多情了。” “” 薛德珠说: “我去老何家里住一晚上,他正好要写个稿子需要我,看不清资料。慧来,求你了,别走了。” 说着,薛德珠一手拽着慧来,一边先行出了屋子。 薛拯见爸爸走了,哭了起来,万慧来只好放下了手里和背上的包裹,哄着薛拯满屋子走着。 万慧来见薛拯哭的时候,从他张大的嘴中看到,儿子的扁桃体有些发红。 她意识到儿子发烧的来由可能是闹起了嗓子。 万慧来从柜里拿出了张淑秋天晒的“蒲公英”根,烧了开水,泡上了几根。 她一边跟薛拯玩,一边喂了他这苦苦的“蒲公英”根水。 薛拯在跟妈妈玩游戏的时候,很投入,也很开心,竟然没有意识到妈妈喂他的水是极苦的。 晚上,万慧来起来看了几遍薛拯的体温,还好,一夜没有再烧。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万慧来就醒了,又给儿子量了下体温。 还好,退烧了。 万慧来起来准备做点早点给儿子吃,来到外间,见灶台上有热气腾腾的油条和豆浆,放在盖着盖子的锅里,一定是薛德珠起早买的,放在这里。 她站在灶前,略呆了一会,但只是轻轻盖上了盖子。 她细心的做了儿子吃的菜泥和鸡蛋羹。 等儿子醒了,给儿子喂了很多温开水,又喂了饭。 万慧来抱着孩子,拿了昨天准备好的包裹,出了门。 她没有回张淑妈妈家,怕候斌和张淑见到只是她自己抱着孩子回来,一定会很担心,更一定会问自己和薛德珠是不是别扭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想告诉他们。 说到底,万慧来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她和薛德珠之间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在张淑的眼里,就没有比薛德珠更疼媳妇的男人了。 如果,在生活中,要是他们俩人有了什么矛盾的话,她万慧来一定是找事儿的人。 自从万慧来结了婚,每次跟张淑在一起,她都提起和候斌的往事,再和薛德珠相比。 一次次比较之后,让万慧来觉得,薛德珠在张淑和候斌的眼中是个完美的丈夫,更是个完美的父亲。 所以,这一次,万慧来不想回家,她知道回家的结果,就是张淑和候斌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爸爸十年如一日在外地,家里的大事小事,没有一样能靠得上的。过年过节回来了,还处处不适应,样样插不上手。慧来,你的命就是好,德珠顾家,对孩子老婆真的没说的。他们爷俩没法比,天上一个,地上一个!” 张淑的这种话,万慧来都听出茧子了。 “慧来呀,这女人一旦结了婚,要有个靠得住的爱人,是太难得的事情,可是,咱女儿你,就遇上了。高兴!” 想到候斌,他常说的这些话,也会不加思索的浮现在脑子里。 不知不觉,来到了73栋杨家的大门外。 大门敞开着,万慧来抱着薛拯刚刚走到房门外,就听杨青的大嗓门在喊: “我找了几个月知青办了,才知道这体检,就是那个杨樱给拿错了体检单子。这不是公报私仇,他妈是什么?” “爸,你别太激动了!” 杨青的声音更加响亮: “小艳呀,回城体检,遇上了小人,咱都不知道。还以为真的就是身体有了点小问题,工作单位又特殊,体检严格,真的没有想到” 没有等杨青说完,他们见万慧来抱着薛拯走了进来,顿时都迎了上来: “慧来,你来的真巧,我还想下午回山海五七公社呢!” 小艳高兴的接过了慧来手里的包裹,小艳妈抱过了薛拯: “来薛拯,姥姥抱!真是个好宝贝!还记得姥姥呢!” “小艳,还回什么回!这件事情这次非搞清不行!” 杨青则回过头来斥责杨小艳。 万慧来忙问: “杨叔,到底小艳回城体检这件事” 杨小艳见万慧来跟父亲打听,说: “慧来,我早上包了些蒲公英馅的饺子,你一定爱吃。我拿给你和薛拯啊!” 万慧来一听,开心的大笑起来: “叔叔,阿姨,要说我和小艳心有灵犀呢。薛拯昨天晚上发烧了,我给他擦了几遍身子虽烧了退,也不知道是因为啥事烧的。后来看了下他的嗓子,扁桃体又红又肿。还给他喝了蒲公英根水呢。原想着,要是能给他吃点鲜的蒲公英,该有多好。您看,这不是心相通又是什么?” 杨小艳和万慧来说说笑笑的,端上来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又给慧来和薛拯一人盛了一碗饺子汤。 “我们都吃过了,你和薛拯只能吃这余下的一盘了。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下点面条?” 杨小艳边问,边指着炕上的一个面盆说: “正好有和好的面呢。” “够了,薛拯吃过了,他肚子饱,吃不了几个。” 万慧来用拿着筷子的手摆动着,还感叹的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这饺子味儿,绝了! “那你替他吃,一样,奶水也有用。” 万慧来刚吃了两口,突然想起刚才说的事情,抬头看着喂妻子怀里的薛拯饺子的杨青问: “叔叔,您刚才说杨樱?哪个杨樱,是胜利医院的那个杨樱大夫吗?” “慧来,先吃饭吧,提起这事儿,我都堵得慌。” 万慧来放下了筷子,佯装正色说: “叔叔,您不说,我就不吃了。” “好好,慧来,你边吃,我边跟你聊着。” 杨小艳端了小碟蒜酱进来,递到慧来的桌前,回过头跟杨青说: “爸,外面的那桶水,我拎不动了。帮帮我呗?” 杨青走了出去,杨小艳坐在慧来的对面,一边用筷子挪动着盘中的饺子,一边说: “慧来,趁热吃,我挪挪饺子,省得成一坨儿了。” 杨小艳边和慧来说着话,边看着爸爸不再和慧来说起那个杨樱的话题。 杨青再次走了进来,坐在了对面的炕上。 “都吃撑着了。太好吃了。” 万慧来放下了碗筷,朝炕对面的杨青说: “叔叔,我吃完了。咱聊聊那个杨樱。” “你认得她?” 杨青有些吃惊。 “叔叔,我不仅认得她,还猜出了小艳这次回城体检的曲折变化。” Part 180 杨小艳的回城之路,真可谓一波三折。 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是曲折的。 由于体检不合格,回城的事情,再一次被耽搁下来,于是,杨小艳再次准备回到山海县五七公社的知青点。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在离家几百里的山海县,竟然遇上了邻居老刘家的二女儿和丈夫小军。 原来到了十二月末,“突击招工”的工作量突然加大,老刘家的二女婿小军被知青办抽调。 此时,小军正好来到山海县调一个知青的档案情况,但小军的后背起了一个疔,刚被老中医破了包,还要时不时的上药,于是,妻子便跟着他来出差了。 杨小艳从小到大,见到邻居这姐俩个,就是称大女儿为“大刘”,二女儿为“二刘”的,但由于这姐两个在老家长大,并不常见。 但杨小艳对“二刘”的印象特别深刻。 听父亲讲,在老刘的老家,二女婿小军开始没有工作,开着大卡车整天在各个县城间奔波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 他的性格还很较真,碰到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就非要和人家掰扯个明白不可。 可东北的许多糙老爷们儿,特看不惯他讲理时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赶上心情不爽,就合计着收拾小军一顿。 小军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讲起道理能有一套套的,但打起架来就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 于是小军经常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回了家。 有一次,“二刘”看爱人被打成这副鬼样子,便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嘴上不歇气的骂着: “小军!你吃饱撑的出去找挨揍哇?” 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倒是随手便抄起砧板边的菜刀,出门便去找打小军的那男人算账。 那男人见“二刘”手里拿着把菜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彪悍模样,反倒让她吓得不敢出门。 后来还是“大刘”的对象,带着两个弟弟跑过来,把盛怒难平的“二刘”拉回家去。 这样的事件,不用多,一次就够了。 “二刘”的不好惹,从此不仅在当时出了名,还传到了娘家,甚至传到了娘家的邻居,杨青的耳朵里。 杨小艳听爸爸一讲,再次见到“二刘”时,也就更加格外的关注了。 据母亲说: “听你爸说的,那样的日子得多吓人。我倒是听二刘的母亲说,他们的日子,也多是和咱一样的。” 于是,杨小艳又特别好奇的问起母亲二刘的生活日常。 杨小艳母亲便把从老刘家那里听来的,讲给杨小艳听。 “二刘”结婚后,没有新婚燕尔腻到不行的恩爱,有的只是和几个妯娌的打斗。 即使在隔壁院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叫骂声和抓着人家头发一声不吭的二刘。 一年后,“二刘”生了老大,过了两年,老李又生了老二,“二刘”放弃了和那些女人互掐,转而致力于管教这两个儿子。 小军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是不大管儿子的。 “二刘”就再一次承担起了这个管教孩子的重任。 但在两个儿子的心里,他们更爱爸爸。 虽然小军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但每次回来包里总是装着好些零食。 可妈妈却因为他们一点点的淘气,就把他们教训一顿。 儿子越顽劣“二刘”就越是憔悴,家庭和生活的重压,使得年轻时光**人的面容,平淡下去以致流于世俗。 杨小艳见了这般样子,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感,非要请两口子在县城吃饭,说是尽自己的地主之谊。 “二刘”见杨小艳十分热情,也很感动,虽然不常见面,却在这异乡偶遇,实属不易。 吃饭的当儿,通过聊天,“二刘”夫妻知道了杨小艳的回城遭遇。 “二刘”爽快且不过脑的说: “小军正好调知青办了,你回城的事儿,他包了!” 虽然小军工作方面的事情,“二刘”并不知情,但这种心情,小军还是理解的。 不可能如自己媳妇所说的,包了杨小艳回城的事情,可帮忙跑跑还是应该的。 于是,在老刘的二女婿小军的努力下,杨小艳体检化验单的事情,被查了出来。 杨小艳再次被批准安排回城工作。 当天,杨青骑车去知青办打听消息,正巧碰到小军要去告诉他: 杨小艳的回城已批复,并将由劳动局、知青办、商办联合批文手续交给杨青。 小军嘱咐杨青抓紧时间办理。 当时杨青高兴得热泪不由自主地流出,经过近两年的奔波,终于等到这一天!女儿可以回城参加工作了! 而杨小艳听说后,拿上批文手续一鼓作气,骑车飞快的跑着流程。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段日子,怎么跑都不觉累了。 当杨小艳的工作已落实,她提着一些水果,去老刘家里表示感谢时,“二刘”拉着杨小艳的手聊起了她和杨柏的事情。 杨小艳说,杨柏太自私了,怕集体户苦,放弃女友自己先回城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 而“二刘”却给了杨小艳一些令自己十分惊奇的道理。 杨小艳通过“二刘”感觉很多人的日子里,都不大懂得什么是爱情。 很多结婚的女人,都是出于对家庭和后代的责任,对孤独的恐惧,他们必须选择结婚生子,找个不那么讨厌的人相伴终老。 而在无休止的平淡日子里,像做工粗糙却被强行拼在一起的榫卯一样,学着忍痛打磨自己去适应包容对方的棱角,渐渐变的如天生那般契合。 而在“二刘”和小军的身上,杨小艳感觉,“二刘”是爱小军的,是那种东北女人特有的爱,那种丝毫不愿闪躲一个劲的想要付出的爱。 杨小艳想: 也许“二刘”觉得幸福并不自知,才子小军没有被这琐碎的生活全然粉碎,他偶而还写诗。 所以“知青办”见到报上小军常发表的诗,才给了抽调他的机会。 小军,也给“二刘”写过诗,“二刘”拿给杨小艳看了,通篇都是那些简单明了的吉利话。 小军从未给“二刘”写过或炙热或含蓄的情诗,甚至从未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 在杨小艳看来,小军觉得“二刘”不懂他的诗,“二刘”会觉得小军写的这些诗,远远不如帮她多干些活来的更有意义。 最后,“二刘”还跟杨小艳说: “我当时都不知道,当年没结婚前,有个姑娘在他家门前拦住他,是因为看了他写的诗!” 杨小艳看得出来: “二刘”虽看不懂小军的诗,却透过此时描述的表情,觉得诗写的真好! Part 181 杨小艳回城的结果还是好的,被分到了区委婚姻登记处上班。 而她来上班的第一天,接待的第一对离婚的夫妇,就是万慧来和薛德珠。 那天早上,是杨小艳刚刚完成岗前培训,办过交接手续的第一天。 万慧来先独自走了进来,杨小艳惊喜万分,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慧来!你怎么知道我上班了?” 万慧来见到杨小艳也很吃惊,但听她说上班,立刻明白过来了。 “小艳,我听说你从农村抽回来了,还没有分配,没想到分到了这么好的单位。不错!” 万慧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逃过小艳的眼睛,刚想问点什么,却见薛德珠走了进来。 “小艳?你怎么在这里?” “德珠哥,你也来了?瞅,我这第一天上班,你们俩就前来给我祝贺了!真讲究。” 杨小艳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面走出来,要给两个人倒点水喝。 万慧来见薛德珠走了进来,脸立刻没有了笑容,站在桌前拿起了申请离婚的表格。 杨小艳一边招呼着薛德珠坐在室内靠墙边的椅子上,一边回身拿起暖瓶,背对着万慧来,往两个写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白色杯子里倒热水。 薛德珠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顺应杨小艳的招呼坐下,还是应该因为自己是个来申请离婚的人员而站着。 正当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当口,杨小艳一手拿着一只水杯,抬头看在了眼里,她笑着说: “德珠哥,你这么紧张干嘛?倒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哈哈哈。” 正当杨小艳端着水来到了薛德珠的座位旁边,见他想坐下,又慌忙站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腰。 “德珠哥,这屋子里没有别人,就咱三个,怎么还这副惊着的样子?” 薛德珠并没有接杨小艳的笑话,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什么好。 如果坐下来,就成为了杨小艳的客人,这会让万慧来怎么想自己? 出尔反尔?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还是就坡就下了驴? 他本来想礼貌的回应杨小艳坐在客人的椅子上,但是,立刻想起来了与万慧来走进这间办公室的目的,也就理清了此时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 所以,薛德珠又慌忙站了起来。 经杨小艳这样一问,他又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只好傻傻的,且还有些尴尬的接过了杨小艳的水杯,杵在那里。 “恕你无罪!德珠哥,坐吧。” 杨小艳打着哈哈,回到了万慧来的身边,高兴的看着她的脸,说: “慧来,你给咱德珠哥下了什么蛊?让他如此在你面前心惊胆颤啊!” 万慧来接过杨小艳递过的水杯,又放在了杨小艳的桌子上,她低着头,并没有直视杨小艳的脸。 “慧来,你的消息好灵通呀,是特高科出身吧?我也是上周才得到的消息,然后就出去集训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原打算这周休息就去你家的。跟我说说,是谁告诉你的?” 万慧来没有接杨小艳的话,回过头来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祝贺你第一天上班。那帮我们办办离婚吧。” “哈哈哈!哈哈” 也许,杨小艳是刚刚分了这样的好工作,看哪里都是蓝天碧水,哪里都是晴空万里,此时,万慧来的双眼是红肿的,跟自己熟悉的都跟一个人似的杨小艳,竟然没有看出来。 “慧来,你也太会开玩笑了吧?哈哈哈哎呀,快别逗我了,我要笑死了” 杨小艳用手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她笑的喘气都费劲了。 万慧来此时,并没有心思理会杨小艳笑的快瘫在地上的样子。 她眼望着窗外,一字一顿的说: “小艳,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们是来办离婚的。在进门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分到了这里工作。” 接下来,万慧来又扬了扬手里的离婚申请书说: “我看了下协议离婚的流程,我们缺少单位的介绍信。你看看能不能免了,如果不行,我们就回单位去开介绍信了。” 渐渐的,杨小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双眼一直盯在万慧来的脸上,此时,杨小艳真的恨不得抽自己的一个嘴巴,因为,刚才好象有什么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竟然没有看到万慧来哭的红肿的象桃子一样的眼睛。 杨小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万慧来,而是慢慢的走到了薛德珠的身边,说: “德珠哥,俩口子打架没有隔夜的仇,这些你们比我懂吧?干嘛搞的这么严重?因为点啥呀?跟我说说。” 薛德珠像遇到了救星,他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刚想跟杨小艳聊聊,却被站在窗前的万慧来“当啷”一声打断了话头: “小艳,我是不知道还有介绍信这一说,否则就把手续都给你提供全了,也用不着再跟你费这么多话了。到这立刻离,就是了。” 杨小艳见万慧来如此执著,便走到了万慧来的身边,小声说: “离婚可不是个小事情,别耍小孩子脾气哦,慧来!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还要用离婚来解决呢。开什么玩笑嘛!” 万慧来转过身来,眼睛定定的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咱俩的友谊,有十多年了吧?” 杨小艳听了,重重的点着头说: “当然,那还用说,当然有十多年了。” “依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个在大事上,喜欢开玩笑的人呢,还是个冲动草率的人?” 杨小艳似乎明白了万慧来的咄咄逼人的问话来自何意,她还是抵抗着: “你当然是个认真理性的人。可是,离婚也是讲程序的。是需要调节的!” 杨小艳咽了下口水,又回过头来看了眼薛德珠,问: “德珠哥,你也同意呀?” “同意什么?” “协议离婚呐!” 杨小艳看着薛德珠木讷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意见。只要慧来高兴就行。” 杨小艳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无奈的说: “你的意思是慧来离婚会高兴呗?” 薛德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脸涨的更红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甩了下头,想起了一句恰当的话,马上说道: “我的意思是,不管慧来怎么做,我都尊重她的意见。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杨小艳听了,更加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见和原则呢?我问的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杨小艳本来以为这两口子闹了矛盾,那么既然劝不动万慧来,就从薛德珠这里打开突破口。 她想,一般情况下,都是女人受了委曲或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对男人,打又打不过,骂吧,万慧来为人师表,不可能靠骂街来宣泄自己的这种情绪。 只要引导薛德珠来给万慧来赔礼道个歉,这事也就完了。 Part 182 杨小艳此时觉得薛德珠就是长着一个榆木脑袋,太不开窍!自己都点他了,两口子还有什么对错和道理可言?但在离婚的事情上,你薛德珠可要坚持住了不同意,否则阵地都没有了,你还能听谁的? 杨小艳刚想再暗示性的敲打敲打薛德珠,就听万慧来说: “小艳,具体的事情,我以后会跟你细说。但至于这个婚必须离,而且我和他都是商量好的,你就不必解劝了。” 杨小艳还是不放弃的说: “德珠哥,你必须要有你的意见。这是很重要的。” 薛德珠坐在那张长条椅子上,低下头,两只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互相用掌心摩擦着,摩擦着。 听了杨小艳的话,他还是翁声翁气的说了句: “我说了,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尊重她!” “德珠哥,你可真气人!这是什么话?” 万慧来走过来,拉过来杨小艳说: “小艳,你不必徒劳了。我们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并且,我们都是成人,不是小孩子了。更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涉及离婚。给我们办手续吧。” 看万慧来的态度,这个婚是离定了,特别是这种坚定的态度,杨小艳是了解万慧来的。 根据杨小艳经验,万慧来是暂时不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的,而薛德珠又是一个倔强的男人,他说听万慧来的,就一定不会改变的,除非万慧来转变了想法。 杨小艳想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移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看着两扭头别膀的两个人,心里还是飞快的想着办法。 但万慧来的心一旦横了下来,是十头牛都别想拉回来的。 如果,自己执意不给他们办离婚手续,万慧来一定会要求和薛德珠两人回单位开离婚申请介绍信,而单位是需要做调解工作的,定会被周围人知晓。 想想,假如是因为一时负气离婚,又被周围的人都知道了,即便后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出尔反尔这个名声对于眼前的这两个人来说,可是丢了太大的面子。 他们是宁可为了要面子,也要把婚离到底的。 而且看眼前的样子,劝说对于万慧来来说是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呢?拖,万慧来就会要求薛德珠两人一起回单位开介绍信,后果更不堪设想。 劝,又不可能扭转局面。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就离了婚吧? 想到这里,杨小艳念头一转: 如果自己为他们没有介绍信的事情做了担保,可以找主任签个字,帮他们把离婚证扯了。 然后,再慢慢劝他们,尽可能减小对他们的影响,给他们足够的回头余地。 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杨小艳在薛德珠吃惊的目光下,干脆利落的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 杨小艳的这个举动,当然也让万慧来吃了一惊。 本来,万慧来进屋见到杨小艳的一瞬间,就在心里暗暗叫苦。 她想,想小艳一定会拼命拦在中间,不让自己离婚的。 当后来得知,杨小艳就是这里的办事员,万慧来就更不报希望了。 她想,依杨小艳的那个韧劲,不可能让自己在这件事上如此简简单单就遂了心愿。 “小艳,这事情事不可以开玩笑,你开的离婚证不能是假的吧?” 杨小艳听了万慧来的话,果然把刚分给万慧来和薛德珠的离婚证又重新拿了回去。 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边看边嘴里还嘟囔着出了声。 从名字、日期、家庭成员、家里情况、离婚缘由、还有单位的印章,都又顺了一便。 杨小艳再一次郑重的把两份离婚书分别递给了薛德珠和万慧来,说: “我是第一天上班,给你俩办离婚,又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办真的离婚,我还刚学会呢,别说办假离婚。不会!” 她说着,又把手缩了回来,用嘴分别往两份离婚书上未干的红印章印油吹了吹。 待保证印油不会弄脏纸张,才把离婚证书分别再一次送到两个人的手上,说: “你俩的介绍信,可以免开。我作为你们两人多年的知情人,做一下担保。但其他流程都是中规中矩的。放心,从现在开始,证书生效。” 薛德珠听了杨小艳的话,红红的脸颊有些发白。 他本来以为遇上了杨小艳,万慧来的离婚计划也许会破了产。 后来又听万慧来说离婚流程里有单位介绍信一说,薛德珠是既开心,又担心。 他开心的是,多了介绍信这个障碍,也许,就会改变了万慧来的心思。 担心的是,如果万慧来还是执意要离,那么回单位开介绍信,就等同于昭告两人世界的“天下”,影响可想而知,到那时,面子何在?再想让慧来回头,都难了。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了杨小艳,却加速了两个人离婚的进程。 中间的单位介绍信环节,就如此简单的被杨小艳一句话化解。 而本来应有的调解,也成了虚设。 对这一点,薛德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他知道,这种调解,无论是来自官方,还是来自亲友,对万慧来来说,都是无效的。 万慧来决定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在所不惜。 倒是杨小艳没有出兵就投降了,反倒让薛德珠有些不爽。 看在你们两个十多年的情份上,总不能劝都不劝吧,既便你杨小艳知道劝也是白劝,可总不能不试试吧? 总之,让薛德珠措手不及的离婚,就这样的生效了。 充满了戏剧性,在好友杨小艳的亲手办理下,完成了离婚流程。 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让薛德珠和万慧来都有些感觉像在梦境里一样,顺利且悲凉。 两个人拿了离婚书,在杨小艳的送别下,出了大门。 薛德珠见万慧来欲一个人走开,便喊回了她: “慧来,你还是领着儿子回家住吧。” 万慧来说: “好没必要。我和儿子今天就搬走了。” 薛德珠见万慧来又转身要走,他拉住了万慧来的衣袖,低下眼睛说: “慧来,你听我说。咱们虽然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总不能不做兄妹了吧?我暂时不用回家,昨天恰好接到一个机场增加讯建设工作的消息,我要被调到通讯部工作了,那里正好搞建设,谁都回不了家,有宿舍。” Part 183 两个人从婚登处出来,一前一后,慢慢的往前走着。 薛德珠走在后面,没有敢跟万慧来并排走,只是与她留有一米左右的前后距离。 他在随着万慧来走步的节奏,他见万慧来走的不快,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万慧来告别杨小艳后,正在思虑着,为什么杨小艳会这么痛快的帮自己办离婚手续,这似乎太出乎自己预料了,由于心里有事,于是脚步也放缓了。 迎面不断遇上前来办事的人,他们都用一种或好奇,或躲闪的眼光看着他们。 她读得懂这样的目光,万慧来意识到离婚,对于她的未来会意味着什么。 在她的耳边听了太多人们对离婚女人生活的编排,虽然不足信,却强烈吸引着周围人的关注。 离婚家庭里的孩子,更是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打湿了。 不知不觉中,她加快了脚步。 当万慧来听见后面的薛德珠也随着自己加快了脚步时,她闭了闭眼睛,无奈的站在了那里。 薛德珠由于刚刚加快步伐,被万慧来猛然刹车般的停下来,晃的措手不及,往前差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万慧来以为薛德珠说住宿舍,是不正视离婚这件事,便说: “请你别以为我们是闹了矛盾,可以躲在外面几天就没事了” 薛德珠一听,忙摆手说: “我真的是要调部门了,还要参加会战了。” 万慧来见薛德珠这样说,便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天空,说: “天要下雨了,我还要去接孩子。” “慧来,还是我去接吧。” 万慧来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看薛德珠说: “请你记住刚才我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好吗?以后,想见孩子,可以事先再跟我商量。” 薛德珠听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看慧来欲走远,忙追了上去。 “慧来,再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好吗?” 万慧来头也没回,但停下了脚步。 “这样,我先住在宿舍一段时间,正好这段时间里,我们机场大会战,不然的话,也回不了家。你就先在家住着。我昨天回妈家去了一趟,妈妈和爸爸身体都不太好,最近妈妈心脏也有些问题。我建议,这件事情,还是别让他们上火,你就和孩子,一切生活暂时别变。你们算暂住还不行吗?我回去拿自己的东西到单位住。” 万慧来听了,冷冷的说: “不了,早晚也是找房子。我不回妈家住,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这件事。” 薛德珠急切的说: “慧来,你可以出去找房子。半年以后不行吗?半年以后我从单位回来的时候你再找。现在是冬天,找房子也不容易,还要让孩子受苦。再说了,孩子在原来这个托儿所都习惯了,要换也要让他再大一点。否则小孩子到陌生人环境更会上火。暂时先这样,我保证不去打扰你们,好吧?” 薛德珠见万慧来没出声,又说: “我们毕竟不是敌人。即便婚姻不成还是兄妹吧?” 万慧来终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我们本来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你跟我结婚,是你在帮我。但婚姻,真的不是靠同情和怜悯来维系的。我们的婚姻生活里,压根就不像一个正常的婚姻” 薛德珠摇了摇头,眼睛也红了,哑着嗓子说: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慧来。还希望你别怪我,我,我当时为了救急,想的并不周全,你年龄又小,对这样的突如其来,一定很难接受。借着这次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你是对的,但是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都应该帮你!慧来,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我还是你哥呀!” 万慧来见薛德珠一个大男人,泪水流了满脸,一时也哽咽起来,她点了点头。 “这样吧,慧来,接孩子送孩子还是我。我离托儿所近。” “别了,你还有夜班,也不方便。” “等上夜班再说,先我接送。哎!你走错路了” 薛德珠见万慧来走的路不是他们回家的方向,忙站住,下意识的拉住慧来。 万慧来轻轻拿开了德珠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臂,说: “我先回单位了,我走的方向是对的。” 薛德珠尴尬的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 “路上小心点。我就先回去了。” 万慧来再一次朝薛德珠点了点头,快步走开了。 薛德珠一路思绪恍惚的回到了家,他呆呆的看着院里的一草一木,直到冷风吹的他打了个寒颤,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进屋子里收拾一下东西了,因为再过一会,就到了接薛拯的时间了。 他走进了屋子里,东看看,西瞅瞅,用手拿了一件自己的衣物,刚想放在炕上叠起来,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整个身子趴在也炕上 杨小艳送走了薛德珠和万慧来,来到主任室敲门: “当当当!” 随着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主任说: “进来!” 杨小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说: “主任,我刚才办了一宗离婚手续。” “嗬!不错!第一天上班,就自己能独立完成工作了。” 杨小艳有些难为情的说: “主任,您先别夸奖我。我还有事情,没有向你汇报呢?” “那该夸就得夸呀!说吧,什么事情?” 杨小艳走到主任的办公桌前,略犹豫了一下,说: “主任,刚才一对夫妻是协议离婚。他们都是自愿的,也不需要再调解了。” “小艳同志,协议离婚,应该是双方自愿离婚不假,调解无效的前提下,也是需要单位出具手续,介绍他们在单位的情况。嗯,还有他们的政治情况” 杨小艳说: “主任,如果不用单位介绍信,我来担保,行不行?” 主任十分不解的说: “人家离婚,和你有什么关系?干什么还用你担保呢?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杨小艳想了下,然后拿出了刚才办的离婚手结存档说: “主任,我已经给他们办完了。我特别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是为了我才离的婚” “小艳同志,这都哪跟哪呀?什么因为你才离的婚,又什么你了解,又你担保的,你好好给你捋捋,都给我弄糊涂了!” 杨小艳忙跑到门门的柜上拿起暧瓶,倒了一杯水,端到主任的桌前,然后,又从桌旁,拉出一把椅子,端坐在主任面前: “主任,这件事,如果办错了,我杨小艳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 “你先别扯没用的,说,从头说起。” 杨小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主任,事情是这样的。” Part 184 杨小艳面对一脸疑惑的老主任,细细说了自己和薛德珠及万慧来的关系。 还有她当时回城体检,被杨樱大夫错写化验单,导致回城失败,再一次回到了插队的农村。而那个杨樱就一直追求薛德珠。 万慧来和杨小艳一家人都认为是杨樱故意为之,只有薛德珠坚持相信不是杨樱故意而为。 因此两个人发生激烈冲突,所以万慧来坚决要离婚。 而薛德珠是个宁折不弯,内心有百般不舍,也不会说出来的男人。 于是两人就僵到这儿了,协议要求离婚。 老主任说: “原来是这样!” 杨小艳忙接话道: “老主任,我还敢担保他们一定会复婚!如果现在就让他们两人的单位出具申请离婚的介绍信,定会弄得满城风雨,而且两个人在单位都是不错的好同志,都是根正苗红!请老主任通融一下!帮帮他们,更是帮我!” 老主任看了一会儿杨小艳,说: ”小艳同志,你就不怕这个事儿,如果被上部门检查出来,属于缺失手续,会受处分吗?” 杨小艳斩钉截铁的说: “老主任,如果真的查出来了,那我一个人担着。我就说没有请示过您!我宁可不要这个工作了。原本也是因为我回城工作的事,他们两个人才出现了这样感情上的纠葛。而他们真的离了婚,我又帮不上他们,那于心何忍呢?” 老主任叹了口气: “哎!这样的事我还真没做过,没办法!出了事你要负责任的!你这插队回城的年轻人,还真敢担事儿!” 杨小艳一听老主任的口气有缝儿,她不想分辨老主任后面的两句话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 急忙就坡下驴,千恩万谢的走了出来,长出了口气。 回到办会室,把薛德珠与万慧来离婚书的存根拿出来,放在了桌子的一个盒子里。 她想了想,感觉不妥,又从盒子中取出,放在了一个夹存根的本子里,然后,又把这个本子放在了自己的抽屉中。 折腾半天,方觉稳妥的杨小艳,这才想起收拾下桌子,意外却在桌上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杨小艳急忙放下手中的抹桌子布,坐下来,迫不及待的读着报上的内容。 报纸是一张旧报纸,报道说: “事情发生在1972年6月16日至6月18日期间,香港连日大雨,三日总降雨量达6523毫米。到了6月18日晚上8点左右,多日连绵大雨造成半山区宝珊道山体滑坡,将多栋大厦冲塌,包括12层高的旭稣大厦。最终造成67人死亡的悲剧。同一天中午,在香港九龙观塘翠屏道也发生山体滑坡,将秀茂坪安置区内的70多间房屋淹没,71人被活埋。” 而在几个月后出现在死亡名单中,有一位医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杨小艳的眼前:杨樱。 从时间上推断,杨樱去香港后,和才结婚不到两个月的丈夫,住在旭稣大厦,然后,在这次灾厄中双双丧生。 杨小艳揣起报纸,匆忙拿起自己的外衣,冲出门去,直奔去万慧来单位的公交站走去。 坐在公交车上,人并不多,还有很多空坐位,她走到最后一排,坐在了一个靠里边的座位上。 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致,眼前却浮现了杨樱脖颈上挂着一双破鞋的场景 杨小艳体检不合格,一家人空欢喜了一场,万慧来也陪着杨小艳暗暗掉泪。 无奈之下,杨小艳再一次回到了集体户。 杨樱却在一个月后,发现了杨小艳的化验单是自己搞错了。 当晚,杨樱把化验单的事情跟父母说了,也说了杨小艳是万慧来的朋友,曾在单位遭到杨小艳的威胁。 杨樱的母亲说: “这件事情,既然过去了,你又重提,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杨樱的父亲想了想,说: “樱儿,这事儿,要是你自己交待出去,让上边知道了,还不得算事故啊?” 父母的担心,还有杨小艳当时对自己的那种敌意和羞辱,都让杨樱犹豫再三。 她翻来覆去的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早上,两眼有些发红的杨樱,没有吃早饭,就不见了人影。 等她父母做好早饭,准备敲门叫杨樱吃饭的时候,不见动静,推门望去,已是人去床空了。 杨樱来到医院,找相关负责人,坦白了自己的失误。 医院方面也把相关的情况跟知青办联系了一下,可是由于招工回城的工作已过,只能等下一批次,杨小艳的问题,也只能回乡,边继续插队劳动,边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但这个消息传到了杨家,杨小艳的父母当时就炸了。 由于知青点只余下一个女知青杨小艳,日子就更加难过了,也更加的让父母为她担心。 而他们辛辛苦苦跑知青办,好不容易有了回城的机会,却是因为杨樱的所谓失误,就造成了杨小艳一家的巨大损失,他们在家里越讨论,越生气。 杨青捎信让杨小艳回家,杨小艳一听是杨樱亲手造成的,就忍不住说了自己去找杨樱算账的事情,杨青顿时气的的火冒三丈: “那不用说,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公报私仇,我要去告发她!” 杨小艳一听,有些急了: “爸,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您这么冲动干嘛?” “还不清楚?她天天接触患者,千千万万的人,怎么就弄错了你的?我一直想不开这件事,现在水落石出了!原来是你得罪了她!” 杨小艳见拦不住爸爸,就坐在炕边生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 杨青说: “我去找个识字的,给她杨樱写个大字报,贴她们医院门口,我要出出这口恶气!” “爸!你不能这么做,那样的话,慧来就会知道了!” 几个人在房间里大声吵闹着这件事,慧来的儿子发烧,正好就怀抱着儿子,来到了杨家。 她站在外间,把里间里几个人的说话,听的一清二楚。 万慧来万万没有想到薛德珠总是去杨家看两位老人,看来是别有用心。 她一直以为如薛德珠所说,是替纪良的错误担过,也是去替纪良尽点孝心。 可是,这“孝心”原来在杨樱的身上! 杨小艳看到了情书,瞒着自己,单枪匹马去找杨樱算账,彻底得罪了她。 等杨小艳在杨樱医院体检时,杨樱伺机报复的心终于发作了。 于是,把杨小艳的化验单子掉了包,导致已有回城指标的杨小艳再一次孤苦无依的回到了知青点。 想到这里,万慧来怒火中烧,听到杨青念叨找个文化人写大字报,她推门而入,高声说: “叔,这大字报,我来写!” Part 185 杨樱跟单位坦白了自己的行为后,想找杨小艳当面道歉,可是,她并不知道杨小艳的家。 于是,午休的时候,杨樱来到了薛德珠的单位,跟他详细的说了这件事情。 薛德珠本来想利用中午的时间,给薛拯做个玩具,此时,听完杨樱的话,他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说: “这事好办,我领你去杨家,解释清就好了。杨叔和杨婶就是个直性子,人好着呢。” 杨樱见薛德珠放下的东西好有趣,便用手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问: “这是什么?你搞的小发明吗?” 薛德珠一听,禁不住笑了: “嗨!看你把我高抬的。我哪有什么能力搞发明。这是利用休息时间,给我儿子,弄个玩具!” 杨樱听了,却敛住了脸上的笑容,一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半成品玩具,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你真的是个好父亲!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的儿子。” 薛德珠并不认可杨樱的话,他边领着杨樱往外走,边摇着头说: “我呀,比那些好父亲,可差的远喽。走,咱们去杨家。” 薛德珠领着杨樱一路奔向了73栋。 快到的时候,薛德珠还指着前面的那片家属区跟杨樱介绍着: “看见前面那片红砖房没?那就是73栋家属区。” 杨樱看着前面的房区近在咫尺,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她脚步放慢了下来,问: “你跟杨家很熟吗?” 薛德珠胸有成竹的说: “嗨!岂止是熟悉,简直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嘛!我妈家和杨家就是一墙之隔!说起这杨家,有个杨大喜,从小就不是个东西,经常进少管所。去年让仇家给打瘫了,一直住在杨叔老家的山里,跟他爷爷住。还别说,杨家,没有了这个祸害,省心多了。” 薛德珠的话音还没有落,从73栋,拐出了几个人来,迎面朝两个人走来。 “慧来!杨叔” 薛德珠见万慧来和杨小艳一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感觉巧极了,忙迎上前想介绍,可话没有说完,见万慧来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的陌生,心里有些慌乱。 杨家三口人倒是停下了脚步,跟薛德珠寒暄起来。 万慧来对薛德珠和杨樱,视若无睹,朝前走的更快了,还扔给杨小艳家人一句话: “杨叔,杨婶,小艳,你们不用跟我一起了。我去贴好了。之后要去上班!” “慧来,你等等!” 薛德珠的喊声,万慧来并没有理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万慧来在心里,对薛德珠竖起了冰封的屏障。 薛德珠没有办法去追万慧来,他有任务还需要完成。 那就是把杨樱介绍给杨家,再把两边的误会帮忙解释清楚。 待薛德珠按自己的想法,介绍了杨樱给杨小艳一家后,却出乎了薛德珠所料,杨家三口人竟然都连话茬都没有接。 杨青和媳妇纷纷表示: “德珠,咱有时间再聊,厂子有急事,我们得先回去了。” 他们两口子,话都没有说完,身转的飞快,丢下一脸尴尬的薛德珠朝厂区走去了。 见杨小艳还没有走,薛德珠马上说: “小艳,这是杨樱大夫!” 杨小艳却冷笑着说: “我们早就认识!” 薛德珠一听,怔了一下,但还是生怕杨小艳也跑掉似的,语速飞快的说: “人家杨大夫,是想来跟你们解释下体检单这个误会。也想跟你道个歉!” “德珠哥,她跟我道不道歉无所谓了。反倒是她得和慧来道个歉吧!” 杨小艳的话,让薛德珠丈二的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话是怎么说的?和慧来道的什么歉呀?” 杨樱欲上前拉杨小艳的手,杨小艳躲开了,杨樱说: “杨小艳同志,对不起!我” 杨小艳像没有听到杨樱说什么,更像没有看到杨樱这个人似的,她的眼睛只是盯着薛德珠说了句: “德珠哥,我希望你早点回家,离这些狐媚子般的牛鬼蛇神都远一些!” 说完,杨小艳扬长而去。 扔下薛德珠呆呆的站在路边好久,直到杨樱说: “谢谢你德珠!给你带来的困扰,我真的也很抱歉!我回医院上班了。” “嗯,嗯!” 薛德珠盲目的答应着,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眼看着杨樱已走了很远,才想起刚才自己随便答应的话,多有不妥,忙朝杨樱喊着: “杨大夫!杨大夫!等我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哎!” 见杨樱似乎没有听见自己喊话,快步向前走着,渐渐的远去,不见了踪影 薛德珠无力的蹲了下来,双手捧着自己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我这是办的什么事嘛!” 杨樱刚走回医院,就见大门口围着好多人在看大字报。 见杨樱走过来,看大字报的,还有周围人,都侧目看着她,偷偷的小声议论着。 下午的审查大会上,要求杨樱到前台来,当众叙述将杨小艳化验弄错的事实经过。 杨樱刚走到前台,就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的小伙子,从后面追上去,给杨樱脖子上挂了一双又脏又旧的破鞋,鞋上还滴着泥水,滴在了杨樱乌黑的长发上,及鹅黄色的漂亮衣服上 有人指着上台给杨樱挂完破鞋,又在拍照的小伙子议论说: “这人,是杨大喜的好哥们儿,看来,是替杨大喜来打击报复了。哎,这杨大夫,活的没脸儿喽!” 当天晚上,薛德珠拿着杨樱挂破鞋的照片,回到家里,用力的把照片摔在炕上。 万慧来正心事重重的陪着薛拯玩,见薛德珠这种举动,顿时忍无可忍。 “薛德珠,你也是真的不要脸了,是吗?” 薛德珠也是气的浑身发抖,压低着声音吼着: “听说,大字报是你贴的,杨樱勾引有妇之夫,也是你写上的,是吗?” “薛德珠,你个混蛋!我不说,你就权当我不知道,是吗?这些证据确凿的事实,还分是谁写的吗?” “万慧来!你脑子清醒点,行吗?你懂不懂这么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是会出人命的!” 万慧来顺手拿起炕上的水碗,用力掼到地上,碗“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薛拯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薛德珠忙要抢过孩子,呛声说: “你疯了,别吓着儿子,来来,到爸爸这里来!” 万慧来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她就要夺不过薛德珠的瞬间,踹了他一脚 Part 186 1 一间医院妇产科的走廊里,墙边的长条凳子上,坐满了几个女人。 站在走廊的两边,有几个病患的家属。 “万慧来!” 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传出来里面的喊声。 医生见外面没有人应,又提高了些音量: “万慧来!再没有人应,就喊下一个了!” “到!万慧来在这!” 一个男同志的回应,让整个走廊里的人都精神了起来。 正靠在窗边吸烟的薛德珠,听到喊声,忙掐灭了着火的烟头,嘴里边响亮的答应着,边用手往水泥窗台上死死的按着烟火,然后把灭掉火的烟头,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跑了过来。 万慧来还歪在长凳子上香香的睡着,她两边的女人都在望向薛德珠,面面相觑的表情,无疑都是一个意思: “来妇产科看病的万慧来,是个男的?” 众目睽睽之下,薛德珠先跑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没到门口,就被医生喝住: “这是妇产科,男人禁止放内!” 薛德珠听到医生的话,两只脚象被钉子钉在了门口,但由于跑步速度太快,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两边摇拍着,撞的办公室的门来回“叮当”作响,十分滑稽搞笑。 里面的女医生生气的说: “万慧来是个女性,你捣什么乱?不在的话,我喊下一个了。” “万慧来是我媳妇,在,在的!” 医生十分不解,耐着性子说: “那你帮着答应什么呀?让你媳妇进来呀!” 薛德珠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说: “好!您等等,医生!我媳妇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睡着了。” 医生听了,忙摆手说: “快点,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 薛德珠来到万慧来的身前,喊了“慧来”两声,他虽然急的鼻头都出了汗,但声音不高,万慧来还在酣睡着。 两边的女人,也才意识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万慧来,见薛德珠只用嘴喊,并不管用,便帮忙推了两把: “同志!同志!醒醒!该轮到你了。” 万慧来醒了,有些费力的挺起怀胎几个月的身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第一反应却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薛德珠。 此时的万慧来穿着一套宽松的男式绿军装,两只乌黑的长辫子,已剪成了利落的“五号头”。 这种短发在年轻的女性当中特别流行。 万慧来的这下意识的“瞪人”和新鲜的时髦发型,是一段故事要说的。 在中国,发型似乎能在某一方面,代表的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想想历史上,人们每一次对新潮时尚的追宠,似乎也都是从“头”开始。 辛亥革命的时候,是从剪辫子开始的,剪掉了辫子也就意味着与多少年的封建社会脱了钩。1957年上映的电影《女篮五号》曾风靡一时。 引发诸多女性纷纷效仿片中人物梳起“五号头”。 快二十年的时间了,这种“五号头”发型的魅力,却愈加浓烈。 究其原因,这个发型还来源于一部电影。 电影《女篮五号》大致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在解放前,上海有一个篮球队,老板的女儿叫林洁。 林洁和球队的主将田振华有一段缠绵曲折的爱情故事。 而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女篮五号”是他们的女儿林小洁。 这部影片以简练、朴素的手法,生动地表现了一群,以“女蓝五号”林小洁为代表的,篮球女运动员和她们的指导——一位老篮球名将的生活故事。 通过富有真实性的日常生活细节描写,特别是由新中国培养出来的,青年业余女篮球员和从旧中国磨练出来的篮球老将在生活经历和思想感情上的鲜明对比,深深地吸引了观众。 但这种生动、活泼的感觉和足够轻松愉快的感受,让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不被影响和感染。 于是,主人公的发型,便被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在女性的审美中,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所以,因为影片的走红,影片中“女蓝五号”的发型也走红了,并冠之名曰“五号头”。 一直被时尚女青年效仿了这些年。 其实短发,早在《女篮五号》电影上映前,中国妇女早就开始流行了,只是有所区别。 那时的短发刘海、鬓角、发根,比起“五号头”略有些长罢了。 五四运动以后,女学生剪掉长发,变成齐耳短发,给人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五号头”的前身。 到了后来,一些已婚的妇女,剪掉了长长的辫子,也留起了短发。 但这种短发发根较长,大约是在肩膀之上,略有些婉约和飘逸。 而到了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于很多军中女战士的引领,最后有很多农村的妇女,也都相继开始留这种发型。 发型,基本和电影《地道战》里女主角差不多,留的短发比那种齐耳短发要长些。 而再到解放初期,人民解放军女战士,地方政府的一些职员们,开始留着比这种略长点的短发,有些人还喜欢带个帽子,留出短发长长的下沿,即让人感觉简捷清爽,又有种女性飘逸的柔美蕴涵其中。 到了五十年代时,在《女篮五号》电影没有上映前,“五号头”这个发型的名字当然还没有叫响。 中国的城市和乡村的妇女,虽然很多人也留着短发,但这种短发不叫“五号头”,却也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而叫“***头”。 由发型的名字来推测,可能***牺牲时就留着这种短发。 “五号头”流行于五十年代末,普极了很长的时期,成为那个年代妇女的标准发式。 当时工农兵的典型形象中的成年妇女,大多都是“五号头”。 很多的电影形象,如《海港》中的方海珍,《龙江颂》中的江水英,《杜娟山》的柯湘,《沙家滨》中的女新四军卫生员等,都是那种朴素实用的齐耳短发。 舞台的一些文艺演出,女主角大多也是五号头。 很多文艺作品中,也都差不多会有一个勇敢的女孩,为了和男同志一样上前线、进突击队,毅然剪掉长辫子,留起了五号头。 以此表现革命的坚决性,以及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大无畏精神。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妇女能顶半边天”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所以各行各业的女性,为了表达男女平等的意愿,更是为了从“三从四德”封建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纷纷剪掉大辫子,留起了“五号头”。 “五号头”因其适合运动,更被运动员和时尚女性青睐。 其内涵是阳光、青春、活力,也更为豪迈 Part 187 但万慧来剪成了“五号头”,却和《女蓝五号》电影放映后,“五号头”风行一时,引的一些女学生纷纷效仿,导致后来成为女性一个主流头型没有多少关系。 虽然近些年,有些传统的地方,姑娘未婚时,还保留着长辫子。 但到结婚后,基本上都要剪下辫子,留上整齐、垂直刚好盖住双耳的“五号头”。 “五号头”,在此时还有一种女人成人礼的仪式作用。 让人知道,成人留“五号头”的基本都是已婚的女性。 而这些成年妇女,梳着“五号头”,虽没有少女的青春活力,却有着成年人的稳重干练。 在照像馆的橱窗里,很多人照的结婚照、全家福、演出照,仍都着有时代印迹的“五号头”。 而且从万慧来记事起,母亲珍珠一直是梳着五号头的。 可能母亲珍珠还是偏爱长发吧,她的”五号头”并不是齐耳边的短发。 而是比正规的”五号头”长些,发根已经搭在肩膀上了。 慧来家周围的邻居,阿姨们也都是梳着“五号头”。 有些年轻些又爱美的,会在“五号头”边拢一小撮头发系一头绳,或用绸缎系一个蝴蝶结,把平淡的短发装饰的别有一番韵味。 后来陪伴万慧来成长的年代里,特别是她读书期间,“五号头”简便,不用戴发卡,也不用扎头绳,不光适合女运动员,也适合女学生。 “五号头”以一种“自然、朴实”的审美观,体现了青年人喜欢接受新事物、追求时尚的特点。 虽然也曾遭到旧思想、旧习俗的抵制,但是,“五号头”还是成为了这个年代青年女性的主流头型。 “五号头”伴随着很多女性走过青春、奔向成熟、甚至能到白发。 一想起“五号头”,万慧来就会想到干练和英姿勃发,想到母亲那一代人贫困中的豪迈,艰难困苦中的坚毅,为了祖国献出一切的无私。 对于这些,万慧来并不是不欣赏,但她更想在母亲这代人的基础上,活的更加有自己的特点而已,并不是简单的效仿,那头型也说明了自己的这种心情。 有一件事情,却触发了万慧来从来没有过想留这种发型的冲动。 慧来剪成的这个发型,却和“五号头”那些浓厚的渊源并没有多少关系。 却和薛德珠的婚姻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这要从去年,万慧来和薛德珠办了离婚手续的事开始说起。 结婚以来,万慧来因为薛拯的教育和培养理念,跟薛德珠还是憋了一肚子火没有发作。 薛拯晚上哭闹不爱睡觉,薛德珠就说什么有病乱投医,同事老何自己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他的经验是可以借鉴的。 如果是科学的经验,万慧来当然没话说,但老何搞的是贴什么“符”的封建迷信活动,薛德珠竟然背着自己到处去贴这些老何画的“符”。 万慧来搜出来后,想到薛德珠平日对儿子不错,他不是什么恶意,只是愚昧罢了,也就忍了下来。 薛德珠却以自己能想尽办法,且夜里不睡觉陪伴薛拯,便是自己最大的本事了。 可是,在万慧来的眼里,无知的爱就是伤害。 后来,便是薛拯发烧那件事。 万慧来认为,发烧本身不是疾病,而是一种症状。 其实,它是体内抵抗感染的机制之一。 发烧甚至可能有它的用途:缩短疾病时间、增强抗生素的效果、使感染较不具传染性。 这些能力应可以抵消发烧时所经历的不舒服。 对于这个常识,是万慧来跟妈妈珍珠还有张淑妈妈学来的。 而薛德珠却再一次去找老何求教退烧的“秘方”,这下,真的让万慧来再也忍不了。 两个人大吵一顿,万慧来抱着孩子回了娘家,还顺便去了杨小艳家,却无意中听到了杨樱和薛德珠的“秘密”。 虽然,杨小艳一再跟万慧来说,是杨樱单方面给薛德珠写情书,并没有看见人家薛德珠有什么回应。 但是,在万慧来的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她认为: 苍蝇可不叮那无缝的蛋。 于是,这件事等于在这次吵架的基础上加了一把火,万慧来更加生薛德珠的气了。 再后来,令万慧来怒不可揭的事情发生了。 杨樱竟然公报私仇,把杨小艳的回城体检做了手脚,这还了得! 于是,万慧来必须替杨小艳出了这口恶气: 她贴了杨樱的大字报,也把杨樱写给薛德珠的一封情书,贴了上去。 杨大喜虽然残了,可是他的小兄弟,却跑上前台,当着大家的面,给杨樱的脖颈上挂了一双破鞋。 当时,薛德珠和张淑夫妇在场,万慧来和杨小艳的家人也在场,只不过没有坐在一起罢了。 那天,万慧来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薛德珠的行为。 薛德珠竟然当众跑上台去,摘掉了挂在杨樱脖子上的那双破鞋。 万慧来看到这个举动,当场走掉。 第二天,她拿着离婚申请找到了薛德珠,要求离婚。 无论薛德珠如何解释,万慧来已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两个人办了离婚手续。 杨樱远走香港与前男友成亲,后来双双惨死在一次事故中。 而薛德珠拿到离婚书,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加入了机场修建的大会战。 走之前,他去看了张淑和侯斌,说自己要参加大会战,希望张淑能过去帮帮慧来。 当时,万慧来也依了薛德珠的意思,先瞒着张淑和候斌自己离婚的事情,怕当时身体不好的张淑跟着上火。 两个月后,万慧来却发现自己可能是怀孕了。 她偷偷找到杨小艳,说自己两个月的月经没有来。 杨小艳说: “你别慌张。我听我妈说,女人如果着急或者紧张,月经就会有变化,随着情绪变化,就可能不来。也许,你跟德珠哥这段日子闹的,情绪太紧张了,放松些,下个月就会来。” 慧来听了,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但是第二个月的月经依然没有来,万慧来又去找杨小艳做陪,决定去做检查。 果然怀孕了! 一路上万慧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杨小艳问: “你确定是薛德珠的吗?” “放屁!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万慧来第一次大放脏话,让杨小艳很吃惊,一时语塞。 万慧来悲愤交加: “离婚了,却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呐?” Part 188 杨小艳第一次见万慧来抹起眼泪,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脸上似乎还有了笑意。 “慧来,不用愁,还有宝宝的艳姨呢。我一定把这两个孩子都当成自己的。” 杨小艳边说,边用手去拍拍万慧来的肚子。 万慧来用力摔开了杨小艳的手说: “就你能耐!能当姨,还能当爹不成?我说的是这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成了单亲娃,心疼孩子可怜!” 万慧来最后的长音,终于逗笑了杨小艳,万慧来顾不得哭了,转头用十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你不是傻了吧?” “我傻什么呀?我听的懂!咱这个大宝贝,生下来就没有了爹,是个单亲娃。这有什么呀,你就既当娘来又当爹,两个孩子一起拉扯着长大,我还能帮衬,不是这样吗?” 万慧来被杨小艳气的的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眼泪又一次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我这是什么命呢?怀第一个孩子时,爸爸没见着一面,就” 杨小艳听到这里,抢起话头,让万慧来的眼泪都跟鼻涕混在一起,竟没有察觉。 “对,对!这薛拯出生的时候,真的就是遇上了天灾!好在有薛德珠哎?慧来!你跟薛德珠离了婚,可薛拯不还是姓他的姓吗?” 这句话,真的让万慧来崩不住了,她冲杨小艳喊道: “小艳!你陪我,可不是来给我添堵的!” 万慧来说完,一抹眼泪,转身独自一个人走开了。 杨小艳朝万慧来招手喊了两嗓子: “慧来!慧来!你等等我,看你这大小姐脾气” 此时的杨小艳,也只是喊了两声,并不见她挪动脚步,真的就去追万慧来的迹象。 看着万慧来头也不回的,渐渐远去了。 杨小艳望着万慧来最近剪的短发,若有所思。 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习惯了她的长发,有一天,就追问起剪发的原因。 据万慧来讲,她自己过去由于喜欢,因此,一直留着长发。 她说甚至一度认为薛德珠是喜欢自己留着长发的。 但她看到杨樱留的是长发,又知道了“情书事件”。 想起结婚的时候,她曾问过薛德珠,是不是喜欢女性留长发。 薛德珠说: “慧来,我说真话,你别不高兴。我的印象中,女人最美的头发,就是五号头。从珍珠妈妈,再到张淑妈妈当然,你梳什么,我都喜欢。” 万慧来,当时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当然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开心。 因为薛德珠的这句话,说明他和自己的审美是不同的。 但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就是坚持留着长发。 离婚那天,回到家里,拿起剪刀,手起刀落,从此,就是这个“五号头”的形象了。 万慧来说,她就想和杨樱不一样,虽然她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脑子里,总是能想起薛德珠跑上台去,给杨樱摘下那双破鞋的镜头 杨小艳想到这里,自言自语: “慧来,这个坎儿,我帮你迈过来了。” 说完话,她朝着与慧来相反的方向,欢快的迈开了步子。 一个小时以后,杨小艳到了薛德珠的单位---机场。 机场的变化之大,让杨小艳张大了嘴巴。 而她此时就站在新建的候机楼面前。 候机楼竣工投入使用,是从今年的四月份刚刚开始的。 崭新和宏伟的建筑,让杨小艳顿感为薛德珠身在这样的单位自豪。 从1972年起,国家开始有计划分步骤的建设大房身机场。 在机场西区投资了108万元,建设候机楼一座。 站在候机楼前,感觉此时,自己也是国之栋梁。 其中,薛德珠所在的办公楼,是一建筑面积为2750平方米,总投资50万元的两幢公办楼之一。 两幢办公楼的总建筑面积达到了3000平方米。 而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停机坪,修建停机坪8968平方米,停车场12600平方米。 这是通过空军和民航对机场的共同改造完成的。 机场已完全具备了保证运营几种机型起降的能力。 六十年代年开始,机场航班很少,每周5班起降的飞机。 到了七十年代初,国家采取票价大幅下调和放宽乘机限度, 加了几条航线,增加了5个航班,旅客量明显上升。 薛德珠刚来时,参加了油库六十年代后期最初的建设。 除库内油罐区外,建有151平方米的泵房和桶装库。 对于这些,他如数家珍。 再后来,薛德珠被调到了货运。 每个航班空运货物仅有几十公斤的重量。 所以对于货运来说,机场要求旅客只做随机票运输。 每单规定发运货件,不超过40 xx100厘米,单件重量不超 过80公斤。 禁止发运易炸、易燃、放射性物资。 对于这些要求,只能靠薛德珠等工作人员,按民航货运手册对旅客逐一执行和解答。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航空货运没有专门机构,也没有专人负责这项业务。 收货和运货,只能由售票处营业员受理。 货物到达及空运出港配载装机均由值机员办理。 所以,薛德珠在货运的时候,是一人兼数职的。 既能当售票员,甚至还客串过装卸工。 那个时候,机场还没有仓库。 进出港的货物全部由一台解放牌汽车及3个装卸工完成装运工作。 飞机到达了,会在车箱内一端摆放卸机货物、另一端则摆放装机货物。 装卸完毕后,由值机员数一下总件数,无误即可运送到市内售票处。 售票处则仅有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小库房。 进出货物分别摆放,由营业员按照货单通知取货。 而到了1974年的今天,运输服务中队成立了。 在机场候机楼地下室,还设立了货运仓库约150平方米,专门的配库管员2人,专门负责进出港货物的保管工作。 货物收运和配载装机还是由售票处营业员和值机员办理。 货源组织工作由中队领导负责。 这个时候,货运还是处于找米下锅状态,领导组织全体运输职工,可以说是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走进工贸企业单位挖掘空运货源。 为这件事情,薛德珠和同事们正在开会,杨小艳通过薛德珠同事引导,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外。 Part 189 杨小艳站在会议室的门外,里面的人,会开的正浓。 隔着玻璃门,领导的讲话,杨小艳听的清清楚楚: “咱民用航空建立初期,通信导航设备比较简陋,大部分是50年代以前的老产品。60年代初,航空站仅有的一台美国早期产品tcm发射机,电器体积较大,不灵敏,噪音也大,经常出现故障,薛德珠你们几个人,又是建设人员,又是业务人员,这几年,辛苦了!” 薛德珠宏亮的声音传出来: “领导,我们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小薛,你先坐下来,我话还没有讲完。” “是!” “后来呢,用国产小型高灵敏度,高阻抗继电器代替,将不必要的线路去掉,经多次实验成功,设备效率比较稳定,目前还算可以交给新人接班了。” 一阵掌声打断了领导的讲话。 “大家暂时不要激动,我即将给大家介绍的这两个新人,是大兴安岭刚转过来的新同志。货运方面有经验,找米下锅,也有渠道” 领导的话语停顿了下来,略过几十秒,他爽朗的笑了: “我从大家的脸上看出来了,新人怎么找米?放心,他们都是咱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是土著!” 待大家平息了笑声,他又说道: “过去,由于通信设备新旧不一,给设备维护增加了许多困难,业务人员克服困难,经过技术革新改造十多个项目,解决了许多关键问题,使通信设备正常运行,保证了地面之间和地空之间的通信联系。几十年来没有因为通信导航原因而影响安全飞行。所以,还是由小薛的班组负责一段时间,代一段时间徒弟,把这份光荣要发挥继续下去!” “是,我们保证完成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小薛,你坐下,用不着动不动就站立,打敬礼!这是民航” 里面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现在请技术员同志介绍下目前的通讯技术新设备情况!” “自1974年起,咱机场的通讯导航设备逐步增加,先后建立了对空指挥话台,建立了指挥塔台,并在塔台上安装了100彩超短波指挥机,新建了中心发射台,安装了单边道联络电台,安装了有线电传机,将收报台的人工通讯联络改为电传联络,通过北京中心转报台中转可与全国机场进行联络。建立了地面电话站,改善了地面的通信联络。建立了录音室,安装了从美国引进的录音装置,可进静动录音,保证了对空飞行指挥和地面通信联络的安全准确” “货运的情况,小薛来给新同志介绍下!” “是!航空货运即使用飞机实现货物、邮件等物品的位移。过去由航班范围、地区产业、经贸发展缓慢,发运量低下,使机场货运受到局限建站初期至1972年,机场货运没有专门机构,其业务收运由售票处营业员受理;装机发运由值机员办理,仅配3名装卸工人归值机人员管理。但1974年3月组建运输服务中队后成立货运仓库,编制2人,负责航空货物人库、出库管理” 杨小艳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似乎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喃喃自语: “德珠哥,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完事呀!” “杨柏!” “到!” “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新同志杨柏” 杨小艳脑袋轰的一下,她不用透过玻璃门来偷看,听一个“到”字的声音,杨小艳就已然分辨出会议室里的这位是自己曾经的恋人---杨柏!但她还是透过这道门看到了杨柏熟悉的背影。 她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慢慢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见外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点缀着红红果子的山里红树,过去的往事,象流水一般袭向杨小艳的脑际。 那时候还在上学,自己和杨柏正在“秘密”的处对象。 杨柏在放学的路上,堵住了杨小艳,塞给了她两张电影票。 “看电影是一人一张,干嘛两张都给我?” “我的就是你的!” 见杨小艳脸子拉了下来,杨柏忙说: “这不对吗?我真的不是跟你贫!你说我们俩连姓都一样。说不定,多少年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呢!“ 杨小艳的拳头,终于忍不住的向杨柏捶了过来: “叫你胡沁!叫你胡沁!” “服了,服了!” 杨小艳郑重其事的说: “这个地方以前叫杨家屯,所以姓杨的当然多。特别是我们73栋附近,以前是杨家屯的村中心。姓杨的比较多,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柏装作特别恍然大悟的样子,夸张的说: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这我还真不知道啊!嗯,看来你是早就考究过了,我们两个没有亲属关系,完全可以往下发展” 杨柏知道事情不好似的,话没说完,转身就跑,杨小艳,拎起拳头就在后面追杨柏。 杨柏跑到前面的一棵松树后边,探出头来,说: “说真心话,我还真希望你打我一顿,你能解解我心里的痒。” 杨小艳一听,脸腾的都红到了耳朵根: “打你是便宜你。我要找个棒子,抡死你,再说!” 杨小艳边说,边用两眼朝旁边的木栅栏看去,看来她是有心从这整齐的木栅栏里抽一根木棍了。 杨柏见杨小艳来真的,撒开丫子向前跑了,帽檐儿滑到了后面,书包转到了后身的屁股上。 他由于跑的太快,从里面颠出了作业本子,一张张纸片,飘向了杨小艳 杨小艳想到这个镜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里候,楼下那棵山里红树下,有人在对话: “这棵树的山里红,虫子少,我吃了**个了,竟没有一个虫子!” “那是因为这棵树光线好,日照多,我家后面有一棵,背阴,那山里红里的虫子,唉,别提了” 杨小艳听到这里,又回忆起那天看电影的事情。 待火冒三丈的杨小艳追上了杨柏时,刚想从后面,给杨柏两巴掌,杨柏却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双手里捧着满满的山里红,红艳欲滴。 “小艳,我买的山里红,咱边看电影,边吃,算是赔罪,怎么样?” “不行,哪这么容易!” “好好,算我欠你一顿揍,哪天再还。今天先看电影,好不?” 杨小艳说: “看在山里红的份上,先记下账,改天再收拾你!” 走到电影院里,两个人边摸着黑吃着手里的山里红,边开心的看着电影。 等到电影散场,灯光大亮时,他们两个互相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杨小艳边笑着,边扒开手里余下的几个山里红,果然个个里边都有一条肥大的白虫子,正在拼命的用力蠕动着 “啊!” 见杨小艳捂着嘴巴的样子,杨柏擦了下嘴边的半条虫子说: “这年头,荤腥都见不着,今天,算是吃肉了!” 杨小艳十分好奇: “什么肉?” 杨柏一扬头说: “虫子肉呗!” Part 190 那年杨小艳和杨柏,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抵达知青点的当天,村民用过年才享用的盛宴款待知识青年,那热情劲儿就象腾腾的火苗子,灼得人心里发烫。 他们知道,这场景是村民发自内心的,他们一定不能辜负。 令人感动的还有杨小艳另一种幸运,她和其他两个知青得到了老支书的特殊关照,被分派到大队伙房帮忙,这样下来,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用下地干农活。 知青们起早贪黑地劳作,开荒种地,浇水除草,忙得不亦悦乎。 在农村当农民干农活,凭得是力气,拚得是身板,笨拙的体力与厚重的大地搭配得正好,只要舍得流汗流血,就不会觉得青春虚度、岁月无情。 广播里经常说,农村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在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杨柏和杨小艳不仅学会了不少农活和技术,也懂得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仿佛在一个简短的的时间段落,这些少男少女们,个人的见识和技能,竟然有了突飞猛进的长足进步,有如神助一般。 老支书,是贫下中农出身,苦大仇深,阶级觉悟高,是知青接受再教育的最佳人选,他们也深以为荣为豪。 知青们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彼此间结下深厚的情谊。 大家多数是相互欣赏,很是融洽。 况且这拨儿知青,大多来自三线工厂的子弟,工人阶级的后代子孙,大多人都很本分。 “守心不曾妄议,守身不敢乱为,唯恐遗害于末来。” 大家做事用尽心力,干活不挑不拣,只怕贻羞于父母。 从不胡来,更不闹事,身上虽无战天斗地的大无畏气概,但也不是偷奸耍滑之辈,更没有粗野乖张的暴戾之气,大多属于守拙守愚的那种人,故还算受贫下中农欢迎。 就既便是杨柏,在学校里,还是个十分淘气的的男孩子,青春的叛逆情绪,在学校的时候,还很显著。 可是,来到了这里,每日里谨言慎行,只知埋头干活,小车不倒直管推,从来不问世事,竟也是安分守已的活在知青的岁月里。 如果没在那件突然如其来的事件,杨柏在杨小艳的心里,真的变成了一个好知青了。 插队的第一年里,杨柏除了每天出工,挣农活的工分外,晚上还要在大队的实验田值夜班,能加两个工分。 这样一年算下来,杨柏挣得工分,可以说是全大队里知青最高的。 要是到了年底他一人分得的粮食,据说能是当年个人分粮食的最高记录。 到时候上麻袋鼓鼓囊囊的粮食拉回家里,非得乐得父母亲,眉眼里都是笑不可。 想到年终还分得不少钱,可以给杨小艳买花衣服穿,杨柏对农村的感觉也愈发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大队的实验田,位于离村子很远的半山腰上,紧临公社的渠干道。 而离知青点,还要有四五里地的距离。 虽然说这实验田,当时是为了学大寨,建的居高临下,但是个偏僻之地。 周围有两个提灌站,早前这一片还是乱坟岗子。 凡是村民里遇到横死的、自杀的、不明原因亡故的,一般都会在这里草草掩埋。 所以这个地方,被村民们传来传去的,难免鬼崇迂邪一些,也就显得更加荒凉。 妇女们基本不敢来这里,更是吓唬小孩子的一个常念叨的地方。 因此,村民胆子小点儿的,都不敢来,嫌不干净,晦气。 但大队的实验田之所以能选中这个地方,大概是山坡朝阳,还能修成梯田的模样。 再加上土质松软,稍作平整就能春种秋收的地块,虽说荒草丛生,但略加深翻、浇灌、晒晾、追肥,便成了一块肥沃的土地。 一天傍晚收工后,一起值班的知青小亮告诉杨柏,实验田旁边,三十多只鸡全部死于非命。 公社革委会对这起事件非常重视,责成公安特派员主抓此事。 现在看来,这是要抓典型了。 杨柏急切地问道: “知道是谁干的吗?” 小亮说: “怎么可能知道?要是知道了,公社还能派人来破案吗?” 杨柏有些担心的问: “我们看守实验田,这鸡舍离我们那么近,我们能不能有责任呢?” 小亮摇着头说: “跟咱有啥关系。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坏人干的坏事;二是黄鼠狼等兽类贪了嘴。” 杨柏接茬说: “如果真是坏人干的,那说明这坏人也很嚣张。这叫三十多只鸡呀!” 小亮点点头说: “老支书刚才跟大家说,眼下阶级斗争的确很复杂,虽然说我们实验田的人已经排除了嫌疑,但村子里还有地富反坏右啊,他们对社会主义经济依旧是恨之入骨的呀。我们切不能麻痹大意,掉以轻心。当然,也不排除是狐狸呀、黄鼠狼或狗猫狼所为。” 杨柏说: “要真的像你说的,这阶级敌人也太可恶了,狐狼狗猫们也太狡猾了。奇怪的是为什么、不把鸡都带走卖掉或吃掉,反倒留在现场?” 小亮说: “老支书说,公社人感觉这是在向革命群众示威,也许更正是敌人耍的阴谋诡计,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两个人说着就来到了知青点,傍晚的饭菜香味已浓烈的飘了出来,引的杨柏和小亮加快了脚步。 知青们也都陆续回来了,正欲结伴靠近知青点吃饭时,老知书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 “公社领导正在赶过来办这件案子,大家先不要进去,也不要走开,就在原地等着。”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儿发蒙,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愣在那里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慢慢的,大家都明白了,这件案子就是实验田旁边三十多只鸡死亡的事。 又不便多问,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或席地而坐,或斜倚在田埂处,在那里干等着。 杨柏这几个知青被暂时固定在这里,实际上是临时看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难免情绪低落。大家放了眼望望远处,又收了眼望望近处,手脚也没个伸展的地方,心里却在暗中盘算,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亏心缺德的事,今天的事应该与己无关,这么一想,顿时稍感宽慰轻松,便与同伴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三言两语的,没头没脑的,不咸又不淡。 其实自已说了什么,别人答了什么,又都不在心上,顺嘴而已。 再看眼前那些人、那气氛、那境况,又仿佛与己有关,无形中有一种难逃干系的感觉,不免又忐忑起来,像敲小鼓似的,便不作声响,哑吧悄悄像闷葫芦。 远处的状态和情绪随风传染过来,像病原体附身一般,搅挠着他们的视野,咬啮着他们的内心,很是难受,好似生了病。 知青房前,来了几个陌生人进进出出,严肃又紧张,细看有公社公安特派员,大队干部和基干民兵连连长,还有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 大家顿感上空笼罩着几分神秘的气氛。 原本老支书来到知青点,喜好蹲在房前抽袋烟闲聊着,今天却一反常态,都在外边站着,嘴里吸着用报纸卷成的黄烟,也不吱声。 直觉告诉杨柏,实验田有了麻烦事,一定和鸡这件事瓜葛上了。 想到这里,杨柏心里一紧,心脏随之咚咚狂跳起来。 他想走到窗根下,看看杨小艳是否在屋子里,可是,一时慌乱之下,腿肚子竟然抽起筋来,脚步趔趔趄趄,差点掉进路边的沟渠。 老知书介绍了下公社来的特派员,接着,特派员开始代表公社讲起话: “鸡死亡这件事情,既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事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起事件无疑是在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堪称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人们对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异常敏感,常常是见微知著,露头就打,毫不留情,阶级斗争这根弦一直绷得很紧。以前,公社公安特派员曾在大喇叭里反复严厉告诫,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一有机会,便会兴风作浪。所以这次我们更是要亲临现场,亲自督办。” 他双手叉着腰,底气十足,声若洪钟。 ”阶级敌人的宿命总是捣乱失败,再捣坏再失败,直至灭亡。我建议先从与实验田有关的人员逐个排查,绝不能漏掉一个人,放过一个人。这叫撒大网捕大鱼。现在就在知青点这里,现场排查和揭发。” 接着,就让每个知青面对这件事情表态。 慢慢的,杨柏的肚子饿过了劲,不再咕咕叫了,情绪也不那么紧张了。 轮到杨柏发言,他说: “我怀疑是那些为非作歹的野兽,不管它是狐狸、豺狼、黄鼠狼还是狗猫,如何它们凶恶残忍,一经发现,必须就地解决,不留后患!” 听他义愤填膺这么一说,许多知青,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杨柏来了劲,脸部激动的通红,他接着其他知青的话头说: “我觉得咱们面临的任务真是既光荣又神圣,是一次全面接受再教育的新考验,是提高阶级觉悟、培养敌情观念的好机会,顿感沉甸甸的责任与期望就在肩上,心里也明白了公社和大队领导的指示。我也借机表了态,诚恳地说,领导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老知书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 “杨柏你不是积极申请加入共青团吗?这可是个考验你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啊!” 杨柏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我绝不会辜负组织的考验和期待!” Part 191 于是,大家一起吃了晚饭,这顿饭,由于太晚,反而感觉特别的香。 接下来,就快到了半夜时分。 排查终于有了结果,知青们个个底色正,觉悟高,无作案动机。 暗地里,虽说有好吃懒做的潜意识,但无偷鸡摸狗的坏习惯,经过核查对证,每个人都被排除。 月上柳梢头,整个知青点的屋外,被夜色笼罩着,大家的肚皮开始从咕咕叫,已转向整个人吃完饭后有些打蔫了。 突然听得老支书高声喊杨柏的名字。 大家恐怖的情绪立刻被提高上来,看着杨柏的样子,越发疑惑不安,惶惶不知所措。 老支书打着手势让杨柏走过去,知青们一齐望向他们,异样的眼神里全是惊愕与怀疑,好像杨柏是个坏分子,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注定与案子有关,现在被叫去提审一样。 就在半个小时前,大家还以为这个事情己经结束,完全与他们无关了。 杨柏心里也发毛,想跟身边的小亮交待两句,可不知什么时候,小亮已不在身边,去了哪里,杨柏一时没有时间去考究了,只是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关键时刻,你丫就是爱掉链子!白借你枪使了!” 说到枪,杨柏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那把土枪。 这枪当时,还是老支书交给自己的: “杨柏,这是夜间值守实验田使的枪,你要光荣的接过去,妥善保管,不要随便交给别人!做到人在枪在!” 杨柏惊喜万分: “人在枪在!” 从小到大,杨柏就有一个当将军的理想,经常在梦里,拿着枪杀敌人,冲锋陷阵。 可是,上学以后,他却活成了一个淘气的学生,对自己也曾深深的失望过。 逃学、不守纪律、早恋,恶作剧让他的学生生涯,没有一丝亮点。 没想到下乡当了插队的知识青年,自己却被重用,还拥有了一把枪! 和自己一起轮流值夜班的亮子,因为没有这样的待遇,竟失落了好一阵子。 有了枪的杨柏,做起事来,当然规矩起来,完全与上学时两个样子了。 小亮经常羡慕的跟杨柏说: “杨柏,你可真牛哇!我哪怕能拿一个晚上的枪,这辈子活的也值呀!” “有那么严重吗?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哪天,也给你配枪了!” “下辈子吧!” 小亮垂头丧气的样子,杨柏记忆犹新。 于是,小亮接到自己母亲去世消息的那个晚上,杨柏悄悄的把枪借给了小亮,小亮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搂着那支枪沉沉的睡着了。 如今,杨柏见身边的小亮突然不见了,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向他袭来。 他在走向知青点的不足百米的路上,第一次觉得腿软,头上只冒虚汗。 到了房前,老支书果然跟杨柏说: “杨柏,先把枪交了吧。” 他从杨柏手里拿过这把土枪后,说: “小亮揭发你,说你伙同村外流民,一起坑杀了那些鸡。” 杨小艳在屋里听了,身子一歪,晕了过去,同屋的两个女知青,忙把她扶上了炕,躺了下来,又为她在额前敷了条热毛巾。 而屋外的杨柏和老支书回大队了。 知青们也各自散去,回屋休息了。 这一夜,杨小艳醒来后,再无睡意,不断的淌着眼泪。 第二天,却有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杨柏在大队里,砸开了门锁,跑了。 从此,杨柏再无消息。 但那次事件,却在两年后,为杨柏平反了。 小亮再次与人在邻村作案,被当场捉住。 在小亮的供词里,述说了当年他陷害杨柏的事情。 当老支书来到知青点当众向大家宣布时,杨小艳的泪水横流。 大家安慰她说: “无论如何,是个好消息。真相大白了,杨柏终于可以回来了。” 她哭着说: “太迟了,杨柏去了哪里,是否生死都不知道。更别说给他送消息了。” 杨小艳回城后,曾去杨柏的家里,看望他的父母。 听说杨柏去了大兴安岭,过年的时候,还捎回了一封信。 如今,杨小艳站在机场办公区的走廊里,无意中,竟然得到了杨柏的消息。 她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里,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喊声: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接着又传来两个孩子的说笑声和歌声: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暧胸怀! 红星是咱工农的心 红星照我去战斗!” 杨小艳抹了下眼泪,站了起来,看了下表,已是中午,两个男孩子背着书包,边走,边学着新上映的电影里的台词。 他们说的“胡汉三”,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一句经典的台词。 电影说的是这样的一个故事,1934年秋,红军主力被迫撤离中央根据地。 潘行义随部队转移。临行前,他给少年潘冬子留下了一颗闪闪的红星。 “胡汉三又回来了”,说完这句台词后,让柳溪镇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潘冬子和母亲暂时离开柳溪,转入了深山老林。 影片潘冬子和椿伢子把情报送给游击队,把敌人的运粮船弄沉了,破坏了敌人的搜山计划;他沉着机智地应付了胡汉三多次狡猾的试探和盘问,最终满怀仇恨地砍死了胡汉三,有力地配合了游击队攻打姚事行动。 最后,潘冬子和父亲终于见面了。 潘冬子戴上那颗闪闪的红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加入了红军的行列,踏上了新的征途。 楼下两个小男孩唱的歌曲,正是影片插曲《红星歌》。 已被迅速唱红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杨小艳从口袋里拿出了三张《闪闪的红星》电影票,又快速写了张纸条: “德珠哥,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慧来怀上了你的孩子。趁这个机会,回家团圆吧。这是三张电影票,全家去看个电影吧。见你还在开会,不等了,我先走了。” 杨小艳把三张电影票整齐的放在了这张纸条里,然后一齐交给了门卫的同志。 “拜托您交给薛德珠,谢谢。” 杨小艳趁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走在路上,心情别提多畅快了。 杨柏,终于回来了。 上学的时候,由于和杨柏早恋,曾经得到过自己最亲密的女友万慧来的警告。 其实,杨小艳曾一度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和万慧来在一起,什么大事小情,总是问她的意见。 但唯有和杨柏这件事,她没有听万慧来的。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杨小艳也想听万慧来的意见。 记得,万慧来跟自己谈完后,最后还说,如果再不和杨柏分手,就去告诉爸爸杨青。 对于万慧来说的这个,杨小艳心里当然有数。 万慧来只是吓唬自己而已,她绝不可能去出卖自己的。 既便以后,自己和杨柏的事情终于被家里知道了,她也坚信,这一定不是万慧来告发的。 当时,听了万慧来的劝告,杨小艳感觉,哪一句,都来自万慧来为自己着想的真诚意愿。 她更想成为万慧来希望的那样,和杨柏这种淘学生断了往来,不再成为老师和家长眼里的不省心学生。 想想,自己家里,一个杨大喜,已经让父母在单位和邻里间,丢尽了脸。 而在学校里,杨小艳本就学习不好,如果再早恋。 万一让父母知道,真的会气吐了血也难说。 万慧来说的这些,杨小艳都听得进去,更能理解。 所以,当天晚上,她见了杨柏,说了分手的决定。 杨柏说: “小艳,只要是你的意见。我没说的。可是,你也要告诉我理由嘛,是我对你不好吗” 杨小艳不知为什么,听杨柏这么说,眼泪竟不听她使唤似的掉了下来。 “不是,你对我挺好的。” “是你家里知道了吗?” 杨小艳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懂了。据我所知,你是喜欢我的。给我个分手的理由,否则,我不同意!” 见杨柏如此,杨小艳竟鬼使神差般的,跟杨柏坦白了分手的原因。 杨柏生气的的样子,杨小艳时至今日,还记得非常清楚。 “她万慧来,有什么资格管你我的事?” 杨小艳听了,有些着急的说: “杨柏,难道万慧来管的不对吗?咱们早恋就是见不得人的!” “小艳,我杨柏从没有感觉和你处对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别说万慧来,就是你父母,也别想拆散咱们!” 杨小艳见杨柏的声音,引的路人都往这边看,她拉起杨柏说: “别喊了,小点声。就当我没说还不成吗?” 杨柏一听,还真的不再吱声了,跟着杨小艳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杨小艳没有和杨柏分手,那个时候,她真恨自己没有这个骨气。 第二天,万慧来找了杨小艳,说杨柏竟然去威吓她。 从此,杨小艳就感觉,自己没有离开杨柏是事实,对于万慧来总有一种内疚,也是事实。 Part 192 五月的一个中午,路两边的柳树都已垂下绿色的枝头,梨花,杏花,李花,还有樱桃树上的花朵,争奇斗艳的开着。 阳光正好,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春天的味道。 候斌手里领着已六岁的薛拯,从幼儿园里走了出来。 薛拯连蹦带跳的用手指着柳树说: “姥爷,姥爷,你不是答应给我做个柳条哨吗?我要,我要!” 此时的候斌,两个鬓角已是花白,头顶的发际线,也上扬了许多。 由于前两年候斌的腿受伤后,导致的股骨头坏死,一直没有恢复利索,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但张淑照顾的周到,候斌除了阴雨天,腿有些痛疼,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上的不舒服。 用候斌的话说: “这点小事儿,不打紧儿!爷们儿我,照样儿,豪横!” 见小外孙儿,打挺竖提溜的要柳条哨,候斌便说: “拯儿,要柳条哨可以,你能给姥爷讲个故事吗?” 薛拯一听讲故事,圆圆的黑眼睛里,全是星光,他蹦了一个高儿,拦在了姥爷面前。 “姥爷,我不要柳条哨了,我想起来了,您答应给我讲打鬼子的英雄故事。我要听,我要听!姥爷,求您了!我要听!” 候斌刚刚被薛拯突然蹦到自己面前,差点由于歪了身子,闪了自己的那只坏腿,他站在马路边,缓了缓说: “好好好,看你这豪横样儿!都是让你姥姥给惯的。” 他说着,便拉着薛拯的手,说: “来,让姥爷领着手儿。这会儿,到处是自行车,闪着点儿。” 薛拯听话的忙把自己的小手,放入候斌的手心里,仰着头说: “姥爷,我要听故事!” 候斌由于腿走起路来,速度快不了,又不能骑自行车,只能是慢慢悠悠的领着薛拯回家。 可这一路下来,也要半个多小时。 薛拯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特别是从去年开始,没有几步走路的时候,经常撒脚就跑。 候斌看着外孙儿这一蹦串三个高儿的欢实样儿,是既高兴,又犯愁,禁不住感叹起来: “看看,看看!这平日里,就连你爸德珠那当过兵训练有素的身板儿,恐怕追上你都费劲。更何况我这老瘸腿呢!” 但是,遇上了姑爷单位通讯大会战,吃住都要在单位,女儿慧来又有了身孕。 于是,这接送薛拯往来幼儿园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候斌的肩上。 这几年,张淑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心脏有些毛病,候斌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路上走。 但候斌看出来外孙子喜欢舞刀弄枪,更喜欢听英雄的故事。 所以,他便利用领薛拯去幼儿园或是从幼儿园回家的途中,给外孙子讲故事。 但这个故事又不能全都讲完,只是讲一段,到了关键时刻,不是到了家了,就是已到了幼儿园了。 如果是到了家了,张淑准备的饭菜香味,就会立刻吸引薛拯再听故事的注意力。 而到了幼儿园,也就必须和姥爷分手,临别还会得到一个姥爷的奖励: “听话的好孩子,姥爷来接你的时候,还会继续给你讲哟!” 有时候,别的孩子,哭闹的不想离开父母进幼儿园的大门,可是,轮到薛拯进门,却总有一种期待,让自己乖乖的走进园里。 此时,看着薛拯期待的眼神,候斌清了清嗓门,说道: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看我外孙儿拯儿的精神样,姥爷就给你讲段有意思的,好不好?” 候斌欲低头,却被薛拯冷不丁的蹦的一个高儿,顶了下下巴。 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下巴,咧了咧嘴。 “别瞎蹦了,听姥爷给你讲。” 候斌又想起薛拯背上的书包,拿过来背在自己的肩膀上。 嘴里并没有闲着,他不急不缓的语速,充满趣味: “姥爷今天给你讲的,可是咱东北的一位壮烈的民间抗日英雄。他的名字呀,叫王凤阁。要问他是东北哪里的人呢?是离咱家几百里地的通化人。凤阁当属举家殉难呐。什么叫举家殉难,就是全家都牺牲了。” 候斌说着,感慨的长叹了一声。 “这王凤阁原为东北军12军11师58团上尉副官,因为他不愿参加军阀混战做坏人,所以辞官回了老家。九一八事变后,他组织了辽东民众抗日自卫军,他的手下,足有三万多人。在通化、柳河街一带打击日军和伪军,可勇敢了!老百姓都拥护他。说他经历攻克了柳河、过道河子阻击战、夜袭七道铁矿、十三道沟大捷等大大小小的战斗,能有数百次,消灭日伪军一千多人!真的是个大英雄!” 薛拯听到这里,竟然拍起了自己的两只小把掌。 “你小子,听懂了吗?就这么高兴” 候斌用手掠了下外孙儿的头发,笑着问。 “等到了1937的春天呀,这王凤阁在六道沟,因左臂和大腿负了伤,不幸被俘了。还包括他的卫兵十余人、妻子张氏还有他只有四岁的儿子同时被日本人抓走了。小日本将王凤阁押到通化,先施软招子,在东江春饭店“宴请”了王凤阁,那个饭店有名,饭菜可香了。他们企图劝降。结果遭到王凤阁当场一顿臭骂: 汉奸!见到你们这些忘记了祖宗的行尸走肉,真是我一生的不幸!当汉奸是民族的败类,你们绝没好下场! 骂完,王凤阁还猛的掀翻了桌子。他儿子叫小金子,也很有骨气,敌人给他糖果、饼干引诱他,小金子竟哭闹着喊道: 我不吃你们日本鬼子的东西!” 小薛拯听完,又是一阵拍手! “姥爷!小金子真豪横!” 候斌点头说: “那是呗!小日本黔驴技穷,决定杀害王凤阁呀。1937年4月15日,王凤阁和他的妻子张氏、儿子小金子都被押至刑场。王凤阁面对远处被驱赶来的老百姓大声喊: 父老乡亲们,我王凤阁为抗日而死,大丈夫死得其所! 小日本让他下跪,他豪横的说: 我不能跪!我活着没向日本人下跪,死了也要站着做鬼! 小日本鬼子,强行将他按坐在地上,用砍刀杀害,并把将军头颅装入木匣示众,然后把他妻子和儿子也一同杀害。街上的老百姓,看着他们血流一地,哭声一片” 候斌讲到这里,禁不住有些哽咽,薛拯哭着说: “姥爷,我想看看小金子!” 候斌眼望着前方,似乎在喃喃自语: “姥爷答应你,哪天咱们去通化,小金子和他爸妈,就埋在通化玉皇山上。那里还有一座王凤阁纪念碑,为的就是让咱后人,永远纪念这位举家殉国的民族英雄。” Part 193 薛拯听着姥爷给讲的故事,一只脚迈进了院子,嘴里还求着走在前面的姥爷: “姥爷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小金子呀?” 候斌手一摆,拦住了薛拯。 他看着正趴在门缝听声的张淑,悄悄的领着小金子站在了那里。 张淑见状,轻手轻脚的示意,三个人都出去,到院子里再说话。 张淑摘下了腰间的围裙,指了指灶间那个面盆,然后,接过候斌手里的书包,说: “我领着薛拯到同学家写会作业。你把那盆里的面帮我揉揉,一会我回来好做馒头。” “姥姥!我饿了!” 张淑忙用手捂住了外孙儿的小嘴,小声说: “拯儿,别喊了。姥姥口袋里有面果,一会给你吃。” 候斌张了张嘴,几次想问问张淑为啥没做好饭,还趴门缝听声儿,但见张淑不让言语,还是选择了住嘴,而且听话的戴上了老婆刚刚摘下来的围裙,来到灶间,洗了手。 候斌拧紧了水龙头,开始准备揉起盆里的面来。 “哗哗”的流水声,由于水龙头的关闭,变成了“嘀嗒”声,又慢慢的变成了无声。 渐渐的,里间卧室里,万慧来和薛德珠故意压低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候斌的耳朵里。 薛德珠恳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慧来,杨樱都已经是作古的人了,还跟她计较什么呢?” 停了半天,也听不到万慧来的回答,薛德珠便又说: “慧来,我哪句说的不对,你一定要指出来。我总要明白,到底错在哪里吧?” “你连错都不知道,干嘛要和我提杨樱呢?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万慧来冷冷的声音,与平日判若两人,清晰的传到了外间,候斌听了,手一抖,小麦粉与玉米面掺在一起后,那种淡黄色的粉末落在黑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 候斌有些理解张淑为什么要偷听了,原来,这两口子有很大的矛盾在瞒着他们。 想到张淑怕薛拯听到父母说的话,便故意领着孩子去了同学家,还指派自己在外间来揉面。 现在,候斌终于明白了张淑的深意了: 替她监听里间的谈话! 这间房子,是他们从73栋后搬过来的。 由于里间的墙上和棚上糊的都是一层层的报纸,关上门后,里间的人,会感觉特别密闭,说起话来,外间是一定听不见的。 况且慧来也是第一次住在这里,对这间屋子的结构和一些特点并不了解。 薛拯由于年龄小,需要照顾,万慧来又被学校提了干,工作忙的两头见不到日头。 所以,张淑和候斌经常是主动去女儿家里,把照顾薛拯的担子担负下来。 要么在女儿家帮忙带孩子,要么,就是把薛拯领回自己的家来。 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女婿别把时间搭在路上,多工作,多学习。 既便是节假日里,老两口,也多数去女儿家里做些美味的吃食,一起欢庆一下。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间屋子不是很大,女儿一家如果都来了,还有些紧紧巴巴的。 所以,万慧来几年来,没有在娘家过过夜。 如今,她已近临盆,可是,前两天却因为路遇一辆马车,由于马当街惊着了。 万慧来躲避不及,险些被妈踢着了肚子。 她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马路边,马也立刻清醒了似的,立在了原地,再没有上前。 万慧来又惊又吓,路人,把她扶了起来。 “哎呀呀!对不起了!这位女同志。都怨我,没看住这牲口哇!用不用送你上医院呀?” 马车的车老板是个进城送玉米来的农民,头上围着块白毛巾,身上的袿子补丁落着补丁。他从远处跑过来,见万慧来这样的一个孕妇被马惊吓后,十分紧张的问。 万慧来摆了摆手说: “没事没事,您是农民伯伯,也不知道这当地路况,怨不得您。” 路边两个女人扶着万慧来坐在了附近的一条凳子上,又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关切的问: “同志,看样子,你这月份不小了,到底有没有事?这可马虎不得呀!” 万慧来见车老板也跟了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些玉米而,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说: “同志,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俺这点歉意吧。这是俺亲手种的玉米磨成的面子,可好吃了!” 两个女同志帮忙接过来说: “好好,我帮着她收下。你的牲口,还真把这位同志吓坏了,看看她,脸都有些白了。” 万慧来摆手说: “老伯,不用的。你们种点粮食不容易,真的不用。我没事的。” “同志,你若是确定没事,我可走了,太晚了,路上怕遇到狼什么的。” “老伯,我真的没有事,您快把玉米面拿走吧。” 万慧来想撑着腰站立起来,拿那袋玉米面,准备还给老伯。 两位妇女忙按住万慧来说: “这是人家的一点心意,你还真得收下。否则人家也过意不去不是?” “稳当坐一会儿,好好歇歇!你的情况特殊嘛!” 在两位妇女的劝说下,万慧来看着那位老伯赶着马车,渐渐的消失了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那两位妇女,倒是聊了起来,原来,她们通过攀谈,发现两个人还住的很近,也算是半个邻居了。 看着太阳有些偏西了,万慧来想该去接薛拯了,今天张淑妈妈陪着爸爸去复查腿,自己要去幼儿园里接儿子。 可是,当她一起身,感觉身上的血液“刷”的一下,往下奔涌。 万慧来心一惊,俯身朝地面看去,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流血了! 就这样,两个女人,忙把万慧来送到了附近的妇产医院。 多亏及时,孩子保住了,但遵照医嘱,要静养,好好保胎! 于是,张淑和候斌决定,这家妇产医院离自己家又近,又方便,还是接女儿回自己家,方便照顾。 当候斌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德珠的时候,已是今天早上了。 薛德珠下午才忙完手里的事情,提前请了假,慌慌忙忙的来到了张淑家里。 开始的时候,张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两个人的对话内容,无意中让张淑感觉,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而且,万慧来下午想去卫生间,不仅不让薛德珠陪伴,还让他回避。 张淑见状,先是摇了摇头,嘴里还感叹着: “这茬年青人,不是早就不那么封建了吗?为啥还这个样儿?” 可是,她边说,边吧唧着嘴,感觉哪里不对。 再回过头来看着那间紧关着的卧室的门,禁不住锁紧了眉头。 张淑便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那扇紧闭的门板上 她越听,脸上的眉头,锁的越近,正在入神思考的时候,候斌领着薛拯进了院子。 Part 194 而此时的候斌站在灶间,手里的面粉都抖在了地上,他也禁不住把自己的耳朵靠近了门板。 “慧来,我真的想天天在你身边,你快生产了,我不在身边照顾你,我还有什么颜面见咱们出生后的孩子呢?” 薛德珠由于情绪有些急,语速也快了起来。 “要说是因为杨小艳当年回城的事,是杨樱的失误造成的。我理解你和小艳的心情。她插队五六年了,依然还在乡下苦熬,承受着身心双重的折磨,依然返城无望,还是那种马上就回城了,又当头给一棒子的失望,是挺让人难受的。” 薛德珠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但是,慧来,你这么想,先不说杨樱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的话。就说那天她在台上脖子上挂了破鞋的事情,你受不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她上台拿掉了那双挂在她脖子上的鞋” “你有家庭、妻子、儿子,却当着大家的面,为这样的一个女人撑腰,当场和我做对,你认为哪个身为妻子的女人,能受得了?” 万慧来的语气里,已溢满了气愤,音调有些颤抖。 “慧来,你先别激动,这个时候的情绪,医生说也对保胎起很大作用。为了孩子,也别生气。” “今天,既然话都说到了这儿,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理由呢。” 看来,万慧来并不想中断话题。 室内沉默了一会,薛德珠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解释一下,但你不给我机会。” “怎么?嫌晚了,那就别聊了。” 听了万慧来想冷场的腔调,薛德珠忙接过话来说: “不是,不是。慧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好好跟你聊聊” “没理由,就别瞎掰了,我也累了。” “慧来,你听我说。你知道杨樱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吧?” “自杀!” “对对对!而且是当着纪良的面跳的楼。这件事情,一下子就把纪良给毁了” “薛德珠,到底是谁毁谁呀?” “当然是纪良给人家杨桃先给毁了。然后,杨桃自杀了,纪良又把自己给毁了” 万慧来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说吧,这和你与杨樱的关系,又有什么关系?” 万慧来为自己说了这样的,自信为没有水准的话,而补了一句感慨: “这都哪跟哪呀!整的我头都大了,话都说不明白了。薛德珠,你要是没有想好理由,咱就别再往下编了,你为难编,我还为难听呢!” “慧来,你先听我说。纪良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为了帮他被偿过失,一直去杨家去看杨桃的父母” 万慧来抢过话说: “因此与杨樱相识、相遇呀,还是相什么?反正,补偿到她身上去了?是吗?” 室内突然安静了,外面灶间的候斌也紧张起来。 足足能有三十秒的沉默后,薛德珠哑着嗓子说: “慧来,原来咱们也是卡在这儿,我就忍不了你对我的误解,和你吵起来了。结果,咱们一气之下办了那手续。虽然在我心里,压根就不可能生效!” “你心里怎么想,没有用。法律生效!” “慧来,我再说一遍:我和杨樱什么事情都没有!那天,我帮她上台拿掉破鞋,也不是你所说的,我心疼她,去保护她!我是怕她被逼上杨桃那样的绝境,再走一次杨桃的路!我亲眼看到纪良是怎么被良心的内疚给毁掉的!我不想让你以后因为她杨樱而内疚!” 最后的几个字,薛德珠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隔了好久,万慧来声音放缓: “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会内疚?难道让小艳回不了城的是我?” “慧来,你!” 薛德珠一时语结。 万慧来又说: “得了,这事别再提了。懒得纠结了。” 其实,候斌听得出来,依万慧来的性格,薛德珠为杨樱当众摘那双鞋的事情,已经解释过关了。 只是万慧来就是喜欢得理不饶人,明明已经“过了”,还要给你填个罚单,扫扫你的威风和锐气。 但从屋内的气氛和薛德珠的语气来看,薛德珠并不真正了解万慧来的这个心理转变,只是以为身为女人的万慧来还是有些蛮横不讲道理的,如果恰逢自己也是气不顺的,那就一定会忍不了她。 而当薛德珠此时有了拒绝沟通的情绪,每每这种时候到来了,他也会很极端的与平日的自己判若两人。 比如,平日会绅士的想到身为男士,遇事让着点妻子。 比如,讲不过,争不过妻子,就忍下来,不去点“火” 比如,平日里,要是真惹恼了妻子,自己虽然不会赔个不是,或用点甜言蜜语哄哄妻子,但会在这个时候,用行动来表现,那就是挽起袖子,立刻投入到家务的活动中---劳动致歉。 可往往这个时候,万慧来却每每错误的接收了薛德珠的信号。 薛德珠暂时厌烦沟通时,正是万慧来滔滔不绝日。 万慧来说: “杨樱的这些情书,你一点也没有看吗?我要休产假,正好把放在单位抽屉里的这些宝贝情书带回来了。怕万一在单位丢了,传出去,你丢不丢脸可能都不在意了。但我孩子将来长大还要做人的。” 万慧来说了这么多,也不见薛德珠的一点回应。 “看看这封情书写的什么?” 薛德珠也许此刻已接过了杨樱的情书,也许没有会理,总之,还是没有一句话。 万慧来接着说的话,揭开了迷底,让门外的候斌长吁出一口气。 “你自己看,我背给你听。这封情书,写的极有文彩,所以,我都背下来了。” “古往今来,爱情与身份的冲突,一直都是文学艺术的重要主题,从《战争与和平》到《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从《天仙配》到《杜十娘》……人类最原始的情爱本性,在门阀,财富,教派,宗族哪怕是一个站在婚姻里,另一个站在婚姻外,在这些冰冷坚硬的屏障前,爱情历尽磨难,演绎了无数人间悲喜剧” “慧来,她写的这些,与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不是自寻烦恼吗?再说了,我也不感兴趣!” “薛德珠,不感兴趣,是吗?但我感兴趣!再看看这一封!我不只能背下来了,还经常在失眠的晚上用脑子一遍遍回想!” 薛德珠又没有了回应。 “德珠,你的声音沉静略带沙哑,有一点**的淡漠与灰暗 那是一个微寒的阴天,我在家里一遍遍听着你的诗朗诵。它的语言、节奏、意象甚至有点不太像诗。过去,像我的许多同代人一样,喜爱过贺敬之、郭小川、闻捷、白桦等人--我也喜欢过马雅可夫斯基,叶夫图申科,如今,唯独由你朗诵的这首诗,听着千遍,也不厌倦” Part 195 “行了!你还有完没完?” 薛德珠虽然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压的很低,然而,这种充满火药味道的气流,却着实灼痛了万万慧来刚刚还想冰释的心。 薛德珠仍想极力解释着: “慧来,咱们家里马上就要有一个新成员了,这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况且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整日考虑这些和咱们无关的” “薛德珠,请你自重。在法律意义上,你还没有不请自来的资格,你走吧。” 万慧来又恢复了她那冷的令人能打寒颤的声音。 “慧来,我的意思是咱们就别闹了,好不好?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说办手续,咱们就办了手续,你说不让我回家,我就不敢回家,还要怎么样吗?” 薛德珠停顿了一会儿,万慧来也并没有说话,室内的气氛里,那种僵持和尴尬似乎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外面灶间的候斌直起腰来拍了拍刚刚趴在门板上的耳朵,仿佛有什么刺激的,能让他耳朵发痒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候斌的面部表情,此时,十分严肃,他听出来了,这一次慧来和德珠的矛盾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他呆呆站在那里,两手都是浅黄色的面粉,脑子里此时一团浆糊,有些发懵。 “慧来,咱可要适可而止呀!你这个身板了,都快生了,身边没有我照顾,怎么得了呢?为了咱的孩子,也要别生那些没有用的气呀!” 薛德珠的语调里,愈发急促。 “薛德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我累了,想休息了。” “慧来,咱们别闹了,行吗?” 隔了好一会儿,慧来的声音高了几度,传了出来: “你想撕破这张脸吗?要不是在我妈家,此时,我会报警的!” 薛德珠有些不知所措: “慧来” 万慧来铿锵有力的说: “再不要到这里来!请记住你的身份!” 薛德珠有些求饶的嘟囔着,肯求着说: “慧来,我总也不来,你就不怕爸妈知道吗?” 万慧来继续在自己的思路上滑行,她说: “我跟他们说,你参加会战,吃住在单位!” 薛德珠也开始背离了两个人的“谈判”目的,纠结起制造“恶果”的责任。 “可是,我们单位的会战结束了。我要回家了,你总不能一直不让我回家吧?” 万慧来听了薛德珠的这句话,顿时火气又一次喷发了。 她觉得,首先听这句话的意思,你不能回家好象是她万慧来的错误,导致他薛德珠有家不能回。 再一点就是,你薛德珠此时是个什么身份,“回家”,你还有资格“回家”吗? “薛德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一口一个家的?” 万慧来觉得自己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两个人真的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这一次下的逐客令,那可是真心的。 “你回吧。下次再做个不速之客,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至于妈爸那边,还是说你继续参加会战,他们也不会知道。走时把门带严吧。” “慧来” “再不走,我叫人了!” 候斌听到这里,忙挪动脚步往院子里走,站在鸡窝前,蹲下身子,佯装摸窝里是否有鸡下了蛋。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薛德珠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他垂着头,也没有往院子拐角的鸡窝这边看,便心事重重的走出了院子。 他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明明,自己刚进屋子时,还能和万慧来攀谈几句,甚至万慧来还第一次跟自己提起了杨樱的事情。 想到这里,薛德珠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薛德珠,你真笨!你听着不就完了吗?干嘛还和她犟呢?” 他记得那个中午,杨小艳把三张电影票和一张纸条,委托门卫大爷交给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 其实,万慧来提出和自己离婚的那一刻,显然在薛德珠的心里,并不相信,他们真的能把婚给离掉了。 薛德珠一直觉得,万慧来自己会有一个情绪自愈系统,是别人无法启动和掌控的。 只有靠她自己才能让这个系统发挥作用,然后,再一次赋予她平衡和快乐。 而每每遇上这样的事情,自己的能力却是很微不足道的,只能在一旁边默默的陪伴或忍受来自万慧来的“风吹雨打”。 所以,对于这次离婚的事情,薛德珠还是这么认为的,他以为只不过这次是暴风雨,或是雷暴,级别虽然高些,也终会过去的。 只不过他有抗过去的心理准备,无论带给他怎么样的艰难和险阻,他一定能迎来“天晴”的那一刻。 但是,这次的时间却是有些久。 在单位住的那段日子,经常在午夜梦回或是失眠的时候,想到了他们婚姻的这种处境,薛德德珠的内心也是十分不快乐的,但是,他能快速转移这种情绪,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工作上来,从不去深想这个问题。 他的想法很简单:抗就是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所以,当他看到杨小艳传递给自己这样的一个信息(万慧来怀上了他薛德珠的孩子)时,也许是那种盲目的自信,也许是他真的没有往坏里想,总之,他顿感这一天(转机)终于来了。 于是,他拿着电影票,第一次违背和万慧来的约定,自己去幼儿园接了薛拯,然后,又到万慧来的学校,爷儿两个整齐的等在校门口,接她下班,还真的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还别说,万慧来没有因为薛德珠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而生气。 而且还答应了薛德珠,可以陪自己去医院做产检这样的请求。 但还是没有让薛德珠回到家里来住。 当三个人看完电影,薛德珠背着困的不行的薛拯,与万慧来一起回到家里时,万慧来哄睡了薛拯,转过身来,走到外屋灶间里,来到正在封炉子的薛德珠跟前,说: “谢谢你!这场电影,薛拯央求我好久了。” “慧来,怎么能说谢呢,我” “薛德珠,天不早了,我也该睡了。你回吧,以后,我每次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会事先给你打电话的。就别不请自来了啊。” “慧来,我还走哇!这不都回家了吗?” “薛德珠,别让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记住,你是参加单位大会战去了,吃住在单位!” “” 薛德珠想了想,还是悄悄的走到卧室,慈爱的看了一会薛拯熟睡的脸,为他掖了掖被角,又看了一眼慧来,拿起自己的外衣,走了出去。 薛德珠没有过份的失望,他知足的想: 就快全部解禁了,万慧来判自己禁足家庭的事情,就快要到期限了! Part 196 张淑领着孙子薛拯,后背披着落日的余晖,从外面走进院子。 她发现丈夫候斌,早已揉好了面。 并且张淑从面板上,那些正在醒发的馒头面胚子的形状来看,就知道他为了让面型更加挺拔,还在揉面时很专业的加了面碱。 这倒是张淑过去没有发现的,自己一直以为候斌对面食方面的厨艺不通,如今,她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过去张淑学做面食的时候,用了好久的时间,也弄不好明明发的很开的一大盆面,为什么做成了面胚子,再做熟出锅,就是瘪瘪的一团呢。 后来,经人指点,才明白,揉面时是需要放一些面碱的,可是放面碱的量,却是要考量一个人的面食手艺了,所以,张淑感觉自己尝试了好一段日子,才把这放面碱的量,调整到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地步。 刚才自己出去的时候,是让丈夫只帮自己揉揉面的。 想不到,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面团一个个做成了馒头胚子。 看样子个个挺实的立在桌上,那一定是面里面掺了适量的面碱,才能有这样的二次醒发效果图。 此时的候斌完全没有意识到,张淑领着薛拯走进了院子,自己的双手没有闲着,他正蹲在炉灶前的一个盛煤灰的长方型的“炉坑”前,认真的扒着小盆里的大蒜。 灶间里的碗柜上,有他临时移过来的收音机,此时候斌正在专注的听着播放的新闻,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八月初,河南省驻马店突发暴雨,水库垮坝。这次垮坝,是因为为了保护京广铁路,炸开水库对面堤坝,而不料引起连锁反应,导致了三个水库被冲垮。溃决的洪水,冲入河南省内30多个县市、造成1780万亩农田被淹,1015万人受灾,超过二十余万人死难” 候斌的手又一次抖了一下,剥下来的蒜皮子,没有按原来的路线进入炉坑,而是散落了一地。 他摇了摇头,自语道: “天灾呀!” 候斌这边慌忙的去拿扫把,准备把屋地上的蒜皮子扫干净,因为张淑是个干净人,这灶间里,没有一处存留的灰尘,地上更是一天要清扫多次。 “这手不利索喽,弄的满地,等老太婆回来,又该唠叨了” 话音还没有落,他便发现身后有一道阴影,回头便见张淑领着外孙子,已站在他的身后了。 薛拯见到姥爷回过头来便喊: ”姥爷姥爷!我们还想从背后搞个突然袭击呢,想不到被你发现了!咱们玩猜字游戏吧!“ 候斌把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了一声,又朝屋内指了指。 “拯儿,小点声,你妈妈正在休息呢!” “姥爷,姥姥说,这屋子里边隔外面的音,里间的人听不到多少外面声音的。” “你姥说的对,可我大外孙子刚才的声音也太高了,都像打雷一样,里间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候斌边说,还边用手示意雷神电闪的样,逗笑了薛拯。 “好的好的,姥爷,我遵命就是!可我饿了!” “你姥姥不是给你面果吃了吗?” 候斌说着看了一眼张淑,张淑放下正想摘的青菜,走过来,点着薛拯的头说: “你这吃不饱的孩子,刚才在同学家。人家不是给你吃了大个的馒头吗?我还跟人说,我们家今天晚上也要蒸馒头!一会呀,蒸好了馒头也给你们家送来几个,咱们两家比试比试,看看谁家的厨艺高!” 候斌点头说: “应该的,咱拯儿,动不动的就在人家吃东西,以后,咱做吃的,也想着点人家。咱孩子这嘴,看长的就不小,人说男人嘴大吃四方嘛!” “候斌,你把戏匣子怎么拿灶间来了?放这里可不稳当呀!” 张淑指着那台碗柜上的收音机说。 “哎,我这不是想趁这个时间段听听河南发洪水的新闻嘛!真惨哟,死伤二十多万人。” 张淑忙走过来说: “这是怎么了,今年二月,海城那场73级地震。伤亡人数也不小,快三万人了吧?这天灾呀!” “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海城那次,咱就直后悔钱捐的少了点,这次” “老候,这个月的工资,咱俩拿出一个人儿的来,给河南寄过去,算咱尽的一点心,行不?” “淑儿,你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姥姥,姥爷,你们嘟囔什么呢?” 张淑见外孙子从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突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屋内紧闭的房门,她朝候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想了想,对外孙子薛拯说: “去院子里再玩一会儿吧,把书包放在这儿。吃饭时叫你啊!然后,饭后还让姥爷跟你玩猜字游戏好不好?” “好!“ 薛拯一听,高兴的直点头,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怎么样?” 张淑指了指屋内,小声问候斌。 候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洗了洗,擦干了之后,领着张淑来到门外。 两个人站到了院子里,张淑忙问: “你这么神秘兮兮的,到底怎么样了?我没走的时候,怎么听着像两个人办了手续,是什么手续?” 候斌没有马上回答张淑,只是从鼻腔里喷出了两股气流,形成了磕磕碰碰的声音。 “咋说呢?” 张淑见状更加着急了: “你别再想着说呀,怎么回事儿就怎么回事儿的跟我说。这一辈子了,我还不知道你?别想蒙我!不许让我着急,快说吧!” 候斌扶着老婆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咱先说好,这个事你得听我的!” 见张淑点头,他便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这两个人确实有矛盾!你别把眼睛瞪那么大。” “哎,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跟那个杨樱有关?” 见候斌点了点头,张淑两手一拍,有些气愤的说: “那个杨樱!按理说她都死了,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忍不住!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候斌看着张淑不说话了,张淑却接着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插入人家家庭,这种女人要脸吗?” 候斌说: “淑儿,咱们先别冲动。你先说说看,你觉得咱姑爷是那种人吗?” 张淑忙摇头说: “那倒不是!” “这不就得了!所以咱们当老的,但凡遇见事儿,要压事儿,不能起事儿!” 张淑听了,低下头来,暂时不说话了。 “这件事儿,我刚才在门外听出来了,慧来本来是想让德珠给她解释清楚的。可是德珠觉得他和杨樱也没什么呀,一提杨樱,德珠还来了劲了” “他凭什么呀?” 张淑一听,两只手插在了腰间,一时满心的气,又一次上来了。 Part 197 候斌拿过张淑的手,拍了拍说: “你看,人家还没怎么着,你倒先毛了!这咋行!我考虑了下,女儿和女婿两个人在这种状态下,很难把这个事儿,说的明明白白,要想让心里不结疙瘩,还不如慢慢来!” 张淑听了,似乎又一次熄了火,候斌接着说: “先顺其自然。放心,咱要学会压事儿。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把慧来的身体将养好。 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当口上,也没必要非得解决问题,你说不是吗?” 张淑想了想,说: “这一段时间我就以为德珠忙忙忙,一直在工作上忙。真没想到是他们两个闹矛盾了!但是时间久了,怕夜长梦多呀。” “你听我说,淑儿。什么事不要想的太多,特别是两口子婚姻的事儿。这德珠的人品,还有慧来这孩子,咱俩是一路侍候大的。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让咱们安心吗?目前慧来安全的生下这个孩子,比什么都强。咱姑爷的人品,我真的敢为他打保票。” 张淑喃喃说道: “目前,确实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凡事,健康安全生下孩子为最主要的。” “而且呀,我刚才听明白,今天德珠回来,就是为了照顾慧来的。当时,慧来也想给他台阶下的,说你就是参加会战,你工作忙,还有我父母呢。小淑儿,那咱们何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把这件事情就按照这个套路打下去,他工作忙我们就多帮帮慧来。” 张淑听了,点着头说: “帮他们一定没问题。反正咱们老两口闲着也是闲着,你想想我们不帮他们做好后勤保障这个基础工作,谁还能做好呢?慢慢来,就慢慢来好了。说起来,两个人在一块要过几十年,真的不急在这一时。” 候斌见薛拯跟小狗没完没了的疯跑着,有些不放心的提醒说: “拯儿,那可毕竟是条狗,别跟它太疯了,小心它玩的没边了,给你一口啊!” 张淑听了,转头一看,忙跑过去,把小狗用绳子拴好,然后把拴狗的另一头,锁在了院子的那根晒衣服用的粗钢丝上。 候斌则走进屋里,把馒头胚子放入蒸锅,然后端了盆水,拿出来说: “来,洗把手。拯儿,你也来好好洗洗手,一会儿,好吃饭呢。” 张淑洗完手,两个人一起来到灶间,把青菜下了锅,准备做盆汤喝。 候斌接着刚才的话茬说: “这两口子早晚要走完这磨合的过程,最后两个人到老了,像我们两个都磨成了两个小圆蛋儿的,没有棱角儿,才真让对方不难受了。但是磨的过程不容易,也许有几年时间磨的多了,两个人的矛盾也多起来,但如果能一一解决,那就少去了以后磨合的痛苦。不打仗不生气难道就是好事吗?要没经过这磨合的苦处,极有可能那是离的更远了,棱角还在彼此的心里长着,这个仗早晚要打的。” 张淑说: “你说的话,就我能全懂,换个别人,都听不明白。” “所以,我也不给别人机会,听我说!淑儿,我觉得他们孩子小,这个时候忙工作是对的。先让德珠忙工作,听咱慧来的,顺其自然,好不好?” 张淑使劲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说: “我呀,总怕委曲了咱慧来!有时候,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唉!没办法,先就这样吧!” “淑儿!别力求完美。他们将来会很好的。放心吧。” “老候,快叫咱孙儿来吃晚饭。我把这锅馒头送几个给孙儿同学家去。” “对喽!咱们大家先填饱肚子,然后跟外孙儿猜字儿,把他哄睡了,咱们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你发现很多事儿都没了。相信时间,会解决问题” “哎呀,老头子,你的面发的不错。这馒头,都开花儿了,真不错!” 随着张淑的感叹声,候斌看着被张淑起锅的开花大馒头,开心的笑了。 吃饭的时候,由于薛拯在外面吃了整整一个大馒头,又吃了两把姥娘给他拿的面果子。此时他的小肚皮,早就开始圆了起来。 所以吃饭的时候张淑给他拿了一个馒头,他没有吃完,余下的部分,候斌接过来吃掉了。 薛拯只是喝了几口白菜汤,就把碗一推,跑到炕里去拿小人书了。 但脑子里还是没有忘记猜字游戏的事情,见姥爷还没吃完饭,就提醒说: “姥爷,等你吃完饭,就叫我,咱们俩玩猜字游戏!我先看会小人书。” “好哩!你还挺会安排自己!” 薛拯拿了两本小人书,跑回了饭桌,一屁股坐在了慧来的怀里。 他开始不管不顾的在慧来的怀里,翻看着小人书。 还时不时的问慧来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张淑说: “到姥娘怀里来。让你妈妈好好吃点消停饭。” 薛拯在慧来在怀里蹭了蹭还是不想离开,回过头来问: “姥爷说妈妈需要休息。妈妈你是病了吗?” 慧来放下手里的筷子,搂过薛拯说: “没有。妈妈没有病。就是有些累,歇歇就好!” “妈妈,你累了,一会玩游戏,我和姥爷就不带你了?” 见妈妈笑着点头,他又说: “那就我和老爷玩,你看着好不好?” “好啊。我和姥姥看你们玩!” 慧来微笑着看着薛拯,再没说话。 张淑见慧来如此,知道女儿的心情还是不太好。 她边捡桌子,边说: “看看咱外孙儿,这碗汤喝的精光!真是个好孩子,!不剩饭不剩菜,吃饭有个好习惯!” “老婆子,今天晚上,咱孙儿还真没吃干净,都是我打扫的。但往日,这小子吃饭真是个自立的好孩子。” 张淑接过话头说: “那还用说。都是慧来帮他养成的好习惯。这孩子才多大,刚刚能吃点辅食的时候呀,慧来就让他自己拿筷子,一个人在小饭桌上吃。当时我还说,能行吗?拯儿多小呀!没想到那小伙子吃起饭来特别的乖!自己戴上个小围嘴儿,一个饭粒落地板上,他都会捡起来,慢慢的,吃起饭来又干净,又利索。” “看妈把他夸的,这么大的孩子了,都能这样了。” 张淑认真的分辨起来: “就在刚才,在他同学家吃馒头,咱拯儿,他一个馒头渣儿都没有剩,馒头吃完了,手上和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他那个同学脏的很,弄得满脸、脸衣服上都是馒头渣儿。最后,那孩子面前的书本上都是馒头渣儿。还一边吃一边说话,喷的哪里都有。可我们家这小学生,这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才开始说话,那是真不一样。” 候斌接过来说: “这回知道,什么叫家教吧,咱慧来是人民教师!教育的孩子能一样吗?” 慧来笑了: “咱们家,就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哈哈哈!哈哈哈!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真好玩!” 薛拯得了这句俗语,笑了半天。 Part 198 说起这猜字游戏,在张淑家里,还是候斌发明的。 那年张淑和候斌两口子,从73栋搬到了这里。 正值是冬天,按东北的惯例,冬天是不好搬家的。 可赶上那年73厕所女尸案的揭晓,东屋和西屋的邻居给张淑一家带来了诸多的烦恼。 有一段日子,张淑由于睡不着觉,两只眼睛就如同熊猫一样,用杨青媳妇的话来说: 两个黑眼圈比她的“黑眼仁”颜色还深些。 冷冬数九出来找房子,本来就不容易,再加上还要快马加鞭的着急找,就更加的艰难了。 但运气还好,经张淑单位同事介绍,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趟砖瓦房,砖瓦房的屋子里边,并不比茅草房实用。 冬天的时候,东北的寒风很刺骨,隔着砖缝都会吹进来。 于是,家家户户就养成了一个糊墙和棚来保暖的习惯。 每当年底,年要来了,正值家家都收拾卫生和吃食来迎接新年。 就用白纸或是牛皮纸,更多的是旧报纸,来把卧房里面四周的墙和天棚,用自己家熬的玉米或白面浆糊,涮在纸上,糊上一层。 这种习惯,每年如此,使翻新的整个屋子,没有了一丝的灰尘,还起到了更加保暧的效果。所以,一年糊一层纸的累积,日子久了就糊了厚厚的纸墙皮和纸棚皮。 每一年都要糊一层有着甜甜的食物味道儿的浆糊纸,也让室内更加温馨。 然而,冬日里,小孩子由于室外太冷,很少出去。 于是,这一层层的报纸墙皮,倒是带来了诸多的乐趣。 “猜字游戏”就由这层报纸墙皮而来了。 从墙到棚,都是报纸上的字儿,有大字的,还有小字的。 有黑体字,还有宋体字。 有新闻,有故事,有诗歌,有散文,甚至还有图画。 慢慢的,屋内的人,每当躺在炕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这满眼的报纸。 这也像书库一样,不知不觉,就让你的思绪沉浸在这样报纸内容的海洋里。 有时候,也许只是想悠闲的躺在炕上,看着这些满墙的字儿、满棚的字儿发着呆。 或许念一首棚上的诗歌,或许读一段离视线很远的位置上的,那自己几乎无法辨认的几行故事,或许看着墙上里外两层报纸之间,隐约的去年,和明晰的现在 这要分个人的性格。 薛拯就喜欢看被今年的新报纸糊在里头的那些去年的报纸。 稍微的还能透出几个字,但还真的看不清楚,但前后左右的仔细辨认,再加上联想和猜测,还有可能辩认出更多的字来,这中间,就要跟自己较好久的劲。 慢慢的,这屋子里的人,天天躺在炕上看着这些字,显著的几个字都记熟了。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记得的那些字,在哪个角落里。 新来到这屋子里的人就一时很难找到这些字在哪里。 于是,这个游戏还涉及到了一个“东道主”的优势。 可是,由于新到这个屋子里的人,找不准字,就感觉格外的新奇和刺激。 反而增加了想一遍遍找出来的魅力。 所以,这个游戏还可以吸引自己的同伴来家里玩耍,且乐此不疲。 而薛拯,由于刚刚认字,本就对字有着无限的迷恋,再加上对姥姥家的屋内报纸不熟,更更增加了他跟姥爷玩这个游戏的粘性。 所以,在他的小脑袋脑里,觉得这些字,都是在和自己捉迷藏。 自己和姥爷玩的就是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新奇得很。 于是,薛拯每次来到姥爷家里,除了喜欢姥姥给自己做的好吃的,就是喜欢和姥爷在晚饭后,躺在在炕上玩“猜字游戏”。 姥爷问: “拯儿,你帮姥爷找找人民日报这四个字在哪?” 薛拯满眼的找,满棚的找着人民日报这四个字。 可是往往报纸上最大的这四个字,却逃过了薛拯的眼睛。 一遍遍无果后,求饶的眼神看向候斌。 “拯儿,你认输了?可别由于字儿太大你反而没注意呀!“ 经姥爷提醒,薛拯站了起来,指着那行草加黑的那四个大字问: “姥爷,不能这四个字,就是人民日报吧?” 候斌点点头说: “没错儿,我的外孙儿,就是这四个字。” “不对,姥爷,妈妈教我的这四个字不一样!” “那是,这四个字是繁体字,还是行草。你当然不认得了!” 薛拯不知道听没听懂,但他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样子,是在自己面前做了伪装。 “我都没想到这个字儿,我还以为这不是字儿,是画儿呢?姥爷你坏!” 就这样,爷孙俩吃完饭不到十分钟,准投入到了这个游戏当中。 薛拯认真的在棚上和墙上找呀找呀,慢慢的就困了,香甜的睡着了。 张淑白了一眼候斌,说: “你倒会哄孩子,这比唱催眠曲都好使!猜字游戏?你还真能扯。” 而这天晚上,慧来躺在那里,薛拯都没像在家那样的粘着妈妈。 只是催着姥爷开始猜字。 候斌说: “咱们今天,要定个输赢的奖励!不能总这样就算了,对不对?” “姥爷!我问你三个字儿,你要是猜着了,今晚就算你赢!” “哎哟!我外孙儿智商噌噌见长!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好你说吧,什么字儿?” “你听着,姥爷!就三个字儿,妈妈呢?你可以猜一万次。只要对了,都算赢!” 候斌边找边说: “妈妈两个字好找,可后面再带个呢,就不好找了。你确定后面带个呢?” “带,就是要带!” “不好找,我外孙儿长能耐了。唉!我的眼睛都找花了,我认输了,你说吧,这三个字儿在哪儿?” 薛拯指着在炕上正在睡觉的妈妈: “妈妈呢?” 侯斌愣在那儿了,但是猛的又反应过来,他笑了: “臭小子!你!” 薛拯的小手抬的老高,指着慧来说: “妈妈呢,三个字吧?,在那呢,哈哈哈!” 候斌忙叫外间的张淑: “淑儿,快进来吧,快进来!” 张淑慌忙走进来,两只手还滴着水: “我正涮着碗呢,大呼小叫的,怎么了?” 炕梢睡着的慧来也掀起被,问: “怎么了?爸爸?” “看看咱这外孙儿吧,慧来你也看看你教的这个学生吧!这孩子是真不像六七岁呀。我发现他长本事了,他现在都能把我卡住了!” 接着,候斌便把刚才猜字的事,说了一遍。 张淑听了,欢喜的把薛拯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候斌想了想说: “你小子这是违背游戏规则!你这叫脑筋急转弯。要说你这是字,也是相形字!是按妈妈的形象定制的字!臭小子!姥爷认输!好样的!但照你这个逻辑,姥爷呢,今天也考考你。” “姥爷,你也考我三个字吗?” “对呀,没错。我的三个字是:爸爸呢?” Part 199 候斌见薛拯如此聪明,特别兴奋。 且不说他再反提的那三个字,薛拯如何回答,单就候斌的兴奋劲可是没完没了了。 他一边肯定着外孙子的想法,说他赢定了,已是事实。 但又忍不住的去和外孙子逗趣和饶舌。 他站在炕上,低下身子,笑嘻嘻的跟薛拯说: “先说你赢了啊。但我问你,我现在说姥爷身上写的姥爷两字。这对吗?” 薛拯也站在炕上,只是他仰着头,自信的看着自己的姥爷发难,脆声回答: “当然是对的!” “可我说姥爷现在脸上还写着笑嘻嘻三个字,对吗?” 薛拯皱起了小眉头,想了半天,求援般的看向母亲,嘴里却还在不情愿的小声说: “对,也对吧” “哈哈哈哈!” 候斌开心的大笑起来,他感觉目前自己为难的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要被自己pk下去的对手。 “瞅你那为老不尊的熊样儿!” 张淑站在屋子的中央,看着候斌得意忘形的样子,禁不住满脸不屑的啐了老头子一口。 而围着花被子,坐在炕上的慧来,只是微笑不语看着这一切。 “妈妈” 薛拯终于央求的口吻叫了声慧来,而慧来面对儿子祈求的眼神,双肩一耸,面部肌肉往下一拉,双手在胸前一摊,意思是告诉薛拯: “自己解决喽!我没办法。” 薛拯看向候斌,见自己的姥爷,还是一脸兴灾乐祸的表情: “你妈妈要是答应了,她就写着妈妈俩字儿。要不答应,那才是妈妈呢三个字。你妈妈刚才还不一定在哪儿呢,她去睡觉了。你不知道南柯一梦这一说吗?姥爷不是给你讲过这个词吗?你妈妈那时也许在梦游呢,所以要问妈妈呢?” 候斌这一大套的理论,有些五迷三道的,把坐在那里的慧来,本来都不想马上睡觉了,突然又打起了瞌睡。 “老头子,你又罗哩罗嗦说些什么?输了就输了,别跟小孩子耍嘴皮子!” 张淑见候斌没完没了的,便冲他喊着。 候斌上来了他的那股子墨迹劲了,又开始朝张淑来劲的说开了。 “淑儿,你看慧来,你说刚才她听见了吗?她没睡实诚吧?咱家可出现一个小人物了,这小子他把我都给绕里边了,厉害着呢!” 说到这里,候斌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又跟张淑重复说了一遍,张淑倒是还耐心的听了,并且还配合他,拿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还好,候斌终于放下了这种兴奋异常的情绪,开始总结了。 “淑儿,咱拯儿小的时候,我就说好嘛,这小子可聪明了,整个屋里的人,他总是能准确的甄别出哪人是大王,哪人是小王,哪人是群众!现在看来,他是真聪明。大外孙儿!咱这屋里,我看你把咱仨都卖了,咱仨还要帮你数钱呢。” 此时薛拯被姥爷夸的也十分兴奋,他如同一个小猴子,在炕里蹦来跳去的,把炕柜里的被子都折腾了出来,搞的满炕都是乱扔的被子,张淑看了,直摇头。 候斌说: “臭小子,先别美。这回姥爷我再考你一个。我看你小子脑洞这么大,我还真的小心一点,给你数两百个数的考虑时间,猜字开始:三个字,爸爸呢?“ 薛拯听了,跑到万慧来的身边,用力推着她,喊着: “妈妈,你也别睡了,起来跟我们一起玩吧!妈妈妈妈!” 在薛拯的用力推攘下,慧来睁开了睛睛,揉了揉,然后支起一只手臂,托着脑袋,说: “好,妈妈不睡了,看薛拯如何大胜姥爷!” 薛拯思考着说: “爸爸,爸爸呢,爸爸应该在机场参加大会战,那我是找大会战呢?还是找机场呢?” 候斌听薛拯这样自言自语着,忙说: “那不行,只能找这茬事儿。可以象形,但不能变形。” 张淑抢着说: “老头子,咱拯儿认输了,你说答案在哪里?” 候斌斜着眼看了眼张淑,撇了撇嘴角说: “你真够可以的。你不要跟着乱说好吗?难道你是他的小跟班不成?” 慧来和张淑站在了一起,跟候斌叫板: “他认输的话,您说答案在哪里吗?” 候斌要被这两个人给气晕了,他无奈的说: “我是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怎么知道爸爸呢这三个字在哪?” “看看,怎么样,原来这老东西赖账。你都不知道答案,怎么可能当做问题来考我外孙儿呢!” “就是就是嘛,爸爷,这样不公平。” “姥爷不公平,那我反来问您!爸爸呢三个字在哪里?” 薛拯的话,让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慧来忙说: “儿子,你也不能犯刚才姥爷犯的那个规则。你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也没有资格提问的。” 薛拯却让大家颇为意外的回答: “妈妈,我知道答案!” 薛拯猛的从身后拿出自己的书包,举过头顶说: “爸爸在这儿呢!爸爸呢这三个字,在这里呢!” “嗯?” 地上站着的张淑,慧来又一次从炕上坐了起来,侯斌则蹲在了薛拯的跟前,三个人都认真的看着薛拯。 从三个人微微皱起的眉头来看,他们都对薛拯的举动,非常感兴趣。 薛拯把自己的书包打开了,拿出了几本书,放在炕上说: “这几本书全是爸爸包的书皮。是不是有爸爸这两个字?那爸爸呢?在这!” 他的小手边说着话,边指着书本上的花花绿绿的书皮。 接下来,他又翻开书,每一段文字都有标注。 “这都是爸爸写的,爸爸呢?在这!” 薛拯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整捆削好的铅笔,说: “爸爸每周都给我削好一捆铅笔,到周一的时候我就换上,爸爸呢,爸爸在这儿!” 接下来,薛拯又从书包里边拽着一个袋子,打开后,倒在炕上,全是花花绿绿的、大大小小的、小男孩们玩的自制玩具: “这是我当大王的杀手锏。弹的溜溜,又大又带劲儿,是爸爸帮我买的。这些飘奇又硬,又新,我靠这些把小伙伴的飘奇全赢了回来。后来,我又还给了他们,他们就管我叫大王。” 候斌拿过来一张说: “这是硬纸壳切成的飘奇,当然厉害了。别人的都是纸叠的。” “爸爸说,每周给我换一次新的,他是我的兵工厂。有他,武器必须先进!这些新的硬实的飘奇都是爸爸给我切的,他每隔一两周,就把我那些旧的飘奇给收走了。说是影响我战绩!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羡慕我,谁都愿意和我玩飘奇,觉得我的飘奇最好使了。” 薛拯缓了口气,接着说: “小朋友们,都是我的兵!原来两个战队,后来,都当了我的兵,因为他们觉得,赢的一定是我的战队,因为那些飘奇真的好神奇!现在小朋友们都想看看我的爸爸长什么样,他们都想有个兵工厂的爸爸呢!你们说爸爸呢?是不是在这儿!” 看着薛拯倒了一炕的“爸爸”,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Part 200 候斌见慧来和张淑听了外孙儿的这些话,眼睛都湿润了,就想调节一下气氛。 “拯儿,这些纸叠的卡片,是怎么叠的,也叫飘奇吗?” 薛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这些纸卡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妈妈,你说教我用纸叠卡,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教呢!” “哎呀!妈妈都给忘记了,一会儿穿上点外衣就教你。” 慧来用双手自然的擦了几下眼睛,应和着薛拯说。 “姥爷,这些卡片,是爸爸叠的,都是我小时候玩的了。现在不怎么玩了,玩这些新式武器了。” 薛拯说完,还再一次用手拿出刚才让大家看的那些硬卡。 接下来,他走到姥爷的身边,故作神秘的趴在姥爷的耳朵上,小声说: “爸爸说他已经把叠这些卡片的技艺,全部教给妈妈了。” 候斌郑重的点了点头,说: “来吧,咱们进行下一个游戏!由万老师教咱家全家制造武器!” 薛拯一听,欢跳着蹦了起来。 慧来认真的穿好了衣服,拿过来一些旧书本。 “来,我们开始叠纸卡了。” 万慧来不愧是位优秀的人民教师,讲起课来有条不紊,且趣味横生。 她一边讲解,一边动手示范。 先教薛拯叠两张纸合成一个的飘奇。 她拿出两张同样尺寸的纸,分别对折一下,一张放在另一张的上面,大概靠近中间的位置。把下面的一张从一头折出一个三角,再折过去。 然后以同样的方法折上面的一张,依次折下去,最后把角塞进缝隙里压好。 折法是极其简单的,只是示范了一次薛拯就可以熟练掌握了。 薛拯利用一会儿工夫,就折出五六个了。 而候斌和张淑却还在认真的比划着,没有顺利过关。 他们老两口嘴里还直念叨: “这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就是强,你看他那小手倒腾那个快,我看着眼都花了!” 万慧来接下来,又教了用一张纸叠的飘奇。 “这个折法更简单,具体折法我就不说第二遍了,就当作薛拯同学明天的作业,明晚叠给我看,好不好?” 薛拯听完,猛的站起来打了个立正,高喊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万慧来正色说: “薛拯同学,你还有一个任务!你在都会叠的前提下,教会这两位老同学!好吧?” “好!” 薛拯的回答,干脆的同时,却难掩欢喜。 候斌憨皮厚脸的凑在薛拯跟前说: “薛老师,这飘奇,怎么个玩法呀?” 这一回,万慧来解说,儿子薛拯进行动作示范,认真的配合一堂玩纸飘奇“实操课”。 据万慧来的说法,这纸飘奇也叫“面包”或是“四角”。 玩法是很简单的,就是玩家每人出一个,轮换着去打对方的,打翻了,对方的那个就归自己了。 而叠这种纸飘奇的材料,多数是书纸,旧书撕了来叠,如果能得到一个牛皮纸的,那就很是更宝贵了。 “哪里有牛皮纸?”张淑问。 “一般是磷肥袋子,也有别的上面的包装纸,反正是很珍稀的。” 薛拯听到这里,用小手把自己那堆纸飘奇一翻腾,拿出来两只牛皮纸的飘奇,扬着头说: “这是爸爸给我的,是纸飘奇大王。它们一直没输过。” 慧来一把抢过薛拯小手里的牛皮纸飘奇,把它放到一些大的飘奇里面,说: “有的也这样玩。” 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薛拯已代替她示范了,逗的老两口在旁边张大嘴巴哈哈笑起来。 “薛拯同学示范的对。是这样的,有时候为了增加纸“飘奇”的威力,也会把小的给装到大的里面,但那样有时候也更容易被打翻。大的,薄的,反倒不容易打翻。 总之打纸飘奇的方式一般也就两种,一种就是使劲硬砸,再一种就是扇,用风把对方的纸飘奇给扇翻。” “妈妈,我们玩一把打翻一张赔五张的,好不好?” 看着薛拯祈求的小脸,慧来亲了一下,柔声说: “我还没听说这么个打法。不是打翻一张,这张就归对方了,就还得再拿出一张跟别人玩,游戏规则到这个小臭孩子这里,为啥要改呀?” 薛拯就开始介绍说,现在的小朋友发明了好几种游戏规则,花样多多了。 在他的示范下,三个大人看明白了多出的这几种玩法。 万慧来又开始职业病发作,把这几种玩法总结在一张纸上,还上了墙。 第一种是甩三堆。 双方玩家各出几张卡,张数不限,一方拿起这些卡甩出,如正好甩成三堆,卡就归这个玩家所有,甩成了两堆、四堆或者其他的堆数,就换玩家再甩。 第二种是打反正。 用五张卡,这个有张数限制。 第三种用加厚板打(以下几种就是薛拯爸爸新制的卡)。 全反了,就算赢,所有卡归赢家所有,反之,换玩家再打。 第四种打新。 一人出两张卡,各自拿出一张加厚板打,打成三堆算赢,所有卡归赢家所有。 反之换玩家。 第五种打黏卡。 四张卡,一人出两张。 比如玩家再拿出一张卡来打,但如果卡正好落在四张卡上,那么这张卡就不能拿走了,如果打翻了,所有卡归赢家所有。 候斌听了一晚上,有些着迷了。 他看着墙上的那张玩法纲要,感叹的说: “现在这孩子的飘奇游戏规则,也是花样翻新的。之前我还觉得,这些小孩子怎么蹲在地上打卡,也能玩得那么起劲,不吃不喝的,有啥好玩的。” “那你明天开始,也别吃别喝了,就跟他们蹲地上玩!我们家还省饭钱了!” 张淑边笑着说,边拿上一盘子水果。 “妈,怎么买这么多样水果?” “还不是看咱姑爷子来了,我就颠颠的一路小跑出去买的。可回来了,人家却走了。我还好顿遗憾呢,因为这里多数都是他爱吃的。” “没事,明天,我给他捎单位点不就得了。” 听了慧来这么说,候斌和张淑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候斌马上又开始感叹: “现在回想下咱们的童年,就不难理解为啥现在小孩子聪明了。咱们小的时候,哪像拯儿他们玩着玩着,还要改游戏规则,武器还能自制,怪不得玩得那么起劲,这花样繁多的,难怪孩子们喜欢了,况且,游戏既能开发孩子的天性,还能让孩子更聪明,是不是这个道理?万老师?” 慧来边给薛拯喂了一只水果,边笑着说: “爸爸说的对,我小时候,就是没玩好游戏,才变这么笨的,是不是妈妈?” 张淑拍了下候斌的后背,让他腾个地方,自己好坐在炕沿上,紧挨在慧来身边。 万慧来递给她和候斌一人一只苹果。 张淑看着站在屋地上,大口吃着苹果的候斌说: “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回归童年,天天就和拯儿一起再玩玩这飘奇吧!但有个要求,就是不吃不喝!” Part 201 那天晚上,薛拯和姥爷的猜字游戏,让万慧来的一家人都感觉到了: 薛德珠在薛拯的成长岁月中,是实实在在与他相伴的一位好父亲! 从那天开始,万慧来不再拒绝薛德珠每天早晨,放在房外窗台上的豆浆和油条,还有隔段日子就有的红糖和水果。 也不再用沉默去拒绝张淑两口子给常找薛德珠回家吃饭的提议。 再后来,张淑和候斌发现,快要临盆的万慧来,无论上班还是下班,无论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回到娘家来,身边都少不了薛德珠的陪伴。 张淑背地里跟候斌抹起了眼泪: “哎!前段日子,我白天晚上的心里放不下,总在担心慧来和德珠的事情,怕他们真的办了什么手续,怕他们真的就分两头过了” 候斌打断老婆张淑的话: “原来我当时劝你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呀?不是说好了咱们当老的,得压事儿,不能总往坏处想,你还答应的好好的嘛!” 张淑抬头望向窗外: “话是那么说,也想那么做,可是这心呢,总在半空悬着,现在,总算落地了!” 候斌忙打趣说: “怪不得你心脏总不舒服,你也不让他老人家休息呀!” 张淑突然缓过神来问: “不用你跟我耍贫嘴!我有个事,还始终没问你呢!” “皇后娘娘请讲!奴才听着呢。” 张淑并没有理会候斌的拱手作揖,拨开他的手说: “少来这套。你跟我说实话,跟拯儿猜字那天下午,你是不是听到了屋里慧来和德珠的话?” “是呀,听到了。” “那你是不是知道了他们那个时候所说办了手续,就是离了婚?” “是啊!” 张淑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候斌: “我的老天爷,这是真的呀?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瞒着我?你个老不死的,你,你” 张淑边说着,边用手捶打着候斌。 “你听我说,先别打我,把我打死了,真相你也别想知道了!” 候斌边躲边说,没想到他的话,却让张淑立刻住了手: “你快说真相!你个越老越不知远近的老东西!” 候斌头一歪,不爱听了: “哎?你说我什么都可以,说我不知远近,我不爱听啊!” “别说些废话!快告诉我那天你听到了什么!” 候斌用手掸了掸上衣,假装很嫌弃张淑跟他撒泼的样子,没想到,还没把范儿装完,就挨了张淑上来的一把掌。 “小的交待还不行吗?皇后娘娘恕罪。” 于是,他说了那天下午听到的一切。 张淑拍了下手说: “多悬呐,我就说别夜长梦多,这要是那么拖下去,这两个人还不一定到了什么地步了” 候斌不爱听了: “能到什么地步呀?你想的就是多!你看现在,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 “得得得,要不是那天晚上,薛拯猜的三个字爸爸呢,让慧来回心转了意,还不一定怎么样了!哎!感谢” “要说你们女人呐,就是患得患失的!” “哎!我说老候!你今天是不是非气的我心脏病复发呀?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呢?还女人女人的,没有女人,你哪来的呀?” 候斌见张淑真的要来火了,忙收起嘻皮笑脸的那套“装备”,认真的说: “我觉得吧,这婚姻中的男女,是要讲究心理暗示的。要是总想着对方如何如何坏了,那就是人家没变坏,也一点点的往那个方向发展了。假如总往好里想,就是有些不好的苗头,也一点点的熄灭了。” 候斌见张淑不自觉的在点头,便更来了说话的兴致,还用手推了下张淑,意思为他点只烟。 张淑犹豫了下,还是给他点着了,但用力掐了候斌两下,候斌虽面部表情龇牙咧嘴,话头却没有耽误,接着说: “因为两个人结了婚,几乎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什么手续不手续的,也是一张纸不是,跟一天天过起来的日子,积累的情感那能相提并论吗?所以,那天下午我听了他们说的这件事,要说并没有在意是假,但我想,德珠的态度我明白了,他绝不会放弃。至于慧来又有了德珠的孩子,这事儿,大不了。只要能稳住你” 张淑终于听明白了,刚想举手,候斌早已有了准备,已经一瘸一拐的跑出了屋子,还在后边扔了句话: “老婆子,别看我跟你贫,说实话啊,你是有功的,想想这段慧来的保胎,没你能行吗?” 还真让候斌说着了。 据医生说万慧来孕期见红是流产的先兆,可以口服或肌注黄体酮来保胎,也可以口服保胎丸。 然后也根据医嘱建议,注意休息和保暖,避免劳累,平时要多喝热水,多吃蔬菜和水果,忌生冷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保持良好的心情和充足的睡眠,必要时再去医院做下检查。 于是,慧来按这些也算严格执行了,在张淑的家里静养着。 可慧来虽每天按医生开了黄体酮保胎治疗,随后天天躺床上,心里还是很迷茫,不知宝宝能否保住 几天了,慧来还见红,她慌了,张淑劝她说: “慧来,你先别急,这几天我一直在翻看你姥姥家的一些关于孕妇见红的资料。我觉得有的可能是正常现象,有的可能是先兆临产。” 万慧来的眼泪忍不住了: “我就说,可能这胎要保不住了” 张淑顺手拿了杯桌上的热水说: “慧来,咱做为母亲,首先不能焦虑!” 慧来接过了水,点了点头。 “我研究了几天,这么想的啊。首先,孩子能够保住,说明胚胎质量本身不差,而且见红是不会影响孩子健康的。其次呢,胎儿在孕囊里,而孕期出血根源在子宫内膜上,不会影响孕囊内胎儿的发育,妊娠出血是母体在出血,不是孩子在出血,它不能预测妊娠结局,血虽是从**里出来,但可能来自子宫内膜、宫颈、**,就是不会来自胚胎” 万慧来一下子扑到了张淑的怀里: “妈!” “怎么了?慧来。” “你说的这些,真的定了我的心了。谢谢你妈妈!” “慧来,我不光是你的妈妈,我毕竟也是妇产医院的退休医务人员,对子宫内膜出血还是见过许多的。即使是宫外孕,出血也来自子宫内膜而不是胚胎,那排除了宫外孕,检查时还看到胎心非常棒!激素检查指标也一切正常,真的没必要担心。” 慧来擦了擦眼泪说: “嗯,就是这几天还见红,我有点” 张淑说: “可是,咱这是妊娠中晚期的见红,吃黄体酮就没有作用了。所以,咱需要根据自己这不同的情况来决定如何处理。我考虑服用黄体酮和维生素e两种一起保胎。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咱增加维生素e后,会很快好转的。” Part 202 在张淑的这种及时的建议和精心的照顾下,万慧来保住了胎,即将临产了。 老两口见到薛德珠似乎完成了单位的“会战”,倒是天天住在了家里,接送慧来,洗衣做饭,除了承揽了全部的家务活,还细致耐心的照顾着即将临产的慧来。 原来,自从万慧来保胎成功去上班以后,就回到自己家住了。 为了给女儿减轻负担,张淑就让薛拯住在了自己的家里。 老两口每日除了照顾外孙儿外,就是去慧来的家。 张淑和候斌是两边跑,一天不去慧来的家,就是十分的惦念。 但发现薛德珠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家,慧来还安心的让他照顾的样样都好。 他们放心了也不再每日的提心吊胆了。 甚至遇上周末,薛德珠要么领着慧来来到张淑的家里渡个周末; 要么就是把薛拯和两位老人一起接到自己的家里,大家在一起凑个热闹。 每当这个时候,张淑还能让人惊奇她的举动。 张淑总能在餐桌上为薛德珠带来一些有趣的惊喜。 薛德珠小时候吃的华北平原的水果一样的萝卜,突然有一天摆上了晚饭的餐桌,让薛德珠几乎要热泪盈眶。 一盆普通的炖白菜,大家都吃的正酣,薛德珠却高声叫了起来: “妈妈,今天这白菜不对呀,我怎么吃到了小时候的味道呢?” 张淑笑眯眯的说: “这是隔壁你张爷爷家送给咱的,是从华北老家捎来的胶白呢。” 张淑的细致及周到的心思,能让家人如此的温暖,万慧来往往看着这样温馨的镜头,会沉思良久。 一个下午,慧来坐在单位的教研室里,她正在认真的整理教案。 同事们一个个都出去了,空旷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一阵痛疼,让万慧来头顶出了一层虚汗。 她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这边的薛德珠,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意外的听到了两个大姐的谈话: “你儿媳妇生了没有哇?前两天我在街上见她快生的样子。” “嗬!你问的还真是巧了。” “怎么了?” “她不是每天正常上班吗?我们还以为她没有到预产期,不用慌!可是,昨天啊,突然觉病,就生了,医生说提前了十多天,属于正常!瞅,我今天不就是来请假的,要侍候她月子喽。” “” 两个人的谈话,深深的吸引了薛德珠的注意。 对面老何跟薛德珠说了什么,他竟然一点没有听见,搞的老何不满的摇了摇头。 薛德珠低头沉思了半晌,放下碗筷,跟老何说: “我下午要早点回去,求您帮我代个班。我先走了,利用中午把业务处理下。” 待到万慧来一头汗水的蹲在地上,正赶上薛德珠走了进来。 万慧来远远的向薛德珠伸出了手臂 薛德珠十分及时的把万慧来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 “多亏送来及时,宫口都开了二指了。准备迎接生产了。” 薛德珠一听,急了: “啊?大夫,马上吗?” 大夫看了一眼薛德珠说: “你以为收菜呢?立刻马上?等宫口全开,怎么也要到明天。但现在立刻办住院手续,今天晚上,整晚要有家人值守!” “没问题,大夫!我是她的家人,我值守!” “你?她没有别的家人吗?你一个大男人。好吧。将就吧!” 大夫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薛德珠的请求。 “对了,去二楼办手续时,顺便把备品领了,热水瓶和被褥,要到一楼去凭住院手续领取。还有这个单子上” 等薛德珠楼上楼下跑了一图,再回到妇产病房,万慧来正在和室内的两个女人聊天。 “我那时大夫说都快要开二指了,赶快的准备着生吧,让我们住院。结果,两天了,还没生呢。” 慧来说: “我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一时慌了手脚。” “你爱人陪你?一个男人,能行吗?” “我妈妈这段日子心脏病犯了,昨天刚出院,这个时候也卧床在家呢。爸爸腿脚本来就不好,还要照顾我儿子。” “唉,那赶了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但男人他什么也不懂,照顾起来” 几个人正说着,薛德珠跑了进来。 他把领来的备品一样样放好,又把被褥铺的利利索索。 然后,往烫好的脸盆里调好了温水,帮慧来洗了头,又清洗了条手巾,给慧来擦了擦易于流汗的皮肤。 那两个女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好久了,才有人缓过神来搭话: “同志,你是个解放军同志吧?” “唉。算当过兵。” 两个妇女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怪不得啊。这一全套下来,真的比我父母在这里还细致周到呀。” “看的我都惊呆了” 薛德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又换了盆水,为慧来洗了脚。 然后安置慧来躺在床上说: “你先休息一会儿,护士说,她过一会就会来看看你。我先回家拿点用的东西来。” 临走,他跟那两位妇女说: “两位大姐,我回趟家,我爱人,就暂时委托给你们了,有事麻烦帮忙叫下护士啊。拜托!” 薛德珠临走的时候来到医护室,再次询问需要从家里带些什么东西,更有利于孕妇的生产。 有位护走进来,听了,打趣道: “这位男同志还真的细心周到。你刚才的那些举动,惹的好多人都夸你呢。听说坐月子不能洗头洗脚,你也都先帮她洗了。你要是想更完美,就想着你爱人平日爱吃些什么,多多给她搞来一些就是了。” 看着薛德珠疑惑的表情,她马上笑了: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是真话。因为女人生了孩子,就要坐月子,月子里,很多家庭不让吃油腻的,比如肉类,不让吃带盐水的,还不让吃凉的,比如水果所以,你现在趁她没生呢,让她可劲吃,既解馋,又减少对生孩子的恐惧。你们大伙说我这个想法行不行得通?” 薛德珠还没听完,就急急的跑了出去。 他满心的回想着慧来平日都最吃些什么,心里一样样的数念着,薛德珠想让慧来高高兴兴的吃,然后,高高兴兴的,顺顺利利的生宝宝。 至于生产用的一些东西,甚至包括婴儿的物品,张淑早就给准备的整齐完备,放在家里的炕柜里。 只要薛德珠自行车蹬的快,到了家里,取出来就是。 所以,他的脑子里,目前就是护士给他提的那个点子。 “一个月不能吃水果,那就现在猛吃点爱吃的水果。” “一个月不能刷牙,吃肉油水大还塞牙,也一个有月不能吃的样子。多馋人呢。那就多吃点香喷喷的红烧肉。” “对,慧来,等着我,多买一些你爱吃的东西回来!” 此时的薛德珠絮絮叨叨的嘴和使劲蹬车的脚在同步。 Part 203 夜幕降临,薛德珠回到了妇产医院。 他锁好了自行车,拎着大包小包的上了楼,来到了慧来的候产病房。 此时的病房里,只有一名护士和慧来两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她们俩去待产了。你来了就陪着你爱人吧,有事情去办公室找我们。” 护士说完,就要往出走。 “等等!” 当他把帮张淑准备的东西,一样样安排整齐放好后,又拿过一个黄色的大旅行包。 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大串香蕉、苹果还有葡萄等水果。 又拿出两个饭盒,打开后,红烧肉和米饭的香味溢满了屋子。 最后,薛德珠又拿出两个纸包,一包是慧来最爱吃的,当地特色糕点“香蕉条”,另一包则是一只烧鸡,另加两只肉罐头。 “这么多好吃的!你要干什么?” 护士见德珠拿出这么多食物,吃惊的问。 “护士同志,这些是给你们的,辛苦了。” 薛德珠拿出一些吃的,放在一只纸袋子里,送到护士的手里。 “这哪好意思!” “别客气!要好意思!我们家添人丁是大喜的日子,跟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送走了护士,薛德珠在床上用纸摆了张桌子,把吃的一样样的放好,让慧来吃。 “我还真的有点饿了,可是,这样多的好吃的,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了!”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下口!” 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吃,不知不觉,快到十一点了。 “哎呀,德珠!你看看,我们吃掉了多少东西!” 德珠这才发现,慧来真的没少吃,“纸桌子”上的食物消失了不少。 “我再去打壶热水来喝。你一定要多喝水的。” 德珠出去打水,慧来开始收拾这些吃剩下的食物。 “这也太能吃了,真是越吃越开心,越开心就越能吃! 慧来站起身来,想直直腰,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疼。 她很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判断是哪种痛疼。 薛德珠提着热水瓶走了进来: “慧来,你起来干什么?” “我想打扫下战场呀,可是感觉肚子有点痛!” 德珠有些紧张,忙上前来扶慧来: “是不是快生了?用我去叫医生吗?” 慧来低头感觉了一会儿,说: “我想去厕所!不是那种痛,是想上厕所的那种痛!” “你这样的大肚子,没办法去室外厕所的,我也不方便跟你进女厕所。” 薛德珠看了看周围,拿过来一个痰盂说: “明天,我买一个新的来换上。今天晚上我们把它当夜壶了。” “去你的,我这么大的人,哪里好意思在这房间里方便。” 慧来连连摆手说。 “今天晚上这房间就咱们两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来吧。” 万慧来刚拒绝完,就感觉便意来了。 这一次她自己抢过了那只“夜壶”,走到里面顺手拉了下帘子,方便起来。 德珠帮助慧来起身,转身又提着“夜壶”去室外厕所里倒掉,清洗之后,回到房间里来。 没有想到慧来再一次抢过了这只“夜壶”,又去方便第二次。 但这一次,匆忙之中,也顾不得拉帘子了。 德珠帮她下蹲,帮她起身,帮她冲洗,帮她整理衣服 慧来已自然的把手主动伸给德珠,让他帮助自己。 然后,德珠再一次提着“夜壶”出去,清洗后再进来。 慧来又再一次方便。 这一晚上,薛德珠不知道自己提着“夜壶”来来回回,楼上楼下,折腾了多少次。 慧来更记不得自己一共方便了多少次。 总之,远处传来了鸡鸣的声音,慧来说: “我的肚子都空了,这回好象不会再有便意了。” “慧来,累坏了吧,也困了吧,我帮你铺铺床,睡一觉吧?” 薛德珠见自己说完话,慧来并没有理会,转身看慧来时,吓了自己一跳。 “慧来!你怎么了?” 只见慧来脑门上全是冷汗,她蹲在床边,捂着肚子说: “肚子痛,这回不是便意痛,是” “快来人呐!我爱人肚子痛啊!” 德珠扶着慧来,冲门外高喊着。 “去敲门,叫大夫!” 慧来的话提醒了德珠,德珠飞快的跑了出去。 大夫进来做了下检查说: “宫口开这么快,要生了!” “大夫,我刚才一遍遍上厕所,还以为这次也是要上厕所” “先清空了肚子里的食物,然后再生孩子,这是最快最稳最不遭罪,也是最安全的一种生产方式。” 听了大夫的话,薛德珠和慧来都会心的笑了。 接着慧来一次次生产阵痛开始了,薛德珠紧挨着慧来坐在床边,帮慧来擦汗,安抚她。 慧来实在忍不住痛疼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双手伸进薛德珠的上衣内,用力抓他、用指甲挠他,然而薛德珠稳丝不动 “德珠,我要死了,痛死我了!” “慧来!有我呢,慧来!大夫们都在,一会就没事了!啊!”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孩子出生了! “恭喜恭喜!顺产,七斤半,是个儿子!” 薛德珠抱过了儿子,双眼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第一眼,就看了我!慧来,你辛苦了!” 薛德珠看着慧来汗水打湿了头发,泪水滴到了枕头上。 “慧来,你真厉害!老婆,你真的辛苦了!来!儿子,看看妈妈都累成什么样了!” 慧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月子里,万慧来先是大便干燥。 薛德珠想尽了办法,最后只能帮她打开塞露,一次次为了减轻慧来的痛苦,帮她一点点的用一只软匙子,往外抠那些干得如同小石头一样的粪便 再后来,慧来患上了严重的痔疮,而用这方面的药里基本都有麝香,慧来过敏,无法用药。于是德珠讨来中药偏方,每天帮慧来坐浴 平日里,除了给慧来精心的做好一日五餐外,洗尿布,晚上起来数遍哄哭闹的孩子 慧来几次看在眼里,泪盈眼眶。 由于张淑正值犯了严重的心脏病,德珠和慧来就没有告诉家里孩子已出生的事情,怕张淑由于帮不上忙,再上火着急,不利于心脏病的恢复。 出了月子的一天早上,候斌来了,见此情况大吃一惊。 临走,他欢喜的抱着孩子说: “你妈这两天病好了,就说这慧来怎么还不生,去看看他们,结果哎,正好满月了,我抱孩子回去,家里有只小羊,我们喂他点羊奶!你们过两天就回吧。” 晚上,德珠还是照例打地铺,来炕上拿被子。 慧来轻轻的用手拉住了德珠,指着炕上空着的位置说: “儿子今晚不在家,你就在他的这个位置上睡吧!” Part 204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天空飘着小雪,北方的冬天已悄悄来临了。 万慧来和薛德珠起的很早。 薛德珠一边在灶台边炒菜,一边跟来到身边要帮自己忙活的万慧来说: “你不用伸手了。我这边都快齐活儿了。” “我想给孩子们洗把脸!” “孩子们也不用你。你昨天跟拯儿说了,让他看着弟弟。一会吃完饭,我送你!” 慧来一听,笑了: “得!别丢人现眼了。要是搞的兴师动众的,我可就不去了!” 薛德珠一听,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慧来说: “参加高考丢什么人?这是光耀门庭的事儿” 此时薛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大声说: “爸爸,听戏匣子!” 随着吱吱呀呀的一阵噪音,薛拯把收音机调到了一个稳定的频道,传来了稳定清晰的男播音员的声音: “今天,我省在不同地点,举行高等教育考试。今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根据教育部提供的数据,共有570多万人参加高考。今年的9月,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将严格依据“自愿报考,严格考试,择优录取。的方针政策” 薛拯扭小了收音机的音声,说: “爸爸,没听到光耀门庭啊!” 万慧来和薛德珠听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薛德珠拍了下薛拯的屁股,说: “臭小子!放了半天的戏匣子,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告诉你,这要是在古代,你妈这就叫进京赶考的才子。想想,咱这家庭,要是真的出了个大学生,这不是光耀门庭,那是什么?” “拯儿,快去给弟弟洗把脸,别听你爸在这儿白话了。” 万慧来端着一个洗脸盆,里面有调好的温水,还搭在薛拯身上一条毛巾,跟他吩咐着。 见薛拯答应着进了里间,她把里间的门关上,然后拍了下薛德珠的后肩膀,说: “你知道都什么样的人参加这次高考吗?据我知道的这几个人,那都是拼命学习的!咱73栋那后院的刘富,下乡五年了。听说恢复高考,白天,刘富和其他知青一样正常干农活,到了晚上,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就偷偷地躲到被子里学习。他身边的知青说,他在田间地头手不释卷,在二十几人的大通铺里,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学习。甚至是在接到一张准考证后都热泪盈眶了。你瞅瞅,这都是啥劲头” 薛德珠听了,边挥动着炒勺里的铲子,边头也不回的打断慧来的话说: “咱也不差,就我看到你这样的,这劲头也是够可以了。你连走路、吃饭排队、坐公交车,都拿着单词本,还会因为一个小问题就跟你一起参加高考的同事,争得面红耳赤,我还帮你们劝解过。想想,为了参加这次高考,你多注重锻炼身体。早上天还没亮,就去旁边的那个小操场,沿着400米跑道跑两圈。你让我有种感觉,觉得咱家慧来将来啊,是要肩负很大责任的人。所以要各方面准备好” “行了行了,你总把我捧那么高,就不怕我掉下来,砸着你呀?” “哎?我还真不怕!因为我能接住你!” 薛德珠接着又用认真的语气说: “你说的,我当然也听说不少。这次高考,让很多人看到了罕见的希望,所以,很多报考的人都非常努力。我们单位老钱说他儿子在云县插队好几年了。报考后,在田埂上坚持自学,教科书是向其他同学的哥哥姐姐借的,英语则是听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节目学会的。老钱儿子每两三个月都要回城一次,有些不明白的英语问题就去请教老钱帮他找的老师。如果这个老师再不懂,老钱就求着单位里的人再帮着找老师。老何的儿子在黑龙江一个农场里,那里有五十多个知青,报考了四五个人。据说那儿的冬天来的早,特别冷。又住在草棚里,屋外刮大风,屋里透冷风。而且草棚里没有电,晚上只能点着煤油灯复习功课,环境非常恶劣。” 薛德珠每装盘一个菜,都要直起腰着,回过头跟慧来说几句,这些话说完,也把这几个菜都做出了锅。 慧来一边听着,一边收拾着,顺便也都把自己考试该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 听着薛德珠后来讲的,慧来沉吟了片刻说: “很多人,是比咱们要艰难的,是更加需要这次机会的。” 薛德珠说: “你带着两个孩子,每天睡不到四五个小时,看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了。我印象中,你万慧来同学学习更是刻苦,睡觉不足,早上起来还要坚持锻炼,然后吃几口早餐,到教室上课,利用课余,再到图书馆学习,三点一线不假,但可是又工作又学习,晚上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这种生活,我一个大男人看着都打怵!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过去到你们学校,去看每个星期放的那一场电影。自从你报考了,可是连那一场电影都没舍得看的。唉!不说了。” “德珠,你和孩子跟我都受了不少罪,我这算啥。咱这离考场这么近,几分钟我就走到了。你可千万不要送了。听我的吧。” 薛德珠并不理解慧来的意思: “平时上班不也是送嘛,有什么呀。” “你知道我参加高考的同事嘛,由于考场远,她需要早上4点就起来,还要到伙房和大师傅一起做饭,早饭往往也就是是馒头、咸菜和粥,还要给自己准备要带的午饭糖三角。吃过早饭后,大约也就是我们起床的时间六点多点吧。而且他们和十来个同学一起步行到张庄(考场),今天天这么冷,十里路要走一个多小时呢,等他们赶到考场,天恐怕都还没有大亮呢。我就这几步路,还搞的如此兴师动众的,我也” 薛德珠已把饭菜端到了桌上: “明白了,慧来要脸儿!好,一会儿你自己去。反正也不远,五分钟就到了。来,四菜一汤齐喽,开饭!” 随着薛拯和弟弟两个孩子的欢呼声,他们热热闹闹的吃起了早饭。 Part 205 今天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关闭了长达三十年的高考大门终于重新打开。 就在这一年,全国有570万考生走进了考场,也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考试。它不仅直接推动了中国的教育改革和教育发展,也成为一个国家复兴和兴旺的基本。 薛拯吃过了饭,张罗着要背着弟弟去邻居家里玩。 “爸爸,我带着弟弟一起,跟胜利下棋!” “好,记得在人家别太淘气!你们两个表现好,明天我和你妈带你们去少年宫!” “真的呀?爸爸,说话算数!拉钩!” “拉钩!” 父子两拉着钩,老二薛研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也向薛拯伸出了小手,要拉钩。 “小研!和爸爸拉钩喽!” 薛德珠一把抱起了薛研,亲了两下他的腮,又用小手指伸进薛研的小粉拳里,推了两下,意思也是拉了钩。 “拯儿,要不把弟弟放家里,我照看,你一个人去跟同胜利下棋不行?” “不行!我背着弟弟!” “不!行!” 薛研忙把自己掩在薛拯的身后,坚定的摇着头。 “小研!你可是明明说的不,后来又说成行了?” 薛拯咯咯笑个不行,回过头说: “弟弟,你就说一个字不,就行了。” 薛研又认真的探出头来说: “不!” 父子两人又是一阵大笑,小薛研却满不在乎,早早把自己的小棉帽子戴在头上,做出要马上出门的样子。 “看看给我们小研急的,好了,爸爸批准你们一起出发!要听哥哥的话啊!” “好呀!” 薛德珠帮他们哥两个穿戴整齐,又嘱咐几句。 看着薛拯背着弟弟出去了,薛德珠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从灶间里后面的一个小储物间里拿出一只工具箱。 又到院子里搬进来一些破成板材的木板。 “薛木匠开工喽!” 薛德珠一边喊着,一边打开了那只工具箱。 这只工具箱里,是一整套木匠的家什。 原来,薛德珠在单位所谓参加会战的时候,就想利用业余的时间,学一门手艺。 记得小时候,爸爸给自己用木头做的刀呀,枪呀,剑呀,一直到他现在的这个年纪,还经常出现在梦里,那样的让他爱不释手。 薛德珠由于太小,对“雪里红”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很多,那个时候,他知道爸爸曾是个“枪铺”里的学徒,会做简单的兵器。 但是,时至今日,想到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些爸爸给自己做的木质“兵器”,薛德珠明白了: “雪里红”爸爸还是个不错的木匠,而且做出的那些起活计来,还是有模有样!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薛德珠感觉自己也对这门手艺情有独衷。 于是,他准备继承爸爸的手艺--学木匠了。 单位里有一位农村来的李大哥,原来就是个木匠。 薛德珠跟他李大哥说自己要拜他为师,李大哥特别开心: “兄弟,我正愁这手艺能不能失传呐!太好了!我免费教你!” 这位李大哥,在农村学的木匠,活儿都比较粗。 能盖房子,能串大车,能做些锅盖、门窗、柜子、箱子、板凳之类的,也是最基本的手艺。 如果着手做些水平高些的,他也是个半调子。 这在当时高水平的活儿有几种,主要是能打立柜和高低厨。 而最讲究的是会用漆片(硝基清漆)刷家具。 因为当时的农村家具大多数都是用大油(酚醛油漆)刷面的。 刷好漆片那也是上好的手艺,也是城里的工匠才会的。 而这李大哥,正是跟城里的一位远亲学了这漆片的活儿后,就再没有继续做木匠了。 用他的话说,晚上做梦的时候,经常梦见自己在做木工活,醒了,鼻子里还是一股子硝基清漆的味道。 “别扯了,你那梦也太入戏了!” 听了李大哥这么说,薛德珠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李大哥听了,满脸的不高兴: “说免费叫你,不是让你没大没小!叫师傅!”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我要是不跟你学,你那点手艺都失传了!” 见硬的不行,李大哥来了软的: “我让你快速出徒,就两个月,就让你学会我全部的本事。但这两个月,你每天晚上要给我打一两白酒,另加一袋花生米!” “没问题!只要别逼我管你叫师傅就行!” 这位李大哥果然信守承诺,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薛德珠的手艺已远远超过了他。 而薛德珠每天晚上的“学费”,却持续了三、四个月。 会战结束,薛德珠带着这门木匠手艺,也“荣归家庭”(万慧来同意他回家来住了)。 再后来,见慧来要临盆,薛德珠把通讯部职工的岗位让了出去。 因为通讯需要倒班,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随便请假。 而自己看到妻子慧来就要再生孩子,急需自己照顾。 于是,他把这炙手可热的职位让给了别人,主动调到了又脏又累的货运。 1976年国民经济逐渐好转,又增加3条航线,10个航班,旅客发运量以1 5%的幅度递 增,也更加需要人手了。 所以薛德珠的请求很快被领导同意,而他的木匠学徒生涯也宣告结束了。 这其间,他做了张小饭桌,还没有上油,放在储物间里。 他还想利用这个冬天,再做一张写字桌,然后,等春天来了,能开窗开门的时候,一起刷好漆片,让自己的手艺,完美的展示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面前。 正忙的满头是汗的薛德珠,看到了工具箱里的两张电影票。 他拿了起来,是电影《白求恩大夫》的电影票。 想到这部电影刚来这里的电影院上映时,票特别不好搞。 自己每次骑着自行车,看着电影宣传车走过,听着熟悉的播音声,心里就一阵悸动: “诺尔曼·白求恩,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加拿大劳工进步党党员,著名外科医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国际援华会的支持下,他立即组成了一个医疗队,来华支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他在根据地救死扶伤,手术中不幸患上血液中毒症,由于根据地医药缺乏,白求恩经抢救无效,不幸病逝。 电影《白求恩大夫》根据周而复同名报告文学改编,是我国银幕上非常成功的人物传记电影!” 听着这些,薛德珠脑海里,每次都能想起万舍成爸爸和珍珠妈妈,他的眼睛就会变得湿润起来。 然而,几次去排队买票,都空手而归。 最后还是杨柏帮了自己的忙。 一个傍晚,薛德珠正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 传来“咣咣”的敲门声。 “进来!” 薛德珠朝进来的人望去: “杨柏?” Part 206 “是什么风把新郎官给吹来了?” 薛德珠拉杨柏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沏了一杯茶水给他喝。 “德珠哥,听说你要回货运工作了?” 杨柏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点头示意好喝的很,然后问了句。 “你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 薛德珠拉了旁边的一只凳子坐下,然后从桌上拿出一包烟,两手将要把烟拆开,杨柏摆了摆手说: “戒了。” 薛德珠有点吃惊: “两个月前在一起开会,你可是烟瘾头还挺大哩!什么情况?” “仙女大姐说我必须戒掉,否则她就不为我下凡!” 杨柏边说边抢下了那包烟,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放在了桌子原来的位置上。 “嗬!才两个月不见,就要被招上天庭了?怎么回事?” “小艳怀孕了!” 薛德珠恍然大悟: “恭喜恭喜!步伐不小嘛!” “谢谢,谢谢。但是说起步伐,谁能跟你比呢?你和嫂子的儿子都两个了。” 薛德珠愣了下,说: “说的也是啊。你们是同学哩,按你们来论,慧来的步子是比你和小艳快了些。” 杨后拍了下桌子说: “可不!想当年我和杨小艳早恋。我妈就说,你别的能耐没有,就这结婚生孩子你要先着急。可是,我们班还是人家万慧来最早结了婚,我们如果再晚点,都被你们多赶出一代人来了。但想想,慧来还是借了你的光,你的年龄在这里了。她才成了我们大家的嫂子不是?” 两个人笑了一阵,薛德珠用手指着杨柏说: “听说还是我们家慧来给你和杨小艳及时的踩了刹车,否则,你们在初中时就可能私奔了吧?” 杨柏笑着说: “这私奔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当时,我确实挺恨万慧来的。感觉她就是一个阻止我幸福的阶级敌人!” “哈哈哈!” 杨柏两手一拍说: “没有想到,这成也萧何,败也是萧何。最后,还是你们两口子成全了我和小艳。” 薛德珠连连摆手: “那可是高抬我们了。还是你和小艳的姻缘没断,看看,这几年过去了,你们还是没有忘记对方不说,还凑到了一块,不是缘份嘛?” 杨柏也直点头,只是手还在空中比划着,他说起话来,每次都是手与嘴并用,这种配合对他来说,确实是十分的自然而然了。 “以后你回货运了,离我这就远一些了。就想着来看看你,正好碰上你在这儿。晚上到我们家去喝点?” “算了,等哪个休息日,还是到我家里,尝尝我的手艺。去你那,还得麻烦小艳,她不是也双身板了嘛。你也下班了吧,咱俩边走边聊吧。” 于是,杨柏和薛德珠一人推着一台自行车,边走,边聊了一路。 杨柏跟薛德珠详细说了万慧来在学校的一件事,引起了薛德珠的关注,这也是他过去并不知道这么多信息的一件事。 万慧来没有读高中,直接上了师范学校,薛德珠是知道的,可是,从杨柏这里,薛德珠才知道,万慧来与上大学失之交臂,是她多大的遗憾。 万慧来原来的人生目标一直没有改变过,就是读完初中,之后读高中,然后考个好大学。 可是,老天并不遂她的愿,而是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正值读初三那年,在学校一次体检透视中,万慧来被发现患上了开放性肺结核。 经过拍片复查,确诊无误,医院通知她立即病休,三个月后复查。 拿着这张诊断书,张淑领着万慧来不知是如何从结核病防治所回到家中的,也不知是如何回答候斌和邻里的询问的。 直到晚上睡在床上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其实,进入初中不久,万慧来就在心中,瞄准医科大学医学专业。 在学校里,万慧来更是数学、语文、物理、化学、生物及历史、英语等教师心目中最有希望的学生。 更一直享受着来自学校及老师们的格外关照——可以到教师阅览室看书,能通过教师处借书。 甚至上历史课时不必听讲而可看我自己的书(历史老师觉得慧来将来就是理科的高中生)。 尽管在政治学习或讨论时她也表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准备考大学,但也准备考不上大学时服从分配,到新疆或农村去),实际上,人人都知道,万慧来却只有一种准备。 全校的成绩在全区有名,都是因为万慧来总是在全区的学生中,成绩遥遥领先的缘故。 要是不能在三个月内治愈,或者影响报考高中,这一切都完了。 于是万慧来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治疗和休养上,按时服药,严格按时间表作息,每天早上去公园还坚持锻炼身体。 当时主副食品都是计划供应,居民每十天配售二两肉,但凭肺结核病的证明可到菜场办一张“照顾卡”,凭卡增购肉和鸡蛋若干,还可订一瓶牛奶。 张淑竭尽全力,为慧来增加营养,以便及早康复。 但是每三个月一次的复查都是一次新的打击——万慧来一直无法进入钙化期,因此不能复学。 如果还想读高中,万慧来在休学一年半后获准复学,转入下一届初三“试读”。 可是到第二年5月高考报名体检时,如果她的肺结核还没有完全钙化,仍然是不符合报考条件。 于是在老师的劝说下,万慧来暂时放弃了读高中以及将来报考大学的打算。 因为医生说像万慧来这样的病情,很难保证下一年就能通过体检。 而且作为一名新团员,服从组织分配是起码的要求,更由于万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师范学校的大门为万慧来免试且三年内不限期敞开着。 想想,这是当时多少同学的一个梦想,而万慧来却迎来了被师范学校诚挚的邀请。 于是,万慧来接受了师范学校的免试入学通知,留在这所学校里继续学习。 如今,已被留校,做了一名优秀教师。 不过万慧来的大学梦,不只是在她自己的心中被敲碎,在当时的老师,同学们的心里,都迸发出无比的遗憾。 杨柏记得杨小艳为这件事,能有一周的时间,每次见面,都要为万慧来的与读大学失之交臂的事情哭鼻子。 在同学们的眼中,万慧来原本就应该去医科大,然后成为一代名医。 “这是《白求恩大夫》电影的两张票,特别的难搞。给,你和慧来去看吧。” 聊完这些事,杨柏把两张电影票放到薛德珠的手里,飞身一跃,骑上推了一路的自行车,慢慢的消失在街道之中了。 Part 207 薛德珠目送着杨柏走远,心里好不是滋味。 想到过去,万慧来长这么大,自己虽然也如哥哥们的关心她,照顾她。 但关于万慧来内心的成长,自己却很少去理解她,甚至去了解她。 想到这里,推着的那台自行车,愈加沉重。 说也也巧,这件事过去没有几天,高校重新招生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薛德珠听说后,回到家,跟万慧来开玩笑说: “慧来,你上大学的愿望可以死灰复燃了!” 听了薛德珠的话,万慧来竟然认真的说: “你说的话可是真心话?” 薛德珠本来以开玩笑的形式说的,没有想到万慧来竟然认真起来,他想了想说: “我在单位里,听说今年开始恢复高考了。想到那天杨柏跟我说,你当时的大学梦,几乎就是你们学校师生的大学梦。我才说了这话嘛” 万慧来认真的把薛德珠按在了炕沿边坐下,然后,搬了把椅子,很近的坐在他的对面,白净的脸上罕有现出朵朵红云。 她如此激动的情绪,倒让薛德珠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今天听说的,就去看了具体规定,我发现,考生年龄的规定是30周岁,而万幸的是我还没有到30岁。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招生处询问,得知对30周岁的解释时,我竟然听的是20周岁,你猜怎么了?” 万慧来激动的拍着薛德珠的大腿问,薛德珠摇了摇头。 “当时我就喊出了声:完了!我已经没有了报名资格!人家工作人员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你多大了?我说自己28岁!他们竟然一起说:你的年龄正适合报考哇!别提了,我当时都懵了” 万慧来此时的样子,薛德珠看的明明白白: 当时与大学梦失之交臂的万慧来,多年来,虽然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但时至今日,这个一直藏在她心中的这股洪流,是势不可挡的,别说他薛德珠和孩子,感觉她这副样子,就是什么障碍出现在万慧来的面前,她都会拼尽全力,排除万难的。 对于一个极度渴望参加高考的万慧来来说,过去的不甘心,一直深刻的延续到现在,而今天那曾被阻断了的大学路,已明晰的铺设在她面前。 本来,薛德珠听说了这件事情,也在心里十分的替万慧来高兴。 当时,打听这件事情时,一个女同事还劝自己: “你爱人工作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又结婚生子,小儿子才这么大,急需母亲照顾。我看呐,你爱人报考不合适。为了你的家庭,你要慎重!” 当时的薛德珠还满口豪言壮语: “我爱人的理想,才是我们家的理想。我支持她,坚决支持她报考。” 女同事还是不甘心的逗他: “老薛,你的年龄可不小了。就不怕你爱人,念了大学把你给蹬了?哈哈哈” 听着办公室里几个人一起忘形的笑起来,薛德珠满不在乎的说: “我爱人要是真的考上大学了,她要是蹬了我,我就给她积攒嫁妆!” 看着薛德珠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几个同事,目瞪口呆: “天呐!薛德珠,你爱人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呀,能找你这么个好丈夫!” 欢声笑语中,薛德珠出了门,一路上,也算心花怒放。 可是,当他看到万慧来如此开心,如此不顾一切的样子,薛德珠那种高兴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一盆火,暴露在倾刻而来的雨中的感觉,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我去做饭,等会把饭做到锅里,我再去把孩子接回来,快到点了。” 薛德珠来到灶间,在腰间系了条围裙,然后,开始烧火,淘米,切菜 万慧来也来到了外间,挂着满脸的幸福和美好,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 “今天,我去招生办咨询时,我遇见了初中母校的一个校友。那年我病休时常去教师阅览室看书,他也常去,我们就认识了。想不到已经多年没有音讯,却在招生办遇上了。他还问我报什么专业,我说要是报,也是医学专业。当时他显得很紧张,他走后招生办的人告诉我,他得知我与他报考一样的专业,连称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你说他逗不逗?德珠?” 万慧来平日从没有过这样多的话,惹的薛德珠几次切菜的时候,被万慧来连说带笑的情绪感染,险些切了手。 “招生办的人,说今年报名的考生一定很多。听说初试就近举行,他们问我的住址,还猜测,我们很可能离考场近些的。但住在我们学校的话,反而会离考场远一些。就是骑自行车也得很长时间。” 万慧来一边在灶间踱步,一边手抚弄的发梢,自顾自的说着。 “咱家离考场近,就说明这高考和咱有缘!” 听薛德珠这样一话,慧来倒是有话说了: “德珠,你真能扯!名还没报上呢!” “咱完全附合标准,报名还不容易。还能考上个好大学哩!” 薛德珠边把切好的白菜豆腐边往锅里放,边说。 慧来站在他身后,距离很近,她说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我对考试完全没有把握,既不想惊动同事,又不愿影响日常工作。” “嗯,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成!” ”我把这段时间要上的课调了一下,每天早上还是像平时那样到广播室,在升旗后的早读时间里对全校同学简单讲话,然后骑车前往老校区。在老校区,有我的课,就上,没有的话,我就开始在老校区的图书馆里复习了。英语,我有自学的基础,加上看《北京周报》,给学生上英语课,我觉得应该有些容易。” “咱慧来不是师范学校的英语大拿吗?这个我替你担保,没有问题!” 薛德珠把饭菜,都下到了锅里,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万慧来见了忙说: “洗手洗手,不要往身上擦!” “我没有往身上擦” 万慧来一点都不顾惜薛德珠的示弱,坚定的说: “那也不行!” 薛德珠忙去洗手,万慧来又开始说起自己的打算: “数理化,我虽然过去是强项,但毕竟年头多了。还是要重整山河的!” “慧来,哪科我也帮不上你。但是,后方是我的。家里和孩子,都由我来。你就放心复习吧。” 薛德珠想起了前两天杨柏给自己的电影票,忙进屋去找那天穿的那件衣服。 “德珠,你说我会不会考试的时候太神经紧张,不会的更不会了,而会的也会变不会呢?” 薛德珠刚刚摸到那两张电影票,就听慧来在后面喊: “总之为了复习,我们首先这期间坚决不能看电影了!” Part 208 于是,薛德珠便悄悄的把这两张电影票,放到了自己的工具箱里,想了想,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来,又找了一只小盒子,把两张电影票装在小盒子里,还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小盒上的灰尘。 他想趁着万慧来上大学之前,把这张写字桌快点做出来。 于是,他进了里间,拿出收音机,放在桌子上,先是扭开了收音机,调来调去,里边的声音,让薛德珠高兴的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声。 原来,收音机里面传出了《洪湖赤卫队》这部革命战争题材歌剧的歌曲。 该部片子是根据湖北省实验歌剧团演出的同名歌剧改编,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韩英带领洪湖赤卫队与敌人展开艰苦斗争,保卫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红色政权的故事。 而今年的一月份,这部电影上映开始,万慧来和薛德珠领着孩子,看了不下十遍,电影里的每一句唱词,万慧来都学的惟妙惟肖。 于是,这一年里,无论是给孩子们唱催眠曲,还是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或是家务活里的间隙,都有万慧来唱这部电影片里的歌曲的声音。 里面最经曲的就是,这首《洪湖赤卫队》的主题曲了。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四处野鸭和菱藕啊, 秋收满畈稻谷香” 薛德珠边模仿着女声,捏着嗓子唱,边把工具箱里的刨子和锯子,拿了出来。 这两样工具是薛德珠的最爱。 虽然这两样都是最常用的,可是薛德珠自认为自己用起刨子来,才是最带劲的。 刨子常用的有三把:小于四十五度角的,叫粗刨。 正好是四十五度角的叫细刨。 大于四十五度角的就叫光刨了。 这三把刨子是根据刨铁角度来区分的,当然处理木料的不同阶段了。 当然还有不常用的槽刨(可以调深度)也叫镶板,还一个叫线刨。 使用刨子,手势很重要。 两个食指顶住刨口的两侧,两个拇指要顶在刨手的后面,便于发力,也防止木料划伤手指。 薛德珠跟李大哥学时,他并没有教自己这些细节,都是薛德珠自己一点点体会出来的。 到了后来,只要用刨子干活,李大哥都叹为观止的看着薛德珠。 其实,李大哥用刨子时,发力搞不好,才是他用不好这个工具的关键。 发力时,保证刨子放平后再推拉,不要像李大哥那样左右震前后颠,而是要保持平行; 而向回拉时,刨子不要离开木料,重推轻拉。 薛德珠还把用刨子的技术多总结出来两条,而且毫不犹豫的告诉了李大哥: 要注意退刨刀时的手势,锤子敲打在刨子尾端直角处,揣摩合适的力度,防止伤到手指或敲坏刨了。 还有一点,正是李大哥这个懒人所办不到的: 刨刀一定要勤于打磨,一个锋利的刨刀在使用刨子时可以感到较为顺畅和轻松,会更加省力的。 薛德珠一边用刨子刨着木板,一边已跟着收音机,唱到了电影歌剧中主角“韩英”唱的这首歌的第二段,这次用的是他纯正的男高音: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洪湖水呀长呀嘛长又长啊, 太阳一出闪呀么闪金光啊, **的恩情比那东海深, 渔民的光景一年更比一年强” 接下来,薛德珠开始拿出工具箱里的锯子。 其实,锯子有框锯中腰锯也俗称腰锯,还有截锯(也叫锯榫头)。 这一大一小,比较常用。 还有一把叫钢丝锯也可以叫铜丝锯,这是薛德珠自己制作的,就是长条竹片配合锯丝,用于锯孔、异型、曲线及燕尾榫。 使用锯子前,他先检查调整锯条的角度大约在四十五度角,并确保锯条水平。 然后,他也很注意使用时的姿势,一般习惯于右手的小拇指放在锯子的下方,左手握在右手锯条的上方,确保锯子稳定。 薛德珠的这些都是在灶间有一张空置的大桌子上完成的。 实际上,这就当做木工台了。 八十厘米高,两米长的这张大桌子,是张淑家里没地方放,见万慧来家的灶间很宽敞,便抬了过来。 现在,薛德珠每次做木工活,就先改造下这张桌子。 他在桌前安装一个“八字前头”,用于刨条状的木料。 还有一个“鱼尾前头,用于刨板,前头在木工那里是有名字的,叫“妻挡”或是“班妻”、“顶铁”、“阻铁”。 其实,他的工具箱里还有一些工具。 比如一个角尺,里面有三角尺、直角尺、活动角、雨伞尺等。 这是木工不可缺少的工具之一,用于划线及测量。 后来,薛德珠又给自己增添了一把卷尺,觉得测量更方便些。 当然工具箱里,还有锤子、凿子、木锉、牵钻还有用于长木料划直线时使用的墨斗。 而至于灶台边砍柴的斧子,也可算作是木工的工具,只是它的使用面更广一些。 薛德珠,放下这样再拿另一样工具,折腾了有近两个小时。 在这冬日里,这时的他已是满头大汗了。 可是,薛德珠乐在其中,他感觉流汗甚至流血牺牲才是男人的本事,那在学习桌上的本事,应该是属于女人的,想到这里,他还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看来,这木工活,称之为手艺,实则也是把力气活。 这时候的收音机里,已不再是让薛德珠能哼唱的、耳熟能详的歌曲了,而是正应对着今天这个日子里的,一些关于“高考”的报道: ”恢复高考,很多人心潮澎湃,但也犹豫不决。很多人放下书本很多年,没有了当年的勇气与决心。而也有很多人已成家,顾忌的东西就多了起来。更多的知识青年都下乡成了知青,不过,在这些人当中也有一部分人是一直都准备着的” “无数个奋笔疾书的夜晚, 无数个充满心酸和苦楚的时光, 都不会被辜负。 与之相反,他们会转化成一盏明灯, 守候你仰望星空时的梦想, 同时也会点亮你前往理想大学的路。 曾经一度停止的高考, 是多少莘莘学子心中的梦想, 而今,终于得以恢复” “十年苦读,一朝高考,可见莘莘学子为了高考所付出的努力与汗水。古有科举制度,现有高考和中考,可见学习的重要性,知识改变命运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随着播音员清亮的播报声及朗诵声,薛德珠正挥汗如雨,门外却突然间,传来几声薛拯的,那破了音似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快来啊,爸爸” Part 209 薛德珠听到薛拯的喊声,慌慌张张的往地一掼手里的木匠家什,没命的跑了出去。 没等跑到大门口,但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帽子,均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他一手掐着薛拯的耳朵,薛拯被迫往前走着,另一只手里抱着正在哭喊着“哥哥!哥哥!”的薛研! 薛德珠见状,腾的就火了。 顺手拔下门边的一根木桩子,操起来就往前奔,还一边大喊着: “你什么人?赶快放下我儿子!” 那个头也不抬的闷声说: “薛德珠,这果然是你儿子!” “爸爸!救救我!” “哥哥!爸爸!” 两个儿子的喊声让薛德珠心乱如麻,他举着木桩走向那个男人。 “薛德珠!别冲动!” 这人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薛德珠一愣,猛的缓过神来: “天呐!你是纪良!” 薛德珠上去就是一拳,重重的打在纪良的肩膀上,顺手扯掉了纪良头上的“**”式棉帽子。 果然是纪良,薛德珠惊喜万分。 他伸手拉过来薛拯,抱过薛研,擦着他们的眼泪说: “儿子,不怕,不用怕!这人呐,是你们的纪叔叔!” “不,爸爸,他是坏叔叔!他弄疼了哥哥!唔唔!” 薛拯捂着耳朵,开始打量起纪良来。 而薛研还沉浸在刚才的伤害之中 “哈哈哈,你这个见面礼呀,可跟我这两儿子记下仇了!” “你还不了解我的能量吗?别把话说的太早了!” 纪良竟抢先走到了薛德珠的前面,进了屋子。 纪良像一位魔术师,进了屋后,他给两个孩子拿出几样玩具,立刻让他们破涕为笑了。 “看看,这是我的杰作!” 一只模具枪,用铁丝做成的手枪的模型。 “太帅了!爸爸,我想要!” 看了这只手枪,薛拯兴奋万分。 “就是你的!儿子。” 纪良也跟薛拯叫起了儿子,薛德珠瞪了他一眼: “你有点谱啊。跟孩子不可能太没边没沿的。” 纪良见薛研眼巴巴的,马上掏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薛研也开心的蹦了起来 “叫爸爸?” 纪良逗薛研。 “爸爸!” 薛研投进了薛德珠的怀里,嘴上虽然叫着爸爸,却不是对纪良的。 两个男人爽声大笑起来。 纪良从包里,拿出两只发卡的铁皮玩具,一只是绿的闪亮的铁皮青蛙,另一只是还坐有空军驾驶员的铁皮小车。 纪良把它们摆在炕上,然后,拿起每一只来拧紧发卡,再放回炕上,它们就会自动往前跑。 惹的两个孩子,欢喜的拍起了巴掌。 “你呀,逗小孩子,还真有两下子!这些新鲜玩具,从哪里搞的?这边都没见过。对了,纪良,你从哪里来?还没吃饭吧?怎么知道他俩是我儿子的?” 纪良脱下外衣,伸出手说: “你的问题太多,先让我洗个手吧。” 原来纪良是在薛德珠单位打听了住址,在门外正好遇上薛拯和薛研。 薛研的长相,活脱脱就是薛德珠的再版,纪良稳稳就猜着了。 而薛拯的事情,纪良也曾听薛德珠跟自己提过。 纪良曾在新疆发疯似地学习汉赋、宋词等中国古典文学。 由于自己当时有文化而且字写的漂亮,所以他都是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办夜校,教乡亲们写字。 后来听到高考消息的传来,曾十分激动,也十分紧张, 如今恢复高考,虽然他多么想进大学去如饥似渴地阅读艺术书籍,开始真正将电影看做自己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 然而当他知道自己的年龄超了,没有资格报考后,特别失落。 但单位领导给纪良出一个主意: 回机场总部试试,看看能不能开个单位的介绍信,争取个宽限年龄的考生。 纪良虽报着试试看的态度回来,但由于路上遇上汽车抛锚,耽搁了时间,便又返回去了。 这次是接到了调令,回到了机场工作。 今天刚刚报道完,就来找薛德珠了。 纪良长叹: 虽然说回来试试,也是个非常渺茫的事情,但在路上就让自己明白: 我纪良与读大学似乎天生没缘。 薛德珠听了,拍了拍纪良说: “明年再争取一下,别说丧气话!正好,中午就在这吃吧。我准备了好饭好菜,你有口福了!” 薛德珠引着纪良来到灶间,看着有鱼有肉的半成品,纪良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好吃的?难道是知道我回来吗?” “我妈妈参加高考的日子!” 薛拯从里间喊了一嗓子,纪良惊奇的说: “慧来,慧来参加高考吗?” 薛德珠点了点头,又顺便拿出一张准考证说: “这是一张打错的准考证,后来又补一张。看看,有纪念意义吧?” 纪良接过了准考证,认真的看着,嘴里不自不觉喃喃念了起来: “1977年高校统一招生准考证。考区,类别,姓名,编号” 薛德珠开始在灶间忙着做饭做菜,里间,薛拯和薛研一边在开铁皮小车,一边嘴里不停的喊着: “51路有轨电车,由西安大路人民广场经建设街至红旗街。” “1路有轨电车,53路有轨电车,由长春站经白菊路、建设街至红旗街的线路。” “3路有轨电车,54路有轨电车,由红旗街到和平大路。 又来了一辆,这是4路有轨电车” “德珠,是你让慧来参加高考的吗?这两个孩子” 隔着灶间里白雾般的蒸汽,薛德珠看不清纪良的表情,他边挥动着菜刀切菜,边说: “说这个可巧了,我和慧来都想一块儿去了。十月份大家伙才接到了恢复高考的通知,但距离考试仅仅只有3个月的时间。对于他们参加高考的人来说,时间相当紧迫,但人家慧来一点也不放弃,时刻都在抓紧,一分一秒的学习,克服各种困难也要参加高考。也许这就是高考对你们这帮人的吸引力吧。我只能支持!而且无条件的支持!你说是不是纪良?” 纪良悠悠的说: “也许只是因为高考是公平的,是公正的,以这样的方式来选拔人才,大家更能接受,也是我们这样的人,难得的机会。慧来有幸!参加不上,遗憾终生!” 薛德珠把一盘菜从锅里铲出,装到一只盆里,跟纪良说: “帮我把这盆菜拿到屋里,盖好,别凉了。” “我看呐这高考也不是什么终点,没你说的那样不参加就遗憾终生了。也只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能把这么多年辛苦所学的成果呈现出现就好。” Part 210 早春的二月里,春寒料峭,早晚还是冬季伸不出手来的模样,而正午的阳光,却能让人尝到了一些春天要来的温暧。 73栋的杨家,杨青夫妇从工厂食堂退休,已搬回了老家,只是这个春节,由于新女婿杨柏的盛情邀请,老两口还是在73栋过的年。 杨家虽然儿女众多,却是东一个西一个的,特别是杨小艳的那些姐姐们,分别都嫁到了外地,过的也并不是很好,只有杨小艳还坚守在这里,有了一份好工作不说,还嫁给了让自己心仪的杨柏。 年关将至的时候,杨青夫妇被杨柏接了来。 他们看着73栋这老房子,禁不住眼眶湿润起来,挨门挨户的望了望,早已不是过去的那几户人家,也不方便再去打扰了。 杨柏父母家送了一些新鲜的猪肉等年货来。 杨青看着亲家两口子拿来的东西,摆了灶间满地,感慨的说: “今年,置办的这些年货,这叫个齐整!” 等出了正月十五,老两口要回老家了,杨柏挽留说: “爸,妈,你们就住在这儿多好,还有我和小艳陪着你们!” 杨青笑着摆手说: “老喽,还是老家住的舒服,家前庙后,熟的很。再说了,你家好吃的都让我们吃光了。还别说,猪肉吃完了,熬成的猪油能用整整一年!哈哈哈。” 送走了老两口,回到73栋的巷子口时,他们遇上了一对新搬过来的年轻人。 女孩子烫着卷发,穿着嫣红色喇叭裤,十分抢眼。 男孩子提着收录机。 一路欢歌。 真是十分登对的一对“新潮”小青年。 回到家里,杨柏指着自己身上的绿军装说: “本以为这绿军装就够时髦的。我这身儿,真的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一件旧绿军装在我妈的针线穿梭下,就缝补着穿。在你的缝纫机吱呀吱呀的响声中,又穿了一年了。看来,要被这些小青年给淘汰下去了。” 杨柏边说边脱掉上衣,拉着小艳坐下来: “小艳,你再不理我,能不能我也变成你的一件旧衣服呀!” 见杨柏和自己腻歪,杨小艳推了他一把: “刚从外面回来,我的脚都冻僵了!” 杨柏马上站起身来去灶间,从炉子上拿过一只烧水的茶壶: “来,正好有热水,我帮你烫烫脚!” 杨小艳又眨着眼问: “刚才我父母提那猪油,你猜我听了之后,馋什么了?” 杨柏想都没想的说: “猪油拌面条!” 杨小艳也激动起来: “对!还记得这面条的渊源不?” “当然记得!我当时在学校里,就是用这碗猪油拌面条把你给勾引到手的!” “你!” 杨小艳从水盆中光着两只脚走出来,追打着杨柏 外面天阴了下来,天空中飘下轻盈的雪花。 “外面下小雪了!” 依偎在杨柏身边的小艳,看着窗外低声说。 “是呀,多亏爸妈早上就回了,否则,一会儿走,路该滑了!” 杨小艳眼看着窗外,感慨的叹到: “杨柏,看你高高大大的,关心起人来,心挺细的。这个年,爸妈多开心呐!谢谢你啊。想不到爸妈还享受到你的这份孝心了。想当年,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有今天” 杨柏听了,佯做生气的样子: “杨小艳,你跟我这么生分,是不是又听万慧来跟你说什么了?” 这句话,还真的把杨小艳给逗笑了: “这话都成了你的经典用句了。有能耐你记一辈子慧来的仇,我才服你!” 杨柏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小艳,慧来和德珠哥复婚了没有?” 杨小艳很惊奇的回过头来问: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办了离婚手续的?” 杨柏摇了摇头无奈的说: “唉,媳妇。你要管理好你的记忆力!是你告诉我的!” 杨小艳想了想,喃喃自语: “我好像还真的跟你说了哎?为什么提起这件事,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杨柏换了只胳膊让小艳压着,抬起些身子说: “我昨天看了张报纸,就想起了德珠哥两口子的事。” “什么报纸?” 杨柏坐起来,拿过自己的外裤,掏了掏口袋,果然一角报纸还在。 杨小艳念出声来: 畸形的夫妻关系!已经离婚三年,“前夫”却还继续“家暴前妻”! 这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她)们“离婚不离家”的生活格局。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作为“前妻”收留“前夫”,这从人性情谊角度来讲,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作为曾经的“夫妻”,在撕裂结婚证的同时,不见得,所有的情谊都会被撕裂。尤其,在有孩子的情况下,根本上是撕扯不断的。 所以,即便离婚三年,“你未娶,我未嫁”,还能继续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也不是什么绝对性的“怪胎”。而根本性的问题在于,世俗婚姻中的性别关系始终处于倾斜状态。甚至,“家暴”,会受到谴责。 “这样的夫妻和慧来他们不一样!” 张小艳把报纸一把甩向了一旁,有些气愤的说: “纸报里说的坏男人,怎么能跟德珠哥比呀!” 杨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没说和他们一样。但慧来他们也不正常啊,都离了婚,却还是住在一起,这怎么能控制住嘛?” 杨柏斜了杨小艳一眼,杨小艳明知道他说什么,并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 “慧来和德珠哥当时离婚时,是一时冲动。但德珠哥明明不想离,又不会说软话,就僵在了那里,正好我赶上给他们办离婚手续。当然就不想让这件事扩大出去,没用他们去单位开介绍信。结果,他们办下的离婚手续,就他们俩和我们俩知道,可能再没有人知道了。” 杨小艳转过头看着杨柏的眼睛,继续说: “告诉你,德珠哥不仅这辈子不可能家暴慧来,而且一直对慧来很好。” “那慧来为什么还坚决离婚?” “他们结合的原因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慧来十分讨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她说,薛德珠虽然表面对她好,但内心还是认为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是被附庸化的。活着是你的人,死了是你的鬼。这种男人的观念,依然“阴魂不散”在德珠这样男人的骨子里。慧来说,她坚决不要生前同居,死后同穴,然后一辈子在一起还并不幸福的婚姻。” 杨柏故作深沉的说: “但我在想,他们现在是又做回了真正的夫妻,还是继续在做离婚不离家的夫妻?” 杨小艳刮了下杨柏的鼻子说: “你来猜猜?” Part 211 杨柏说: “我又没有晚上去他们家窗外蹲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之间这么隐秘的事儿?” 杨小艳笑了: “傻瓜。去年,他们为了儿子薛研上户口,已经去我那里办理了复婚手续。告诉你,这次慧来上大学,就是德珠哥的主意!” 杨柏听了,马上又一次坐了起来: “对了,说起慧来上大学。我才想起来,告诉你,德珠哥的那个哥儿纪良,要考研究生呐!” 说起纪良,还真的是变化不小,他被分配到了德珠家附近的一个机场营业点卖飞机票。 这件事情,还真的说来话长。 建国后,省人民政府很重视航空事业。 并于1953年开始运用通用航空实施飞机护林防火。 并于1959年12月建立民用航空机构,为筹建机场、开辟航线开展工作。 这些工作中的建设,纪良虽然都没有参与或是亲历,但通过资料还是相当的熟知。 1960年8月15日开通新首条民用航线,即长春一白城航线。 又加入沈阳一北京一赤峰一通辽一长春航线。新辟长春一通辽、长春一乌兰浩特航线。 但航线航班的开发工作却一直没有专人负责。 随着经济的好转,政府为促进航空运输业发展,在省内行文扩大乘机报销范围,旅客流量明显增长。 迫切需要增加航线,繁荣当地经济。 在此种形势下,于1974年3月民航局组建运输服务中队,自此航线航班开发有了专人负责,并经常组织客货运营人员深人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服务,积极到地区民航管理局反映当地政府意见及客流增长情况。 1976年、1977年先后增加两条航线,每周增加8个航班。 这也就意味着机场已有7条航线,通达7座城市,年发运旅客18964人,空运货物496吨。 无论哪个地方,都新添人手,更缺少像纪良这样的机场老人。 纪良做为参与机场建设的有资历的员工,为什么还去做了常人眼中的闲职----卖票呢? 原来,这一切,都与纪良这些年在新疆的一些经历有关。 过去的纪良,只知道自己就喜欢看与电影相关的杂志和各种书籍。 后来,有条件能看电影了,就疯狂的喜欢上了电影。 那时的电影资源并不多,一部电影,他要看好多遍。 白天脑袋里是电影,晚上梦里,还是电影。 总之,电影占据了纪良的世界。 甚至包括他的恋爱。 当年杨桃从纪良的眼前跳楼身亡,纪良逃也似的要求去了新疆。 面对着一群不熟悉自己过去的人,纪良的神经突然松驰了。 他也敢去一遍遍想自己和杨桃的过去。 终于有一天,纪良坐在空无一人的荒岭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膝盖里,痛哭失声。 “杨桃!对不起!杨桃!对不起” 聪明的纪良,此时才明白,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多么的后知后觉,而且是多么的自私和愚蠢。 原来,自己真正爱的不是杨桃,是电影。 由于杨桃是电影厂的演员,而让纪良看到杨桃的时候,都是带着一种对电影的狂热去关注的。 久而久之,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纪良却想从这种情感中慢慢退出来。 此时痛哭的纪良,沉淀了几年后的他,终于明白: 自己终生喜爱和追求的只有电影。 起码不是杨桃。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德珠,又告诉薛德珠自己要上大学时,薛德珠说: “你不爱杨桃,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想上大学,我也早就帮你打听了,起码今年又报不上名了。还是三十岁之前才可以报名。” 纪良扶在薛德珠给万慧来打好的写字桌上说: “你家慧来去年考的时候,我不就曾想报过名吗?去年,既使是及时回来,也报不上名字的。当然知道,上大学,我是超龄了。” 薛德珠仔细擦着写字桌,推开纪良趴在上面的胳膊说: “那你刚才说要上大学。” 纪良不情愿的从写字桌上挪开自己,撇了一下薛德珠: “你媳妇自从上了大学,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这桌子,你就是今天擦的再亮,她也回不来!还不如让我暂用!” “你用它做什么?这是学习用的。你不能用!” 看着薛德珠如此斩钉截铁,纪良气乐了: “看你这个熊样儿。我也学习用。” “你学什么?主动要求去卖机票,这么没有专业知识的部门,还用学什么?” 纪良明白薛德珠的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告诉你吧,我要复习,考电影学院的研究生!要是考上了,不用念大学,直接就去读研究生了。我跟上边说好了,领导才同意我去卖票的。” 薛德珠一听,来了精神: “纪良,我还以为你小子怎么如此不学好?回来多不容易,又要这样偷懒耍滑的。研究生很难考吧?” 纪良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难很难!” 薛德珠皱起了眉头: “那怎么办?你有把握吗?” “有!只要能把这张写字桌让给我!” 薛德珠被他气的,抬起手来就要拍他,被纪良一闪,躲开了。 “你小子,在这里等我呢!没问题,只要你能考上研究生,这张桌子送你都行!” 纪良马上大笑起来,拿出要搬走桌子的架式来。 薛德珠扔给他一只苹果,问: “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考研究生的?” 纪良摇头晃脑的说: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原来纪良的学历只相当于初中,虽然努力些有可能。 但年龄也超出了报考大学的范围,这就没有希望了。 对此,纪良原来是心灰意冷了。 可是随手拾到的一张研究生的招生简章,让纪良喜出望外。 一个是年龄可放宽到四十岁,自己正合适。 再者政策规定,凡原来已有工作的可保留关系,仍在原单位发工资,每年由学校发一笔书报费。 纪良找到了机场领导,说了自己的情况。 想不到领导们明确表示,如果你能报上研究生,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也说明国家更需要你,单位应该无条件地支持。 随手拿出当天的报纸给纪良,说报纸曾发表过多篇评论,强调要“不拘一格”招收研究生,要求考生所在单位不得留难。 “所以,我实在是幸运的。” 纪良说完,又开起了玩笑,拍了拍那张写字桌,还眨了下眼睛说。 薛德珠倒是十分认真的听完,又十分郑重其事的点着头说: “纪良,这是件大事!更是件正事!我全力支持你!真要这张桌子,我马上就帮你搬到你宿舍!” 纪良见薛德珠如此,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老薛,你这憨出儿,还真一点没变样儿!” Part 212 纪良由于自己的机票营业点与薛德珠家的距离更近一些,便成了薛德珠家里的常客。 由薛德珠精心制作的,那张给万慧来打的漂亮的写字桌,纪良也是经常霸占着。 薛德珠家里,孩子们一会哭,一会闹,一会嬉笑,一会打闹。 锅碗瓢盆交响曲,木匠活各种工具的,“吱吱呀呀”的响声也会成为协奏曲 “纪良,你真的能看进去书吗?” 晚饭后薛德珠收拾好的碗筷,身上又换上一套专门用来做木工活的衣服。 他一边做着木工活,一边问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纪良。 “废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学不进去啦?” 薛德珠放下手里的刨子,指着正在炕上欢快的蹦着高的两个儿子,说: “你看我们家,能有一会儿安静的时候吗?像不像菜市场?你偏偏愿意在我们家学习,我是怕耽误了你!” 纪良回头看见薛拯和薛研正在玩“抗拐”,他一时来了兴致,一个高儿蹦上了炕: “儿子们,带我一个!” 这是男生们爱玩的一种对抗***。 “抗拐”游戏时,双方单脚落地蹦着往前行进,另一只腿折攀起来,用双手抓牢,再用膝盖向对方进攻。 进攻方法多种多样,可抗、压、顶、砸、闪等。 游戏规则为谁被对方抗倒或双脚着地即输。 这游戏挺有意思的,个子大、有劲的尽管沾光,可是会用巧劲、耐力好的,照样能以小胜大。 薛拯明显在让着弟弟,但薛研每一次都会趁着自己个子小,更灵活,方便偷袭,常常把哥哥闪个仰八叉。 两个孩子一边玩,一边咯咯笑的不停,实在喘不动气了,两个人就滚成一个球在炕上歇一会,但如果哪个有了“异动”,便又一次起身“开战”。 纪良边盘自己的腿边说: “爸爸我上小学二年级时,那时我们的教室,就在操场西面的一排平房,冬天一下课,大家伙就玩这个抗拐的游戏。一般是两人对抗组,我是常胜将军。也有多人一起玩的,更没有能赢过我的。今天,老爸我教你们几招” 薛德珠一看,着了急,几步来到炕前,往下使劲的拽纪良: “你还真来了没老没少的劲了!纪良你给我下来!你领着孩子在炕上玩抗拐,这炕洞子非叫你蹦塌不可!” 薛德珠的喊声,还真的把纪良那种,被两个孩子游戏感染的情绪,拉了回来: “这回你说的还真靠谱。我绝对能蹦塌这铺炕!” 薛德珠拽下来纪良,回身开始往屋外搬那张写字桌。 “喂!你干嘛?我的钢笔水没盖盖儿,别洒我书上!” 薛德珠根本不理睬纪良的叫喊,自顾自的搬着,嘴里还嘟囔着: “周末等慧来回来,我再搬回来。你去灶间学习,这门一关,那里清净。” “你怎么不去外间做木工活儿?你这张破木工桌放在这屋地上,多碍事。” 纪良不服气的说。 “我得在屋里照顾孩子,你在这学习,一个是得背对他们,看不见他们在干啥,再一点,你得学习呀,能总是看着他们嘛?你去灶间正好!” 纪良有些不甘心: “老薛,跟孩子们在一起,那是陶冶人间烟火,多美的事儿。我不搬!” 薛德珠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完了桌子。 他回头来拿纪良的书时,被纪良抢了过来。 “纪良,人家慧来准备高考那会儿,可认真了。这一点,你得跟她学学。多不容易的机会呀,单位领导都为你考研究生给了这么多的支持,你可不能麻痹大意呀!” 纪良想了想,说: “我答应你,明天开始我来了,就在灶间学习。今天晚上,我的玩兴上来了。能不能让我教咱儿子玩个游戏?” 薛德珠听了,摇了摇头,无奈的说: “随你吧。” 纪良又是一个高儿,蹦上了炕,把腿盘在炕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皮筋,说: “今天,我们玩一个自已做子弹的小弹弓游戏,既安静,又有趣。好不好?” “好!” 薛拯和薛研,一听是玩弹弓,高兴的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从小到大,薛德珠是不允许薛拯玩弹弓的,因为隔壁邻居家的儿子,就是用弹弓打鸟玩,结果,把班里的一个女同学的眼睛给打瞎了。 所以,当薛德珠一听玩弹弓,立马又一次伸出双手,拽住了纪良: “你回吧,今天他们就不玩了,我马上哄他们睡觉。” 纪良用力一甩薛德珠的手,抬腕把表给他看了看: “这才几点呀,你就哄孩子睡觉!你糊弄鬼呐?” 纪良转身又跟孩子们说: “儿子们,咱们可不玩那种你爸爸想的弹弓!隔壁家小哥哥,是不是玩弹弓把人家的眼睛给打瞎了呀?” “是!” “今天爸爸我,教你们的是用纸片制作的子弹,这种弹弓既过瘾,又不伤人。好不好?” “好!” 纪良看着两个孩子崇拜的神眼,故作骄傲的斜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薛德珠: “就你知道心疼儿子,保护儿子呀?我也是爸爸!” 薛德珠瞪了一眼纪良,回身拿起了丢在桌上的刨子。 纪良教着两个孩子,把一张纸撕开,折叠成一寸长的细长纸棒。 然后,又将这纸棒对折成“v”字形,这就是纪良所说的子弹了。 “好,儿子们,子弹做完了。你爸爸那里有皮筋,去要两根。” 薛德珠从工具箱里取出两根橡皮筋,给薛拯和薛研每人发了一根。 纪良示意,拿着这根橡皮筋,套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上。 “这就是小弹弓!简不简单?” 薛拯和薛研又是一齐兴奋的喊着: “简单!” 纪良却摇了摇头说: “简单?它的威力可一点也不简单!!” 他边说着,边把这“v”字形的纸棒从左手的虎口穿过,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抓住“v”字形的纸棒两翼,左右手拉开距离,瞄准,右手猛的一松,这“子弹”就飞了出去。 这只纸“子弹”一直飞到了屋子的最边际。 “子弹”的速度和长长的距离,让薛拯和薛研瞬间蹦着高儿,拍起手来! 薛德珠看了看,笑了,又摇了摇头: “这辈子不当骗子,真的委屈你这人才了。” 纪良一看薛德珠都忍不住“赞叹”起来自己的聪明才智,便再一次口无遮拦的说: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班那时玩这小弹弓,玩得可上瘾头了,下课玩,上课也玩,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同学之间就用这小弹弓打起来,好不热闹啊!那时老师也管不过来,我们甚至将这小小的子弹打到正在板书的老师身上” Part 213 薛德珠嘴里数落着纪良,也讨厌他油嘴滑舌的样子。 可是,自从纪良回到这里,又常在身边围绕,倒是有一天看不到他,就感觉缺少了什么。 一日三餐,薛德珠在家里准备饭菜,接送两个儿子上下幼儿园。 每到周末,更是薛家的节日。 每个周末,张淑候斌必被薛德珠请到家里来,与万慧来全家一起聚餐一次。 家里好吃的,基本都要留在周末的几顿饭上。 纪良周末是不来的,在宿舍里发奋学习。 日常的每顿晚饭,纪良即使不来,薛德珠也会上门去找。 而晚餐时,在纪良的碗底,常常藏着一颗鸡蛋,或是两大块肥瘦相益的肉块儿。 薛研现在还小,每顿饭,都需要吃点流食,所以常常蒸个鸡蛋羹什么的。 薛德珠就常让两个儿子先吃,他在一旁边陪伴。 每顿晚饭,都是孩子吃完,薛德珠才在木工桌上辟出一块干净地方,摆上他和纪良两个人的饭菜,开始吃晚饭。 而这个时候的纪良,也差不多来到薛德珠家一个小时的时间,正好看了一大段时光的书,也该歇歇了。 纪良常常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还翻看着刚刚余兴未尽的书里内容,可能至于吃的什么,都没有太在意。 两个孩子吃饱了,开始玩每天晚上都玩一阵子的游戏。 说起孩子玩的游戏,还是要感谢纪良的。 薛德珠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纪良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干什么像什么。 比如这游戏吧,他教会两个孩子的,都是此款游戏当中的套路和精华。 从儿子们放学回家路上,跟自己述说战绩中便可知一二: “爸爸,小朋友们都管我叫老师!让我教他们玩游戏。” 薛研腆着小脸,美滋滋的跟爸爸爸炫耀。 “爸爸,我发现纪良叔叔教我的游戏,我都是百战百胜的!您说这奇怪不奇怪?” 薛德珠捊了下薛拯的头说: “游戏不能当饭吃,你长大了,要带着弟弟好好学习,向你妈学习!” 薛拯点了点头,但又疑惑的问: “爸爸,纪良叔叔不也是在学习?而且考的比妈妈的大学还要高一级!” 十月初,纪良接到了电影学院研究生的录取通知。 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纪良没有上过大学,文化课水平,也就相当于初中。 全是靠自学,才提高到能考上研究生的水平,谈何容易! 教育局招生办公布的版报前,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这个纪良啊,为了自学,去了新疆,非常的努力学习。在高考没有恢复之前,就一直在坚持着不断的学习。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时机出现” “我的一个亲属,在浙江参加考试。他是一名知青,每天的任务就是耕田、插秧和割稻谷。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坚持每晚不断的学习。只睡一两个小时,两个眼圈都是黑的。皇天不负有心人,也终于等到了通知书。” 纪良的这段经历,瞬间也被传成了一段佳话,也给了很多人信心。 第二年,当地报考研究生的人数大增。 而纪良说,命运的转变仅在一念之间,若不是单位领导同事,还有好友薛德珠的一致鼓励,若不是纪良最终来到了营业点,得到了充足的学习时间,若不是大家帮他抓住这一时机,他纪良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这句话: “我要感谢我这两个儿子!” 据纪良讲,对于他来说时间紧任务重,面对这次考研究生,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虽然纪良在新疆期间一直坚持学习,但是毕竟放下书本这么多年,还是很吃力的。 好在这些年任教其间,教学也有很多累计下来的知识,所以在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才有的放施。 但压力还是很大了,可是,每每到了薛德珠的家里,身边围绕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压力顿时无踪无影,纪良也能把纷乱的思绪马上就能投入到书本当中,再没有其他精力去想东想西 “合着你小子是来闹中取静的!” 薛德珠的话,让纪良吃惊不小: “老薛,要说你是培养人材的摇篮呢?你看这大智慧,露了吧?闹中取静,这四个字真经典!” 其实,这一张录取通知书里,还比高考多了两次考试。 待纪良收到复试通知,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一方面,他有了一定的信心,因为初试的成绩,毕竟证明他能与大学毕业生一争高下,离研究生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另一方面,复试时肯定会侧重于专业,而这一方面纪良的知识储备会不会是正确的方向。 当时规定参加复试的考生可以向单位请十天公假,纪良向单位提出,被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如果时间不够可以再通融。 还是慧来建议他去找专业的书籍复习。 于是只能去图书馆找资料。 到了那里的参考阅览室后才发现,里面坐着的大多数是考生。 但到这时也顾不得多想,只有临阵突击,多多益善。 复试前连续高温,薛德珠为纪良买了一架华生牌台式电风扇,那还是通过托了熟人在二商店买到的。 晚上在斗室中复习,有风扇降温,在当时已属异常优越。 纪良回来跟薛德珠一家讲复试的事情。 到了复试那天座位前没有桌子,只有一块翻起来的搁板,写字很不方便,有的搁板还吱吱作响。 幸而那天气温不是很高,很多人集中在礼堂内还不算太热。 主持的老师宣布:“现在开始考试。”各系的监考老师给考生发下试卷,并在周围巡察。 上下、午各考一门。 如果题目中没有什么意外,考下来自我感觉还不错。 走出考场,见外面等了不少人,都是考生的家属。 有一位女士手持保温瓶,里面装着冷饮; 有的立即送上毛巾、扇子; 有的问长问短。 这也难怪,听说好几对夫妇将夫妻团聚、另谋出路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次考试上,能不格外重视? 第二天是导师面试,五位考生会齐,导师精神很好,声音洪亮。 他很随和地问了纪良的经历,然后问他看过什么书,对什么问题感兴趣。 其他还谈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但从以后他们五人都被录取看,大概主要是了解他们的情况,而不是严格挑选。 十月下旬,纪良到北京的学校报到。 他给薛德珠两口子写信,说搬进了第七号宿舍楼110室,同室六人。 但无论从年龄,还是所面临的学习任务,他暂时都是最落后的。 外语水平很低,必须恶补。 每天熄灯后,他就到走廊里读外语。 与厕所相通的盥洗室里,会看书到后半夜。 他还说,每当这个时候,特别想念薛德珠家里的那张写字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