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医生:甜宠同居时代》 第一章 老街黑影 佳美心理咨询中心,市内最具权威性的心理机构。此时,咨询室内,明媚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洋洋洒洒的落在一个正在声嘶力竭控诉的中年妇女身上。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倒是和这里的病患们有些相衬。 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师,徐佳男正耐心的听着这位病患家属的倾诉。尽管,这位家属看起来比病患的情况还要严重许多。 “马上就要高考了!他却在这个时候装疯卖傻,徐医生你说,他是不是装的?!他肯定就是装的!我可是他的妈妈啊,他竟然说和我不熟悉,是陌生人!”中年妇女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白皙的手臂微微一扬,制止了女人暴躁的举动。徐佳男淡淡打断了这位家属的话:“我觉得您现在应该保持冷静,这样激动且难抑愤怒的状态,您似乎比张晓强更加需要心理辅导。” 这位母亲总算是勉强冷静了下来,又气哼哼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张晓强是她的儿子,今年正值高考关键时刻,却在某一天忽然对父母形如陌路,有着强烈的距离感。甚至有两次半夜三更才回家,原因竟然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张晓强的母亲并不相信儿子这种拙劣的“谎言”,她无法相信那么大的人,一夕之间说傻就傻,说疯就疯了。尤其在高考前夕,他不认识父母,不认识家都可以慢慢解决,但是他不认识老师,不认识学校,这就让望子成龙父母无法忍受了。 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找到了市里最有名的心理诊所,并预约了这里非常专业的心理医师,徐佳男。 在之前两次询问过程中,徐佳男已经通过心理评估判断出了张晓强的状况。他并没有撒谎,也没有故意伪装。他的心理压力很大,在父母不依不饶的责骂他是个骗子的时候,压力自然会更大。所以今天徐佳男就准备向家属详细讲解一下张晓强的状况,希望他们能够重视,不要一味的责备和质疑。 职业的口吻令徐佳男本就清冷的气质更为突显,她垂着眼眸翻看着三次问诊记录说:“您做为患者的母亲,我有必要建议您能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张晓强在这个特殊的年纪,承受着你们迫切望子成龙的压力,所以心理上才会出现问题。” 对方依旧不相信的瞪着眼说:“不可能!徐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儿子装疯卖傻是我们为人父母的责任?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病嘛!” 徐佳男没什么表情,继续十分专业的解释着说:“人体最复杂的器官就是大脑,大脑中更为复杂的是意识,比意识还要复杂的是潜意识。目前,人类甚至还无法探究到这一层。您不了解的事物,不代表不存在。张晓强所出现的状况,在心理学上名为人格解体症。它的主要表现症状就是忽然对自身或最熟悉的事物产生陌生疏远感及非真实感。这种病情在少年时期最容易发生,大多数都是急性病变。他们会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都有了剧烈的变化。在他们眼中的世界,离奇又陌生。原本最熟悉的人事物也会在脑海中逐渐抹除变成一片空白。这样的病态下, 别说是考试内容了,就是不记得你们了,也很正常。” 这番专业的解释终于换回这位母亲渐渐冷静下来,她焦虑的的目光左右闪烁,两只手不停在胸前不安的绞着。 徐佳男观察着她的行为举止,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敲桌子说:“您日常也如此焦虑吗?您知道您的焦虑会传染给身边人吗?在我看来,我说了那么多,您并没有意识到张晓强的病情严重,令您不安的,是他得了这样的‘怪病’,高考该怎么办。对吧?” 被徐佳男戳破了心事,这位母亲也不打算辩解,干脆摊了摊手说:“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这可是他人生的大事!什么心理问题,情绪问题,都可以慢慢来呀!可是考场不会等他的呀!” 徐佳男摇了摇头说:“在普通人眼里,癌症也许是最可怕的病症。但是,癌症致人死亡尚且需要癌细胞扩散病变。但是心理问题,致人死亡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人格解体症会让患者渐渐和世界脱离,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这就是精神分裂的前兆。当他彻底分不清现实的时候,生命或许随时会因为他的一个念头而结束。希望你把那份高考的期许暂且按下,多关心理解他的病情,给他专业正式的治疗。” 一听放弃高考,这位母亲有些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她痛苦的哭着说:“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啊,他到底是怎么得的呢?” 徐佳男向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说:“酗酒吸毒,过度疲劳,脑器质性损害,抑郁症或焦虑症。这些都有可能引起人格解体。按时服药,定期进行心理辅导,给予他最大的理解和关怀吧。” 徐佳男看得出,这位母亲很失望。她可能到现在都意识不到心理疾病能够要人命,心心念念的可能还是那可能改变人生的高考。 等到终于解释清楚,并把人送出了办公室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徐佳男站在落地窗前,远远眺望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城市。她的职业让她比谁都更有体会,这个世界任何人活的都不容易。 深呼吸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肩膀,徐佳男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写张晓强的病例分析和几次的会诊情况总结等等。 这一忙起来,往往就忘记了时间。直到感觉胃有点儿疼,徐佳男才发现自己不但又没吃晚饭,而且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经黑了。 不过这种情况她也早已习以为常,收拾好办公桌,徐佳男准备回家洗个热水澡再看看随便吃点儿什么。 走出大楼,离开了繁华明亮的街道,来到每天回家都会经过的这条老街,徐佳男莫名有些心慌。这个职业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被人威胁,被疯子追堵的情况也曾静发生过。今晚,徐佳男觉得有些紧张,晚风吹过,背后竟然泛起了阵阵寒意。 最近每次回家都隐隐感觉背后有人跟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太累而产生的错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但还是努力加快了脚步。 前面再有一百多米就走出老街了,不过就是这一百多米,也足够让她的心跳加速,毕竟,这里连一盏路灯都没有。 这是市里的旧城区,虽然政府决定规划拆迁,可拖了两三年也没有开始,再加上这片平房区很多都是钉子户,就更难实施了。 徐佳男心里开始抱怨着自己为什么要租这边的房子,不仅离工作地点有些远,还比较偏。每次走过这条老街,她心里都会犯嘀咕,今天尤为如此。 快步前行,耳朵关注着周围的各种风吹草动。突然,她猛然睁大双眼,分明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如果说刚刚还是她感觉有人尾随,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身后确实有人! 再一次加快脚步,可她也清楚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之加快,她不管了,这一次她彻底跑了起来,要知道剩余的百十米还是可以几秒钟跑出去的。 在这如煎熬一般的几秒钟里,徐佳男脑中出现了无数种画面,精神病、疯子、色情狂,杀人魔……这些日常生活中少见的特殊分子,在她的工作里可是常客。 终于,冲出老街,陡然被马路上的灯光照射时,徐佳男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她不自觉地回过头这一刻,却看到了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 确切地说那是一道黑影,因为在老街的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出那人的长相,但凭身材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个男人。 徐佳男惊呼了一声,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旋即转身便飞奔了起来。 起步一刻,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疾驰而来,徐佳男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即使那商务车猛地踩下刹车,但还是几乎擦着徐佳男的身体开了过去。 “不想活啦?就该撞死你!”司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道,要知道,这个时候对于司机的恐惧一点也不比行人少,谁也不愿意撞死人。 徐佳男根本不理,继续朝着前面跑着,直到马路对面,才停了下来。 心理学知识再牢固,也毕竟是个女孩子,专业在这一刻派不上什么用场。这样的疾奔对于她的体力根本就是强力挑战,当停下来的时候,她直接扶着膝盖深喘了起来,同时不忘回头朝着老街看去。 不过这一次徐佳男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她使劲眨了眨眼,又朝着左右看去,那个身影的确不见了。 这时她才松了口气,但就当她直起腰打算朝着家走去,一道身影却立在了她的面前。 一时间,好像要窒息了一样,徐佳男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那身影距离自己的脸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啊……” 徐佳男猛地喊了出来,一双眼睛带着极度的恐惧朝着前面这个人的脸看了过去。 第二章 祸从天降 “张……张克?”直到这时,徐佳男的心终于落了地,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男友张克。 看到张克,徐佳男感觉自己心里的恐惧顿时释放了出来,紧跟着,眼泪也充盈了起来,疲惫惊恐的眼睛带着些许血丝。 “佳男,你怎么了?”张克赶忙问道,不过此时他的脸上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紧张。 徐佳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大口喘着,却没有注意到张克的表情。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张克说完,徐佳男稍显意外地抬起头,倒不是因为别的,他们在一起半年多,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生分。 “我明天一早还有个患者。”徐佳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作为一名还在奋斗的心理医生,徐佳男的生活几乎就是诊所、家里两点一线,除了为患者治疗,就是在家里读关于心理学的书籍,所以对她来说,的确很少时间浪费在生活休闲上。 “不会很久的,我有话要对你说。”张克微微一笑,说完,便朝着路边的一个咖啡店走去,而徐佳男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张克已经走了,也只好跟了上去。 这家咖啡店他们来过几次,当然,也都是张克提出来的,徐佳男除了见患者,是很少来这种地方的。 看着坐在对面欲言又止的张克,徐佳男心里升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尽管她要求过自己,绝不用工作上的专业行为去解读身边的人,但是这一刻的张克,太明显了。 察觉到了徐佳男的目光,张克看向玻璃窗外,叹了口气说:“佳男,你知道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双明明水灵好看,却又能洞察人心的可怕眼睛。” 徐佳男收回目光,看着眼前氤氲热气的咖啡,问了句:“说吧,什么事呢?” 张克没有看徐佳男,仍旧盯着窗外说:“佳男,你每天工作到这么晚,根本没有私人空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又没吃晚饭吧?我希望……你能稍微懂得照顾自己,这样身边的人也不会觉得太累。” 言外之意,徐佳男怎会听不出来呢?她抬眼看着张克,低声说了句:“抱歉。” “不,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佳男,我曾经确实觉得我很喜欢你的才华,喜欢你工作时认真的样子,那种比任何人都透彻的样子……可是……可是你或许太透彻了,和你在一起,会感觉很压抑。我一个动作,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敢和你的目光接触,因为你甚至能从对视中看出我哪句真心,哪句敷衍……你知道,这种感觉多可怕吗?”张克有些烦躁的说着。 徐佳男的心跳随着这字字句句而强烈,因为她很清楚这是怎样的开场白。她的青春大部分都给了专业和学习,感情路上几乎空白。遇到张克,她以为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却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呢……?”徐佳男的眼睛有些酸涩,声音却还是很平静。她知道,再多的铺垫,无非也就是为了那两个字而已。 不出所料的,张克犹豫了下,第一次坦然对上徐佳男的眼睛说:“佳男,我们分手吧……也许是我配不上你,你适合更高层次的人……”还没说完,张克的电话响了。 张克犹豫了一下,目光闪烁的接了电话,干咳了两声,对电话那头说:“嗯…我知道…快了…好……” 他尽可能的用那一本正经的语气简单的挂了电话,回过头,却看见了徐佳男失望透顶的眼神。 “呃……是工作上的事。”张克解释着说。 徐佳男用一种无比失望的神情看着张克,缓缓开口:“既然你说了那么多分手的理由,也不在乎再多添一个了。我帮你重复一遍刚刚的电话内容,好吗?‘在外面呢?嗯。知道几点了吗?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快了。那我等你,快点。好……’张克,是这样吗?”徐佳男平静的像是在给一个病人做心理测试。 如同电话免提外放了一样,张克心虚的又看向了别处,他知道,解释和狡辩都没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开口了,又何必纠结到底什么原因。干脆不再解释,只叹了口气对徐佳男说:“对不起…佳男,真的对不起。” 徐佳男摇了摇头,淡然的说:“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个词很变态。因为它能把你显得很高尚,把我显得很狭隘。要说的应该说完了吧,告辞。” 拿起包,徐佳男看都没再看张克一眼,潇洒的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可是,当大步离开一段距离后,眼泪终于无法克制的落了下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感情就这样终结了。 一路上头脑都有些空白,她试图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张克在一起的经历,却好像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什么东西。 怎么回到的住处,徐佳男已经不太记得了,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本想给自己阵痛的胃煮一碗泡面,但是却好像被抽空了力气。 躺在不算舒适的沙发里,徐佳男拿起手机,打给了自己的闺蜜陈菲。 “喂?佳男?你刚下班吗?”电话那头是陈菲关切的声音。 本来已经觉得有些麻木的痛苦和强撑的坚强,在听到闺蜜声音的这一刻好像瞬间土崩瓦解了。徐佳男觉得自己的眼睛酸疼,话语哽在喉头,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陈菲察觉到情况不对,就紧张的追问了句:“佳男,你怎么了?说话呀!别让我担心啊。” 徐佳男抹了抹夺眶而出的眼泪,擦了擦鼻子说:“菲菲,没事,我没事……” “胡说八道!你都哭了,还说没事呢?到底怎么回事?”陈菲了解徐佳男,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别难过的事,她是不会轻易表现脆弱的。 徐佳男沉默了片刻,哽咽着说:“张克和我分手了……” 陈菲听后虽然愣了一下,但却好像完全不惊讶的说:“早就跟你说过嘛,他不像一个靠得住的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诶,我上次跟你说,看见他和一个女人逛街,你还说让我别多心。现在看出来了吧?”闺蜜之间的劝慰,没有过多假惺惺的 漂亮话。陈菲只想让徐佳男知道,那个男人,不值得留恋。 徐佳男抽噎了一声,有些委屈的说:“他说和我在一起觉得可怕……” 陈菲心疼又生气,冷哼了一声说:“那他可是够怂的呢,和心理医生在一起就觉得可怕了?那他是得有多少亏心事儿啊!这肯定就是谎话说的太多了,不敢面对你!他要是真的爱你,别说是心理医师这样的职业,就算是火葬场殡仪馆,他也不会在意的。佳男,别哭了,不值。” 听着陈菲的话,徐佳男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又说了几句,可是电话实在不尽兴,于是两个人定好了明天见面聊。 陈菲是徐佳男最好的朋友,她漂亮,豁达,相比于徐佳男略显清冷沉闷的性格,陈菲就像是她的小太阳。有她在,徐佳男总是会感觉心里安慰许多。 挂了电话之后,徐佳男用抽纸擦了擦眼泪,做了个深呼吸。刚准备站起来去煮面,手机又响了。而这一次,是房东。 这么晚打来电话,徐佳男就意识到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房东以急需用房为借口,要求徐佳男一周之内搬家。 挂了电话之后,徐佳男又一次瘫坐回了沙发上。她一直以为晴天霹雳应该就一下,总不会接二连三。谁知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她不但面对失恋,还即将要面对露宿街头…… 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算太富裕,徐佳男赶紧又给陈菲打了通电话,告诉了她自己的现状,让她帮忙找找合适的房子。 陈菲听后十分同情的说:“佳男啊,你是走霉运还是犯太岁呢?哎……也许……人挪活,树挪死,换个住处一切重新开始,霉运就不在了!”陈菲努力安慰着徐佳男。 “菲菲,其他都不重要了,现在要抓紧时间找房子。你要帮我留意一下啊。”徐佳男着急的说着。 失恋和露宿街头比起来,自然是后者的情况更严峻一些,现在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感。 陈菲爽朗的说:“我不帮你谁帮你呢?对了,我有个朋友,最近还真提起过一套不错的房子,要长租。我瞄过一眼那房子的照片,比你现在住的地方大多了!还比现在便宜。” “哦?”徐佳男有些疑惑的问:“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陈菲想了想说:“那个房子所在的地段是黄金地段,大概是有钱人实在太多了,房子多到没用处,租了就租了,钱多钱少可能也不太在乎吧!” 徐佳男有些犹豫:“这……房子里总不会有蟑螂虫子之类的东西吧?像你说的这种条件,价钱翻一倍都不止呀……” 听徐佳男质疑,陈菲忍不住反驳了句:“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你那个房东那么穷都好意思有优越感,明显是想涨价又觉得不合适,所以才让你搬走的嘛!他肯定是已经找好下家了,所以才只给了你一星期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别说是有两只蟑螂,就我说的那个条件,你不觉得……里面就算有鬼都也还可以接受嘛?” 第三章 绝处逢生 “噗……”徐佳男被陈菲逗笑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一个晚上忽然失恋失房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不过笑了出来,心里的沉重也终于缓解了些,她又笑了笑说:“那好吧,菲菲你就帮我问问你那个朋友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得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包在我身上,明天就给你答复。不过佳男啊,那件事你别太放心上了,不值得。”陈菲忽然认真的语气,让徐佳男又是心头一暖。 举着手机,闭上眼睛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徐佳男也认真的说了句:“放心吧,所有坏事都会过去的。坏到彻底,也就没有办法更坏了。”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第二天早上刚一来到公司,徐佳男就感受到了周围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好多人背着她,甚至当着她的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佳男不知道其中原因,想想自己平时从来不把私生活带入到工作中,这失恋失房的糗事应该不会被大家知道才是。那为什么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怪怪的呢? 就在她快走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同样是咨询师的于乐儿迎面走了过来。八公分的高跟鞋,v领低胸连衣裙,妩媚的妆容,精致的卷发,步步袅娜多姿。只是,在她看徐佳男的眼神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敌意和不屑。 “林主任找你,听说有个肥差事。哈,你还真是手段高明……最近大大小小重要的案例好像都在你手里。”于乐儿瞟了一眼徐佳男,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徐佳男也算是习惯了,这个于乐儿从来就没喜欢过她,针锋相对早已习以为常。更何况,她才没有功夫在这里争辩。只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从于乐儿身边走过去了。 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儿还没消散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于乐儿毫无掩饰的鄙夷声音:“嘁,有什么可神气的呢?整个咨询中心谁不知道,没了林主任的特殊照顾,有些人大概要去刷盘子。” “特殊照顾”这四个字,极其刺耳的钻进了徐佳男的耳朵里。她能忍受冷眼,却不能忍受诋毁。她苦苦读书进修钻研,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心理咨询师,不是仰仗谁的“特殊照顾”。同时,徐佳男也隐隐明白了今天所有同事那些怪异的目光,大概就来自这谣言。 就在她想转身的那一刻,电话来了信息,是主任林维州。看来挺着急的,徐佳男放弃了争执的念头,快步朝林维州的办公室走去。 轻轻敲了门,徐佳男走进了林维州的办公室。此刻林维州好像很悠闲的样子,正拿着喷壶为他窗台的绿植喷水。听见徐佳男进来了,这才放下东西,转过身来,笑道:“佳男,你很少迟到啊。来,坐下聊。” 徐佳男没有说话,坐了下来。余光扫到林维州灰色的笔挺西装,她收回了目光。 之前,她确实挺欣赏林维州。不俗的谈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是徐佳男不是很赞同办公室恋情,所以也仅仅 是欣赏而已。可也正是这份欣赏,得罪了那个一心追求林维州的于乐儿。 自从感受到了敌意,徐佳男就自动避嫌,和林维州保持着比上司下属之间更疏远的距离。 林维州温和的笑着,拿出了一份案例文件,递给了徐佳男说:“佳男,这可是个大案子。本市知名律师陆言的案子里,涉及到了心理问题和人格分裂。他想确认,特意找到了咱们中心,这也证明了咱们在心理咨询这方面的权威性很高啊。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好。” “特殊的照顾”,这几个字忽然又像炸雷一样炸进了徐佳男的脑子里。她抬眼看向林维州,问了句:“林主任,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案子给我?” 林维州有些不解的挑眉问道:“怎么,你不高兴吗?这样的案子,才更能锻炼的你的能力。这个陆言啊,名气很大,他的案子几乎都是大案,说不定你能因此一举成名。” 徐佳男没有说话,林维州察言观色补充了一句:“无论什么职业,想要更专业,就要不断挑战自我。这个案子不容易,病例特殊,陆言为人也不好说话,你如果觉得拿不下来,要不……” “我可以。”徐佳男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都耀着光。她忽然想通了,工作是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怎能因为他人两句闲言碎语而放弃? 看见徐佳男这个态度,林维州也放心的笑了,把资料往前推了推说:“这个人,涉及刑事案件。你知道的,精神疾病患者和正常人承担的法律责任可不一样。所以这个案子至关重要,你的诊断,关系着法院的判决。另外,这次陆大律师点名要催眠。很多事情……你得和他解释明白。” “嗯,我明白了,那什么时候开始?”徐佳男问。 林维州有些为难的说:“这个,得看陆言的时间。不过你最好尽快准备,他如果来了,得马上安排。”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没见面,徐佳男就已经对这个律师没什么好感了。想来,他一定是个骄傲自负不讨喜的人。再加上林维州也说了,这个人不太好说话。这证明,徐佳男要面对的,是两个“病人”。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要仔细看看资料。”徐佳男说着,拿起资料就站了起来。 林维州同时也站起来说:“佳男……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这个案子那么重要,我想我需要时间好好准备。晚饭就免了吧,谢谢林主任。”徐佳男礼貌生疏的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她不怕流言蜚语,但也不爱听。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徐佳男翻开了那个案子的介绍。大概情况是陆言的案子里牵扯到一个疑有人格分裂的人。在法庭上,三番两次上演人格分裂的戏码。陆言提出心理鉴定,这才找到了中心。 正如林维州所说,陆言要中心派出最专业的医生做催眠治疗。这样一来,病人是不是人格分裂,就会很容易分辨。 但是在徐佳男看来,这陆言完全就是门外汉。真正的催眠,并不像电视里,小说里演绎 的那样简单。催眠是一名专业心理医师最不容易拿捏的技能,因为关系到很多外界因素。不知道这一点,那位大律师能不能理解。 这一整天,徐佳男都在研究这个案子,到了下午的时候,陈菲打电话来说,那个房子定下来了,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只不过,房东不在,会安排一个代理人来收租金。 徐佳男也没想到最棘手的房子问题这样顺利,就有些激动的问:“菲菲,那什么时候可以呢?今天等我下班,行吗?这边房东催的紧……燃眉之急啊。” 陈菲爽快的说:“没问题,我去接你下班,然后咱俩一起去。反正这个房子离你工作的地方也近,我们走着就能到。我现在联系那个代理人啊。” “好好,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徐佳男松了口气。别的问题都好说,自己怎么也得把住的地方安排好。只要房租交了,定下来了,也就能略微安心了。 同时,林维州在快下班的时候也通知了徐佳男,陆言明天上午就到。 对于这样特殊的一个案子来说,时间实在有点紧。可是徐佳男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同时也对自己的专业知识有自信。再想想未来要面对的房租,生活,哪有理由不迎难而上呢? 在快下班的时候,陈菲准时的来到了心理中心。一看到徐佳男,陈菲就惊讶的说:“佳男,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徐佳男闭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的说:“刚刚遭遇了那么多糟心的事,现在又接了一个棘手的案子。确实有点儿力不从心……不过没关系,咱们赶紧走吧。把房子安顿下来,就去了我一大块心病。” 陈菲点点头,挽着徐佳男的手臂,两个人下了电梯。 “佳男,这个房子的租金确实不高,你负担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你工作太忙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搬家。”陈菲贴心的说着。 徐佳男感动的晃了晃陈菲的手说:“我哪儿舍得让你灰头土脸的去搬家,你已经帮了我好大的忙了!对了,这个房东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一边闲聊一边走,陈菲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我也是通过朋友知道这个房子出租的,并不认识房东本人。我如果认识这样的有钱人,早翻身了!” 徐佳男在笑陈菲的同时,心里还是有一点忐忑不安。这个房子的价格确实偏低了,甚至低的有些离谱…… 陈菲转头时,正好看见徐佳男的表情,她用手肘撞了徐佳男一下说:“好了,别想那么多啊!便宜点儿不好吗?难道你还真相信什么风水问题?要我说呀,这个房东呢,不是太缺钱,就是太不缺钱。咱们不用操心这种事。” 被陈菲一路劝,徐佳男也没想太多。到了那个小区的时候,陈菲介绍着说:“佳男你看,这里的安保设施多高级啊!你自己一个人住,也安全放心啊!还有,你看这楼型,这绿化!住着多舒坦!走路到你公司也就十几分钟,还方便。” 第四章 天降横福 不得不说,陈菲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这样的环境和条件,简直和之前那处天壤之别。 在找楼号的时候,陈菲给约好见面的人打了电话。听说这个房东的代理人,也很忙,房东本人更忙,都没有太多时间。 按照电话里的提示,徐佳男和陈菲找到了那栋楼。 楼门前正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一身休闲装扮,一头略带金棕色的短发打理的帅气有型。他一直在看表,明显在等人。 陈菲是个率性的人,直接走上前两步问道:“喂,你是那个……那个谁吗?”一时间忘了这个代理人的名字,陈菲也觉得有些尴尬。 年轻男子转过头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徐佳男和陈菲,最后笑道:“租房子对吧??对对,我就是那个谁。走吧,看看房子,可以的话,交完钱就能入住了。” “那走吧。” 陈菲说着就要跟进去,徐佳男觉得有些不妥的拽了拽她,小声说:“这租房方式也太特别了吧……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就称呼他……那个谁?” 陈菲摸了摸脸,仔细的想了想说:“电话里说过名字的……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好像叫……程涛?” 刚说完,电梯到了。前面的程涛正好回头催她们:“一会儿再聊好不好?抓紧时间看房,这么便宜,过这村没这店了。” 徐佳男走进了电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妥当。可是她目前的状况,又不太允许她思前想后。无论如何,总要先搬出来,换个住处才行。 “请问,你是程涛吗?”电梯里,徐佳男问。她可不愿意像陈菲一样,称呼人家为“那个谁”。 程涛回过头,阳光帅气又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痞气,笑道:“对,这房子现在我代理。咱们的宗旨,就是过滤掉一切麻烦。” “怎么个不麻烦?”徐佳男刚问完,电梯停下了。 程涛一转身,斜靠着电梯门,一手捏着钥匙,直接递给了徐佳男。然后耸耸肩道:“你看,是不是特别简单?” 徐佳男看着手里的钥匙有些呆住了,这人……也太随意了吧?这是租房子吗? 程涛好像很赶时间,看着徐佳男发呆,他又催促着说:“怎么现在的人们都不相信天降好运了?走吧走吧,赶紧看看,确定下来我就走了,你们今天住这里都行!!” 程涛就好像是一个迫不及待出手赃物的主儿,带着徐佳男和陈菲就朝着深处走。 本来,徐佳男还没有在意程涛那句“今天住都可以”。可是当她一进门,才发现这句话真的不是夸口的玩笑话。 简洁大气的精装修,从 家具电器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陈菲也惊喜的将自己摔进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沙发里,舒服的感受了一会儿,这才不可思议地说:“喂,那个谁!你这房子……确定是要出租?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程涛顺势也瘫在了沙发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陈菲说:“哪有那么多阴谋骗你们?这房子啊,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与人方便嘛!所有的配套设施都是高级的,你们看看行就赶紧交钱,我马上走人。” 陈菲看了看徐佳男,想听听她的意思。 徐佳男已经大致把房子里外看了一遍,平心而论,确实是条件非常好,装修风格也很有品位,不难看出这房子的主人一定眼光不俗。徐佳男大概只把自己带来就可以了,一切都很齐全。 “那……我们签合同吧。房东本人他……”徐佳男还是觉得程涛不太靠谱,想着能见一见房东当然最好。 但是程涛却一挥手拒绝道:“不是说好了过滤掉一切麻烦嘛!房东太忙了,交我全权代理了。咱们写个租房字据就好了,我可以留下我的所有信息,这样你们也就不用疑神疑鬼了。至于房租嘛,来来来,扫我!”说着,程涛就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徐佳男一时无语,可是凭她的感觉,程涛又不像是个骗子。只是他这大大咧咧的随意方式,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陈菲这时走到徐佳男身边,凑近她在耳边低语:“佳男,要我说,先住下吧!这地方那么好,错过了实在可惜!我们留下他的身份信息,一旦有什么问题,全都推给他就好了嘛!反正那边催你催的紧,就先这样吧!” 徐佳男点点头,有些无奈的和程涛签了一个潦草到过分的合同,又通过手机转给了他房租。 转账到账那一刻,程涛马上站起身笑道:“两位美女好好享受高级公寓吧,我走了!” 不等徐佳男说些什么,程涛就已经出了门。 他这个样子虽然古怪,可是房子在,字据在,再加上陈菲的劝说,徐佳男也就暂时不想别的了。 房子十分干净,根本不需要打扫。买了一些吃的,陈菲和徐佳男就坐在客厅里边吃晚餐边闲聊。 陈菲抱怨徐佳男忙工作忙的都成“熊猫”了,徐佳男则是告诉了陈菲自己新接的这个案子。 当陈菲听到徐佳男说,这个案子是那个律师陆言的时候,顿时有些吃惊的说:“哇,是他啊?” “怎么,你认识?”徐佳男看向陈菲。 陈菲咽下嘴里的食物,嫌弃的说:“大姐,除了你,看电视的人大概都认识吧!有 名的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啊!听说只要是他接的案子,胜诉率几乎满分!”说到这里,陈菲想了下说:“但是呢,这个人脾气有点儿怪。不是来个案子接个案子,而是要按照他的规矩选择,接还是不接。这大概也是他胜诉率高,名声好的原因吧,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 徐佳男有些好奇的问:“哦?那他选择接与不接的规矩原则是什么?” 陈菲苦笑了下,看着徐佳男干巴巴的说:“原则就是……他想接怎么都行,不想接怎么都不行,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极端霸道的性格,在徐佳男脑子里又为陆言的形象降低了几分。她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规矩……这人也太自我了吧?你这都是那里听来的?” 陈菲吃了口零食说:“新闻呀!陆言虽然是律师,但是年轻,有才华,有名气,并且!还长了张万人迷的脸,哈哈,你说,这样的男人,有新闻是不是很正常呀?” 看陈菲八卦的挺开心的样子,徐佳男可实在是笑不出来。本来就觉得这个陆言不好对付,现在看来,他大概比病人还难控制。这样骄傲自负并且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很难听进去别人的建议。 而陈菲则是认为徐佳男没有必要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在奋斗的路上,冒点儿险也是挺刺激的。 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搬来了自己的衣服和常用物品,陈菲说剩下的东西她会帮忙整理,让徐佳男安心工作就是了。 有这样的好闺蜜,当然是暖心到不行。只是等徐佳男洗了澡,再坐到书桌前准备看看那个案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考虑到明天陆言就会到,还会有警察带来那个精神分裂患者,徐佳男强撑起精神,又仔细看了一边患者疑似精神分裂的病情。 原来,陆言并不是这个人的辩护律师,而是对面那个受害者的。嫌疑人赵萍涉嫌谋杀案,证据很全,但是她在法庭上却突然翻供并上演了一出人格分裂的戏码。 这下子,整个案情就出现了转折。如果赵萍真的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那么她就不具备承担个人刑事责任的能力。也就是说,她将被送进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里的徒刑。 陆言的质疑得到了法院的批准,所以陆言才要求心理咨询中心做鉴定。他要的,就是把赵萍钉死在谋杀罪名上。而催眠所带来的成果,不仅仅是判断精神分裂,甚至还能从潜意识中听到嫌疑人主动认罪。 只是,徐佳男不太明白。这个陆言,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了赵萍的人格分裂是伪装的呢?如果他判断错了,岂不是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吗? 第五章 初见 研究预案一直到半夜,徐佳男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疼肩膀发僵,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 她暗暗怪自己不应该这样睡着,同时又打起了精神,准备接受新一天的挑战。 走出小区的时候,良好的新环境还是让徐佳男增加了一些元气和信心。她的职业使她熟知人类的心理,但同时也听过了太多太多的悲伤和无奈。人类的心理原本都足够强大,若不是有更为强大的打击刺激和压力,又怎么会一瞬崩解。 仰起头看了看蓝天,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耀眼。这世间万物都不曾因为谁的不幸而停止静默,同时,时间的脚步也不会因为谁的疲惫劳累而暂时休息。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人群中,往来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和痛苦。徐佳男上班路上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观察这些“过客”们的神情和心态,从而看见一个个精彩纷呈的别样人生。 这一来能锻炼自己的观察力,二来能给自己增添很强的动力。来往路人中,比她徐佳男还要惨的有许多,但是谁不是睁开眼照样负重前行? 人生本如此。 这么想着,徐佳男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就连身上的酸疼感都减轻了不少。人生苦多乐少,必须在逆境中学会苦中作乐和自我宣泄,这样才不会有一天自己成为自己的病人。这时徐佳男在过往看坑中最常叮嘱自己的话。 刚进办公室,林维州就打来了电话。说是陆言已经和警方监管人员一起过来了,让徐佳男尽快准备一下。 这份工作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这一次,徐佳男竟然有些紧张。 她搓了搓手心,然后自我鼓励似的缵攥拳头,心中暗暗鼓舞自己:加油!!不管多难摆平的病人,不管多难摆平的律师,都一定要摆平!迈过这一步,前面一切都会更好! 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徐佳男翻看起了自己昨天夜里写的方案。对陆言的这个案子,做着最后的准备。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咨询中心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徐佳男向来没有看热闹的心,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那一阵骚乱的原因是什么。因为,骚乱的源头,正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她的办公室。 进来的人当中,还有林维州,正客气礼貌的对身旁的年轻男子介绍着什么。 那男人身形高挑,清瘦结实,在一众人当中十分抢眼。一身笔挺得体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男性体魄线条。走在人群中,气质出众,眉眼凛冽。一种雷厉风行的气势,似乎能压倒周围所有人。 就这种独特的气势,让徐佳男笃定的想,他一定就是陆言。这个样子,不难猜想在法庭上他“咄咄逼人”的架势。 跟在他身边的,有他事务所的团队,有林维州,还有几个咨询中心的同事,大概是看热闹来的。按照陈菲之前形容的陆言,也算是个人物了。 徐佳男并没有区别对待任何一个走进她办公室的人。她礼貌的站起身向陆言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徐佳男,是这次负责赵萍心理诊疗的心理医师。” 陆言冷峻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态度,只粗略看了一眼徐佳男,就回头对他团队中的人说:“让他们把人带到这里来,剩下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我留下就可以了。” 林维州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陆言,陆言马上对他问道:“是你来,还是她来?林主任,你的样子好像对你安排的医生很不放心?” 林维州听后立刻否定道:“没有。佳男的专业技术有目共睹,这个案子交给她我很放心。那你们先聊聊,让佳男大概给你们介绍一下之后的工作。心理工作这方面,和普通人想象的还是有一定差距。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吧。” 林维州微笑着交代完,看陆言并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只好带着人离开了。 办公室终于彻底安静了,在赵萍进来之前,这里只剩下了陆言和徐佳男两个人。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此时气氛却十分压抑,甚至能感受到一些火药的气息。 没见面之前就对陆言印象不太好的徐佳男,这会儿更是用眼见为实亲自见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大律师,不单单是骄傲自负,甚至还霸道张狂。浑身散发着让旁人不舒服的威慑气场,还有徐佳男不怎么看得惯的,从骨子里透露的自信。 徐佳男率先打破尴尬,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冷淡到职业化的说:“陆律师,你的案子我已经看过了,你的要求我也了解了。催眠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你。首先,催眠并不能保证完全的成功诱导赵萍的心理状况。人类的潜意识浩瀚如海,成功与否要看当事人的防备程度和心理暗示。其次,你的判断,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本来陆言一直充耳不闻似的一直站在窗边,直到听见了这句话,这才转过身子,看着徐佳男反问了句:“我的判断?” 那摄人的目光,让徐佳男不由得回避了对视,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说:“是的。你认为赵萍是故意装作精神病患者,才向法庭提出的心理鉴定。但是也不排除她确实是人格分裂的可能性,所以对于这点,你最好……” 徐佳男还没说完,陆言就站到她对面,居高临下的打断她说:“你最好,先清楚你的职责,徐医生。你的职责不是质疑我,而是质疑那个给三个人下毒,现在又想以精神病逃脱法律责任的嫌疑人。她的潜意识有多浩瀚与 我无关,我的责任是要确定她的罪行她有能力承担。而你的责任,就是帮我钉死罪名,让罪犯无法依靠心理问题逃脱。” 一番直接到冷酷的话语,带着不难察觉的命令语气,这让徐佳男隐隐有种想要一拳揍在那张英俊面孔上的冲动。 她睁大了眼睛,半天没缓过神来。好不容易意识到了对面这个人是个律师,根本没有跟他争论的必要时,徐佳男忍下了冲动,呼了口气,尽可能平和的说:“那在我进行催眠的时候,你也得出去。催眠需要当事人有一个极其放松的心理环境,你在这里,她必然紧张,这将导致催眠失败。” 坐在对面的陆言微微一挑眉:“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么?” “……”徐佳男只感觉自己太阳穴在跳,那种想揍他的冲动更强烈了。 陆言微微抬眼,又问道:“她说了什么,用了怎样的语气,是怎样的表情,关系到她是真的还是装的。我看,林维州对你还是有点儿盲目自信了。” “你!!”当被人质疑到了自己的专业能力时,徐佳男有些忍无可忍了。她有些负气的脱口说道:“陆律师,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像你这样傲慢又自大的人,生活里一定很难和人沟通。工作中的对手应该不少吧?” 一番抨击不但没有让陆言生气,他反而还第一次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说:“徐医生,你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上司特殊照顾的人,注定会被同事排挤。” “你说什么?!”徐佳男的脸都有些微微涨红,这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能够轻易勾起别人的冲动和愤怒。 不过这对于律师来说,却是拿手好戏。挑起他人的愤怒和冲动,就会让对方丧失理智和防备,破绽必露。而陆言的工作,就是在法庭上找出各种破绽。法律的,证据的,对方辩护人的。 陆言看出徐佳男是真的生气了,依然不以为然的说:“你以为只有心理医生才能观察细节吗?从那亲近的称呼,欲言又止的交代,都不难看出他的意图。你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不会不知道吧?” “那和我的专业能力是两回事!我敢接下这个案子,是因为我的专业和能力,不是谁的青睐和提拔。”徐佳男说的理直气壮,一脸问心无愧。 可是陆言却并不在意她是什么表情,只无所谓的摊了下手说:“能力?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说完,就站起身走向了办公室的隔间。这也算是避开了赵萍,给予了徐佳男工作的空间。 徐佳男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感觉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可即便现在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她还是要尽快平息愤怒。因为赵萍已经被带进来了,她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第六章 催眠 赵萍的状态,比徐佳男想象的要好很多。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冷血律师盯死了要送进监狱。相反,还一脸懵懂的四处看看,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萍今年29岁,案子里她是给三个人投毒,造成了其中一名永久性脑损伤,至今未醒。另外两个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本来案情的进展迅速,警方很快就抓住了她。证据确凿,她也无话可说。可是忽然之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承认,并且名字,声音都有变化。 受到伤害的那几家人,担心她依靠精神病逃脱制裁,这才找上了陆言。 在法庭上,赵萍可以突然变脸翻供,有时候甚至像个孩子一样,害怕的坐在地上大哭。这种情况,即便是陆言,也没有什么具体办法。他只有找心理机构咨询赵萍的精神状态。 陪同的人出去之后,徐佳男就让赵萍坐下,并尽量用能令她放松的声音和语气说:“别紧张,我们只是聊聊天。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赵萍一开口,就让徐佳男颇感意外。因为这个看上去完全成年的人,开口竟然是几岁孩子一样的声音。她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我爸爸妈妈怎么没来?他们在哪里呀?” 徐佳男看着赵萍,开始了深入的分析眼前情形。 真正的人格分裂症,确实是会让不同人格产生不同的特征和习惯。比如一个人格习惯用左手,另一个人格可能习惯用右手。一个人人格身体健康,另一个人格可能会有一些疾病。但是健康人格完全感受不到那个疾病的困扰。还有声音,眼神,智力,心智等等。有时候,本人是中年男子,分裂人格可能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其所有特征几乎都是一个小姑娘。所以赵萍现在的表现,也不算太惊世骇俗。至少对于徐佳男来说,她是清楚原因的。 只是,赵萍表现的太真实了,真实到有些刻意。这不得不让徐佳男也开始怀疑人格分裂的真实性。 在不让赵萍紧张的前提下,徐佳男先做了一系列的心理调查。然后准备用暗示的方式,开始对她进行催眠。从而勾起她潜意识中的真实记忆。无论是下毒伤人,还是人格分裂。 就算她真的是人格分裂,在潜意识中也会有主人格的记忆。了解她,就能帮助陆言查清真相。 之所以催眠,也是因为人在进入了深度睡眠之后,暗示会变得容易。催眠者控制被催眠者的意识和行动就会更顺利。 真正高深的催眠,可以完全控制被催眠者的意识。比如,一个健全的人在清醒的情况下,你告诉他失去了双腿,他会反驳和嘲笑。但是如果你在催眠的时候告诉被催眠者他失去了双腿,那么当他醒来的时候,就真的无法再站起来了。甚至还能感觉到断腿的疼痛,直到催眠 者通过指令来让他再度清醒过来。 徐佳男或许还没有达到这种水平,但是她有信心在正常情况下通过催眠来判断被催眠者的心理状况。至少,能了解她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 徐佳男让赵萍放松的躺在沙发上,然后以提示引导她彻底放松。在想象的环境里,徐佳男将赵萍带回到了她作案的地方。 可是,赵萍依旧表现的像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无论徐佳男怎样引导和暗示,她都不曾展示第二种人格。以她现在的状态,大概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甚至徐佳男有些话,她会表现出似懂非懂的状态。 几次尝试之后,徐佳男唤醒了赵萍,简单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让看护人员将她带出去了。 办公室的刚关上,陆言就从里面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表情少了些轻狂和高傲,而是一脸严肃的问道:“你的判断结果是什么?刚才我都听到了,她好像一直是那个样子。”陆言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结果,看起来非但对他的案子没有帮助,反而还做实了赵萍精神分裂的说法。 可徐佳男看着此刻陆言略有些失望的严肃表情,却感觉心里十分舒坦。像他这样自大张狂的人,尝尝失败的滋味一定很不错。 所以徐佳男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知道尊重专业意见了?那就坐下来,听我给你讲那些你本没必要听的。” 陆言闻言脸色更冷了。但是这关系到自己的案子,最后只好坐了下来,满脸阴云密布,气势吓人。 可徐佳男并不害怕,她越是看陆言现在的样子,越觉得十分出气。她缓缓开口说道:“催眠呢,要让潜意识真正的涌现。前提条件是要注意力弛懈,遏止作用不存在。当潜意识不受意识的遏止作用时,就可以进入到催眠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潜意识既没有反向努力,又极其生动活跃,被暗示的感受性会更高,更强烈。但是,刚刚赵萍始终都没有被引导到催眠中去。” 徐佳男刚说到这里,陆言就皱着眉问道:“你不是说你足够专业吗?那怎么还没办法成功催眠?” 徐佳男面无表情的回道:“催眠不是麻醉,如果被催眠者不愿意,或者不放松,任何人也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她的意识时时刻刻都在与我的指令做着反向努力,同时还配合我假装已经在催眠的世界中。” “这又能说明什么?”陆言依旧眉头紧锁。 徐佳男耸耸肩说:“能证明你没有你想的那么了解心理学,所以你才不明白。同时,也证明了,赵萍有自己的思维意识,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配合我演戏。以她表现出的幼儿人格来看,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她是装的。”说完这句,徐佳男潇洒的将档案甩给了陆言,并且昂起了头。 这一刻,她确实是骄傲的。这个从开始就小瞧她的男人,终于被自己的专业败了一回。 陆言听完徐佳男这番话,稍微松了口气。但是为了确定一下,还是特意强调了一遍:“你能确定你的判断是对的吧。” 屡次三番被质疑能力,徐佳男无奈的说:“心理学也是医学,医学就是科学,任何一种科学都不会说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只要是科学就有被推翻和被证伪的可能性。我只能说,根据我的专业知识来判断,到目前为止,赵萍所有表现都不符合多重人格。她除了有自主意识,似乎还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这是不合理的。我不能说绝对,但是绝大多数住人格和其他人格是不可能知道彼此存在的,尤其是主人格,更不可能知道其他人格存在。顶多,是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而且,多重人格普遍都和童年阴影有关。她化身为小孩子,却没有任何恐惧陌生的情况,不太真实。尽管现代人对多重人格这个词汇耳熟能详,但即便是真正的心理医师,能见到的真实案例也非常少。到现在,我只见过一个孩子,由于童年时期的虐待,发生了真正的多重人格病症。”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佳男的眼神一瞬暗淡了下去,她想起了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病例。 陆言坐在对面,将徐佳男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没有像徐佳男预想的那样,冷漠的站起来就走了。反而坐的更踏实了,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徐佳男,似乎想听她说下去。 被那个病例影响了敌视的情绪,徐佳男缓缓说道:“那时候我刚刚工作,我的老师带我见了一个患者。一个21岁的女孩,长相很清秀,漂亮。但她的病症已经影响了她的人生,或许,这一生她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在她小时候,母亲经常虐待她,五花大绑家庭便饭,甚至还有将她绑起来吊在吊扇上看着她转而哈哈大笑的情况。拳打脚踢,病态折磨,当她十岁以后,她的母亲甚至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向她下身塞入各种物品。直到后来,医院检测的时候,还能发现她体内体外无数的伤痕。她的父亲,自始至终,对这非人虐待视若无睹。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活在她那个环境里,你会怎样呢?你还太小,不会逃,也逃不掉,不会报警,报了警也会被当作家庭纠纷,然而所遭受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却又懵懵懂懂不太清楚这是错的,还是本来活着就该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进虚幻的世界里,也就是意识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变成另一个人,使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折磨变得更容易忍受一些。一旦成功一次,再遇折磨,就会再寻找新的躲避方式。为了逃避痛苦,在所不惜。直到有一天,一个强大到可以令你反抗,并发泄所有隐忍和愤怒的人格出现了,那时候……也就是多重人格杀人犯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散在了徐佳男的话尾。 第七章 放松一下 陆言始终沉默,直到徐佳男说完这个病例之后抬眼看向他,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张冷峻的脸不见变化,唯有凌厉的目光稍显柔和了些。 不知道陆言在想什么,徐佳男只好开口说:“好了,有些扯远了。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你更加了解一下多重人格这样罕见的病症罢了。所有的录音录像和报告都会由咨询中心整理好交给你,你可以离开了。” 一直看着徐佳男的陆言,这时才回了目光,点点头说了句:“希望以后你能多治疗一些有着精神创伤的孩子,虽然,有些创伤是永远无法痊愈的。” 看着陆言难得柔和一些的话语,徐佳男笑了下说:“我也希望你以后能多为一些遭受虐待的孩子们辩护,虽然,在法律上这还是个缺陷,你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针锋相对”,倒是把陆言逗笑了。这个人一直都是一张冰块脸,忽然笑一下,徐佳男反倒觉得冷飕飕的。尽管,那张脸笑起来很好看。 “好吧,那我们就各尽其职,各尽所能吧。以徐医生对我的印象和态度来看,再见大概是不需要说了。辛苦了。”说完,陆言就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直到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外。一直处于防御加攻击状态的徐佳男,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忍不住对着大门翻了个白眼。和这种人打交道实在需要比平时多几倍的忍耐力和防备心。 不过好在这个赵萍的“演技”过于真实,反而暴露了真相。这也算是不负所望,没有给佳美丢人吧。若不然,林维州那份安心把这个案子交给她的自信,就真的要落人口实了。 步步为营似的完成了这个工作,徐佳男准备今天早点下班。一来因为陈菲还在帮她收拾新家,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二来也确实太累了,她需要好好吃顿饭,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陈菲在下午的时候给徐佳男发了消息,说是新家已经快收拾妥当了,让她早点下班,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下。 所以还没到下班时间,徐佳男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门了。这次上班和回家的距离缩短了不少,陈菲已经在新家那里了,着急回家的徐佳男脚步更快了。 还不算熟悉的路,徐佳男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家”。一进门,就看到陈菲正坐在地毯上,拿着手机,啃着苹果。 一看见徐佳男回来了,马上得意的笑道:“哈哈,快夸我!” 徐佳男惊讶的看着整洁的环境,贴心的布置,就连自己的衣服衣柜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她也是不可思议的环顾四周说:“哇……菲菲,你也太厉害了吧!才一天,你就收拾好啦?” 陈菲扬起头笑道:“那是!不过呢,这房子的房东也有功劳啊。本来就干净利落,空间又大,很好收拾。我已经把你的东西,布满了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这样一来,才有归属感!你回来,才会觉得像 回家。” 徐佳男也高兴的坐在了地毯上,忍不住捧起陈菲的脸揉了揉说:“啊,菲菲啊,你怎么这么可爱!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说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要好好犒劳犒劳你!” 说到犒劳,陈菲忽然想起了徐佳男的工作,连忙问道:“对了对了,今天那个案子怎样?肯定搞定了对不对?1看见陆言了吗?啊啊啊啊,帅不帅!!” 徐佳男斜着眼,略带嫌弃和质疑的看着陈菲问道:“你这个小花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关心我工作呢?你到底是想问我工作怎样,还是陆言怎样?” 陈菲嘿嘿一笑,漂亮的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嘿嘿,我这可不是花痴,我是在关心你!万一,这工作中擦出了火花呢?那样的极品,可不好找哦!”陈菲说完,还一脸坏笑。 徐佳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菲说:“呵呵,确实很极品,也确实擦出了火花。不过啊,是想要揍人的火花!” 陈菲睁大眼睛,一脸八卦的看着徐佳男:“啊?不会吧?哈哈哈,优雅如你啊,竟然想要揍人?哈哈哈…… 看着陈菲笑到不行的样子,徐佳男脸色更黑了,她轻轻掐了陈菲一把,怒道:“你竟然还笑,竟然还笑!算了,不提那个极品了。至少,这次工作顺利完成了!”说完,徐佳男放松的向后靠去,后面就是沙发。 这时陈菲的手机来了信息,徐佳男睁开眼一瞄,正好看见陈菲看着手机笑了。忍不住逗她说:“哎哟?这是谁呀?新的追求者嘛?怎么都没跟我提起过。” 徐佳男刚凑过去,就无意间看到了来信息的人名,竟然是程涛。 “程涛?!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谁?”徐佳男惊讶的张大了嘴,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陈菲被逗得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那个谁!” “你们……不会吧?”徐佳男指着手机,依旧没法相信。这速度也太快了……明明昨天还是陌生人。 陈菲简单回了消息,就放下手机说:“瞎想什么呢,他找朋友要了我的号码,也就算是个新认识的朋友而已嘛。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不可能接受谁追求的。”说着,陈菲垂下了长长的眼睫,神情透露着凄凉和落寞。 徐佳男看她这样,心疼的揽了揽她的肩膀,安慰道:“菲菲,我们都有过去,所有人都有。但是过去了,就该放下。不管你觉得它有多么的不堪回首,你都该放下。你这么好,值得有人好好爱你的。” 陈菲把脸偏向一边,淡淡回道:“我的情况,还是不要害人害己了吧。”说完,转过来看向徐佳男,又是一脸暖暖的微笑:“好啦,不说那些了!说说今天吃什么吧,干了一天的苦工,我都饿了!” 徐佳男笑着点头:“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出发!” 陈菲高兴的站了起来,收拾着准备出门。还在原地的徐佳男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 得蹙起了眉头。她越是强撑笑脸,作为闺蜜就越是觉得心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人,让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再被那段阴暗可怕的过去侵扰。 两个人走出家门的时候,正好是华灯初上。在这繁华的城市里,每一天都相似,每一天都不同。 选了一家精致的小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刚坐下准备点菜的时候,陈菲盯着不远处的一桌,指了指,小声问:“佳男……那……那是不是阿姨啊?” 徐佳男快速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前面不远处正和人有说有笑的人,正是自己亲妈…… 她看过去的时候,妈妈似乎也看见了她,彼此都愣了一下。然后妈妈和朋友说了声,就朝着徐佳男走过来了。 “妈……您怎么在这儿啊?”徐佳男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的母亲,心态超好,性格比她更像个孩子。有时候两个人一起逛街的话,都会被人认为是姐妹,年轻,且精力充沛…… 陈菲乖巧的笑着打招呼:“阿姨好。” 因为认识太多年了,徐佳男的妈妈对陈菲太熟悉了,而且也非常喜欢她。马上笑着回道:“哎呀,是菲菲呀!也来这里吃饭呀?你瞧瞧,菲菲最近好像又好看了呢!不像我们家佳男,从来都不会好好打扮自己!” “妈……我和您说话呢……”完全被无视了的徐佳男,弱弱的提出了抗议。 徐佳男的妈妈转头看了看徐佳男,这才回过神说:“你刚才问我什么?哦对,我出来和朋友一起吃饭。佳男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你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你不能过几年看上去比我岁数还大啊!还有,你说你一天天就知道工作,什么时候才能交到个男朋友啊!这么大的姑娘了,该为自己……” “妈……您朋友还等着呢,让人家久等不好……”徐佳男及时打断了妈妈的唠叨。 好在佳男妈妈的心态确实好,一听这话马上说:“对对,那你们俩吃完早点儿回家,我走了啊,菲菲,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徐佳男弱弱的看着背影说了句:“妈……我搬家了。” 陈菲看着徐佳男欲哭无泪的样子,捂着嘴,趴在桌子上笑:“哈哈哈,阿姨实在太可爱了。” 徐佳男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可爱?给你。” 陈菲摆摆手说:“哈哈,算了,我妈也差不多,都像小孩子似的。” 两个人点了菜,之后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话。 徐佳男的妈妈其实更像是“女儿”,她的神经比较粗,虽然也常常唠叨,但是并不像大部分母亲那样。她更以自己的生活和快乐为中心,偶尔可能还会流露出一些自私。 曾经徐佳男偶尔会觉得委屈,但是现在她反而觉得母亲的做法没有错。人生苦短,谁都不该为别人而活,即便是子女。 第八章 愉快的晚餐 和陈菲一起吃完饭,徐佳男就让陈菲回家休息了。平时也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人,一次性让她做那么多事情,一定累坏了。 和陈菲分开之后,徐佳男沿途步行回家。难得在工作之余稍稍放松,她要好好享受这样的短暂时光。 不得不说这套新租的房子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舒适了,从此也不用再走那条会让人心惊胆战的老街了。这一路入眼之处,处处亮如白昼。繁华的街道,驱散了一个人时心中的不安。 回家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躺在落地窗旁的床榻上。一时间,徐佳男甚至有些恍惚。本来前两天觉得祸不单行,天都要塌了。此刻竟然就这样惬意的躺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市的点点灯火。 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到这里,徐佳男就想起了张克。大概,真的没有太多的感情吧。本以为失恋会让人痛不欲生,锥心刺骨,现在细细感受,徐佳男甚至感觉不到心痛。不清楚,人是不是真的有实质上的痛心感受,但至少张克,还没有让她那样痛苦。 “佳男,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找朋友,也好让我和你爸放心!”妈妈的唠叨,回响在脑子里。 其实,家里一直都把她当作男孩来养。她的名字,本来叫做家男。后来因为妈妈觉得看着别扭,才改成了佳男。而她呢,生为女儿,却一直像个儿子一样,还比儿子更贴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一肩担负。对父母,从来报喜不报忧。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习惯。她的父母似乎都习惯了她的“强大”和独立,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内心的软弱,也只有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候,自己最清楚。 带着这份有些凉薄的惬意,徐佳男就这么睡在了沙发榻上。 隔天一早,刚刚睡醒的徐佳男,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旭日东升。这让人一大早的心情瞬间开朗了很多,在窗前抻个懒腰,心里暗暗又夸了一次陈菲,找的这个房子,简直让自己重获新生了。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徐佳男拿起手机一看,是林维州。 “喂?林主任,有什么事吗?”接了电话,徐佳男礼貌的问。 那边林维州温和的笑了笑说:“佳男啊,陆言那个案子你办的非常好!事务所那边特意来信表扬了你呢!” “哦?”徐佳男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她和陆言的初次见面简直就像是刀枪棍棒的你来我往。别说是愉快了,就连平淡都谈不上。而且就看陆言那种严苛自负,又十分骄傲的人,被徐佳男一怼再怼肯定会心里不舒服。徐佳男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他打小报告的准备。所以对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吃惊。 林维州不解的问:“怎么了?你很吃惊吗?哈,佳男,你做的那么好,得到赞赏是理所应当的。不过 陆言这个人,确实很挑剔,难得他会这样赞许一个人。你的专业水平,得到了认可,你应该高兴。” 举着手机的徐佳男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陆言那个人,真的会夸奖她? “唔……林主任,谢谢你相信我,交给了我这个案子,给了我这次机会。”徐佳男尽力组织语言,表达一下尴尬的谢意。 林维州很自然的笑道:“你这样优秀,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今天,有个讲座活动,你和我一起去吧。我现在过去接你。” “……这” “别拒绝我,这是工作。”不等徐佳男找出理由推脱,林维州就提前封了她的后路。 “好吧。”在工作面前,徐佳男只好答应了下来。 按照约定的时间,徐佳男在小区口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林维州的车。 上了车,徐佳男很自然的问了句:“是个什么样的活动呢?” “关于心理学派别的一个讲座,巴黎派和南锡派永无止境的讨论区别。还有,离心和向心的扩充方向。你看,因为有离心的扩充,心理学现在已经都把婴儿和动物包括在研究范围之内了。从前唯我独尊的承认心理学已经处在附庸之列了。而现代心理学的向心扩充呢,已经把潜意识和隐意识看的比意识还要重要了,如同深渊探珠,更进一步能够窥探人类内心深处。我觉得,这样的讲座尽管会有些无聊,但是对你应该也会有所提升的。”向来温文儒雅的林维州,此刻侃侃而谈心理学的样子,更是风采出众。这让一直避讳,没有看过他的徐佳男,也忍不住看了看他。 亦师亦友般的关系,如果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冲突,其实应该是很融洽的。 这整整一天的时间,林维州都和徐佳男在一起,从讲座,到谈论会,再到会后给她介绍一些心理学家和研究者。直到天色已经开始黑了,这一切才算结束。这一天,就像是专门为了徐佳男定制的提升机会。 学了不少新知识,也见了不少名师大家的徐佳男,忘记了疲惫,也忘记了那份小心翼翼的戒备。坐上车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的说:“我真的没想到今天能见到这么多老师,真是太意外了。林主任,谢谢你!” “怎么谢?”驾驶位上的林维州,侧眼笑着。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徐佳男避开那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维州见她窘迫的样子,爽朗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借此要求你以身相许。真想谢我,请我吃顿饭吧。抛开工作,以普通朋友的关系。” 林维州特意强调了一下,徐佳男如果再扭捏作态,反而显得心思不正。所以她也大大方方答应了下来:“好,带路吧!” 林维州笑了,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直 接开车到了一处典雅别致的餐馆。这地方很有特色,吃饭的地方像是在游山玩水,假山喷泉,潺潺水流,树木植物,奇花异草。让人放松心情的同时,几乎会忘记自己所在之处其实是一家餐厅。 徐佳男跟着林维州穿过花丛和小路,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平台上,这里有一张桌子,两个秋千椅,灯火葳蕤,布置贴心。 徐佳男笑着坐上了秋千椅,晃了晃说:“林主任看来真是要好好宰我一顿。” 一天的收获令心情喜悦,一天下来的私下接触,林维州那种儒雅的绅士风格,也让徐佳男放松不少。无意识间,她说话也不再那样刻板生疏了。 林维州接过服务生的菜单,也开玩笑的说:“是啊,既然要表示谢意,自然要让你出点血。” 点菜吃饭,享受着喜悦的心情,徐佳男今天的笑脸倒是不少。尤其林维州的表现也就是个普通朋友,这样交谈轻松没有压力。 林维州说:“佳男,其实除了工作,我们也可以像好朋友一样经常一起吃个饭,聊聊琐事,聊聊学术,甚至可以一起讨论下某个不太讨人喜欢的病人。” 徐佳男吃着可口的食物,想了想了说:“只是怕私交会让人觉得工作也充满了不单纯。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所以……” “所以离我越远越好?哈哈,佳男。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那种大众心理。不管你怎么做,总会有人不喜欢你。如果有人执意想要中伤你,诋毁你,那么无论你有没有做什么,他们都会做出一样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问心无愧,不要太在意他人非议。”林维州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那样子竟让徐佳男想起了自己的教授。 她忍不住笑着说:“林主任,你这样子,很像我的老师。” “哦?他是什么样子呢?” “哈,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说吧。” “哈哈哈,我的老教授啊,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只有四周的满头白发。戴着圆圆的眼镜,挺着一个不算小的肚子,教课的时候总喜欢带着一块手帕,因为学生太笨他就会着急,一着急就出汗……哈哈。”说起自己的老师,徐佳男非常的开心。那段学习中的岁月,令她难忘。也是她在步入社会之后,更倍加珍惜的美好回忆。 林维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然后对徐佳男说:“那看来,我和老教授之间,只差一个肚子,和一顶假发。”说着,还拿起餐巾,像模像样的擦了擦额角。 这举动更是逗笑了徐佳男,她感觉自己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味着说:“我的老师,是改变了我一生的。我爱我的专业,我喜欢我的工作。我会为之努力,奋斗。” 林维州举起一旁的柠檬水:“敬心理学,敬我们曾经的老教授。” 第九章 冤家路窄 愉快的晚餐,收获颇丰的一天,让徐佳男被林维州送到小区口的时候,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林教授,今天非常感谢。只不过,这次你偷着结了帐,让我失去了感谢的机会。”徐佳男有些无奈,本来是想好了自己请客的,可是临走的时候,服务生却说先生已经结过了,而徐佳男竟然连他什么时候去结账都不知道。 林维州也笑了:“没关系,那就下次改你请。” 这样的话,让徐佳男稍稍有些犹豫。因为这种话更像是一种邀请,如果答应了,意味着以后会经常在一起吃饭。可是这一天,她总是要谢谢林维州的。于是,稍稍由于了一下,徐佳男就点头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我看着你进了楼再走。”林维州依旧是十足的绅士风度。 徐佳男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再浪费时间,笑了笑,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 直到上了楼,进了门,徐佳男去窗边一看,林维州的车好像还是没有离开。她没多想,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我已经到了……”徐佳男说。 电话那头林维州好像挺开心的说:“我知道。看着这一片的窗口,刚刚亮起来的那间,一定是你。我只想确定你平安到家,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嗯,好的。” “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站在窗边的徐佳男,看见林维州的车子这才启动,缓缓离开。 她站在窗边,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相处方式,看起来十分正常,却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她可是坚决反对办公室恋情的,这种事不能出在自己的身上。更何况,林维州条件太好,身边追求者众多,那个于乐儿就是其中一个疯狂的追求者。和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必然会引起不少的麻烦。 徐佳男看着窗外,就像是在为今天这一天的行为做风险评估一样。她固然承认林维州的体贴和风度,但是经过一番衡量,最后还是决定保持着普通的距离就好。 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闲事,徐佳男换好衣服进入浴室洗澡。这个房子,还有一大优点,就是浴室格外宽敞舒适,每一次在这里洗澡,徐佳男都觉得满身疲惫被冲洗的一干二净。 吹干头发,换上居家的舒适睡衣。再站到镜子前的时候,又是清清爽爽的一个人。这样的心情,自然是更容易入睡。 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关于催眠的书籍,躺回柔软的大床上,昏暗的灯光让忙碌了一天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书本第三次拍在了脸上被吓了一跳的时候,徐佳男决定不强撑了。放下书,关上灯,缩进被子里,安心入睡。 这一天的经历很开心,身心放松的徐佳男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道夜里几点钟的时候,徐佳男甜美的梦境被一种特殊的感觉打扰了。还醒不过来的她,猜想着难道自己做了梦中梦? 也是很 有闲心了,即便在睡梦中,徐佳男还在用心理学的梦境分析,分析着自己这古怪的感受。 可是渐渐的,她开始无法安然继续了!因为她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边传来一阵酒味,柔软的大床有一瞬凹陷,就像是有个人刚刚在她身边躺下…… 最可怕的,是徐佳男隔着睡衣感觉到了正有一条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腰! “啊!!”猛地睁开眼睛,徐佳男朝着身边看去!黑暗中,果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躺在旁边! 心理学中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假!再加上常年独立生活的自我保护心理。在徐佳男惊恐大叫的同时,她也本能的狠狠伸出了腿,一脚将旁边的黑影踹下了床,同时一个灵敏的翻身,躲到了床头柜边,同时打开了灯! 隔着一张大床,徐佳男看向对面那个迷迷糊糊被她踹下去的人,一时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揉了揉眉心,好看的剑眉皱在了一起。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在灯光暗影中依旧完美俊逸。 “……”徐佳男在极度的恐惧之后,大脑终于再次开始工作了。那个好看却欠抽的脸,她一时半会儿还忘不了。 “陆言?!你变态啊!!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要报警!”徐佳男缩在床头柜边终于有些失去理智的吼了出来。同时双手还嫌弃的拍了拍刚刚被他“搂”过的地方,紧紧护着自己的睡衣。 醉酒并被人踹下了床的陆大律师,这时终于也清醒了过来。他冷冷的侧过脸,那双灿若寒星的眼睛里迸发出要杀人的怒意。他想好好看看,这个尖叫着骂他,并把他踹下床,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女人! “徐佳男……”这三个字,陆言似乎是咬着牙念出来的,右手还揉着刚刚掉地上摔疼了的左臂。 陆言的这个反应和语气,让徐佳男没有了恐惧,反而增添了愤怒。她抱着一个枕头,瞪大了眼睛怒道:“哎??怎么好像你还挺生气?现在该报警,该叫救命的人,是我才对吧?1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好心去公司表扬我?你这是要私报公仇是吧?!我警告你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这叫擅闯民宅威胁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徐佳男一边警惕的看着床对过的陆言,一边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这番话说的有问题。陆言是律师……跟他**律好像显得自己有点儿可笑。论懂法,自己还能胜过他吗? 被徐佳男这一顿吼,陆言好像头更疼了。他皱着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停的运气。大概是在控制住自己现在冲动的暴躁情绪。 可是徐佳男管不了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半夜三更自己的家被人破门而入,还挤在了一张床上……光是回想一下,徐佳男就想要崩溃尖叫了。 “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在这里!”徐佳男拿出了十足的底气,务必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陆言懒懒的偏了偏头,斜眼看向徐佳男,重 复了一遍她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我看你是喝酒喝到大脑出问题了吧?!我当然在这里,这是我家!” “这是……你家?”陆言的表情难以琢磨,无法形容。 “废话!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我的床上!”徐佳男的脸微微有些涨红,但还是不依不饶的逼问。 “你的床。”陆言好像有些无法置信的苦笑了一下,两眼稍稍转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徐佳男气坏了,她发现陆言这个人有一项绝技。他能让让人轻易失去平时良好的修养和气度。 就比如此时此刻,什么涵养什么优雅,徐佳男通通不记得了,她抓狂的怒道:“你是复读机吗?!我问一句,你重复一句?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我问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你是不是名义上是律师,实际上是个惯犯啊!?不然你怎么可能有这里的钥匙呢?” 徐佳男开始分析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一番经历,陆言的酒意也清醒了。他隔着床,有些危险的注视着徐佳男,然后从床头柜上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扔在了床上说:“你说的是这把钥匙?” 徐佳男万分警惕的抻着脖子看了看,然后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因为那把钥匙和自己的很像,甚至感觉,那把钥匙才是原装的…… 难道……这房子有问题?徐佳男的心怦怦直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初就觉得这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肯定有问题,现在果然出现问题了…… 考虑到自己刚刚的态度,徐佳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故作镇定的对床对面的陆言说:“我觉得……咱们之间可能有点儿误会。” 陆言有些邪的勾起嘴角:“呵,是有误会。” “那个……我觉得问题不在咱俩,是不是你也租了这房子?肯定是那狡猾的房东,一房两租,为了都拿一分钱!”徐佳男分析着眼前状况合理的可能性。 陆言也坐在地上,弓起一条长腿。饶有兴致的看着徐佳男,点点头:“你接着说。” 徐佳男没多想,抱着枕头继续说:“当初我租房子时候就觉得那个代理人有问题,他告诉我房东太忙没时间,他还说房东不差钱,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与人方便,所以才这么便宜。他还告诉我省去所有麻烦,安心住就……” 还没等徐佳男说完,陆言就带着那邪魅的笑意打断她问道:“那,代理人有没有告诉你,床下有个暗层,暗层里有个保险箱,打开之后里面有房产证之类的证件。” 大半夜美梦中忽然经历了这一番惊吓和愤怒,徐佳男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儿不够用。她愣愣的看着陆言,想了想说:“那倒没有……” “哦,没有啊。那你现在打开看看吧。”陆言坐在床对面的地毯上,好整以暇。 徐佳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放下了枕头开始找床的暗层。 第十章 天大的玩笑 华美的床具,哪里似乎都严丝合缝。找了好半天,徐佳男才费力的从暗层里翻出了一个小保险箱。 抱着这个保险箱坐在地上,徐佳男只觉得像是做梦。脑子里大概只剩下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看着发呆的徐佳男,陆言开口提醒道:“打开吧,密码911” 徐佳男也固执了起来,非要把这诡异的夜晚弄个清楚不可!于是一边打开保险箱,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了句:“你怎么能知道密码?” 在输入密码之后,箱子应声而开的时候,床那边传来了陆言冷森森的声音:“因为……密码是我生日。” “……” 徐佳男拿着房产证的手僵在了半空,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想到那种……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徐佳男甚至都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陆言。 手指机械的打开房产证,眼珠缓缓落在了户主姓名上。 陆言。 …… …… 啊!!!徐佳男的内心深处爆发了崩溃的尖叫!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玩笑啊!自己好不容易租到的房子,房东竟然是陆言?!而自己刚刚还叫嚣着要报警他擅闯民宅,现在看来,擅闯民宅的人……倒更像是自己。陆言明显是不知道这房子的问题。 可是……这一切都应该是程涛的责任啊!没有他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住到这里来呢!好吧,退一万步说,现在暂时不考虑谁的责任,自己该住哪里去呢?大半夜的,应该让他出去吧?可是房子是人家的……但是我交了房租了啊! 徐佳男混乱的想着这些…… 陆言好像挺有趣的看了一会儿徐佳男精彩的面部表情,然后一只手撑着头,靠在床边笑着问道:“怎么,房产中介代理人没告诉你房主的名字啊?哦,也对。如果你知道名字,就不会对我恶语相向要报警了。” “……”徐佳男只觉得浑身血都凉了,只有脸烫的厉害。 陆言忽然觉得床对面那个女人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趣,于是又故意说道:“诶,你有没有点儿法律意识啊?现在是法制社会啊,你这样的行为几乎等于擅闯民宅,并且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陆言模仿着刚刚徐佳男的话,还特意指了指自己摔疼的手臂。言下之意,徐佳男把他踹下床,已经构成了“伤害”。 徐佳男此刻只觉得心如死灰……她鼓足了勇气,慢慢转过来,看着陆言那张极其猖狂…嚣张…落井下石…并且得意洋洋的脸……咬牙低声说了句:“抱歉……我也是被骗了的……” 陆言像是得了趣儿似的懒洋洋的说道:“被骗了?需要我替你打官司吗?” “……”徐佳男克制住自己仍然很想上前抽他的冲动,攥了攥双拳,闭上眼咬牙继续说道:“陆……陆先生,我不知道您的房子为什么会在一个叫程涛的骗子手里。但我确实是交了租金的……并且刚刚安顿好一切。如果……如果你要赶我走,能不能稍微给我点儿时间……”徐佳男说这番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灵魂都已经离体了。那屈辱感,愤怒感,以及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力 感……都深深的挫败了这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陆言笑着听她说完,然后脸色暗了暗:“程涛……” 要杀人的凌厉目光一闪而过,不过一直低着头的徐佳男并没有看见。只是老实的回道:“是的……就是他租给了我这间房子。如果你认识他,请你让他把租金还给我……我一定尽快搬走。” 平日里工作中严肃到有着肃杀气息的陆言,今天在心情不错和酒精的作用下,显得平和了许多。他也是喝了酒,又太困了,迷迷糊糊的回到了这所房子。其实这栋房子他确实很久没住了,因为工作距离的原因,他一直住在另一处。今天喝酒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近,大概是出于本能反应,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这里,接着就发生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只是,徐佳男一定想不到,今天和陆言一起喝酒的人,就是那个“骗子”程涛。 整个来龙去脉就好像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让这冤家路窄的两个人,上演了一场夜半惊魂。 惊魂已定,酒意已醒。陆言看着徐佳男不甘低头,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最后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算了,我是个讲理的人。这房子既然你已经交了房租,就住着吧!”陆言说完,撑着床站了起来。 已经做好半夜被人轰出去露宿街头准备的徐佳男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言,好像还是在质疑这个人有没有那么好心。 看了好半天之后,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你不会也住这里吧?” 陆言垂着眼看着徐佳男,分明皱了下眉,然后又释然的勾起嘴角笑道:“如果你极力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徐佳男炸毛一样的拼命否认。 “那你什么意思?”陆言明知故问。 徐佳男羞恼的涨红了脸:“我……我就是为了防止今晚的事情再次发生!就算你让我继续租房子,我也得问清楚了,你是不是还会回来啊!!” 陆言轻车熟路的找到水杯倒了杯冷水,喝了一杯之后,看似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对徐佳男甩了句:“看吧。” 徐佳男瞪大眼睛:“看吧?!你的意思,你随时会抽风回来?然后我还得付着房租提心吊胆的和人合租在这里?!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1” 陆言气定神闲的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徐佳男耸了下肩说:“我已经很善良,很宽容了,你这个态度我们很难继续啊。徐医生,我不管你是怎么被骗的,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是我骗的你吗?” “……”徐佳男像是喉咙里被噎了一个两斤大小的馒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言优雅的翘起长腿,嘴角依旧带着那莫测高深的笑意,继续问:“第二,你的房租是给我了吗?” “……”徐佳男干看着陆言放肆的笑意,恨不能时间倒流,一切重来,到那时,自己一定不会贪便宜……并且还要警告陈菲,天上果然不会白掉馅饼。 陆言也不理会徐佳男欲哭无泪的脸色,轻松的继续说道:“第三,房子是我的吧?第四,你是未经允许住在我的房子里, 并且睡在我的床上吧?第五,你擅自改动了我的环境。第六,我回家天经地义,而你却趁我不备伤了我。第七,在我的家里,对我人身攻击,还对我言语侮辱。第八……算了,能告你的地方已经多到我数不过来了。”说完,他还故意揭开了衬衫两个扣子,松了松领口深呼吸说:“这房间里弥漫着哑口无言的愚蠢气息,我快无法呼吸了。” 徐佳男抬起左手,低头捂住了眼睛。她不敢看他,她怕再多看一眼,都要马上和他同归于尽!!! 这个人,实在是太“极品”了!极品到平日里自认为家教良好,涵养素质都高的徐佳男,硬是想去厨房拿一把菜刀上前拼个你死我活! 陆言刚刚那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能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的样子……让徐佳男开始同情法庭上他的对手。这个人,简直就是法庭上的魔鬼。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同归于尽是万万不能,那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看陆言那样子,摆明了是想敲诈勒索一番。 徐佳男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鼓足勇气抬眼对上了他促狭的目光,问了句:“你说吧…怎么解决…” 修长好看的手指玩味的敲了敲沙发扶手,陆言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就住在这里,房租当补偿了。” 如果是单方面做了决定,陆言说完就站起来了,两手插着口袋,从徐佳男的身边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徐佳男转身问了句不该问的话。 陆言停下脚步,转头反问:“你想我住在这里?” 徐佳男顿时低下头:“不是,我以为你还没说完。那你走吧,不送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徐佳男心里并不踏实。她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种局面,付了赔偿就很难再出去租房子,面子想留,日子也得过啊。 只是这房子是陆言的,他万一哪天又喝多了走错门了怎么办??自己总不能天天全副武装,万分戒备的在这里生活吧?家,明明是该让人放松的地方。这样一来,回家会变成徐佳男的阴影。 脑子里一团乱麻,徐佳男的表情也颓丧的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兵。 再抬头,正好对上陆言近在咫尺的脸! 徐佳男吓得连忙倒退了几步:“你……你干嘛?你怎么还没走?” 陆言像研究一个傻孩子似的表情看了看徐佳男说:“你工作时候和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我理解。可是你这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啊,很难想象你如何工作。” 一顿嘲讽,看着徐佳男体无完肤之后,陆言拿出了那个钥匙,放在了床头柜上,收起了调侃揶揄讽刺攻击的恶劣态度,恢复到了正常高冷的样子,没什么语气的说了句:“钥匙都在这里了,我进不来,你可以放心了。不过自己一个人生活,你至少该学会回家后反锁好门。” 这淡淡的语气,在徐佳男听起来,依旧像是一种挖苦和嘲讽。不过陆言留下了钥匙,这倒是让她彻底松了口气。 拿起自己的东西,陆言就离开了。随手快关门的时候还冷冷的提醒了一句:“过来锁门。” 第十一章 挑衅 徐佳男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大门彻底关上,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声骂了句:“真是遇上了瘟神!” 满腹的怨气无处宣泄,徐佳男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大门处,仔仔细细检查好了门锁,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一时肯定是睡不者了,靠坐在床头,徐佳男抱着抱枕有些发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鬼知道这样住下去还要和那个冰块脸打多少交道。可是现在离开又不现实…… 千头万绪之间,徐佳男无意间瞥了一眼陆言刚刚躺过的地方。一种疯狂的冲动让她烦躁了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钻进了被子,蒙头大睡。她希望醒来这一切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隔天一早,陈菲巧合的打来了电话。 夜里经过一场大战,徐佳男还有点儿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一听到电话那头陈菲的声音,这才忽然清醒了过来。 “佳男,你还在睡啊?我以为你已经醒了呢!哈哈,新家是不是住的太舒服了呢?都开始睡懒觉了。”毫不知情的陈菲还在打趣着。 徐佳男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感觉提醒着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菲菲……你和那个程涛还有联系吗?”徐佳男直奔主题。 “嗯,有。怎么了?” “他是个骗子!”徐佳男一时还是很难平和的面对这件事。 “怎么啦?房子有什么问题吗?”这样一说,陈菲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徐佳男无奈的说:“问题倒是没有……可是,可是这房子……竟然是陆言的。” 电话那头的陈菲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好笑的说:“这真是缘分啊!!” “……”徐佳男无语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就听陈菲继续用略有些八卦的语气说:“先是工作有交集,然后又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租了他的房子,天啦,你们俩这简直是小说情节。这不是挺好吗?回头我帮你多看看关于他的资料,查查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你就把握机会,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才不要!!菲菲,你今天把那个程涛找来,我要问清楚!”徐佳男态度坚决。 可是陈菲却提醒着她说:“佳男,你说人家是骗子,这可真谈不上……他只是没说房东的名字而已啊,而且谁又能知道你和陆言有什么渊源呢?现在房子你还在住,并没有骗咱们呀。这事儿,说到哪里去,也是缘分的错。” “可 是,我总得问问他当初为什么低价租出这间陆言根本不知道出租的房子啊!他们两个什么关系,万一有一天陆言突然追究起来,我岂不是会很麻烦?拜托,他可是个律师,还是个阴险狡诈人面兽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律师!”徐佳男脱口而出一大串对陆言的评价,只是这口气不够用了,不然还能再说几个。 陈菲感觉更好奇了,她哈哈笑了半天,这才问道:“这陆言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能这么生气,也是不容易呢!好了好了,你先冷静冷静哈,我联系程涛,晚上咱们一起见个面,把你有疑惑的都问清楚,这样你也能安心。” “嗯……那我听你电话。” 挂了电话,徐佳男又躲进了被子里,只觉得心很累。 但是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打起精神收拾了一下自己,一如既往的开始上班,工作。 在上楼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几个同事在小声议论着。 “诶,你们听说了吗?于乐儿那个案子搞砸了,林主任大发雷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呢!” “听说了,听说了,当初是她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昨天人家病人家属找上门来了,当然不好收场。” “要我说啊,没有那金刚钻儿,就别揽瓷器活儿。谁不知道她喜欢林主任呀?这下子,估计是彻底没希望了。” 几个人说这话的功夫从徐佳男身边走过去了,徐佳男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只一天没有来上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心理学医生其实并不好做,这个职业不像是外科手术或者中医调理,那些医疗技术都是实实在在能看的到的东西。但是心理,意识,这说起来就太渺茫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心理学发面的发展目前依旧缓慢,并不普及。 有些时候,一个躁狂症的病人在经过了心理治疗之后,回到家明明好好的,但是很有可能因为一只苍蝇或者一杯水而忽然发作,甚至更深从前。那这个时候,家属就会认为,是心理医生让病人变得病情更严重了。而这种情况下,没有手术,没有药方,意识的治疗,百口难辩。 所以深知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徐佳男此刻倒是有些同情于乐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徐佳男开始翻看之前已经安排好的治疗安排。她记得,今天应该有一个高中生会来做心理咨询,和陆言的案子有些巧合,因为他怀疑自己的是多重人格,想要做一次催眠。 不过徐佳男并不这么认为,这个高中生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就不会怀疑自己有病。就算有病,他也不知道。而 且催眠这件事,对不了解的人来说玄之又玄,有很多人都因为好奇和新鲜刺激想要体会一把。但殊不知,不是每一名心理医师都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也不是每一次催眠都能够成功。面对一个多重人格患者,催眠好了,也许能短暂控制住其他不良人格。但是如果一旦失败了,那就有可能引出更多新的人格。这样冒险的事情,徐佳男自然不会随便做。所以她现在准备根据病情记录,好好了解一下那个高中生,看看他的心理问题最大的可能性是出在什么地方。 在工作上,徐佳男的认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进了办公室。直到一本病例摔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 没想到,竟然是于乐儿。 还是那副妖娆到有些艳俗的模样,看着徐佳男的表情充满了嫉恨。 “有事么?”徐佳男大气的问道。 于乐儿那浓妆艳抹的脸略显狰狞,她恶狠狠的瞪着徐佳男说:“这个案子现在是你的了!不过徐佳男,你别得意。我不管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的林维州,我都不会让你得逞。总有一天,所有好的案例是我的,林维州,也是我的!” 徐佳男冷淡的垂眼看向案例,不卑不亢的回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做这种无聊的竞争。案子在你手中出了问题,换人处理理所当然。如果我是你,我会把白费心机的时间用在多看看书上。并且,下次进别人办公室前学会敲门,这样才不会把自己弄的太低级没素养。” “你!!”于乐儿从来没听过徐佳男真正的正面回击,因为无论她如何针对,徐佳男都视若无睹。可偏偏越是这样的无视,越是让于乐儿恨的牙根儿生疼。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开始准备这个案子。”徐佳男干练的下了逐客令。 “走着瞧。”于乐儿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就愤然离开了。 徐佳男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是她也心知肚明,这案例的“换人”过程,一定和林维州有关。可是这一切又完全符合规定,所以徐佳男并不准备理会于乐儿无聊的挑衅。 这个病人是一名30的未婚女子,名叫何婕。没有不良嗜好,家庭环境良好,父亲去世之后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有一天失手打翻了热水,热水洒到左手上却毫无反应,这才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家人关心她的情况,带她到各处医院就诊,所有医院都查不出她的左手到底有什么问题,可她的左手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彻底麻木,毫无知觉。几次奔波无果,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才来到了这里。 第十二章 迷狂症 于乐儿本来信心十足的向林维州要来了这个病例,但是经过她的治疗,何婕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麻木的部位从左手上升到了整个左臂。家人愤怒之余,找上了咨询中心,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在这份诊疗记录中记载,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何婕还会过来治疗。家属质疑于乐儿的专业能力,强烈要求换个主治医生。如果病情还得不到缓解或者继续恶化,那就要讨个说法。总不能,看病之后比看病之前更严重。 徐佳男看了一下时间,倒还算来的及。她现在做不了太多预案,只有亲自接触了何婕才能知道她的麻木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何婕在母亲的陪同下,准时来到了咨询中心,并经由导诊护士带来到了徐佳男的办公室。 初见何婕,只觉得她完全是一个正常人。对母亲的关心和母亲对心理医生质疑的恶劣态度,还一再的耐心劝解。最后,还是她自己,将母亲送出了诊室。 “不好意思,徐医生。我的妈妈关心太过,有态度不好的地方,请你原谅。”这是何婕坐到徐佳男对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徐佳男十分谅解的摇了摇头,大概的做了诊治过程的介绍后,在两个人从完全陌生逐渐稍稍熟悉的时候,她开始询问病症。 “你的左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知觉的呢?” 何婕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话,我可能到现在都不觉得我的手有任何问题。” “毫无痛感吗?”徐佳男温和的声音让人很容易放松心情,听起来格外舒服。 何婕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热水烫到我手上,在医院里也做了很多测试,医生们说,确实是麻木到毫无知觉。” 徐佳男观察着何婕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她很正常,不焦躁,不抑郁,甚至都没有因为她左手这种奇怪的病情而感到不安和害怕。 从这一点来看,徐佳男初步断定何婕可能是患上了迷狂症。这种病情很复杂,整个人疯癫是迷狂症,部分身体麻木,幻觉疼痛也是迷狂症。何婕明显属于后者。 一只手失去知觉,要么是肢体损伤造成的伤害,要么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病症。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肢体损伤造成的失去知觉,麻木的部分会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就好像一棵树的枯枝,无关痛痒。而迷狂症的麻木却完全不是这样。另外,因为肢体损伤造成的麻木,病人会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未来的情况,觉得非常焦急和遗憾。而迷狂症的患者对自己的麻木就好像不那么介意了。正如何婕现在这个状态,如果不是有意外事件触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徐佳男决定对何婕做一个简单的知觉测试。 所谓知觉,有三个必然的条件。一,肢体或器官没有任何 问题,完全能够感受外来的刺激。二,知觉神经没有问题,能够把刺激正常的传送到大脑中去。三,是知觉中枢没有问题,在感受刺激并且大脑接收到了信号之后产生知觉。迷狂症麻木,就是以上三个必然条件都完全正常,但是部分身体依旧没有知觉。这,就不是外科医术能解决的问题了。 徐佳男让何婕坐到沙发上,并提前告知她,会用一块丝带蒙住她的眼睛。 何婕十分配合,端坐在沙发上任徐佳男蒙住了她的眼睛。 再次坐回到何婕面前时,徐佳男拿了一支笔,还拿了一个小剪刀。她声音缓和的提示着说:“何婕,我现在依次递给你两样东西,你只要用你习惯的方式拿住它就好。” “好的。”何婕是个标准的好病患,完全配合。 徐佳男先递给她左手一支笔,何婕正常的接到了手里,正常的握住。 徐佳男看了几秒钟,随后拿走了她手里的笔,又递给了她那把小剪刀,何婕用正常人接剪刀的姿势拿住了它。 徐佳男看到这个小小的举动,微微笑了,眼睛里也更加自信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如果何婕的左手完全没有知觉,那她又是如何区分的笔和剪刀呢? 不过为了巩固一下这个判断,不再出差错,徐佳男还是觉得再做一个测试。她拿了一个比较尖锐却不至于刺伤皮肤的长针,提醒着何婕说:“何婕,你现在放松自己,不要有任何其他杂念。” “嗯。” 徐佳男捏着那根长针,轻轻戳刺在了何婕的左手上。果然,对尖锐物体的刺激,她的手没有任何反应。徐佳男一边节奏一致的重复戳刺动作,一边对何婕说:“我现在数三个数,你告诉我,你脑海里想起的第一个数字。” 何婕点点头,同时徐佳男也开始倒数。当徐佳男倒数结束的时候,何婕开口说道:“9” 徐佳男兀自点点头,心里也更加确定了,没错,这就是迷狂症。因为何婕开口说出的数字,正是徐佳男用长针刺她的次数。她如果毫无知觉,就不会感受到刺激,更不会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自然而然记住的刺激的次数。 确定了病情,徐佳男就觉得好办多了。她站起身解开何婕眼前的绸带,又带着何婕坐回到了她们最初的位置。 “在左手失去知觉之前,有发生过什么让你难以忘怀的事情吗?尤其是那些令你痛苦,心碎的。”徐佳男问。因为在她所学的知识里,迷狂症多半是发生在情感受到了强烈的撼动之后,而且更常见于女子身上。 何婕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伤感的低下了头回道:“是的,有。一年半以前,我的父亲去世了。” 徐佳男表面完全平静,但是眼中却有光彩一闪而过。想必,父亲的去世,就是何婕的病源了。 但是徐佳男并不直接询问何婕的父亲在死前发生过什么,而是转移她的注意力,迂 回的询问:“父爱如山,从你至今依旧伤感的表情不难看出,你们父女的感情非常好。” 被徐佳男引领的话题勾起了美好的回忆,何婕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说:“是啊,小时候,我妈妈是个工作狂,没有太多时间照顾我。上学之前我无人照料,我的爸爸就骑着自行车,每天带着我去上班。为此,他那几年都每天被领导批评。不过他毫不在意,每天上班下班的路上,就是我们父女二人最开心的时间。春天的话,他会沿途带我捡杨絮,毛毛虫一样,装满一帽子,夏天会绕路到河边走走数数青蛙叫,秋天我们会捡落叶,冬天玩雪经常玩到我的妈妈下班了,我们才刚回家。我的父亲,用他最大能力,给了我童年所有的快乐……”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婕的目光飘远,带着微笑。似乎沉浸在久远前的回忆中,但是眼中泪花涌动,就这样笑着落下了泪来。 徐佳男贴心的递上了一张纸巾,心里也更加确定了何婕的病因。 一年半的时间固然不能让人忘却逝去的亲人,但是也很少有人会在一年半之后还如此的沉浸伤怀,无法自拔。那感情一定是很特殊的深刻,才会这样难以释怀。很多心理疾病和创伤,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萌芽。 何婕擦擦眼泪,看似释然的笑了下说:“我这半生所经历的一切,我的父亲都会尽全力支持我。我总以为时间还很长,未来我会有很多很多机会去好好报答他,但没想到,他一辈子不抽烟却忽然患上了肺癌。从他感到不舒服直到去世,仅仅二十六天……二十几天的时间,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说起来那段时间,何婕的眼里仍然透露着无法接受的惊骇和无措。 徐佳男顺着话题继续询问,相信很快就会到重点了。 “那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一定很难捱吧?” 何婕还是那样迷茫的皱着眉,目光没有什么焦距,明显沉浸在过去里。她表面上强装出的所有健康和正常,其实都是假象。这样的假象或许能让身边人感到安心,但却对她的心理危害非常大。久久压抑的痛苦无法释放,人类的意识自然会自寻蹊径。 “唯一令我安慰的,就是最后那段时间里,我始终陪着他。发病后一周,他就已经开始不吃不喝了,虽然从来没有喊过疼,但是我能感受到我父亲的痛苦。他在我心里始终顶天立地的高大,但是那十几天里,我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瘦到了八十斤……枯瘦如柴的身体,看上去好像一碰就碎。为了让他舒服一点,我就每天扶起他,让他靠着我,一边用蘸水的棉签为他擦拭由于久不喝水而干裂的唇舌……” 听到这里,徐佳男微微愣了一下,连忙不动声色的追问了一句:“这么说,那段日子,你始终都是用一只左手撑扶着父亲的病体,另一只手去尽力照顾他,缓解他的痛苦。” “是的。”何婕的目光终于回到了徐佳男的身上。 第十三章 心结 了解了患者的心理病因之后,就要对患者采取不同方式的心理疏导。不同性格和心理状态的人,所采用的方式也不一样。 徐佳男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她很清楚人类心理创伤绝不是几句“想开点”和“节哀顺变”就能解决治愈的。大多数长年累月积累的伤痛,无法根除的原因不是因为患者“想不开”,而是他们明明什么都看的明白,却依旧无法走出内心的阴霾。这才是最难以解决的难题。 所以在面对心理执念特别深,而且无法理智采纳意见的人,心理医生的下下策就是会对患者做心理暗示。在催眠中去暗示他,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伤痛都不在了。这样做的风险虽然高,却有效。 徐佳男就曾经亲自目睹过自己的老教授为一个总是感觉左脚刺痛的患者做过成功的心理暗示。他的方式和麦独孤很像,在催眠中,他告诉患者,这种刺痛根本无需烦恼,它们不过就像袜子一样,脱掉,就不存在了。结果,那个患者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之后,真的就在每天脱袜子换袜子的过程中,渐渐再也不觉得刺痛了。 乍听起来,这似乎很玄乎。但其实仔细想想,却也是必然。因为心理疾病患者的疼痛麻木甚至是瘫痪和失去五感,都不是真正病理上或者器官损伤造成的。病因既从心理来,那就从心理去。 对何婕这样的患者,徐佳男并不打算采取那样繁琐强硬的手段。因为她觉得何婕是一个理智且清醒的人,她接受了父亲的去世,继续自己的生活,同时还会照顾到母亲和其他人的感受。这样的人,心理暗示不及与她彻底摊明病因来的作用大。 决定了方式方案之后,徐佳男就对何婕坦诚的说:“很抱歉,勾起了你这段痛苦的回忆。但是从这段回忆中,我们已经能得知你的病因了,你准备好听了吗?” 何婕的眼神从伤感变的清明了起来,她对徐佳男点头道:“没关系,徐医生,你尽管说吧。” “好。” 徐佳男收起了旁听者的同情和伤怀,以一个医生绝对的理性态度对何婕说道:“你的幼年经历导致你生活情感的全部重心都在父爱上,母亲对你缺乏照顾,移情作用下,你对父亲的感情,既像是对爸爸,也像是对妈妈。当他突然去世,你所承受的痛苦和打击,几乎等于普通人同时失去双亲。你重复了两次父亲从生病到去世的时间,二十六天。这个过程太短太快,以至于你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接受,他就撒手人寰了。但是他的去世又不同于车祸意外之类的瞬发灾难。你既没有过多的时间好好照顾他或者为他寻求生机,同时却又日复一日亲眼目睹曾经伟岸的父亲被病魔折磨的形同枯槁。这个过程,每一 分每一秒都是对你心灵上的极致伤害。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你试图寻找能让父亲,不,或者说,能让你自己舒服一点的方式。你每天扶着他,让他靠着你,尽管对一个已经半昏迷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这样至少能够让你在潜意识弥补偿还,你的意识觉得这样做能让父亲舒服,他好受一点,你也就好过一点。支撑着父亲的病体,亲眼看着他容貌改变,气息减弱,直到最后去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去世的时候,你一定没有呼天抢地的哭孝,而是冷静理智的为父亲处理好后事,同时还要照顾妈妈,对吗?” 何婕有些钦佩的看着徐佳男承认说:“是的,父亲去世当天,我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哭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我还有我的母亲吧……我爸走了,总得有人照顾她……我不能在她之前倒下,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爸一辈子爱干净,他最后这一程,我得做好了。” 何婕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异常的平静。 徐佳男微微皱着眉,微笑着说:“你哭不出,不是因为你真的坦然接受了死亡和失去。恰恰相反,那是你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潜意识里抗拒这个事实,令你根本接收不到父亲已经去世这个消息。你麻木冷静的做着一切后事,井井有条,其实都与你父亲无关。我们人类的意识,就像是精神世界的一个卫兵。它在你日常的情绪里会做出各种攻击或防御的动作,以此来维持我们心理的健康。但是一旦伤痛和打击来势汹汹,它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抵抗的情况下,它就会选择关上城门,抵御外敌。这样的做法,会让你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有些人,会忽然忘记这一段过去,也就是常说的阶段性失忆。” 何婕好像有些懂了的点点头,但是随后又不解的问道:“那……我为什么会失去知觉呢?” 徐佳男解释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们精神意识的士兵出于防御本能关上了城门,让你能够不那么难受。但是该来的打击到底还是会发生,终究没有任何人能够起死回生或者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么,这些强大的情感冲击被挡在城门外,该如何宣泄呢?你不哭不闹,你安静生活,一如既往的工作,交友,照顾母亲,你的生活看上去好像一切如旧,并无不同。这样严谨的伪装状态,致使那些被堵在城外的滔天痛楚没有任何缺口能够爆发和宣泄。但它们总归是在那里,不会自己离去。于是它们改变了路线,将所有的悲痛变换成另一种方式侵袭你。这就是你左手麻木的原因。你希望那条手臂能够撑起父亲的病体,你希望你的手臂能够紧紧抓住父亲流失的生命,你希望你的手臂能够为父亲缓解哪怕一丁点的痛苦,但是这些都没有如你所愿。该发生的都发生 了,你的左手在你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就跟着一起‘死’掉了。这样的话,你所有的希望就不存在了,希望不在,失望也就不在了。何小姐,你并没有释然,你只是将所有不能不愿言说的痛苦,都发泄给了那条‘无用’的左臂上。” 怔怔的听完徐佳男的话,何婕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只原本白皙纤细的手,因为“麻木”,已经伤痕累累,千疮百孔。正如徐佳男所说,她在对这条“无能”的手臂做着惩罚,也是在对她自己的“无能”做着惩罚。 看着这只有些可怕的,布满伤痕的手,何婕忽然笑了,那是一种自嘲的笑。笑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来。她哭着笑,笑着哭,似乎是在嘲笑那条左手,也好像是在嘲笑她自己。 徐佳男没有做任何阻止,这样有些疯狂的宣泄,没准儿是何婕这一年半以来的第一次。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打扰她宣泄痛苦和情绪。 笑了好一会儿,何婕才哭着说:“人啊……表面看上去似乎无所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实际上,最脆弱,最无用,也最无能……我们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我看着他痛苦,饱受折磨,我就连想替他分担一半都做不到!!更别提我想挽救他的性命……根本不可能。” “何婕,你想替父受苦的心情,你想惩罚自己的无能,你愤怒人类的脆弱和无用,无论是哪一种,这一年半的时间,都已经足够了。你的父亲用二十六天完成了生命的轮回,而你用几乎六百二十天的时间惩罚自己,单单从这方面来说的话,我不觉得他受的苦比你更多。我想,你应该想想他最后的样子,无论病体如何形销骨立,但是他的精神,依旧伟岸强大。你撑起他的那只手,不该遗忘他曾传达给你的力量。相反,你该更有力量,承接那份千钧之力一样的精神力量,朝他一直支持你的方向,活下去。” 何婕目不转睛的看着徐佳男,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那种难以抑制的大哭从未停止。 尽管徐佳男是一名医生,理性如同职业操守一般。但是看着何婕那样锥心刺骨般的痛楚,心里也难免阵阵发酸。心理疾病治疗的不完全都是精神病患者,有些时候,那些“发疯错乱”背后的故事,往往令人唏嘘不已。 “徐医生……我……”何婕哭到几乎难以顺利说出一句话。 但是徐佳男却极其了解的说:“是不是忽然觉得特别累,特别难过?没关系,这种感受,一年多以前你本就该有,是精神改变了你当时的状况。回家后好好睡一觉,醒来你可以去墓园看看父亲。当你能够面对他的墓碑时,你的左手,就回来了。” 第十四章 骗子 何婕感激的对徐佳男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徐医生,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今天这一次诊疗,我大概永远都无法这样哭一次。在多少次毫无原因的失眠夜里,我甚至都怀疑自己不但左手麻木,心也麻木了,为什么我连哭都哭不出来……现在这样,虽然心痛,但是很奇怪……我感觉舒服多了。” “那就好,我会写好时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看到更好的你,我相信,也一定可以看到更好的你。”徐佳男露出了漂亮的微笑。她的美丽,从不张扬刺眼,那种淡如菊的气质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舒服。 又做了一些后续的工作,徐佳男送走了何婕。 喝了一杯水,靠在沙发上,徐佳男闭上了眼睛,放空思绪,好好休息。 听太多太多正常或不正常的故事后,正常人很难不被带入情绪从而被情绪影响。但是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至少在工作的时间里,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过滤器一样的大脑。徐佳男永远要让自己保证,当病人走出诊室之后,无论他的故事是怎样的,都要马上忘掉,封存进病例里。 能在这样特殊的工作中,完全把工作和个人区分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只要想想,那些通过心理治疗渐渐康复,重获新生的患者,徐佳男还是觉得美好更多。 本来说好今天会来的那个学生,联系了徐佳男,因为个人原因打算修改一下见面时间。这也正好让徐佳男有充分的时间去处理其他工作。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徐佳男准备给陈菲打个电话,问问那个骗子怎么样了,约到了没有。没想到,陈菲先掐着时间给她来了电话。 “佳男,下班了吗?” “正准备收拾呢,你那边……” 不等徐佳男问完,陈菲就笑道:“放心啦,我和程涛在一起呢,他说要请我们吃饭,顺便把这中间的误会解释清楚。” 徐佳男压抑的运了口气:“好,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看着陈菲发来的饭店位置,徐佳男越想心里越不平衡。这个骗子分明就是在用她的血汗钱“请客”,骗来的房租钱,果然花起来不心疼。 同时,徐佳男也有些诧异,陈菲好像和那个程涛走的挺近,作为闺蜜好友,徐佳男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要赶紧提醒陈菲,不要被外表迷惑,远离骗子,珍惜生命! 换好衣服,拿着自己的包,徐佳男走出公司,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了那个饭店。 这个饭店比较出色,慕名而来的人不少,徐佳男进去之后就开始张望,寻找陈菲。好在,陈菲漂亮的出众,那个骗子程涛……无法否认,也是男人中比较出众的相貌。再加上这两人都打扮得很亮眼,人群中找出他们并不困难。 走近他们的时候,徐佳男连连皱眉。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该死的错觉,当她看到陈菲和程涛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时候,竟然觉得郎才女貌还挺般配…… 呸呸呸!甩掉这个错乱的念头,徐佳男冷着脸走到了他们的位置,冷冷的盯着程涛,然后坐到了陈菲的身边。 陈菲一看徐佳男的脸色,就打圆场说:“佳男,你先别生气嘛!其实事情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徐佳男一挑眉:“哦?我租了来历不明的房子还被人勒索,这还要有多糟糕?”徐佳男忽略了夜半惊魂“同床共枕”那一段。 程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徐佳男笑道:“徐医生,你先消消气,有些事儿啊,你得听我慢慢跟你说。” 徐佳男冷笑道:“编,接着编。诶,你知道吗,从心理学中的肢体语言来说,你摸鼻子就是要准备打草稿的前兆。” “……”程涛下意识赶紧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同时求助的看着陈菲。 陈菲知道徐佳男很生气,只瞪了程涛一眼责备道:“现在知道求救啦?谁让你当初忽悠我们租那个根本就不是你的房子的!” “你个骗子。”徐佳男补充着。 程涛无辜的说:“两位,别这样啊。我从来也没说过那个房子是我的,对不对?而且,我也不是拿了钱让你们没房住,你……现在不是住的很舒适嘛。嘿嘿嘿……”程涛嬉皮笑脸的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气的头顶冒烟:“你还敢说你做这一切没有欺骗行为?!房东根本不知道房子出租了,害得我……” 还没说完,程涛就能屈能伸的说:“好好好,就算啊,就算我对你有那么一丢丢的隐瞒,也顶多就是没告诉房东名字而已啊!而且你当时也没问啊……况且,我哪能想的到,一向不近女色的陆言,会和你这个心理医生有着不可告人的爱恨情仇?” “你胡说什么呢!”徐佳男忍无可忍,她忽然发现,哪怕是和陆言有关系的人,都能轻易使她爆炸。 程涛赶忙改嘴:“好好好,我胡说八道,我口无遮拦。但是徐医生,咱们得讲理,对吧?您看,现在这房子,您是不是住的挺好?那我就不算骗了你房租,对吧?然后关于房东是谁的问题呢,您没问,我没说,这也不算欺骗,对吧?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件事上,我确实有些坑骗行为……那我坑的也是陆言啊……您这大动肝火……犯不上哈。” 如果没有陈菲一直按着徐佳男的手,她可能现在就快失去理智上去揍人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无赖,和陆言那个家伙真的是有一拼。 可偏偏这个时候徐佳男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最有力度,不但如此,陈菲还在旁边拽了拽她的手臂,弱弱的低声说:“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吼……” 徐佳男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瞪着陈菲,然后手指不轻不重的戳了她一下怒道:“菲菲,你是被美色迷惑双眼了还是怎么?你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陆言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差点儿吓死我!” 徐佳男话音刚落,就看到了那两个人一副“哦~”恍然大悟,好像知道了什么不 得了秘密的八卦表情。 “你们俩……有没有关注我话里的重点?”徐佳男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说的太快了。 陈菲一脸八卦的样子,好像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三流言情小说的片段。而程涛,就更直接了,他干脆一拍巴掌说:“我就说嘛!徐医生怎么会那么生气呢!原来是陆言那小子回去了啊?诶……没有道理啊,他已经很久没回过那里了呢……哎呀,徐医生,该不会……他对你做了什么吧?” “他敢!”徐佳男一瞪眼:“别胡思乱想!他就是喝多了,估计回错家了!” 一听陆言喝多了,程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干巴巴的眨了眨眼,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徐佳男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表情的不对劲,于是眯起眼睛凑近了一些,冷声问道:“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让他喝多的人,就是你吧?” 程涛尴尬的笑了两声:“哈…哈哈……这,这事儿闹的,真是无巧不成……” “别废话!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佳男打断了程涛的嬉皮笑脸。 程涛无可奈何,作出一副认罪状说:“好吧,我一件一件说啊。咱说好了,我把事实都告诉你之后,咱们之间的误会就一笔勾销了啊。” 徐佳男瞪着程涛,没有回答。 程涛只好讪讪的说道:“我和陆言是好哥们儿,他那个房子空了很久了嘛,有一次我临时有用,他就把钥匙给我了。这不是最近这段日子啊……我家里出了点儿不太好说的问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总而言之,我需要点儿钱。可是因为一些不太好说的原因呢……我又不能直接找陆言要。于是,我就想着,他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徐医生你江湖救急。后来吧,咳咳,那天晚上我看见陆言了,我们一起吃的饭。他这人平时太严肃……于是又因为某些不太好说的原因呢,我给他喝的东西了稍稍添加了点儿佐料……然后他闹着回家,我也就没来得及告诉他房子的事。嘿嘿嘿,徐医生你看,来龙去脉,就是这么清清楚楚,坦坦荡荡。” 徐佳男气的差点儿笑出来,这个无赖骗子从头至尾没有一样是正常人干的事,他还好意思说出坦坦荡荡这几个字。 干笑了一下,徐佳男看着程涛回道:“嗯,说的真好,和没说一样。” 后面的话,徐佳男都已经懒得去质疑他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家里出了点儿事,穷途末路,贫困潦倒,万般无奈之下做的选择,希望徐佳男能谅解。 但是在徐佳男看来,他一身名牌价值不菲,行为气质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自信的张扬,不说他是个富二代就不错了,哪里有一点儿穷困潦倒的模样?富人的底气,不是假名牌能装出来。这个程涛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个样子。更何况,就他现在嬉皮笑脸耍无赖,动不动就对陈菲抛媚眼的状态,像是家道中落,穷途末路?? “我信你个鬼……”徐佳男心想。 第十五章 偶遇 程涛自认为天花乱坠的表达了好半天,但是徐佳男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小心的看着徐佳男那双透彻人心的眼睛,有些心虚的说:“徐医生?美女?哈喽?你入定了啊?你倒是好歹也表示一下咱们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啊。” 陈菲也在一旁帮着劝道:“佳男,陆言他说了什么追究的话吗?如果他没有让你离开,我倒是觉得这么好条件的房子不好找,而且你现在一切刚刚稳定,工作又那么忙,经不起再折腾了。” 徐佳男还没回话,程涛就笃定了抢着说:“哎呀,陆言那个人啊,我太了解了。既然房子租你了,他是不可能让你离开的。对他嘛,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如果当初我不能有绝对的把握,也不可能给自己找这麻烦啊。” 陈菲听后,看向徐佳男,询问她是不是这样。 徐佳男叹了口气说:“他倒是没说让我离开,而且还说要让我住着,房租就当赔偿了。” 陈菲听后笑道:“噗,这陆言还真是有意思啊!明明就是想不想赶你走,让你安心住,却还非要拽那么个冷酷无情的借口。房租?他大概连房租多少钱都不知道吧!” 徐佳男愣了一下,她倒确实没有考虑过这方面。而且当时的气氛那么紧张,她也没时间琢磨陆言的本意是什么。 看徐佳男有些妥协的意思了,程涛笑了:“对嘛,现在既然他也同意租给你了,是不是你就彻底安心了呢?房东本人发话了嘛!所以徐小姐,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哈,这点儿不愉快的误会,该忘就忘了吧!” 徐佳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却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既然确定了程涛和陆言是朋友,不是真正的骗子,那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就算房租都退回来,自己现在想再搬家也是有些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徐佳男又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和陆言的事情,你自己尽快解决好。虽然他没有追究,但你最好清清楚楚的把这个房子的一切事情都和他交代清楚。我不希望,和他再有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 “这……我只能保证,房子的事我一定给你处理的明明白白的。但是你们俩其他的事,可就不归我了啊!”程涛及时把未来有可能招惹的麻烦撇了个干净。 “我和他没有别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连这个房子的事都不会有。”徐佳男瞪着程涛。 程涛全程嬉皮笑脸,让徐佳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本来她想说完就走,但是陈菲撒娇耍赖的留她,最后她也只好和他们一起吃了这顿并不舒心的晚饭。 吃过饭临分别的时候,程涛说要送陈菲回家,徐佳男拽了拽陈菲问道:“你真用他送你?我跟你说,这家伙骗房骗钱下药无所不用其极,菲菲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 陈菲刚一笑,程涛就挤过来说:“诶诶,徐医生,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这事儿都过去了,你怎么还带着有色眼镜看我呢!你放心吧,这方面,我绝对正人君子!就算赶不上陆言那个柳下惠,我也算是赵子龙那行列的。” “行了行了,你别侮辱完柳下惠又侮辱赵子龙了。我跟你说啊,少打菲菲主意。”徐佳男警告着程涛,程涛也连连点头。 陈菲笑道:“好了,佳男,平时不都是我保护你吗,今天这怎么倒过来了呢?放心吧,我到家就给你发信息,你早点回去休息。” “好吧。”徐佳男虽然关心,但是她也很清楚,陈菲不是一个无脑的少女,随便就能被谁骗了。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想要打动她太难了……过去的经历她始终无法放开。徐佳男一直觉得,如果有个人真的能打动她,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菲和程涛离开之后,徐佳男抬头看了一眼云层厚重的天空。下半时明明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有些乌云密布的架势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得抓紧回家才行。 这么想着,本能的加快了脚步。可是徐佳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交接忘记传真给中心的案例管理了。虽然明天一大早做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交接是和于乐儿,徐佳男不希望自己有任何把柄或短处落在她的手里。所以当下不犹豫,直接跑回了公司。 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徐佳男急匆匆的跑回来,还关心的问:“徐医生,不是早就下班了吗?怎么,忘了东西啊?变天了,你可要快一点哦。” “好的,谢谢!”徐佳男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报告是做好了的,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没有任何疏漏之后,这才开始传真。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窗外也隐隐响起了阵阵闷雷声,这个季节就是这样,一场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把工作彻底做完,徐佳男这才急匆匆的收拾好东西离开。她出门的时候,值班的同事还劝她赶紧打辆车。 可是公司离家的距离太近了,徐佳男本就不是一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而且这天气打车也不容易,有那个时间,她已经跑回家了。 想的是挺好,徐佳男一路快步流星,却还是没快过她头顶上方那团最厚重的乌云。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至。瞬间就把徐佳男浇了个透心凉。雷阵雨就是这样,大起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不过雨停的也快。 不能冒着那么大的雨继续狂奔了,徐佳男找了一个店铺的门外,靠屋檐准备避避雨,等稍微小一些再走。但是这条街上的店铺很统一,那屋檐下根本遮挡不住一个成年人。所以她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太多,还是有不少的雨水打在了她的身上。 最近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徐佳男甚至都已经开始习惯和适应了。她仰着头看着天幕深处落下的瓢泼大雨,一时间竟然还有些出神。 就在她看着雨发呆的时候,一阵听起来就很暴躁的鸣笛声在她身边响起,吓的她忽然回神,一个激灵。 一辆高档的黑色轿车就在她面前,很明显鸣笛的就是这车。 可是徐佳男并不认为自己碍事,更没有占了车道车位。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车窗放下来了,驾驶位上的人一脸不耐烦的说了句:“这个天气站在街上看暴雨,我觉得你应该先给自己看看病才是。” 熟悉到一听见就容易让人神经反射想揍人的声音,徐佳男仔细看了看,没错,确实是陆言。 “你……”徐佳男都开始怀疑这是孽缘了,怎么每一次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会被这个趾高气昂的男人撞见呢? “你什么你,想生病啊?快上车!”陆言催促着徐佳男。 鬼使神差的,徐佳男上了车。毕竟,她也不愿意在外面一直被当作失恋淋雨怨妇。而且这雨看起来丝毫没有小点儿或者停的意思。 车子再次发动,车内一片沉默。徐佳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感冒生病才好。 陆言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徐佳男,不禁微微皱了下眉。他也不说话,忽然一打转向,偏离了原本送徐佳男回家的路线。 大雨模糊了车窗,徐佳男也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直到陆言停下了车,她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到家。 往四周看了看,如同置身水幕之中,她也分不清这是哪儿,就问道:“你……你这是带我到哪里来了?不是送我回家吗?你不是不认识路吧?那地址你应该比我熟悉才对吧?” 洗佳男有点儿着急,自己浑身湿透,只想尽快回家洗个澡换身干燥舒适的衣服。 “在车里别动。”陆言没有多余的解释,只甩下那么一句话,就打开车门冒雨跑了出去。 徐佳男没太理解,她也不想理解,只想着快点儿结束这段同形的行程就好。 不多时,陆言回来了。上车后的他,也被大雨淋的很狼狈。额前的碎发滴滴答答的全是雨水,顺着那俊美的脸流下,最后在线条完美的下颌聚集,滴落。不人道一点的说,他这个淋雨的样子,还是很养眼的。 不过徐佳男可没有这份欣赏的心情,她刚想问些什么,陆言就头也没回的往后面扔了个袋子:“就你这样的生存能力,家里一定没有备好各种药品。疲劳加淋雨,你不倒下都奇怪。到时候,有人给你送药吗?”语气冷漠的说完,陆言拿出两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 第十六章 病人 明明是一番好心好意,也明明看上去是个正面形象,可是这话从陆言的嘴里说出来,徐佳男总是能听出一些别样的“感觉”。那些刺耳的字眼儿,正不老实的一个个往脑子蹦。 徐佳男首先忍不住反驳的就是:“你凭什么说我生存能力差呢?我只是因为工作……” “不管因为什么,站在街上像流浪猫一样淋雨的人,是你。不,流浪猫都知道该找个避雨的地方。”陆言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你!”虽然很生气,但是拿着手里的这一包药,再看看陆言那被淋透的衣衫,想着自己总不能恩将仇报,于是尽力咽下了这口气,没再多说。 陆言又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然后发动车子,淡淡的说道:“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用觉得欠了人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的房子里出了什么都没人知道而已。”说完,车子就破开雨幕,朝着徐佳男住的地方疾驰而去。 就算不被雨淋得病,大概也会被这个该死的男人气死。徐佳男忍耐着,不住的看向窗外,想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家。 陆言将车开到了楼下,然后问了句:“用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徐佳男想都没想,果断拒绝!随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太合适,于是僵硬的补充了一句:“今天……谢谢你,那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说完,徐佳男就准备下车。可陆言忽然又冒出一句:“我有个心理疾病的患者,你有兴趣吗?” “什么?”一听到心理这两个字,徐佳男职业病似的集中了所有注意力,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手也停了下来。 陆言从后视镜里看着徐佳男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是一名战士。三年前,他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从此开始在家修养。本来以为他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他的遗忘症好像将自己的过去全部都抹掉了。也去过不少医院检查,但是都说他的大脑并没有什么病变问题。而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他现在竟然瘫痪了。我想,你应该对这种病情有了解。” 徐佳男想了下,认真的回道:“我没看见患者本人,不能轻言断定,但如果你肯定他是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问题,那就不排除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瘫痪。我之前刚刚诊治过一个病人,她就是身体很正常,但是手却失去了知觉。” “哦?这么说,你有信心可以看看这个特殊的病人。”陆言的语气,总是不经意间就能透露出一种令徐佳男不舒服的高高在上。 “我不会说我有信心做什么,如果那个患者确实是心理问题,那你应该及时带他就诊。或许,他还有恢复的可能。”徐佳男回道。 “那好,我找个时间,安排他去找你。” “嗯……那我走了。” “别忘了吃药。” 叮嘱的话,都能冷漠的说出来,徐佳男觉得真正心理有病的人大概是陆言。 下了车,跑进了楼里,徐佳男这才松了口气,完全放松了自己。和陆言接触,总是会让她绷紧神经的不自觉紧张。那个人的气场实在让人压抑,如果可以,徐佳男真希望别再和他有什么接触。 进了家门,疲惫感席卷而来。徐佳男强打着精神洗了澡,洗了衣服,最后这才把饮水机加热,给自己弄了一杯热水。 斜眼看了一下桌上的药,又揉了揉已经开始不太舒服的鼻子,昏昏沉沉的头提醒她,现在不是有骨气要面子的时候,药该吃还是得吃。 吃了药之后,困意渐渐占据了她本就有些不太清醒的头脑。这一场雨淋的,实在不太舒服。 好在有了药的预防,第二天徐佳男醒来的时候,自己的体温正常,头脑也清明了很多,就是嗓子有些疼,鼻音有些重。 出门前吃过药,徐佳男一如既往的上班工作。天气早已放晴,雨后的晴天有着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温润明媚。 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徐佳男想起了陆言昨天提起过的那个病人。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瘫痪就相当于何婕左手麻木的升级版,都算是迷狂症的一种。但是,症状越严重和明显,也就意味着患者心理创伤越大,治疗起来的困难度也更大。 比如,私人情感的得失,比不过天灾**的末日。你让一个失去双亲或爱人的人去和一个经历了末日浩劫的人去谈伤痛,后者大概会嗤之以鼻甚至笑出来。 不同程度的伤害,会造成不同影响的心理创伤。陆言所说的那个人,一定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情况。 自从那个晚上听陆言说完这件事之后,接连两三天的时间里,徐佳男总会想起那个瘫痪的人。只是,陆言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渐渐的,徐佳男已经开始觉得那天他说起这件事只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 可就在这天徐佳男会诊了第三个病人之后,导诊的护士通知她,有病人指名要来找她,同时还说到,这个人是被人推着轮椅送来的。 听到这里,徐佳男顿时精神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有些累的状态,连忙让护士带人进来。 走进办公室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推轮椅的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黢黑,面相忠厚。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乍一看上去就能感觉到仪表堂堂。即便是坐在了轮椅上,也还是挺胸抬头,姿态端正。 见到徐佳男,轮椅上的男人率先开口,礼貌的问道:“你好,您就是徐医生吧。” “是的,你好,我是徐佳男。” 轮椅上的男人回头对另一个说了几句,那个人就点点头离开了。出门前,还一脸憨厚的笑,双手合十对徐佳男表示“谢谢”。 自己将轮椅转到了办公桌前,男人说道 :“徐医生,我是樊东,是陆律师介绍我来这里找您的。” 徐佳男本以为他是陆言的亲近朋友,所以陆言才会那么关心他的情况。但是从樊东对陆言的称呼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太深切的关系。 抛开陆言,徐佳男对樊东说道:“是这样的,他并没有向我详细介绍你的情况,对于你的经历和病情,我几乎一无所知。你愿意先和我聊聊吗?我们之间彼此熟悉之后,再谈病情。” 樊东爽朗的笑道:“没问题。我既然来了,当然是要全力配合医生。陆律师对我的情况,可能也不比您多太多,他没有介绍,也是理所当然。我不是是他曾经辩护过的案子当中的一个相关人罢了,我的事情,也是偶然间一次在路上遇到,对他提起的。陆律师是个好人,我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帮我找到了您这样的心理医生。” 徐佳男心中稍稍有些诧异,这陆言和樊东……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啊?那陆言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单纯为了做好事助人为乐吗?不,徐佳男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陆言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古道热肠学习雷锋的人。 收回了思绪,徐佳男尴尬的笑了下说:“没关系,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未必能完全表达你的真实经历。自己亲口说,才是最贴近情况的。陆言说,你是一名战士,是英雄。之前,一定有过不少的事迹吧?” 徐佳男这么问,并不会担心问到了一个“逃兵”的身上造成尴尬。因为从樊东的神态和坐姿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他的身份,是持有一种骄傲自豪心态的。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大英雄,也一定不会犯过大错。 果然,樊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过去的事,忘的也差不多了。英雄谈不上吧,但是我为自己是一名战士而骄傲。” “那是自然。可是,那些光辉岁月里的记忆,你一定不想忘记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忘的呢?还记得什么,又忘记了什么?”徐佳男循循诱导。 樊东想了一下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我只是脑子不太好而已。因为我并没有真正忘记过什么,可偏偏当有人问到我过去的生活时,我就完全想不起来了。有一次,我的战友说起我们曾经一起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守夜的事,我就听着他说,全然没有印象。” 徐佳男听着樊东的讲述,心里同时也开始分析他的情况。这种遗忘很复杂,他的举止动作一如常人,也完完全全能够正常交流。他记得他的身份,记得他的战友,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陆言的。可他的脑子里就好像是有一个不固定的橡皮擦,随机移动,指不定就把哪一块记忆给擦除了。这样长此以往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的骄傲,会忘记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叫什么名字,过去几十年的生活状况,全部遗忘。到那个时候,即便再想对他进行心理治疗,成功的几率都很低微了。 第十七章 心理冲击 徐佳男看了看樊东的轮椅和双腿,转而开始询问他关于瘫痪的起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站不起来了呢?”徐佳男问。 樊东费力的抓了抓自己的大腿的裤腿说:“我也不记得了,刚开始的时候比现在还严重,是完全瘫痪在床,彻彻底底的废人一样。那时候我还想,与其那样生不如死,当初还不如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里。” 看来,这段瘫痪的经历,也在樊东“遗忘”的范围内。 “是完全没有知觉吗?”徐佳男又问。 樊东有些颤抖的举起双手说:“徐医生,你看,现在这一刻,我的双手就还有用。可有的时候,这双手都会变得完全没用。我的背偶尔会有阵阵的刺痛感,但是很麻木。我的双腿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在去医院治疗的过程里,也没少做测试,即检查不出原因,也也没办法让我恢复。” 听樊东这么说,意味着他瘫痪的主要部位就是双腿。其次是后背,最后是双手。那么按照心理学上的创伤刺激推理的话,最大的病因刺激因该是从双腿开始的。 于是,徐佳男试探着问道:“在此之前,你的腿受过伤吗?” “您是指哪种呢?常年训练出任务,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樊东是真的很配合,生怕自己回答的不够详细。 徐佳男说:“是那种比较严重的,无论是身体的痛苦还是心理的痛苦,都有些难以负荷的。比如,腿有没有因为意外而骨折或者更严重的损伤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樊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好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片刻的表情,竟然有些慌乱。徐佳男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表情纠结不安,像是极力想记起一件事,却又好像极力想忘记一件事。 “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是吧?”徐佳男抓准机会,不给他自行选择的机会。因为大脑意识会“有意识”的回避伤害。 樊东回了回神,尽可能表现的和之前一样平静,但是起伏的胸口难以掩饰他此刻心情的强烈波动。 “是的,我的腿……几年前受过伤。那是一场不小的地震,我们被派到震区救援,但是余震不停,救人的过程中,倒塌的横梁砸在了我的身上。我也是从那以后,彻底开始休养了。”樊东刻意云淡风轻的说着。 徐佳男却是瞬间抓住了重点。之前她就已经设想过,天灾比**能给人带来的心理震撼将会是更强大的。像樊东这样的人,他有着良好的训练和素质,不太会因为个人情感而精神崩溃引发心理疾病。除非,是某种他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比如天灾。 但是要说一个这样的硬汉被一场地震和骨折吓破了胆,未免过于牵强。徐佳男可以想到,这一切虽然看似和地震以及那次损伤有关,但却都 不是直接原因。一定是在救人的过程中,或者他受伤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诱导一个心理创伤的人回想并详细描述那段创伤经历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们出于自我保护心理,也会试图将内心深处的痛苦掩埋或遗忘,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徐佳男没有敢贸然直接问当时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而是绕着弯子,聊起了那次地震,好让樊东一点点接受。 “啊,是那次地震。我想起来,应该是三四年前吧?我记得当时挺严重的,地理位置又比较偏远,周围的环境都因为那场地震造成了变动吧。”徐佳男就像是一个闲聊的朋友,语气里没有一点医生的口吻。这样,可以勾起樊东正常的交流欲。 樊东点头说:“是的,那里地处偏僻,但是景色秀美。发生地震的时候,还有很多去那里旅行的游客。一个不大的小城,几乎全毁了。” “大自然发怒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人类反抗的机会。但是万幸有你们这样的英雄在,至少,为一部分人争取了反抗的机会。”这话,徐佳男是由衷的表达。同时,也给樊东一些自信和力量。 果然,樊东略感欣慰的笑了下说:“你说的对,徐医生,也就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我们到的时候,整个城就像是二战期间被轰过一样!那里的地势特殊,和咱们城市发生灾难完全不一眼。山体滑坡,碎石滚落,这些都能给灾难带来二次灾难。我们刚到的时候,本以为救不下什么人了,一片废墟啊……”樊东的情绪被回忆带动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那莫名其妙不稳定的遗忘好像也不存在了,回忆的过程十分顺利清晰,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准确。徐佳男没有打断他,而是双眼认真的直视他,做一个真诚的倾听者。 樊东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十分起劲儿的回忆着说:“那地方,我们之前都从来没去过。到了之后几乎就像是没头苍蝇,你能想象吗,搜寻工作几乎全靠警犬!幸存下来的人们已经被撤出震区了,每个几个小时就会有一次不大不小的余震。当时啊,我记得漫天都是灰尘,整个天都是土黄色的,城里一个居民都没有了,空空荡荡,死城一样。我们的任务呢,就是在这死城里尽可能再找出活人。” 徐佳男听着樊东的描述,如同身临其境,秀气的眉也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这时,樊东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道:“你们从电视上看过的灾难报道,是不是觉得画面还可以接受?可实际上,你根本想象不到。真正的大地震,废墟当中几乎几步就能踩到一个死人。刚开始谁也不适应,有那岁数小的,吓得不敢挪步,还有的抱着尊重死者的心态,试图绕过去。但是这些,不出半天,就都不存在了!毕竟活着的人争分夺秒,哪有时间照顾死人的情绪!?就这样,我所在的小队 ,三天的时间里救出了34个人,我们都觉得很激动,三十四条人命啊!每一次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不管多累,我们都会精神振奋!那会儿啊,最想听到的大概就是警犬叫,哈,因为那证明,又找到了一个人呢!” 樊东的表情,忽喜忽悲,一会儿豪气干云,一会儿哀伤凄凉。但是这些徐佳男都可以理解,因为他的心理状况本就不够稳定。让他清清楚楚的回忆那段过去,就像是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堤坝上试探,必须小心翼翼,随时控制引领他的情绪和意识,稍微有一点儿偏差和失误,都将会导致决堤。 在人类的精神意识河流里,平稳的徐徐渐进是最稳定的状态。即便偶有小小的岩石激起水花,也能马上归于平稳。可是一旦这条河流不再稳定,溃堤而泄,那滔天巨浪就将彻底击垮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也就是大众口中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让樊东铤而走险回忆灾难实属无奈,徐佳男必须要知道他的病因,才有可能帮助他。而且樊东过于理智,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虽然存在一点点风险。 在樊东试图休息一下回想的时候,徐佳男给樊东倒了一杯水,并尽量安抚他的情绪说道:“你不用着急想起来全部,想到哪里,我们就聊到哪里。那段回忆一定是一生难忘的记忆,即便你已经有了遗忘症的表现,却还都记得清清楚楚。喝口水,我们慢慢来。” 樊东感谢的接过水,手还是抖个不停。喝了口水,稍稍平静了一些。 看着樊东颤抖的手,徐佳男在心里 为他的瘫痪做着诊断。 这和之前何婕的病例有相同之处,但是也不完全一样。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在经历了巨大的情感震撼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从心理上主导身体某部分麻木无知觉的了。而它们之间不同的是,何婕的情感冲击源于个人,她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可以沉浸,还有母亲作为她必须活下去的动力。她要好好工作,正常生活,才能照顾家人,所以她的麻木,十分“理智”的仅限于左手。是的,对于惯用右手的人来说,麻木了左手似乎也不会妨碍太多。 可樊东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的心理冲击来源于大的环境和伤害,天灾面前,如同战场。多少上过战场或者常年在战争地区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 曾经有一个案例,一个军官在战场上弯腰去拾敌人投掷的手榴弹,可是手还没有碰到,炸弹就爆炸了。他并没有受伤,不过在那一瞬间,因为突来的爆炸而惊吓,他的嘴巴张的好大,这本是自然的恐惧反应。但是几分钟后,他的嘴巴虽然能闭起来,舌头也能缩回去了,但是却再也不能说话了。 能说炸弹未伤他分毫,却把他炸哑了吗?当然不能。他就是迷狂症中的瘫痪,只是瘫痪的部位是舌头而已。 第十八章 瘫痪 那么樊东,他瘫痪的几乎是全身。这种情况,当然更复杂一些。不过心理疾病的瘫痪,几乎都不是器官缺陷,患瘫痪的人大多数心理都有一种固结的观念和阴影,他们相信,或者说他们愿意让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失去功能。心理医生要做的,就是打破心结,破除他内心固结的观念,瘫痪自然会消失。 然而直到现在为止,樊东所有的讲述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关于那场地震的可怕和救援的艰险,并没有真正提及他心中的阴影部分。 徐佳男如同带着樊东在一个悬崖边散步,他们兜兜转转,始终不见真正重点,但是身边危机重重,随时都有葬身深渊的可能性。 可尽管如此,徐佳男目前要做的,依旧是耐心倾听。她绝对不能打断那段回忆,也绝对不能催促樊东直奔主题和重点。因为对于樊东来说,他根本就意识不到重点是什么。本能的回忆,本能的表述,如此而已。一旦打破了他目前自然而然的状态,很容易让他选择性遗忘,对此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谈话的内容就让樊东主导,何时夺过主导权,还需要最恰当的契机。 樊东看着徐佳男,然后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恨不能去救出更多更多的人,但是人力有限,生死不可抗。废墟掩埋了太多生命,我们能尽全力救出来的,也只有一部分。直到最后,我所在的小队救得得人数也还是停留在三十四个人。” 徐佳男抓住了一个重点,樊东说他们队到最后所救的人数还是三十四人,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受伤。他一定是又去救人了,所以才被砸断了腿。然而,既然救出的人数没有变化,就证明……他所救的最后一个人,没有成功。 探寻人类心理深处的秘密,是这门专业独特的魅力所在。真相已经若隐若现,樊东的病因也越来越清晰了,徐佳男的内心忍不住有些兴奋和激动。她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开口问道:“当时,你还没有受伤。那么,你又去了哪里呢?” 这个问题,让樊东整个身子都微微一震。他的瞳孔疏忽有了变化,胸口的起伏也再次剧烈了起来。徐佳男知道,这所有的现象,都证明她问到关键上了。 樊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徐佳男试图引诱着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所以你才没有在当时和大家一起离开,也因此受了重伤,对吧?”徐佳男用心理暗示的方式,引领樊东回到当时的现场。她轻声的问着:“是什么事呢?远处又有警犬在叫了吗?还是有生命探测仪有了反应呢?一片末日般的废墟中,是什么引起了你的注意?” 樊东的眼睛在不停的左右转动,他好像被催眠了一样,被徐佳男带回到了当时的场景里,目光左右飘忽,像是害怕什么,也像是在寻找什么。 徐佳男小心谨慎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樊东声音有些颤的开口说道: “是……是孩子的哭声。” “你听到了?”徐佳男看着失神的樊东故意重复问题,她知道,夺回主导权的时候到了,就是现在! “我听到了!” “只有你自己听到了吗?” “是的,当时我身边没有战友,我确定那是个孩子的哭声!” “然后呢?然后你做了什么?”徐佳男的提问速度越来越快,根本不给樊东考虑的机会。她如同咄咄逼人一般,让樊东直接说出心底埋藏的真实经历,而不是被意识篡改过的。 樊东有些慌,他紧紧攥着拳回道:“我……我寻着声音着了去。” “你找到了。” “是的!” “在废墟中,有个孩子,被埋在下面?” 樊东开始有些痛苦,他抱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说:“没错!那片该死的水泥死死的压着他,被埋的太深了!那孩子浑身都是血,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是啊,那时候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四天了。他应该快支撑不住了。”徐佳男十分技巧的激发着樊东当时的心情。 樊东忽然抬起头说:“可是我没放弃他,我没放弃他!我顺着那个空隙钻了下去,但是我的体型只能钻进去一半,还不能够到他,勉强只能让他看见我,听见我说话。” “你要等救援。” “是的!我必须等救援!因为我根本钻不进去,下半身被卡在废墟中过不去,我没办法救他!” “他看到你了?” “看到了……”樊东的声音忽然从激动变的低落,那满满的自责,不言而喻。 “我想,你当时一定坚持和他对话,让他撑下去,是吧?”徐佳男张弛有度的把握着询问的节奏。 樊东揉了揉眼睛说:“没错,他看见我的时候,忽然哭了出来。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废墟里四天,身边死去的父母都已经开始腐烂变化了,他太害怕了……怕到哭都哭不出来。看他的年龄,也就十岁左右,我想在那样无法动弹的环境下,他大概也不懂怎么叫做一死了之。那真的是求死不能的恐惧……” 不得不说,那个画面也震撼了徐佳男。一个十岁的孩子,家园突然崩塌,自己被断壁残垣压的动弹不得,没有食物没有水,就连空气都少的可怜,身边仅剩的,只有父母家人正在渐渐变化的尸体…… 感觉到了徐佳男的停顿,樊东迫切寻求认同的看向她追问:“很可怕对不对?我们都觉得很恐怖对不对?何况是一个孩子……” 作为医生的理智,及时拉回了徐佳男一瞬的恍神。她点头表示对樊东的认同,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感同身受”。因为如果倾听者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他会觉得自己说的一切都是多余。 果然,在得到了徐佳男的情感认同之后,樊东冷静了下来,他重新靠回到轮椅上,有些疲惫的说:“我跟他说,我一定会救他出去,我会一直陪着他,让他别害怕。当时有可能那孩子惊吓过度再加上四天的掩埋,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张着嘴,嘴角都是血,虽然没有声音,但是我心里能听得到,他在说‘救救我’。” “你就这样一半身子卡在废墟里,陪着那个被掩埋的可怜孩子,黑暗和死亡前,你就是他唯一的光和希望。”徐佳男继续给予樊东肯定。 樊东痛苦的摇着头说:“救援队来的时候,我还告诉他,有好多叔叔来救他了,让他一定坚持住,要勇敢,要坚强。可是那一片的废墟都是大片大片的钢筋水泥,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砸下来的巨大岩石。要清除那地方太难了,而且稍微有一个地方动作大了,或者挖错了,那下面那点儿空间就会被彻底掩埋。没有办法,一切都得谨慎的慢慢来。可就在马上就要好了的时候……”樊东忽然说不下去了。 徐佳男抓准时机的接道:“就在救援行动马上就要成功了的时候,余震开始了。” 樊东被带入的太深了,他大概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一个理智清醒的人,也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坐在轮椅上接受着心理治疗。他崩溃的用双手砸着自己的双腿,痛苦的大喊:“我动不了啊!我没办法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出来!余震只才稍稍晃了几下,刚刚清理好的空间瞬间又再次崩塌了。而且这一次,更多更重的废墟全部砸了下去。我被砸中了腿和后背,这时候才切身体会到了那种无法呼吸的沉重和痛苦。而那个孩子,就在我面前……被活活砸死了。” 说完的时候,樊东双手抱头痛哭,支撑在双腿上。他的手不再抖了,双腿也有力的能撑起他的力量了。他的背依然挺拔,没有瘫痪病人那种病态的无力感了。不用他真正站起来,徐佳男已经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正常成年人的力量。瘫痪的僵硬无力,已经开始渐渐消失了。 不过樊东还沉浸在那段可怕的回忆当中,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依旧深埋着头,带着很重的鼻音说:“我明明早早就发现了他,我明明可以把他救出来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孩子恐惧无助的眼神,他始终都在按我说的坚持着,勇敢着!他相信我会带他离开那个地狱,他相信我!但是最后……我却辜负了这份信任,我骗了他……我没能带他离开。” 话说至此,樊东的病因已经彻底清晰了。虽然他被救了出来,逃过一劫。但是身体恢复之后在家休养的他,心理和意识却还留在地震的灾区里。那里充满了死亡和绝望,充满了痛苦和无助,同时,也充满了他的内疚,自责,以及无能为力的愤怒。他的瘫痪,与其说是不想让自己被营救,不如说,他心甘情愿想体会被掩埋的那个孩子,所承受的痛苦。以感同身受,去代偿他没有救出那个孩子的愧疚和遗憾。 第十九章 拒绝遗忘 徐佳男任樊东沉浸在悲痛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故意装作不经意的碰掉了桌上的一支笔,那支笔直直的滚到了樊东的轮椅前方。徐佳男礼貌的说:“樊先生,能麻烦您帮我捡一下笔吗?” 樊东还没有从他的回忆里彻底走出来,听见徐佳男的话,这才擦了擦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弯腰去捡那支笔。 当他捡起笔,想递给徐佳男的时候,却看到了徐佳男脸上欣慰的笑意。同时,他自己也完全愣住了。他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笔,然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最后喃喃自语的说:“我……我能弯腰了?我还捡起了东西!”樊东的表情十分震惊,好像他根本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徐佳男微笑着解释道:“你的情况虽然特殊,创伤来源也是大伤害,但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样的经历不是人人都能有,它并不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它的力量在精神世界里足够波澜壮阔到摧毁你,但同时,这股力量也能打破你的执着的心结。你不敢回忆过去,不敢想起那次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的痛苦已经很难受了,偏偏这种遗憾还没有办法再补偿了。于是,在你的腿断了的那一刻,你选择将自己替换成了死者。这几年,你把自己的身体,活成了那个孩子的样子。或许,日日夜夜的心惊和煎熬也让你有些不堪承受,所以意识本能的开启了保护模糊,让你混乱的遗忘。遗忘,是迷狂症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包括你的瘫痪,都是来源于遗忘。有知觉的部位,忘记它有知觉,于是麻木了。可以行动的身体,忘记它行动自如,于是瘫痪了。那次最后的救援失败了,忘记它,痛苦和内疚就不存在了。所谓遗忘,就是意识的分裂。一部分经历留在主意识环境内,另一部分,则是跑到潜意识当中去了。不过现在,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意识的力量就像是反作用力,所以你的身体可以活动了,你的遗忘也消失了。” 樊东认真的听完了徐佳男的解释,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当它不存在是没有用的。您口中的心理创伤,是不是会跟随人的一生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徐佳男犹豫了一下。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巨大的伤痛打击,即便不会折磨一个人一生,也会跟随一个人的一生。只要不是彻底失忆,人们很难忘记给自己带来强烈震撼的打击和撼动。所以……这个答案本该是肯定的。 但是徐佳男不愿意在樊东刚刚有所恢复的时候,以这样的回答令他消极。于是,徐佳男斟酌着说:“我们这一生,所有经历,都会跟随我们一生。无论那些经历是好的,坏的,骄傲的,还是不堪回首的。我们要从心底有足够的力量去接纳自己的经历,才不枉费曾经经历过那些磨难的自己。痛苦的经历,如影随形。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你的梦魇,然后懦弱的 躲进潜意识里不肯出来。但是,你也可以选择把它当作你人生中浓墨重彩的关键一笔。如何选择,全看你。当然,从医学技术手段来说,还可以通过催眠的方式,彻底抹去那段经历。” 樊东听后,虽然眼睛亮了亮,但随后他还是缓缓摇头说:“谢谢你,徐医生。谢谢你给我解释的那么清楚,不过……我选择拒绝遗忘。我想要记住那些经历,虽然很可怕……但是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它同样是我的经历。而且……天灾过后,生活依旧如常,没多久,那些死去的人就会被遗忘了。我想记住那个地方,记住那个孩子。” 徐佳男表示赞同,并非常支持的说道:“就像你的行动力一样,因为记得,所以存在。人这一生大概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停止呼吸心跳的那一刻,**报废,生理死亡。第二次,是安葬的那一刻,无论何种方式的葬法,那都是一个人曾经存在过这世上的最后证据。而第三次,就是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记起你的时候,你的名字,你的经历,你的一生,都会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那个时候,这个人,就彻底死了。你要知道,这世上有数不尽的人都早已经历的最后一次死亡,而那个孩子,虽然没被你救下生命,但是因你而存在,因为你不愿意忘记他。” 一番话,将樊东说的感慨万千,他不住的点着头,最后感激的对徐佳男说:“徐医生,感谢你,感谢陆律师。” 徐佳男摇摇头:“没关系,也感谢你这样的英雄们,让多灾多难的世界变得更温暖。你现在还有遗忘的感觉吗?” 樊东想了下说:“应该没有。” “那……你想不想站起来试试?”徐佳男试探的询问。 可樊东却摇摇头说:“现在就先不了吧……我在别人面前跌倒过无数次了,这次我想自己站起来。” “好。那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想聊聊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徐佳男也不勉强。 樊东再一次感谢了徐佳男之后,转动着轮椅离开了办公室。那个背影,显得比来时有力了很多。 对于治疗成效,徐佳男没有办法马上看到。因为樊东并不想现在恢复正常,即便他已经正常了。大概,他需要一个独自告别的方式。三年来压在他身上,使他瘫痪,动弹不得的“断壁残垣”,随着他和过去的告别,也将彻底消失。 徐佳男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全喝了。其实她自己也有一些感慨,人类的心理啊,好像能够潜力无限,无比强大,可又好像脆弱易碎,不堪一击。可说到底,打击是外来的,而击跨自己的,却是自己。 处理完樊东的病例之后,徐佳男继续投入到了她日复一日的工作和生活。生活平淡无奇,只有工作的时候,她才会全身 心投入到那个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中去。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徐佳男早早的完成了自己所有的工作和会诊安排,并给陈菲打了个电话,想和她晚上一起吃饭。算起来,从上次她和程涛离开之后,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怎样了,是不是和那个程涛有了什么发展?难以控制的关心,让徐佳男有些惦念。 好在,陈菲听起来一切都好,一听说晚上一起吃饭,还兴奋的马上提议了几个餐厅。徐佳男也习惯了自己这闺蜜的性格,笑着告诉她,自己会早点下班,让她别太馋,晚上见。 就在徐佳男倒数计时下班时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陆言? “你……你怎么来了?”其实徐佳男心里想问的,是“你不懂的敲门吗”?可不知怎么,没有说出口。 陆言就好像是回自己的办公室一样自然而然,并想当然的回了句:“我来,当然是找你。” “怎么,有事?”刚开始的惊讶过后,徐佳男恢复了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陆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这样背对着徐佳男,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听说,樊东站起来了。” 徐佳男陡然精神了一下,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当然是好消息。自己的病人能够恢复,没有比这更值得欣慰和骄傲的事情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顺便和我说说他的事。”陆言说出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像是邀请,反而更像是通知。 徐佳男也不客气的回绝道:“我今天晚上有约了,没时间。而且,你和樊东并不是什么亲密的朋友,关于治疗期间他的**,我不能透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他介绍给我?” 陆言若无其事的转过身,难得有些语气不带锋芒的说:“他的病情很特殊,经过好多专家会诊,都没有治好他。一旦你成功了,意味着你在这个圈子里的知名度会有所提高。就算你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证明你没什么特殊的罢了。” 虽然徐佳男不明白陆言为什么要帮她,但是这番话听起来,总让“谢谢”这两个字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你……见过他了?”本来还是想谢谢的,但最后硬生生的改了话题。 陆言好像也无所谓,他简单的回道:“没有。是通过别人了解到的。” 看着陆言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徐佳男其实明白,他不过是不想被千恩万谢而已。樊东恢复了之后,他自然会想要感谢帮助他的人。而徐佳男,他已经几次道谢过了。只有陆言,大概没有给他特意言谢的机会。但也因此,了解到了,他已经渐渐恢复了。 第二十章 纷乱 也不想刻意捅破陆言的心思,徐佳男只客观的说了句:“他的情况确实复杂,经历的心理创伤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种痛苦经历致使他这三年来不断的重演噩梦。你连是他的朋友都算不上,却这样上心给他找心理医生,他很感激你。” 陆言还是那副无所谓的状态,看了看窗外说:“感激没有任何意义,好起来了就行。” 徐佳男总觉得今天的陆言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他正常的状态应该是浑身散发着凌厉的锋芒,可今天,锋芒内敛,还带着一点点疲惫。虽然,他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试图掩饰那种疲惫,但仍逃不过徐佳男的眼睛。 “你没事吧?”徐佳男本能的开口问。 听到这句关心的问候,陆言终于看向了徐佳男,并扯了下嘴角说:“你这双眼睛,确实很有意思,好像能看穿很多东西。” 徐佳男苦哈哈的干笑了一声说:“呵呵……承您谬赞。可有意思的是,我前男友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我分手的。”徐佳男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和糗事的经历,因为她觉得在陆言面前根本没有必要。再有失形象,还能比那个晚上更糟糕吗?因此,她在陆言面前反而呈现了一种“无所畏惧”的真我状态。 陆言像是被什么逗笑了,那疲惫感稍稍减弱,问道:“前男友?你竟然还有前男友啊……”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徐佳男马上飞去了一极眼刀。 陆言低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似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挺难想象的……难怪,会稀里糊涂的就住进了来历不明的房子。” 说到这个话题,徐佳男忽然想起了程涛,连忙对陆言问道:“诶,对了,那个程涛是你朋友,对吧?他把事情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嗯,大概我都知道了。” “他……真的是家道中落,突逢变故,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了吗?”徐佳男听到陆言承认了和程涛是朋友关系之后,竟试图开始相信他,没准儿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徐佳男至少多了个理由“理解”他一下。 可没想到,陆言像是听了一个更好笑的笑话一样,反问道:“程涛?家道中落,饥寒交迫?哈……这就是他给你的解释吗?” 徐佳男有点儿懵的点点头:“对……对啊,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迫不得已租了你的房子吗?他总该把实情跟你说了吧?” 陆言听后又笑了,他走到徐佳男的座椅旁边,然后指了指她的衣服说:“你里面的衣服,应该就是他家公司的。” 徐佳男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带着椅子后滑了几步,有些恼怒的说:“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我 ,我穿的什么你也能知道!” “至少,那天的睡衣应该是,他家公司的家居内衣手感比较特殊。”陆言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却让徐佳男的羞恼之意更甚了。因为这句话直接反应 出了他们曾经“亲密接触”过的事实! 徐佳男的脸上稍稍晕起一点可疑的粉色,然后依旧镇定的说:“现在我说的问题不是睡衣的问题,而是程涛!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言偏过头一挑眉:“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废话,他骗了我房租!”徐佳男理直气壮。 “可是,你不是在住着他租给你的房子吗?” “……那我也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徐佳男感觉胸口发闷。 陆言浅浅一笑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个有名的家居内衣品牌,就是他家的。程涛的父亲,是那家公司的创办人。所以,他不存在当骗子的理由。” 陆言说的理所当然,分析的头头是道,可徐佳男听起来就更生气了:“哈?合着他真的是个富二代?富二代还要出来骗钱?他说什么急需钱,又不能找你要。这才使出的这种下九流手段。” 陆言平静的说道:“严谨的说起来,他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当时确实是身无分文,也确实是饥寒交迫,被逼无奈。只不过,造成他走投无路的原因,是因为家里的逼婚和安排的相亲。程涛是个喜欢无拘无束,按照自己想法生活的人,他当然会全力反抗他父亲,并且威胁家里说要离家出走。他家的意思是,走可以,不许用家里一分钱。以断他经济来源,试图让他安分下来。所以,就有了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徐佳男听的内心啧啧称奇,这狗血到让穷人嫉妒的经历,实在令人无语。果然豪门父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理解的了的。 不过,好歹算是清楚了,那程涛或许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但确实不是偷鸡摸狗的骗子。 看着徐佳男稍稍释然的表情,陆言问道:“他和你那个朋友有发展?” “你知道??”徐佳男瞪大了眼。 陆言轻笑:“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对你透露他那么多信息呢?你一再追问,应该是出于不放心。而我告诉你,就是让你放心。” “可你……”话到嘴边,徐佳男把问题吞了回去。 陆言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慵懒的说道:“你是想问我,凭什么断定的程涛看上了你的朋友。很简单,因为在他的审美观里,风情万种很重要。而这四个字,和你不沾边。所以,只能是你的朋友。” 听他说完,徐佳男的脸色已经黑的很彻底了。她压抑着想砍人的气场,低着头冷森森的说道:“我该下班了,你可以走了!” “樊东的事,做的好。”陆言甩下这么一句“赞赏”,就准备离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维州敲了敲门,走进来了。 他第一眼看见陆言的时候,十足的有些惊讶,然后就客气的笑道:“陆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进门,我差点儿没敢直接认。” 陆言面色不变,一贯的冷静气质,开口回道:“ 嗯,正好时间来得及,我就特意上来了一趟。” 林维州看看陆言,又看了看徐佳男,有些不自然的笑着问道:“陆律师……是来找佳男咨询心理案例的吗?” “不是。”陆言的回答,简单扼要,却又句句实话,让人挑不出问题。 徐佳男一看这情况,反正也快下班了,赶紧把他打发走就是了,于是忙拿起自己的包说:“林主任,没什么,陆律师就是问问之前那个案例情况。正好,我也该下班了。” 徐佳男的意思是,反正下班了,大家都散了就得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更加混乱的情况出现了。于乐儿从门口走了进来,并一脸怨愤的看着林维州说:“林主任,你不是说你有事要提前下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办公室?” 徐佳男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感觉内心烦躁不安。这个于乐儿追求林维州已经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了,没想到竟然追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了。 林维州的脸色很不好看,陆言就像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看着这出办公室恋情闹剧。 总不能没有人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于是徐佳男看向于乐儿说道:“林主任刚才……” 刚一开口,于乐儿就怒声打断她:“你闭嘴!我问他呢,又没问你!我约他吃饭,他就没有时间。倒是有时间接你下班吃饭啊!!” 听着那尖酸刻薄的血口喷人,徐佳男皱起了眉,可顾及到林维州的颜面,她不好直接发作,而且她也不愿像于乐儿一样,露出泼妇争风吃醋的丑态。 就在徐佳男一瞬难堪的时候,陆言忽然站了过来,他站在徐佳男的前面,用摄人的气场对于乐儿阴沉的说道:“请你说话客气一点,不要自找难堪。你们之间的纠纷与我无关,但是希望你听清楚了,接她下班并要带她去吃饭的人,是我。借过。”霸气的说完,陆言拽着徐佳男就走出了办公室。 被陆言吓傻了的于乐儿,张着嘴一直都没说出话。 徐佳男被陆言带出了公司大门,陆言这才松开手,脸上隐隐表现出了一丝不耐烦。 徐佳男知道,刚刚陆言的解围,缓解了他们所有人的尴尬,同时也替徐佳男对于乐儿的血口喷人进行了还击。 徐佳男也没想到,这样尴尬的一幕竟然会被陆言赶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刚才……谢谢你的解围。” “你说晚上有事,就是准备和他出去吃饭?”陆言答非所问的看着徐佳男。好像这才是他注意到的关键点。 徐佳男一口否定道:“当然不是!我是和陈菲约好了,自从那天她和程涛走了之后我们就没见面,我担心她。怎么,难道连你也认为我……” “没有。”陆言没让徐佳男说下去,然后指了指停在对面的车说:“走吧,我送你过去。” 有心想说不用了,可是陆言不容拒绝的姿态还是让徐佳男跟着上了他的车。 第二十一章 晚餐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徐佳男觉得有些难堪,说心里不生气那是骗人的,可她骨子里有一种不屑争也不屑抢的孤高劲儿。致使那于乐儿无数次出言不逊的针对,她都懒得还击。总觉得,反击,就等同于将自己拉低到了和她一样的水准上。 车子稳稳的行驶,车内一片安静。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挺尴尬的。好在陆言倒也不算落井下石的人,徐佳男沉默的看着窗外,他也安静的开车,没有让她更加难为情。 直到,徐佳男的电话响起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竟是林维州。意料之中,却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 陆言始终直视前方开车,但是在徐佳男的电话响了几声她依旧没有接听之后,陆言没什么语气的说了句:“不想接就别接,不知道说什么可以我替你接,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徐佳男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陆言,那冷峻的侧脸完美俊朗,唯独没有什么温度。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佳男的目光,陆言直接说道:“我接了,就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你不觉得,有些烂事,剪不断理还乱,就该干脆利落的解决吗?” 徐佳男听的出陆言的意思,可她还是回道:“即便是这样,我也总不能假装有你这个演员男朋友吧?谎话说多了,迟早会穿帮。而且,那样对你也有不好的影响。” “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以及这中间的过程,并不重要。你的事业还在攀爬努力的阶段,你总不想因为这团乱糟糟的关系,浪费了自己的努力和才华吧?无论你决定怎样解决,我都建议你尽快处理好才行。犹豫不决,欲拒还迎,只能让你的处境比现在更加尴尬。”陆言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之前故意话里藏刀的样子,反而很认真,很严肃,就像是徐佳男的一个朋友在给出中肯的建议。 电话不停在响,徐佳男始终没接。她明明问心无愧,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接电话该说些什么。或许,潜意识里,徐佳男不满意刚刚林维州面对于乐儿的无礼,毫无作为的反应吧。 见徐佳男只看着手机不说话,陆言一边开车一边说:“一个女下属,敢因为求爱而闹到别人办公室追人,固然可恶可笑。可是做为上司,能让一个女下属敢做到这一步,坦白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陆言如此直接的批判林维州的人品,徐佳男还是看了他一眼说:“也许,都是事出有因吧……算了,不提这件事了,总之,今天非常感谢你替我解围。” 言尽于此,既然徐佳男叫了停,陆言也不是个喜欢苦口婆心讲道理的人,于是车内再次恢复了沉默的气氛。 终于到了和陈菲约定好的餐厅门外,车子缓缓驶向餐厅门前的时候,徐佳男就看到了陈菲。此时她正站在餐厅门口,和……程涛在一起。 徐佳男有些意外,这俩人难道 已经发展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吗?怎么出来吃顿饭都能看见程涛呢?他不会一直和陈菲在一起吧? 对闺蜜的保护心态作祟,徐佳男远远的就开始瞪着依旧嬉皮笑脸的程涛。 当陆言将车停在餐厅门前的时候,程涛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忽然猛的转过头盯向了车子,并同时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陆言停好车,先下了车。 程涛一看见他,顿时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叫道:“陆…陆言?!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刚说完,又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徐佳男。这一次,变成了程涛和陈菲同时张大嘴巴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异口同声叫道:“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1” 解释这个问题太繁琐了,而且徐佳男也不想解释。她毫不示弱的反问了回去:“我还想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程涛,你不会一直跟着菲菲吧?”徐佳男警惕的眼神瞪的程涛一哆嗦。 陈菲见状连忙走过来挽着徐佳男说:“佳男,你误会了,我来的比较早,不愿意在里面等,就站在门口等你。程涛恰巧路过这里,就是这样。” 徐佳男半信半疑这样凑巧的“偶遇”,就在她依旧打量程涛的时候,陈菲有些诡异的笑道:“你和陆大律师……不会也是偶遇吧?” “瞎想什么呢,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巧合。”徐佳男意有所指。 程涛这时后退了两步,尴尬的讪笑道:“嘿嘿……你看这真是巧哈?还从来没有过三方对案的机会呢……这房东,房客,中间人,代理人……都到齐了哈……”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陆言淡淡的发问。 “没,没有啊!该说的我都和你说的很清糊了,和徐医生也说的很清楚了!至于你们俩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就与我无关了,对吧?这样吧,咱们大家今天一起吃个饭,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行吧?反正……你们也没吃亏嘛,一个租出去了房子,一个有了那么好的房子住,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陆言瞪了他一眼,还算有风度的转过头对徐佳男和陈菲说:“既然大家凑一起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一直都有“崇拜情结”的陈菲,早就被陆言的偶像气质打败了,这会儿不顾徐佳男的想法,马上痛快且兴奋的回道:“好啊好啊!”那个样子,似乎就差鼓个掌了。 徐佳男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天,她已经开始能预感到这顿饭吃的会是怎样的气氛和感受了。 陆言见她们都没拒绝,就站在门口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陈菲当下乐呵的拖着徐佳男就走进了大门,同时还不忘对陆言微笑:“谢谢。” 陆言和程涛跟在后面,陈菲拖着徐佳男走在前面,同时还一个劲儿的小声埋怨道:“佳男,这陆言多礼貌绅士啊!简直风度翩翩,又霸气又大气, 还不失修养内涵。他哪里有你形容的那种大魔王特性啊?你啊,我都懒得说你,我就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偏见。” “我偏见?”徐佳男有苦难言,就算言,也不是现在这个时机。她真的好想马上告诉告诉陈菲,和陆言第一次在家中相遇的时候,自己是如何惨败的!那张嘴,简直能将人逼疯,并明嘲暗讽加不屑冷眼到人体无完肤。 “好好,你不偏见,因为房子纠缠在一起的所有当事人今天都在了,咱们一起吃顿饭,就当交朋友了嘛!你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陈菲哄着徐佳男,还不停的晃着她的手臂。 倍感无奈的徐佳男,也只好求饶似的说:“好了好了,坐吧坐吧。” 几个人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靠窗位置,陆言请徐佳男和陈菲先点菜。程涛坐在他身边,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的脸色,一副做贼多了,心虚惯了的样子。 他这样心虚外加点儿惭愧的状态,徐佳男旁观着感觉并不是因为陆言房子的事情。程涛好像从来没在那件事上觉得自己理亏。那么大概,是因为他上次给陆言喝的东西里添“佐料”的问题,要不是因为他,陆言也不会回到了徐佳男那里。 陈菲好像完全忘记了徐佳男的心情,她就像是半个粉丝一样,对陆言滔滔不绝,好像有说不完的问题。陈菲说话风趣幽默,和她聊天绝对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而陆言虽然话不多,但也礼貌性地回答着陈菲的问题。 程涛像是一个根本就插不进话的人,吃味的看着陈菲和陆言聊的开心,直到上菜时,才忍无可忍的打断陈菲说:“好了好了,该吃饭了!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问他,你怎么没有问题问问我呢?”程涛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陈菲。 陈菲好笑的说:“你是小孩子嘛?这算什么问题?好好吃饭!” 别看程涛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可是陈菲说话真的很管用,当下闭嘴不说话,一脸委曲求全的闷头吃饭。 徐佳男疑惑的看了看陈菲,然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你们两个人……好像比一周之前更熟悉了呢?” 陈菲像是在听一件很普通的事,完全没有多想,还点点头说:“对啊,成年人交朋友需要很久嘛?” “就是朋友哈?”徐佳男笑着问。 陈菲还没说话,程涛就抢着说:“现在是!以后说不准!徐医生,我知道你对我始终抱有歧视的误解!但是你可不许阻碍我们的友谊道路!就算有一天,友谊升华了一下……你也不能总说我坏话。” 徐佳男也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了:“哈,友谊之路?还升华一下?你想的美!这么真诚,你对陈菲坦白关于你的一切了吗?” 徐佳男指的,当然是他的真实背景。 程涛听到这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恶狠狠的瞪向了陆言。 第二十二章 雨夜 陆言面对程涛凶狠的目光,倒是十分坦然。他放下餐具,自然而然的说道:“不用这么告诉我,无果不是我,你大概连和她们坐一起的机会都没有。徐医生,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作是翻墙跃户贼不走空的江洋大盗呢!” “我……我都说了,我不是!”程涛着急的解释。 陆言说:“不是?您用别人的房子出租给了不知情的房客,然后又拿走了人家房租,并且房东本人完全不知道。这种行为,你已经很骗子了。然后你还和她们解释说……走投无路,饥寒交迫?程涛,你看看你有一点儿像是饥寒交迫的样子吗?”陆言说完,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了一遍程涛。 大概是为了见陈菲而刻意打扮过吧,程涛低头看了看你自己价值不菲的行头,最后欲哭无泪的说:“我当时没有办法嘛……而且徐医生也挺吓人的,我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心,才稍微篡改了一点点事实,可我的罪名顶多也就是用词不当而已。” 程涛那死鸭子嘴硬,最后反抗的样子,逗的陈菲一直忍不住的笑。徐佳男似乎有点儿能够理解陈菲为什么破例和程涛走的比较近了。因为他能给她带来轻松和开心,无关任何复杂,只是单纯的开心而已。 陆言对程涛说:“在这件事上,我倒是和徐医生的看法一致。你要证明自己不是骗子,甚至想打开友谊之路甚至升华一下,那就先拿出真诚来。” 看着程涛瘪着嘴一脸怨念看着陆言的样子,笑出眼泪的陈菲帮他解围道:“你们就别挤兑他来,就他那个脑子啊,一时估计反应不过什么。其实,房子的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嘛,反正都不是坏人,并且还机缘巧合的让咱们认识了,算是一件好事吧?至于他个人的情况,没必要和盘托出嘛,咱们都是朋友,冲你陆大律师,我和佳男也相信,他肯定不是骗子呀!”陈菲歪着头,俏皮对陆言说着。 那一瞬间,徐佳男有些能够体会陆言口中的“风情万种”了。陈菲的魅力,不矫揉做作,不刻意扭捏,她的友善和笑容,不带任何目的性,独特的魅力在不经意间流露。刚刚那一偏头,就连徐佳男都觉得好看极了。 程涛看到陈菲为自己仗义执言的样子,如同良心发现一般,大义凛然的说:“我又不是骗子,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嘛!我说!我现在就都说出来!”程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的不过是让陈菲看到他的真诚。 他那股子豁出一切的架势,看在徐佳男眼里,都对他有了一些改观。尤其是在知道了他真正的背景之后,至少已经不太担心陈菲会人财两失了。 只是,从陆言那里听来的一切,徐佳男还是希望程涛自己和陈菲讲清楚。无论是她还是陆言,都没资格替他去坦白。 大概陆言和徐佳男的想法不谋而合,就在程涛“慷慨赴死”一样的准备自报家门的时候,他抬手阻止道:“我很了解你,不用和我们说。 你准备走向哪条友谊之路,就单独去对她说。” 陈菲笑着看向程涛,打趣的问道:“哟,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怎么,有什么重要的情况还要坦白从宽啊?你,不会是哪个酋长的太子吧?”说完,就连徐佳男都忍不住笑了。 徐佳男看的出来,陈菲很开心,玩笑话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她觉得,如果陈菲了解了程涛之后,她未必会像现在一样笑的这样开怀。 或许,意外惊觉追求自己的傻小子是个富二代,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陈菲,却绝不是那种人。相反,一旦察觉到彼此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她……说不定会激流勇退。 本来徐佳男是挺希望陈菲离程涛远一点儿的,但是现在……看着陈菲笑的这样开心,她又有些希望事情的发展不会是自己设想的那样。 陈菲和程涛就像是晚餐全程的开心果,哪怕是看着他俩斗嘴或隐隐的打情骂俏,都很难不笑出来。就算是陆言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块脸,中途都被逗笑了几次。总算,这顿饭的气氛还不错,像是几个好朋友开心的聚餐。 吃完饭,陆言去结了账,他站在门口等着,没有主动说要送谁,也没有直接潇洒离开。 四个人站在餐厅门外,程涛对陆言说:“你送徐医生回家吧,我有话要对陈菲说。” 他仰头挺胸那个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要对陈菲“坦白”一切。徐佳男看了看陈菲,她好像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做为闺蜜,徐佳男尊重她的决定,于是很善解人意的说道:“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就不用送了,反正不远。” 刚说完,头顶上方隐隐又传来了闷雷声。徐佳男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天气还真是和她过不去。 陆言看了她一眼说:“不想再来一次吧?走吧,我送你。” 徐佳男有些气的瞪着他,却也没说话。 程涛和陈菲看着他俩奇怪的表情和话语,根本不知道他们俩之间打的什么哑谜,陆言说的“不想再来一次”又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的八卦精神十分默契,难怪会互相吸引呢。他们都诡异的笑着,左右打量着陆言和徐佳男。 徐佳男实在是受不了这目光了,连忙推了陆言一下说:“那还不赶紧走。”说完还回头对程涛叮嘱道:“估计快下雨了,你一定要把菲菲平安送到家,知道吗?” 程涛立正站好,还装模作样的敬了个礼:“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请二位首长放心!” 徐佳男有些哭笑不得,没再多说,就和陆言一起离开了。 她想,也许当再接到陈菲电话的时候,应该就能听到一些消息了吧。 陆言送徐佳男到楼下,抬头看了看那扇窗,又看向徐佳男问道:“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谢谢你送我回 来。”徐佳男客气的道过谢,就准备说再见了。 陆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徐佳男一眼,最终点点头说:“好,那你早休息。” “嗯,再见。”徐佳男道别后下了车。等她回到家的时候,不自觉走到窗边看了一下,陆言的车还没走。上一次相似的时刻,好像还是林维州送她回来的那次。 也没有时隔多长时间,可是再想起林维州那个人,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也许,陆言的话虽然听起来过于刻薄,可也不是毫无道理。于乐儿撒泼吵闹固然不对,可是林维州的反应……似乎也不难看出他真正的态度。 徐佳男看着陆言的车离开了,也收回了有些烦乱的思绪。她不想再为这种根本不值得的荒唐理由烦恼,同时也做好了准备,不会再任由于乐儿对她百般刁难。 此时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劈过,霎那间亮如白昼。紧接着,倾盆大雨模糊了窗外的景色。雷电交加下,夜晚总是显得有些阴郁,令人不安。 洗过澡,雨还是没有渐小的趋势,徐佳男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雨有些发呆。如果不是陆言送她回来了,大概自己还真的是要再来一次狼狈的落汤鸡经历了。 放松的躺在沙发里,看着大雨,胡乱的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徐佳男喜欢这样毫无目的的放空自己,也是她放松身心的一种方式。 就在这时,意外的竟然响起了敲门声。徐佳男有些诧异的回过神,然后愣愣的看了看大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还没有外人知道她的住处,而且外面那么大的雨,谁会选择这样的时候探访?总不会是……陆言又走错家了吧? 疑惑的走到大门处,凑近猫眼向外一看,徐佳男顿时大惊的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被雨淋到的陈菲。 “菲菲?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徐佳男一把将有些失神的陈菲拽进了屋子,同时也在心里印证了之前的猜想。这,大概就是程涛向她坦白之后的结果。 陈菲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卷发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珠,那一片湿透的长发贴在脸上,显得她那巴掌大的脸更加削瘦苍白,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菲菲……”徐佳男拿来了干净的浴巾,动手帮陈菲擦干头发,几次话到嘴边,但是却没有说出什么。她想,陈菲想说什么,自然会说。既然能冒雨找到这里,她一定是有话想要说的,稍微给她一些时间吧。 陈菲就像是失神了一样,任由徐佳男擦干她的头发,脸,然后握了握她的手说:“菲菲,先换件衣服,你这样容易生病。” 本想拉着陈菲去换衣服,可陈菲却拽住了徐佳男,然后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一双平日里水灵传神的大眼睛,透露出一种绝望,低低的说了句:“佳男……我也曾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可事实上,永远也过不去。” 第二十三章 阴影 徐佳男了解陈菲的过去,也知道她温暖的笑容下藏着最无法释怀的阴影是什么。可是这些年,她们从来心照不宣,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那段令陈菲不堪回首的过去。 今天,大概是程涛突然的表白,让陈菲试图隐藏很久的阴暗再次浮上了心头。陈菲曾经说过,这一生她不会再爱任何人,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 看着陈菲那空洞到令人心疼的目光,徐佳男十分不忍的蹲下身握住陈菲冰冷颤抖的双手,柔声安慰道:“菲菲,过去的事虽然不能更改,但是也不能改变你的未来。你不能用过去的错误来折磨自己,菲菲,那不是你的错。” 陈菲木然的看着徐佳男,大颗大颗的泪水如断线珍珠,涌出眼眶,声音有些嘶哑的说:“有些错误一旦犯过,就再也不配得到幸福了。我失去了被爱的资格,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徐佳男皱着眉,心疼的看着陈菲,却一时无法开口说出什么。这几年她总希望彻底帮助陈菲走出创伤,可越是面对自己最亲近在乎的人,越是无法完全冷静理智的将对方当作是病人一样的看待。她可以在自己的诊室里对无论遭遇多大创伤的患者侃侃而谈,也可以十分专业的分析对方的心理问题和刺激根源,她甚至可以客观冷漠的进行催眠,以心理暗示抹去患者痛苦或恐惧的经历。 但是这些,她都没办法对陈菲做。她不想把她当作病人,也不想强行去改变陈菲什么。徐佳男更希望,陈菲是通过自己走出来的,或者,是有一份温暖,能够暖化她伤痕累累冰封的心。 那段阴暗的过去,险些毁了陈菲的一生。 有人说,每一个出现在生命里的人,都有其被赋予在你身上的责任。有的人是为了感化你,有的人是为了陪你一程,有的人是为了教育你什么是现实,还有的人……大概就是为了毁灭而来。 在陈菲二十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真爱”。那个男人比陈菲大十三岁,独特的成熟稳重魅力让陈菲为之沉迷。那个时候的陈菲,在最容易动情的年纪,以为轰轰烈烈和奋不顾身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当时的她,天真单纯,一颗心简简单单,如同所有二十岁的快乐女孩一样,愿意把青春和一切付给伟大的爱情。徐佳男还记得,那时候的陈菲,笑容比现在更纯粹,更动人。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防备,因为那个男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她不觉得对方有骗她的必要。而且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男人也确实对她特别好,百般宠溺,幸福到足以让所有旁观者羡慕。 每个女孩都曾经抱着一个“浪漫”的梦,去幻想自己未来的爱人。偏偏老天爷像是垂怜陈菲,在她刚刚走向成熟的年纪,就赐给了她一个能满足她全部幻想的人。 那个男人,会在半夜为陈 菲送上一份可口的夜宵,会为陈菲精心挑选更能衬托她美貌的衣物,他说要给她一个家,问陈菲喜欢什么样的环境。陈菲本不是一个物质庸俗的女人,她的浪漫情怀让她想也不想的回道:“有山,有海,有你。” 于是,那个男人就在一片依山傍海的绝美地段,为陈菲买下了一个“家”。从此,陈菲就像是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每日在他们的“家”里等着爱人回家,全然不知真正最阴险恶毒的阴谋早已包围了她。 陈菲曾对徐佳男说过,佳男,我从来都以为喜极而泣是个夸张的形容词,但现在我深刻的体会到了,每次想起他,我都能幸福到笑着落下泪来。我诚惶诚恐的担心着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福气,生怕有一天老天会收回这样的运气。 那时候的徐佳男,还在为未来的专业进修而每天苦恼,她从没见过陈菲的男朋友,但是看到她那样幸福,也由衷的希望她能永远快乐。 可是,那种山海为凭,天地为证,可歌可泣一般的浪漫爱情,并没有维持太久。有一次,男人带了两个朋友回家,陈菲开心的张罗着,想给男人长面子。那个晚上,男人第一次主动让陈菲喝了一杯酒,并且还是他亲自倒满的酒。 将全部身心和感情都托付的人,陈菲深信不疑。她乖乖的依照那男人的意思喝下了被下药的酒,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说不清自己是太舒服还是太不舒服,她飘飘欲仙,神志不清,她害怕极了,想让男人带她去医院。 可那男人却哄着她说,只是醉酒后的反应,睡一觉就好了。 陈菲对爱情的笃定,让她依旧深信自己此生最爱的人不会害她,于是就在不太清明的思维下,稀里糊涂的被染上了毒瘾。 直到有一次,陈菲毒瘾发作,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男人亲手做的。她不明白,她在痛苦挣扎中凭着最后的理智质问男人为什么。可那个时候,她看到的不是曾经海誓山盟的温柔,而是冰冷漠然的一张脸。 原来,男人一直都有毒瘾,并且他还贩卖。这也是他年轻有为的主要来源。 可这种事情,如同在刀口下讨生活,一旦出了意外,就将会万劫不复。他需要一个替罪羔羊,需要一个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任他摆布的傀儡。她为陈菲买的房子,也是为了做为交易地点。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的话,那么交易地是陈菲的住址,赃款在陈菲的名下,他的罪过就会由陈菲担负一半,甚至一多半。 可他看的明白,陈菲虽然是一个重感情,为爱痴狂的人,但却不是毫无理智的花痴。一旦被陈菲发现自己的阴谋,他很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菲也染上毒瘾。这样一来,就都是一条船上的蚂 蚱了,他不会再担心陈菲这边出现什么意外变故。 两三年的感情,一夕之间像两三千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了陈菲的脸上。曾经的海誓山盟,浪漫温暖,都像是脆弱不堪的笑话,顷刻间碎落了一地。 陈菲痛彻心扉,她付出了最真挚的感情,却得来了最惨痛的教训。可那个时候的陈菲已经被染上了毒瘾,她就算再理智,也无法克服身体的反应。她迫不得已的求那个男人能够缓解一下她的痛苦,可那男人凶相毕露之后,每一次都让陈菲付出更多的交换为代价。 那两年,徐佳男没见过陈菲,她只收到陈菲的信息说是出国了,也就没再多心。直到有一天,撑起全部意志力的陈菲从那个“家”逃出来之后,徐佳男这才见到了形销骨立的陈菲。毒瘾的侵害让她失去了原本美丽的容易,整个人可怕的病态和消瘦。由那么一瞬间,徐佳男甚至不相信眼前真的是陈菲。 戒毒的过程痛苦,忘记这段伤害的过程更痛苦。徐佳男是亲眼见证了陈菲如何在地狱一般的生不如死中苦苦挣扎,那些身体的伤痛,心理的伤痛,没日没夜的折磨她,如同梦魇,醒不过来。 因为毒瘾酗酒和这几年过分透支身体,陈菲那段日子里虚弱的几乎百病缠身。药物治疗加上戒毒等等多方面的因素,陈菲最后被告知可能无法生育。而且她在戒毒的时候也听别人提起过,长期沾染毒瘾的人,永远也变不回正常人。 她被自己的“爱情”摧残到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偶尔赶上徐佳男去探望她,她也难得清醒的时候,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死。 死狱中的煎熬,让陈菲身心俱伤。曾以为此生最爱的人,却拖着她万劫不复。最美好的年轻,最绽放的青春,陈菲是在地狱中一步步饱含辛酸血泪踽踽独行咬牙爬过来的。 所以直到她完全戒毒成功之后,她也再没有办法回到曾经“一支山花笑烂漫”的样子了。 好在,徐佳男一直都在她身边,没有让她自暴自弃。时间的流逝,多多少少也能带走一点阴霾。就算带不走,也能让它变得不那么明显。 就这样,在无法与常人诉说的痛苦折磨中,陈菲终于走出来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她重生了。 她开始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她支起一个小店,干起了平淡的营生,她愿意与人交谈了,不再逃避所有人,后来,她就像完全恢复了一样,能幽默风趣,也能风情万种,对朋友体贴仗义,对家人尽心尽力。 这样的陈菲,没有人能够想到她曾经有着那样可怕的一段过去。久而久之,就连徐佳男都会偶尔忘记,陈菲从不曾真的快乐。她对情感避之不及,就像她刚刚自己说的那样,她觉得自己失去的被爱的资格,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第二十四章 都会好起来 徐佳男看着陈菲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希望陈菲能越来越好,真正的走出内心阴影。可是,程涛的突然告白和坦白自己的背景,或许又让陈菲陷入到了自卑甚至自我厌恶的困境中去。 徐佳男试图劝解陈菲:“菲菲,程涛是程涛,他只是他自己。你只要考虑你喜不喜欢他就好,没必要在内心否定自己。” 陈菲摇着头说:“这个人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之前没有过的轻松。以前,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放松没压力。这些天经常和程涛打交道,他那种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的阳光,让我也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肮脏的过去,也没考虑过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他的家庭环境很好,这是不是让你想起了曾经……自己也曾被年少有为欺骗了双眼?但是菲菲,我觉得程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徐佳男很理性的说着。 陈菲惨淡一笑:“佳男,我一直相信你的眼睛,我也不觉得他会是十恶不赦的人。只不过……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追求。他越好,我越是觉得自卑。再看他,只能让我无地自容。佳男,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要不要请你帮我进行催眠,忘记那段过去,变回曾经自信骄傲,飞扬快乐的自己。我最好的闺蜜,可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呢!可是……我却从没有真正请求你这样做过。因为,有些痛不欲生,我不想忘记。我要我一辈子都好好记得,为了所谓的爱情,我付出了什么。” “菲菲,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你在用恶人的错误,折磨你自己的未来。”徐佳男轻轻拍拍陈菲的手。 “这些天,我刚刚觉得自己有了久违的真心快乐。可是当他向我表白和坦诚自身的时候,现实忽然一个闷棍将我打清醒了。我配拥有快乐吗?”陈菲冷眼看向一旁,满脸的鄙夷和自嘲。 斟酌再三,徐佳男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菲菲,走不出阴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你一切都那么好,你曾经也是个被害者,你没有哪里不配,你配拥有真正的幸福快乐。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心理医生,以闺蜜,以家人,以专业的身份,带你走出内心的阴霾。” 陈菲看着徐佳男,稍稍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之间,你大概也很难保持客观吧。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不想自己为这件事再变回之前不人不鬼的模样。” “可……” “佳男,你这里有酒吗”?陈菲打断了徐佳男。 徐佳男微微一怔,会想了一下说:“那天我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有一个橱柜里摆放着两三瓶酒,大概……是陆言的。” “给我喝吧,我现在只想醉倒,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也许什么都好起来了。”陈菲以究竟麻痹逃避,徐佳男并不赞同。 “菲菲,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喝酒伤身,何必呢?” 陈菲也不多说,自行站起来走向徐佳男说的那个柜子。毕竟搬家来的时候,是陈菲第一个收拾的这个房子。所以,哪里摆了什么,她还是很了解的,只不过当时没有打开看过。 从柜子里找出了一瓶烈酒,陈菲像是喝水一样的猛灌了几大口。徐佳男见状,连忙过去抢酒瓶:“你疯啦?!想酒精中毒吗?” 陈菲护着酒瓶,用祈求的眼神对徐佳男哀求道:“佳男…求求你,让我喝几口酒吧,太清醒,我会忍不住把过去回忆个清清楚楚。” 受不了陈菲这样哀求的眼神,徐佳男无奈的妥协道:“只能喝几口,不能喝多。” “好。” 两个人又坐回到了地毯上,陈菲一边喝酒一边带着几分醉意的给徐佳男描述自己甩下程涛离开时候的场景。她知道那样很伤人,也知道自己这样突然转变的态度,很可能和程涛连朋友都继续不下去了。 她此刻所有的心痛当中,至少有一点点,是因为程涛吧。 徐佳男一直倾听着陈菲带醉意的酒话,直到她忽然一转话题,凑近徐佳男说:“佳男,你喜欢那个陆言吗?” “你说什么呢!”徐佳男没有想到陈菲的话题会忽东忽西的突然落到自己的身上。 陈菲笑了一下说:“我经历过最可怕的魔鬼,锻炼出了我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当初我跟你说,张克不是什么好人,你看,事实证明我说对了吧?现在呢,我想告诉你,陆言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自己的机会,哪怕,让我看到你连同我的那一份幸福快乐,我也知足了。” 徐佳男趁机抢过酒瓶,嗔怪的说:“你啊,还是好好想想程涛吧。我认为那个没心没肺却目标很清晰的傻瓜,不会因为你今天突然的擦身而过而彻底沉沦。相反,他大概会越挫越勇。” “我不会再见他。”陈菲的回答十分决然肯定。 “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就算你拒绝了这个程涛,未来还会有下个程涛。你准备缩在自己的阴影里一辈子吗?”徐佳男问。 陈菲挑眉看她,好看的笑着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不肯接受新的人和感情呢?那个张克,你和他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吧?因为他的背叛,你也开始害怕别人了?” 徐佳男有些心虚的避开了陈菲的笑眼,有些别扭的说:“这事儿不能相提并论,你是走不出自己的痛苦,沉沦在最痛苦的经历中无法自拔,反复品味重现那种痛苦,以此来惩罚自己。可我没有啊……我感觉我的失恋,可能也就难过了一个晚上,连痛苦都谈不上,或许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痛苦,就被房东赶出来了嘛。” 这话逗笑了陈菲,她掩嘴一笑,又问:“那……你曾经和我提起过的那个上司呢?咱们之间没什么秘 密,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提起林维州,徐佳男就想起了那不愉快的事情。她本不想和陈菲念叨,因为不值一提。但是看陈菲那样子,好像转移转移话题和注意力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是,徐佳男就将下班时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陈菲。也将陆言是怎么和她同行的说明白了。 陈菲听后,马上从一个漏气的气球瞬间变成火药桶,她猛然坐直了身体怒道:“那个于乐儿三番两次针对你,是可忍孰不可忍!佳男,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世道根本容不得你软弱善良!你必须作出反击,不然以后还能得了?!’ 徐佳男当然知道自己的闺蜜是保护心切,受不得她受别人一丁点儿的委屈。暖心的同时,刚想出口安慰几句,却见陈菲忽然变了脸色,从义愤填膺变成了那贼兮兮的坏笑,鬼机灵似的转动着眼珠说:“嘿嘿…不过……这件事发生的似乎时机正好呢!如果不是那个于乐儿在对的时间去你办公室作死,那陆言也没有机会英雄救美呀!我总听程涛说,陆言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近女色的怪物。你想想看,这样稀有的怪物,竟然会挺身而出保护你,并带你走诶!哇 ……啧啧啧……” 徐佳男被她气的哭笑不得:“喂,你怎么变脸变的那么快呢!让我猝不及防!本来还想劝你消消气,谁知一转眼你就夸于乐儿干的漂亮了?陆言只不过是恰巧赶上了这件事,大概……出于当初的尴尬,他不好意思直接自己走吧……”徐佳男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 陈菲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扬起嘴角,摆了摆食指说:“不对不对,陆言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看过他很多新闻报道,他在法庭上,能把对方活活逼死,简直就是不见血不收兵的主儿。他这样的人,会因为一场闹剧,而觉得不帮忙面子上过不去?别开玩笑了,他当时不冷言讽刺你们三个人一波就不错了!” “你……也别说,我也觉得那才是他的本性。就那个人啊,跟他说话分分钟能爆炸,想保持好心态简直痴心妄想。”徐佳男翻着白眼抱怨。 陈菲又笑道:“你看,你们俩还是很奇怪吧?那为什么我和他聊了一个晚上,都很愉快呢?不但如此,如果不是你市场给我灌输,陆言给我印象绝对是风度翩翩。那为什么,咱们之间会有这种‘区别待遇’呢?” “他针对我!”徐佳男哼了一声。 “针对,也是一种特殊。佳男,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嘛。”陈菲饶有兴致的牵着冒着火星子的红线。 徐佳男叹口气问:“菲菲,你为什么拒绝程涛?除了你仍然走不出痛苦的阴影之外,是不是觉得你们之间的现实差距就算不会让自己自卑,也总会觉得不安稳。” 陈菲没有否认,她只看着徐佳男等她继续说。 第二十五章 风雨后 徐佳男说:“我也一样,别说我和他一见面就分外眼红,就算没有这样的敌对情绪,我也不太会接受他那样的人。他的耀眼,张扬高调,我不需要一个聚光灯下的男人,那种疲惫,我负担不起。” 陈菲好像有些理解的点点头,但又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佳男,有时候不得不说,活得太透彻不是一件好事,比如你。在工作的过程中,你肯定听过见过太多悲剧,而且你也非常理智的能分析理解人的所有行为。这样一来,你说人生该有多无趣。” 徐佳男笑道:“哈,也不一定啊。懂得,和真能做到是两回事。即便是心理医生,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受和潜意识嘛。菲菲,我抗拒,因为我回避风险和麻烦。而你抗拒,是因为害怕。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值的。” 陈菲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说:“我今天就住你这里可以吗?我累了。” “当然可以!说什么傻话呢。”徐佳男帮陈菲找了衣服,又照顾她去床上躺好,直到看着她睡着,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酒瓶的时候,徐佳男还在想,不同的情况下,不可否认酒也确实是可以缓解和逃避痛苦的一种好办法,如果不是刚刚那几口酒,陈菲大概很难那么快就睡着吧。 有些时候,当事情一时间确定无法再有进展的时候,也就只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陈菲的伤不是一天形成的,想让她痊愈当然也不是一天就能办到的。徐佳男一边为陈菲设想着各种能让她放下过去的办法,一边也渐渐睡着了。 由于徐佳男一大早就要上班,所以她起床的时候,陈菲还没醒。徐佳男小心翼翼的收拾着自己,生怕吵醒陈菲,并在床头留下一张便签,写着:菲菲你看窗外,风雨过后,就算不是彩虹,也是一个干净的晴天。冰箱里有吃的,不忙的话就在这等我回家。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徐佳男这才悄悄出门。 她刚下楼,一眼就瞥见了楼前蹲着一个人。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熟,浑身都透着湿答答的凉气,蜷在那里,像是一个守门的……丧家犬。 徐佳男有些不敢置信的走过去,略带疑问的喊了声:“程涛?” 那个蹲着的可怜影子回过头,吓了徐佳男一跳。人,是程涛没错。但是那一向嬉皮笑脸,阳光到有些张扬的脸,此刻就像是遭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用问也能知道,他大概在这里已经蹲了一夜了…… 徐佳男有些着急的连忙走上前:“淋一夜的雨,你疯了吧?昨天的暴雨那么大,你就这样呆一夜?你来这里是为了找陈菲,那为什么不上去敲门呢?” 程涛可怜兮兮的仰头看着徐佳男说:“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我知道陈菲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想逼迫她 。我找你,是想弄清楚陈菲拒绝我的原因……死也死个明白。”程涛那厚重的黑眼圈配上他委屈可怜,生无可恋的样子,活像个瘦熊猫。 徐佳男叹了口气说:“你先起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得上班去,陈菲还在睡觉。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行吗?” 程涛有些失望的再次低下了头。 徐佳男非常受不了这种方式,她的心很软,看不得别人这样。 “哎呀,你先起来不行吗?就算你想听我说,也得等我下班啊!你先回家睡觉,等我下班再说。”徐佳男心急的盯着蹲在眼前的那个影子。 程涛就那样低着头好一会儿,就在徐佳男以为他可能哭了,而犹豫心软考虑要不要安慰几句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委屈的说:“站……站不起来了……” “……”徐佳男愣了一下,然后就气的恨不得马上掉头就走!敢情这个货蹲在地上一直不起来,不是因为什么伤心欲绝,而是因为时间太长腿麻了!! 徐佳男忍了忍揍人的冲动,她发现最近自己好像异常暴躁,三天两头就要有一次火药桶状态。 “你慢慢缓吧,我上班去了。”徐佳男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完全不顾程涛在后面的“哀嚎”。她想,这样的人果然不值得同情。 不过,到了公司,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徐佳男却总是忍不住想起程涛那个守门“丧家犬”的样子。她虽然觉得程涛也挺可恨,但是好歹也算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再加上他对陈菲不错,犹豫再三,徐佳男决定给陆言发个信息,让他去把程涛捡回去。 从知道陆言的手机号码开始,徐佳男也没认真的看过一次。因为她觉得,除非到了房租到期的时候,否则她应该是永远也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信息发出去了,徐佳男觉得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些事姑且放下,她也该投入到工作中了。 看了一下今天的预约患者,工作量不多,只有一名17岁的女孩。具体的心理问题并没有详细描述,只说明了情况好像也挺严重的。 徐佳男看了一眼表,距离女孩的预约时间已经很近了。于是她开始做工作前的准备,尽可能让周围环境更轻松自然,收起桌上所有的工作文件,避免给人一种办公室或者医院的压抑感。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在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能奠定一个良好的放松基础。 因为徐佳男很了解,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是比较容易发生心理状况的。这个年龄段的患者比较特殊,他们正从孩童时期迈向逐渐成熟的关键时刻。并且这个年龄如果发生心理问题的话,多半都会伴有社交焦虑障碍。这也是为什么徐佳男会为此提前稍作准备的原因。 那个女孩到的很准时,而且是一个人来的。她怯生生的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徐佳男就知道自己 的准备做对了。她那种不安的神情,不是同龄人该有的对陌生环境陌生人的惧怕。 徐佳男露出和善的微笑:“你好,我是徐佳男,今天是你的心理咨询师。请坐吧。” “我叫陈小娅……我……”仍然站在原地,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徐佳男理解的说:“小娅,来,坐下聊,好吗?” 陈小娅这才坐到了徐佳男的对面。不过徐佳男注意到了,她并不是完全坐在了椅子上,而是只坐了一小部分,这样的姿势难免全身紧绷。 虽然陈小娅表面上已经尽可能表现的平静了,但是这样的坐姿已经充分表明了她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抗拒。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她这样的坐姿,表达了潜意识里的逃跑冲动。她并没有安然的坐下,而是心理时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而且这个姿势一般也代表着,不愿意过多停留。 可是今天,她是主动来看病的,所以徐佳男也并不是很担心她会真的将心理上的逃跑实践到行动中去。 徐佳男更加放缓了声音,柔和的商量着说:“小娅,我们只是聊聊天,你放松一些可以吗?” 陈小娅听了徐佳男的话,这才深呼吸,尽可能放松的往后坐了坐,同时手臂也稍稍松驰了一些。 看到她稍微放松,徐佳男这才问道:“小娅,你预约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你的来意,现在可以告诉我,困扰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陈小娅两只手反复的扭绞着,支吾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说道:“我……我很害怕。” “是什么让你害怕呢?”徐佳男问。 陈小娅微微抬头,第一次对上徐佳男的目光,有些胆怯的说:“我……会有很多东西都很害怕。” “比如呢?” “比如……马路上,广场上,人多的地方……钟声,还有陌生人。”说到这里,陈小娅下意识的看着徐佳男,显然,她自然也算是陈小娅害怕的对象了。 可是陈小娅所说的这些恐惧,却让徐佳男有些疑惑。因为如果说开阔且人多的地方,包括陌生人,都可以理解为社交焦虑,可是……钟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太具体化了,必定有原因。可若想知道原因,就得深刻了解陈小娅的过去。这对于一个将医生视作恐惧来源的人来说,不太容易。 初步来说,陈小娅的病情应该归类于恐惧症。恐惧症本是恐怖性神经症,是一种以过分和不合理的惧怕外界某种客观事物为情境的表现。尤其是患者明知道这种过分恐惧是不合理的,却仍然反复出现,难以控制。正如陈小娅,她很清楚自己的害怕是不正常的,所以才会主动来到心理咨询中心,请求治疗。 这种理智虽然听起来还不错,可越清醒越痛苦的感觉,同样令人倍受折磨。 第二十六章 千奇百怪恐惧症 在恐惧症中,最常见的就是社交焦虑恐惧症。当代人绝大部分都有或多或少的排斥外界的心理状态。他们宁可拿起手机假装不存在,带上耳机假装听不见周围的一切,也不愿意与人交谈,人际关系除非必要,否则都会被能避则避。 社会现象造成个体现象,个体现象再早就群体社会现象,这是一个互相衍生的关系。除非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和工作,否则这种心理疾病一般只会被人说成是“内向”。 除了这个普遍的心理障碍,恐惧症还有很多很多种,其中就包括陈小娅刚刚说起钟声的这种,特定恐惧。 特定的恐惧,指的是患者的不合理恐惧局限于特定的物体,场景或某种活动。在徐佳男所了解的临床表现上,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可能要面对恐惧刺激之前的预期焦虑。真正面对时的恐惧。以及为减少焦虑而作出的回避行为。 可是这类患者害怕的通常都不是特定事物的本身,而是那些事物将会带来的后果。 比如,深海恐惧,患者害怕的并不是海,而是怕被深不见底的大海吞噬。封闭空间恐惧,是害怕窒息。蟒蛇恐惧,是怕被巨蟒吞入腹中。驾驶恐惧,是因为害怕会发生交通事故。诸如此类,等等。可是像陈小娅所说的钟声,就令徐佳男有些不解了。她很难想象钟声所能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是结束,是开始?可这些太过笼统的结果,能够造成如此具体的恐惧吗? 恐惧症的恐惧是过分的,不合理的,却持久的。尽管患者愿意承认,他们所害怕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这清醒的理智并不能减少他们的恐惧。 这种特定恐惧,一般在童年时期或成年的最早期就已经出现,如果没有加以治疗,可以持续数十年或一生。对恐惧情境的害怕基本是稳定性存在,严重的情况会导致功能的障碍和残缺,其程度取决于患者对恐惧情境的回避程度。最直接普遍的例子,就是对血,针头,损伤的恐惧症,它与其他类型不同,会导致患者直接晕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晕针”“晕血”。 徐佳男已经在最快的时间里,简单构思出了对陈小娅的诊疗方式。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诊。因为这个年纪的患者通常有“自以为”情况,他们会执意认定自己的身体或精神出了某些问题,自以为自己患有抑郁症,癌症,之类的疾病。 所以徐佳男在解决钟声那个问题之前,必须先要确诊。一旦确诊陈小娅确实是恐惧症,那么接下来再针对钟声这个特定恐惧加以心理治疗。因为社交焦虑障碍的成型原因有很多,必须慢慢了解,长期治疗,不是一次诊疗就能解决的。但是特定恐惧略有不同,它的针对性,让心理医生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那么,想要确诊陈小娅是否真的有恐惧症,徐佳男就必须至少确认三 点。一,她对恐惧情境的回避必须是明显突出的。二。心理症状或者自主神经症状必须是焦虑的原发表现,而不是继发于其他症状之后,比如妄想和强迫思维。三,焦虑恐惧必须局限于特定的情境。 关键还要看陈小娅恐惧的合理性,发生的频率和恐惧的程度,并要检查她是否有自主神经症状,是否明显影响社会功能等等。这就避免不了必须要让陈小娅在诊治的过程中听一次钟声,她的反应,能够让徐佳男确定病情的严重程度。 于是,徐佳男先从陈小娅的童年开始引领谈话方向。她先问了问陈小娅的童年是否觉得幸福快乐。因为社交焦虑恐惧的根源最主要有两类,一是生理性的。杏仁核的体积大小就与社交圈的大小和复杂程度有关,大脑额叶内侧和背外侧被激活的程度低于健康对照,也会产生很多负性感情。二是因为心里社会因素。比如童年时期的忽视,虐待,行为被过分控制,或保护过度。父母的婚姻不和,没有学会亲密关系,学校的表现不好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常常都会有社交认知的扭曲。长期习惯了对模糊事件给予负面解释,对负面事件给予灾难性解释,常常对自我进行持续的负性反思。 陈小娅的回答,倒是符合这些标准之中,在她八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是父亲将她带大,不过十岁的时候,父亲也再婚了。继母虽然没有虐待过她,但是感情也谈不上有多么亲近。陈小娅的家庭观有些淡薄,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她并有感受太多的家庭温暖,即便很小的时候有过,那个年纪的记忆,也不足以支撑她的经历。 找到了陈小娅社交焦虑的可疑原因,徐佳男有开始询问她上学之后的经历。徐佳男的声音低柔,笑的很开朗,让陈小娅放松下来的同时,叙述经历也变得简单了很多。她们就像是朋友聊天,聊聊过去,聊聊学校。 学校,是一个人从出生成长开始接触的第一个“社会环境”。这个第一次,很重要,甚至在某个年龄段,学校的影响性会完全超过父母。因为孩子在学校的时间超过在家的时间,在学校交际的范围超过了在家的交际。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当事人的社会观,未来的爱情观,以及决定一生的根本人格。 比如,上学的时候遭遇了猥亵的老师,虐待打骂的老师,那么这个受伤害的孩子,这一生可能都很难再面对任何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他们会从心底认定,所有老师都不是好人。 同时,学校也是听上课铃和钟声比较常见的场景。徐佳男也试图从这里找出陈小娅害怕钟声的根本原因。 不过,虽然陈小娅说了不少在学校发生过的事件,却没有一件事和钟声相关。大部分都是寻常所见的校园霸凌,她年幼丧母,不怎么合群,胆怯懦弱,更是变成了那些小恶霸们欺负的对象。 这也能够再次加深解释了陈小娅的社交恐惧,但却仍然不能解释害怕钟声的原因。 徐佳男耐心的倾听,并时不时就给予一定的鼓励和肯定。陈小娅虽然说了不少,可这顶多都只能解释社交恐惧。她的成长环境对心理健康并不算良好,可若和真正受虐的悲惨童年比起来,她的经历似乎又不算什么。 徐佳男问陈小娅:“在所有你害怕的事物中,最让你害怕的是什么呢?我们聊了那么半天,你现在还那么怕我吗?”徐佳男微微笑着。 陈小娅好像很喜欢徐佳男的笑容,她也羞怯的笑着摇摇头说:“不怕了。” “那……最让你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呢?” “钟声……”陈小娅想了一下,最后的回答十分肯定,但是她的表情也很茫然。正如所有的恐惧症患者一样,他们的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十分清楚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他们自己也茫然,自己到底在怕什么?陈小娅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绞尽脑汁想知道,钟声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徐佳男问:“如果一旦听见钟声,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回避?逃跑?尖叫?还是觉得心跳异常,呼吸苦难呢?” 陈小娅回道:“都有过,不过最严重的一次,大概就在几个月之前,我……我竟然当时被吓晕了。” 徐佳男倒是没有想过这样的自主神经反应,因为很少有对特定恐惧真正以晕厥逃避的。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是特定的钟声会引起这样的失控行为,还是任何一种类似的声音都可以造成这样的后果?比如,有人口头模拟钟声,或者某段音乐里有钟表走动的声音,都会让你那样害怕吗?” 陈小娅想了想说:“那……应该不会吧,我不太清楚,总之不管是大的钟声,还是小的钟声,还是电视里新年倒计时的钟声,都能让我害怕到……不怎么清醒。” “这样的恐惧,有多久了?” 陈小娅回想了一下说:“记不清了……很多年了。” “那,是从母亲去世之后呢?还是之前?”徐佳男觉得,幼年丧母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是比较大的。尤其八岁这个年纪,她不像是一两岁的孩子,还没有生离死别的悲伤意识,也没有对母亲眷恋不舍的无法自控。她又不像是成年人能够理性的看待生老病死。那个年纪的意识不稳定,记忆清晰,有自我认知,却又完全谈不上成熟。所以在那个时候失去妈妈,她应该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 果然,陈小娅皱着眉说:“是在我妈妈去世之后。” 确定了病发的时间段,徐佳男也就基本了解了这个恐怖的“钟声”来源,多半和陈小娅母亲去世有关。那段情感撼动,造成了她日后的恐惧症表现。 第二十七章 恐怖的钟声 可是根据观察陈小娅的敏感状态来看,现在既不能直接问她关于母亲去世的情况,也不能直接用钟声来实验她的反应。必须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后果,才能让她不至于在治疗的过程中再次受到刺激。不过无论如何,最后陈小娅若想真正治疗,都逃不开面对恐惧的那一关。 因为她在这种恐惧症的过程中,已经开始学会如何回避令她产生恐惧的事物了,可是这种回避明显会影响她的日常社会功能。在心理学上,治疗这样的恐惧症,行为认知疗法是首选的方法,对恐惧环境的系统脱敏法或暴露疗法针对特定恐惧症效果非常好。也就是说,患者越怕什么,就越要让他暴露在那个环境里去面对。基本原则是消除恐惧对象与焦虑恐惧反应之间的条件性联系,对抗患者的回避反应,并在这个过程中改变他自己不合理的认知。 稍微考虑了一下,徐佳男开始从陈小娅的父亲聊起。因为陈小娅提起父亲的次数不多,而且每一次都是一脸淡漠。这不仅能证明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确实不太好,也能证明父亲并不会给陈小娅造成刺激。这就是徐佳男选择从这一点入手的关键。 当徐佳男让陈小娅聊聊她的父亲时,陈小娅好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竟有些茫然的说:“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根本想不起来什么关于他的事。” “无论如何,毕竟一直在一起生活,不是吗?”徐佳男问。 陈小娅说:“我妈去世之后,我爸也没太久,就找了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女人。他对我一直都是一个样子,没有特殊的坏,也没有特殊的好。都说我性格比较怪异,和他们住在一起,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所以……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小娅有些为难的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不勉强她,又问:“他对继母的关心,超过你吗?” 陈小娅考虑了一下说:“应该是不一样的吧,毕竟他们是夫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多余的外人。” “母亲去世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有些模糊了,当时我的年纪还小,就算记得,现在回想的时候,也觉得没有那么清晰。那会儿我爸倒是会照顾我妈,隔几天就会带我去医院探望。那家医院的旁边,就是一个教堂。我爸有时候甚至会带我进去坐坐,大概在那里,安静的环境能够让他稍微轻松一些吧。”陈小娅说的很客观,甚至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一直照顾病人应该会很烦吧,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耐心也就没了。我那时候太小,帮不上忙,也看不懂他的情绪。” 听到陈小娅已经可以顺其自然的说起病人的问题了,徐佳男也就跟着问了句:“对母亲的印象和记忆,你还有多少。” “心里觉得有很多很多记忆,可是无论仔细回 忆哪件事,都是模糊的。就连她的脸,都有些模糊。记得,但是不清晰。”陈小娅如实的说。 徐佳男觉得,陈小娅的记忆似乎被某种意识模糊了。她好像想什么都是这样的状态和回答。她要么是不愿意想起这些,要么就是那些经历真的随着她的悲伤渐渐沉入到潜意识中去了。和意识不同,潜意识里的记忆模糊到有些玄幻。都记得,只是记不清。 既然“看见”的部分比较模糊,徐佳男决定换个方向问。 “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在吗?”徐佳男小心的试探着问。 “在,那两天我都在。我记得当时,我爸好像出去打水,买饭了。中午十二点整,我妈跟我说着话,已经出不来声音了,忽然瞪大了眼睛……我好像害怕了,就捂住眼睛蹲下来,直到我爸回来,把我带出了病房。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也没再见过我妈。”陈小娅说的还算平静。 不过徐佳男马上抓住了一个关键,追问道:“你当时那个年纪,会觉得害怕很正常。可是在那样害怕的情况下,你竟还会去看表,记下母亲去世的时间吗?如果我没说错,当时你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吧?那时间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能记得这样清楚,肯定呢?” 陈小娅好像对徐佳男这个问题有些好奇,或者说,她自己也一时没太想明白。所以偏头茫然的看了徐佳男一会儿,这才嗫嚅着说:“我没看过表……” “那你怎么知道当时十二点整呢?” “……” “小娅,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徐佳男抓住机会追问。 陈小娅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随后颤声的开口说:“因为……当时教堂响起了钟声。那个教堂,每天都是十二点的时候响一次钟声。大概……大概是因为这个吧……”陈小娅的眼神开始慌乱了,两只手又开始紧张不安的死死握在一起。 徐佳男也总算是弄清楚,她恐惧症里的“恐怖钟声”这样特殊的特定恐惧是从何而来了。 七八岁的孩子,即便是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忽然变了面孔也会感到害怕。按照陈小娅的说法,她的母亲病的时间不算短,日夜在医院的病床上,自理都需要照顾,这样的病情,想来去世的时候样子不会太好看。尤其是陈小娅记住了母亲咽气那一刻忽然睁大眼睛的样子。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深深的恐惧和懵懵懂懂不太了解的不安和紧张,充斥了年幼的心,同时那个教堂的钟声响起了,不差一分一毫的,精神世界从此将那一刻的钟声和恐惧联系到了一起。在那之后,陈小娅每一次再听到类似的声音,潜意识里的恐惧都会被释放。到后来,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了。因为随着长大,母亲去世那一刻的样子变得模糊,而且也不会再觉得像 小时候一样害怕。这种恐惧于是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恐惧。越回避,越严重,越紧张,越清晰。 有这样严重的恐惧症,想要社交正常几乎是不可能的。敏感脆弱的心理或许还渐渐变得多疑猜忌,于是所有负性思维都逐步出现了。 徐佳男知道,在陈小娅身上所有根本的恐惧,都要从那个钟声开始解决。她用电脑找出了一段教堂的钟声,然后耐心的向陈小娅解释着说:“小娅,你的心里也很清楚,你这种过分的恐惧是没有道理的,对吧?我们聊到这里,相信你自己也能隐隐明白了一些,你害怕钟声,并不是因为钟声本身让你觉得害怕。而是当年母亲去世那一刻的恐惧,恰巧和当时的钟声重叠。你听到钟声,就算眼前不会浮现母亲去世的样子,潜意识也会将你七八岁时候的恐惧感放大到你现在这个年纪都无法接受的程度。你不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可那种无法躲避,无法自控的害怕,让你无可奈何。那么,如果我们要改变你现在这种状况呢,你就必须要永远的面对一次真实,正常的认知。认知钟声这件事的本身,并没有任何可怕或者能够伤害你的地方。钟声就是钟声而已,甚至有的钟声悠远深沉,有的空灵悦耳。当你能够理智的将儿时阴影和普通的钟声分开的时候,它就不会再成为你的困惑了。” 陈小娅听着就觉得心惊,她下意识的往后靠,害怕的问:“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面对,暴露在你所恐惧的环境里。我播放一次钟声,你尝试跟随我的引导,在钟声里改变你对这件事本身的认知。”徐佳男尽可能说的明白一些。 陈小娅明显有些慌乱,她害怕,那种害怕几乎等同于一种本能,不受自己控制。她当然想要开口拒绝徐佳男这种恐怖的治疗方式,可是徐佳男抢先说道:“小娅,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害怕。真到你完全接受不了的程度,我会停止这种方式。你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小娅像是鼓足了勇气,朝着徐佳男点点头。可是她的身体却在本能抗拒,明显有躲避的倾向。 徐佳男没有着急播放钟声,而是再次鼓励陈小娅:“小娅,那些仅存在于你幻想中的恐惧,你不面对它,就无法战胜它。你要清清楚楚的让自己看到,钟声没有任何能够伤害你的能力。那些都只是虚假的,是意识里的阴影。我陪你,别害怕,好吗?这过程中,我们随时都可以停止的。” 陈小娅的态度其实始终都很想战胜恐惧症,她愿意变得像普通人一样,所以在徐佳男不断的鼓励之下,她最终挺起了背,对徐佳男说:“徐医生,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徐佳男觉得这时候大概是她已经真的准备好了,于是让她躺到沙发上,放松身体,随后自己准备播放钟声。 第二十八章 天国 可是当徐佳男真的播放了钟声的声音之后,陈小娅马上就开始有了反应。她的皮肤开始不自然的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虚汗,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断的吞咽,像是有吞咽梗阻感。徐佳男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一边耐心的引导和安慰,表示自己一直陪着她,一边暗暗观察她的心跳。陈小娅的恐惧反应,已经属于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了,她呼吸急促,心跳过快,那脸上的苍白和虚汗,看上去都有些吓人。 这种情况,停下钟声,她就会有所缓解。但是如果现在停下恐惧来源,那么刚刚她所承受的痛苦也都白费了。 所以徐佳男想要再试一试,她轻轻拍着陈小娅的手,以一种稳定的节奏,暗示她冷静下来,然后再温和的开口说:“小娅,你能不能试着跟着我声音,朝钟声的方向看看。” 陈小娅闭着眼睛,下意识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根本做不到。 徐佳男也不着急,她继续说:“你现在试着放松自己,我就在你身边,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你。放松你的双肩,放松的颈椎,放松你的腰部……” 跟着徐佳男的引导,陈小娅始终颤抖的身体正在逐渐放松,但是那种放松,依旧处于紧张状态。 徐佳男见状,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感受一下微风和煦,阳光普照,这样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吧。” 果然,徐佳男构造的这个环境,似乎更能让陈小娅放松。 徐佳男稍稍降低了一些钟声的音量,像是给一个小朋友讲故事一样的语气说:“你听,这声音本是美好祝愿的象征,它就像是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为听闻者带来平安,愉悦,和欣喜的感受。同时,还能抵达灵魂深处,唤起深埋心底的爱意和悲伤。听说,在葬礼上听着钟声的灵魂,会寻着钟声找到天国。” 徐佳男试图改变陈小娅的认知,在她的认知里,钟声,等于死亡,等于失去母亲,等于母亲死前恐怖的样子。那么徐佳男要做的,就是扭转她的这种想法,让她开始理解钟声等于美好,等于祈愿,等于逝者通往天国的引领声。 如果在陈小娅的潜意识里被徐佳男改变了这种认知,那么当她再听到钟声或者想起母亲的时候,首先会想到美好的天国。由此引申,既然在这样美好的地方得到了安详,那逝者的样子应该也就不会太恐怖了。 这样一来,母亲去世那一刻留给她的恐惧和阴影,也就渐渐淡忘消失了。 好在,对陈小娅的暗示还是比较有作用的。她全身紧绷的状态稍稍好转,闭着眼睛的表情也变得不再那样痛苦。她好像真的在细细感受徐佳男说的那个环境,努力接受钟声带来美好,并不恐怖的这个事实。 徐佳男已经渐渐增加了音量,随着她的引导,陈小娅的接受能力 也越来越强了。直到钟声的声音一直以不小的音量回响,她也没有再出现虚汗的现象。 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里,徐佳男耐心的在钟声下为陈小娅构造了一个美好,温暖,光明的天国世界。虽然她本可以将这个环境打造的更美好,与死亡毫不相干。可是那样的话,就与陈小娅的记忆产生过大的差距了。毕竟整个事件中,她母亲的去世占了很大的比重。因此,徐佳男才将意识环境打造成了天国的样子。 陈小娅母亲去世的时候,样子并不安详,天国,也会在潜意识里给她一种,母亲终于得到了安息的暗示。 渐渐的,陈小娅不再紧张惊恐了,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是眉眼间那微微蹙着的眉头,不难看出有一些伤感。 虽然留下了可怕的印象和阴影,但是母亲在她心中始终都有着无法替代的地位吧。若不然,她也不会以晕厥来自主反抗母亲去世的信息。 四十分钟的潜意识暗示,徐佳男并不轻松,她要时刻观察陈小娅的反应,一旦超出了能“挑战”的范围,就必须马上终止。否则很容易发生意外和危险。 但是这四十分钟的辛苦,也总算是没有白费。当陈小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竟落下了泪来。徐佳男给她拿了纸巾,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她情绪平静下来。 “徐医生……我想起来很多过去和我妈妈的事情,她会带我去拍生日照,会带我去游乐中心,还会给我挑选各式各样的小裙子……她抱着我的时候,每次都笑的那样开心,特别好看。好像我真的就是她的公主。这些年来……我被我不正常的心理疾病影响,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想不起她的样子,也记不起她的过去,好像从心里就不想再回想什么。我怎么能这样呢……”说着,陈小娅又愧疚的哭了起来。 “小娅,那并不是你的错。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感情不会像现在一样丰富,那时候我们还不懂的什么叫做生离死别的感伤。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胆子会很小,有很多事物都能让我们感到害怕。比如,我小时候呢,怕的东西就很多。我怕天黑,怕隔壁一个恐怖的老太太,每次看到她皮包骨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我都会吓得赶紧跑回家。”徐佳男笑着说着自己童年的趣事,以此开解陈小娅难以释怀的情绪。 陈小娅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说:“徐医生,真的吗?你也会感到害怕?” 徐佳男笑道:“当然,即便是现在的我,长大了,做了医生,也还是有很多害怕的东西。只是,如今的我,能够冷静理智的去看待我自己的恐惧了。小娅,无论你面对什么,恐惧并不可怕,恐惧是正常人应该有的一种情绪和反应。可怕的是,我们不能理智的面对自己的恐惧。你看,大多数人都会很讨厌蛇这种动物,看见就会觉得害怕。那么,这种害怕的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对吧?可是一旦我们 把这种恐惧放大,甚至还没看见蛇,只要想想,就能联想出它能带来的全部恐怖后果和灾难,那样的话,恐惧就是不合理的了。久而久之,害怕的就不仅仅是蛇了,还会有类似蛇的所有动物。从正常的害怕,最终变成了软体动物恐惧症。” 陈小娅听的认真,她好像是万万没想到,在害怕这种情绪上,还能有这么多的说法和知识。心底也隐隐开始明白徐佳男的意思,不管是对社交恐惧还是对特定事物恐惧,正常范围内的恐惧不足以构成心理疾病。但是不能自己把那种恐惧去放大。 如同想通了好多事情,陈小娅也开始变得健谈。她和徐佳男主动说起了自己社交恐惧的状况,还说起了自己今天的受益和改变。 徐佳男并不打算用钟声在现在实验一次自己的工作成果,听陈小娅自己说的这些话,也差不多能够想到,她应该已经可以接受钟声了。 至于她的社交恐惧,如果她能保持现在这个心态不变,那么这个难题早晚会一点点彻底好起来的。就算她不能一直这样理智,按时间来找徐佳男复诊,长期下去,应该也可以得到缓解。 又陪陈小娅聊了一会儿,感觉她整个人谈话的状态都放的开很多了。当陈小娅问徐佳男,自己需要吃什么药的时候,徐佳男却摇了摇头。 按理说,抗抑郁药物有不少都是治疗社交焦虑障碍的一线药物,苯二氮卓类药物也有明确的控制焦虑和恐惧的作用,但是这些药物长期服用都会产生依赖性。而且精神类药品对人体要说一点伤害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在恐惧症这方面,徐佳男一直首选认知行为治疗,实在不行的话,再采取搭配药物的联合治疗。总之,能不采取药物治疗,就不采取。现在陈小娅的情况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行为认知治疗对她来说是有绝对作用的。这样的话,徐佳男就暂时先不会给她药物。 徐佳男一直不希望自己的患者把他们自己当作是“精神病人”或者“不正常的人”。那样的认识,会让他们觉得更加自卑,抗拒外界。 因此,一直到最后,徐佳男还在一直鼓励陈小娅,让她自信起来,勇敢起来。并且为她安排好了之后的诊疗时间。 陈小娅非常感激的再三道谢,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那个身影看上去终于有些像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了。 几个小时下来,徐佳男也觉得有些累了。她靠在自己的座椅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本来这样的时候她应该什么都不再想,好好放空自己,以自己的方式缓解疲劳。可是今天不一样,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脑子里却很乱。好像精神刚刚走出工作世界,就陷入到了一团乱麻。因为,她太惦记陈菲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甚至,徐佳男还有点惦记家门口的那个“丧家犬”……也不知道陆言有没有把他捡回去。 第二十九章 下班 强迫自己心静休息,还不如不休息。徐佳男干脆睁开眼,拿出手机准备给陈菲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手机一看,就看到了陈菲发来的信息。大概的意思是告诉徐佳男,她已经出门了,今天还有些事没完成,晚上等徐佳男下班再联系,并让她别再担心,说是已经没事了。 徐佳男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真的没事了,不过既然陈菲出门了,没看见程涛的话,就证明已经被陆言捡走了吧。看看时间,再过两个小时也该下班了,干脆就下班再打给陈菲吧。 这么想着,办公室的门开了。徐佳男一抬眼,看见的是林维州。 自从那件尴尬的事情之后,徐佳男就没看见林维州,今天来上班的时候,似乎也没看见于乐儿。不过徐佳男也没有那份闲心去考虑他们,所以也就没在意。现在再看见林维州,第一感觉还是很不舒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气的是什么,是当时林维州没有出言保护自己?还是他纵容于乐儿的暧昧态度令人反感?徐佳男不知道,也不愿意多想,只想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林主任,有事吗?”徐佳男明显的态度冷淡。 林维州低着头走了进来,站在办公桌前,看了看徐佳男,这才也有些为难的开口说:“佳男…那天……” 还没等他继续说完,徐佳男就一口打断:“好了,无理取闹的闹剧就不要再提起了,我已经忘了。我只希望,林主任能够妥善处理好自己个个人情感和私人关系,不要牵扯到我,也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林维州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徐佳男的态度,所以他并不意外,而是继续说道:“对不起,那天让你难堪了。可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和她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将她停职了两个月,做为对你无礼态度的处罚。” “停职?”徐佳男看了一眼林维州,难怪今天没有看到于乐儿。可是这样的处理,让徐佳男觉得更不舒服。 林维州点头说:“是,停职观察吧,如果她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那么就让她彻底离职。佳男,我只希望,没有人能再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希望你能原谅当时的情况。” 徐佳男有些苦笑的笑了下,然后看着林维州说:“林主任,您好歹也是心理学家。你知道吗?你不肯提起于乐儿的名字,句句话都用她来代替,只能证明你的心虚和关系匪浅。如果你们只是同事关系,我想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当然了,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那句话,我只希望不要牵扯到我,别影响我在这里的工作。” 林维州意识到了徐佳男说的问题,神色有些尴尬,同时不露痕迹的转移话题说:“佳男,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因为旁人而产生隔阂。之前……我们 明明可以相处的很好,不是吗?” “是。我也并不觉得我们因为旁人而有了什么问题,我不会把于乐儿的泼妇行为当回事。”徐佳男神色淡漠。 可林维州却忽然话锋一转,凑近了办公桌,直视着徐佳男问道:“那陆言是怎么回事?” 徐佳男被问的一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慌乱:“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林维州退回到本来的位置,看着徐佳男说:“你也说了,作为心理学医生,你应该也清楚,语气仓促的重复对方问题,根本原因是心虚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徐佳男没说话,她看着林维州,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能体会前男友的感受了……这样彼此道破心里深处的隐藏意识,感觉确实不怎么好。 林维州说的没有错,徐佳男第一反应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和陆言有什么交集,可偏偏一件件事巧合的又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当别人问到陆言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合适。说是客户?房东?还是工作接触的人? 所以,徐佳男最后只说道:“我确实不明白你问话的意思。” 林维州少有的不再那样温文儒雅,他有些着急的说:“别骗自己了,你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当天他为什么会来你办公室接你下班,他又为什么会替你出头,然后为什么又能把你带走?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被谁牵着手带出门的人,他陆言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随便拖个女人出去吃饭的人。” 林维州这样着急的样子,徐佳男好像还没有见过。可是面对林维州的愤怒,徐佳男只觉得自己更加气愤。尤其是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因为他而遭受的针对和冷眼,他却暧昧的不明态度,屡次三番纵容那个追求者。想着这些,徐佳男也不控制的冷声道:“林主任,林先生,我想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陆言来到我的办公室是因为一个患者,他替我出头是因为你造成的办公室三角恋闹剧太荒唐太尴尬了!至于他带我离开,不正常吗?难道应该留下来一起看你和于乐儿的爱恨情仇大戏吗??还有,我有什么理由要和你解释这些呢?你们之间的错乱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拒绝的够干脆,会有那种事发生吗?如果你当时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用的着陆言路见不平吗?明明一切都是你的原因,你却还来质问我。” 看到徐佳男爆发似的一连串质问,林维州也被吓到了。在他眼里,徐佳男一向是个不争不抢甚至吵架都懒得吵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一面。但是面对她愤怒的质问,林维州到底还是觉得于心有愧,只好低头道歉:“对不起,佳男,你别生气……刚才是我态度不 对,我只是……我只是看到陆言带你离开的样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如果不是我,你们根本就不会认识!” 听到这里,徐佳男冷冷的笑了一下说:“林主任,这一点,您还真的有些自以为是了。就算没有你给我的那个案子,陆言现在还是我的房东。该认识的,一定会认识。你不用考虑那些没意义的问题。” “佳男,你很生气。这点,你不否认吧?你生气,还是因为在乎我啊!咱们把那天的不愉快忘记,让于乐儿离职,重新回到一起吃晚饭的那天,可以吗?”林维州动情的说着。往常风度翩翩的他,很少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徐佳男有些为难的低下头说:“我生气,是因为你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我觉得和我心里的你有差距。但是仔细想想,你是怎样的人,我也根本不该在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也不希望我们以后在工作中连见面都会尴尬吧。” 林维州看着徐佳男,有些不敢再轻易开口了。一起共事的时间不算短了,他了解徐佳男的脾气,真的到那个程度的话,徐佳男干脆直接辞职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林维州也不再逼迫她,只安抚似的说:“好好,佳男,你别生气,你说怎样就怎样。我来,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让你更生气。我只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咱们能够回到之前的样子。” “之前我们是同事关系,现在依然是,没有任何变化。”说着,徐佳男看了看表说:“林主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该下班了。” 林维州还在努力争取,态度诚恳低微的商量着说:“我如果请你吃饭,你大概是不会去的。我送你回家行吗?” 徐佳男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上包,绕过桌子来到林维州的面前,看着他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从前,从没有这样明目张胆近距离的注视过。也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看他,会是怀着如此复杂遗憾的心情。 这样的对视大概持续了两秒钟,徐佳男轻声开口,语气坚定的说了句:“不行。” 说完这两个字,就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开了,只剩下林维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是看不出来,徐佳男刚刚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好像是看透了他一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写的清清楚楚:看来你不过如此。 喜欢徐佳男挺长时间了,林维州一直都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把握。因为他看得出来徐佳男也是比较欣赏他的,只是始终觉得时机未到。至于那个于乐儿,他是真的不喜欢,可是他却也是真的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在百般勾引和诱惑中,他没有果断的明确立场,就算有过,也一定有更多优柔寡断不清不楚的时候,这才造成了于乐儿敢那样疯狂的追求,那样无所畏惧的针对徐佳男。 第三十章 何为爱情 再看徐佳男,走的这样潇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前不久……她离开张克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被“甩”的感觉罢了。但是徐佳男依旧舒服不到哪里去,明明之前觉得很优秀的一个人,一夕之间在自己面前变得如此不堪,就算不是男女朋友,那感觉也不算太好。 徐佳男一边下楼一边在内心反省自己,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呢?想起刚刚林维州那副有些虚假的脸,她就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太舒服。 下了楼,就在快要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徐佳男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蹲在门口的影子…… 这场景……略微有点儿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早晨从家出来上班的时候就见过一次这样的画面。徐佳男想。 那一团黑影子蹲在地上,就算没有大雨淋透他,也还是一副自怜自哀的死样子。徐佳男无可奈何的走上前,揣着手问道:“我说,陆言不是把你捡回去了吗?怎么又把你放出来了?” 程涛抬起头,摆出一副幼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对徐佳男说:“陆言去忙了,顾不上我。而且他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给别人添麻烦……” “哦,那他倒是说的有道理。可你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啊。”徐佳男不客气的说这。程涛蹲在咨询中心大门口,当然是在等她。那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又是什么呢?徐佳男可没决定将陈菲的过去告诉他,所以也没什么能和他说的事情。陈菲的过去,除非陈菲自己亲口说,否则徐佳男是不可能透露半个字的。 程涛趁着两条腿还没麻,一边揉着腿站起来,一边乞求的看着徐佳男说:“徐医生,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我长这么大也没这样铁了心的想要追求过谁,更没被人这样铁了心的拒绝过……我好歹得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对吧?” 这话倒是不假,徐佳男也觉得像程涛这样的公子哥儿,大概是没在感情路上卑微到尘埃里过,更不会有多少机会白天晚上蹲在大门边像个丧家犬一样…… 微微叹了口气,徐佳男对程涛坦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和秘密,陈菲的事情,理应她亲自告诉你才对。如果她不想说,你问我也是白问。从我做为的她朋友的角度,只想跟你说,你觉得你们两个人真的合适么?像我和陈菲,都属于普通人家的普通人,我非常了解的她的所求。她不喜欢因大富大贵而委曲求全,所以她可以不在乎你有多少钱,但是至少你得能让她幸福才是。” 程涛听到这里,也试图据理力争的说:“徐医生,你看你们这就是有偏见了。家庭环境稍微好一点儿,影响我对她好不好吗?怎么就有钱人给不了普通人想要的幸福了呢?你们这完全就是偏见嘛!当时我对陈菲表白,本来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全部都好好的,就在我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家庭背景和 个人经历之后,她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好像躲避瘟疫一样的躲避我,最后还放下狠话,再追着她,她就让我再也看不见她!这样,我才守在你们楼下不敢再追的!” 这样的过程,和徐佳男想象的差不多。如果不是当时陈菲忽然想起了过去,其实程涛的机会确实还是有一点儿的……因为不难看出陈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开心。 徐佳男边走边对程涛深表遗憾的说:“这件事呢,我觉得无论是谁,都应该尊重他人的选择。重要的是,陈菲怎么决定。我虽然是她的好朋友,但我不会左右她的决定。我既不会劝你放弃,别再找她,也不会劝你继续追求,再接再厉,死缠烂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旁观这一切,尽可能的,保护她。” 程涛始终跟着徐佳男,依旧不死心的说:“就算这样,好歹得给我一个方向,让我了解了解她吧?她根本不给我了解她的机会嘛!徐医生,你就帮帮我,让她渐渐我吧……” 听着程涛这低声下气的请求,徐佳男有些不解的停下脚步,很奇怪的看着程涛问道:“我不太能理解,你才认识她多久?就这样爱的天翻地覆死去活来了?这还真是什么鬼一见钟情吗?你是不是回去自己再好好想想,你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吗?你喜欢她什么?你连了解都谈不上,为什么喜欢她?你是喜欢她,还是不甘心头一次被拒绝?” 程涛听的不乐意,也站住了,并叉着腰仰起头反驳道:“偏见!这又是偏见!!徐医生,你这心理医生不合格啊,怎么那么多偏见呢?我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喜欢她呢?还别说我不是花花公子,就算是!还有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呢!!还有,我是那种因为被拒绝就心里不平衡,穷追猛打也得得到手的那种肤浅吗?喜欢就是喜欢,怎么就非得有个原因呢??所有有目的的爱情,都是耍流氓!!徐医生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伟大的爱情!” 看着他义愤填膺那个样子,徐佳男揣着手笑道:“诶,这个你还就真的说错了。所谓爱情,本质其实就是我们大脑里的分泌物,像多巴胺,它就和情感有着直接的关系。你在爱情里所有的行为,拥抱亲吻,甜言蜜语,都会让大脑产生多巴胺,所以你才会有一种所谓的甜蜜幸福感。但其实呢,很多东西都能给你多巴胺,一辆你喜欢的豪车?路过的一个美女?一份你爱吃的食物,完全都可以。还有,多巴胺掌控者人类大脑的冲动决策。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犯傻到淋一夜雨,当个落汤鸡守在门外。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今天本来想吃包子,但是在去买包子的路上,你看到一家西餐厅广告牌上的牛排。那个画面通过视觉传达给了大脑,激发了你的多巴胺分泌,于是你在路上就改了主意,放弃了包子,而去吃牛排了。这就是短期大脑冲动决策,和感情出轨或什么一见钟情都是一个道理。你可能认为你现在已经爱到疯狂,失去理智,其实就是冲动决策被占领了而已。” “……”程涛完全傻了眼,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徐佳男,满脸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茫然。 不过徐佳男并不在意,她看了看程涛的脸色说:“你看你这焦虑不安和迷茫的状态,你是不是一刻不做点儿什么去想陈菲就会觉得难受?心里百爪挠心一般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嗯,那就对了。因为在你所谓的爱情,产生的过程当中呢,不光会有多巴胺在你脑子里作怪,还会减少一种叫做血清素的物质。血清素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调节人的情绪,使人冷静。你看像陆言那种变态冷静的人,大概就是血清素太多了的缘故。爱情不仅增加了大脑中的多巴胺,令人冲动。更抑制了血清素的分泌,使人难以自控,无法冷静。所以身在爱情里的人,才会像得了病一样,一会儿幸福的要死,一会儿难过的要跳楼。一会儿焦虑不安,一会儿患得患失,动不动就会生死相许的同时,也会动不动就大打出手。” 徐佳男十分专业的对程涛说着这番话,程涛则是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不过他脑子里还有一个清楚明白的意识,那就是……徐佳男在说陆言变态的时候,不如也看看自己的那个什么血清素是不是太旺盛了…… 看着程涛一副被说痴呆了的模样,徐佳男补充着继续说道:“对了,还有,有目的的爱情都是耍流氓?你这是什么逻辑?毫无目的的爱意才是耍流氓好吗?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各取所需。迷恋一个人,必定有原因。或许,他的声音让你沉迷。或许,他的性格令你欣赏。或许,对方的条件能给予你想要的生活。或许,对方的长相能让你觉得赏心悦目。甚至有可能,是对方的笑容温暖,气味干净,目光动人,等等所有琐碎的条件。总之,迷恋必定有原因,不然的话,路边单身妇女,单身老太太也都不少,为什么你不去随便追求呢?不是没有目的的吗?那谁不一样呢?” “……” “你说对吧?” “……” “喂,你还活着吗?”徐佳男伸手在程涛面前晃了晃。 程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徐佳男说:“徐医生,我差点儿被你说死!你脑子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就你这种爱情观,我算是彻底理解为什么你至今单身了!” “……”这次,轮到徐佳男无语了。 程涛继续说:“我劝你,还是给自己好好做一个心理治疗吧!你刚刚还说陆言冷静的变态,其实我觉得你可能比他还变态!至少他可从来没有说过爱情是这么一回事儿。” 徐佳男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说:“咳咳,总之呢,我就是让你明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科普一下你所谓的一见钟情和无法自拔。你最好回家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我到了,你别跟着我了。”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第三十一章 老友 徐佳男甩开程涛之后独自回家,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舒服。她并不是真的很反对程涛追陈菲,只是她确实想让程涛自己想清楚,他对陈菲这样的追求,是真心喜欢,还是一时玩乐。他或许有的是心思可以风流潇洒,但陈菲不同,徐佳男不想看着她再希望,再失望。只想她能找一个暖心安稳的人,带给她真正的快乐,弥补一下之前命运对她所有的亏欠。 刚进家门,徐佳男就迫不及待给陈菲打电话,想问问她怎样了。陈菲接电话的状态看起来还好,说是已经没事了,让徐佳男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找她来。徐佳男犹豫了犹豫,最后还是告诉了陈菲,程涛已经等了她一天这件事。徐佳男想的很简单,既然是和陈菲有关的事情,自己就不该有所隐瞒。 陈菲听后,意料之中的,在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这阵沉默,更是印证了徐佳男心中所想。陈菲一定是对程涛有感觉,就算还谈不上多喜欢,也一定不反感。不然的话,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陈菲说:“像他那样的人,等几天等不到也就差不多忘了。不用太在意。” “可我却觉得,那个时常嬉皮笑脸的主儿,这次还真不像是玩笑。菲菲,其实你可以先当朋友嘛。”徐佳男劝着。 陈菲本也不想就这么和程涛彻底断了,被徐佳男一劝,难免动摇,最后她有些不安的说:“哎呀,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好好在家休息,过两天忙完我就去找你。”刚准备挂电话,陈菲又补充了一句:“诶,对了,米娜今天找我了,还问到了你。” 米娜也是徐佳男和陈菲的朋友,并且和徐佳男一个专业,现在在市安定医院工作,平时接触的没有陈菲和徐佳男这么亲密。 不过,徐佳男听到米娜的名字,还是挺高兴的说:“她不是一直都很忙吗?怎么忽然想起我们啦?” 听着徐佳男的语气,陈菲有点儿不自然的说:“你别傻呵呵地,你知道米娜问我什么吗?她问我你是不是和陆言在一起。你说,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徐佳男也有些意外,她想了下说:“陆言……说到底只不过是我的房东而已,而且这件事除了咱们之间,也没有别人知道。米娜她……为什么会问起陆言呢?” 陈菲好像是有点儿感冒,吸了吸鼻子说:“虽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可咱们平时和她联系的不算多,你们一起学的心理学,一起选择未来职业,一起成为了心理医师。但是米娜那个安定医院的工作似乎并不是她理想的吧?从那之后,联系的比较少了,这次她忽然找我,我也很意外。” “那你当时怎么回答她的?”徐佳男问。 陈菲理所当然的说:“你说陆言那个问题啊?我就说在一起啊,你住的房子就是陆言的啊。” “你!”徐佳男有些着急。 可陈菲却不解的说:“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住的房子是不是他的 ?户主本人是不是他?我没说错啊!那你们要是非要理解成别的意思,只能证明你们自己思想复杂了……” 徐佳男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岔开话题说:“既然她找到你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那么多年走下来,你看咱们身边好像也不剩谁了。” 陈菲有些提不起兴致,但是听徐佳男有这想法,也就顺着她话说:“米娜是这么说的,但我没当时就答应,因为也不知道你工作什么时候有空。而且我总觉得吧……” “怎么?” “没什么,说不好。那你要是有空的话,等她找你的时候,你们就定下时间吧,到时候通知我就好了。”陈菲还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她除了对徐佳男,其他朋友确实淡如水。 之后也就像陈菲预料的,米娜当天晚上就给徐佳男打了电话,约一起吃饭,还说要来她住的地方看看。说是在家里吃更方便,自在。 徐佳男没有多想,直接就说明天下班见,叫陈菲一起,家里坐坐。 对于老朋友,徐佳男每每想起都会有一些感慨。当初童真无邪,心思单纯,几个姑娘在一起,讨论的都是远大的理想,浪漫的梦想。徐佳男记得那时候自己就站在天台,对陈菲和米娜说过,自己要成为最厉害的心理医生。米娜说,她要做心理医生的领导,然后天天看着徐佳男。几个人当时笑作一团,越说官越大。记得那时问起陈菲,她的梦想是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去马尔代夫。去看世界上最美的海,然后再有一场最浪漫的求婚,就够了。 大概陈菲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浪漫的,用情至深的人。那个时候,徐佳男都不知道马尔代夫对她而言的浪漫是什么,只记得麦兜曾说过,那里很美……她还因此经常打趣陈菲,为什么这样沉迷一头猪喜欢的地方。 后来,陈菲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也答应了她要带她去最浪漫的海岛,给她最浪漫的婚礼。但直到最后,那个男人也没有实现过自己的半句承诺。 回想年少,难免会感慨物是人非,命运作弄。所以当闲下来的时候,徐佳男也还是很想有机会再体会体会几个人坐在一起,一起笑,一起闹,一起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一起聊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可事实上,时间会带走一切。即便你努力想要还原当初最好的场景,现实和回忆也永远不会真的重叠。 第二天徐佳男早早就下班了,买了一大堆的水果,零食,吃的喝的,为了等好姐妹一起来聊聊这些年,聊聊过去。 米娜是由陈菲带到徐佳男家的,刚一打开大门的时候,徐佳男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在她印象里,始终戴着度数不低的黑框眼镜,素面朝天,还有些胆怯的米娜,如今长发飘飘,戴着美瞳,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讲究,性感迷人。甚至和一旁的陈菲比起来,都更加明艳了几分。 陈菲始终是她们公认的大美女,站在陈菲身 边不逊色,已经证明很漂亮了。 “米娜?天哪,你变化好大啊!来来,快请进。”徐佳男一边招呼着,一边把闺蜜们请进门。 陈菲不需要客气,进门后换了鞋,直接去沙发上躺着去了。她还是没什么精神,再加上有点儿感冒,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无力。 米娜笑着递给徐佳男一个很精美的果篮说:“来的仓促,就当是给你买的零食啦!” “哈哈,好!我们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来,快坐。”徐佳男招呼着米娜,可是她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一脸羡慕的参观了一下徐佳男的房子,中间还不住的赞叹:“哇,佳楠,这房子实在太棒了,真的很适合你呢!而且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也很近吧?交通方便,地理位置完美。” 徐佳男倒了两杯喝的放在茶几上,然后笑道:“米娜,你住的地方不是也在医院附近吗?怎么了,忽然这么满腹怨念。” 米娜坐在了陈菲旁边,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故意叹气说:“那个破地方啊,但凡有一点儿能力,我都躲的远远的了。离你们那么远,郊区的郊区,想见你们一面都很难。有时候想你们了吧,一想到这个距离啊,我就打消念头了。” 陈菲躺在沙发上,用面巾纸堵住鼻子说:“你要是真想我们,距离还能是问题?都在一个城市,再远能有多远。” 陈菲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大家也都很清楚。徐佳男也笑着接话道:“对呀,米娜,以后常联系嘛,你想我们了,我和菲菲可以去找你,或者我们找一个折中的位置见。” 米娜一边开心的点头,一边问徐佳男:“诶,陆言呢?” “什么?”徐佳男忽然懵了下,差异的看着米娜。 米娜坏坏的笑了笑说:“哎哟,你还跟我装呢!怎么,总不见面,就不是好闺蜜,好姐妹啦?你的秘密,都不能告诉我了嘛?” “不是,我没有啊……”徐佳男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米娜又说:“要不是那天有一个老同学在路上看见了你和陆言,我都还不知道呢!真没想到,一向不善谈情说爱的佳楠,却是我们之中第一个找到这样条件的如意郎君的呢!”米娜眼睛里冒光,一直在揶揄的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被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无奈的解释道:“米娜,你大概真的是误会了。我和陆言是在一次工作中认识的,然后恰巧,我租的房子,正是他的房子,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哇哦,那还真是浪漫的巧合呢!你们这相识相遇的方式,快赶上言情小说了吧?那之后呢,快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进展难道一直停留在浪漫巧合上?”米娜非常感兴趣的看着徐佳男。 那个略有些八卦的样子,倒是让徐佳男想起了她们曾经在一起八卦歌星,明星,以及隔壁班班花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 只不过呢,那个时候的感觉,和现在好像不太一样。而且米娜这兴奋的样子,着实让徐佳男觉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陈菲忍不住了,坐起来捏着鼻子,对米娜斜眼问道:“喂,你是来找佳楠的,还是来看陆言的啊?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句句离不开陆言,你什么情况?” 米娜也有些尴尬的笑了下,然后气的推了陈菲一把笑道:“去你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不是咱们佳楠找到了人中之龙,我替她高兴嘛!那陆言,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怎么也没想到,会拜倒在咱闺蜜裙下呢!” 徐佳男摆着手说:“诶诶诶,米娜,我觉得我刚才可能说的还是不够清楚。我和陆言,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因为我租了他的房子而已。” 米娜还是不相信,仰着头问:“我知道你一月工资不低,可是,你一月多少钱,能在这里租房子呀?如果他和你完全没关系,干嘛要便宜租给你呢?” “……”徐佳男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米娜又坏坏的笑了下说:“还有啊,陆言给你介绍了一个患者,对吧?那个患者,是我们几个医院开会研讨过的实例病例。之后,你可以说是在这个圈里一下子出名啦!我们开会的时候,总能听到你的名字。还有那个患者,特意感谢你,感谢陆言,都上报纸了,你不会告诉我不知道吧?” “……这,我确实不知道。”徐佳男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个病例她印象深刻,也记得陆言确实棒了她大忙。但是,后面米娜说的这些,她却完全不知道。 本来就不看报纸新闻的她,更不会特意去报纸上找找有没有关于陆言或者关于自己的新闻啊。 米娜还想再说什么,陈菲就打断她说:“喂,米娜,原来最不爱听八卦的就是你,现在怎么最八卦的就是你!还是说,你是那陆言的粉丝啊?我听都听腻了,来,快聊点儿别的吧!和我们说说,这两年你过的怎样,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没有。” 陈菲努力为徐佳男缓解尴尬,扯开话题。 可就在这个时候,好巧不巧的徐佳男的电话响了,来电话的人呢,正好是陆言。 徐佳男看着手机就皱起了眉头,满脸都写着可疑的纠结。她在想接还是不接,可面对对面两双眼睛,不接的话,似乎更显的欲盖弥彰。 犹豫再三,徐佳男最终接了电话,并有些不自然的说:“喂……你好,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陆言一愣,硬是拿着手机又重新看了一遍号码,确定自己有没有打错。 确定了接电话的确实是徐佳男之后,陆言这才有些不耐的说:“徐佳男,你又哪里不太对劲了?” “我没有啊!”徐佳男争辩着,只想快点儿挂断电话。 陆言有些无奈的喘了口气,然后耐着性子说:“你下班了吧,我接你。我想和你谈谈程涛的事情。” “啊……这样啊,那个,明天吧,明天再说这件事。”徐佳男当然是要拒绝他,而且同时也不想当着米娜说起陈菲的事情。 可这种奇怪的态度,自然是让陆言觉得有些奇怪,他问道:“你不在公司?” “不在。” “回家了?” “对……对啊。” “家里有人?” “有……”刚一开口,徐佳男就反应了过来怒道:“你怎么什么都管!总之我现在没时间,你说的那件事,明天再谈!” 被吼了几句的陆言也不生气,他只是好意提醒了徐佳男一句:“你家里有谁,我确实都管不着。既然你现在没空,那回头再说吧。”说完,陆言就先挂了电话。 徐佳男感觉还挺生气,这个陆言每次那种类似于命令的语气,都让人觉得很讨厌!可现在也不是让他上来,或者自己下去和他谈程涛的时候啊。而且……程涛不是已经被教育傻了吗?他应该回家好好反省和自我认知才对啊,能忽然出什么事呢?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啊?不对,要是大事的话,陆言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了。可是程涛能有什么事呢,陆言为什么不说找陈菲呢?可千万别因为自己那天过激的教育,让程涛出了什么问题,不然的话……怎么对陈菲交代呢? 徐佳男挂了电话之后,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疑惑和问题,一张脸瞬息万变的神色,让陈菲忍不住喊了她两声说:“徐佳男,就你接电话时和接电话之后的这个样子,别说是米娜,就连我都开始怀疑你们俩真的有事儿了……” 徐佳男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但心里可是一百个抱怨,说到底,这个电话还不是因为陈菲和程涛的事情?如果没有他们俩的话,徐佳男大概和陆言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也不能解释太多,徐佳男只好有些遮掩的说:“我有点儿饿了,咱们要不然先吃饭吧!” 米娜这时酸溜溜的话:“哎,佳楠啊,我一直以为,即便不怎么见面,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变的呢!结果呢,你看看,你这明明都事实在眼前里,却还一直和我说谎呢!干嘛,怕我抢走你的宝贝男人啊?” 这话,徐佳男终于是有些受不了了,她依旧无奈的笑着对米娜说:“米娜,你这样说,可是有点儿让我伤心啊。那些年,我们吃过一碗饭,穿过一件衣服,用过一本复习材料,我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看的呢?现在,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这样想我啊?” 一看徐佳男有些认真里,米娜也连忙收起了那个态度,自己解释着说:“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嘛!你看,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还变的经不起玩笑了呢?如果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我当然为你高兴。就算不是,和咱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关系嘛,我只是想逗逗你啊。” 听着米娜这样说,徐佳男也不再装的很生气了,只有些生气的笑着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她说:“你呀,把那份好奇心收起来,如果我真的有男朋友,肯定第 一先让你们知道啊,这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嘛。只不过,陆言确实不是。所以咱们可以换话题了。” 就这样东聊西扯着,一直到了挺晚的,在陈菲的建议下,米娜才有些不舍的离开。徐佳男当然愿意认为自己的朋友是因为有太久没见了,所以才有说不尽的话,好像时间根本不够用。 但事实上,即便转移了话题之后,米娜也是总会提起陆言,以至于这一个晚上徐佳男觉得聊的很累。 等她们离开之后,徐佳男马上收拾了一下屋子,就洗澡睡觉,把所有恼人的事情都准备抛之脑后。 本来还想着,第二天有时间的时候,给陆言回个电话,问问程涛怎么了,晚上那会儿他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徐佳男有两个预约好的患者,一人占去了她大半天的时间。别说回电话了,她是彻彻底底忘了陆言这件事。直到下班之后,她接到陈菲的电话,电话里陈菲有些不太对劲,说是程涛又给她留了很多言,而且信息里的内容好像是他知道了什么。 可关于陈菲的过去,根本就没有两个人知道,这些年守口如瓶的过下来,有时候徐佳男都会快要忘记那段过去了。程涛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呢? 陈菲把信息截图给徐佳男发来过来,徐佳男一看,也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信息的内容大部分都是程涛“契而不舍”的追求,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程涛不止一次提到了:不是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禽兽不如的混蛋。如果让我找到欺负你的人,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谁没有过去,我喜欢你,我根本不在乎。 诸如此类的话,确实让人觉得程涛好像知道了陈菲的过去。可是,会是什么人会这样做呢? 徐佳男低着头看着手机里的截图,快步的匆匆走出公司,没注意到路边停的车。直到鸣笛声让她不得不回过头,她这才看到程涛正开车停在路边。 正好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程涛呢,他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徐佳男几步走过去问道:“程涛,你到底又干了什么蠢事?追求,可也要有个尺度啊,你可不要听别人信口开河……” 不等徐佳男说完,程涛就有些生气的说:“徐医生,我一直觉得你是陈菲最好的朋友,可是你再的阻止我去追她,就是因为她那段过去嘛?你是不是对她也有偏见?所以才会这样做呢?” 徐佳男被质问的莫名其妙,她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反问:“我?我对陈菲有偏见?” “难道不是吗?我都知道了,她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看不起她啊,我没有那么狭隘!”程涛好像很理直气壮似的,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也懒得和他争辩,只问了关键问题:“你到底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背着陈菲去调查她了?是什么告诉你的那些有的没的?”徐佳男只想到保护陈菲的名声,想知道到处散播这种**的人到底是谁。 第三十三章 告密的人 徐佳男的质问并没有让程涛低头或者觉得自己理亏,他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有去做那些不尊重她的事情,我既不是花了钱找了什么私人侦探,也没有跟踪偷窥之类的行为。我向你打听,你不告诉我,那我只能向其他人接着去问。我关心陈菲,我想了解她的过去,我想陪她走出黑暗!不管她过去有过多不堪的经历,我都愿意接受她。”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从程涛口中说出“不堪”这两个字,十分清晰的钻进了徐佳男的耳朵里。 虽然她知道程涛想表达什么,可她还是脸色冷了下来,对程涛说:“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不要再以任何方式和借口去揭她的伤疤。如果你真的尊重她,就不要听信那些来历不明的小道消息,去诋毁她。陈菲没有犯罪,没有犯错,她的过去只是经历,没有任何不堪。她也并不可怜,需要谁的同情和帮助,走出什么你所谓的黑暗过往。你认识陈菲以来,你觉得她是那个样子??” 这话,倒是让程涛有些不舒服的低下头,别扭的小声说着:“我……我只是太在意她了,徐医生,你也理解我一下嘛……” “抱歉,恕我无法理解你这种以爱为借口,处处打探别人**的在意。我希望你能真正尊重陈菲,像个男人一样,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完,徐佳男转身就走,再也不理程涛的呼喊。 她回家的路上都觉得心情烦躁,她不知道散播陈菲过往**的人到底是谁,但是想来也一定是陈菲身边的人,最了解,最熟悉她的人,不然别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么仔细。 徐佳男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陈菲,她身边可能有这样一个不顾她**,四处当大喇叭的人。可是没有证据,又怕陈菲听了会生气。因为她身边也没有几个最了解的人。 想来想去,徐佳男在路上就决定给陆言打电话,问清楚昨天晚上他要说的是什么事,知不知道那个蠢货程涛都做了些什么! 徐佳男抱着类似兴师问罪的态度拨通了陆言的电话。 他接听的倒是很快,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不起波澜。 “你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想要说什么?那个蠢货是不是去做什么蠢事了?”徐佳男直奔主题的质问。 陆言那边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声音:“徐佳男,你能不能把你工作时候的状态拿出一半,或者五分之一放到你的生活中?你要是想去质问程涛,那你现在应该去问他。如果你想问我,就该有个问人的基本逻辑和态度,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徐佳男走在路上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无法压抑的火冒三丈。 不过为了不让电话那头的人看笑话,她还是尽可能冷静了一下说:“我现在就想知道,程涛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是背后调查陈菲?” “谈不上调查,就是偶然间遇到了你们之前的共同朋友。他大概是找到了陈菲之前的朋友,然后想问问陈菲的过去。” 陆言简单的说。 “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徐佳男昨天就知道,至少应该提醒陈菲一下。 可是陆言却笑了笑,淡淡地说:“你是记忆力减退,还是日常生活中就是这个状态啊?我可给你打电话了,你还跟我说‘你好’呢!我告诉你了我有事想跟你说,可是你告诉我你家里有人不方便,并且你还跟我表示我没有资格管你家里有谁,最后告诉我有什么事转天再说,这是你说的吧?” “……” 徐佳男想起当时被米娜盯的不自在,只想赶紧挂电话。可是她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啊,现在那个该死的程涛已经知道陈菲的经历了,再多说别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徐佳男气哼哼的走着路,进了小区之后就说:“好了好了,总之你看好程涛,不要做任何会伤害陈菲的事,知道吗?” “我又不是他们俩的家长和委托人,我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们?”陆言反驳。 “你……我跟你说,姓陆的,你就庆幸你现在不在我眼前吧!”徐佳男说着狠话,同时低头找钥匙准备上楼开门。 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一声距离有点儿怪的问话:“就算我在你眼前你打算怎么样?” 正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的徐佳男,仔细听了听电话里的声音,觉得有些怪怪的……反应过来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缓缓抬眼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果不其然!陆言正拿着手机,站在她面前三四米远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徐佳男不可思议的大声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这是我家!”说完,徐佳男就后悔了。 不出所料的,陆言淡淡的回了一句:“抱歉,也是我家。” “……你!”徐佳男只恨能力有限,不然的话非要现在就搬出这个该死的房子,离开这个该死的房东! 陆言这时把一直背后的手拿出来晃了晃,敲了敲那一叠文件说:“走吧,上楼。这有个病例要给你。” “啊……?”徐佳男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陆言在这里等她,是专程为了工作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陆言回头催了句:“走不走?我又没钥匙。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什么?和你一样闲的操心程涛和陈菲的爱情故事?还是特意为了来看看你家里都有些什么客人?” “我才没有。”徐佳男只觉得陆言的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自己这家,难道是打开大门招揽客人的吗? “那就走吧。”陆言在前面走的挺快,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怎么看都能一眼看出他才是这家的主人。 不过徐佳男也不在意这些没用的细节,自己交房租,租房子,也没什么可低他一头的。现在是他有工作上的问题主动找上门来的,又不是自己请他来做客 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徐佳男打开房门,让陆言进来了。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房子是他的,这种情况应该让他在楼下说才对,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上楼来! 陆言进屋之后,倒是很规矩,没有真的满处乱看。只去了趟厨房,好像是想拿杯酒。 当他拿着酒瓶走出来,回到客厅的时候,冲着徐佳男微微一笑:“这瓶酒大概是你两个半月的房租,看来,你的合同又要有变化了。” 徐佳男想起了上次陈菲想喝酒,随手给她拿了一瓶,这会儿认命的说:“行了行了,你这坐地起价的习惯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你有本事,租我到死。” “没问题。”没想到,陆言回答的比徐佳男还痛快。 陆言不知道从哪里又打了一瓶新的酒,晃了晃杯子说:“我只是开个玩笑,那酒就当是送给陈菲了。” 徐佳男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是陈菲喝的?” 陆言好笑的回道:“不是她难道还能是你吗?就你,三口怕是就该醉死在这间屋子里了,还能喝下去半瓶?” 徐佳男瞪了他一眼,不想再废话,不耐烦的问:“病例呢?这次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人物了?诶,陆律师,我真挺好奇,你是律师还是精神病院的啊?怎么总能遇到心理有问题的人?也可能,物以类聚。”徐佳男唇枪舌剑的攻击着,好不在意的直接讽刺陆言本人就心理有问题。 不过陆言也并不介意,他将那份资料递到徐佳男的手里,说着:“不知道你对精神分裂了解多少,据我的了解这是一种很常见,但却又不常见,而且很难治疗的病。这个病患呢,不求你能治好,如果能让他不再继续严重下去就可以了。” “又是你的朋友,还是你案子里的人?”徐佳男抬眼问。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的能力能不能让他减轻症状。”陆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刚刚因为一瓶酒准备坐地起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徐佳男翻了翻那几页纸,然后说道:“这上面是各个医院出的诊断记录,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我看这上面说的是患者现在已经很难正常跟人沟通了,这就已经不单单属于心理咨询的范畴了,这应该算是精神疾病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最好是能够把你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我知道他的过去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不然的话只凭这些医疗记录,我没有办法判断出他的病根儿到底在哪里。” “我……大概想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上来和你谈这件事的原因。这个患者的名字叫王乐,今年大概30岁了。是我母亲朋友的儿子,我虽然和他不算熟悉,但是十几岁的时候也见过几面。我为父母搬家之后的几年里,他们就断了联系,直到前些天,我母亲在商场门口见到王乐的母亲,这才知道,他已经疯了。” 第三十四章 精神分裂 陆言用的这个词汇,没有任何的问题。疯了,从病例上直接来看,确实是疯了。最严重的时候,已经到了会拿着菜刀砍人的程度了。 而陆言所了解到的情况也没有错,精神分裂确实不是一个容易治愈的疾病。它和之前徐佳男所诊治的迷狂症等病症有所不同,一个是心理问题,一个则可能是器质病变问题,虽然都从精神领域引发的病情,可最后的结果却大不相同。 陆言说这个病常见,这不假。精神分裂症现在可见于各种社会文化和各个地理区域中,它的发病率在世界各大国也基本相等,终生患病几率大概百分之一。可不要小瞧这百分之一,因为患病人数是很可观的。总体来说,精神分裂症的患病率男女大致相同,性别差异主要表现在初次发作的年龄和病程特征上。百分之九十的精神分裂症起病于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男性高峰年龄在十岁到二十五岁,女性为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也就是说,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如此大的年龄跨度之内,随时都有可能第一次发作精神分裂。这也就是它常见的原因,甚至很多人轻微到有不明显的症状,正常人看来根本无法分辨,而本人也可以正常地生活,只是性格有些“特殊”而已。 此外,精神分裂的患者普遍都有物质依赖,尤其是尼古丁依赖。有很多天才一般的传奇人物,多半都有尼古丁依赖。同样,很多天才也都被证实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徐佳男刚学习心理学的时候就认定了,那句“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差”是完全有科学依据的。 在心理学领域,精神疾病徐佳男自然不陌生。她很清楚,因精神分裂症导致的直接花费占全部卫生资源话费的百分之三,占所有精神疾病花费的五分之一。因为精神分裂患者更容易遭受躯体疾病,比如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等等,意外伤害的几率也大大高于常人,平均寿命至少缩短十到十六年。 按照陆言所说,这个王乐才三十岁,根据医疗记录来看,至少已经发病有四年了。二十六岁到三十岁,他最好的年华全都在精神疾病的折磨中度过了,这确实很可惜,也很可怜。 徐佳男大概和陆言聊了聊这些关于精神分裂症的事情,陆言也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徐佳男让他说些他所了解的事情,陆言这才回想了一下,给徐佳男讲了一段王乐的过去。 首先,这个王乐给陆言最深的印象,就是小伙子长相十分漂亮。没错,是漂亮。那个时候,陆言的父母和朋友们聚会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称赞王乐长的像个小美女。那时候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瓜子脸,尖尖的下巴,丹凤眼,白皙的皮肤,窄窄高高的鼻梁,就连路人或邻居,看见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男孩子,长相太“美”了,美的像个标志美人,如果是女孩子的话,那大概一定会出落成大 美女。对男孩来说,长相稍微有些过于阴柔,不过那个年纪,似乎还不到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陆言从小的性格也和寻常的孩子们不太一样,当他能够拒绝家人参与他们的聚会之后,就再也没参加过了。所以对王乐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大人们疯狂的夸赞上。 王乐的母亲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父亲也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这一家人总体来说都是别人眼中非常完美的家庭。但是直到有一次,王乐的母亲大概是出轨了一个朋友,而且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从那以后,王乐的父亲就开始疯狂酗酒。那时候,陆言的家人虽然已经和他们没有多少联系了,但是通过朋友偶尔还是会知道他们的近况。 王乐的父亲酗酒的程度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他的早饭是白酒,午饭是白酒,晚饭夜宵是白酒,就连半夜睡醒渴了,也要灌进去半瓶白酒。 这样的酗酒状态,自然让家庭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王乐从那个人人夸赞的“美人”,变成了母亲出轨,父亲酒鬼的状态。父亲长期酗酒,性情大变,经常会无缘无故打他,十分暴躁。但是只要有片刻清醒,他又会抱着儿子痛哭道歉。这个男人一生爱面子,却被妻子的丑闻伤到一蹶不振。那个时候,如果她出轨的是外人,大概都不会造成后来的结果。但是偏偏那一次,给了王乐的父亲致命的打击。 那种酗酒方式,任谁都知道他活不了太久。王乐就在那种每天争吵,辱骂,拆家,酗酒的环境中,度过了十几岁那个对孩子来说很重要的时刻。 没几年,王乐的父亲就被发现得了肝癌。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意外。王乐虽然眼睁睁看着父亲性情大变,但是男孩子从小和父亲比较亲近,他又清楚父亲的遭遇,心疼,同情,还有很多他那个岁数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让他天天陪在病床旁,看着父亲一天天垮下去。 肝昏迷的症状中是会偶尔出现幻觉的,那时候王乐的父亲只要清醒,通常只会做两件事。一件事是吐血,一大盆一大盆的那种,有时候忍不住会吐的王乐一身鲜红。第二件事,就是给王乐讲他的幻觉。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那是幻觉。他只是津津有味的告诉儿子,你看,外面树上坐着好几个人,他们在看我们呢,看我们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故事”,王乐听了太多太多。这对于徐佳男一个心理医生来说,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悲剧。因为她听着陆言平静的讲述,仿佛就看见了一对父母,一个悲哀的家庭,硬是给一个“天姿国色”的儿子,一点一点逼向精神病的边缘。当他能够冷静,沉默,且认真的听那些“幻觉”的时候,他的精神和心理已经不正常了。 后来,王乐的父亲去世了。陆言记得,那时候他的家人还去参加过葬礼。不过他没 有去,也不清楚当时王乐是怎样的状态。只是模糊记得,家人回来后都很感慨,觉得王乐这个家毁了,这个孩子怕是也要毁了。 直到几年前,陆言有印象的一次,是在外面意外碰到了王乐。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那个时候的王乐,长相依旧阴柔俊美,苍白消瘦,有些长的黑发挡住的眼睛里,总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冷笑。 他当时找到陆言,问陆言要不要干一件大事。陆言问他是什么事。当时的王乐,阴森森的笑了笑说,要干一件伤天害理却不必负责的事。 要知道,陆言当时已经是法学界的名人,律师圈里的新秀了。听了这样荒谬的话,转身离开已经是在给过去留几分薄面了。那一次,是陆言最后一次见到他。 再有他的消息时,就是前几天陆言听母亲所说的情况了。 王乐的母亲在葬礼之后还不到四个月就改嫁了,把房子按照遗嘱留给了王乐,王乐也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至于这几年他到底做过什么,经历了些什么,他的母亲一概不知。只知道最后那一年,王乐好像交了一个女朋友,据说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但是没想到,那个女孩骗他把父亲唯一留下的房子给卖了,然后带着钱杳无音讯了。 徐佳男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摇头了。 她无法想象,这个陆言口中长相如此特别,而且极为俊美的男孩子,从十几岁开始,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最后,他或许也想要好好的,却还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这种病症,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好的,因为它也不是一朝一夕得上的。徐佳男坦白的告诉了陆言自己的想法。 这和之前樊东的病情不同,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固然会让一个人的精神受到强烈伤害,倒是说到底,只要心理医生有本事抹除或开解这一个心结,病患自己必然会恢复。 可是王乐情况就不一样了,单单因为他的母亲出轨,他不会疯,单单因为父亲去世,他也不会疯,单单因为遇到了无情女人,骗了他的一切,他大概也不会疯。 但是长年累月的打击刺激,加上不正常的生活环境,十几年日复一日的折磨,这样的心结,又有谁能够解开呢?就算再厉害的心理医生,又该如何抹去他的病根呢?十几年来的连续刺激和伤害,且不说指望催眠根本很难成功,就算能成功,难道要抹去他前半生的记忆么? 到那个时候,恐怕他会茫茫然不知所以,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 硬生生被剥夺了半生记忆,哪怕那些记忆是不美好的,但是他仍然会觉得缺失了所以,最后,他最有可能的归宿就是自杀。 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医生会去冒这样的险。 第三十五章 客人 徐佳男坦白的告诉陆言,这已经不是心理诊疗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陆言有些困惑的问:“你说……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会变成那个样子呢?挫折打击谁没有过呢?每个人的心里,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经历呢?难道就因为这些,就能彻底崩溃?人的精神……真的这样脆弱不堪吗?” 看的出来,陆言是在为王乐惋惜。同时,像他这样强大的人,又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心理崩溃的原因是什么。陆言本人心理素质极高,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法庭上应对自如,叱咤风云。再加上他是做法律这一行的,无论是他辩护的案子,还是亲眼目睹的案子,悲伤的故事肯定是大批大批的。他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不认为一个人在面对挫折的时候能够真的就彻底精神崩溃了。 关于这一点,徐佳男也大致和陆言探讨了一下精神分裂症的病因和发病机制。有很多时候,一个人彻底“疯了”,并不一定仅仅是因为挫折和打击。那些刺激了情感和精神的坎坷经历,也许只是一个诱因而已。 在精神分裂症当中,遗传起了重要的作用。与患者血缘关系越近,亲属中患病的人数越多,则患病的几率风险就越大。精神分裂先症者的一级亲属平均患病率为,父母约百分之五点六,同胞为百分之十,子女为百分之十三。其中单卵双生子的同病率为百分之五十,至少是双卵双生子的三倍,是正常人群的四十到六十倍。所以精神分裂症是一个遗传学模式复杂,具有多种表现行的疾病,确切的遗传模式不清。哪怕是将一个健康的婴儿,送到毫无血缘关系的精神分裂家庭中寄养,最后也有很高风险被“遗传”。 像王乐这种情况,也许表面看上去他没有谁可遗传精神分裂。但是就像徐佳男说的那样,有很多人的精神分裂表现并不明显,可以让人毫无察觉。 陆言听的很入神,徐佳男此刻也十分放松,她也颇有耐心的给陆言讲着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你大概是无法想象,妊娠期的并发症,妊娠期暴露在流感病毒里,母爱剥夺,因子不相容,甚至是冬天出生,都会相互作用,造成风险。在胚胎期大脑发育过程就受到了某种神经病理改变,新皮质形成期神经细胞从大脑深部向皮层迁移过程中发生了紊乱,导致心理整合功能异常。这种情况,即刻生效并不明显,可随着进入青春期和成年早期,再加上外界因素的不良刺激,导致了精神分裂症症状的出现。” 听到这里,陆言忍不住笑了笑说:“这么说起来,好像我们从胚胎时期的每一次发展,都奠定了我们的一生。” 徐佳男还听认真的点头说:“对呀对呀,所以嘛,精神分裂的根本原因不一定真的只是因为刺激。你最后一次你听说过王乐的情况之后,看来他就已经差不多发病了。那个卷跑一切,一走了之的女朋友,应该是个诱因。” 陆言回道:“嗯,差不多吧!听他母亲的描述,在那 之后,他就居无定所了。三天两头就会接到附近居民的投诉,和派出所的询问。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变的孤僻内向,容易与人发生口角。后来,演变成了动手打人,攻击陌生人。最后一次他的母亲决定将他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就是他拿着刀四处伤人的时候,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已经失去自控的能力了,没有别的办法。” 徐佳男说:“这倒是没错,其实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其他出路。你说你希望我能够缓解他的症状,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把握。你知道精神病院内的控制的手法,比较强硬。他们会宁可让患者呆傻,也不能让他们伤人。经过极端治疗之后,我不能保证他的大脑没有被药物损伤。” 这次,陆言倒是表现的很理解:“其实我也大概明白这件事的难处,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判断一下有没有心理诊疗的必要。如果你觉得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那也不必为难。” 徐佳男微微挑眉,看了看陆言说:“你这么讲理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见呢!” 正说着,门铃声响起来了。 徐佳男微微一怔,因为这个时间已经挺晚的了,她不可能有什么客人来访啊。 陆言也微微一愣,看到徐佳男明显有些惊讶的表情之后,这才揶揄着问道:“哟?看来你这里的客人还真不少,这个时间,还有人来找你啊?去吧,开门去吧,等什么呢?”陆言故意催促。 徐佳男瞪着他,咬牙恨道:“你这种人,好像对你的好印象很难维持个三五分钟!” 陆言无所谓的抿了口酒,指了指大门处固执的敲门声说:“看这意思,肯定不是敲错门了。赶紧开门去吧,怎么,有我在,不方便?” 徐佳男看的出来,陆言直到现在,句句话还有些好像是怀疑林维州的样子。而且,如果真的是林维州,他还打算替徐佳男“斩草除根”一下。 不理陆言,徐佳男站起身走到大门处,从猫眼看了看外面,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米娜。 徐佳男赶紧打开门,外面的米娜一看门开了,顿时开玩笑似的抱怨:“佳楠,你到底在干嘛呢?怎么那么久才开门啊,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要走了。”正说着呢,米娜一眼瞧见了正坐在客厅的陆言。 只见米娜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哇……真的是陆大律师诶!佳楠,我是不是来的太不是时候,耽误你好事了啊?” 徐佳男连忙打了米娜两下责备的说:“别胡说哈,他也是第一次来,今天是来和我谈一个病人的。来吧,进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徐佳男领着兴奋的米娜,走到陆言面前,互相介绍着说:“陆言,这是我的好朋友,米娜。米娜,这是我的房东……陆言。” 听到房东两个字的时候,陆言果断挑眉抬眼看了她一下。徐佳男故意回避了陆言的目光,心想, 不介绍房东介绍什么?同事?咱们也不是啊!朋友?咱俩也谈不上啊!不成敌人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趋势了,怎么他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米娜看见陆言十分兴奋,她有些不安的用手指捋了捋耳边的长发,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这会儿看着陆言,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眉眼间顾盼生辉。她十分主动的走上前,伸出手说:“你好,陆律师!真是久闻大名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佳楠的房东呢!现实中的你,好像比新闻里更加好看呢!” 这直白的夸赞,听的徐佳男差点儿掉了下巴。在她印象当中,米娜可是一个羞怯懦弱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胆量才对。 陆言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王乐的事情影响了心情,他显得有些懒散,有些淡漠。与之前对陈菲那种彬彬有礼的风度比起来,他此刻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显得有些不礼貌。 他连站起来都没有,只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像一家之主的口气一样,对米娜客气生疏的说道:“你好,坐吧!” 米娜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很顺从的笑着坐了下来。徐佳男瞪了陆言一眼,不满他这一点儿都不绅士的态度。而陆言呢,就用刚刚徐佳男无视他的方式,也彻底无视了徐佳男。 在米娜身边坐下,徐佳男便问:“米娜,这么晚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米娜一直微笑看着陆言,被徐佳男一喊,这才回过神说:“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不是刚刚知道你的地址吗,我今晚下班有些业务来了这边,办完事之后就想着这么近,干脆上来看看你,但愿没打扰你们才是……”米娜乖巧的看向陆言,不过很可惜,陆言正专心的看着酒杯。 徐佳男从桌子上拿起那份王乐的资料说:“哪里有打扰,陆言来这里也是为了一个患者而来的。诶,说到这里,陆言,我们米娜可是市安定医院的医生呢!” “哦,是吗?”陆言象征性的回应了一句,并没有表现的很感兴趣。 倒是米娜依然很主动的说:“陆律师是有什么案件涉及到精神病患吗?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家……但也在医院工作那么多年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米娜说着,还十分礼貌的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徐佳男笑道:“哇,米娜,你这随身带名片啊!诶,做的真好看呢!” 陆言淡淡的接下名片,随手放在了酒杯旁,点头示意:“好。”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徐佳男没有想什么太多别的,只问了陆言一句:“那王乐的事情,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明天来接你吧!”陆言说着,看了看表。 徐佳男又问了句:“要不要问问米娜的医院?” 米娜还没来得及插话,陆言就果断回绝道:“暂时先不必麻烦米医生了。” 第三十六章 意想不到 徐佳男耸耸肩说:“那好吧,正好明天我有时间和你一起去,我们就先看看情况吧。” “好,那我明天快到楼下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不早了,你们先聊,我先走了。”陆言说着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米娜一看陆言要走,回过头对徐佳男说:“呀,还真是不早了……你上班一天累了吧?要不然……我也走吧?” 徐佳男对自己的闺蜜,心思单纯。她摇摇头说:“不累啊,你不是刚来吗?如果你累了,那就先回去也行。陆言,你顺不顺路送送……” 徐佳男想的倒是简单,她觉得那么晚了,让米娜自己回去不太安全,就想着让陆言送送她。印象中,陆言好像住的也挺远。 可是她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说出口,陆言就站在门口冷淡疏离的回了句:“不顺路。你们再多聊聊吧,我先走了。”说完,就走出了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米娜站在大门处,看着陆言的背影隐隐有些失望。徐佳男则是叉着腰,咬牙切齿的说:“这个该死的性格,永远都是那么欠揍!来,米娜,进来吧!反正你也是刚来一会儿,不用那么着急走吧!” 米娜就像是一个撒了气的皮球一样,刚刚的神采飞扬全都不见了,有些没精打采的瘫坐在沙发上。 徐佳男给她端来水果后,看见她这个状态,有些好笑的问:“喂,你怎么啦?不会是被那个倒霉鬼气到了吧?我跟你说,米娜,你要是真跟他生气,拿能把你气死!他那个人就是那种该死欠揍的性格,和谁都是那副死样子,今天尤其严重!你别理他,别让他影响心情哈,来,吃水果。” 米娜有些怨念的抬眼看着徐佳男,酸溜溜的说:“哎,还说什么好闺蜜呢!口口声声他只是你的房东,可是我今天看啊……可完全不像。” 徐佳男差点儿被嘴里的苹果噎到,她咳嗽了两声说:“不像??那像什么?冤家对头啊?” 米娜翻了个白眼说:“你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心理医生的呢!有的时候心思敏感细腻,可有的时候呢,又神经大条到令人发指!佳楠,你就看不出陆言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徐佳男满嘴都是苹果,听了米娜这话之后,仔细的想了想说:“嗯,好像是有点儿不一样,他和别人欠揍的指数可能稍微低一点。你看,和你,和陈菲,都好歹还有些面子可言……呃不,今天这个情况是例外。但是他和我,好像永远都是例外!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没有!”徐佳男气哼哼的狠狠咬着苹果,好像是在发泄心里长期积压的愤怒。 米娜一直看着徐佳男的表情,这会儿微微眯起眼,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你啊,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命……从小到大好像好运都会莫名其妙 的降到你的头上……” “好运??”徐佳男瞪大了眼睛,然后愤愤难平的抱怨说:“米娜,你这话可是刺激到我了!我跟你说啊,我最近这霉运走的,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去看看黄大仙了!你是不知道,我经历了一连串的天降横祸!!然后又阴差阳错的住进了这间冤家的房子里!天……我的悲惨遭遇,你在我这住一夜,我都未必和你说的完。” 米娜没有理会徐佳男的怨念,她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幽幽说道:“记得小时候呢,陈菲长的最好,你学习最好,你们似乎永远都是被人们喜欢的那个类型。后来,陈菲走偏了路,一步踏进了万丈深渊,好像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变成了既是长的最好,又是学习最好的人。咱们两个人,同时选择了心理学专业,同时有了共同的志愿。最后,你进了心理咨询中心,我去了安定医院……虽然面对的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可总感觉……我和你不一样,有很大的差距呢……” 听着米娜这幽幽的回忆和倾诉,徐佳男也陷入到了过去的时光里,她叹了口气说:“米娜,其实我们几个人当中,你大概才是过的最好的。工作稳定,家庭圆满,也没有经历过菲菲那样痛苦的过去。你知道我在心理中心那混的叫做一个艰难啊!而且,你这事业单位,不觉得更好一些吗?就像你说的,反正面对的病患都是同一种人嘛!” “话虽如此,可是当人家介绍的时候呢,会说你是心理医生,而我呢,确实精神病院的!”米娜嘟着嘴,脸上带着惹人怜爱的委屈。 徐佳男连忙说道:“才不是呢!那一定是外行到家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偏见。你想想,当初你努力进入了事业单位的时候,我工作还没个影子呢!现在虽然说是稳定了,但是……工作中烦心事也不少,每天累的像死狗一样,还得过着寄人篱下交房租的日子!”说完,徐佳男也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米娜被她那个样子逗笑了:“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还寄人篱下……如果上天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我还巴不得呢!多少人想要靠近陆言,都没处下手。你呢,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 徐佳男听着这话,像是碰了瘟疫一样,一脸嫌恶的连连摆手说:“别别别,可别!这近水楼台可是收费的!这该死的月亮也谁愿意要谁要,我是不要!” 米娜瞪了一眼:“哼,得便宜卖乖,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到时候……你别后悔呀?”米娜弯着眼睛,别有深意的笑着。 徐佳男态度坚决的说:“我才不后悔呢!要不你拿走?” 米娜听徐佳男这话,明显眼里亮了下,但是马上她又叹息着说:“哎,我可没有那命呢!人家陆言可看不上我。”说着,用手点了点桌上的名片,给徐佳男看。陆言根本看都没看,更别提带走了…… 徐佳男看着桌上 的名片,愣了一下说:“那个自恋狂,大概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起。所以他作出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比这更没礼貌的事儿,我也能理解。” “切,这分明就是因人而异嘛!”米娜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徐佳男有些不理解的问道:“米娜……你不会真觉得那个冰块脸自大狂张嘴能怼死人的陆言不错吧??” 米娜有些窘迫的收敛了下说:“咳咳……人家本来就是青年才俊啊,难道陈菲没和你说过这个人很不错?” 徐佳男想了下说:“那倒是也说过,菲菲还是他粉丝呢!所以我就说啊,你们都是被这个男人外表蒙蔽了双眼的单纯少女……不想被这人气死,务必远离。” “瞧你说的,怎么听都像是得便宜卖乖呢!诶对了,陈菲怎么样?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她情绪不太好,不会是……又陷入爱河了吧?”米娜问。 徐佳男推了她一把笑道:“你说什么呢!菲菲这些年,从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她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道,我也不想多提。她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们作为好姐妹,好闺蜜呢,唯一要做的,就是支持她。支持她所有决定,就是了。” 米娜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说:“支持她?她如果打算再犯傻,你也支持她??” 徐佳男说:“不会的……菲菲经历了那么多,远远比我们都要成熟的多了。她呢,就是太重感情了。她就像是一个为爱降落凡间的仙女一样,该受到的天罚也受了,未来应该都会是美好了吧!而且,现在想让她动心可不容易。” “是吗?万一出现个富二代,帅小伙儿之类的,她也能完全不动心啊?”米娜好像不太相信。 不过徐佳男倒是一下子有些惊讶,因为米娜说的这个假如和万一,简直就是程涛本人!!但是呢,米娜不可能知道程涛,陈菲自己不说的事,徐佳男也不想提,所以只是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就摆摆手说:“那就看她自己咯!万一,你也说了都是假设嘛!那万一她还真就遇到了一个真心相待的白马王子呢,我们不得祝福她??” “是是是,这世上啊,白马王子都被你们俩给遇见了。像我们这些灰姑娘的表姐,只能干瞪眼看着咯。”米娜怨念的看着天花板。 徐佳男彻底被逗笑了,她趴在沙发上,唔着肚子笑着说:“你这……什么灰姑娘的表姐啊!这都哪来的稀奇古怪的童话!米娜,哈哈哈,这些年你可是真的变了,你现在变的怎么那么逗!” “有吗?” “当然,我记得原来啊,咱们之间最风趣幽默的是菲菲。现在呢,好像变成你了!尤其刚刚,你给陆言名片的时候,一下子让我感觉好像快要不认识你了呢!”徐佳男认真的看着米娜,非常欣赏她如今的自信和勇气。 第三十七章 同情的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米娜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带着一丝淡漠的依旧看着窗外,语气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说:“从前……我们都很傻,日子也是稀里糊涂的过,人也是稀里糊涂的活,根本就活不明白,更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其实,人生短短也就是数十载,有资本的最好年华大概也就十几年。你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要窝窝囊囊的委曲求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有些事,你不勇敢地去做,永远也做不成。有些人,你不大胆地去争取,永远也得不到。这人呐,想要什么,还是都要靠自己。我从前,就是太胆小,太怯懦了,如今想想,活像个傻子似的。” 米娜说完这话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冷笑。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徐佳男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她不认为自己的闺蜜,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觉得她能够说出这番话。而熟悉,不仅仅是因为她们认识的太久了,而且还很像工作中徐佳男经常会碰到的那些负性能量太多的人。 不过徐佳男的标准一直在,她不会把心理学的知识运用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即便能看出米娜的变化很大,她也不愿意妄自揣测。 所以,徐佳男只是笑了笑说道:“是啊,活着嘛,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谁都是如此。在外人看来,我们应该比普通人看得更加透彻一些。可是实际上,事情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也一样只是普通人。知识和专业,并不能解救我们的生活。不过,米娜,你一直是一个心气儿特别高的人,和我比起来,你太上进了。我只希望,你别让自己太累了,活的开心点……比什么都重要嘛。” 这番话是徐佳男的心里话,可米娜听着却有些不领情的笑着哼了一声:“你呀,你呀,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我要是有你这条件,我当然也会觉得开心最重要呀!但问题是哈,真正的事实是……根本就没有能够让我发自内心快乐的事情啊!要不然,像陆言这样的房东,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得了。说不定,我会比现在快乐点儿呢?” 徐佳男只觉得米娜是玩笑话,她哈哈大笑道:“你快别闹了,刚才那一会儿,你还没领教啊?认识这样的人,不但不会有快乐,反而还会让你无比愤怒,甚至时时有杀人的心。” 米娜也不再争辩,笑了一会儿说:“行吧,我大老远的过来,也看见你了,也看见你的房东了,你过的确实挺好的,作为好朋友呢,我也真心替你开心。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因为米娜不是陈菲,她工作的地方离这里稍微有些远,徐佳男也不便留她住下,那样一来,第二天她要很早很早起来才行,反而很不方便。而且,徐佳男也不是看不出来,现在的米娜,即便她张口留她,她也不会真的留下来住下。 所以徐佳男看了看表说:“那行吧,我就先不留你了,改天你休息的时候来找我,叫上菲菲,咱们也来个促膝长谈。哈哈,到时候谁也别想先睡哈哈。” 米娜笑了笑,走到门口:“好好休息吧,改天见。” “好的,你路上小心点。” 送走了米娜,徐佳男稍稍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就看着桌子上的病例,想起了明天和陆言的约定。 其实她很清楚,别说是她了,就算是她的老师,王乐这种情况也是爱莫能助,不可能出现一次就能有所改善。但是如果能见上一面,徐佳男至少可以给陆言提供一些可靠的建议。哪怕王乐只能在精神病院被束缚治疗,那也让他心里有个数。 虽然说,徐佳男觉得陆言对王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心和照顾,大概帮忙也仅仅是想让他的母亲安心。说白了,就是帮他母亲咨询一下而已。但是徐佳男想起陆言所说的王乐的经历,即便抛开陆言,她也还是想尽可能帮助他。 如果说能够让他稍微恢复,哪怕是至少保证他对社会不会构成危害,他都能从精神病院里出来。要知道,那地方其实和监狱差不多,也有可能……对待不同病情和反应,精神病院比监狱还要可怕的多。 在监狱里,可怕的是那些各种各样的凶神恶煞,他们的心理普遍暴戾,狡诈,当然也不排除冤枉或者无辜受牵连的人。可总体来说,监狱属于关押约束犯罪行为的地方。 可是精神病院里,可怕的不是杀人犯,也不是诈骗犯,也不是小偷和淫贼。在这个精神世界里,他们可以是任何人。一个病患,他上午可能是一颗蘑菇,一个面包,一条鱼,下午可能是太阳神或宙斯,晚上可能就变成了撒旦或冥王。他们的心理身份完全不可能固定在杀人犯,抢劫犯等等这些身份上。他们此时此刻是谁,完全取决于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 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必然会有特殊的待遇。医生是不可能按照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这些病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更柔弱,相反,是因为他们更强大,破坏力和伤害力更加无所顾忌。 一名狱警可以威胁一名犯人,教育他如果表现不好,可能会加刑。犯人脑子里有法律意识,即便他不想活了,他的脑子里也清晰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利,什么有弊。 可如果是一名精神病院的医生,对一个发狂的病患者去解释什么叫做刑事责任,什么叫做“为你的家人孩子考虑”……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对于这样根本无法控制的高危害人群,有时候往往就要采取极端的办法。 这就是重症患者都会穿束缚衣,缠束缚带,控制他们人身自由的原因。 一旦他们可以自由活动,就会伤害自己,伤害他人。没有办法,精神病院“镇压”攻击和伤害的办法,只有用最快的方式让发狂的病人暂时失去行为能力。 可想而知,日复一日的镇静剂,药物治疗,他们的大脑会渐渐变的迟缓,直到……失去攻击能力。也就不会再对他人或社会造成任何危害了。 想想王乐的年纪,他不应该是在这样可怕的环境度过余生。同样都是高度监管的地方,精神病院比监狱更可怕的是……这里被关押的人没有一个是清醒了。因为不清醒,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有很多在精神病院里的伤人事件,患者和患者之间的冲动,或者医疗事故等等……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一个人因为犯罪而被捕入狱的话,不代表他的亲人就从此放弃他了。但是一个人如果被亲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基本上也就等于彻底放弃他了。 监狱还有浪子回头的机会,而精神病院里走出来的人,却真的很难再“回头”了。 徐佳男坐在沙发上,有些出神的想着这些。她有时候常常会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幸的灾难和人为的悲剧呢?就像陆言之前问她的那句话,一个人的精神真的能够脆弱到那个地步吗?说崩溃就崩溃了?徐佳男觉得……给陆言解释的,那是学术解释。但如果真的让她凭心说的话,她大概会说,是的,真的就是这么脆弱。 只不过,人与人的精神崩溃底线不同。有的人能承受大起大落,却无法接受生离死别。有的人淡看生老病死,却无法释然所得所失。触碰不到底线的时候,人类的精神潜力无限强大。可一旦触碰到,就会想决堤洪水,一溃千里。 那些彻底“疯了”的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相当于死了一样。他们的精神死了,死在了自己构造的虚假世界里,再也不想出来。从此,他们也就和这个人世断绝了一切往来。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就是疯子们的“六亲不认”。 无声的叹息,表达了徐佳男心里对王乐的惋惜。她希望自己有能力能够帮助他,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时常去看看,以自己的专业试图让他不再狂躁伤人。 收拾一下自己烦乱的心情,洗完澡之后时间也不早了。为了避免明天早上陆言会用砸门的方式来催她,徐佳男决定抛开一切胡思乱想的思绪,早早睡觉,明天争取有一个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见见陆言妈妈一直惦记的那个可怜的患者。 也别说,这一觉,徐佳男睡的还真是不错。早晨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闹钟还没响起,她就已经起床了。 洗漱妥当,换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徐佳男看时间还早,就又看了看王乐的病例,并拿出自己经常翻看的书籍去比对了一下,想更加了解一些他的病情。 第三十八章 特殊的监狱 在距离和陆言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徐佳男放下了手里的书,看了看表,然后心中暗想:那个自大的冰块脸总不会忘记这事了吧?别到头来自己挺上心的,准备好了一切在这里等,结果他照常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有些着急和不安的徐佳男,走到落地窗前来回踱着步子。 就在她的眼睛无意间瞟到楼下的时候,她忽然感觉看到了陆言的车!那车不算低调,还是很好认出来的。而且就在自己的楼下,徐佳男反复睁大眼睛确认了几次,最后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陆言的电话。 “喂,你在哪?”徐佳男盯着楼下的车问。 “在你楼下。”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徐佳男说着话,就准备拿起东西出门。 电话那头,陆言好像是沉默了两秒,这才说:“怕你昨天聊的太晚累了,想着你几点起来几点出发就好了。反正今天你也有时间,那边探视我也安排好了,不着急。” 听到陆言这么说,徐佳男也愣了一下,她心里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因为昨晚她还认为陆言是那种晚一分钟就会上来砸门的人……没想到他也有不正常的时候。 “等我,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下楼。”徐佳男说完就挂了电话,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出了门。 等坐上陆言的车时,陆言拿了一杯咖啡递给她说:“不知道你习惯吃什么早餐,一会儿可以在路上吃点东西再去。” 陆言突然这样像个“正常人”似的体贴,让徐佳男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干笑了两声说:“你不会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吧?”这句玩笑话,本来就是玩笑话而已,可是徐佳男说出来就后悔了。因为她觉得和陆言这种人开玩笑大概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陆言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我昨晚不走,不是更方便?” 徐佳男瞬间尴尬的看向车窗外,不自然的转换话题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一个有耐心等人的人。” “确实没耐心,分人分事。”陆言淡淡的说完,就发动车子,朝着郊区那个距离不算近的精神病院出发了。 在路上,陆言问过徐佳男要不要吃些什么,徐佳男摇摇头说:“我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吧,看过王乐之后,如果还有心情吃饭,那出来之后再吃也一样。” 陆言没有坚持,顺从了徐佳男的意思。 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那家精神病院。 远远的,徐佳男就知道差不多到地方了。这里她虽然没有来过,但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几公里以外,只有一个加油站,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建筑,更别提是居民区了。 在这个城市,有两所普通看守所都比这个精神病院要更接近“人气”。而这家医院,偏僻的就好像是 关押什么重刑犯一样的地方。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城市里一共有四家精神病院,都离市区非常远。这也难怪米娜会抱怨她的工作,去哪里都不方便,一种与世隔绝的距离。 随着不远处的一个很大的路标,他们开车驶入了精神病院的区域内。远远看上去,那片高墙和围栏,以及部分高墙上的铁丝网,无不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气氛。 徐佳男也去过普通的精神中心,比如米娜所在医院,就和正常医院差不太多。就算有区别,也不会区别那么大。想来,这里的患者,都是对社会及他人能够构成严重危害的吧。 在进入大门的地方,门禁检查了陆言的登记信息和探访预约,知道他是谁之后,还有两个保安乐呵呵的过来打招呼:“诶,竟然是陆律师!您怎么会来这里,不是有案子吧?” 另一个也有些兴奋的说:“前些天我还在新闻上看到您呢!”说着,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徐佳男,然后很八卦的问:“这是带女朋友出来吗?” 徐佳男表面不动声色,看向另一边车窗外,就当没有听见这八卦无礼的言论。但是心里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些保安是在精神病院呆傻了吗?谁带女朋友出门会到精神病院约会参观啊?疯人院一日游??那这两个人怕是都有问题吧?? 陆言拿回证件,还是一如往常的礼貌疏离,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问了一句四区怎么走。保安很热心的给他详细指着路,然后又告诉了他探视流程,直到后面有车来了,他们这才闭上了热情的嘴。 “谢谢。”陆言礼貌的微笑,然后升起车窗,朝着他们指路的地方前进。 就在看到了陆言那个礼貌的微笑之后,徐佳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说:“诶,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既然是不成熟那就别说了,等考虑成熟了再说。”一句话噎的徐佳男,把这一个早上对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一丁点儿好感全部噎没了。 徐佳男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我觉得我这建议就算是相当成熟了。我建议你,以后不想笑的时候,还不如不笑。因为你那所谓礼貌的微笑,在我看起来简直就是职业训练出来的,眼睛深处没有笑意,甚至你都没有正眼看过一眼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训练有素,大概是当大明星当习惯了吧,尽可能想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可是陆律师,您这个微笑在我看来不但不那么完美,反而还严重透露出了你这个人的冰冷淡漠,自高自大,骄傲自负,眼里装不进别人,拒人千里之外,格外不亲民的性格特点。所以呢,从一名专业的心理医师的角度,我给你一个十分成熟的建议,那就是,不想笑就别勉强了。你勉强,别人看着也难受。”说完,徐佳男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她虽然是没有什么勇气去看陆言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心里明显痛快多了! 说的夸张一点,这会儿心里舒坦的,让她多交半个月的房租,她都愿意! 和想象中陆言黑着脸反唇相讥的狂轰乱炸不太一样,徐佳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反驳。车子已经停好了,陆言既不反击也不说话,这倒让徐佳男有些惴惴不安。 抱着怀疑且警惕的心情微微转过身,看向陆言。这才看到陆言正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并且,还是笑着的。 这个笑,让徐佳男有些愣住了。因为陆言此刻的笑容是放松而且没有敌意的,他就像是真的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着看着徐佳男。 之前徐佳男也承认,陆言是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虽然平日里那强大的气场太过凌厉,但是当他真的缓和下来的时候,笑容十分动人。 但是即便是这样好看的笑脸,徐佳男也还是越看越冷,最后忍不住往后靠了靠问:“你干嘛?今天这么虚心吗?这是在练习真诚微笑啊?” 陆言依旧笑着,看着徐佳男清丽的脸,想了想说:“既然是专业心理医师给的成熟建议,那我理当好好斟酌才对。而且你真的很有意思,有时候呢,会让人觉得蠢的要命。有时候呢,又让人觉得锐利又透彻。如果你能把分析我笑容的能力,拿出来一丁点儿去分析分析你身边的人,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我身边的人??”徐佳男不解的看着陆言:“你什么意思?” 陆言看了下表说:“你不是说先去办正事吗?等我们看完了王乐,下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聊这个问题,走吧。” 徐佳男咬牙攥着拳头下了车,她没想到陆言还会这一套呢。卖关子,吊胃口,欲擒故纵,让敌人的心里七上八下。不过后来想想,他是个律师啊!不仅是个律师,还是个很生猛可怕的法庭怪兽。这样一想,他会什么招数也都不奇怪了。 陆言还算是绅士的,给她开车门,走到不平的草地台阶时,还伸手扶了一把。徐佳男想,这大概就是他能够给不了解他的外人们一种完美假象的原因吧?比如自己那两个闺蜜。 跟着陆言去办理探视手续,这个手续还是相当复杂的。别说是这样“特殊”的精神病院,就算是普通的精神病院,这个手续也比一般的医院复杂。更何况现在一般的医院,住院探视也都有了规定的时间,严格的流程等等。 而且,由于他们要进入的区域,都是那些“疯”的比较厉害的患者所在的区域。他们具有较强的攻击性和危害性,院方再三的对陆言和徐佳男叮嘱注意事项,并安排了专业的医生陪同。 徐佳男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环境,只觉得这大概比探监还要复杂,气氛更加紧张。联想到王乐,她的心又沉重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的那样厉害,如果,哪怕,他有过百分之一的清醒时刻,那么这几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第三十九章 有负韶华 和一般人所认为的“疯人院”有很大的区别,经过几道“防守”严密的沉重大门之后,徐佳男跟着陆言来到了王乐所在的区域。这里没有尖叫声,也没有哀嚎声,更没有那些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声。这里安静的诡异,静谧的好像没有生命存在一样。 徐佳男的高跟鞋声清脆的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两侧隔离着的小小隔断间里,不时会有被高跟鞋声吸引过来的迟钝目光。那些眼睛里,没有感情,没有动机,从目光里看不出正常人类的情绪。 这样的注视目光,使徐佳男不由得一再放轻自己的脚步,努力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可是这显然是做不到的。 有些病人大概是到了散步或者吃药的时间,正在不远处走廊边上移动着迟缓呆滞的脚步。虽然每个病患身边都跟着这里的护理人员,但是他们那毫无情绪和感情的眼神,还是让徐佳男觉得他们有随时会突然冲过来的可能。 说来奇怪,自己明明是一个心理医生,但是在这个特殊的精神病院里,感觉和在心理咨询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也许,米娜说的没有错。精神病院的工作,和心理咨询师完全是两码事。即便都是精神心理领域,但是所做的工作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走在前面的陆言,大概也感受到了周围诡异的气氛和徐佳男紧张的情绪。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一把牵住了徐佳男的手,紧紧的握住,然后大大方方的继续往前走。 徐佳男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缩回手,可是在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下,陆言手掌传来的淡淡温度,却极其让人心安。不知不觉的,她坦然接受了这样的“保护”。她知道,陆言是想告诉她,别害怕,他会在前面保护她。而且她也知道,在这样专业的精神病院内,是不太有几率真正发生伤人事件的。只是初次接触的紧张,让她有些和平常不太一样。 陆言就这样牵着徐佳男的手,一路跟着医生找到了王乐的病房。 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和普通一员的不同。这里不会有任何尖锐,易碎,坚硬的东西存在,因为病人在里面,总不能一直捆绑着他。一旦松开了禁锢,他们自我伤害的行为将无法及时防护。所以这一间间病房,既是囚禁他们的地方,又是保护他们的地方。 站在房门外,那位医生对陆言问道:“陆先生,你确定要面对面交谈吗?这个病人在入院之前,可是拿着菜刀狂奔了四条街,砍伤了好几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他都不会对你们有感情反馈。他的心理有无情型人格缺陷,您带着这位女士接近他,我觉得并不妥当。” 如果是陆言自己,他大概不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带着徐佳男,就算徐佳男本人就是一名心理医生,也不意味着她能 战胜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 陆言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看徐佳男,然后问医生:“以您的建议,应该怎么做才好?” 医生也是看出来了陆言和徐佳男此行的决心,不可能因为几句话而直接打道回府。所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给他穿上束缚衣,固定在沙发。这样的话,你们既可以交谈,又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有劳了。”陆言微微颔首。 医生打开门进去了,徐佳男这才有些不自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对陆言说:“谢谢你为我考虑的那么周全,不过我不希望因为咱们的到来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一会儿我们进去之后,我会试着观察他的状况,如果他真的必须留在这里治疗,那我们也只有离开,以免带给他更多的痛苦和刺激。如果他还有诊治的希望,那就让我和他好好谈谈。你看可以吗?” “行,你看着处理就好。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你。”陆言郑重其事的说着,语气却依旧平淡自然。 这大概是陆言和徐佳男少有的正常沟通,并且还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没有唇枪舌剑,也没有冷嘲热讽…… 很快,那位医生就出来了,指了指大门说:“进去吧,我就在这旁边的护理室,有什么事按警铃或者直接去找我都可以。” “好的,谢谢。”这一次,是徐佳男礼貌的道了个谢。因为在她看来,自己说这句话的态度可能要比陆言真挚的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医生在外面随手关上了门。 这间屋子里的构造和徐佳男之前了解的差不多,靠着墙边的地方有一个完全柔软的“沙发”。此时,沙发上正坐着一名瘦削的男子,他穿着双手相连的束缚衣,脚下的裤腿也有特殊的绑带,他这个样子,就算一跳一跳的到人面前,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力。 这就是王乐了,徐佳男心里想着。 王乐一直低着头,额前稍长的碎发挡着脸,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但也带着几分心疼。 在整间屋子安静了两分钟之后,他才缓缓的抬起头,从头发挡住眼睛的缝隙里看了看来人。 同时,徐佳男也看到了王乐先前被遮住的脸。 即便是有头发遮掩,即便是苍白消瘦,即便是带着病态的气色和眼神,但是只这一抬头,徐佳男就理解了陆言所说的,小时候王乐所到的地方,都会引来大人们的注目和夸赞。 他的长相,阴柔俊美。单薄的凤眼狭长上扬,高挺的鼻梁俊秀小巧,那两片薄唇就算毫无血色,也能看出唇形完美漂亮。说他长得像个美女不为过,但是却又有一种比女人更刚硬的东西在骨子里。 这样的男子,如果他是正常的,如果他没有经历那些磨 难,如果……他像陆言一步一步攀爬向人生的高峰,那么徐佳男相信,他的“明星”效应一定不比陆言差多少。 这样美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遭受这样的折磨呢……说到底,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之前只是听陆言说起过王乐从小时候就长得很出众,但是徐佳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出众。哪怕穿着一身疯子才会穿的衣服,也挡不住他骨子里那股子邪魅的劲儿。 当然,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眼神和这里其他的病人略有不同。 那些病人,徐佳男一路看过来,感觉基本上和植物人差不多。或者说,只是稍微清醒一点的植物人。他们没有感情,更谈不上有什么情绪,反应非常迟缓,就像是电影里的丧尸一样,并且没有任何攻击力。 可是王乐就不一样了,在医生走后,他抬起头看到了陆言和徐佳男的那一瞬间,徐佳男甚至觉得他的目光和寻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有些异样的,是他眼里有着不寻常的疯狂。 那说不清似笑非笑的表情,就那样邪邪的盯着陆言。而陆言倒也坦诚,他也就那样看着王乐,不言不语,不动不慌。在他看来,大概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能够心安。 看着陆言和徐佳男,王乐忽然低低的,诡异的开口笑了一声说:“陆言……你这是带着女朋友来给我看看吗?你不怕我会伤害她吗……?不,不对,你怕。不然的话,你不会紧紧拉着她的手吧……不过……在我们小时候,我倒是不记得你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人……看来,你很喜欢她……”王乐一直邪气十足的笑着,那声音就像是耳语一样,喃喃低沉。 但是这番话还是让徐佳男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她开始怀疑这个王乐是不是真的疯了。徐佳男努力把自己放在客观的角度,去分析刚刚王乐的话。首先,他一眼就认出了陆言。其次,他能记得起陆言小时候的样子和性格。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懂得观察……他观察着陆言的一举一动和每个眼神动作,然后分析着陆言的心理状态…… 这么说或许觉得很怪异,但现在事实就是一个疯子在用心理学分析着陆言和徐佳男。 王乐浑身都被束缚着,他好像也并不介意。只慵懒的偏着头,带着诡异的笑意打量着徐佳男。 陆言对那样的打量有些介意,他觉得自己带徐佳男来这里已经是请人帮忙了,不该让她受到无礼的注视。于是走上前一步,准备挡住王乐的视线。 可是徐佳男却在动作的那一刻一把拉住了他,并柔和的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要担心也不用介怀。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呢?总不会真的是来精神病院一日游的。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王乐来的,但和心理疾病的患者接触,目光接触很重要。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因为所谓的“无礼”而放弃呢? 第四十章 噩梦不醒 而且徐佳男也能感觉的到,王乐对她并没有真正的敌意。不能说王乐是真的祝福陆言有了“女朋友”,但是那目光至少也不是想要攻击的样子。 王乐的眼神,让徐佳男有些困惑。因为如果说他正常,那眼神里带着的邪意就说不通。可要说他不正常,他的思维能力和那灼灼的目光都好像比一般人还要清醒的多。 据了解,王乐已经在精神病院不止呆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里,以他之前的“辉煌战绩”,医生是不可能下手轻缓的。那么,药物的作用多多少少会让他变的和外面那些病人一样,有些呆傻和迟钝,怎么可能这样清醒呢? 对这样的疑惑,徐佳男反而有了“专业兴趣”。一般来说,以她所了解的精神分裂症来看,神经生化基础上一般有几种可能性。比如长期使用促进多巴胺释放剂,如苯丙胺,会使正常人产生幻觉和妄想。抗精神药物因为抗多巴胺,所以一般受体都会对精神分裂阳性患者有效。那么,王乐就不存在现在这样明显兴奋和揣测的状态。 那么……就是说,精神药物抗多巴胺的作用在他身上并不明显。所以他才不会像外面那些病人一样反应迟钝缓慢。 这样一想,徐佳男有些惊讶自己的猜测,同时又不能断定自己大胆的设想,所以只小心的试探着开口问道:“王乐,我听陆言说,你们在小时候是朋友。” 王乐像个魅惑的女子一样,低头哼笑了一声说:“朋友?也谈不上吧?在我的印象里,陆言从小的时候,就像他现在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大概进不了他的眼里吧?” 徐佳男的手在陆言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不要在意王乐的言语,她的问题,只是想印证一下王乐的认知能力是不是真的太“正常”了。 陆言看了徐佳男一眼,很浅很浅的笑了一下。 徐佳男放下心来,继续对王乐问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还记得,看来你对陆言的印象还是挺深的,是吧?之前……伤人不是故意的吧?” 听到这里,王乐又笑了。这次,他笑的十分张扬,他蜷缩着根本无法舒展开的身体,笑了好一会儿才对徐佳男反问道:“你这么问,才是故意的吧?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你们来好心看望我,我就要像一个虾米一样被完全包起来。如果我当初不是故意的,现在又怎么可能有这待遇呢?如果我好好的,说不定你现在是我女朋友……”说话间,王乐依然诡异的笑着,并挑衅的看着陆言。 这一次,陆言沉下脸,低沉的说了句:“王乐,佳楠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如果你并没有疯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我希望能够帮助到你。” “帮我?哈哈哈……你怎么帮我?带着你的美女 女伴儿来看看我,找个心理医生来跟我谈谈心,就是帮了我?别闹了,我不小了,你也不小了。小时候都没说过孩子话,现在怎么了呢?”王乐收起了笑容,冷冷的看着陆言。 他的表情变化,让徐佳男更加诧异了。如果王乐真的是“疯”到必须接受精神病院“囚禁”的地步,他哪里还有这样快速转变情绪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和陆言这样的人,你有来言我便有去语,一字一语都不落下风,甚至公平点儿的说,他还有点儿一直占上风。 徐佳男猜想王乐的精神分裂症,不但没有把他变成疯子,还把他变成了可怕的“天才”。他能成功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即便是现在先进的科技手段,也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确实有精神分裂症。他想表现出什么状态,就能是什么状态。他想这一刻当杀人犯,还是正常人,完全取决于他的想法。 目前脑影像和神经认知检测等技术,都是利用疾病生物学标记发现的临床特征,使医生们有可能对处于疾病一期二期的患者予以识别,对该病的早期诊断和认知缺陷的治疗渐渐变成有可能完成的事情。 正常的患者,大脑皮质的gaba合成酶水平下降,中枢谷氨酸功能不足,因为这些原因,患者才会出现幻觉,妄想,情感淡漠,退缩等症状。可是这些症状,无论怎么检查,王乐也一定都是符合标准的,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他是装疯。 但是长期服用药物却没有明显的抑制作用,这也可以证明了王乐的精神分裂症真正的类型并不是他所表现给医生的类型。换句话说,他是故意让医生没办法准确的对症下药。可是这样一来,除了拖延他的病情和能让他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清醒”状态以外,并不会有更多益处。那么,王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就在徐佳男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王乐忽然看向徐佳男说:“美女,别费心思琢磨我了。今天你是陆言带来的,所以看见的我就是这个样子。你可以把外面那个蠢货医生叫进来问问,我平时是什么样子。陆言还能惦记着我,咱们就正常的聊聊天,当作往日情分了。费心思研究我,不如好好研究你身边的男人。”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吗?”徐佳男有些悲哀的看着王乐,无视了他之前所有的话。 王乐看了看四周,像是考虑似的想了想回道:“为什么不喜欢呢?你活在这里的时候,会发现身边的人都是疯子,只有你一个人清醒。但是当你活在外面的时候,会感觉周围的人看似都很清醒,只把你一个人当作疯子。你说,哪种感觉更好呢?而且在这里很有意思,每个疯子都有每个疯子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的世界里,你,我,陆言,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们都是疯子,只有他自己才是正常的。他们的那个世界,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其 实,相当不错。” 王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徐佳男接话问道:“其实你不是也一样吗?你的精神世界里,不是也有你自己的世界吗?外人走不进去,你自己也不愿意走出来。你宁愿被束缚在精神病院里,也不愿意走出你的那个虚假世界,去面对真实世界。” 王乐挑眉看向徐佳男,赞赏的说:“不错啊,陆言找的女朋友果然不一般。看来,你还真是个心理医生。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谁心理没点儿毛病,谁的心里没藏着点儿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和别人到不里的地儿呢?每个人心里都有噩梦,都有一个虚假的世界。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一定有。” “是,我承认。但是我在构造内心世界的同时,不会抗拒外界。而你不能,你是完全排斥了外界。王乐,大好年华,就要在这里白白浪费掉,不可惜么?如果你愿意接受心理治疗,我愿意做你的心理医生,然后……” 还没说完,王乐被束缚的双手就下意识的摆了摆,打断了徐佳男说:“别别别,别说你愿意,我会误会……哈哈哈,而且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你该知道,我现在是一个高危个体,对社会有很大的潜在危害。你最好不要担这种责任,也不要试图有什么拯救我的圣母心态。我是一个精神病,我是一个疯子,我不是一个癌症患者在等着医生施以援手。陆言,劝劝你女朋友,省省吧。” 陆言闻言只偏过头不再看王乐,但是却没有说什么。因为徐佳男既然来了,这既是帮忙,也是她自己的意向。陆言知道徐佳男是一个对工作很执着的人,事情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帮陆言一个忙那么简单了。所以,一切都按照之前他们说好的那样,由徐佳男说了算。这算是陆言对徐佳男的尊重,和对她工作的支持和信任。 徐佳男这时也笑了笑,对王乐说道:“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样的病情,一直很担心你的处境,甚至还一度没有自信,四处翻看书籍,生怕自己的心理学知识解决不了精神疾病的严重状态。可是现在看来啊,我完全是多虑了。你在这里的状态想必会比每一位患者都更好,因为你知道在什么样的恰当时机表现给医生什么样的状态。就算我现在出门大喊,你不是疯子,都不会有人相信我。而且,我相信你很快就会上演一出拿手好戏。你给精神医生所表现出的症状为精神分裂症当中的激越症状,一是攻击暴力,二是自杀倾向。显然,你第一个症状做的就很好,听说你能拿着菜刀狂奔几条街去砍伤路人。所幸,他们都只是轻伤而已。可即便如此,你的表现也会让医生觉得你冲动控制能力减退,社交敏感度降低,严重的表现出冲动攻击和暴力行为。这样的危害性,足以让你在这里好好呆上几年了。” 第四十一章 挑战 王乐并不否认,他笑看着徐佳楠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不好呢?而且我确实有精神分裂症,你也该知道,我这种病很不稳定的。” 徐佳楠看了看陆言,想询问一下陆言的意思。 可是王乐却直截了当的对徐佳楠说:“喂,美女。你不用看陆言,我的人生又不是他的,你想让他替我决定?” 徐佳楠面对这样牙尖嘴利,反应灵敏,极不配合的患者,也是第一次。她只好转回头看向王乐问道:“那么,你的决定,就是让你的人生在这里度过,是吗?精神分裂不是完全无法治愈的,但是关键你得配合。” 王乐向后一靠,语气变的更加慵懒的说:“你说怎么配合吧!你还要我怎么配合?这里的药,我都吃了,一粒不差。这里的检查,我都做了,一项没漏。你还要我怎么配合?” 徐佳楠鼓起勇气,拿出了自己全部的专业自信说:“让我为你做一次心里诊疗。如果之后毫无作用,不能改变你一丝一毫,那我绝不再要求你什么。你大可以在这里了此余生。” 王乐听着徐佳楠的话,脸上一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忽然转头看向陆言说:“陆言,你的女朋友对我有点儿执着啊。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她的建议吗?” “你这么清醒,你可以自己做主。”陆言淡淡的回道。 “哦,这样啊。那好,我答应。你们说吧,让我做什么。”王乐那种架势,好像是静观其变的旁观者,他只想等着看徐佳楠如何放弃。 徐佳楠对陆言说:“你需要带我与这里的医生做沟通,然后找一间诊室,为他解开束缚。给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刚说到这里,陆言就有些迟疑的皱起了眉。因为前面的要求还好说,可是要解开王乐的束缚并让徐佳楠和他独处,陆言有些犹豫。这不是在心理咨询中心,去那里的病人至少不属于必须要“监禁”起来的危险人物。可王乐不一样,他的精神分裂让他人格怪异,难以捉摸。性情喜怒不定,思维千变万化,谁也不能确定他下一秒会做什么。这样的人,实在太危险了。既然是自己请徐佳楠帮忙看看这个病例的,就必须得保证徐佳楠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才行。这是陆言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 王乐看热闹似的看着陆言,半晌忽然笑道:“哈哈哈,陆言,怎么了,很少看你这样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是不舍得让你的女朋友和我独处吗?你怕我会伤害她?对对,你最好考虑清楚,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可不稳定。发起疯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徐佳楠生怕王乐会动摇了陆言,她拽了拽陆言的衣袖提醒他说:“不要被他的话带动了方向,你想想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你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这样的病例,我还是第一次见。但是我有信心,你能不能这次也对 我有点儿信心?” 陆言想起来之前那次,徐佳楠曾经说过,心理诊疗必须要患者绝对的放松,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他没办法要场陪同徐佳楠一起。可现在看着徐佳楠那坚定的目光,多少也了解到了她的心意坚定,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拒绝她呢? 想了想,陆言最后点头说:“好,我会一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徐佳楠展颜一笑:“好,那你去安排一下?” 临出门的时候,陆言回头看了王乐一眼,然后便带着徐佳楠出门找医生,沟通,办理相关手续,这个过程比进来探视更加麻烦。好在徐佳楠是专业的心理医生,陆言的人际关系也比较强,过程虽然复杂了一些,但最终还是得到了允许和协助。 再看见王乐的时候,已经是在诊室里了。他脱去了束缚衣,换上了病号服。由于必须要保证他神志清晰,所以院方还不能够为了保证安全而给他注射药物,减缓他的行动力。只是院方一再提醒徐佳楠,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因为在诊疗过程中,谁也不知道询问出的哪句话会触动王乐,让他因此导致情绪激动或爆发攻击力。 可徐佳楠还是很坚持的说:“请放心,我一定努力控制好他的情绪变化。如果有问题,我会随机应变。” 陆言站在门口处,把徐佳楠叫到一边,有些担忧的说:“你其实不必做到这一步,让自己涉入危险。” “我想,如果这是你的工作,你也一样会这样选择的吧?”徐佳楠微微仰头看着陆言,轻松的笑着。 陆言无法反驳,事实确实如此。没等他想好如何接话,徐佳楠又说:“而且,如果我有办法打开王乐的心结,让他真正的配合医生治疗,那么也许一两年以后他会恢复正常呢?就算你不拿他当朋友,你的母亲也会因此而高兴吧?”徐佳楠笑的简单纯粹,这个笑容让陆言的心倏忽一动。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感觉,只叮嘱她说:“你不要激怒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不必勉强。我会一直守在门外,你在里面有任何稍大一点儿的动静我都会马上冲进去。而且每隔几分钟我就会看你一次,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进行你的工作。” 听着陆言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而且那分紧张担忧滥于言表。徐佳楠歪着头,有些好奇的说:“陆言,我是第一次看到你也有紧张的情绪诶……就连……”徐佳楠差点儿脱口而出,就连第一次回错家,发现身边躺个女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慌乱过呢。 但是好在,徐佳楠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没把这话说出口。可是陆言却好像看透了徐佳楠的想法似的,微微低下头,凑近徐佳楠的耳边,用耳语一边的声音低声说:“那个时候,我当然不会紧张不会慌,因为我能保证你,也能保证我自己。但是现在不一样,里面的人我无法保证无法 掌控,所以希望你小心应对,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面对的,可不是那天的我……” 一个字一个字,伴随着陆言的气息,喷洒的徐佳楠的耳边,明明说的是挺正常的话,可是徐佳楠的脸却越来越烫,最后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和陆言保持一定距离。并下意识的摸了摸刚才那个红到发烫的耳朵,也不敢再直视陆言了,只催促道:“行……行行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 陆言没再说话,从门口走开了。路过门外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里面的王乐。王乐依然挂着那邪气的笑容,看着陆言离开。而陆言回给他的目光,也带着森森寒意。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诊室里终于只剩下了王乐和徐佳楠。徐佳楠脸上的红晕刚刚退下,这会儿有些不太自然的坐在了王乐的对面。准备整理好思绪,开始对王乐的心理治疗。 可是还没等她准备好,对面的“患者”却先开口了。只见王乐饶有趣味的盯着徐佳楠,然后好奇的问:“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脸红心跳呢?因为陆言吗?” “你说什么……”徐佳楠虽然表现的很冷静,但是语气里的底气还是稍稍差了一些。这一点,她自己感觉的到。 王乐笑道:“别装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也不用继续绷着了。你并不是陆言的女朋友,至少现在不是,对吧?” “你……”徐佳楠有些疑惑的看着王乐,因为之前说她是陆言女朋友的人,分明就是王乐自己,怎么现在这么快他就开始否定了呢? 王乐又笑了:“我只是那么一说,但是你们俩似乎都挺享受这样的误解,是吧?所以我只有满足一下你们喽,说你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反驳,你也不辩解,你们心里都挺高兴的吧?那为什么还没在一起呢?我想想啊……会是什么原因。” 被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牵着鼻子走,并且被对方说的面红耳赤,尴尬不已,徐佳楠有些忍无可忍了。她只好换上心理医生职业的表情,冷静的对王乐说:“王乐,随便你怎么说,也随便你用怎样的心态去宣泄你对周遭一切的不满。但是我希望你清楚,现在是我给你看病,不是你给我看病。咱们之间可以像朋友一样的放松聊天,也可以互相针对的浪费时间。你觉得,哪个对你来说比较有意义呢?” 王乐忽然大笑了起来:“徐医生,你这问题也太可笑了。我就是一个疯子啊,你问我什么对我来说有意义?那我真的要告诉你,当你疯了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个世上什么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是因为陆言特意来看我,觉得挺有意思,想帮帮你们俩而已。虽然我也很清楚,他能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陌生人。大概,是他妈见到了我妈,在他母亲感慨万千的伤感情绪之下,他这才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帮我吧?” 第四十二章 深度原因 徐佳男怎么都没想到,王乐竟然能清醒到这个地步。他能把自己眼睛所见的有限一切,分析的十分透彻明白。这和病例上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因为在病历上记载着,王乐连他母亲都认不出来,几次有过攻击状态。可是他刚刚,分明全都记得,甚至能想起陆言母亲的性格和有可能的所作所为。 “王乐,如果不是你的诊断报告和你异常的情感缺失思维,我真会怀疑你是一个正常的人。既然说到这里,我们不如聊聊你的小时候?见你之前,我听陆言说,小时候的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见你之后,我觉得他所表达的毫不夸张。现在的你,如果愿意走出精神病院,我想也一样还是焦点。”徐佳男很真诚的说着这番话,想要循序渐进的给王乐正常生活的自信。 王乐一手拖着头,想了想说:“你说的焦点,是这张脸吧?人的皮囊啊,各式各样,面具更是千变万化。有时候呢,你装一个身份久了,就会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人。” 很明显,王乐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这个“优点”,大概也不会以这个优点为自信。于是徐佳男转换方向说:“你小时候认识陆言的时候,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那个时候,你不会想到今天的你,他大概也不会知道今天的他。这就是人生无常。可是呢,你不觉得在无常中做对的选择,才是一个人正确的方向吗?” 王乐点点头,顺着徐佳男的话说:“对,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个对与错,又该由谁来评判呢?我们大家都是做了自认为对的决定,才会有各自的结果啊。我妈觉得和邻居出轨是对的,所以她才会上了那个男人的床。我爸觉得不离婚,酗酒解愁是对的,所以他才会活活喝死了自己。那些所谓会帮助我,关心我的好人们,因为觉得猥亵少年不算错的,所以才会对我动手动脚。我的继父大概也觉得少男的味道和中年妇女不一样,所以才会对我下手,并且以我妈来威胁我。这些事情我妈也许真的不知道,所以她认为自己再婚是对的,才会一直跟着那个畜生。为了摆脱这种困扰,我觉得找个女朋友是对的,所以才找来了一个骗子。后来她劝我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认为是对的,所以才会落得一无所有。徐医生,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自己认为是错的决定。就好像你现在,认为为了陆言而努力解救我是对的,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坐到我的对面。不到我扑上去杀了你的那一刻,你和陆言就都不会觉得你们的选择有问题,我说的对吗?” 徐佳男有些惊讶的听着王乐平静的表述,但是心里却已经开始风起云涌。因为在病历上和陆言所了解的大概状况里,徐佳男并不知道王乐还遭受过那样的屈辱和折磨。难怪他对自己的样貌非但不觉得自信,反而还带着几分厌恶。 本来觉得他的遭遇已经很令人同情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内情,这样就更加不难理解王乐的精神分裂症了。他在无法选择的困境中努力活着,但最后好像无论怎么选择都是绝境和错误的。 提起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正常人的情感应该表现出的情绪应该是愤怒或是悲伤、痛苦。可是王乐的神色平静的就好像是在讲昨天吃了什么,前天吃了什么,今天吃什么…… 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这样反常的情感淡漠,已经不仅仅是针对他人了,并且还针对他自己。虽然现在无法验证,但是徐佳男几乎能够肯定,王乐对疼痛的忍耐力一定是惊人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受到怎么的伤害和折磨,对疼痛也绝不可能大呼小叫。这是长期压抑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所造成的麻木。 对这样的病患,最大的难度就是很难以共情心理去感化他们。因为徐佳男不管说什么,王乐都不会有被戳中内心的感觉。无法打动他的心,就没办法解开他的心结。 徐佳男低下头,用轻柔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很遗憾你经历过的这些遭遇。是,我们任何人都没办法感同身受。” 说了那么多都无动于衷的王乐,忽然在这一刻有了变化。他那放荡不羁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看着徐佳男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徐佳男说出这句话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在她意识到王乐有了变化的一瞬间,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卫的准备。她也不清楚王乐是被激怒了,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感受。所以只能保持冷静,仔细观察他的变化。 只是,王乐除了那自始至终带着的邪气笑容消失了以外,并没有做出任何其他举动。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徐佳男,眼神有些空洞。 徐佳男心里稍稍有了底,她慢慢压缓了语气,眼睛直视着王乐说:“你不笑了,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笑的。你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折磨,却没有一个人跟你说过抱歉……” “呵……”王乐神情淡漠的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仿佛这声笑,没有任何意义。 徐佳男让气氛沉默了片刻,给自己也给王乐稍稍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其实,你的内心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你甚至可能没有真正怪过给你带来伤害的人。你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世上这么多的不公,且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带给你的。母亲的背叛,父亲的酗酒暴力,继父的猥亵侮辱,女友的欺骗伤害。这些明明该是你最亲近的人,却无一例外的给你带来了最深的伤害。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你说句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从王乐再也不笑了的巨大变化来看,徐佳男觉得自己这次真 的算是乱投医投对了。她觉得王乐的精神分裂症很特殊,但是却也十分奇特。他能清楚的记得小时候陆言母亲曾关爱过他,记得陆言小时候的样子,记得当时大人们的人际关系。 这代表王乐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情感细腻的孩子。那么,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优点就不用说了,有很多很多。但是缺点,却对自己很致命。那就是越细腻,越敏感。 比如,同样一个伤害或者阴影,神经较粗的人会愤怒一阵儿就过去了,甚至可能觉得根本不算事,更不会通过这件痛苦的本身去延伸给自己更多其他的痛苦。 可是情感过于细腻敏感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想的更多,伤感更多。就像王乐母亲出轨背叛了父亲,导致家庭破裂的这件事。心思粗糙的人,会怪母亲,会生气,也有可能觉得和自己毫不相干。但是心思细腻敏感如王乐这样的孩子,会因为母亲的不忠和背叛开始怀疑人性和婚姻。他们会开始质疑,自己的父母尚且如此,别人的婚姻肯定也都是这样糟糕。母亲原本应该是在一个孩子眼里最圣洁高贵不可侵犯的形象,但是不忠的形象将母亲也拉下了神坛。王乐会潜意识认为,所有女人都是不忠的。他越是看惯了平日里母亲伪装的样子,越会在真相败露之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哦,原来不过如此。原来真实是这样的。 这也就导致了为什么他后来会更同情父亲,哪怕酗酒成瘾,性情大变的父亲对他非打即骂,但是他的内心肯定还是偏向于父亲的。 根据陆言之前的了解,他说王乐的父亲会在片刻酒醒之后的清醒里,对儿子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这个过程,大概也奠定了王乐在那个特殊时期对于痛苦的补偿方式。他经历的痛苦越多,越是觉得这世界不公平。 也许,他想要的,最初不过就是一句“抱歉”。 当然,徐佳男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对他说抱歉,并不起什么太大的作用了。时间太久了,有些伤痕虽然深刻,却也已经麻木了。王乐是不可能因为徐佳男一句抱歉而变回正常人的,想让他完全恢复,需要一个复杂漫长的过程。但是自己能打动他,哪怕仅仅一瞬间,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开端了。 王乐现在这个样子,在徐佳男看来就是一个重度的抑郁症患者。大多数精神分裂患者在疾病的过程中都会体验到明显的抑郁和焦虑情绪,尤其是疾病的早期和后期。在临床医生和家庭成员中,这样的情绪也经常会被忽略,所以造成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现象。精神分裂患者的抑郁属于疾病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因为本身疾病的影响,以及一些药物的副作用。治疗这种疾病的药物,王乐自然没少吃。持续抑制多巴胺,虽然没有让他的智能减退,却有可能让他的抑郁情绪越来越严重。 第四十三章 情愫 一直面无表情并且保持沉默的王乐,就在这样和徐佳男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忽然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声里,少了些之前的邪气和戏谑,多了几分凄凉和沧桑。他好看的笑着,对徐佳男说:“好了,徐医生。我觉得我们的治疗应该到此结束了,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猜陆言在外面一定是等的心急如焚。至于你呢,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什么对与错,现在说起来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对我来说,什么都太晚了。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你难道还准备把我培养成一个国家栋梁吗?” 徐佳男也坦言道:“我没奢望把你变成什么国家栋梁,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这世上至少还有惦记你的人。” “哦?谁?我妈?还是陆言他妈?陆言有个好妈,他妈就是那种性格,听不得认识的人有什么不幸,这一辈子大概也和他爸过的相当不错。我有时候就在想,你说为什么这世上偏偏就有陆言那种人生呢?有时羡慕到嫉妒,可有时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无论什么人生,都是苦多乐少,这世上还是不幸更多一些吧。这么想来,我就算是大多数了。诶,徐医生,说到这里我还得祝贺你一下。” “什么?”徐佳男不知道王乐要说什么。 王乐笑了下说:“正常人都会困扰婚姻和婆媳问题,但是你不需要。陆言的父母,我也算是没少接触,是很难得的那种人……” 徐佳男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然后无视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我想你能正常的接受治疗,那样的话,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去过你未来的生活。用的你消极态度想想的话,最难熬,最痛苦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死在这精神病院里,不觉得有些可惜吗?我都替你觉得对不住过去所承受的痛苦和灾难。” 王乐眼睛偏向另一侧,没有说话。这个举动在徐佳男看来,可以充分解读为王乐认可了她的话,只是不愿意承认。 徐佳男又说:“你所经历的过去,现在,已经是最坏了。最坏也就是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这些疯狂的岁月,你都理智清醒的熬过来了,还差后面那些小儿科的人生吗?” 这种心境不一定是一次性就能转变的,但是徐佳男相信自己今天还是有了很大收获的。眼看王乐已经没有了再交谈下去的意思,徐佳男也不勉强他,敲了敲门,让医生打开了门。 外面的医生刚打开门,陆言马上就出现在了徐佳男的面前,紧张的问道:“没事吧?” 徐佳男抬眼看着他,那副罕见的紧张焦虑面孔,让人觉得格外暖心。于是,徐佳男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一切顺利。” 医生进来准备带王乐回到他自己的病房,王乐也从始至终配合着。可就在医生带着王乐从徐佳男和陆言身旁经过的时候,他忽然做出了令人意想 不到的举动!只见王乐突然袭击徐佳男,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唯有陆言在发现他意图的那一刻,迅速抱着徐佳男交换了位置,将徐佳男保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让自己的背部对着王乐,以承受他的袭击。 一切发生的太快,医生们都没反应过来。可是陆言并没有感受到攻击,反而是背后轻轻拍了他的肩一下,并轻声一笑:“不谢。” 说完这两个字,王乐就被医生快速带走了,并且再次束缚了他。医生们胆战心惊觉得后怕,这精神病刚刚万幸是没有攻击,可万一攻击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医生们带着王乐离开了,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陆言和徐佳男两个人。徐佳男在刚刚那一瞬间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忽然就被陆言抱住了,随后听见王乐的低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王乐用突然“攻击”徐佳男,验证了陆言的保护欲。他最后的那句“不谢”,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不言而喻。 徐佳男从陆言的怀里轻轻挣脱出来,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只好拢了拢刚刚弄乱的头发,低声说了句:“谢谢……” 往常,陆言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冷冰冰的回一句“不用谢,以后反应快点儿就行了。” 可是今天,陆言并没有出口冷嘲热讽,反而在沉默了两秒之后,再次轻轻将徐佳男拥入怀中,并有些愧疚的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冒这种危险。” 下巴将将搭在陆言的肩膀上,徐佳男这一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王乐的话好像断断续续在脑海里浮现。难道……自己和陆言之间真的有那种感情?这……这不可能啊!两个人不是冤家对头才对吗?每次看见他都有一种想要砍他的冲动……可是……这会儿被他这样抱着,竟然完全没有推拒的想法…… 陆言大概也是察觉出了徐佳男傻住了的状态,略有些慌乱的松开了手,一本正经的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没关系……”徐佳男的声音一发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软绵绵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咬了咬嘴唇,为了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徐佳男提议:“咱们去吃饭吧,我有点儿饿了呢……” “好。”陆言带着徐佳男办理完各种手续,这才走出精神病院,上了车。 随着两旁的景物后退着越来越远,徐佳男看着窗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才在精神病院呆了半天,可是那压抑诡秘的紧张气氛,令人无法呼吸。现在出来之后,再看到外面的世界,就算是正常人都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可这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王乐,那个甘愿疯狂也不愿走回现实里的人啊…… 想到这里,徐佳男似乎忘记了刚刚那一刻的暧昧气氛,连忙转过头对陆言说道:“我 觉得我已经大概了解王乐的状况了,等你回家之后,可以告诉你的妈妈,就说……他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他的神志很清醒,也没有因为这里的药物作用而丧失智能,过不去的是心结……让她暂且宽心吧。” 听着徐佳男的话,陆言渐渐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徐佳男有些好奇:“你笑什么呢?” “我笑我自己啊……你对我妈的态度,好像比对我友善多了。”陆言笑着回道。 徐佳男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那能一样吗?现在对王乐,我的建议呢……是慢慢来,循序渐进,因为虽然这次我们发现了他装疯的事实,可是精神分裂症他是确确实实有的!并且程度还不轻……在精神分裂的患者当中,有百分之四十的患者都会在疾病过程中有过自杀的企图。以往呢,专家们认为最终只有百分之十的患者会真的去选择自杀,可是现在我觉得王乐情况复杂,他的抑郁情绪超乎常人理解的抑郁症状。最好还是不要通过这些数据来冒险了吧。引起自杀行为的最大原因就是抑郁症状,其他的虚无妄想,命令性幻听,逃避精神痛苦等等都是常见的促发因素。自杀行为也大多发生在疾病的早期,或是患者刚刚入院或出院不久时。那你看,这几个最危险的时间段,王乐已经都挺过去了。现在忽然让他出院,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行为。万一刺激他做出了自杀行为,那咱们一定是后悔都来不及……” 陆言认真的开着车的同时也点点头说:“是,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如果他没有自主思维,或许我们还能够替他决定一些什么,因为谁也不确定他想要什么,只能凭感觉给他我们认为好的,对的。可现在……情况并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那样,未来的人生如何,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那……你的意思是,不干预了?”徐佳男试探着问。 陆言笑了:“如何干预,是医生的事情吧?我觉得以我的身份和立场,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对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徐佳男想了想说:“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你怕吃辣吗?”陆言忽然问。 徐佳男两眼冒光的回道:“我?不怕啊,我可喜欢了。” “好,那我带你去一家餐厅吧。”陆言笑着,好像是等着看徐佳男被辣出泪的样子。 徐佳男舔舔嘴唇说:“你去的餐厅……不会都是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吧……”想想在那种地方被辣成“狗”,好像还是挺丢脸的。 陆言好笑的说:“为什么我去的地方就一定要是那种地方呢?我要带你去的这个餐厅,已经开了三四十年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过,那时候他家还只是一个小饭店,专门做湖南湖北地方菜,以辣出名,但是辣的很正宗,很香。所以年深日久,形成了规模。” 第四十四章 秋 徐佳男听陆言这么说,还是觉得很心动的,她看了看陆言的侧脸,随口问了句:“看不出,你还是个有情怀的人?小时候吃过的,见过的,念念不忘。” 陆言回道:“听你这话,在你眼里我应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徐佳男倒也不完全否认,她放松的靠在座椅上,想了想说:“倒也不一定铁石心肠,但是情怀这种事情,总感觉和你这个冰块脸沾不上什么边。可想想之前樊东和今天的王乐……却又觉得你这个人可能是外冷内热,优点应该挺多的……” …………………………………………………… 徐佳男虽然是在夸奖陆言,可是那语气和边说边思考的样子,怎么听都觉得很勉强。 不过今天的陆言倒好像是“大度”了很多,他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还笑着应和着徐佳男。在徐佳男看来,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陆言对她展露了很多外人不曾见过的那一面。 尤其最让徐佳男觉得难得的,并不是陆言收敛了锋芒,不再和她“针锋相对”。而是她几次用那种“审视”的目光去看着陆言,陆言都是坦然相对。那被外人说做是“扒光衣服,看透灵魂”的眼神,陆言似乎永远无畏无惧。那种坦坦荡荡,那种胸怀磊落,让徐佳男觉得异常难得。毕竟,在她所熟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这样的眼神。 车子从大路到小路,一路蜿蜒行驶在徐佳男并不熟悉的公路上。公路两旁种满了梧桐,一阵风吹过,片片梧桐落。前面车子扬尘而去带起的落叶,让人觉得有些孤寂的唯美。 徐佳男有些出神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有一阵落叶之后,喃喃自语了一句:“好像一阵风,忽然就到了秋天。” 陆言似乎有些诧异的瞄了徐佳男一眼,然后继续平静的开车。他虽然没有说任何话,但是车速却明显慢了下来。徐佳男心领神会的回头一笑:“谢谢你啊,让我有机会看看这样的风景。” 陆言无所谓的答道:“没什么,我想你也应该是一个会喜欢秋天的人。萧瑟的秋天,总会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像你这样每天面对各种心理疾病,还要努力保持自己心理健康的人,就算健康,也不一定多阳光。所以啊,秋天应该很适合你。” 徐佳男托着腮,几乎是趴在了车窗上,欣赏着落叶飘摇的同时,懒懒的回了一句:“我还很喜欢梧桐,你听过那个关于梧桐的爱情故事吗?” 徐佳男含糊其辞的问了一句,偏偏陆言也随心所欲似的回了一句:“一句梧桐美,种满南京城?” 徐佳男很惊讶的猛的坐直身体,转过身来看着陆言惊道:“你连这小道消息都知道??看不出来啊,陆大律师!我们似乎还真不是没有可能聊上几句共同语言呢!” “其实关于梧桐的故事还有很多,如果你感兴趣,有 机会我可以讲给你听。”陆言的脸色始终柔和,与往常的他判若两人。 大概也是这样的柔和让徐佳男忘记了他是“敌人”,有些肆无忌惮的卸下了防备,笑着白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窗外:“你就知道你了解的肯定比我多?” “也不一定,你把你知道的讲给我,我把我了解的讲给你,我们互惠互利,双赢。”陆言玩笑着说。 “你啊,感觉更像是一个商人。和你聊什么,都像是在做生意。就连这讲个故事,你都带着交换性质。是不是律师都这样啊?”徐佳男说着,还将手伸出了车窗外,试图接住一片落叶。 陆言见状提醒道:“注意安全,你喜欢看的话,趁着秋天,我可以多陪你看几次。” 徐佳男缩回了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又有些发烫的脸,低声嘟囔了句:“你又知道了我愿意和你一起看……?真是的……” 不知道陆言是没听见她的嘟囔,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总之他并没有接这话,反而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比较突出的特色建筑说:“看见那个地方了吗?我们到了。” 徐佳男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建筑,甚至看起来有些像是湘西吊脚楼。在一片梧桐之间格外显眼,而且很美。徐佳男仔细看了看之后才有些惊讶的说:“这就是你说当初的小饭店?可见几十年来生意是真的兴隆啊,不然也变成这样的规模。” 陆言一边停车一边赞同的说:“没错,这家店没有广告,没有推销,外地人大概根本找不到。他的兴隆,来源于几十年不变的口味和品质。走吧,你尝尝就知道了。” 徐佳男有些兴奋的跟着陆言走进了这家特色的餐馆,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当陆言问她比较想吃什么的时候,徐佳男脱口而出:“反正这里你更熟悉,就吃你小时候就觉得好吃的菜吧!我也想了解了解,小时候的你是什么口味。” 话说完之后,徐佳男才发觉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大大咧咧”了。因为点餐的服务员都在掩嘴笑,那甜甜的笑容,俨然是在看一对情侣…… 意识到了自己态度的问题,徐佳男咳嗽了一声,尽可能收敛了刚才的状态,一本正经的就像是在和客户约谈。 陆言笑着摇摇头,然后代替徐佳男点了几个比较特色的招牌菜。并保证,只要徐佳男不怕辣,尝过之后一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怕辣,那吃过之后一定后悔…… 他越是这样说,徐佳男就越是觉得很好奇,在外面吃饭从来没有过迫不及待等上菜的时候,这一次总算是感受到了。 …………………………………………………… 在等菜的过程中,徐佳男想起之前说了一半的话题,忽然对陆言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完呢,你让小心身边的人是什么意思?我身边还能有谁呢?陈菲啊?她, 我绝对不需要小心,我要小心你那个程涛才是真的!” 说到这个话题,陆言稍稍有些认真了脸色,考虑了一下,最后对徐佳男说:“程涛追陈菲是很认真的,也许你认为他的某些行为比较过火。但是以你对心理和感情的了解,想必也很清楚,无论多理智的人,总会遇到一个会令自己情不自禁,奋不顾身的人。我想,以我了解的程涛,陈菲就是他的那个人。” “那……又如何呢?”徐佳男有些不解的看着陆言,她不明白,陆言是要当月老吗?就算程涛是真心的,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言似乎有些事难以开口,又斟酌了一下才说:“程涛被陈菲拒绝之后曾经找过我,他问我陈菲拒绝他的理由会是什么。我坦诚的告诉他,旧伤,新欢,以及时间抹不平的伤。程涛听后,觉得陈菲现在不像是有情人的样子,于是排除了新欢的可能性。另外两个原因,除非陈菲最熟悉的人,否则别人不可能知道。所以……他才开始试图找陈菲的朋友,去了解她的过去。” “他找过我。”徐佳男插话说。 “但是你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不是么?”陆言问。 “那倒是……你的意思是……陈菲其他的朋友?”徐佳男的脑子在疯狂过滤她们身边有可能的人。 然而陆言只微微叹了口气说:“是不是她身边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程涛了解的陈菲过去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本以为是工作方面的,打开之后却发现……都是关于你的。如果按我看待案件的角度来看的话,那我觉得这两件事是一个人做的。”陆言从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正如徐佳男所说,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公平的交易。但是这次,他却为徐佳男有些担心。 徐佳男听后几乎有些无法置信,她无法理解的看着陆言问:“关于我的……关于我的什么?为什么发给你呢?” 陆言微微垂下眼睫说:“内容都是关于你的过去,你的感情史,你上一任男朋友,你的上司……” “别……别说了。”徐佳男忽然觉得有些慌,她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和经历。她觉得心慌仅仅是因为……她无法想象,身边一个有一个这样了解自己的人,在背后不遗余力的做着“诋毁”和暴露**的工作。 陆言似乎是料到了徐佳男肯定难以接受,于是这时很沉稳的对徐佳男劝道:“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要看你因此而失望失落或六神无主。正如我一开始对你说的那样,我只希望你能把工作中的透彻,放一小部分到自己的生活中。至少,你要具有防备别人伤害你的能力。你说呢?” 徐佳男只觉得有些懵,她想不出有哪个人,既了解陈菲也了解她,并且还和她们俩有私仇…… ………………………………………………………… 第四十五章 遇见 这个时候,开始上菜了。陆言伸手在徐佳男发愣的眼前晃了晃说:“喂?徐医生?你想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错过美食吗?” 陆言开始有些后悔,觉得突然提醒徐佳男这件事似乎有些莽撞了。因为徐佳男并没有他所预想那样强大的心理,也或许,对外人她还算强大,可是一沾到亲近的人,就没什么抵抗力了。也正因如此,她身边的小人,才可以肆无忌惮。她毫无防范,好像很珍视身边每一个亲近的关系。 陆言觉得,以及对眼前这个小女人也许有些苛刻了。她是心理学家,但不见得心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她的弱点,大概就是很重感情吧…… 徐佳男稍稍回了回神,但是脸上仍然提不起精神,好像陆言说的这件事还在影响她的情绪。 就在陆言准备劝劝她的时候,徐佳男看着眼前的几个菜,眼睛忽然亮了亮说:“哇……看起来好香啊……” “……”陆言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徐佳男的神经跳跃的这样突兀……明明刚刚还是一副委委屈屈的迷茫样子,这会儿却好像眼里只有饭菜了。 陆言不由的苦笑了一下,接触越深,越发现徐佳男的性格很吸引人。她很矛盾,很坦率,很执着。人心,她明明可以看透,却并没有那种沧桑的凉薄。相反呢,她还更加温暖,简单。就像是一个小太阳,能驱散他人心中很多的隐瞒和冰寒。 徐佳男看了看陆言那奇怪的笑容,不明所以地说:“怎么现在又变成你要辜负美食了呢?再给你个建议,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提那些会让人影响食欲的糟心事情。什么样的人都会有,那些卑鄙的人,也不值得我们浪费一顿美好的饭菜。来吧,我可不客气了哦!”说完,徐佳男就动筷子开始吃菜了。 这种形象,她大概只在陈菲或家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可是面对陆言,徐佳男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影响或印象问题。或许……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太特殊了,从那之后,大概再也不用考虑形象问题了…… 几口菜吃下来,徐佳男就有些忍不住的“嘶…”,进嘴鲜香,后劲儿很辣,不过就算很辣,她还是没有停下筷子。因为陆言没有夸口,这家菜的味道,真的是太好了! 陆言坐在对面看着徐佳男“嘶嘶”的难受样儿,给她倒了一杯白水。看着徐佳男被辣的一张清丽的俏脸微微泛红,小巧的鼻尖儿上沁出一层汗珠,陆言下意识的伸出了手,轻轻刮了一下徐佳男的鼻子。 这个动作过后,两个人都僵住了,徐佳男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那张本来就因为辣而泛红的脸,这会儿更是烧了个满堂彩。 陆言也有些诧异自己的冒失。他本不是一个唐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好像做了很多唐突的事。 不过陆言的为人处事方式显然要比徐佳男 成熟的多,他抽了一张纸递给徐佳男,询问了一下菜的味道如何,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刚刚的尴尬。 可是从那一下之后,徐佳男的心好像就一直比平时快了半拍。不过在和陆言点评那些美味佳肴的时候,这种不平静的心情也就渐渐淡了。 差不多吃饱的时候,徐佳男一口气灌了一大杯水,又擦了擦汗说:“这顿饭吃的,果然是不会后悔呢。不过,你可不要轻易带女孩来这种地方,这个辣度,姑娘会被辣跑不说,就算勉强和你在这里吃了,那辣出的汗也几乎等于卸妆了呢!” 陆言看着徐佳男几乎素面朝天的雅致脸庞,淡淡的接了一句:“这地方只有你来过,而且我平时也不会和女人出来吃饭。” 听陆言一本正经的说着这种不太正常的话,徐佳男擦了擦嘴,有些好奇的问:“诶……你是不是真有什么心理问题啊?咱俩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你要是真有问题,我可以帮你啊。我记得程涛很早就说过你有病……说你是……柳下惠?还是唐僧来着……反正就是不近女色。你是……有什么问题呢?还是也被情所伤?还是……” 就在徐佳男滔滔不绝的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在询问病史一样的时候,陆言抬手打断了她:“好了好了,徐医生,你是不是职业病犯了?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为自己声明一下,我很正常,无论身体还是心理。程涛只不过随口乱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也不想,有一天成为你的病人。” 徐佳男听完,还好像有些失望的瘪瘪嘴说:“怎么好像做我的病人委屈了你似的呢……我这也算是对我房东的关心嘛。你看你分析我们陈菲头头是道,到你自己身上的时候呢,又好像受过什么创伤似的……没关系,就算不治病,倾听者我也可以当,而且保证尊重患者……哦不,是房东**。” 陆言没有往日里的“杀气”了,这会儿笑的很无奈:“徐佳男,你就非要把我变成你的患者才平衡吗?还是说,我非要有个女朋友,在你眼里才正常?要不然,你试试。” 徐佳男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言,一时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憋了半天,才赌气似的一扭头:“胡说八道……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陆言浅浅的笑了一下,他今天对自己真的是过于放纵了。平时,他都会刻意让自己始终保持一个状态,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行,都不会有太多偏差。虽然这样活的有点儿累,但是这样活着能把失误和意外降到最低。而今天,在他发现了自己几次有些不像自己的时候,他选择了干脆随心所欲。 徐佳男走出饭店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把她辣出了汗的湘菜小馆,这栋独树一帜的吊脚楼,应该已经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了。 陆言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问了句:“有什么好恋恋不舍的,下次再一起来。” “我只 是觉得这里确实很不错,又没说还要和你来……”徐佳男发现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在几次脸红之后,直线下降。大脑就像是刚长出来的一样,完全没办法像平日一样正常思维。 陆言回头问了句:“那你想和谁来?” 徐佳男瞪了他一眼,自己上了车。天已经有些黑了,远处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蓝紫色的晚霞,一排排的梧桐在路灯下轻轻摇晃,飒飒生姿。 在送徐佳男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商场的时候,陆言问:“要不然耽误几分钟,咱们去买几瓶柠檬水之类的吧。你今天吃了那么多的辣,我也担心会不会让你胃不舒服,去买点儿东西在家里备着。” “不用了吧……”徐佳男从没觉得自己会那样娇气,根本用不着。 可陆言却说:“就你现在那个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住的是个流浪汉呢!所有生活用品几乎都是我的,没有一样是你给自己添置的。至于吃的喝的就更不用说了,那天我看除了我的酒,好像什么都没有。你说你这样怎么一个人生活的呢?” 听着陆言这番明显刺耳婆妈却又是事实的话,徐佳男强撑底气的说:“怎么……我减肥不行吗?谁告诉你女的家里就必须得备好了各种零食水果吃的喝的?再说了,那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的,不也活到现在了?你当有几个人会像你,讲究,精致,陆总,那是需要能力和资本的。我每天上班下班累的要死,哪里还有功夫去惦记你说的那些。”徐佳男一口气说完,感觉舒服多了。 不过陆言还是在一家超市门前停了车,并不由分说的用眼神示意徐佳男下车。 也许是吃的太好太饱了,这会儿的徐佳男有些懒,她不情不愿的下了车,才发现这个时候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再加上今天有点儿风,一阵秋风吹过,她竟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陆言停好车下来的时候,就顺手拿出了自己的外套,走过来一言不发的给徐佳男披在了身上。徐佳男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矫情,只低了头说了句:“谢谢。” 就在徐佳男抬头看向陆言的一瞬间,她忽然注意到了路边站在的一个人,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人……竟是张克。 察觉到了徐佳男投过来的目光,张克也没打算掩饰,而是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分手后,几个月的时间说长并不长,可是徐佳男看着正步步走来的人,却觉得十分陌生。就是这个男人,让她曾经以为简简单单也能拥有感情,结果竟是简简单单的就被他甩了。那一天在咖啡厅的话,一瞬间在记忆深处如潮翻涌,他说她很可怕,他说她无法接受她的目光…… 感觉到了徐佳男的不对劲,陆言顺着她的目光回过了头。而张克也正在这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开口,便是:“佳楠,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第四十六章 过去式 张克的这句话,大概成功引起了陆言的不满。因为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刻,陆言原本平和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平日里叱咤风云的那种凌厉,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他看着张克的眼神里,充满鄙夷不屑还有不耐烦。 要说这种反感的由来,大概还得归功于那位四处曝光**的小人。当时陆言收到那封关于徐佳男的邮件时,只是出于正常关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会不会有人想要难为她,刁难她,并不是有意真的想要了解她的**。可是看下来之后才知道,那邮件几乎写满了徐佳男的过去,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回忆录方式,大多都是她失败的经历,不堪的过去。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张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包括张克是如何嫌弃的徐佳男,如何觉得她很怪异可怕,如何在外面找了第三者,最后又是如何无情的甩了徐佳男。想来,费尽心思写下这些的人,目的是要让陆言看到徐佳男最尴尬不堪的样子,同时也表达一下她有多失败,多不招人待见。可是事实正好相反,陆言看过之后,不但没有因为徐佳男的“特异功能”而像张克一样讨厌她,甚至还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在这个无法控制的“化学反应”里,张克这个名字,这个前男友,在陆言的印象里自然也就拉进了黑名单。 然而今天偏偏就这么巧,一整天都很愉快的时间里,偏偏在这最后关头出了这么个意外。 张克当然察觉到了陆言毫不掩饰的敌意,于是故意无视了他,对陆言身后的徐佳男问道:“佳楠,这是谁?” 徐佳男看了一眼陆言,还没说话,陆言就先阴沉开口了:“你有什么资格问?” “我是她的男朋友。”张克出口惊人。 “你……”徐佳男有些惊讶的想要反驳。 不过张克也不想让自己太不好下台,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至少,曾经是。” “曾经?”陆言冷笑了一下问:“你有事么?”言下之意,有话快说,没事快滚,他容忍的能力略微有限。 张克本想单独把徐佳男带走说话,可是现在看陆言这个架势,恐怕很难。再加上徐佳男的态度也很明显,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到现在,徐佳男都没有真正跟他说一句话,也没有试图从陆言的身后走过来。 张克瞥了一眼徐佳男身上那碍眼的高档男士外套,然后毫不犹豫的说:“佳楠,这几个月没有你,我这才懂得了自己有多爱你。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曾失去过,就不会懂得珍惜。佳楠,我想好好对你,平平淡淡走下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你……你过来,咱俩单独聊聊好吗?” 这一次,陆言没有抢话,也没有代替徐佳男回应。他微微偏过头,低垂着眼,看了一下徐佳男,等她自己的回答。 佳男表现的倒是很平静,她看了看张克,然后回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张克一听,有些激动了,但是又不敢越过陆言直接去拉徐佳男,所以只好搓搓手焦急的说:“你相信我一次行吗?这几个月我过的生不如死,十分痛苦。我以为我能够忘了你,但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啊!我希望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我们还像原来一样,我一定比原来更好好对你!” 徐佳男费解的看着张克,神情有些悲哀的问:“张克,你为什么要说这种折辱了彼此的话呢?最后一次,我们已经聊的很清楚了。我不觉得你对我能有什么留恋,而且你说的没错,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我的这双眼睛,这份工作,还有你极力排斥的心思,也都和原来一样。不一样的,只有你和我而已。当初在不了一起,现在分开了,反而能在一起了?你认为可能吗?” “不,不不,佳楠,你听我说……我当初有很多苦衷,你那么好,我总怕自己会配不上你,那种自卑心理总在脑子里悄悄作祟,我很担心,我怕自己未来能给你的只能是两块钱公交车的生活,到那时候,一旦出现那种开着豪车的人,你就会跟他跑了,抛弃我了!”张克说这话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陆言一眼。 徐佳男听后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后直白的说道:“张克,不要为之前的事情找任何借口了,好吗?就算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也可以告诉你,这种担忧完全没有必要。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去跟你坐两块钱的公交车,她就不会跟开豪车的离开。我怕的不是未来只能坐公交车,而是怕在你眼里,我只配那两块钱的公交车。并且,你还能在车上不停的物色更合适的人选。”徐佳男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这番话,也算是告诉了张克,他的花心和背叛,是任何理由都不能解释的,她也不可能原谅。 在徐佳男说话的时候,陆言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那一刻,他的心里滋生出了很多很多他十分陌生的情绪。徐佳男是个透彻的人,这点他一直都知道。但是说到她不怕未来贫穷富贵,在意的只是真爱一场这种话的时候,一向冷静理智的陆言,都有一丝丝恍惚。他不确定那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徐佳男总是能让他有一瞬的难以自持的冲动。那是什么冲动呢?大概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向往。 张克被徐佳男当面说出了过去难堪的事情,脸上也不好看,听着徐佳男的果决,他的情绪也有些失控,他上前了两步想要伸手去碰徐佳男的手臂:“佳楠,你跟我走……”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陆言就淡淡的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他,同时,那冷峻高傲的脸上,也显露出了最后的忍耐力和怒意,他沉声警告:“你最好离她远点儿,别自找难堪。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张克一直忍耐,这会儿也忍无可忍似的反击道 :“你又是凭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徐佳男和我有过曾经,我们俩的事情,不容外人多嘴。” “曾经?呵呵……”陆言冷笑了一下,然后微微扬起下巴,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克,自然而然却又字字掷地有声的说了句:“我是她的现在。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立刻消失,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和她的面前。” 张克两只眼睛几乎都充血了,他不甘心的瞪着陆言,然后又问向徐佳男:“佳楠!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才分手多久,你就跟他了??” 徐佳男也没有什么耐心,她对过去情分仅存的那一点美好念想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想起之前这个男人的花心和背叛,再看看他现在这副嘴脸,不知怎么,徐佳男竟然觉得有些作呕。她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否则当初到底是病的多严重,才会和这样无耻的一个人在一起? 语言,似乎都显得多余了。徐佳男轻轻拉了拉陆言的手臂,拽着他的衣袖说:“不用再多说了,我们走吧。” 这个小动作,引起了两个人同时投来的目光。张克气的呼呼直喘,不甘心的瞪着徐佳男的手。在他看来,像徐佳男的笨女人,只有自己甩了她的份儿,不可能有她反过来的时候。更何况,他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徐佳男念旧,花言巧语骗个复合再他看来一直都不是个问题。没想到,今天他却这样的失败,这让张克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而陆言呢,他刚刚为了帮助徐佳男而脱口而出的话,其实也是有“风险”的,一旦徐佳男当场否认,那他和张克的位置似乎就没什么区别了。陆言一向不会做这种低回报的风险付出,但是今天……他就当做自己不是自己了。 所以,在徐佳男怯生生不太自在的扯着他的衣袖时,胸腔里似乎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突然涌现,表面不动声色,但是陆言的心里却有了难得的情绪波动。 就在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反手牵住了徐佳男的手,带着她转身潇洒离开。 张克还站在原地,微微眯起了那双此刻看起来有些卑鄙阴毒的眼睛。徐佳男和陆言的背影在他看来是那样的刺眼,披在徐佳男身上的外套,以及那只牵住徐佳男的手,像是一颗两颗仇恨的种子,埋在了张克的心里。 他可以出轨一百次,却见不得前女友找到了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这种病态的心理,徐佳男之所以从未发现,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的亲近过。一如刚分手的时候,哭个稀里哗啦好像是为了配的上当时“失恋”的气氛,可要让徐佳男想想自己有多痛苦,有多眷恋……她又好像茫茫然一无所知。有时候,她会庆幸自己对张克的感情,不过就是如此,否则的话,遇上这样的人,伤心遗憾,心痛眼泪,这些她不是很熟悉的感触怕是会日日夜夜相随了。 第四十七章 我不瞎 和陆言牵着手走进商场,买了一些吃的喝的,然后再回到车上。这个过程中,陆言没有松开手,徐佳男也没有急着挣脱。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刚刚那些……按理说应该都是做给张克看的。可是现在,有些东西正在心里生根发芽,说不清道不明,所有的想法似乎都在那双轻轻牵着的手上了。 徐佳男并不是一个扭捏作态的女人,她时常觉得自己敢爱敢恨,只是没有机会发挥而已……这一刻,她内心的忐忑,让她已经自己骂了自己好几十遍了。她嫌弃自己这种羞答答的状态,也嫌弃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更嫌弃自己怎么会冒出“假戏真做”这样愚蠢的想法……但是陆言两次将她从尴尬的烂桃花中带出来,那错觉自然而然的就产生出来了。就好像……陆言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上车后,徐佳男轻轻交叉握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她只是想感受一下那只手的温度,然后理智的思考一下,是不是这种温度也刺激了自己大脑里的多巴胺呢?不久之前她还在程涛面前耀武扬威的讲了一遍“何为爱”,用科学的说法把爱情说的无比冰冷现实。可现在,她一颗心又是为谁跳的加快呢? ………………………………………………… ……………………………………………………… 陆言看了徐佳男一会儿,那难以捉摸的眉眼间明显在做着天人交战的挣扎。陆言没有开口再提张克的事情,也没有说其他什么别的。就这样沉默的开了车,一直到徐佳男的楼下。 到了楼下,徐佳男本来还抬头看了看自己房间的窗,犹豫着是就这样下车离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还是在这里和陆言说清楚,以后不需要他用这种“做戏”的方式来救场……她,不想当了真。 可是陆言的行为却打乱了她的挣扎,因为陆言也下车了,并且看那意思,是要和她一起上去。 徐佳男眨了眨眼,坐在车上,看着车外拎着东西,正在等她的陆言,有些懵的问:“你……你干什么?” “回家。”陆言没什么表情,这让本来就一片混乱的徐佳男更加判断不出他的意图。 尤其是回家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可恶的火柴,轻而易举就点燃了徐佳男心里强烈压抑的火苗,并在她的脸上燃起了火。 “回……回家?”徐佳男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从本质上来讲,这个房子,既是她的家,也是陆言的家,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今晚听见这两个字,却感觉无比暧昧。 陆言好像找到了趣味,他每次看到徐佳男这个样子,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很…… 他弯了弯嘴角说:“怎么,你不怕那个渣男,却怕我啊?那么多东西,你自己拎上去会很难,我只是帮你拿回去。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说着,陆言还故意露出了 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邪魅微笑。 徐佳男连忙避开那笑容,匆匆下了车说:“谢谢…”然后就快步走向电梯,恨不得一步就到家,一头扎进被子里,好让这丢人的一幕时间缩短一些。 陆言笑着跟在后面,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找钥匙开门,在包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陆言问了句:“你……不会没带吧?” 徐佳男瞪向他,眯着眼问:“你,不会还能开这门吧?” 陆言笑道:“哈哈,当然不能!你别这个时候诈我。我就是在想,你要是真没带钥匙,咱俩是不是就得去找个宾馆住一夜?毕竟已经那么晚了。还有,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留下一套钥匙的,因为你这个脑子真的是……” 徐佳男面红耳赤的连忙打断:“别,别说了!我带了!就是刚才没摸到而已!”说着,还气呼呼的拿出钥匙在陆言面前晃了晃。这个举动看在陆言的眼里,更是笑的情难自禁。哪有一个成年人……还是个专业心理医生,带了家门钥匙出门还觉得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徐佳男的表情,就好像她带了钥匙的行为十分光荣骄傲似的。 跟着徐佳男进了门,陆言一点儿作为“客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他轻车熟路的走进厨房,安置那些饮品水果和食物。徐佳男站在玄关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恍惚觉得自己才是客人,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都差不多安排好了,陆言一回头,见徐佳男还站在门口呢,不由得笑道:“哈哈,我现在要是说一句进来坐,别客气。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这话拉回了徐佳男混沌的理智,她懒懒的走进来瘫坐在沙发上说:“少假惺惺的,你已经说出来了。” 陆言把自己刚刚切好的柠檬泡了水,又端到徐佳男面前说:“喝口水吧。” 徐佳男仰起头,挑眉坏笑了下说:“可以啊,陆总还懂得待客之道呢?” 陆言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徐佳男的斜对面,然后看了看她说:“我看你一进门,就好像是个漏气的气球一样。这一天累了是吧?” 徐佳男揉了揉脖子说:“其实还好,每天上班的时候,可能还不如现在呢。只不过……好像今天过的格外漫长。” 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听了不幸的故事,见到了那个宁疯也不清醒的王乐,看过了满路梧桐,吃过了辣到怀疑人生的可口饭菜,见过了不曾见过的陆言,遇上了恶心透顶的前任,而且,还和陆言牵了手…… 这么多的经历,让她觉得这一天过的似乎是有点儿过于充实了。 陆言也向后靠在沙发上放松了下来,闭着眼睛,感受这片刻的安宁。这样舒服的放松,他很少能体会。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病,为什么在徐佳男身边的时候会觉得格外放松和安心呢?心理医生都有这样特殊的能力吗? 应该不是。他陆言在官司上告赢了的心理医生还有好几个呢! 徐佳男悄悄注视着陆言,那俊逸的脸并没有带上这一天的疲惫,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了一片暗影,显得那张原本就好看的脸,五官更加深邃。 难怪菲菲和米娜都觉得他是个偶像……这么仔细看看的话,好像确实是不错……徐佳男有些呆呆的看着陆言,脑子出神的想着之前听到的所有对陆言的赞美。 可就在她晃神的这一刻,闭着眼睛的陆言忽然轻飘飘的来了句:“看够了没有?” 徐佳男像是被抓包的贼,紧张慌乱的连忙看向别处,同时还不忘反驳上:“嘿,您还真是神奇玄幻啊,闭着眼睛都知道谁在看你?哈……要我说,这就是自恋。别多想,没人看你,我正吃水果呢!”说着,徐佳男还象征性的使劲儿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 陆言睁开眼睛,看了看徐佳男,然后整个人凑了过来。 徐佳男顿时瞪大了眼睛往后躲着,同时还拿手里的水果指着陆言以保持距离警告道:“你…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一回这个家就会变的不正常啊?你……你别那样看着我行不行,有事儿说事儿……”徐佳男还在故作冷静,强迫自己不往别处想,争取就当陆言是个哥们儿。 陆言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冷静理智到像是工作口吻的问道:“那个前男友,不是个好人。你应该不会再找他了吧?” 徐佳男一听是这话题,顿时不再紧张了,连忙坚定的说:“那当然!我也是很有骨气的好不好!当初那是因为……因为眼神儿不太好吧……才会被人劈腿,遭人抛弃……现在我这不是洗心革面了嘛!” 陆言很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又凑近了一点儿,依旧严肃冷静的问:“你那个上司,虽然谈不上好人坏人的问题,但是他的作风更乱,不比那个张克差多少。也许他对你说过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事实到底是怎样的。这样的人……你应该不会接受吧?” 陆言的语气认真的就好像是一个律师在询问当事人,这气氛让徐佳男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也不再介意陆言的脸近在咫尺,大大方方还略有些豪情万丈的说:“陆言,我知道你帮了我两次。但是呢,你得相信我,我是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些烂桃花的!渣男认清本质了,而且我现在眼也不瞎了,我也不会弄什么办公室恋情,所以陆总你就不要操心这个问题了,我是不可能再误入歧途的!”徐佳男说的也一本正经,还有着下定决心的态度。 陆言又确定了一下:“现在……真的不瞎了?” 徐佳男气的忍不住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怒道:“你好好看看,我像瞎的样子嘛!我要是瞎,今天就会当场揭穿你不是我男朋友的事实,没准儿还会为浪子回头感动涕零呢!我瞎?” 第四十八章 你好,陆先生 陆言看着徐佳男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下来,微微笑了笑说:“那为了以防你某天又忽然瞎了傻了,当众揭穿我,不如我们把它变成事实吧。” 徐佳男只觉得心里那头早已修身养性去修仙礼佛的老鹿,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的横冲直撞。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如鹿撞”的感受了,如果不是今天一次又一次的心动,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心里那头老鹿已经死了。 在陆言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徐佳男看见了他眼里的温柔。那是很真诚,很坦荡,没有任何花哨修饰的……建议。 短短一瞬间,如果说徐佳男完全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这段日子以来和陆言接触的过程中,虽然自己暴躁的时候比较多,陆言身上的缺点也是一大堆,但是如果客观来说的话,徐佳男绝不否认陆言是闺蜜口中那个“男神”级别的男人。 再加上徐佳男比一般人更容易看见他内心隐藏的真实,从不轻易透露,可一旦稍有显现,就像是一片暖阳。这段时间所有的接触,基本可以看出来陆言对朋友,对家人,甚至是对毫不相干的人,保持着一种怎样的态度。爱情方面始终洁身自好的他,也没有什么过多复杂的情史,甚至还被他的朋友戏称“唐僧”。这样的男人,试问有谁能够完全不心动呢? 徐佳男的眼睛里也有掩藏不住的笑意,可她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明白似的反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变成现实?” 陆言调侃着说:“徐医生,你可让我失望了。我们对视着么久,你竟然没有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东西吗?” 徐佳男往后靠了靠,目光看向一旁,故作镇定的说:“我不喜欢在我亲近的身边人面前用你们所认为的专业知识。可其实,是不是心理医生根本不重要,只要肯用心看……对方眼睛里的情愫,是藏不住的……”徐佳男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言索性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她说:“对,比如,喜欢一个人,就藏不住。” 徐佳男执意避免和陆言有目光接触,因为她知道一旦对上那双眼睛,很有可能连自己不想承认的心事都会被他看到。 可是这样的举动也更让陆言确信,他的话,徐佳男都明白,好像只是一直没办法接受这种突然的关系转变。 陆言不想让她尴尬为难,于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在你有答复之前,我还是你的朋友,你的房东,你最看不顺眼的人。我并不擅长这方面的言辞,而且我觉得你也过了用眼睛耳朵去谈感情的年龄和阶段。不用为今天的事情觉得尴尬,即便你没有任何答复,我们也还是一如既往。” 这番话听起来毫无浪漫情趣可言,更是完全和表白挨不上边。可是偏偏听在徐佳男的耳朵里,觉得十分温暖踏实。陆言说 的不错,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幻想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小女孩了。再浪漫的表白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反而过于浮夸的话,她会轻而易举就看出其中破绽。 所以,徐佳男很喜欢陆言这种态度,成熟,实际。她虽然没有马上欢呼雀跃的答应陆言的追求,但是这会儿听完陆言的建议,她还是仰着脸笑了笑,打趣的说:“你是想摆脱房东这个身份嘛?可别后悔。加上乱七八糟你讹我的赔偿,我可还欠了好几年的房租呢。” 陆言笑了下说:“那对你来说,就更应该好好考虑下了。是要做房客,还是做主人。”说完,陆言又装作思考似的想了下说:“不对不对,像你这么清高自尊的人,一般情况下……即便做了我的女朋友,大概也一样还是会交房租……” 这话把徐佳男气笑了,她抓起抱枕拍了陆言一下,笑着气道:“你胡说八道!难道我真的傻吗?你想的倒是美!” 两个人都放松的坐在一起,没有了开始的拘谨和距离,陆言挑眉反问:“你难道不是那种人吗?” 徐佳男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两声说:“我只是觉得即便在感情中,也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自尊和独立。你可以比我优秀,但是我不能寄生于你。这只是一种感情观而已,才不是傻!我要真是你女朋友……我,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房租要回来!”徐佳男嘴上厉害,半开玩笑的说着。 可陆言的表情却十分认真:“那你现在要吗?” 这话很明显,就是在问徐佳男现在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吗。 有那么短短的电光火石之间,徐佳男看着陆言张了张嘴,差点儿脱口而出自己的答案。可也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徐佳男忽然想起了陈菲和程涛,陈菲宁可自己失落一段时间,宁可拒绝那样的追求,也不愿再“攀附”一个实力不太平等的人。陈菲说过,小时候觉得门当户对这句话纯属封建思想,就该和四旧一起破了。可是长大后她渐渐明白了,门当户对,是一段感情最基本最牢固的基础。否则,矛盾会有,猜忌会有,闲言碎语肯定不会少,最重要的是,哪怕是一次吵架,自己也会从骨子里冒出一丝自卑。灰姑娘和王子,那都属于童话。 更何况,像陆言这种人,徐佳男太清楚他所处的环境会是怎样的了。狂蜂浪蝶一定是络绎不绝,前赴后继的。他优秀,他完美,那么如果徐佳男喜欢,别人当然也可以喜欢,没准儿比她更喜欢。她在感情中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容不得暧昧不清的关系,也容不得背叛和谎言。陆言这样的条件……想也能知道那些她无法容忍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 所以,那刚刚像是燃起火一样神采奕奕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去。她看着陆言,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陆言自然是察觉到了 徐佳男眼神中的变化,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佳楠,你在想什么?我不认为你和陈菲一样有诸多顾虑,刚刚你也说了你并不会选择你现在的追求者们。你的眼睛告诉我,我差一点儿就不再是你的房东了。但是,你犹豫了。你是在……质疑我?” 徐佳男不想把气氛搞得这样严肃紧张,她干笑了两声说:“我怕你和程涛谁再有个什么燃眉之急,所以啊,那房租就给你留着吧……而且,咱俩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特别不正常。我们甚至都不算好好认识过……”徐佳男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这婉转拒绝的事儿她还没怎么实践过,尤其面对一个自己本来并不讨厌的人,她觉得自己语言组织能力基本作废了。可是想想也没说错,他们没有过自我介绍,没有过一个美好的相识,相遇,几乎都是在”炮火“中走到现在的。就在刚刚,陆言那个不算表白的表白,也那样的不正经……徐佳男觉得,就算拒绝他也完全说得通。 陆言似乎是完全看懂了徐佳男的想法,这会儿一只手拍了拍徐佳男的肩膀,在她回头对上他眼睛的时候,他伸出手,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你好,我叫陆言。未来,请多指教。” 徐佳男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她没想到陆言竟然会重来一次“与君初相识”。 但她还是配合的握住了陆言的手,笑着回道:“你好,陆先生。互相指教是没问题,但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可是永远忘不了。” 想起自己迷迷糊糊的回了这个家,迷迷糊糊的上了床,迷迷糊糊的被人踹到地板上的那个夜晚,陆言也忍不住笑了。他握着徐佳男的手,不动声色的顺势往怀里一带,以一个足够尊重的力度和距离,轻轻拥着徐佳男,低声说了句:“我也忘不了。” 徐佳男的下巴就在陆言的肩膀上,这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她甚至有些搞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在拒绝,为什么结果看上去反倒像是答应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的近距离,陆言身上的气息让她无法冷静思考。每一次呼吸,她都知道那可怕的费洛蒙正在刺激着自己大脑里的多巴胺……这是徐佳男最后理智的想法。 索性,她闭上了眼睛,安心的接受了这个拥抱。如果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那她也不想非要和自己的大脑做对。这一刻,就这样吧…… 这样一个类似礼节性的拥抱,一下子让徐佳男强撑许久的心软了下来,同样,也一下子让陆言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感。有种疲惫弥漫开来,他忽然开始有些眷恋这个拥抱。虽然明知道徐佳男并没有答复他,也知道过于逾矩的行为不该,但是一想凌厉强势如他,此刻贪念一瞬的感觉竟然如此强烈。 ……………………………………………………………………………………………… 第四十九章 拥抱 偏巧,就在陆言纠结要不要松手的时候,徐佳男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很小的声音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很累……?” 陆言微微闭上了眼,如果说之前几次他还在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在徐佳男身上有这样的变化,那现在他已经完全认命了,徐佳男就是有种牵动他心的能力。本是百炼成钢的心,却总是能被她几句话变成绕指柔。 从不喊累,从不服输,从不会低头的陆言,这时不习惯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下意识的,他抱着徐佳男的手也紧了紧,超过了他所认为“礼节性拥抱”的范围。 徐佳男再也无法无视这样的拥抱,她有些羞恼的推了陆言一把说:“我倒是真没看出你累了呢……” 陆言也后知后觉的放开了徐佳男,可是却不愿意放手,他又问了一次:“这是不是可以算是你的答复了呢?” “我才没有答应你什么呢……你你你,都几点了,赶紧走。”徐佳男没有再看陆言的眼睛,结结巴巴的下了逐客令。虽然听起来是在赶陆言离开,可是那声音语气神情无一不是出卖了她心内的欢喜和羞涩。 陆言有些沮丧的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哀怨的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你……”徐佳男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又着急又生气,她不明白这个像是成了精的人怎么在这会儿却像个木头似的呢?一遍遍的追问结果,一次次的看不出徐佳男的内心所动。这一刻,真的需要把结果说的那么明白吗……他平日里的土匪恶霸脾气去哪里了呢?就不懂的再坚持一下吗…… 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抱怨,可是尊严和矜持却让徐佳男没办法把话说出来,于是最后只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你……你开车小心。回去之后赶紧睡觉!既然懂得累,就该知道怎么让自己缓解和放松啊……挺大的人了,还男神呢……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或许是因为带着怨念吧,徐佳男碎碎念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开始了“报复”,把曾经陆言讽刺她的话悉数奉还。 陆言看着徐佳男说:“现在我找到能让自己得到缓解和放松的方式了,那就是在你身边。” 一个曾经恨不得他原地爆炸的敌人,忽然变成了句句撩人的情人,徐佳男觉得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实在是一时难以接受,于是故意扭曲了陆言的意思,一仰头说:“好啊,既然这样,那你以后每天去咨询中心找我了。我给你好好治治病,开导开导你。” 陆言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一把拿起车钥匙,难掩得意的笑了下说:“一言为定,明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班。咱们……就从这一步开始适应适应吧。” “什么……什么从这一步适应?我……我要和你适应什么?你还要干嘛?”徐佳男一边心虚脸红的说着,一边不知不觉跟 陆言走到了门口。 打开门,陆言转身微微欠身,凑近徐佳男耳边低声说:“从我接送你上下班,适应了我们新的关系开始,一直到……某一天,适应了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样子。” 徐佳男听完这话,大脑不受控制的一下子就浮现出了那晚的画面。陆言的气息就贴着她的身体,那条该死的手臂还紧紧缠着她的腰。同床共枕一般的亲呢感,让徐佳男顿时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推着陆言出了门,同时还不客气的说了句:“你想的美!” 陆言笑着出了门,然后对着门里炸毛的徐佳男叮嘱道:“我走之后别忘了锁门,早点儿睡,我明天来接你。晚安。” 本来徐佳男还想争执一下接送上下班的问题,可是陆言已经转身离开了。她又不想再出去叫住他……毕竟好不容易才把他轰出去。 愤愤的转身回了屋子,顺手锁了门。再次做回刚才的位置时,徐佳男用力的做了几次深呼吸。一来为了让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理智的分析一下今天到底发了什么……二来,她也是贪恋这一刻终于能够顺畅呼吸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的心跳,呼吸,甚至血压……都是不稳定的,忽上忽下,大起大落,折腾的她完全不像自己了。直到现在陆言终于离开了,她才算是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可是在庆幸陆言终于还她自由的同时,徐佳男的眼睛却不住的看向刚刚陆言坐过的位置…… “啊……到底怎么回事啊……”徐佳男忍不住用抱枕死死的蒙住了自己的脸,像一只鸵鸟一样逃避着已经发生的现实。可是藏在抱枕里几秒之后,她的鼻尖就传来了陆言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干净净的味道。 徐佳男像是扔开一个手榴弹一样,把抱枕丢的好远。然后为了不在这里胡思乱想,匆匆洗个澡就回到卧室准备蒙头大睡。可是躺在床上之后,她又无法控制的想起了第一次在这个家里遇到陆言的情形…… 被这种情不自禁的联想这么的有些抓狂,最后徐佳男蒙住被子,心里默默开始背诵元素表……这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被咨询中心的电话吵醒的。说是有一位病患预约了徐佳男的问诊,希望她早点儿到。徐佳男揉了揉惺忪睡眼,大概问了一下病人情况。可是公司那边的同事却说,这位病患听起来好像只是想找个人能诉说一下烦恼。 这样简单的要求,让徐佳男从睡意中渐渐清醒了过来。因为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只是单纯倾诉的话,没有几个人会去找心理医生。 但是既然患者已经预约好了,徐佳男还是打起精神起了床,一如往常的开始洗漱收拾准备出门。她的脑子里现在都是那个渴望倾诉的患者,俨然已经把昨晚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更忘记了陆言曾说要接她 上下班的事情。 收拾好了自己之后,徐佳男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一个标准倾听者的理解微笑。然后就匆匆出门,下了楼。 刚出楼门,就看到了陆言的车。徐佳男第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才走上前问了句听起来很欠打的话:“你怎么在这儿?” 陆言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看见她下楼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可是一听见这句问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眸色暗了暗,低沉的反问:“才一夜,你就忘干净了。看来我的表态还是不够诚恳,不够让你记忆深刻。是不是我应该换一种方式才对?我看你恨我的时候,记得倒是很清楚。” 徐佳男眨眨眼,这才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她的脸又开始觉得有些烫,这感觉她非常不喜欢。但她还是故作镇定的上了车,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强行狡辩:“我只是在考验一下你的肚量。人家不是说了吗,要看一个人对你如何,不能看好的时候有多好,要看坏的时候有多坏。我……那个……我就是想看看,我这样问你,你会是什么反应。果不其然……小心眼儿……” 这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的功力,徐佳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无师自通的。但是好在找回了一点儿气势,哪怕理不直气不壮,也要装的不亏心才是。要不然,还不知道陆言会怎么不依不饶呢。 陆言似乎也是无奈的认了,他指了指手边的一个纸袋说:“你的早餐。”然后就发动车子送徐佳男上班。 看着那贴心的早餐,徐佳男也一点点愧疚,于是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对陆言说:“我……我刚刚是因为在想一个病人,所以脑子可能丢了,不是故意的……” 陆言微微勾起嘴角,大气的说:“我了解你的脑子常常失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还会真的生气吗?况且,既然准备追求你,那我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包括时刻去帮你找脑子的准备。怎么,今天的病患很棘手吗?”陆言把话题转向了工作,让气氛显得不那样怪异。 提起那个患者,徐佳男来了精神,她有些好奇的说:“应该并不棘手,但是也有可能非常棘手。因为这个病患预约心理医师的时候,诉求和简单描述病症竟然是只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少见。” 陆言开着车,认真的听完之后点点头说:“是的。咱们国家还没有到普及心理健康的程度,所以主动找心理医生聊天这种事确实少见。假使这个患者真的是只想找个人说说话,那么情况大概还真是只有两种。一,出于好奇,想去心理咨询中心看看心理医生有什么特异功能的无聊人士。二,他一定是太过压抑,无法疏解心中的压抑,到了无法承受,忍无可忍的地步……” ………………………………………… 第五十章 倾诉 徐佳男激动的接话:“对对对,就是这样。他要么是完全没病,要么就是病入膏肓。当然这也不排除现在有很多人吧,把精神分裂,抑郁症这类越来越耳熟能详的病症往自己身上安。几十年前没有这方面的心理普及,大家好像都不抑郁。现在抑郁症这个词普遍到就像吃多了,或者感冒一样。所以人人好像都有这种病。动不动就会有人冒出一句‘我怀疑自己有抑郁症’。” 徐佳男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陆言就静静地听,偶尔搭一句话。 徐佳男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因为她又发现了陆言一个优点,那就是跟他沟通完全不费劲!不像平日里和病患或者普通人沟通,徐佳男需要反反复复的说很多遍,对方都未必能明白。更遑论徐佳男的专业话题,更是没人能明白。可是陆言不一样,有时候徐佳男甚至怀疑他也有正统的学过心理学。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会一些……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在快到了的时候,陆言说:“你呢,一会儿在患者到达之前,把早餐吃了。我对你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帮你学习下怎么照顾好自己。然后你就好好工作,等你下班的时候,我会来接你。” “你……你平时不都是很忙吗?日理万机的陆大律师。”徐佳男偏着头看陆言,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变的这么闲了…… 陆言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于是瞟了她一眼说:“忙,可以尽力调整时间,我总要给我们彼此留出相处的时间吧。而且这个新的身份,不光你不熟悉,我也不擅长。所以还是多接触一些,慢慢习惯和适应,然后用最好的方式来处理我们的关系。” 徐佳男听的有些想笑,忍不住说:“陆先生,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吧,你大概真的只适合做唐僧。谈恋爱这种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条理清晰,计划明确……你不觉得这样的情形很怪异吗?” 陆言“呵”了一声笑道:“和你一个把爱情比作包子牛排的人比起来,我觉得我也不算太怪异。” “程涛告诉你的!!”徐佳男气愤的瞪着眼睛。因为把爱情比作包子牛排这件事,一听就知道是那天在给程涛讲何为爱情时候举的例子……谁想到,那个该死的富二代竟然这么多嘴,还全部讲给了陆言听。 陆言挺好了车,转过头看着徐佳男柔和的笑了下:“去忙吧,记得把早餐吃了。对多巴胺来说,包子牛排可以有,感情也可以有。但是……你可以尝尝,也许味道是不一样的。” 徐佳男拿好自己的包,又抱好了那个纸袋,嗔怪的笑着说:“懒得和你争……你工作忙就不用接我了,别特意奔波麻烦。” 陆言笑道:“和我在一起,你不必太懂事,想接送你,千山万水都顺路,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去吧,我走了。” 徐佳男不知道说什么,只点点头。陆言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先走,他看着她走了之后再离开。 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徐佳男走进了大楼。直到快到电梯门前的时候,她才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引擎声。陆言是真的看着她进来,这才离开的。 这种让人无法自控的情绪,使徐佳男很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物质小女孩,可是自己明明不是啊。何况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为什么之前和张克就没有这样心神不宁,手足无措的感觉呢? 有些失神的上了楼,导诊的护士就招呼她说:“徐医生,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刚刚那位患者又来电话了,说是半个小时之后就会来,而且是慕名而来,专门找你来的。准备准备哈。” “好的……谢谢啦!”徐佳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天之前的样子。这种沉迷不知名情绪中的一团糟状态,坚决不能带到工作里。 可虽然决定下的很坚决,实际行动却怎么也变不回一天之前的状态了。为了不让陆言的一番好心白费,徐佳男匆匆打开了那个纸袋。里面有精致的面包和鲜奶,还有其他口味的早餐。看的出来,陆言在还不了解她的情况下,顾忌到了所有口味。 怀着这份暖到自己都不太适应的复杂心思吃完了早餐,徐佳男刚准备整理一下文件,敲门声就响起了。 这位患者看来还真是迫不及待……徐佳男心里想着,也让门外的人进来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她进门之后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弯了下腰说:“抱歉,徐医生,我大概是来的太早了……” “没关系,时间刚好。怎么称呼你?”徐佳男站起身来,笑着问道。 那女子也笑了笑回答说:“我叫方佳琪,前段日子看了很多关于这里的成功病例,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很苦恼,我只想找一个能明白的人说说,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办……” 方佳琪的表情变的很不知所措,似乎又担心徐佳男会拒绝给她咨询,所以显得十分不安。 徐佳男为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请她坐下之后说道:“你不必考虑太多,我想,即便你完全健康,没有任何心理问题,能主动找到这里来寻求倾诉,应该也是遇到了非常苦难的事情吧?这些困难就像是在我们的心理上铺满荆棘,如果你不主动去除它,它就会为我们的心理带来无尽的伤害。所以,我很高兴你是这样的清醒理智,在心理承受不了的时候主动来寻求帮助。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把那些困扰你的烦恼说出来吧。” 徐佳男的一番话,让方佳琪安心了很多。她很感谢的看着徐佳男点点头,然后对徐佳男娓娓道来了她无法 忍受的痛苦。 “我今年27岁,我是真的实在受不了我的哥哥和他的女朋友了。这一切说起来好像都是命运的安排……可是我觉得现在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方佳琪很生气的说。 徐佳男安抚着她的情绪说道:“你别着急,慢慢说,我不会打断你,你只管从头开始说出你所有想说的话就好。”不打断,是一种手段。像这种急于找人倾诉的人,心理医生要做的就是全面听明白她内心真实的声音,感受,和想法。一旦打断他们的述说,就会有引导作用,或许会改变他们脑子里本来想好的后续情节。所以,徐佳男一上来就决定了采取这种不打断方式。 方佳琪叹了口气,非常苦恼的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是我的发小,闺蜜,我已经不记得从几岁认识她的了,但是她从很早之前就喜欢我的哥哥。我呢,觉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又认识那么久了,看她那样喜欢我哥,所以我就介绍了他们认识,慢慢的,他们两个人就发展成为了男女朋友。我和我哥的老家并不在这里,目前在这个城市,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租房子住。本来好像这一切没什么不正常的,我和我哥都有工作,想着在这里好好奋斗,以后没准能自己干点儿事业之类的。但是,自从我的闺蜜变成了我哥的女朋友,一切都变了……我们的生活变的一团糟,我甚至已经开始想宁死也不和他们再在一起生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认识了那么久,我却从来都不知道我的闺蜜是那样的幼稚!那样的讨厌!她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婴一样,让我觉得恶心作呕。我记得,曾经她在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可自从我们在一起生活,我和我哥都快被他逼疯了……” 徐佳男始终看着方佳琪,这样能保持让方佳琪知道,即便不插话,不打断,徐佳男也一直在认真的听。倾诉者,很需要这种确定感。 “我的这个闺蜜,自从和我哥住在了一起,我就俨然成了她的保姆。每天早上起床之后,我就要去准备早餐,然后我哥就去叫她起床。徐医生,你能想象吗?我哥每天都要亲她,抱她,陪她在床上玩闹好一阵,她才肯起来!我每天做早餐的时间,就是他们这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叫起床时间。我们都有工作,有时候起的早了些,叫她早了些,她就会闹脾气。又哭又闹,无理取闹的发疯发脾气,还哄不好!我哥就一遍一遍耐心的哄她,道歉,直到她笑了为止。这个过程,有的时候能长达一小时,我哥哥就因为她,经常工作迟到!如果我早知道把她介绍给我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可能去害我哥呢?!现在倒好,就连吃饭的时候,她都不会自己吃,非要我哥喂她才行。我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撒娇那么简单了,她就是个疯子!!变态!!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这样呢?我哥没办法……只好每次都喂她。可是我看不过去,越看越气愤!” 第五十一章 病态 徐佳男认真的听着方佳琪愤怒的叙述,她的情绪在提到哥哥和女朋友的时候会变的异常激动。那种难以掩饰的愤怒,偶尔一瞬间会让徐佳男看的有些紧张。她感觉有些后怕,因为以方佳琪现在这个状态,如果她不接受治疗,继续三人同居下去,那么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早晚有一天,她会压抑不了自己的愤怒,作出伤害家人的事情。 方佳琪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愤怒中已经隐隐蕴含了杀意,她继续说:“本来我和我哥的感情非常好,从没吵过架,他也总会照顾我,让着我。但是自从有了这个女朋友,我们两个人吵架的次数几乎是翻着倍的涨。家里变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和我哥之间也变的气氛紧张,无法沟通。只要一说话,最后的结果几乎就是不欢而散。可我是真的看不过去,我哥是一个老实人,他不太懂得拒绝别人,以往每次我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也都会尽可能满足我的要求,让着我,宠着我。工作上如果有同事找他帮忙,他也基本都会尽他所能的去帮助别人。他真的是个好人……不该被那个女人那样欺负!她每次都是除了哭,就是闹,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上吊没做过了!不过我哥每次也都不会让她闹到那个程度,只要她一哭,我哥就会心软心疼,就会去哄她。有一次,我吃饭的时候实在忍不了了,就和我哥说,你不能让她自己吃饭吗?她那么大了,你怎么非要这么惯着她呢!结果……我哥却比我还生气,他不能理解的看着我说,她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爱她,包容她,是我的责任!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都凉了。而我那个闺蜜,却阴险的在一旁看着我们吵架,甚至还对我微微笑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佳琪眼中的杀意最明显。徐佳男也在这时候终于确信了,自己一早就把这个病人看的简单了。她可不是什么因为好奇而来和心理医生聊聊天的人,她也不是满腔愤怒无法发泄,想找人倾诉。她的情况,远远比徐佳男或者她自己认为的严重的多。 如果情况允许,时机碰巧的话,方佳琪现在的心理状态杀人根本不在话下。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犯下那种无法弥补的错误,大概是因为同住的人当中还有她在意的人。 方佳琪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徐佳男有些严肃的表情,问了句:“徐医生,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是不是我……刚刚情绪太激动了?”这会儿的方佳琪,又恢复的和刚进门时候一样,温柔有礼貌。 徐佳男摇摇头说:“没有,真正的倾诉是没有顾虑和克制的。我只是听的太认真了,在想象你的感受。虽然说人的痛苦谁和谁也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在尽力想象你的处境和苦恼。” 方佳琪十分感动的看着徐佳男说:“徐医生,真的谢谢你。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我,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听 我说……我是真的无人可说,无路可走,所以才找到你的。你知道吗,每天我哥去工作的时候,都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她那种令人抓狂的方式……好几次我都想干脆和她同归于尽!可是这个女人很邪恶,她并不会因此改变或害怕。有一次我到厨房拿刀指着她,让她离开我哥,我也不再要她这个朋友了!可是她仍然是那个样子,笑着看着我,眼里好像全是讽刺。而且偏巧那个时候哥哥回来了,他疯了一样的把我推倒,抢走我手上的刀,然后就扑过去抱住那个女人,查看她有没有伤到。那个无耻的女人太会装无辜装可怜,我哥一抱她,她就哭了,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从那之后,我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好像是在提防一个外人,一个会伤害他女朋友的人。为了不让我哥担心,我认命了,我开始学着好好和她相处。毕竟将来可能会成为一家人,这辈子大概谁也躲不开谁了。既然我哥执意要和她在一起,我能做什么呢?也只能认了这个未来的嫂子,尽量和她相处好。 每天早上我哥都陪她,喂她,等吃完饭这才能收拾自己去工作。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追着哥哥跑,做出各种我无法理解的幼稚行为。比如藏起来鞋,挡在衣柜前不让他换衣服,甚至把他的包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要这样折腾很久,我哥才能出门上班。因为总迟到,他经常被领导责怪。可是他仍然纵容那个女人!有一次,我哥上班出门前,她抱着我哥尖叫着不让他走,最后哄了好半天终于出门了。可是我哥才出门,她就开始坐在门口大哭,一直哭,无论我怎么劝她都不行。我真的觉得好累啊,真的好累……最后我实在太难过了,就坐在一边也哭,她哭的撕心裂肺,我哭的默不作声。可是她哭完就好了,又闹着要吃零食,又要看电视,可是我呢?我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再也没办法多支撑一天……” 随着情绪的低落,方佳琪真的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了出来。那种无助和痛苦,不是装出来的。可她越是这样,徐佳男看的也就越是揪心。 抽出一张纸巾,徐佳男递给了方佳琪,在方佳琪伸手接过纸巾的时候,她看到了方佳琪手腕上细细的伤痕。 “你……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徐佳男直接问了出来。因为在现在的情况看来,方佳琪的情绪已经崩溃了,直接问反而要比拐弯抹角好很多。 方佳琪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袖说:“是,每一次我想杀了她的时候,都用这种方式控制自己。我告诉自己,连自杀都不敢,怎么能杀人呢?” “你的……哥哥知道吗?”徐佳男问。 方佳琪摇摇头说:“自从有了他女朋友,我们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疏远了,而且我会遮住衣袖,他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他女朋友身上,大概也没有机会注意到我。何况他 还有工作,还要养家糊口,一个人的精力到底有限,我不怪他……” “那你和你那个闺蜜……平时相处的过程中……没有和谐的时候吗?她对你态度,有明显敌意和恶意吗?”徐佳男问。 方佳琪冷哼了一声说:“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这个女人的心机太深了。她永远给人一种无知无辜楚楚可怜的样子,哪怕是单独面对我,她也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无非就是无理取闹的哭。如果我一天都在家,那她就会每隔几分钟烦我一次,一遍遍问我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大概是个成年人听了就会崩溃的。徐医生,你听听?” “好的。”徐佳男点头。 方佳琪模仿着平日里的样子和语气,现场给徐佳男表演了一把她和嫂子的日常。 “佳琪,哥哥干什么去了?” “去上班了。” “为什么要上班呢?” “因为他要赚钱啊!” “为什么要赚钱?” 方佳琪刚给徐佳男模仿了这么几句,就暴躁的怒道:“徐医生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有时候经常觉得,她要么是一个精神病!要么就是故意在整我!她想要把我逼疯,把我逼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和我哥过二人世界了。” 徐佳男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也许你想多了,她这样问……未必是针对你。” “哦?那你知道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她会重复上一天。我哥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要上班,为什么要赚钱,为什么还不回来。呵呵……每次把我烦到崩溃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在她的水里下毒,让她永远闭上嘴!”方佳琪的眼神忽然狠戾了起来。 徐佳男连忙安抚她的情绪说:“你先别激动,其实你冷静的想一想,你这么多次的崩溃,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对吗?不然的话,今天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也没有机会和我说话了。这证明在你潜意识当中,仍然有清醒的成分在,但是也正因为这份清醒,可能会让你更加挣扎和痛苦。” 方佳琪很迷茫的看着徐佳男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徐医生,我是真的太痛苦了!我想死,但我更想让她死!可是……就像你说的,我不能真的这么做,我也确实到现在也没做……每天我哥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就会激动的扑过去,抱着他,亲他,吻他……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就好像这一天我给了她无数的委屈,终于等到她男朋友下班了,要好好撒娇和委屈一下。而往往这个时候,我都会得到我哥一个质疑的眼神……呵呵,那样的目光,让我觉得心比冰还冷。” ……………………………………………… 第五十二章 伤怀 其实说到这里,徐佳男已经大概弄清楚她的病情了。只是这个情况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徐佳男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能让她了解自己的病情,显然,方佳琪现在并不觉得自己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方佳琪好像有说不完的抱怨,她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的痛苦,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无助绝望。唯有在提到她哥哥的时候,态度能稍微平和一些。 徐佳男问:“你来这里,家里人知道吗?” 方佳琪偏过脸,冷淡的回道:“没有吧,我现在和他们很少说话,没人能够理解我,我觉得我和他们根本就无法沟通。就好像……我说的话他们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到,整个世界好像都变的一团糟,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徐佳男不想一下子告诉她真相,怕她接受不了,而且她也不会接受。所以徐佳男不着急说病情,而是循序渐进的问:“你有男朋友吗?” “什么……?”方佳琪似乎是没有想到徐佳男会忽然问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而且她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的凭本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她就那样看着徐佳男,有些发愣。 徐佳男不着急,又细致的重复了一遍:“我是想问,你有男朋友吗?因为据你所说的情况来看,目前和兄嫂的生活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干脆搬出去,离开那个家呢?说到底他不过是你的哥哥,他有他的家庭,未来你也有你的生活。为什么你宁可在杀人和自杀之间犹豫纠结,也不选择离开呢?” “我……”方佳琪的表情更加迷茫了,她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徐佳男继续引导的说:“根据你的诉说,我觉得这种生活是你根本无法忍受的。那么既然无法忍受,大可以选择分道扬镳嘛。还有,你的哥哥找了这样难缠,且不正常的女朋友,你们的父母没有任何反应吗?你的这些亲身经历,有尝试和家人沟通过吗?他们对你哥哥的女朋友又是什么看法呢?” 方佳琪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好像极力在想,又好像不太听的明白徐佳男在说什么,纠结了好久才说:“我们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是我父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没有用的……那个女人心计太重,总是摆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迷惑了我身边所有人。没有人相信我,我哥更是在家人面前百般宠爱她,所以这件事……家人帮不上忙。” “也就是说,你们的家人,对哥哥的女朋友并没有反感和拒绝,是吧。”徐佳男用一种很中立的角度问出问题,要保证方佳琪的心不会忽然对她也产生抗拒。 方佳琪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很绝望的说:“也许,谁也救不了我,活着本来就是痛苦的,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徐佳男专业理性的解释道:“你这样消极,时常有轻生的念头, 对生活和未来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疏离了自己身边的亲人家人,对自己感觉无能为力,甚至偶尔会觉得厌恶。你有多厌恶你的闺蜜,也许就有多厌恶自己。生活中的经历越是痛苦,你越是觉得自己已经崩溃,全世界都是黑暗的。你知道吗,你这是抑郁表现。” 方佳琪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的说:“这种日子过了那么久,换谁谁也得抑郁。到现在,我还没疯,就已经觉得自己很坚强了。抑郁症什么的,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早有心理准备。” 徐佳男微微笑了一下说:“我说的抑郁表现,并不是你理解的抑郁症。抑郁症现在虽然听起来很普遍,但是真正患有抑郁症的人,并不是大多数。抑郁症并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情绪不好,心情低落,萎靡不振,高兴不起来之类的。不高兴,和抑郁症,完全是两回事。抑郁症不仅仅有无法自控的心理障碍,很多时候还会有生理上的病变。比如脑垂体分泌之类的。但是你的状况,和普通抑郁症并不一样。” “哦?那……我是怎么了?徐医生,你也认为我有问题是吗?”方佳琪的表情有些紧张,好像很担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信任她。 徐佳男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变换了话题直接问道:“你一直称呼你的哥哥为‘我哥’,我能问问他的名字吗?” “名字……”方佳琪皱起眉头,又开始茫然了。 徐佳男说:“对,如果是亲兄妹,他应该和你一样姓方,是吗?” “……”方佳琪很焦虑不安,紧紧的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 徐佳男又说:“那好,我们先姑且放下你的那个哥哥,再来说说你哥哥的女朋友,也就是你的那个闺蜜。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提到过她的名字,一直以‘她’‘那个女人’之类的称呼。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们聊天谈话,正常情况下,直呼其名的表述不是更加方便顺畅吗?” “……”方佳琪的焦虑更加明显了,她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坐不住了。但是她的烦躁并不是针对徐佳男,反而更像是针对问题本身,或者是烦躁自己为什么回答不出来。 徐佳男给了她两分钟缓解的时间,然后不经意似的说着:“其实,你远远比你想象的坚强。在科学和心理学的解释上,都表明了其实女性对于痛苦的承受力,远远胜过男性。尤其是身体上的痛苦,比如在生育的过程中,孕吐,阵痛,临产,宫口开张展平等等……嗯,这些痛苦不但男性无法体会,可能你也无法体会。”徐佳男始终面带微笑。 可是方佳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反驳了一句:“我当然能知道,整个骨盆被撕裂的痛苦,他们男人肯定是永远无法想象。徐医生,你说的这点我很赞同,女人 确实承受能力更强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再多的痛苦,都想咬牙忍过去。” 徐佳男理解的点点头,又笑了:“其实,我刚刚的说法只是一种误导,疼痛这件事,都是承受者自己表述出来的。也就是说,除了承受疼痛的本人,没有人能更真正了解那是怎样的疼。无论男女,每个人天生对疼痛的敏感度,承受度就不一样。比如同样是扎针,有的人会觉得像蚊子叮一下,有的人却觉得是切肤之痛。所以对于疼痛,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定义,也就不存在有根有据的表明是男人,还是女人更能承受痛苦。我刚刚的话,其实只是想让你回忆起那种疼。你说你清楚,但那是生育过的女人才会懂得痛苦。单单靠我像你描述,你理解不了。” “……我……我可能……”方佳琪一时间慌了神,有些语无伦次。 徐佳男继续说:“在妊娠分娩的过程中,内分泌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产后的二十个小时之内,体内激素急剧变化,这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足以另一个人产生巨大性格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人都会说,某个人生完孩子,性格不一样了。如果在这样的生理基础上,孕妇还有遗传病史,家族抑郁或精神病史,那孕妇的精神状态就很危险了。从怀孕期间的辛苦,到临盆的痛苦,家人的紧张,手术的过程,以及产程时间的推移,都会让孕妇感到紧张和恐惧。这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因人而异,但也是发生心理疾病最高峰的时期。一旦不幸出了问题,那在产后,孕妇就会表现的低落,孤独,敏感多疑,爱哭,性情大变,排斥丈夫,排斥孩子,排斥自己。这种特殊的心理疾病,在医学上,叫做产后抑郁症。” 听着徐佳男娓娓道来这专业的医学介绍,方佳琪紧张不安的盯着徐佳男问道:“徐医生……我,我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并不想了解那些稀奇古怪的病……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 徐佳男很同情的看着方佳琪,缓缓回道:“因为,你大概没有意识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给你带来无尽痛苦和折磨的闺蜜,其实就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方佳琪突然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理智,疯魔了一样的怒视着徐佳男。 不过徐佳男并不担心,她也站起身,安抚道:“你不必这么激动,其实了解了自己的病情对你,对你的家庭都有好处。还记得我开始时候说的吗?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证明你的理智是能战胜心理障碍的。你的潜意识告诉你,这样下去很危险,你在向心理医生求助,你也不想更大的悲剧发生,对吗?” 方佳琪不断的摇着头,极力的否定着:“不不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五十三章 抑郁 嘴上在不断的否认,可是方佳琪的眼神却开始痛苦,身体也渐渐瘫软在座椅上,并没有愤然离开,也没有做出任何想要伤害徐佳男的举动。 徐佳男看着她,也坐了下来,然后很正式的对她说道:“一般情况下的产后抑郁表现为失落,孤独,无助,患者本人可能因为生育时的痛苦或者照顾婴儿的疲惫导致病情加重,出现心理抵抗行为。但是很显然,你在那个过程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变化,可能你的丈夫和家人也没有注意到你的不寻常。我想问下你的家庭中有没有过精神病史,或者抑郁症史?如果都没有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生病之前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给了你打击呢?” 方佳琪木然的摇着头,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神情呆滞,眼神空洞。 徐佳男接着说:“你为你的女儿设定了一个不存在的身份,这个身份是你丈夫的情人。同时呢,你也为你丈夫设定了一个虚假的兄长身份。这基本可以看出来,在有了孩子之前,你丈夫对你应该是非常宠爱,就像哥哥或者父亲那样的家人一样,把你捧在手心里。所以你才会把他的虚假身份定位为哥哥。当有了你们的女儿之后,你的抑郁症状已经开始明显,可你丈夫并不知情,也许他心疼你大概是过于劳累,所以主动担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比如像你说的,喂她吃饭,给她穿衣,哄她睡觉,起床。可是这些为你分担的事情,造就了接下来的问题。一是女儿由丈夫照顾,她必定会更粘父亲,表现出和父亲感情更好的举止一定让你不舒服。二是你的丈夫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和照顾孩子之间,那么必定会疏于对你的关怀。这与你们有孩子之前的生活相比,肯定有着不小的变化和差距。你在情感上经历了你自己设想出的落差,于是觉得女儿不爱你,她爱你的丈夫。丈夫也不爱你,她爱那个新出生的女孩。这样的妄想,持续性发展成了幻觉,最后你就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了。索性在意识里,认定了他们是情人关系,并且将你置于痛苦之中。” 方佳琪下意识的捂着嘴,完全不表态。可是这个动作,已经表示了徐佳男说的情况是正确的。捂住嘴的行为所反映的心理状态是极力否定,但是心里知道事实,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把事实说出来。当不敢置信的事情是真的时候,人们普遍会有这样的动作。这是因为“嘴”是承认事实的,但是心理在抗拒事实,所以才有这样“抗衡”的动作。 徐佳男觉得方佳琪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应该是对真实还有一丝的印象。至少,她对她的丈夫还是很眷恋的。抑郁症的发生除了遗传因素之外,与应激性生活事件和不健全人格特征也有密切关系。这种病症并不容易解决,尤其是当患者已经出现了妄想和幻觉的时候,往往就会伴有自杀行 为。现在方佳琪的状况明显已经反复出现过了自杀行为和自杀观念,认为“活着痛苦,死了才是解脱”。更严重的是,她现在已经出现了“扩大性自杀行为”,她觉得她的“哥哥”也就是她的丈夫也很痛苦。长此以往,最终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先杀了痛苦根源女儿,再杀了丈夫帮助他解脱,最后自杀。这样的悲剧,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尤其是在心理学和精神学领域内,案例更是并不罕见。 所以徐佳男是很清楚方佳琪病情严重性的,这种情况必须要通知她的家人,也必须要开始药物治疗。单纯的心理疏导已经不足以改善她的病情了。徐佳男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她了解并接受自己“病了”的这个事实。当接受了这一点之后,至少在崩溃的时候她可以想想,也许真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关于妄想和幻觉,这就很难依靠单纯的心理指导治愈了。 而方佳琪更是直到现在也不接受产后抑郁症的事实,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念叨着:“徐医生,你竟然和他们一样……都说我疯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可却没人相信我。我就算是疯了,也是被他们两个人逼疯的!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宁死我也不愿再受这种折磨了……”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方佳琪第一次说了,徐佳男首先否定了她的这个自杀观念,认真的告诉她:“你要知道,死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同时还会给活着的人,你爱的人带来无尽的伤害和痛苦。你并不想伤害他们,不是吗?” 方佳琪表情很痛苦,但是好像听进去了徐佳男的话,愿意静下心来继续听她说。 徐佳男趁着这个机会,让方佳琪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引导她慢慢平静下来之后这才继续说:“你想想,你有一个爱你宠你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儿,是你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是最美好的存在,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爱情结晶。回想一下,你当年刚和你先生认识的时候,他的样子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他并不是你的哥哥,而是那个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爱他,被他的温柔深情打动,你的父母将你交到他手上,希望他能给你带来一生的幸福。你将身心付与爱人,你爱他,所以嫁给他,愿意生儿育女来圆满你们的家庭。这些过去,你并没有忘,你都记得的。”徐佳男说着话的时候,不忘仔细观察方佳琪的表情,她的表情在越来越放松,虽然微微皱着眉,但是却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其实,关于方佳琪的过去,徐佳男又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不过是心理学上的一种技巧,用大多数的框架去套用在一个人的心境上,根据她表情的变化随时改变自己谈话方向。由患者引导事实,由心理医师引导心境。即便没有真的那样美好,暗示的效果也会在潜意识里起到作用。 徐佳男要让方佳琪了解到自己的病,同时还要让她相信那个孩子是美好的象征。否则对她的女儿来说,就是真的悲剧了。 看着方佳琪的表情在放松,嘴角的笑意像是在回忆甜蜜的过去,徐佳男循循诱导着她,给予积极的暗示:“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你想想我们身为女儿,对父母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有一天,她会从哇哇大哭的婴儿,慢慢变成咿呀学语的孩童,再变成可爱的小公主,最后婷婷玉立出落成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的所有美好,都是你与你爱人共同赋予的。你会看着她长大,为她梳头,为她换上漂亮的衣服,看她学习,看她出嫁。她的一生,都是你亲自见证的。这种感觉,除了母亲以外,任何人都体会不到。你的伟大,不仅仅是十月怀胎,还有你赋予一个生命怎样的一生。你试着回想一下她的脸,稚嫩可爱,天真无邪。那双眼睛里,饱含对你的爱意。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也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当徐佳男提起女儿的时候,方佳琪开始的时候还是表情还是突然有了变化。那种本能的抗拒和抵抗,从眉头间的反感就能体现出来。可是渐渐的,听着徐佳男的这番话,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孩从小到大的样子,那本是她婚姻的果实,爱情的结晶,她觉得自己不该错过那个美好的过程…… 心思有了动摇,那些虚幻的妄想便开始摇摇欲坠了。方佳琪感觉头很疼,她闭着眼睛忍不住双手抱头,脑海里现实和妄想在冲撞,一半是理智,一半是疯狂。徐佳男见状连忙鼓励着说:“你的一生中,最伟大的角色必然是母亲,不要放弃这个身份,想想宠爱你的丈夫,想想年迈的父母,再想想那个终究会将眉眼都长的像你的女儿。方佳琪,你是有家庭的,有丈夫,有女儿,从没有什么哥哥和嫂子。那些虚假的妄想,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就丢掉吧!像丢下沉重的包袱一样,去好好享受你家庭里幸福甜美的生活过程。” 徐佳男忽然变化的指令语气,像是催眠和引导。这在患者清醒和崩溃边缘挣扎的关键时刻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种清醒的谈话,不一定能起到催眠的效果,但是暗示性还是很强大的。徐佳男之所以不去催眠,是害怕方佳琪会在催眠过程中丢失很多情感和记忆。她想尽可能保全方佳琪所有的经历记忆,哪怕是这段生病的日子,当她足够清醒之后,才会更懂得自己的状况和情感,避免复发。无论哪种抑郁症,都是一种会反复发作的疾病。在病理性以外的情况下,有的人病程只有几个月,有的人持续数年,有的人将持续终生。并且每一次复发,自杀行为的几率就会增加一层。徐佳男希望方佳琪在母爱中保持清醒和积极的情感,从而控制住病症复发的几率。 第五十四章 第一次约会 方佳琪在接收到徐佳楠的指令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清澈了很多,表情也不再那样焦虑和扭曲。虽然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茫然和疲惫,但是那种不清醒的愤怒却不见了。 想来,她从生下孩子开始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那么,在这个病程中,她是厌恶自己女儿的。即便现在接受了治疗,了解了病情,但是让她马上对女儿产生强烈的爱意也是不太可能的。 在妄想和幻觉里,女儿的样子早已经被篡改,方佳琪现在未必真的了解她女儿的模样。所以此时此刻那种茫然和无助,是必然的。 徐佳楠看到情况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便微笑着说:“凡事都会有一个过程,生病了也一样。但是你能积极治疗,这就不是不治之症。你现在应该尝试给先生打一通电话,回家清醒的好好看看可爱的女儿,你这么好看,她一定很像你。然后三口人一起好好吃一顿晚餐,用心感受一下你久违的爱意。” “我……我先生……”方佳琪似乎还有一点点不适应,但是她已经承认自己的现实了,也承认了“哥哥”的真实身份。这,就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 ………………………………………………………………………………………………………… 徐佳楠给方佳琪提供了药物治疗的方式,几种搭配在一起的抗抑郁药,能让她的症状缓解,同时也不会副作用太大。所有精神类的药物,在心理医生看来都是双刃剑。比如抗抑郁的药类,它能够缓解抑郁的同时,也增加了躁狂症的风险。而且治疗抑郁症绝对是一个漫长持久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痊愈的。 方佳琪现在已经比之前配合了很多,她看着徐佳楠,有些迟疑,好像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徐佳楠观察着她的表情,体贴的主动问道:“是不是忽然的清醒,让你觉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了呢?我相信,你的丈夫能坚持到现在,照顾你,照顾女儿,一定会爱你如初。而且现在的病情需要向家人坦白,他们给予你更多的理解和支持,你也就会康复的更快。同时,让自己身心全部投入到那个你创造的小生命身上,会影响你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样对你的康复也有好处。抑郁症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内疚不必自责,即便是你想起了一些荒唐的行为,那也不是你本心自愿的。别让这种情绪压抑自己,你要战胜它。” 徐佳楠的话,温暖且坚定,给了方佳琪信心和勇气。她站起身的时候,对徐佳楠深深鞠了个躬说:“徐医生……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真相,如果没有遇到你,恐怕……我早晚有一天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感谢你,救了我的家……” 徐佳楠缓缓摇头说:“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我只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按时服药,定期来找我继续做心理治疗,未来有 一天,或许我还能看到你抱着女儿逛街的样子呢。” 方佳琪腼腆的笑了,好像在为自己的幻觉感到羞愧,在感谢过后,她这才离开。 看着方佳琪离开,徐佳楠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为患者做心理治疗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方哪怕一个眼神或表情变化的细节都不能错过,并且要加以分析。只有这样才能知道患者的真实心境和病情。 感到有些疲惫,一天的工作下来之后,在快下班的时候,徐佳楠躺在沙发上竟然睡着了。直到手机铃声吵醒她,她这才朦胧的睁开眼,抓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徐佳楠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无力。 “……看来,你并不是加班,而是睡着了。”陆言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的同时,徐佳楠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大脑也瞬间清醒了。 她几乎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一整天都在忙碌的工作,完全没有闲下来想起如今和陆言这种尴尬的关系。更是早忘了陆言说过今天会来接她下班。 陆言看徐佳楠不说话,就知道电话那头的她差不多的愣住了,只好无奈的提醒道:“徐医生,请你保持工作时的清醒状态,牢牢记住我是谁。收拾收拾下楼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徐佳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挂了电话就匆匆收拾东西。这一抬头看表才发现,竟然已经距离下班时间过了一个半小时了。本来快下班的时候,她是想着小憩片刻,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下班了。没想到这一睡……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想起陆言那张永远有些冷傲的脸,再想想那个人几乎不可能等人的性格……徐佳楠胡乱的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跑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陆言正靠在车门处,以一个他不自知的完美形象大剌剌的站在门口,引得不少人侧目。但是在陆言眼里,似乎只看见了徐佳楠一个人。 “你跑什么。”陆言看着徐佳楠气喘吁吁的跑出来,略带责备。 徐佳楠尴尬的笑了笑说:“抱歉……我,我有点儿累,然后休息一下没想到睡着了,我是真的忘了……” 徐佳楠还没说完,陆言就接话道:“忘了我会接你?还是忘了我是你的男朋友?” “……你不是。”徐佳楠小声抗议着,却不敢抬头看陆言的眼睛。 陆言无奈的笑着问:“徐医生,你在工作时候那指点江山的状态呢?你什么时候才能适应我是你男朋友的身份?” “你……哎呀,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徐佳楠脸红的绕开陆言想上车,顺便转移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 可陆言却在她想溜走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拉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微微偏着头,一手轻轻碰了下徐佳 楠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他,低沉的说道:“你说过,我像个不会等人的人。你还说过,我这个人做什么都像是交易。那么,以我的费用和时间换算一下比例的话,我在你公司楼下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并且为了不打扰你工作而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上楼找你。这两个小时,你打算怎么补偿?” “你!!”徐佳楠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气哼哼的说道:“你又想讹人是不是?你说你这个样子,还想当人男朋友……谁会要你……!真是的……动不动就想讹人,你是土匪吗?” “可能是。”陆言不为所动,眼睛里全是笑意。 徐佳楠认输了,因为毕竟是自己不对,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问道:“那……那你说吧,你想怎样!” 陆言转了一下眼珠,那双俊美无双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距离感,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狡黠笑意。他想了想,然后看着徐佳楠说:“我是个讲理的人,既然你是工作累了才睡着的,我就不惩罚太多了。就罚你……今晚属于我吧。” “你……你……陆言!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还没答应你……你你就想……你简直……不但是个土匪,还是个流氓!”徐佳楠面红耳赤的词不达意,又气又恼的都快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陆言却忽然正人君子一样的退后了一步,一本正经还带着些冤枉的说:“恕我理解能力不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是土匪又是流氓呢?我的意思是,今晚你属于我,陪我吃饭,和我约会,陪我兜兜风,看看夜景,放松一下身心。这就当作是你对我的补偿了。这……有什么不合礼数的逾矩行为吗?你……想的是什么?” 徐佳楠的脸,腾的一下子就彻底红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陆言,陆言则是饶有趣味的欣赏着眼前佳人一张白皙的脸庞逐渐染上红霞的全过程。 “我……我什么都没想!”徐佳楠强撑着语气。 “那你脸红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说的今晚属于我,是别的意思?”陆言故意戏弄她。 徐佳楠忍无可忍,红着脸推了他一把说:“住嘴!你再说,我就……我就让你什么赔偿都得不到!还不给你房租!”大概是被羞恼的有些口不择言了,威胁的话语竟然用上了赖账的方式。 可陆言却笑着说:“本来你也不需要给我什么,我的女人是我的,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徐佳楠的目光停在陆言的脸上,一时有些移不开。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温言软语的情话说成霸道到欠抽的气场。可是……他每次说那些于别人来说是有些虚伪的甜言蜜语时,眼睛里的坦荡和真诚,都会让徐佳楠觉得移不开眼。 陆言最终被她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忍不住移开目光说:“算你厉害……走吧,咱们去吃饭。” 第五十五章 喜欢我什么 徐佳楠顺从地上了陆言的车,现在她对陆言越来越放心,以前那种时时刻刻提防的御敌状态已经不存在了。今天她确实有些累了,懒懒的靠在座椅上,有些放空似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陆言看她有些没精神的样子,就问了一句:“早上说的那个病人,结果是什么情况呢?看你现在的样子,状况多半并不是最简单的那种吧?有没有精神和我说说?” 徐佳楠叹了口气,从头到尾把今天方佳琪的病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描述开始时候,幻觉和错误的身份定位时,徐佳楠更是现在提起来还十分惊讶和激动。这么一说起来,她本身也精神了不少,这也是陆言的目的之一。 陆言开车的同时也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皱皱眉表示惊讶,当徐佳楠把整件事情说完之后,他这才也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抑郁症和幻觉虽然听说过,但是这么严重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幸亏她及时找到了你,不然的话,任病情继续下去,那她的女儿岂不是很危险?” 徐佳楠说:“是啊!不但她的女儿危险,她的丈夫也不算是完全安全。其实啊,这个丈夫也是够粗心的了……这位病患的病情严重到这样的程度,无论她如何伪装,都应该早就有所察觉才是。甚至,在怀孕的初期就应该能看出她超常的紧张不安。这么严重的病情,或许她的家族里有精神病史或抑郁症,了解清楚的话,应该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真是想想都替这个家庭觉得后怕……” 陆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自然的说了句:“要我说,如果在最初就发现自己的妻子心理不是特别健全,脆弱敏感,甚至像你说的有什么家族遗传史的话,那就不要孩子。避免了她的痛苦,也避免了她患病的可能性,同时也不会给无辜的生命带来这样的威胁。” 听陆言说的轻松,徐佳楠有些好奇的偏着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这样想的?为了你妻子一种不可预测不可判断的心理疾病,你宁愿一辈子不要孩子?” 陆言好像十分理所当然,还诧异的看了徐佳楠一眼笑道:“这很奇怪吗?你不会还是守旧思想,觉得男人都巴不得传宗接代呢吧?和爱人的幸福和生命比起来,有没有孩子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哟……你还真是挺伟大呢。”徐佳楠揶揄着说。 陆言笑了:“伟大的地方还很多,留给你慢慢发掘。快到了,你现在需要好好吃顿饭,补充下体力,恢复恢复精神。” ………………………………………… 不知不觉间,徐佳楠觉得心底 似乎淌过一道暖流,这种被关心被照顾的感觉,是她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过的。哪怕是曾经和张克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感受。那会儿大家都是互相关心,互相照顾,有时候忙起来可能谁也顾不上谁,正是努力工作的初始阶段,谁都不好过,大家的关系更 像是战友。而陆言,他的成熟稳重,还有那徐佳楠始终不太适应的霸道和气场,都给了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给的照顾,简单直接,却又好像无微不至。记得那次淋了雨,陆言就冒雨给徐佳楠买了不少的药,预防她会感冒。忽然这么一想,竟然觉得陆言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是跑到了她的床上,临走时还叮嘱了一句“记得关门”。 想着这些,徐佳楠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车的陆言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自己在笑什么呢?” 徐佳楠一转头,看向了另一侧:“没什么呢。” 陆言想了下说:“我猜,你在想我。” 徐佳楠气的连忙转了回来:“你这个自恋狂,怎么自我感觉总是这么良好啊……” 已经停好了车,陆言转过头,凑近了徐佳楠,低沉磁性的嗓音轻声问道:“难道不是在想我?我不信。” 徐佳楠羞恼的瞪了她一眼,有些慌乱的下了车,恨不得立刻转移话题,赶紧拉开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每一次陆言带她吃饭的地方,风格都是各不相同,这次也不例外。唯一不变的,就是陆言选择的地方,基本都是很合徐佳楠胃口的地方。所以每次和陆言一起吃饭,无论是普通饭店还是豪华大餐,徐佳楠都会吃的比平时多。 所以当今天吃饱喝足走出饭店的时候,徐佳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胃说:“再这样下去,我估计我的体重会直线上升……” “每天这么辛苦,你还是多关心下健康问题吧。”陆言放慢了步子,想陪着徐佳楠散散步,走动走动的话,总比直接上车继续坐着舒服,看的出来,她好像是真的吃的太饱了。 徐佳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有着急走向车的方向,而是顺着路边慢慢走着,同时还对陆言说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接送我了,一天两顿,十天就是二十顿,用不了一个月,你就会把我变成球形!而且……之前你都一直很忙的,现在每天拿出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会对你有影响吧。” 陆言低头浅笑了一下说:“一个人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工作会变成第一位。但现在我似乎不是一个人,所以同样理所当然的,你变成了第一位。你不用担心我的时间,我会安排好,如果有意外的话呢,我也会提前告诉你。至于你担心会胖的问题,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但是尊重你的意思,你不想吃的时候,绝不勉强。” 当陆言说完的时候,徐佳楠停下了脚步,原地站住了。陆言也停下来,回过头问:“怎么了?” 徐佳楠的表情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着陆言,看了好半天,最终鼓起勇气说:“你这样对我,我很害怕……” 这话说的陆言一愣,回过神来,走近两步站在了徐佳楠的面前 ,有些小心的询问:“你怎么了?是我做了什么给了你压力或者不好的感受吗?” “不是……”徐佳楠看着陆言挺拔有型的肩膀,低低的说了句:“是你太好了……” “嗯?”陆言笑着,故意装作没听清,微微欠身凑近徐佳楠。 徐佳楠不好意思的气道:“你少来……本来就是嘛。你在我心里的第一印象简直就是魔鬼,就算后来稍微好了一点点,也是土匪恶霸那累心,并且嘴毒心狠还冰山,拒人千里之外,遥不可及的这么一个魔鬼!忽然间……却变得这么好,而且,而且还和我关系有点儿亲近……” 陆言又靠近了一些徐佳楠的耳边说:“纠正一下,咱们的关系可不是有一点儿亲近那么简单。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才会从你口中的魔鬼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陆言,你真的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吗?”徐佳楠十分认真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脸庞。 这样认真甚至有点儿严肃的态度,让陆言也认真的起来。他直起腰,不再有逗弄的语气,认真的说:“佳楠,无论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有多差,我相信你都可以看出我不是一个喜欢流连花丛的人。我不会把我的时间,我的心思,我的人,浪费在可笑的情感游戏上。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我的花边新闻应该是一篇接一篇,不是吗?” “那……你喜欢我什么?”徐佳楠问出了似乎所有女人都会问的愚蠢问题。刚说出口她就开口后悔了,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个花痴或情种似的,对一个男人这样惶惶不安,还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 ……………………………… 可是陆言并没有嘲笑她,也没有像大部分男人那样随口编个说法搪塞。他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某些某些优点,那必定是骗人的。因为我还不认为我足够的了解你。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但是却毫无原因,那肯定也是假的。我始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会有一个吸引的开始,不会是真的完全没有原因的。我仔细想了想,我的原因可能很俗,没有那么动人,也没有那么浪漫,你还要听吗?” 徐佳楠微微仰头看着陆言的眼睛,从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她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兴奋的样子。重重的点点头,徐佳楠说:“要。” 陆言很礼貌的伸出手轻轻抓起徐佳楠的手臂,淡淡的笑了一下说:“第一次见你在工作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不思议,看得出你很努力,很专业,对工作认真的样子十分吸引人。然后……我回错了家,躺到了你的身边,你当时那副决一死战的样子,虽然有点儿傻……但是却很真实可爱。如果我想做什么,明明你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却还在强撑着镇定,故作坚强。那种坚强,让人有种莫名的保护欲。” 第五十六章 好吧 陆言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徐佳男的脸,略带宠溺的接着说:“没有人天生坚强勇敢,多半都是不得不坚强。你当时的模样,我一直都忘不了。还有,你在我眼里看来美的和其他女人不一样。那种美,不带风尘媚俗,独一无二。” 最后这两句话,说的徐佳男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别过头笑道:“你还真是每次都能给我意外,今天又让我见识了油嘴滑舌的那一面……” “你觉得我说的不是心里话?”陆言让徐佳男看着他,认真的说:“当你质疑我的话时,你可以随时用的专业手段来辨别,我对你的职业能力很有信心,并且完全不介意。反而我觉得这样更好,我的内心,我的语言,真与假不需要过多言多表达。” 徐佳男看着陆言,有些动容的说:“你知道吗……我身边还没有喜欢听我讲工作的人。有时候这一天忙下来,也想有个人能分享一下我看到的那些酸甜苦辣。虽然我工作里看见的大部分都是别人认为疯疯癫癫的悲剧……你是唯一一个主动询问,并对我工作感兴趣的人。” “这么说,我在你眼里,还算有优点。”陆言笑道。 “是啊,就怕优点太多了,迷了眼呢。”徐佳男说着,绕过了陆言继续往前走。 陆言跟在她身边,有些意外的说:“佳男,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徐佳男脚步不停,有些纠结的想了想,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也许都有吧……你身边的诱惑太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咱俩突然改变的关系……其实在所有人的眼里,你这种人,身边的女人如云,应该有大把大把的选择,最后选一个万里挑一的……” “我选到了万里挑一,但是她好像不觉得我是她的万里挑一呢?”陆言故意斜眼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被他逗笑了:“真是说不过你……好吧好吧……” “佳男,我希望你不要用那种无聊的偏见去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看你的那个好朋友,她没办法放下的偏见,让她多痛苦呢?合适不合适,总要相处过之后才知道。” 突然提起陈菲,徐佳男连忙追问了句:“对了,这几天我忙的晕头转向都没来得及去问问她。那个程涛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徐佳男问这个问题的语气,自己都觉得矛盾。好像是料定了他会放弃,却又隐隐希望他没有放弃陈菲……如果知道了一切还会更加努力的追求,那多半证明他真的对陈菲用心了吧。 陆言笑着说:“放弃?你太小看程涛了。他吧,也许在大众眼里就是一个受父庇佑的纨绔子弟。但其实并不是那样,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很长了,我了解程涛隐藏在放荡不羁外表之下的人格。他绝对不会因为陈菲的过去而另眼相待,更不会因此而看低她,嫌弃她。只要他认定了这个人,程涛属于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就把墙拆了接着走的人。 被陆言说的,徐佳男都有点儿好奇这个程涛了,于是笑着问:“真的啊?那他最近……还在追求菲菲?” 陆言耸了下肩说:“最近我在忙着追求你,也没时间关注他。不过那天给我打电话询问出国旅行,挑选海岛的事……我觉得,他应该是对陈菲更加努力了吧。” “海岛……难道是马尔代夫吗?”徐佳男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里面有故事?”陆言问。 徐佳男有些忧心的点点头说:“那是陈菲的梦想,浪漫的梦想。她一直相信麦兜那头猪说过的话,那里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坐落在印度洋的世外桃源……” “你记得那么清楚?”陆言感兴趣的看向徐佳男。 徐佳男也忍不住笑了:“没办法啊,从小就听啊!听那头猪说完,又总听陈菲说……可是,菲菲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提起过那个地方了……程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也许,他们聊天的时候无意间了解的,也许,是有心人特意告诉程涛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程涛不会因为他人的诋毁而看轻陈菲,这一点你就放心吧。”陆言知道,徐佳男一直都放心不下陈菲的事情,所以这会儿尽力在让她安心。 徐佳男打量着陆言,故意问道:“那你不是也收到有心人给你的东西了吗?你就不想想我有多糟糕?还是说,你和程涛一样,都不撞南墙不回头?” 陆言不屑的冷笑了下说:“那种低级卑劣的手段,还不足以改变的心意。试想,能做出这种小人之举的人,说出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呢?” “陆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都能像你今天说的一样,看到真相和事实之后再下判断,别轻易怀疑我。有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说出来……别用谎言辱没了彼此……” 徐佳男说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底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陆言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说出来的时候,难免有些心酸。 因为从小到大,徐佳男其实受过不少的误解,小时候在家里也是,她最怕的就是别人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硬扣在她的身上,还不容辩解。至于谎言,她看过太多,听过太多,也经历了太多……直到张克这个她很信任的男友,最后结局还是逃不过欺骗和背叛。这样的交往和接触让徐佳男觉得很累,很浪费时间。所以在陆言身上…… 陆言皱着眉看着徐佳男,忍不住一阵心酸。他心疼的抱住了眼前的人,用力将她抱在怀里,语气坚定的说:“我从不承诺我没有把握的事,但是你的这个要求,我答应你。佳男,相信我。” 在这个秋风乍寒的夜晚,徐佳男在陆言的怀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她怯生生的抬起自己的手,犹豫挣扎了好半天,最后闭上眼睛,环住了陆言的腰。这个拥抱,就算是徐佳男的决定了吧。 陆言的身体微微一怔,然后凑近 徐佳男的耳边问了句:“以后的路,都有我来陪你走,给我个机会,好吗?” “好吧……”徐佳男的声音闷闷的,脸埋在陆言的怀里不肯出来。 陆言不太满意,抱着她的手用力的紧了一下:“还好‘吧’?听起来很勉强啊?重说!” 徐佳男被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求饶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大魔王,赶紧松手啊……” “我不。”陆言放轻了力道,轻轻的拥着徐佳男,却不肯放手。 “……你,你这是干嘛?没有过女朋友啊?”徐佳男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挂着笑意的。 陆言就那样抱着她说:“嗯,遇到你之前不想有,现在不想再有。从认识你开始,好像我就开始为你着急,经常为你担心,经常见你气的抓狂,和我斗嘴……渐渐的,好像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徐佳男听着陆言的话,不由自主的也开始想想自己。似乎和陆言说的差不多,从每次看到他就想揍人,到大雨里看见那个为她紧张的身影,再到几次为难的时刻他都挡在她身前,保护她,照顾她……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就连徐佳男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竟然已经就这样慢慢走进心里了。 人生路上兜兜转转,崎岖坎坷,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步会是怎样的发展。就好像现在的徐佳男,她虽然能感受到陆言的真诚,但还是从内心觉得慌乱和不安。她从失去住处,失去男友,一败涂地,到忽然冒出了这样优秀的一个房东,再到此时此刻……一路走来,亦真亦幻,总有那么些不真实的感觉。 秋风微凉,扫过那心动又有些不安的脸庞,徐佳男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的将环在陆言腰间的手紧了紧。 陆言稍稍放开她,拥着她的肩说:“我送你回去,晚了有些冷,明天出门带件衣服。” “嗯。”徐佳男点点头,随陆言一起上了车。在快到家的时候,徐佳男对陆言说:“明天别接我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总感觉耽误好几天了,正好我想去看看陈菲。听你说完,想想,我也该去问问她怎样了。” 陆言不强求,答应道:“好,那我忙完给你发信息,你和朋友好好聊聊。回家的时候如果晚,我就去接你。” “不会很晚的,明天我下班早,我会早早去找她。”徐佳男还是有些不适应突然有人如此关心自己。 从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的忙碌,而疏于照顾。这样的童年让徐佳男早早的就养成了独立的习惯,后来在感情方面她的经历也比较简单,就张克这样一个正式一些的男友,还被她搞砸了。似乎一个人时间久了,就彻底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不是非要有谁,也不是没谁就会活不了。这样的坚强,哪怕偶尔会心酸,但是至少踏实。由于安全感没有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所以不用担心有谁会伤害到自己,或者忽然从天狠狠摔下来的感觉。 第五十七章 困扰 正是因为那份小心翼翼的坚强,才让徐佳男在面对陆言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她怕的,是习惯了这样的关怀,忽然失去的话……会无所适从。 不过这些女孩心里复杂纠结的情绪,徐佳男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的出,其实陆言并不是一个什么“情场高手”,他不太会用言语表达,也不太会花哨的关心问候,他只做他觉得该做的,说他心里想说的。对徐佳男来说,这样再好不过,省略掉虚伪,彼此的相处会简单很多。 下车的时候,徐佳男在心里偷偷嘲笑了一下自己。因为她看着陆言,对他道晚安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一点舍不得。人类的心理变化,她再清楚不过。每个人都是更习惯温暖,更习惯爱意。 回到家,刚进家门就接到了陆言的电话,叮嘱她上班多穿衣服,锁好房门。徐佳男觉得有些好笑,就问他:“怎么每次都嘱咐我锁门的事情啊,难道你怕还有另一个你会突然出现吗?你进来那次,也不是我没锁门……明明是你有钥匙嘛。” 如果放在以前,徐佳男绝不会相信自己会这么对陆言说话,但现在却是满满的幸福感。 ……………………………………………………………………………………………………… 陆言的回答倒是简单直接:“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既然我进去过,我就总觉得有些不安。” “哈……放心啦,你进来了那不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啊!那些坏人,才没那么容易呢!而且这里的安保工作很好,别担心了。”徐佳男语气轻松的对陆言说着。 “嗯……佳楠,我发现在感情里,谁都是普通人。你是,我也是。其实我明明知道有些关心比较……但就是忍不住。那次在大雨里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我会忍不住把你拖进车里,忍不住要去给你买药,如果不是避嫌,我大概忍不住会送你上楼帮你擦干,看着你吃了药喝了水,睡下了我才安心。徐医生,你说,这是病吗?” 徐佳男拿着手机已经忍不住了笑意,那种甜蜜,满满的漾在眼睛里:“陆先生,这个病大概需要一个长期治疗的过程。你要有耐心,慢慢来。” “好,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陆言说。 徐佳男有些不好意思,哪怕只是电话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好开车,回家赶紧睡觉。晚安……” “好,晚安。” 这种寻常情侣之间的对话,在徐佳男和陆言的身上似乎能发生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因为他们都是从不同角度绝对理智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感性起来……似乎自己都不太习惯。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徐佳男还是给陈菲发了信息,约她明天下午见。陈菲好像也正想见徐佳 男,说是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呢,两个人一拍即合,约定在了这些年她们经常去的一家店。 一夜好眠,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徐佳男都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好像脸上不自觉都会带着笑。她的内心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还啧啧称奇的想:所谓……对的人,功效就有那么大?整个人好像都不一样了,难怪佛家说,一个人活着,至少要有一个人放在心上。感情有所寄托,活着才不像是行尸走肉。徐佳男决定,再见陆言的时候,一定把这个告诉他。 心里想着这些,低头走路的徐佳男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的人,正打算抬头说句不好意思,一抬头,徐佳男愣住了。因为挡在她眼前的人,竟然是于乐儿…… 记得林维州说过她已经被停职了…… 可是眼前的于乐儿,不但没有停职的沮丧和收敛,反而好像比之前更加趾高气昂。她挑衅的看着徐佳男说:“哟,这不是现在鼎鼎大名的徐医生吗?走路都在笑,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久不见,我还真是有些想念你呢。” 徐佳男有些烦的冷了脸色,对上于乐儿的眼睛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工作。你的工作是为病人服务,不是到处招惹是非或者挑衅吵架。我很忙,请你让一让。”说着,徐佳男就绕过于乐儿继续走。 身后传来了于乐儿嚣张的声音:“我早就告诉过你,徐佳男,我的工作丢不了,我要的男人也丢不了。你很失望吧?他要是真的在意你,我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呢?其实,一切不过是给我放个假而已,你还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把我开除吗?” 徐佳男停下脚步,头都没回,冷冷的说了句:“我对你说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不过希望你记住一点,请自重。”说完,徐佳男就潇洒的走开了。 站在原地的于乐儿冷哼了一声,但还是觉得很得意。她一直觉得徐佳男喜欢的是林维州,也一直把徐佳男视作劲敌。上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尴尬,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陆言给徐佳男解了围。可是当时于乐儿就知道,陆言和徐佳男没有任何关系。久经情场的她,还是能看出男女关系的。只是,于乐儿一定想不到,在她停职期间,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 ………………………………………… 由于一早被于乐儿影响,原本挺好的心情都被打散了。好在今天也不是特别忙,徐佳男只看着时间等待下班,想快些见到陈菲。 总算是熬到了时间,又将下一个病患的档案都归好,徐佳男这才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谁知道一出办公室,就碰上了林维州。林维州走过来,有些局促的问了句:“这么早就走了?佳楠,我想……” “林主任,我今天的下班时间就是现在,并且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比较赶时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明 天上班的时候你可以交代给我。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徐佳男礼貌的微笑,瞬间拉开了距离。林维州觉得心里一酸,那当初苦苦积累的好感,果然还是丢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可是林维州没有就这样死心,他还是拦住了徐佳男说:“于乐儿的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做主。她停职期间写过好几次的检查和报告,向上级申请降薪复职。我就是怕你误会,才特意来找你告诉你一下,希望你相信我……” “林主任。”徐佳男打断了林维州,并且很认真的说:“我想,误会的人是你。我只是这家咨询中心的一名医生而已,而你,是我的上司。于乐儿,只是同事。我完全不在乎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或者她是如何停职复职之类的事情。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工作,如此而已。” “佳楠,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林维州像是破釜沉舟一样的直言道。 徐佳男别过头说:“希望林主任能维持好我们现在的同事关系,别让彼此变的尴尬。” “你这么直白的拒绝我,是因为于乐儿,还是陆言?”林维州自从上次吃了瘪,好像就变得越来越难沉住气。 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徐佳男果然不说话了。 这个反应更是激起了林维州心里那股无名火,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愠怒的问道:“佳楠,你真的和陆言在一起了?” “这和我的工作有关系吗?” “回答我!” “好,那我就回答你。”徐佳男忍无可忍的抬眼对上林维州愠怒的双眼,坦然承认:“是。” 林维州的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不敢置信和不甘心,他追了徐佳男那么久,都没有成功。最成功的一次也顶多就是上次心理学活动会议,散会后一起吃了个晚饭。不过在林维州看来,那次仅仅是徐佳男愿意和他做个朋友了,不是只能上下级关系。可是那陆言,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追到了徐佳男,这让林维州极为看重的尊严严重受损。当初把陆言的那个案子介绍的徐佳男,仅仅是为了讨好她,追求她,从照顾她工作这一方面来赢得好感。可是……林维州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陆言和徐佳男认识的。 …………………………………………………… ………………………………………………………… 怒火中烧,但是却又敢怒不敢言。林维州不想自己在徐佳男的面前太失形象,只好强压心中的怒意对徐佳男说:“佳楠,陆言这个人,看上去条件不错,但是你要考虑清楚,这样的人普遍都是花花公子,没什么真心可言。你想想,以他的条件,他随手一抓就是大把大把的女人争相陪他同床共枕。这样的男人,你觉得能给你安全感吗?他又能拿什么对你负责呢?” 第五十八章 闺蜜的下午茶 徐佳男有些失望的看着林维州说:“林主任,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不是君子的行为。我觉得我又必要再提醒您一次,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就算没有当初那个案子,陆言也是我的房东。别想太多了,我先走了。” 绕过林维州,徐佳男大步离开。林维州冲动的想要上前抓住她,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那样做的后果可能会比现在还要严重。他看着徐佳男的背影,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上输给了陆言,那种男人之间的较量,在他心里已经渐渐开始超过了对徐佳男的好感。 这一天被那样两个人所困扰,徐佳男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她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工作?可是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好不容易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现在,怎么可以因为那可笑的办公室三角恋而放弃呢?重头开始的话,她会浪费很多时间,失去很多机会。徐佳男热爱自己的工作,她不愿意为任何原因而放弃。再加上心理学这个冷门的职业本来圈子就小,林维州属于既有专业能力,又有行政能力的人。他的人际关系广泛,只要还在这个城市,无论换到哪里工作,其实他都会知道。更何况,徐佳男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又没做任何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躲着林维州和于乐儿?虽然本意是为了清净,可是那样一来,见不得人的就好像变成了她自己。 就这样带着满腹心事,徐佳男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陈菲。陈菲已经为她点好了她喜欢的饮品,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等着她。 徐佳男看见陈菲的那一刻,就觉得有些眼前一亮。和那日滂沱大雨中失魂落魄的陈菲比起来,现在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原本懒得打理的长发,现在是线条柔和的大波浪,那淡淡的金棕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亮了很多,更显白皙。天生丽质的陈菲这两年并不是太喜欢打扮,今天她却画了一个简单精致的妆。总之和那一天比起来,判若两人。 徐佳男惊喜的看着她,最后坐到陈菲对面,这才忍不住夸赞道:“哇,菲菲,你这简直就是容光焕发啊!你遇到什么好事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啊!和之前比起来,人也精神了,眼神也亮了,好漂亮啊!” 陈菲被徐佳男逗的忍不住笑:“佳楠,你能不能收起你那副姨母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呢?瞧瞧你那个样子,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了呢!” 徐佳男骄傲的说:“那是!我最好的闺蜜,从小到大在我眼中都是美人。偶尔看你疲惫无神的样子,就会觉得心疼难受。同样,现在看到你春风满面的样子,我也会由衷的感到高兴。怎么,是不是那个程涛打动你了?”徐佳男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陈菲,坏坏的笑着。 陈菲笑着低下了头,大大方方的承认说:“这就是我在信息里跟你说的,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佳楠,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说到这里陈菲停顿了,似乎是找不出合适的语言表达。 徐佳男理解的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说:“但是,有些感觉,无法抗拒,是吧?” 陈菲有些惊讶的看着徐佳男,十分意外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啊,你不太会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到目前为止,你似乎还没遇到那样的一个人。一个能让你心动,能让你情不自禁的人。” 徐佳男浅浅的笑着,不说话。她想,还是先听陈菲说完她的事情吧……至于自己和陆言的事,其实徐佳男并不想多提。她不是一个找了一个男人就会四处广播,到处秀恩爱的人。她认为,没有完全把握的感情,就没有必要告诉身边任何人。闹的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有一天分手的时候,只会显得更加难看罢了。不过陈菲是个例外,毕竟她们是最好的闺蜜好友。 陈菲叹了口气,有些自嘲似的说:“这人啊,还真的就不能随便放出豪言壮语。我曾经以为,死过一次之后,我绝对不会再在感情的路上犯同样的错。这些年来,我收起了自己的心,谁也不给。全副武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我怕收到伤害,所以给自己想尽办法规避风险。谁知道,会遇到程涛。我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了解来的,但是以他的能力,如果想的话……大概有很多办法吧。可是这个傻子……不但没有因此退缩和嫌弃我,反而比之前追求的更猛烈了。前天晚上,他在我家楼下站了八个小时。再之前,每天送花送饭,帮我干活,运货。甚至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帮我爸妈打扫楼道!这个人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哈哈,我当时还笑他,我说你这追求女人的方式太杂了,是用多了吧?佳楠,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并不是在追求我,他想证明给我看,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他能低头,能弯腰,能做所有普通人会做的事情,为他所爱……” 陈菲笑了的样子很好看,羞涩中带着甜蜜,这个样子让徐佳男想起了十七岁时渴望浪漫的陈菲。那一去不回的青春,在陈菲充满笑意的眼睛里浮现了。 徐佳男也不可思议的托着腮说:“哇……程涛这简直像个情话大师。不过我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像是情话大师的样子啊!你这到底是激发了他多少多巴胺啊……才会这么不正常?” 徐佳男说到这里,陈菲忽然笑着打断她说:“对对对,那天他还神经兮兮的给我上了一堂课,说是爱情的真谛其实就是什么大脑里的一种导致冲动的分泌物。他让我别收拾,别打扮,给他机 会用事实证明,他喜欢我不是因为那个多巴胺在作怪。还说,即便是有这个因素,他大脑里的多巴胺也是正经的……哈哈哈……佳楠,我一听这话,就想到了你。八成是你把他教育的这么神神叨叨吧?” 徐佳男也被逗的笑到不行,捂着脸笑了好半天,这才努力平复着说:“我,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能把那天我的话记住。其实我当时呢,是想提醒他,别以一时冲动和一时兴起去招惹你的感情,最好回家想明白了再有所行动。我本以为我说出的那番话,能让他讨厌到怀疑人生,并且永远不想再看见我。谁知道……他竟然还去和你拿多巴胺做承诺了啊?”说完,徐佳男又是忍不住一阵笑。 陈菲拍拍徐佳男的手笑道:“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永远像是少根筋的样子,简单到有些幼稚。不过,他的思想简单,挺直接,也挺实际。我经常会被他气到哭笑不得,然后静下来再感慨,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可以让我一直笑,一直笑……为了这种感觉,我想再试一次。佳楠,最后一次,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不会有怨言。我只是想再试一次……你支持我吗?” “我当然支持你!这还用问吗?”徐佳男握住陈菲在桌上的手,鼓励着她说:“没有谁的感情注定一帆风顺的!就算结婚几十年,最后晚年离婚也很正常啊!重要的,是最初无怨无悔想要在一起时候的那种感觉,和美好时期的过程,不是吗?菲菲,大好青春,我从不愿意看你浪费在过去的阴霾里。” 徐佳男掏心掏肺的心里话,让陈菲十分动容,她点点头说:“其实我想的到,你一定会这样。无论我怎么选择,你都会支持我。只是程涛的家境,让我有很多顾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处心积虑攀附豪门的人,而且我很反感那种小心翼翼假惺惺的相处之道。我很担心真的和他在一起,未来会有很多麻烦。” 徐佳男倒是很理解,她对陈菲点头说:“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但是,如果因为外界因素而错过一个对的人,那多傻呢?人家国外的王妃,也不过就是寻常家的女儿啊。虽然他家境优越,可我不觉得我们就理所当然低一头。你没必要为这个太担心,如果他是对的人,未来不管有多难,有多少坎坷,两个人一起走,总会都过去的。” 徐佳男的话,让陈菲稍稍安心了一点。就在这个时候,徐佳男的手机来了消息,她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笑着简单回复了一下。等她放下手机再看向陈菲的时候,就发现陈菲表情完全变了,一个精明侦探发现了不得了秘密的样子,用一种坏笑在斜眼盯着徐佳男。 徐佳男心虚的一阵紧张:“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陈菲眯起眼睛一笑,问道:“陆言?” 第五十九章 要你知道 徐佳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陈菲,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徐佳男记得,她上一次和陈菲提起陆言的时候,应该还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呢!这些天她们没有见面,陈菲不应该知道陆言的事情才对啊。 可陈菲却得意的一仰头说:“你的事情啊,没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徐佳男啊,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了你们两个会有故事发生吧!嘻嘻嘻,快说!佩服我不佩服我?小样儿,赶紧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徐佳男有些不好意思,即便面对陈菲也觉得耳根发烫。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和陈菲无话不谈,从没有什么事情是觉得羞于开口的。 稍稍纠结了一下,徐佳男喝了一口饮品,掩饰了一下尴尬的情绪,然后说:“也不算什么开始……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吧……哎呀,你别这么盯着我,我都不会说话了!我反正就是……有几次的巧合和意外吧,慢慢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徐佳男从头到尾把和陆言的相遇到追求的过程说了一遍,她并没有过多叙述陆言对她的言谈,而是着重对陈菲讲了讲陆言这个人,那些不为人知,温暖善良的一面。 陈菲听的全程双眼冒光,直到徐佳男说完了,陈菲这才难以抑制的激动的说:“哇,陆言原来病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不可接近啊!你看,当初我就说吧,他对你那种不正常的态度就是有问题!你总说他爱怼你,爱气你。可是大小姐,我可跟你说,排队等着陆言怼的人都有好多,但是他这个人,看不上眼的话,话都懒得废一句,哪有可能会去气人??我听程涛偶尔提起过,他们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可是从来没见过陆言对哪个追求者感兴趣,而且他好像也没主动追求过谁。闹的程涛总是开玩笑说他要么身体有问题,要么心理有问题。那个……这两方面,你是不是都要确认一下啊?”说到最后,陈菲故意压低了声音,非常神秘的说着。 徐佳男气的笑着骂道:“你这个女流氓,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呀!这才哪到哪,你想让我怎么确认啊?说正经的,菲菲……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啊?为什么我总会觉得不安呢?他对我越好,我越不安。我越是看到他身上更多的优点,我的心里就越不踏实……我怀疑我也有病,不过医者难自医,轮到自己的时候,好像专业知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陈菲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说:“爱情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你能用科学去控制或者研究透彻的。就算你有一百种科学理论又如何,你能控制自己的大脑吗?不能啊!不能的话,就没办法控制那种感觉。我觉得你这次,终于算是眼睛不瞎,找了个对的人。就像张克那种垃圾,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个老实东西!提醒你,告诉你,你还不当回事儿 呢!你那个上司…我也觉得不太靠谱儿,好在你倒是没有泥足深陷哈!陆言这个人,我觉得非常不多,而且适合你。因为你们俩都属于那种轻易看不上任何人的人。你们都对工作近乎执迷,都有着某种变态的完美情结,过去都很干净,都不是喜欢逢场作戏的人。佳楠,我是真心觉得你该抓住这个机会。至于你说的不安嘛……其实我的理解,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哦?是吗?”徐佳男呆呆的看着陈菲,听她继续说。 陈菲拨弄了一下头发,看了看窗外,似是一声叹息之后才说:“有时候,当一个人过于理智了,就会自动去过滤身边有可能的风险。我们没有太多美好的过去,一路走到今天,大家都是步步艰辛。这种情况下,我们自然是不愿意承受更多失望和伤害。陆言呢,条件优秀,英俊出众。我们都很清楚他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大众情人。偏偏我们又都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预感未来会有很多威胁存在,所以还没开始,就已经退缩了,如果知道未来会失望,那还不如现在就不开始。你说你也是发现他更多优点,就越不安。其实也很正常啊,你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他,痴迷他,我们都不想自己的感情执着到那个程度,因为一旦爱上,就相当于给了对方机会去伤害你。所以你的内心是抗拒的嘛。” 陈菲谈起爱情,如今总是侃侃而谈。不像儿时那样浪漫不切实际,也不像懵懂时候有那样多的梦想和期盼,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加透彻,更加现实。 徐佳男听完陈菲的话,托着腮说:“哎,你好像一个情感专家啊。可是专家,你说了那么多,也没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顺着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就好了啊!佳楠,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啊!陆言没准儿会觉得你在犹豫这份感情,万一人家为你着想,退出了怎么办?”陈菲有些着急的瞪着徐佳男,她太希望徐佳男能有这样的一份幸福。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希望,她希望徐佳男能替她幸福,找到完美的爱情。 徐佳男迷茫的看着桌面,最后懒懒的问:“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我走下去咯?” “当然。” “你说咱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都遇到了一个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人?你没想到过你会遇到程涛,还在一起了吧?我更没想到……”徐佳男懊恼的瘪着嘴,好像对眼前的情况很苦难。 陈菲笑着说:“你这是干什么?多少人倒是想遇到陆言这样的男人,还没机会呢!你劝我的时候,倒是说的好听,怎么到自己身上这么怂啊?你不是说了嘛,大好青春,不该虚度。无论结果怎样,试试又何妨?” “嗯,好吧。”徐佳男应付似的点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背后揭短的那个小人。于是委婉的转了话题问道:“ 菲菲,你问过程涛怎么了解到你的过去的嘛?” 陈菲摇摇头说:“只是当时顺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但是他没多说,我也就没再追问。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问那么细致干什么。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子,即便有谁说出去,我也不觉得奇怪。” 看到陈菲如此“豁达”,徐佳男觉得自己倒是没有追根问底的必要了。而且陈菲的情况复杂,提醒她背后有小人的话,只能让她徒增烦恼,也没法确定是谁。想到这里,徐佳男也就释然了。 又听陈菲聊了一会儿和程涛的事情,看着陈菲那由内而外的开心状态,徐佳男也觉得非常高兴。就是之后陈菲忽然问起了林维州,让徐佳男瞬间情绪不佳了。她把今天的事情对陈菲说了一遍,陈菲当下就怒道:“我呸!他告诉你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那个死女人的所作所为,开除她都绰绰有余。还能回来在你面前嚣张,他们俩必定有问题!” 徐佳男又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呢,她也有些生气的说:“好多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太去追究。太在意了吧,就好像我真的是这狗血三角恋其中一员似的!那个于乐儿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今天甚至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上班……” 陈菲一听徐佳男这么说,更生气了:“喂?要滚也应该是他们俩,不是你吧?你是怎么想的?我跟你说啊,不能怂,更不能客气!那女的如果敢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保证能让她一次长记性!” 看着陈菲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徐佳男心里倍感温暖,她又抓了抓陈菲的手说:“菲菲,你真好。没有你,我大概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放心吧,你闺蜜我还不至于真的是软柿子!只是不屑于和那种人争吵罢了……” 陈菲很认真地提醒着说:“佳楠,现在你佳然答应和陆言在一起了,千万别做出会让两个人产生误会的事情。同时,还得提防着点儿那个林维州,知道吗?他几次怒火中烧的认为没有他,你和陆言就不会认识,我想,你们俩在一起的事情一定打击了他。这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对他完全没有了解,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你和陆言刚刚在一起,别被小人故意破坏了感情,那样太不值得了。” 徐佳男听着,犹豫的说:“应该不至于吧……他们是得有多闲啊?而且我都和林维州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过就是工作关系而已。再说了,他和于乐儿的关系应该很明显吧,连你光是听听都能听出来!还能好意思对后对我捅刀子啊?” 陈菲用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看着徐佳男说:“相信我,亲爱的,人心比你专业中看到的要脏多了。有太多人会抱着一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打算好的心理了,总之你一定多注意,别让小人得逞。” 第六十章 别给她添麻烦! 徐佳男知道陈菲对她的关心和十分想保护她的那份心意,感动的看着她说:“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倒是你……现在看你这么开心放松,我当然是高兴的,你可要一直让自己这样幸福下去,别让自己委屈,一定好好的。” “我知道,咱俩都好好的。就算有一天,有什么不好,咱还有彼此呀!而且,最坏能坏到哪里去呢?我想,从我们做决定的那一刻开始,最坏的结果已经都想到了吧?即便真的那样,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如今的陈菲,似乎是脱胎换骨的洒脱,她不再执着于必须有一个好结果,而是开始把一切看的淡了。但是徐佳男知道,谁不想有一个好结果呢?只不过把最坏的想在前面,会减少一些失望的痛苦罢了。 和陈菲在一起,似乎总有很多说不完的话,两个人聊到了很晚,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陈菲说,哪天有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她很想看看现在的陆言是个什么状态。高冷男神谈起恋爱,会不会也像寻常男人一样。 徐佳男哭笑不得的答应着,这才和陈菲分开,各自回家。在路上的时候,徐佳男就给陆言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准备回家了,让他不要惦念…… 这种有些嗦和婆妈的“报告”,其实徐佳男很不适应。但是下午的时候陆言再三强调,回家了告诉他一声,别让他一直担心。所以徐佳男才会这么乖乖照做。 陆言回消息也很快,只写了一句:那就好,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徐佳男竟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很温暖,却还想渴求更多。甩甩头,不想再继续做恋爱中的白痴少女了。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昂首阔步的走向了自家小区。 大概是见过了陈菲之后心情非常好,徐佳男脚步十分轻快,甚至还轻声哼着歌。等走到楼下的时候,这才突然站住了。因为门口停的那辆车,太熟悉了!此刻正从车上下来,并带着笑意看向她的人,最近也更熟悉了…… “陆言?”徐佳男掩饰不住惊喜的快步朝着陆言跑了过去。 陆言迎着她抱住,有些责备的说:“又跑那么快,摔倒怎么办?”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信息里你都没说呢!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徐佳男的眼睛里冒着光,她十分开心的看着陆言,这……真是个惊喜。 陆言好像是没想到徐佳男会这么高兴,就也笑着说:“我忙完之后还没收到你的信息,就想着不如来这里等你,也好见你一面。放心,没等多久。” “你真是的……告诉我,我就回来了啊。”徐佳男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像浸了蜜一样的甜。这种感觉,是她在过往的爱情里,从没有体会到过的。 陆言一手揽住徐佳男的腰,略有些邪魅 的笑了一下,凑近她的脸颊问道:“见到我那么开心?想我么?” “你……我才没有。”徐佳男轻轻推了他一把,刚刚陆言呼吸喷洒的脸颊,就像是着了火一样。 “口是心非。”陆言倒是很肯定徐佳男今天的喜悦,是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真实。他很高兴,他时刻惦念挂在心上的人,好像也同样想念他。 对于陆言来说,从来没有什么时刻让他如此的不自信。可是当真的陷入到感情中时,才猛然发觉,在爱情里没有强者。所有的强大在感情里都脆弱不堪,他那引以为傲的骄傲和自信,也变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尤其是他知道徐佳男,不是一个会被外在和物质影响的女人,她需要的,是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陆言自知不是一个擅长制造惊喜浪漫的人,所以偶尔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太过无趣。 不过看见徐佳男现在这个样子,他倒是放心了。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清丽好看的容颜,不愿错过这一刻见她的时光。 徐佳男挂着甜甜的笑意说:“你以后别这么傻了好不好?如果我很晚回来,你要在车里坐几个小时吗?” “你难得和好朋友聚聚,我不想打扰你们的时间。在车里坐着等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啊。”陆言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徐佳男的鼻尖。 徐佳男皱了皱鼻子说:“车里坐着也会累的啊,这里明明是你家……以后万一我不在,你就自己上去休息……”徐佳男大着胆子说出了这几句话,艰难的就好像一个字一世纪。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邀请陆言没事就去家里坐坐…… 果不其然,这个“大魔王”从不曾让徐佳男失望,陆言坏笑的贴近徐佳男的耳边,轻声的魅惑开口问道:“你就不怕……像第一次那样?” “才不会呢……我是让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上去休息等我,又没让你在我睡着的时候进去……”徐佳男躲避着陆言的目光。 陆言有些无辜的说:“唉,可惜啊,有人没收了我的钥匙,我就是想上去休息下,也进不去啊。” 徐佳男这才想起来当初陆言为了让她放心,把钥匙留下来了。徐佳男想了想,就准备拿钥匙给陆言。可是陆言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对她缓缓摇头说:“我不要你这么做,也不要你有不安心的感觉。你不在,我上去坐和在车里坐没有什么区别。我希望你能安安心心的好好睡觉,不用担心随时会有人不请自来。除非有一天……”说到这里,陆言笑了。 徐佳男马上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没办法再说下去,并及时转移话题说:“你……你在楼下这么久,一定口渴了,上去喝点东西吧!我看你上次泡的咖啡不错……” “……到底是你 请我,还是我去为你劳动?” “哎呀,都一样啦……”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楼里走。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佳男。” 徐佳男和陆言同时回头,看到的人竟然是林维州。 陆言在看见他的那一刻,顿时冷下了脸色,开口就是一句:“你怎么认识这里?” 林维州依旧是那副儒雅的样子,他斯文的笑了笑说:“陆律师,在你还没有送佳男回家之前,我就已经来过了。” 陆言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徐佳男听到这话的同时,马上想起了陈菲的叮嘱。她说林维州或许会故意破坏,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那暧昧不明的话,极其容易让人误会,就算现在和陆言不是这样的关系,徐佳男也必须马上澄清。她可不愿意去做林维州和于乐儿之间的第三者。于是,徐佳男马上开口解释道:“林主任,上次学术会议,感谢您送我回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徐佳男的解释打破了林维州故意造成的误会,林维州也不介意,继续说道:“是今天接了个比较急的病人,我是来给你送病例的,明天一早,病人就会到。我怕你没有准备,时间仓促,这才特意过来一趟。”说着,林维州递给了徐佳男一份文件。 徐佳男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确实是病人资料。这样一来,又好像反而得对他说声谢谢才是。可是徐佳男站在原地,挣扎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说出来。因为林维州的目的明显没有那么单纯。 陆言这时候开口了:“以后工作的事情,工作时间解决。下了班,她也需要休息。而且这么晚了,可能也不太方便。林主任请回吧。” 林维州安静的听完陆言的话,笑了笑说:“我倒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佳男和陆律师在一起了?怪不得之前她拒绝所有的追求者呢,看来,眼光还是比较高啊。只是这工作中吧,毕竟我们天天在一起,有时候可能没考虑太多,陆律师希望你别多想啊。” 这番言语挑衅表面听起来是让陆言别多想,可是真实的意思明明就是让陆言多想一点儿才好。他在炫耀自己每天和徐佳男在一起工作,言下之意,不方便也好,方便也罢,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陆言是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的。 可陆言也没被他故意激怒,而是带着一丝傲然的勾起嘴角说道:“林主任,徐佳男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尊重她的工作意愿。我支持她的理想,支持她的工作,支持她的决定。但是,如果她工作的地方有令她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或者令我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那么,请你相信,以徐佳男的能力,我能给她找到更好的工作地点。对了,还有,你那位女朋友,似乎不是很有教养,还希望你看好她,别给佳男添麻烦才是。” 第六十一章 信任 林维州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他大概没有想到陆言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于乐儿,而之前和徐佳男走到现在这样糟糕地步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于乐儿。林维州心有不甘,却也不能在现在强行澄清。他很了解陆言的实力,当初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的案子在佳美来办。现在,林维州最后悔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谁能想到,拉来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他很怕陆言会真的让徐佳男换工作,他甚至相信,以陆言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让徐佳男不工作,或者去他的律师事务所。那样的话,林维州想找机会靠近徐佳男就更不容易了。 短短的时间里,林维州想了很多利与弊,最后决定,不图一时的反击,只要徐佳男还在佳美,自己就还有机会。于是,林维州客气的笑道:“陆律师说笑了,我并没有什么女。,朋友,而且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在工作上照顾佳楠。东西我也送到了,那我先走了。再见。佳楠,早点儿休息,明天见。”林维州微笑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可是这句“明天见”,却像是他临走前扔下的一枚炸弹,不轻不重的响在陆言耳边,像是再一次提醒他,情敌就在身边,并且不会放弃。 林维州走后,陆言沉默着转身,带着徐佳男上了楼。直到坐到了沙发上,他都一句话没说过。 徐佳男站在他面前,憋了好久也不知道从何开口。虽然今天的误会多数都是林维州故意制造出来的,但是自己曾经欣赏他不是假的,如果不是因为那点好感和欣赏,她也不会深陷在于乐儿情敌一样的针对,也不会和林维州出去吃饭,更不会有那一次送她回家。所以归根结底,自己并不是完完全全清白的无辜者。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徐佳男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对陆言解释。 看着陆言没什么表情,沉思的脸,徐佳男最终低声唤了声:“陆言……” 陆言回过神,抬起头看她:“嗯?” “我……”徐佳男欲言又止。 陆言看着她,问道:“想对我说什么?” “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徐佳男挣扎了半天也只说出这么一句。 陆言似笑非笑的反问:“我想的是什么样?” “……”徐佳男低着头,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本不该心虚和解释,可是她不喜欢被别人诬陷的感觉,更不想让陆言认为她是一个随便的人。今晚本是一个开心的晚上,看见陆言的时候由衷觉得惊喜。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想到,沉默了半分钟后,陆言忽然笑了出来,并对徐佳男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明明自己情绪很差,而且他那个姿势就像是招唤一个孩子似的,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向了他。到他面前时,陆言伸出手拉了徐佳男一把,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看着她那满面愁苦,略带委屈的小脸,陆言用暧昧的声音低声哄道:“ 怎么,你还委屈啦?是不是觉得,我一定觉得你和他之间有问题?还是觉得,他故意制造的误会,会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傻瓜……如果我是那样想的,那刚刚离开的人,就是我了。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信任你,就像信任我自己。别说是他这破绽百出的挑衅和离间,就算有一天……有床照摆在我面前,我也会先问过你。” 听到这里的时候,徐佳男红着脸,也红着眼的看着陆言问:“真的吗……?”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被陆言这么低声轻语的哄着,反而红了眼眶。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有一个人愿意这样信任自己,她觉得一阵窝心,久违的感动和安慰。 陆言深情的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徐佳男的脸,然后宠溺的说:“当然。答应你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要么就不说,说了就一定会做。所以,别再为这种无聊可笑的事走心思了。”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徐佳男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刚才陆言的样子,明明就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陆言也知道徐佳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坦白承认道:“我刚才确实在想事情,但却不是怀疑你。我总觉得,这个林维州不会就这么收手。他和我很多官员委托人有相似之处,表面看上去儒雅温和,但实际上目的性很强,并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只是担心,他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跟你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说完,陆言拥着徐佳男的肩头,徐佳男也自然而然的靠在了陆言的肩膀上,满心欣慰的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要担心,只要我把握好疏离有礼的距离,怎么会有什么麻烦呢?至于那个于乐儿,你也不用担心。”徐佳男说着,从陆言的怀里坐直了身子,然后举起小拳头攥了攥说:“我才不是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她欺负不了我!你忘啦?我可是连你都……”踹到床下那句,徐佳男嘿嘿笑了两声没说出口,就算是给陆言留了面子。 可是陆言怎么会听不出来?马上佯装嗔怒的说:“呵,你还敢提那件事?我要不要让你再试一次?” “不要!”徐佳男笑着推他忽然压近了脸,两个人笑作一团。 经过这样一番笑闹,那一丁点儿不愉快,也很快烟消云散了。陆言为徐佳男煮了咖啡,徐佳男也对陆言说起了陈菲,并告诉他,陈菲很想一起吃个饭的事情。 本来徐佳男觉得陆言未必会同意,因为他不是那种喜欢应酬或者交朋结友的人。可没想到,陆言听后就爽快的答应了:“没问题,你们定好时间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提前安排地点。” 徐佳男有些惊讶,一边吃着陆言刚刚切好的水果,一边瞪大眼睛说:“你答应啦?这么简单就答应啦?” 陆言觉得好气又好笑,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男朋友,难道和你出门还要收费吗? 陈菲是你的好朋友,只要是你重视的人,我都会尊重。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开口就好。” 徐佳男乐的合不上嘴的同时,还不忘揶揄两句:“哇……难怪菲菲说陆总是偶像,是男神。陆言,你刚才那个样子,还真和电视剧里的男神差不多!不过呢,你这么仗义,我也不会不局气的!你重视的人,我也是一视同仁的尊重,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会为你尽力而为的!”徐佳男仰着头,说的豪气干云。 可陆言却彻底被她气笑了,走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这脑袋里装的到底都什么什么呢?我可不是要和你梁山好汉拜把子称兄道弟的!你和我仗义干什么呢?你就好好的做自己就够了,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希望她是自由的,快乐的。” “凭什么你能这么讲究,我不能?”徐佳男不服气的仰着小脸看着陆言。 陆言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徐佳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也喜欢……”说出四个字,她就意识到不太对了,剩下的“你啊”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可陆言却一把抱住了她,不给她逃脱的机会,不依不饶的问:“你也喜欢什么?” “唔……”徐佳男躲避着那近距离无法忽视的气息,陆言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干净香味,不似香水浓烈,却拥有格外的魅力。 陆言一手揽着徐佳男的腰,一手转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你也喜欢什么?” “我……我也喜欢……”徐佳男逃不开,躲不掉,这会儿一张俏丽的脸涨的通红,心理学专业没有告诉她,当一个人陷入到爱情里的时候,该如何自救。 陆言抱住她说:“这里没有别人,告诉我,你也喜欢什么……” 拥抱的姿势让徐佳男安心踏实,没有了灼灼逼人的直视目光,也放松了不少,闭上眼睛,徐佳男破釜沉舟一般的在陆言的肩头耳边小声的说了句:“我也喜欢你……” 听到这几不可闻的几个字,陆言的内心觉得十分满足,他没有再逗她,只抱着徐佳男,认真的回了句:“真的吗?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放开我啦。”徐佳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陆言却抱着她说:“我很想你。” “我在这呢!”徐佳男恍惚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曾经那个欠揍的冰块脸。 可陆言却有些固执的说:“一天看不见你,就会觉得想念。这种感觉以前不曾有,以后不想经常有……” 徐佳男反过来拍着陆言的背,安慰道:“我又不会丢……陆先生,根据我一直专业心理医师的诊断,你这是热恋综合症。” 陆言被逗笑了,放开了徐佳男说:“哈,还有这种病呢?” 第六十二章 病人 徐佳男认真的说:“当然有!而且呀,越是那种对感情几乎有些洁癖,不轻易陷入感情中的人呢,越是容易得这种病。因为恋爱谈的少呀,因为热恋少呀,因为单身时间太久了呀,所以一旦确定了一份感情,就会迅速坠入热恋之中。思念,迷恋,矛盾,挣扎,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倾尽所有。” 陆言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思考着说:“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哈?那请问徐医生,这病有治吗?你给我看出来的病,也不是一种两种了,可都没有给我治疗办法,你这样可是不负责的行为啊。” 陆言就像是宠溺一个孩子似的陪她玩过家家,可徐佳男却丝毫不觉得,还很得意的说:“当然有治,但是呢,哪个病,我都不想给你治。” “为什么呢?”陆言笑。 徐佳男故意别过头看向一旁,忍着笑意说:“因为如果你一直病着,你就会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我可忘不了你当初是多可恶呢!” “当初我的不好,以后慢慢补偿给你。”说着,陆言伸出手揉了揉徐佳男的发顶,然后有些依依不舍的说:“不早了,我想你应该还会看一会儿明天病人的病例吧?我先走了,你别熬太晚,早点儿休息。” 其实,徐佳男也有一些不舍,好像这样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间。可是,就算不舍,也还是得克制“热恋综合症”,总不能开口让他留下来…… 于是,徐佳男点点头说:“好,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晚安。”陆言俯下身,不知是用下巴还是用唇,轻轻碰了一下徐佳男的头顶。徐佳男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心跳又变的狂烈。陆言的礼貌,尊重和克制,每每都能让她情不自禁的心动。一个男人的克制,多半出于对对方的尊重。这样的尊重,恰恰是徐佳男所欣赏的品格。 送走陆言之后,习惯性的看着陆言的车子离开,然后又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甩甩头,拿出了林维州准备好的那份病例。 在楼下的时候,情况特殊,徐佳男没有看的太过仔细,但是现在看了一会儿,就开始皱起了眉头。至少有一点,林维州没有说谎,那就是这个病人的病情确实特殊。 家属去了很多家医院,做了很多检查,可是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效果。最后,竟然跑去烧香拜佛觉得患者是中了邪,鬼上身。为此,没少做愚昧的治疗,把患者折腾的苦不堪言。直到家中有人建议到心理诊所来看病,家属这才不情不愿的找到了佳美。 但是徐佳男看了之后,就基本知道了患者情况。没有什么冤魂厉鬼,也没有什么鬼上身,患者就是患上了睡行症,也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梦游症。指的是一种在睡眠过程尚未清醒的时候起床在室内或者室外行走,也 有可能做一些简单的活动,是一种睡眠和清醒的混合状态。一旦发作,难以唤醒,刚醒的时候会有意识障碍,定向障碍,警觉性下降,反应迟钝。一般来说,患者的年龄普遍不高。这位叫做如君的患者,就是一名十六岁的女孩。她在睡着之后时间不久的时候,经常会突然从床上起来四处走动,双目向前凝视,不说话,询问她也不回答。这也是对一些迷信的家庭来说,会被认为是鬼上身的最大原因。因为患者一旦发作,整个人是呆滞没有意识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如果行尸走肉。 只是这种病症,目前病因尚不明确。无论到什么心理诊所,也都没有办法准备的告诉家属,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得的。睡行症发作的时间大概是非快动眼睡眠阶段,患者醒来多半会说自己在做梦,但是梦到什么却也不一定就和病因有直接关联。 这是一个复杂,起因不明确的病症,对徐佳男来说,确实比较特殊。她又看了看精神学方面的书籍,不敢熬的太晚,早早睡下准备明天接待那位特殊的患者。 隔天一早,陆言准时接徐佳男上班。在路上的时候,陆言也和往常一样,询问着徐佳男方便说的工作内容。徐佳男的工作特殊,从来没有人真的愿意听她讲那些复杂的心理学。偏巧陆言每一次都会主动询问,这让徐佳男有了不小的动力,同时在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整个人也提起了精神。 徐佳男问陆言有没有见过真正的睡行症患者,陆言自然是没有见过。到陆言反问她有没有见过的时候,徐佳男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回答,两个人沉默了两秒之后忽然都笑了起来。一个轻松愉快的早晨,似乎预兆了一天的精神饱满愉悦。 来到公司,进了办公室,徐佳男就开始为一会儿的诊断做准备。正忙着呢,平时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一名护士忽然敲门进来了。然后神秘兮兮的笑着问:“佳楠,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啦?” “唔……干嘛这么问?”徐佳男并不讨厌这个护士郑艳,因为年纪相仿,她心思也单纯,在工作上和徐佳男经常打交道,是个实诚的姑娘。所以这会儿听郑艳忽然这么问,徐佳男虽然表面没有直接回答,但是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却骗不了人。 郑艳看着徐佳男那好看的笑容,就嘿嘿笑了两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每天都是那辆车送你上班,还真是你的男朋友呢!哎呀,我之前一直好奇呢,佳楠你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样的男人配得上这么好的你呢?现在看来,那个优秀的男人到底出现了。” “瞎说……”徐佳男嗔怪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笑了。 郑艳憨厚的笑了笑,然后又一脸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最后对徐佳男说:“但是佳楠,你可要多留心于医生。今天早上我来的早,太早了,我到的时候还没 有医生上班。我看时间还富裕,正好我的朋友和我微信说话呢,所以我就在更衣间里回信息,一直没出来。等我正准备出来的时候,却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于医生和林主任的声音……他们提到了你。” 徐佳男听到这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问道:“提到我什么?” 郑艳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全院都知道于医生喜欢林主任,林主任喜欢你,所以于乐儿经常对你很不客气,故意针对你。所以,她说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实在不好听。但是她提到了……说让你休想好过这类的话。林主任好像也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他的情绪很不好,于医生就质问他为什么关心你……咳咳咳,对不起啊,佳楠,我不是故意要听这些**的。可是他们俩就在那里,我当时出去的话会更尴尬,保不齐为了封口,工作都会丢。所以,你不会怪我吧……”郑艳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对徐佳男有些不尊重。 可徐佳男却摇摇头说:“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我怎么会怪你呢?而且你也不是有意要去听的。” “嗯嗯嗯,你明白就好。总之,林主任巴不得你赶紧分手,那个于医生又不想你好过……佳楠,我觉得你简直就是深陷各种危机!我都替你担心呢!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林主任想找人去给他工作捣乱?”郑艳一脸单纯的看着徐佳男,十分好奇。 可徐佳男听到这里却冷静不了了,忙问道:“你说什么?林维州要做那种事?” 郑艳点点头:“你相信我,我绝对没听错。他的话是……不能让他就这么得到,要让他尝尝下场。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你男朋友喽。诶,平时觉得林主任温文尔雅,打死我都不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徐佳男有些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林维州有这种想法,看来昨天陆言的顾虑是正确的。他真的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手,他要背后对陆言做什么呢?一想到陆言有可能受到的威胁和困境,徐佳男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可是她如果就这样去质问林维州的话,那就会把郑艳出卖了。到时候林维州死都不承认的话,谁也没有办法。郑艳特意来告诉她这件事,她不能那样做。 可是,对于徐佳男来说,她可以承受于乐儿的针对,也能承受林维州的纠缠,但是唯独不能让陆言因此受牵连。那是她的底线,不能触碰的底线。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警告林维州,别做那些愚蠢的行为! 就在她思绪混乱的时候,郑艳忽然说:“哎呀,应该是你的那个患者到了,佳楠,你别太影响心情啊!我要赶紧去接待患者,你准备好我就让她进来哈!”大大咧咧的郑艳并没有想太多,慌慌张张的就跑了出去。 可是现在的徐佳男,又怎么能做到马上回复平静和理智呢? 第六十三章 恐怖的梦 不安的内心让徐佳男有些烦躁,她用力的甩了甩头,又喝了一大杯水,这才努力让自己回到工作中来。无论私人感情的问题有多烦恼,工作中总有比个人更重要的存在。那些前来问诊的患者,如果不是被心理疾病困扰到了一定程度,也不会来到这里。 职业道德让徐佳男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忘记自己的困扰,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那个十六岁的姑娘身上。 当郑艳带着那个女孩走进徐佳男办公室的时候,徐佳男对那女孩的第一印象就是苍白。病态的苍白,就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样的苍白。 女孩叫叶如君,今年十六岁。郑艳带她走进来之后,就对徐佳男挑挑眉说:“徐医生,交给你了哈,我先出去。” 徐佳男知道郑艳也是在提醒她,别再想个人的事情了,该工作了。于是点点头说:“好,放心吧。” 叶如君坐在了徐佳男的对面,怯生生的看着徐佳男。不难想象,这姑娘已经经过很多很多专业或不专业的诊断和治疗了,她现在对医院或医生想当然的会有一些抵触心理。 徐佳男微笑着做着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我叫徐佳男。你不要紧张,也不用把我当作是医生,我们就是聊聊天而已,没有复杂的化验检查,也没有身体上的疼痛,放松一些。” 叶如君没有回话,只是目光变得缓和了一些。徐佳男首先打量了一遍叶如君。她身上完全没有十六岁少女应该有的阳光和活力,那独属于青春的朝气蓬勃,在她身上毫无体现。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萎靡无神的双眼,浓重的黑眼圈和眼袋,都透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疲惫和沧桑。 她的头发很长,但是没有光泽,也不算浓密。皮肤苍白,暗淡无光,薄薄的唇没有多少血色,整个人十分消瘦,这些大概都是因为长期无法得到正常睡眠造成的。 要知道,睡眠对于任何一种动物来说,都是调节身体的必要过程,包括人类。战争时期有过不少残酷的人体实验,实验表明,不吃东西不喝水,人类可能十天左右会死。但是如果不睡觉的话,不到十天,就算不死也会疯。 人的一生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这是无法改变的生物特点。一个人如果长期不睡觉的话,会导致中枢神经系统紊乱,进而引发神经系统彻底崩盘,细胞会大面积的死亡,身体的器官也会衰竭到彻底丧失功能。很多熬夜的猝死,就是这么发生的。 叶如君的睡行症肯定很严重,家人的紧张和猜测,很有可能让她不敢睡觉。即便睡了,睡行症发作的时候,人也会极其疲惫。长期这样的话,睡眠不足肯定会成为她首要的难关。也难怪十六岁的年纪,看上去是那样的毫无精力。 从外表观 察过后,徐佳男温和的开口说道:“如君,我知道你的睡眠出了问题,可能有一些你或者你的家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你不必自卑,也不必害怕,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和感冒发烧一样,只是生病了而已。” 徐佳男这样的开场白,是为了后面谈话能够顺利进行。因为从叶如君躲闪的目光和不自在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来,她对自己的病难以启齿,觉得很难堪。这样的负面影响,多半是她的家人造成的。毕竟求神拜佛,驱魔驱鬼的仪式都用上了,对她这个年纪来说,一定有很深刻的不良影响。 叶如君微微皱了皱眉,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显得有些委屈。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平平常常的睡觉,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徐佳男的声音,让谈话的氛围轻松很多,她看着叶如君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第一次发生睡行,也就是梦游,是什么时候呢?” 叶如君低下头,两只手不安的互相捏来捏去,声音弱弱的回道:“应该是十三岁,那一年……也是我第一次月经初潮。” 徐佳男认真的记下了这个关键,因为初潮意味着正式进入青春期,是一个女孩非常关键的重要的时期。那个特殊时期,心理变化也会起伏的很剧烈,紧张,害怕,疑惑,不安,很多很多负面情绪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的话,会对心理造成永久性改变。 而且那个时期的孩子,也是最容易产生幻想,天马行空的时期。不少儿童或青少年的心理问题,都是在青春期前后关键时期患上的。 徐佳男记下叶如君的情况之后,又问:“还记得第一次发生梦游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吗?” 叶如君抿了抿嘴说:“有些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把我的家人吓坏了,奶奶更是对我连打带骂叫我滚出去。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奶奶并不是真的在打我,而是为了驱赶我身体里的鬼。因为那一次,我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走到了马路边,那地方白天刚刚发生过车祸,死了一个女人。我就在她死去的地方不知道做了什么……从那之后,家人看我的眼神就再也没有正常过。直到现在,为了避免我会在梦里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我睡觉的时候,都会被捆绑起来。” 徐佳男听着,又认真的记下了。第一次发生睡行的情况,也许和发病原因有所关联。也许是因为白天看到了车祸现场,甚至是看到了车祸事故中死去的尸体,因此受到了刺激和静下,才引发了之后的睡行症。但是这一点,徐佳男无法考证。毕竟直到现在,精神学上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能解释睡行症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那个年纪如果突然见到可怕的尸体或者血肉模糊的恐怖场 面,加上心理变化起伏,确实容易在潜意识里造成一定的创伤和刺激。这些刺激不一定直接表现出来。比如一个孩子当时看到了尸体,她回家之后不一定会大哭着对家长说出自己的害怕和恐惧。甚至很有可能对这段经历闭口不谈,越是安静,越是危险。无论是恐惧还是刺激,都藏进了潜意识里,只等待意识放松的那一刻,出来放肆的对本人心理施虐。 “最近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呢?”徐佳男问。 叶如君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三天之前吧,因为我这三天都没有睡觉,所以这三天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徐佳男听着,同情的看着叶如君,她虽然了解这种病症,却无法真正体会患者的痛苦。为了避免梦游,选择不睡觉。 徐佳男知道,在睡行症发作的时候,患者是能够做出复杂动作的,比如能够避开前方的障碍物,躲避车辆,打开抽屉翻找东西,甚至是劈柴烧水煮饭。所以对于不明情况的家人来说,有时候很难在第一时间分清楚患者到底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不过由于梦游大多不会说话和沟通,也不会对外界的呼唤应答,很难被唤醒,所以还是有办法能区别梦与醒的。这种行为通常持续数十分钟,或者更久,然后患者能够返回卧室自行上床,再度入睡。等到次日醒来,对睡行经过就会完全遗忘。这也是为什么迷信的人会觉得这就好像传说中的鬼上身一样。 睡行一般都发生在入睡后不久,当发作的时候,脑电图会出现高波幅慢波,等到白天或者不发作的时候,脑电图又会恢复正常。 像叶如君这种情况,反复发作睡行症状已经很久了。病历表明在发作的时候,她一般都是表情茫然,目光呆滞,对家人视而不见,不理不睬,对外界的招呼和干涉行为相对的缺乏正常反应。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使叶如君在当时醒过来,十分困难。发作之后,叶如君有过自己回床睡觉的时候,但是也有过睡在公园里,马路边,甚至是公墓里的情况。如此“诡异”的状况发生的多了,家人也开始对她产生了恐惧,避之不及。生怕哪一天睡觉的时候,这个被厉鬼纠缠的女孩,会忽然手持凶器出现在床头,然后两眼呆滞的袭击家人。 徐佳男让叶如君回忆一次记忆最清晰的梦境,想通过梦来判断叶如君的睡行有没有潜意识影响因素。 叶如君回想了一下,便对徐佳男说:“其实我做过的梦非常多,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梦。有时候白天说过什么,见过什么,晚上就会在梦里出现。所以……我不知道我该给你讲哪个梦……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一夜无梦的时候,我不知道踏踏实实睡觉时什么感觉。有的时候,我时常在想,如果一觉睡下去不会醒来,或者在梦游的时候发生意外死掉,那就太好了……” 第六十四章 搏一搏 对叶如君这种抑郁求死的心态,徐佳男一点儿都不感觉奇怪。承受长达三年的睡眠干扰,叶如君还没有彻底疯掉,就已经算是奇迹了。她想死,一点都不意外。长期无法得到安稳充足的睡眠,整个人的精神将会是崩溃的状态。 尽管不意外,但徐佳男还是比较忧心的说:“如君,睡行症也许会令你疲惫痛苦,但它并不能夺走你的人生和生命。如果我们采取了对的方式,加上你的积极配合,减缓症状不是没有可能。消极的态度,会让你的心理负担变得更重,病情也会加重。这样吧,你就给我讲讲三天前的那个梦境吧,还能记得吗?就从近到远开始,我想了解你的梦境,看看你梦里发生的故事,然后我们再回到现实里,看看你在睡梦中做了什么,好吗?” 叶如君似乎还是很信任徐佳男的,也或许,徐佳男是所有知道她病情的人当中,唯一不把她当鬼来看的。没有嘲笑她,没有恐惧她,没有用异样的眼光嫌弃她。 所以叶如君很配合的点点头说:“好吧,我会把我记得清楚的,都慢慢告诉你。那天我睡觉前,家人因为在忙碌找人看病的事情,就忘记了把我绑起来,而且我也比平时睡的早了些,感觉刚躺下就睡着了,至少……很快就开始做梦了。梦里,我穿着一身白衣服,被一群带着尖尖高帽子的人围着,他们手里拿着火把,对我又喊又叫,还做着古怪的动作。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跑出去,周围全是那些怪人,没有出口能让我跑出去。后来,我看见了我爸爸,他站在那些人中间,静静地看着我。我当时太害怕了,一看见我爸,马上就朝他跑了过去。可是……在我刚刚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捅向了我。我很震惊,很害怕,冰冷刀锋穿过腹腔的感觉都清清楚楚。不过……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疼。慌乱中,我捂着伤口冲出了人群,跑了出去。那些人在后面追我,我只有不停的跑,不停的跑……毫无目的,四处都是浓雾和荒凉的景色,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有跑……最后,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附近的立交桥上了,身边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还有我那觉得丢脸和害怕的家人。” 整个梦境的表述,大多是含糊的,不确定的,唯有被自己父亲亲手杀了的那一段,叶如君记得很清楚。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梦虽然是精神分析范畴,但却具备了很多的不确定性。人的幻想通常是十分明确的,可梦境却并不是这样。它有可能变相的去扭曲人的幻想和愿望。无论是哪个人,都很难将自己的梦境从头至尾完整的描述出来,即便能说出一个大概,恐怕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描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梦境,绝对没有更改或者增删。偏偏,梦境如何,还 是一个无法证实的事情。 一个人对于自己所做的梦,正常情况下只能记住其中一部分片段,而这些微小的片段,虽然能说明一定的问题,但是却不足以成为心理学家研究病情或者治疗的根本手段。 在叶如君的梦里,徐佳男只能肯定几个特点。首先,她的梦很压抑,很紧张。现实中的不安和惶恐,被完整甚至放大化的带入到了梦境之中。她梦见那些试图攻击她的人,都是看不见面貌的,这中臆想来源于她对自己病情的自卑,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憎恨她,厌恶她。而后出现的父亲,在梦境里,给了她唯一的希望,却也给了她最大的失望。她本拿父亲当作救命稻草,以为他能够带着自己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却没想到,父亲才是深深给了她最直接伤害的人。这种失望,不难想象,来源于亲人们对她的质疑和诽谤。那种信口开河的猜测,以及装神弄鬼的治疗方式,都让叶如君感到深深的失望。 求死的念头,最突出也最明显。叶如君的“求死”,梦里看上去好像很慌张,很害怕,很恐惧。但其实她的本意却带着解脱的意味。她的家人不断给她治疗,用尽各种办法治疗,还怀疑她被冤魂缠身,这种治疗其实对她而言就是在病情上加重了折磨。她渴望给她折磨的人,能够给她个痛快,让她解脱这种痛苦。同时,父亲在一个家庭中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所以她梦见的是她的爸爸。 大致弄懂了叶如君的梦境,可是却仍然不能帮助徐佳男了解她发病的原因。其实即便了解不到,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还没有任何一种科学能够解释睡行症的起因。 可是徐佳男看着叶如君憔悴不堪的样子,却心生不忍,十分想要帮助她摆脱这种痛苦。 徐佳男甚至以闲谈的方式拉长观察叶如君的时间,来判断她的睡行症有没有可能是癫痫自动症。颞叶癫痫会表现出半夜起床活动,事后茫然不知,但是癫痫患者常有其他自动症表现,比如就算在白天清醒的时候,也可能突然伸出舌头,舔嘴唇,无物咀嚼等等。这种情况一般会持续数秒或数分钟,发作后,患者对发作过程会完全遗忘。但是,在叶如君身上,徐佳男完全没有发现她有类似的症状。她十分清醒,动作举止完全正常,没有不可控制的行为。 如果去除了生理病理因素,那就只剩下心理因素了。在睡行症的治疗手段上,精神学和心理学并没有什么太有力的手段。通常都是以预防伤害为主。当患者发生梦游的时候,应该引导着他回到床上,不要试图唤醒他,隔天早上也不要告诉他或者责备他,否则会造成患者严重的挫败和焦虑感。但是显然,叶如君的家人完全没有做到,而且目前看来很有可能无法做到。徐 佳男只能暗暗记下一会儿结束的时候要给叶如君开一些苯二氮卓类药物,以减少发作。可归根结底来说,治标不治本,没有办法真正的帮助她。 所以,徐佳男犹豫着,想要铤而走险一次。她想要给叶如君催眠,试着化解她十三岁时看见那场车祸的恐惧,让她能够对车祸或者尸体完全释然。说是冒险……那是因为徐佳男并不能完全确定叶如君的睡行症和那次意外有关系。只是单单凭着时间上的巧合和第一次睡行发生时候的状况做出的判断。 用“蒙”的方式对待病人,在徐佳男看来绝对是不负责任的。可是现在并没有更好的方式能够让她的症状缓解。从目前来看,叶如君不仅仅睡行症严重,抑郁症也很严重。她无法休息,无法正常睡眠,不能融入社会,家庭,对她现实生活已经有了彻底的影响。这样下去的话,如果没有得到治疗,那么她最后的结果必定会走向自杀。 而且徐佳男也考虑过了,释然一场车祸和死去的尸体,并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种缓解恐惧都不是一件坏事。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叶如君的病因不是这个,白忙一场…… 徐佳男就这样在脑子里快速的给自己打气加油,下着决心。最后她开始征求叶如君的同意,于是对她说道:“根据你的说法,我们并不能精确的找出你的病因。我觉得和你潜意识中的恐惧有关系,但是这种恐惧隐藏的很深,你是意识不到的。除非利用催眠的方式,我们可以来试一试。我只是给出建议,具体你要怎么决定,怎么治疗,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思。” 叶如君有些好奇的看着徐佳男问道:“催眠……总听到这个词,也看过很多玄之又玄的电视节目,总觉得这个词充满了神秘感……我不知道,催眠真的会有作用吗?那些我害怕却已经忘记了事情,会不会因为催眠再次想起来呢?” 叶如君这样的担忧,更加让徐佳男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叶如君的潜意识里,一定有巨大的恐惧在作怪。她对催眠的质疑,完全是因为不想潜意识里的恐惧被挖掘出来。她想要忘记,生怕任何意外会将那恐惧勾出心底。 徐佳男对叶如君解释道:“我不能保证那恐惧会不会被勾起,但是请你相信,在催眠的过程中,你可以做到慢慢去接受那件令你恐惧的事情。无论那件事是什么,你最后都可以坦然面对。这样一来,你的潜意识里就不会埋藏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了。” 叶如君听后点点头,还是显得有些不安的说:“我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睡觉……徐医生,你会看着我,不会让我乱来的对吧?如果我在催眠过程中发作梦游症了该怎么办……” 第六十五章 睡个好觉 对这个问题,徐佳男倒是很有信心的说:“这个你放心,进行催眠时候的睡眠状态和你发生睡行的状态不一样,你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状况的。我会一直引导你的心境和情绪,即便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我也会一直在的。相信我。” 叶如君稍稍放松了下来,躺在了徐佳男办公室的那张治疗椅上。她先是深呼吸,然后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徐佳男,低声问了句:“催眠不是睡着,对吗?可在你这里我觉得好安心,好放松……我真的好想好好睡一觉……徐医生,我可不可以……” 不等叶如君说完,徐佳男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着说:“可以。你闭上眼睛之后,就用你觉得自己最舒服的状态放松休息就好。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心理治疗,你就当作是在我这里休息。” 徐佳男温柔且坚定的眼神,给了叶如君莫大的勇气去面对“睡眠”这件可怕的事情。她心有余悸,战战兢兢的闭上了眼睛。全身好像都是紧张的状态,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催眠。于是徐佳男开始引导她从慢慢放松呼吸开始,到四肢,到脊椎,到面部表情,再到唇舌和眼睛。不经过心理医师的引导,一个人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平时所谓的“放松”是根本没有彻底放松。 只是对叶如君这样的特殊情况来说,让她彻底放松会更加困难一些,也费了更多的时间。 直到叶如君真的放松下来之后,徐佳男这才开始催眠,引导她在潜意识里回到十三岁的那一天。 原来,从小的时候开始,叶如君的父母对她就有些疏于照顾。基本上是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被拉扯大。所以从很小开始,叶如君就自己上下学,自己回家等等。 关于初潮,隔辈的长辈并没有过多关心,在他们传统的观念里,这种事情应该闭口不谈,所以也没有人给叶如君讲生理常识,告诉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催眠中的叶如君,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特别害怕。她不明白自己的身下为什么会出血,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从奶奶古怪的表情里,那像是某种不祥之兆。心理上的紧张,害怕,让叶如君在那段时期特殊的沮丧,压抑。 那个晚上正值深秋,原本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一天。叶如君放学之后,沿着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走。却在十字路口处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烈的车祸。一辆装满钢铁的大货车,将一个女人卷入到了车轮下。车子因为紧急刹车,斜着滑行出去了很远很远。路人们都围观了起来,推推攘攘之中,把叶如君也挤到了前面。 一道长长的血痕,被车轮拖行了很远很远,被撞的女人有着一头很长的头发,头发卷入车轮,似乎被连着头皮撕扯了下来。那具尸体 就那样支离破碎的出现在了叶如君的眼前,破碎的衣服,扭曲的骨骼,遍地的血液和脑浆……还有一颗不知道从哪被挤压出来的内脏,就在叶如君双脚所站位置前方的三四米处。 那一幕的冲击太大了,叶如君呆呆的看着尸体,整个人都好像傻了一样。她连害怕都已经忘记了,说不清那是个什么感觉。直到有好心的长者发现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失了魂一样,这才拥着她,捂着她的眼睛,将她拉到路边,问她是不是吓坏了,家人在哪里,认不认识家之类的。 可叶如君回想当时的自己,就好像不是自己一样,明明已经动不了了,眼神都呆滞了,可是却十分淡定的告诉那些关心她的围观者,说她没事,她可以自己回家。并且还礼貌的和他们说了再见,谢谢。 之后回到家,叶如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的和美食人一样,她不说不提自己看见的事情,乖巧的回屋写作业,做功课。可是她自己最清楚,自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却不敢也不太会找谁寻求帮助。做了几夜的噩梦之后,第一次睡行症就发生了。在发作的过程里,叶如君出了家门,走到了那个车祸发生的地点。其实在梦里,她好像只是把当时经历的事情梦了一遍而已。她还记得,那个地方的血迹还在,那个死去女人留下的血腥味似乎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可是她为什么会去那里,自己就不知道了。甚至叶如君自己都一度认为,她真的可能是被鬼上身了……是那个死去女人不甘的灵魂,附体在了她的身上,徘徊在死去的地方,阴魂不散。 叶如君会这么想,八成都是因为家人的“指导”。尤其是爷爷奶奶,尚未打破迷信思想,他们认定了叶如君可怕的梦游行为就是鬼魂作祟。这种偏见,带给了叶如君更加痛苦的心理煎熬。 在催眠的过程里,徐佳男陪着叶如君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在催眠的世界里,叶如君重新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了一遍当时发生的情况。时隔三年,再详细想起来,她依然瑟瑟发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徐佳男觉得催眠到这里,应该已经可以确定了叶如君的心理刺激来源于亲自目睹的那场车祸。惊吓是主要原因,亲人的疏忽和后期恶性循环的方式是次要原因,多方因素造成了叶如君睡行症越来越严重,心理问题也很大。 可是发生的过的事情已经是经历了,无论多么可怕或者多么不对,都已经发生过了。要想叶如君走出那段阴影,徐佳男要么要让她释然,要么就抹掉那部分记忆。 在叶如君这个病例上,显然抹掉记忆看似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可实际上,徐佳男却觉得并非如此。因为叶如君的睡行症已经很严重了,现在即便忽然抹去了她发病原因,也不可能 改变她有病的事实。姑且当作她的病因就是那场车祸的惊吓,那么忘记那场车祸,并不能让她好起来。相比之下,能正视生老病死和意外死亡,才是她能坦然面对恐惧的最好办法。 于是,徐佳男开始不避讳死亡这个问题,在催眠中让叶如君直面死亡与意外。 “你亲眼目睹了这场车祸,体会到的只有恐惧和惊吓吗?从这场车祸,你的内心更应该了解到生命的变化无常。万物生灵其实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觉得车祸死者当时的样子太过可怕,可实际上,我们所有人死后的样子都好看不到哪里去。我们都会经历死亡,**,枯骨变尘土的过程。区别只在于早晚的问题。逝者已矣,她也不愿意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样子能吓坏一个孩子。可是生命无常,大多数人都要难看的来,难看的离去。” 叶如君皱着眉,闭着眼睛,似懂非懂的听着徐佳男的话,这会儿模模糊糊的问了句:“我看到了她离开时难看的样子……难道,我们来到这世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徐佳男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是的,人类从孕育的那一刻起,不仅仅不好看,也不好过。生与死,都不易。或许你的内心深处在看过那番景象之后会开始恐惧死亡,觉得死是一件太可怕,太惨烈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你来的时候,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死去的时候少多少。试想,母亲十月怀胎,母体内没有空气,没有水,一片幽暗,一片窒息。我们被泡在羊水中的样子,和溺毙的逝者没什么两样。皮肤褶皱,身体肿胀,五官突出,就好像人在死后**经历的过程一样。当瓜熟蒂落之时,一个几斤重的婴儿,要经过漫长的时间在狭窄的产道挣扎。痛苦的不止母亲,那个新出生的生命也格外痛苦,犹如一场粉身碎骨的考验。最后,终于呱呱坠地,十月封闭潮湿的环境,陡然接触到空气,细嫩的皮肤会承受切肤之痛。这样痛苦漫长的过程,和死亡比起来,并没有好在哪里。只是,我们来的时候是哭着来,身边的人在笑。走的时候,身边的人在哭,逝者或许在笑。生与死不过是一场经历,你无须对那场车祸表现出格外的在意。那不过是一场意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然而,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会哪个先来,与其抓住过去的意外不放手,倒不如好好面对明天。你的身体已经很累了,你的大脑也从没得到过放松,你该好好睡上一觉,当你体会过真正安稳的熟睡之后,就会发现,生命并没有多可怕,生死也没有多可怕。你不会再纠缠于十三岁时的噩梦,花期雨季,最美的年龄,你该选择绽放。” 剖析生死的讲述,强烈暗示性的语言,伴随着徐佳男柔和的声音,在叶如君耳边娓娓道来。潜意识中,她还站在那个血流成河的车祸现场。 第六十六章 不必解释 可是,随着徐佳男的话语,叶如君对生死之事似乎开始释然了,周围的环境忽然发生了变化,血迹不见了,肝脑内脏不见了,没有尸体,没有货车,四周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公路变成了草坪,血迹变成了鲜花,姹紫嫣红,争相怒放。叶如君忽然从车祸现场站在了阳光明媚的草坪花丛里。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非常激动。三年来,她所有的梦境都是灰暗的,阴郁的,可怕的,仿佛永远都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森迷雾。然而此刻,那花香草香阵阵扑鼻,和煦的阳光与微风掠过脸庞,让叶如君觉得醺醺然,昏昏欲睡。 她的表情开始放松,甚至都可以看出她那淡淡的惬意。而潜意识里现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明媚环境,正是徐佳男一手创造的。她看着叶如君渐渐放松,还不忘巩固引导着说:“太阳照在脸上,是格外的温暖。只是有一点睁不开眼睛。一旁的大树枝繁叶茂,正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阵阵花草香扑面而来,你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你可以走到树下,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让自己完全放松的躺下来,头顶上是斑驳的阳光,你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当你醒来,所有的噩梦和苦恼,都会烟消云散了……”徐佳男的声音引导着叶如君在潜意识完全按照她的说法做了,渐渐的,她真的睡着了。 徐佳男轻轻呼了一口气,从心里替叶如君舒口气,因为她一定是太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也太久没有感受过一个好眠是一种什么体验。 睡行症并不容易治疗,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治疗手段,只能靠药物争取减少发作次数。但是现在徐佳男认为,即便她没有成功治好叶如君的睡行症,能帮助她睡一个好觉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催眠入睡的时间不会真的太久,但是对于叶如君来说,哪怕这一次只有片刻,也是求之不得的。在徐佳男制造的梦境里,叶如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少女。她穿上了花色鲜艳的裙子,躺在一棵羽盖葳蕤的大树下,闭着眼睛享受清风,花香,还有那透过绿叶洒下的阳光。这里空无一人,却不再让她感觉孤独和恐惧。这里没有尸体,没有恶鬼,没有那些想要将她处死的人们,也没有视她为不祥之物的家人…… 在梦境里,叶如君受暗示作用,总是反复在思考徐佳男的话。关于生死,她感觉更加透彻,更加淡然了。即便是再想起那场车祸,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激动的想要落泪。 可同时,她又隐隐觉得不安。她怕自己一旦睁开眼睛,绿草如茵不见了,鸟语花香不见了,阳光清风也不见了……一切又回到了那个灰暗无助的世界里。所以叶如君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自己也不想再睁开眼睛。 可是在催眠师的设定里,是有指令和时间的。一旦到达催眠师预设的时间,只要一个指 令,被催眠者就能立刻清醒过来。这种干扰源自潜意识,也是和正常睡眠最明显的区别。 徐佳男静静的坐在一旁,尽量没有太大动作的翻看着叶如君的病历,并且详细的记录了今天的治疗过程和开药的种类。 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叶如君在徐佳男的帮助下结束了催眠。睁开眼睛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微微皱着眉,迷茫的看着天花板,带着忧伤和失望的喃喃低语了一句:“哈……到底还是回来了。” 不过这种消极悲伤的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她看了天花板一会儿之后,就看向了徐佳男说:“徐医生,谢谢你。我感觉非常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美梦了。我想……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吧。” 这种积极性的言语,并不能真正代表患者本人的内心也是积极的。因为他们有的时候会“欺骗”,不是欺骗心理医生,而是欺骗自己。在积极态度的欺骗之下,他们才能找到继续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抑郁症患者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有不占少数的抑郁症患者,会变成“微笑抑郁”。他们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阳光洒脱,外向幽默。甚至可能是人群中最抢眼,最能调节气氛的那个人。可是从比例来看,这样的抑郁症患者,一旦决定自杀,最终成功的几率比那些愁苦型患者要高的多。 所以当叶如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徐佳男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在观察叶如君的眼睛。眼神是藏不住东西的,有些人即便大笑,若有心观察,也能发现她连笑起来都不快乐。不过,让徐佳男感到欣慰的,是叶如君的眼神确实在催眠醒来之后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睛相比刚来的时候,清澈了许多,有神了许多。 刚进来的时候,叶如君没有一丁点儿的活力,整个人就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一样的疲惫不堪。现在,她的眼睛里稍稍轻松了一些,甚至能看到了一些力量,一种想和病情抗衡的力量。 在观察了这些之后,徐佳男才对叶如君说:“如君,在你这个年纪,其实心理发生任何变化都很正常。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起起伏伏。当遇到那些苦难和挫折的时候,你要坚持往前看。想想过去三年,如此痛苦你都挺过来了,未来,还有什么不能挺过去的呢?我给你开了些药,能帮助你提升睡眠质量。梦少了,你的睡眠自然就会好了。你可以定期来找我,像刚刚那样睡上一觉。就像你说的,一切都将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叶如君微笑着点点头,再一次对徐佳男道了谢。徐佳男在这个笑容里才发现,这个十六岁的姑娘一如她的名字一般,雅致好看。如果不是被病情所累,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在叶如君离开之后的半小时里,徐佳男一如往常的进行自我休息。同时也 在思考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帮助叶如君。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林维州进来了。徐佳男只瞄了了一眼来人,就坐了起来。看着林维州,她不自觉的想起了郑艳今天对她说过的话。 徐佳男不是一个听风就是雨的人,但是郑艳根本就不认识陆言,这种谎话显得十分没有必要。 许是因为片刻的迟疑,徐佳男看着林维州没有说话。直到林维州自嘲似的笑了下说:“怎么,佳楠,现在看见我,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了吗?” 徐佳男解释道:“林主任,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刚刚为患者做完催眠,有些累。一时间反应有些慢。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是因为那个睡行症患者吗?” 林维州想了一下,便坐了下来,顺口应道:“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徐佳男没有想太多,在她看来,工作就是工作,理所应当和私人的事情区分开来。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讲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看法,以及睡行症治疗的难度。 可是当徐佳男认真的说了半天之后,忽然一抬眼,才发现林维州正出神的看着她,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 徐佳男有些生气,她干脆不说了,看着林维州问道:“林主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了什么?如果你对患者情况根本不感兴趣,那就直接告诉我,我也没必要费尽口舌和你做工作探讨。” 林维州见徐佳男生气了,也还是一副儒雅做派,有些无辜的笑了笑说:“我先道歉,对不起,可能我刚才出神有些不尊重你的工作汇报。可是佳楠,这你也不能完全怪我。因为除了以工作为理由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再能这样坐在你对面,看着你说话。以前呢,你还说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就像朋友一样。可是现在……有了陆言,大概这点也做不到了吧。” 徐佳男垂下眼,语气有些淡漠的说:“林主任,我希望我们维持正常的普通同事关系,并不是因为陆言。具体因为什么,我不想多说。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也想我们能够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是如果因为和你做朋友,而遭受你的追求者各种骚扰报复,那你觉得这个朋友还能做下去吗?” 林维州也表示无奈的说:“说到底,是因为于乐儿。可是我都已经明确的拒绝过她很多次了!佳楠,你能不能相信我,她的做法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徐佳男听林维州这么说话,语气变得更冷了:“抱歉,林主任。首先,我没有义务去相信或理解你的男女关系。其次,既然你们的关系匪浅,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女方。我相信,毫无机会的追求,没有几个人能如此放肆张扬。你是什么态度,你清楚就够了,不必向我解释。” 第六十七章 遇到对的人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态度十分明显了。林维州有那么一瞬间,脸色冷了冷。虽然仅仅一瞬间,但是徐佳男在看到那个表情的一刻竟然觉得有寒意。 忽然想起郑艳的话,徐佳男忍不住说了句:“林主任,有件事我想有必要我们提前说清楚。” “什么事。”林维州似乎能预料到徐佳男的意图,语气有些冷淡,不像刚才那样急切热烈了。 徐佳男斟酌了一下,既不能出卖了郑艳,又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最后她看向林维州说:“原本我们也只能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后来因为有些妒火中烧的事情发生,才让我对你的关系更加疏离了一些。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能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和陆言没有半点儿关系。就算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夹在你和于乐儿中间做不堪的三角恋其中一员。我是一个底线十分清晰的人,我不会毫无顾忌的去沉沦在一段关系中,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你,那你应该回到她身边,尊重她,忠于她,也是忠于你自己的爱情。你,明白吗?” 听着徐佳男说完,一向温文尔雅的林维州忽然冷笑了一声说:“呵……佳楠,你不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说到底,你就是在保护他,不是吗?” 徐佳男别过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只敷衍了一句:“你怎么说都好,我只希望咱们之间的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个人已经很乱了,不要再牵扯到其他人。” “哈,佳楠,你为他考虑的太多了。像陆言那种成功人士,就像个光芒万丈的明星一样。他的工作手段也是又稳又狠,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陆言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就算我因你迁怒于他,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我能找两个心理疾病患者去让他打官司,最后反咬他一口?”林维州谈笑似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很有可能是他的心里话。在医疗纠纷的案件上,本来就很不容易处理。它不像是刑事案件,有严谨的逻辑可言。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案子落到陆言手里,想来应该会让他很头疼。尤其像陆言这样的律师,胜诉率就像是一个光环一样戴在他的头上。可同样,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小律师一场官司输了赢了无所谓,可是陆言不行,他输一次,名声就会受到质疑。再输一次,就会一落千丈。他的成功也是他的负累,活在聚光灯下的日子,容不得半点瑕疵。 眼看徐佳男愣住了,林维州又装作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完全公开啊?那陆言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个律师,我偶尔看次杂志,还能看到他呢!不过……毕竟不是什么艺人,他的恋情顶多就是会得到一些关注,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要说最受影响的,应该是他那些粉丝一样的追求者?佳楠,作为同事,作为朋友,我可要再提醒你一次,他的人生一定丰富多彩到你无法想象, 你要做好面对那些狂蜂浪蝶的准备。” 徐佳男礼貌的微笑着回道:“多谢关心,不过他的生活是怎样的,我想我比你清楚。林主任身边的狂蜂浪蝶也不少,被追求不是一个错误,但是与所有追求和被追求的人都暧昧不清,就是错误了。哦对了,我该下班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徐佳男看了一眼表,显然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林维州的表情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淡的问了句:“还是他接你来吗?” 徐佳男只笑了下,没有回答。她越来越能感觉到陆言所说那种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目的性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而且一旦有人影响他达成目的,他就会瞬间变脸。徐佳男不敢想象,林维州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一向不会对身边的人做什么行为或心理分析,所以也从没真正了解过林维州内心深处是怎样的。 “好。路上小心。我记得你明天休息是吧?可不可以……”林维州还没有说完,徐佳男就果断的回绝了。 “嗯,明天休息,和我的朋友约好了一起逛街吃饭。”徐佳男说这话的时候,手里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 这个并不高明的拒绝,打破了林维州最后一点希望。刚刚他提出这个请求,就是想给自己最后一次争取。其实他每一次以私人身份来找徐佳男,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不能让骄傲的尊严一次一次受挫了!可是……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之后,再一次。 得到了如此干脆的拒绝之后,林维州低着头,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办公室。徐佳男愣在原地稍稍有些吃惊。因为对于温文儒雅的林维州来说,他从来不曾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仿佛,刚才徐佳男的拒绝,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满怀心事,徐佳男走出了佳美公司。刚好,陈菲在这个时候给她打来了电话,要约定时间,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 徐佳男心事重重的没有什么精神,就简单的答应了说没问题,她会回头告诉陆言的。 可是作为最亲密的闺蜜,陈菲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徐佳男有事?于是放下吃饭的事,开始追问徐佳男到底怎么了。 徐佳男本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对陈菲说的,可现在她站在路边,茫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从何说起。从一个护士的“闲言”说起?还是从林维州的性格说起?无论哪一点,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肯定那种事情一定会发生。这样杞人忧天一样的心情,何苦给陈菲带来困扰呢??想了想,徐佳男最后随口编了个谎言说:“我没事,就是这一天下来实在有些累了,今天的那个病人也比较特殊,她能不能好我是不知道,但感觉我自己快要病了。” 电话那头 陈菲冷哼了一声说:“就你心里那点儿事儿,藏也藏不住,说谎也说的不圆满,装又装不像。是不是那个女人又针对你了?”陈菲一提起于乐儿,声音顿时拔高,一副马上要撸起袖子上战场的感觉。 徐佳男被她逗笑:“你别闹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欺负啊?我只是……菲菲,你觉得我适合陆言么?你难道不觉得他应该找一个和他旗鼓相当,不相上下的女人么?我只怕,我会成为他的拖累,他的麻烦。” 陈菲听后一愣,然后就不高兴的说:“徐佳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自信的?你这种万年单身的人,一旦恋爱了,就变化这么大吗?原来的你,就算不是小强,那也是野草一样的存在。什么时候低过头,什么时候服过输?现在,人家陆言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自己打退堂鼓了?我跟你说啊,你这个女同志思想有问题啊。”陈菲用一贯玩笑时假正经的语气批评着徐佳男。 徐佳男无奈的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前段日子还患得患失的不知所措呢!现在倒是开始给我上课了?我……也不是不自信,就是觉得我和他不太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菲语重心长似的说:“两个人在一起呢,原本就是一个从陌生到至亲的过程。大部分的爱情都是从两不相干,互不相识开始的啊!你要是非要要求和他一个世界,那是同事!不是爱人好吗?从完全不相干磨合到相濡以沫,这才是爱情的感觉嘛。”谈起爱情,陈菲偶尔还是会那样的滔滔不绝。 徐佳男呼了口气说:“好吧,你就当我日常焦虑吧!你不是也说了,一个万年老光棍忽然有了爱情,可能想的是有点儿多……在之前,交男朋友从没觉得这么复杂过……” 听到这里,陈菲嫌弃的接道:“对,可不是嘛!您交男朋友,一般三个月见一次面,还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多!能复杂到哪里去?徐佳男,你为什么总被分手,总单身……心里没点儿数吗?像你和陆言这样的恋爱关系,从我认识你啊,还真是第一次。能看见你这么为爱情焦虑,也是第一次。” “那既然第一次,你还这么嘲讽我干嘛!哼,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好好放松放松,也许就不焦虑了。”徐佳男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 陈菲在挂电话前还不忘一再提醒:“喂,你别忘了呀!你要是记不住时间地点,我让程涛告诉陆言。” “嗯,怎么都行,到时候见吧!挂了啊……”徐佳男说话还是有些懒懒散散的,就这样挂了电话。 抬头看了一眼秋高气爽的天空,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多虑了。想起陈菲的话,徐佳男在心里也狠狠的嘲笑了自己一把。不过……她更有感触的是,原来……遇到那个对的人,真正的喜欢,是这种感觉啊…… 第六十八章 疲惫 结果陈菲到底是不怎么相信徐佳男的记忆力,挂了电话就把通知陆言的事情交给了程涛。她对程涛说,指望徐佳男主动约陆言吃饭,可能比较难,还不如程涛直接找来的痛快。 对于陈菲的命令,程涛几乎就是唯命是从,乐呵呵的就包揽下了去约陆言的任务。结果当晚徐佳男刚洗完澡,就接到了陆言的电话。 “休息了吗?”陆言的声音略带些疲惫。 徐佳男自然而然的关心问道:“我还没,你怎么了?工作很累吗?” 陆言不愿意让徐佳男为他操心,就笑了下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忙,没来得及去见你,有点想你。” 哪怕是隔着手机,这样的话也让徐佳男的脸上没来由的有些发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才多久啊……就你会说。累了就说累了,和我就没必要硬撑了吧?” 陆言轻笑了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反驳,转而说道:“程涛找了我,说是明天趁你休息,一起出来吃饭。我想,这应该是陈菲的意思吧。” “啊?”徐佳男一愣,她没想到陈菲到底还是没相信她,让程涛办了这件事。 “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吗?”陆言有些疑惑。 徐佳男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知道。菲菲今天跟我说这件事了……我就是没想到……” 她还没有说完,陆言就抢先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我也没想到,为什么这种事情通知我的人是程涛,而不是你。” “我……我还没来得及嘛!”徐佳男当然不会承认自从挂了电话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陆言无奈笑道:“好吧,我勉强相信了。那,现在我来征求你的意见了,我该答应吗?” “这……这当然要答应啊!你上次都说好了的,会赴约。”徐佳男有些慌,生怕陆言一个反悔,让她在陈菲面前没法交代。 可陆言却毫不挂心的说:“我答应,是因为你。既不是为了程涛,也不是为了陈菲。所以,你让我去,我就会去。你觉得可去可不去,那我就不去。” “你……”徐佳男气到想笑,只觉得这人偶尔像个孩子一样。这种问题,明明就是他故意要让徐佳男亲自开口邀请他嘛。 想想偶尔让着他又何妨呢,于是徐佳男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那,我现在真诚的邀请你,陆先生,明天可否赏光跟我和你我的朋友们一起吃个饭呢?放下你高高在上的身段,让我朋友见见你接地气的模样,如何呀?” 徐佳男其实说这话是半开玩笑半揶揄,可是陆言却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哦?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好,可以。那明天晚上我接你。” “嗯,好啊!不过,你忙完没有啊?现在已经挺晚了,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徐佳男觉得这样婆婆妈妈的很不像自己。 陆言却十分受用的低声反问了句:“你这是在担心我?” “你……这还用问吗?是不是累傻啦?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可要睡觉了哦,你早点啊。”徐佳男一边说着,一边爬进了自己舒适的被窝。 陆言笑着说:“嗯,好。你好好睡吧,明天见。晚安。” 互道了晚安,这才挂了电话。徐佳男拿着手机甜甜的笑着,窝在被窝里,体会每天睡前有个人挂在心上的感觉。 而陆言,他挂了电话之后,就收起了唯独会给予徐佳男的那份笑容。继续一脸严肃的开始研究手底下的一个案子又一个案子。有些委托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是也有比较有难度的案子,是需要靠他费尽心力去研究细节和漏洞,才能有把握开庭必胜。胜诉率,不是一朝一夕换来的,更不是能够单纯依靠运气。陆言在工作上的辛苦,和爬到顶峰的代价,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只是,他不愿意将这份疲惫带给徐佳男,所以才会迫不得已的做着一些“欺骗”行为。比如,他告诉徐佳男这就休息,可实际上他今夜没有三点怕是得不到半点休息的时间了。 第二天的案子比较复杂,已经开庭审理两次了。这一次,陆言需要必胜,才能完成他的委托工作。 当徐佳男还在被窝里懒懒的贪睡,享受着惬意的休息时间时,陆言已经在法庭前披荆斩棘了。 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头脑累,心里累,抱着晚安入睡之后,这一觉睡的时间难免有些长。等徐佳男彻底醒来,觉得不想再睡的时候,竟然已经日上三竿过了中午了。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信息没有电话。下意识的,她想给陆言打个电话关心问候一下,可是又害怕他在忙,不愿意多打扰。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放下了手机,把无法做决定的事情扔给了“拖延”。 洗漱完毕之后,手机响了。徐佳男一看是陆言的来电,连忙开心的接了电话,上来就是一句:“我正想找你呢!你怎样,今天还很忙吗?” 陆言微微有些诧异,没太想到徐佳男的态度是这样的兴奋,于是愣了一秒之后就笑道:“怎么,想我了么?” “嗯……咳咳咳,你说是就是吧。”徐佳男坐在窗边,微微晃动着两条腿,看着窗外。 “既然想我,为什么不找我?难道每次都是要我给你打电话,才能知道你也正好想我吗?”陆言故意“不依不饶”。 徐佳男没什么太好的理由,只好嘴硬的说:“那不是因为……我觉得电话里不好表达嘛!” “哦?电话里不好表达?”只听陆言一声邪魅的轻笑,随后便说道:“开门。” “啊……?”徐佳男猛的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不敢置信陆言此刻正在门外?那刚刚自己的夸口岂不是……自寻死路?。 “怎么了? 不是说电话里表达不清楚吗?开门,让我好好看看你要怎么表达。”虽然看不见陆言的表情,但是徐佳男已经可以想象到了他笑的更加猖狂了…… 也忘记自己还穿着睡衣的样子,徐佳男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大门。果不其然……门外正站着那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陆言。 “你……你怎么来了?”徐佳男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言,然后再看看自己素面朝天,睡衣拖鞋的样子……瞬间尴尬到无法自处。 陆言完全不在意的说:“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徐佳男支吾着,没想过自己现在的窘态会被这个又一次尽收眼底。 “既然不是,还不请我进去。”陆言嘴上说着,一把揽过徐佳男,不由分说的带她进了屋,并顺手关上了门。 徐佳男不太习惯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不自在的说:“你……你自己先坐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徐佳男说着就要转身逃离,可陆言却快她一步,一把抓住了手腕,并随手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暧昧的说:“换什么衣服,咱俩第一次接触,你也是这个样子啊……” “那……那不一样!”徐佳男想挣脱,偏偏又觉得无力。 “哪里不一样?要不然重新体会一下?”陆言作势就要把徐佳男往卧室里带。 徐佳男推着他羞恼的说:“你这人,进了门就不正经……别闹了……” 陆言本也不是那种荒唐的人,只不是想逗逗她而已。见徐佳男不好意思了,也就不再逗她,放开她笑着走向了沙发。坐下之后,就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本来还很恼怒的徐佳男,看见陆言这个看似不起眼儿的举动,忧心的走上前,一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说:“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还是最近太累了?总觉得你这两天……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陆言勉强睁开眼睛说:“没有,今天早上刚解决了一个案子。忙完之后,直接就来你这里了。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一起出去吃饭了,我等你慢慢收拾,我在这休息一下就好。” 这样善意的谎言,电话里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但是面对面的时候,想骗过徐佳男还是有难度。看着陆言眼睛里的红血丝,徐佳男皱起眉说:“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你去卧室睡吧,如果太累了,和陈菲他们可以再定时间,反正吃饭有的是机会啊……” 陆言抓过徐佳男的手,在手掌心轻轻握了握说:“我真的没什么事,答应了的事情,哪有随便改变的道理。我也不想给你最好的闺蜜落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印象,那样的话,以后她会不会经常劝你离开我?”陆言开玩笑的说着,实际上是想转移徐佳男的注意力。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徐佳男,为了今天这个案子,他凌晨四点多才勉强合了会儿眼,早上不到七点又出门了。 第六十九章 好友共聚 徐佳男知道陆言在逞强,但是又不想逼他说什么,只好绕过沙发,从他背后轻轻按住他的太阳穴,缓缓按摩着说:“别太拼命了……事业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身体是一,其他一切都是零。没有了身体,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归零。善待自己,好不好?” 陆言闭着眼睛,完全放松的享受着徐佳男的头部按摩。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必说。只听着徐佳男的声音,感受着她轻柔的按摩,就已经得到了最深层的放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一直满弦状态的大脑也稍稍休息了下来,徐佳男就是陆言最能放松的避风港。他昏昏欲睡的轻声说:“不管多累,只要有你在,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轻松很多很多……” “这个傻子……”徐佳男小声的责备,可是手下的按摩却很认真。她知道,外人是无法看到陆言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强撑起一个强大的形象,严严实实的掩藏起了自己也会疲惫脆弱的事实。久而久之……这样的疲惫就不止再单纯是身体上的,更会深植内心。 缓慢的语调,轻柔的头部肩部按摩,没用多久,徐佳男就感觉到陆言放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他不一定是真的睡着了,但是至少应该在浅眠的状态。 让他去卧室休息,他又不肯。徐佳男微微叹了口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离开,想让陆言得到片刻歇息。同时,她也开始收拾自己,换衣服。这样的话,就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等她的时间上了。 也不知道陆言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一闭上眼,竟然就是将近两个小时。连日来被案子缠住,还有突如其来的各种困扰,都让陆言有些疲惫不堪。好在,有徐佳男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心放松,所以也难得小憩,好好休息了一下疲劳的大脑和身体。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徐佳男衣着整齐的在厨房,轻手轻脚的切着水果,每一下动作都是轻轻的,生怕吵到了陆言休息。 陆言看在眼里,暖在心里,不自觉站起身,走到徐佳男的身后,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徐佳男虽然没有防备,但是她是知道家里多了个人的……所以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吓一跳,只微微偏过头问道:“醒啦?睡的好吗?” 陆言闭着眼睛,低头埋首在徐佳男长发披散的颈后,点点头说:“嗯,特别好,感觉好久没这么舒服的睡过觉了。”说完,又拽了拽徐佳男的袖口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了。” 徐佳男虚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侧过头挑眉问道:“不换好干嘛?” 陆言大笑着后退三步说:“不干嘛,不干嘛。感谢徐医生收留我在你这里小憩片刻,为了表达谢意,你可以提出任何一个要求。” 徐佳男放下刀,洗了洗手,然后转过身看着陆言,思考着说:“真的吗?任何要求你都会做?” 陆言坚定的点头说:“嗯,那当 然。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啊。你说吧。” 徐佳男歪着头,想了想说:“那我要求你,不要这么拼命,要事业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给自己身体和精神休息的空间。这个要求,你做的到吗?” 陆言微微怔了怔,一阵暖意涌上心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徐佳男与众不同,和一般的女人有很大的区别。这段日子接触以来,更是深刻体会到了那种不同于艳俗女子的内在。徐佳男的清高,不是寡众的高高在上,而是独立的灵魂不依附任何人。她不索取,不谄媚,不攻于心计,不花招百出。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浅浅一笑,就足以令人心动。 这些年以来,陆言的事业如日中天,被新闻炒的也颇有名气。身边追逐他的女人自然是不少,可是在陆言看来,那些女子却没有一个能像徐佳男一样,那样的干净,独特。以至于……她太好,好到令陆言偶尔会不安,觉得自己是否还不够好。 陆言出神的这片刻,徐佳男拉下脸,白了陆言一眼冷哼了一声说:“哼,还说什么言必行行必果呢,还说让我提要求,这还没说什么大要求呢,你就哑口无言不知所措了。” 陆言回过神,笑着走上前,拉起徐佳男的手说:“我只是没想到,神龙让你许个愿,你却把机会贡献给了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佳楠,我……” “切,你还真能高抬自己呢!还神龙呢!我召唤你是不是需要七龙珠啊?神龙,你先把你自己照顾好,再来给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实现愿望吧!”徐佳男笑着拍开了他的手,端着水果回到了客厅。 能经常把陆言怼成这样的人,实在罕见。陆言苦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大概是有欠怼的倾向,往往徐佳男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轻松自在。 两个人吃着水果,聊了聊工作,徐佳男也学着陆言的样子,问了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关心,总不能永远是一个人的事情。 陆言的工作和徐佳男不同,不是单单学术专业就能解决的问题。兵法一样的你来我往,换得一场官司的胜诉。这些复杂的过程,他并不想讲给徐佳男听。只挑了一些比较可笑的案子和经历,说给徐佳男,逗得她前仰后合。 如此悠闲快乐的午后时光总是短暂,但是对于陆言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个下午,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就连工作上的烦心事,都暂时忘却了。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不远了,陆言看了看表说:“咱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不知道会不会堵车,提前出门一会儿吧。” 徐佳男看了看外面说:“你喝酒吗?如果喝酒,干脆就别开车了吧?我叫辆车,如果没喝酒呢,你晚上再回来取车。如果喝了,那就先放这里吧。”徐佳男的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想到什么代驾,也没有想到陆言手下那么多人,怎么还找不来一个司机吗?也许是想的少,也许,是隐隐希望陆言还能回来,把车开走。 只是,这样的念头,徐佳男是不会承认的。 陆言倒也善解人意,他只带着笑意深深看了看徐佳男,然后就利落的应道:“好,那我晚上再回来取车。程涛每次见我总要灌我两杯才开心,不知道有了女朋友,会不会有所收敛。” 徐佳男捂嘴笑道:“你啊,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他俩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收敛的可能性不大,陈菲和他一起劝酒的可能性其实更大。所以啊,你要提前准备好说辞,不能喝太多啊。” “我可以把这个当作你的关心吧?哈,好的,遵命便是。” 看陆言那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徐佳男没有再说什么,也高高兴兴的收拾好,叫了车,两个人准备出门。结果还没出门,陈菲就来了电话,好像是在确认他们两个人会不会临时爽约一样。 见徐佳男接电话,陆言顺理成章的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并拿好钥匙关好了门。那一刻,徐佳男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哎呀,知道啦,我们已经出门了。”面对陈菲的催促,徐佳男受不了的妥协着,只求她别一遍遍催促了。 没想到,这么一句话,陈菲那边愣了好半天,然后才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一样炸了:“你们……已经出门了?你们?!陆言在你家啊?这个时间……你俩不会是已经住一起了吧?” 徐佳男尴尬的换了一只手接听,生怕这样的话被陆言听到,然后压低声音警告陈菲:“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赶紧出发吧,我们已经上车了。” 匆匆挂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陆言,没想到陆言却在大有深意的笑看着她。 “你……你听见什么了?”徐佳男做贼心虚似的瞪着陆言。 陆言摊摊手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啊,就是看你忽然脸红,挺好看的。” “胡说……”徐佳男说着,就不肯在看他了。 路程不算近也不算远,路上也确实出现了陆言担心的堵车问题。所以当他们两个人到指定地点的时候,程涛和陈菲早就已经到了。 一看见陆言和徐佳男,陈菲就坏笑着调侃道:“哎哟,这关系不一样了,果然是不一样了,你们俩是不是从出门就腻在一起,所以才那么久才到?穿个衣服,梳梳头发,怕是都会抱作一团吧?” 陆言对亲近的人,从来都不是开不起玩笑的小气人。陈菲是徐佳男的好朋友,他的大度完全不会因为这样的调侃而生气。所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倒是徐佳男,抬手作势要打陈菲的时候,程涛忽然“挺身而出”了,挡在了陈菲前面,然后苦着脸求饶说:“徐医生,你还是打我吧!打死我,再打她。” 徐佳男哪里舍得真打陈菲,只是她们平时玩笑习惯了,现在看到程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逗的徐佳男半天合不上嘴。 第七十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徐佳男笑着说:“程涛,你可以啊,这是借我表忠心呢是吧!” 程涛嘿嘿一下,连忙跑到前面,为两位女士拉好椅子,并殷勤的走到陈菲身边,照顾她坐下。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体贴周到的三好丈夫。 陈菲好像已经适应了程涛这个样子,自然而然的坐下之后,就开始招呼陆言:“男神,快坐啊!” 陆言笑着坐在了徐佳男的旁边,程涛却忍不了了。他期期艾艾的看着陈菲问道:“菲菲,你为什么叫他男神?你为什么不叫我男神?难道陆言是男神,我就不是男神了?还是说陆言才是你心里的男神……” 徐佳男和陆言互相对视,都有些忍俊不禁的笑意。谁能想到,像程涛这样的大少爷,竟然也有如此卑微可怜缺乏安全感的时候…… 陈菲一手托着腮,一边用女王似的怜悯目光看着程涛说:“男神这种神,通常都只能摆在高高在上的神龛里,永远走不近,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和拥有。男神这词,本身就是个带着强大距离感的称呼。如果你非要做男神,我也可以成全你呀。”说完,陈菲还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那甜美笑容背后,就连徐佳男都能感觉到阵阵阴森和寒意。 程涛自然是瞬间变了脸色,讪讪地笑着说:“嘿嘿……菲菲,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咱陆总肯定是男神啊,他也是我男神!男神这种地位,就留给他吧!我要当男朋友……嘿嘿……” 徐佳男看着陈菲和程涛两个人一起闹一起笑的样子,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这么多年来,追求陈菲的人固然不少,可是真正走进她内心,并能让她由衷感到快乐的人……根本没有。程涛就像是个开心果一样,只要在陈菲身边,她总是能情不自禁的笑出来。 陈菲大概是感觉的来陆言和徐佳男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俩,这才推了程涛一把说:“你快有点儿正经行不行……对面还坐着两个人呢!” 程涛满不在乎的抗议说:“他俩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我还没混到那个地步呢!是他们秀恩爱到旁若无人好不好?” 徐佳男听后笑道:“喂,程涛,你这话说的我好像需要反驳啊。什么叫从一个家里出来的……” 陈菲不给徐佳男过多解释的机会,张罗着点菜,上酒,然后以各种无法反驳的理由,上来就灌了陆言三杯酒。等到第四杯的时候,陈菲刚举起杯,陆言就笑着摆摆手说:“咱们还是小酌怡情吧,我确实不胜酒力。平时很少碰酒,没什么酒量。” 陈菲看了程涛一眼,程涛瞬间当了叛徒,冲着陈菲挤眉弄眼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想告诉陈菲“没事儿,别听他的,他能喝,只要喝不死就行。” 当着陈菲和徐佳男的面,陆言也没不给程涛面子 ,虽然没说话,但还是用危险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程涛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大概会让陆言生气,于是装傻充愣的回避着陆言的眼神。 陈菲放下酒杯说:“陆言,这杯酒你真的必须喝。我和佳楠从小到大已经认识很久了,她个性比较温和,善良,我可是从头到尾保护了她十几年呢!才让她没被别人欺负。现在,你出现了,把我闺蜜说抢走就抢走了。行吧,看在你各方面条件都不差的份儿上,我也就忍了。但是……我帮你照顾,保护,关心了那么多年的女朋友,你就不该跟我喝一杯表示下谢意?” “这……”陆言无奈的苦笑,犹豫着又拿起了杯。 可徐佳男却忽然伸出手按住他的手,然后对陈菲说:“喂,你口口声声要见你的男神,这就是你对待男神的方式啊?你当谁都像你这女中豪杰一样,海量啊?好啦,菲菲,差不多别喝了……他这几天没休息好,也挺累的……” 陈菲和程涛对视了一眼,程涛马上两眼放光的看着陆言和徐佳男问道:“没休息好?挺累的?啧啧啧……陆言,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唐僧柳下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比我下手可快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徐佳男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了小团,扔到程涛脸上。 可陈菲却也在一旁坏笑着说:“程涛说的也没错呀,要不然,陆言累不累,你怎么知道的嘛?他睡没睡好你都知道?啧啧……喝杯酒而已,看你这护着……果然是重色轻友。” 徐佳男还想和陈菲继续反抗,陆言却笑着开口阻止了:“好了好了,你们就别逗她了,我喝就是了。”说完,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对陈菲举杯说道:“感谢你对佳楠的照顾,看得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陈菲见陆言这么痛快,反倒有些内疚的摸了摸脸说:“你看你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们俩似的……好吧好吧,我不再灌你啦,省的某人心疼!陆言,好好对佳楠啊,好好珍惜她。”说完,陈菲也喝了那杯酒。 “我会的。”陆言很认真的微笑说着。 程涛看了看陆言,又看了看陈菲,最后看了看自己眼前满满的酒杯,抬头来了句:“合着……没我事儿啊?” 他这一句话,大家都笑了出来。 两对好朋友,两对情侣,有说有笑的尽情畅谈。陈菲在又一次喝完了杯中酒之后,才带着三分醉意的看着陆言说:“我原来觉得你就是杂志上那个样子,更像一张照片,而不是一个活人。通过这个晚上,我才认识到,原来真正的陆言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比我想象中的好,还要好。这样的你,我总算是可以彻底放心的把佳楠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让她失望。” 陆言的 表情有些复杂,他看着陈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不敢轻易说出什么保证,他担心自己做不到,也担心有意想不到的意外。他的原则一向是不说没把握的话,把让别人失望的几率降到最低。所以此刻面对陈菲这番“托付”他明明可以简单说句“我会的”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倒是程涛,提醒着陆言说:“我告诉你啊,陆言,别怪哥们儿我没提醒你,对你女朋友的闺蜜啊,最好是避而远之!为什么呢?因为她的闺蜜万一喜欢你,你肯定就凉了。万一她闺蜜不喜欢你,你还是会凉了。所以女朋友闺蜜这个可怕物种,一定要远离。” 徐佳男和陈菲都被逗笑了,也算是给陆言救了场,没有让他的沉默变成尴尬。 徐佳男对陈菲说:“诶,别说哈,他说的这话好像有道理啊!” 陈菲一边吃一边说:“当然有道理,如果我喜欢了陆言,影响了我们的感情也好,影响了你们的感情也好,那他必然就完蛋吧?如果我不喜欢他,那他更完蛋了,我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洗脑,陈述他的种种罪行和缺点!迟早让他凉。” 陆言有些无奈的对徐佳男笑道:“看来,以后这样的饭局,我还是少参加为好啊。” 听陆言这么说,陈菲连忙解释:“诶别别别,我们开玩笑的嘛!要我说啊,以后这样的饭局,一周至少得安排一次才行。你们看啊,别看咱们在这嬉皮笑脸,有说有笑,有酒有肉,可其实呢?生活中,工作中,哪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不开心的事不少,压力也都很大,能和朋友一起出来放松一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但是呢,得看我们大家的时间才行嘛。你那位少爷的时间是否充裕我不知道,但是我最近真的忙坏了。不但要做心理医师,还要努力学习。学习工作两不耽误,这才能继续混下去。至于陆言……你让他自己说吧。”徐佳男看向陆言。 陆言笑了笑,委婉的刚了句:“我还行……” 程涛就直接打断了他说:“你可拉倒吧!我跟你说啊,徐医生……” 程涛兴致勃勃的看着徐佳男,徐佳男笑道:“你都和陈菲在一起了,以后也叫我佳楠吧。” “好好好。”程涛倒是不见外,接着说:“我跟你说啊,佳楠,他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估计离过劳猝死只有一步之遥。我们的关系已经很铁了,可你猜怎么着,我见他一面,比初一去庙里烧头一炷香还费劲!等他忙完??他能让我等过三伏,你说可怕不可怕?” 徐佳男好奇的笑道:“这是什么故事啊?让你等了一个三伏?” 看徐佳男感兴趣,程涛就像是献宝一样的对徐佳男和陈菲抖落陆言可恨的过往。 第七十一章 酒醉深情 程涛完全无视了陆言,有徐佳男和陈菲在,似乎也壮了胆,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这说起来也就是去年的事,去年夏天,我从还没进伏天就约他,我说哥们儿出来喝一杯啊?你哪天有时间啊?你们猜怎么着?陆总告诉我,可以,没问题,等我忙完手头儿上的事就约你。嗯,我就像个傻小子似的等啊,等啊,一转眼……感觉有点儿凉了,树叶也开始有点儿掉了……上帝啊,竟然已经立秋了!!我实在气不过,就给他打电话兴师问罪,结果人家陆总说,最近太忙了,没想起来这件事。嗯,你们没想错,这哥们儿完全把我给忘了。” 程涛说着这话的时候,还一肚子的愤愤不平呢!可是他有声有色,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是太幽默了。陈菲和徐佳男都笑的直不起腰,陆言也在这一通“控诉”中,又被灌了两杯酒。 不过,大家都很开心,一直聊到很晚,这才准备各自回家。程涛虽然喝的不少,但是为了照顾陈菲,他还是有控制的。这会儿也带着几分醉意对陆言说:“反正你也没开车,我就不用担心你了哈……那个……你回哪儿?” “我回她那……” “啊!!!!” “取车……” 最后这两个字似乎被程涛和陈菲自动屏蔽了,只听到了陆言说要回徐佳男那里,两个人就开始尖叫坏笑的起哄,还说什么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之类的话。 原本徐佳男还会解释几句,可现在她不会了。她就哭笑不得的看着陈菲他们两个人,再次感慨他们两个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仅笑点一致,爱好差不多,性格相配,就连八卦时候那个讨打的样子都是这么的相似…… 看着他们两个笑着离开之后,陆言这才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徐佳男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嗯……可能有点儿吧,我确实很久没这样喝酒了。”陆言的声音有些低沉。 徐佳男扶着他,责备的说道:“刚才不是挺英雄豪杰的吗?合着……就连喝醉这种事,你都要死撑。在外面面前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没人了的时候才原形毕露……你啊,是不是一直没好好吃饭的原因啊?今天晚上我们都吃了不少东西,只有你没怎么吃!” 徐佳男抱怨着,扶着陆言上了车。可是等上了车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呆呆说了句:“不对啊……你都喝醉了,跟我回去你也不能开车回家啊……我,我……我是不是应该送你回你住的地方才对?” 陆言懒懒的撩起眼皮看着她说:“那我明天还得来你这里开车……” “可……那总不能……”徐佳男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脸上开始发烧。 “你就不能收留我一下吗……”陆言好像没什么力气,将头靠在了徐佳男的肩膀上。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像喝醉了。可是这句话说出来时候的 那种声音和语气……却有几分像是故意的。 “你……你看起来像是一个需要人收留的人吗?诶,陆言,你醒醒……”徐佳男怕前面的司机误会,小声的喊着陆言,又不轻不重的推了他几下,结果完全没有反应。 早知道这样……刚刚谁灌的酒,就应该让谁把他领走才对!徐佳男怨念的想着,但是又不舍得真把他丢下去,只能在脑子里开始冥思苦想一会儿到地方了怎么办。陆言体型俊挺,身高又很高,徐佳男很是怀疑自己能不能把他拖下去。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的有点儿多,当到了楼下的时候,陆言悠悠转醒,不但能自己下车,还没忘记付钱。 徐佳男十分惊喜,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这个“醉鬼”了。却没想到,出租车刚走,陆言又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了。 徐佳男好气又好笑的扶着他问道:“姓陆的,你是故意的吧?” 陆言睁开迷蒙的眼,那双平日里锐利无双的眼睛,此刻却温柔的像是装进了星辰大海。他怔怔地看着徐佳男,半晌说了句:“如果实在不方便……那我就开车走吧,没关系,你回去休息吧,晚安……”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徐佳男着急的一把拽住了他,急道:“你疯啦?你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开车?” “那你开?”陆言偏着头,晃了晃钥匙。 “我……”徐佳男只觉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言又懒懒的说:“不过我住的地方十分偏僻……如果你开车送我回去,那我是回家了,你就回不来了,然后……就变成你在我那住一夜,明天我送你上班。嗯,这个办法也行……” “什么……什么也行?那纯属多此一举好吧?”徐佳男太阳穴开始乱跳,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装醉的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摆明了今天非要和他住一起不可? 但是冷静的想想,徐佳男却又很清楚,陆言就不是那种趁着酒意会胡作非为的人。只要她不说愿意,陆言绝对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那既然如此……收留他一晚又何妨呢? 想到此,徐佳男一把抓过了陆言的钥匙,然后没什么好气的扶着他,搂住那劲瘦的窄腰,掉头往回走。 陆言微微眯着眼看着徐佳男费力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又装作醉到稀里糊涂的问:“嗯?这是去哪里……你又要我了啊?” 徐佳男费力的抱着他继续往电梯里走,一边不情愿的说:“谁要你……你想的倒是挺好!我就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吧,你这个酒量出门应酬,我真是为你担心。难怪会回错家,进错门……你说以后万一……” 徐佳男的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开了,到了。 陆言醉醺醺的低头歪在她的耳边说:“怎么……你怕我进了别的女人的房间吗?那以后我应酬,你就陪我去……” 当听到别的女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徐佳男毫无预兆的就松开了手。陆言猝不及防的差点儿真的摔倒。等他再看徐佳男,才发现她正用一种“人”的微笑看着他说:“这里是你的房子,你进错了也就罢了。如果你还能够‘进错’别人的家,至少证明要么你有钥匙,要么你是常客,要么房子是你买的,对吧?嗯,那你就可以醉死在外面了!”说完,徐佳男冷着脸转身就要自己回家。 陆言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徐佳男之后,有些情难自抑的紧紧拥着她说:“这个时候,何必逻辑思维这么清晰呢?你听好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要。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错门。未来,我都要和你在一个家里。顺便说一句,我在外面应酬,从不喝酒。” “……”徐佳男被他抱着,听着这番认真的解释和告白,心,不听话的微微抽动了一下。忍不住也回抱陆言之后,徐佳男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是装醉的……” “那……还收留我么?” “收留倒是可以,但是你得老老实实的睡沙发。” “好。” “不许半夜起来吓唬人!” “好……”陆言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帮忙开门了。 其实他正如徐佳男所想的那样,绝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这不仅仅是因为尊重自己所爱之人,也是陆言自己的原则底线。他一直努力着,不让自己成为那种轻易会被某种**控制的人。没太多弱点,才不会破绽百出。原则和底线,是他所坚守的立身之本。之所以要故意装醉耍赖留下,无非是想把和徐佳男相处的时间拖延的久一些,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过,就在进门的那一刻,陆言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次,可不是装的。他连忙自己扶住门,稳住了自己。徐佳男见状根本顾不上关门,赶紧扶着陆言往沙发走,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你别吓唬我啊。”徐佳男感觉的到,陆言并没有真的喝醉,而且刚刚那一下他差点儿站不住,应该不完全是酒精的问题。 陆言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徐佳男无奈的看着他,没说什么,只转身关门,换鞋,帮陆言倒杯水,并拿了一条毛巾浸过冷水,想给他擦擦脸。 喜欢上一个人,大概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弊端吧?比如,这种牵肠挂肚的忧心和惦念,实际上很是恼人。 拿来了水之后,徐佳男耐心的给陆言擦着脸,那俊美的面容这会儿显得好像有些苍白,长长的羽睫有些无精打采的垂着,轮廓分明的脸型,似乎把刚毅和俊美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看着这张脸,徐佳男叹了口气说:“我算是明白了……当你说你有事的时候,多半是虚张声势,故意的没安好心。但是当你说你没事的时候,多半才是真的有事……你这难道也算是职业病的一种?” 第七十二章 暂且饶了你 陆言闭着眼睛听着,都被逗笑了。他准确的抓住了徐佳男在他脸上不停忙碌的手,缓缓睁开眼睛说:“我是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啊。” “没事才怪。我想了想,你应该是连着好几天熬夜,没有休息,说不定也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又空腹喝了那么多酒,所以身体才会吃不消的!”徐佳男一副确诊了的样子,眉眼含情带怒的看着陆言,好像是在责备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这个眼神,着实令陆言心动。再加上酒精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他眸色一暗,翻身抱住徐佳男将她压在了沙发上。 徐佳男措手不及的一声惊呼,毛巾随之掉在了地毯上。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陆言,但是她却没有真的害怕,而是红着脸愠怒的推着陆言压下来的胸膛:“陆言!你干什么……” 陆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低哑,任凭徐佳男怎么连推带打,他仍然纹丝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徐佳男,然后缓缓俯身凑近她说:“我在想……为了不让你担心,不让你生气,我是不是应该身体力行的证实一下我的身体确实没事。” “你……!不,不用那么麻烦!你没事就好了,你起来。”徐佳男被着压迫的感觉和近在咫尺的气息搅的心神不定,一张脸俏生生的带着诱人的红晕。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这样的她,让一个男人“离她远点”是需要多大的定力和意念。 陆言当然也是个人,面对心爱的人,动心动情再正常不过。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徐佳男,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让他隐隐担忧自己怕是随时会失控。因为那平日里令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徐佳男面前似乎溃不成军。 “你是我的……”陆言闭上眼睛,轻轻用唇浅尝辄止的碰了碰徐佳男的脸颊。 徐佳男登时乱了呼吸,心里像是有一百头老鹿在狂欢,她张了张嘴,想了百十种能够回答的话,最后却冒出了一句:“什么就你的……你怎么那么霸道……” 陆言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看着徐佳男低沉的说道:“霸道?还不算吧……你要是想试试,我就用行动把你彻底变成我的。”说完,那略有些冰凉,却十分柔软的唇就压了下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目的明确的,落在了徐佳男的唇上。 徐佳男大大的瞪着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本能的反应让她开始用力扭动身体,想要摆脱压在身上的这座山。 可刚动两下,还没推动陆言分毫,陆言就忽然开口警告道:“我劝你别乱动。我的定力,在你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咱俩想象的那样强大。你最好不要考验它,否则……你可别怪我。” 徐佳男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动,大睁着眼睛,盯着上方恶魔的一举一动。心里悔不当初的懊恼着: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相信一个男人的自制力,更不该好心肠的收留一个酒鬼…… 陆言被那双水汪汪带着怨念和委屈的大眼睛看的不自在,干脆抽出一只手,轻轻覆盖住了徐佳男的眼睛。看不见,也许在此刻来说,对大家都好一点。 忽然被夺去了视线,徐佳男的心跳变得更厉害了,睁开眼,一片黑暗。闭上眼,那人辗转轻柔的吻在心底所带来的波澜就愈渐放大。 可是,那轻柔温存的亲吻,似乎带着陆言满腔的爱意和怜惜,让徐佳男渐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从相看两厌的冤家,到这一刻的耳鬓厮磨,徐佳男甚至都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有些感情,就是这样如梦幻一般,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就发生了。 呼吸之间,尽是陆言那干净的气息。然而愈发急促的呼吸和逐渐升高的体温,都将那干净迷人的气息无限扩大了。徐佳男把心一横,想着如果有些事注定要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好了……顺其自然,倒也落得个大方磊落,随心所欲。 可就在徐佳男将心态调整好,也说服了自己,准备好了坦然面对该发生的一切时……陆言竟忽然停了下来,那躁动的情绪似乎一瞬间冷却了下来,随后便是一声叹息,将头一偏,埋在了徐佳男的颈边。 徐佳男本来也是呼吸不稳,这一刻双眼迷茫的睁着,好像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之后就听到耳边传来陆言低沉磁性的声音:“暂且放过你……”似乎是为了保持住自己这一刻最后的理智,陆言站起来说:“我抱你去卧室,你好好休息。”之后,不由分说的一把抱起来了还会不过神的徐佳男,走进卧室,轻柔的放在床上,最后又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不久,卫生间就传来了水声。陆言在用冷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别做出会伤害到徐佳男的事情。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可能有些事情如同水到渠成一样。可是对徐佳男,陆言再三告诫自己,控制自己的情感,控制自己的冲动,慢慢来,别太快。过快的发展速度,会让徐佳男觉得自己看轻了她。为了尊重她……陆言不得不用冷水救命。 可是躺在床上的徐佳男,这会儿才刚刚平复了心跳和呼吸。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一时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边感叹着陆言的定力,让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着自己非常喜欢和心动的女人。两情相悦,却能停在尊重这道门槛之前,确实不易。而另一边,徐佳男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偷偷的质疑她,质疑她做为一个女人的魅力是不是真的太低了…… 徐佳男捂着脸,不知所措到想大声叫几声发泄一下。刚刚那种情况,如果是陈菲的话……大概他们都不会停下吧?可是自己……心里有点抓狂,还有点着急,但是这种情绪却又万万不能让陆言知道… …徐佳男忽然觉得,自己也挺需要一桶冰水冷静一下的。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过了一夜。陆言在客厅的沙发上,自然是睡的没有床上的徐佳男好。所以天一亮,他就起来了。轻轻走向卧室,看徐佳男正侧卧着还在睡。清浅的眉微微蹙着,一双薄唇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似乎即便在睡梦里,她也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困扰。 陆言悄悄都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徐佳男的脸,手却僵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他怕惊扰了爱人好梦,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女朋友睡梦中好像并不太开心。 陆言端详着徐佳男的睡颜,脸上就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竟然这样好看。好看到让他动了心,动了情,乱了分寸……那种美,不仅仅是皮囊上的美。陆言一直不把外表这项肤浅的标准看在眼里,可他现在看徐佳男,却好像能看到她美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如同有所感应,梦里像是被那道灼灼的注视目光看到了脸红,徐佳男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陆言那俊美的脸。 那一瞬间,徐佳男竟忽然有点儿渴望婚姻了……原来,清晨醒来看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竟然是这样美好的感受。就这一刻的美好,把昨晚心里那点儿阴霾全部驱散了。徐佳男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陆言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早。” “酒鬼……你怎么醒的那么早?”徐佳男想起昨晚,还是有些脸红。 陆言倒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自然,捏了捏徐佳男的脸说:“起来给你做早餐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哟,你这深藏不露的技能还真不少呢?”徐佳男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陆言得意的像个青春的少年:“那当然,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身上的优点啊……留给你慢慢发掘。你起来洗漱吧,我这就去。” 伸手揉了揉徐佳男的头发,陆言就站起了身。徐佳男却忽然拉住他的手。陆言诧异的站住,回过头,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看了陆言一会儿,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她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有些心思,大概也不是语言能够表达的。 陆言并不追问,他似乎心领神会,握着徐佳男的手看了一会儿,说:“未来,我愿意这样和你度过余生每一天。我会慢慢等,等你也愿意。乖,慢慢收拾,不着急,我去给你做早餐。” 徐佳男笑着点点头,看着陆言走了出去,心里那股甜甜的暖意弥漫开来,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劝陈菲的一句话: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人,让你感觉之前经历的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相信,一切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过去所有的辛酸苦辣,所有的坎坷委屈,在这一刻,好像都值得了… 第七十三章 工作 一个温馨的早晨过的很快,徐佳男满足的品尝着陆言主厨的早餐,然后意犹未尽的说:“嗯,味道是真的不错,给你99分吧,那一分扣下是怕你骄傲。”徐佳男觉得,即便不扣分,他也一样会骄傲吧……陆言这个人,第一次给她的印象就是那样的傲慢自负。也许因为那会儿看他不顺眼,连那种骄傲都带着贬义。现在不同了……现在徐佳男觉得,这个男人有着足够令他自己骄傲的资本。 早餐吃过,收拾好餐具,那一刻,徐佳男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婚后生活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从未对婚姻感到好奇的她,忍不住在脑海里一遍遍想象着“未来”,那个有他的未来。 准备上班的时候,陆言对徐佳男说:“今天,我送你上班吧。就当作……你昨晚收留醉鬼的补偿。” 徐佳男笑着一仰下巴,得意的答道:“好啊!不过这补偿可远远不够呢,后期再追加赔偿,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的,没问题。”陆言绅士的颔首,如同面对着他的女王。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下了楼,然后上了车,由陆言送徐佳男上班。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停着一辆熟悉的汽车,车里一双阴狠的目光正在目送他们离开。 林维州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再单独和徐佳男缓和一下关系,就当作是“最后一次”……虽然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他给自己的第几次最后一次机会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和徐佳男竟然是和陆言一起出来的!而且从他们亲密的举止来看,陆言很有可能也住在这里了,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林维州无法容忍的地步……这已经无关乎他是否喜欢徐佳男的问题了。而是一种偏执的极端,令林维州无法容忍徐佳男是被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和徐佳男的关系,因为他深深的了解,徐佳男可不是于乐儿,她绝对不是一个随便就可以搞上床的女人。可现在看来……林维州在车里冷冷的笑了一声:“呵,不过如此。” 他固执的认为,徐佳男一定和陆言有了亲密的关系。着让他对陆言的恨意愈发极端。 他用力攥紧了拳,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特意为徐佳男准备好的病例,眸色阴沉。本来是想从工作上好好帮助提携徐佳男,以此来换取她的好感。但是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他要的,是陆言一败涂地。到那个时候,他不相信徐佳男还会这样死心塌地。他林维州亲手送出去的人,也能亲手夺回来。 而这一切,徐佳男完全不知道。她在办公室准备工作资料的时候,林维州进来了。这一次,他倒不像往常那样,总带着几分暧昧的卑微。这一次,他礼貌且疏远,倒是很像一个上级的样子了。 他递给徐佳男一份病例说:“这里有一个刑事案件的精神鉴定,你去做一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伤人太严重。你按照这病例分析过程,回头让于乐儿带你去见一下病人,你做一次鉴定就可以了。这年轻人也挺可怜的,你的鉴定结果,决定了他的后半生。” 徐佳男大概翻了一下病例,好像并不是很复杂。她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去做这件事。” “嗯,好,那你辛苦了。”林维州依旧儒雅有礼,微笑着离开了。 徐佳男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虽然和于乐儿打交道让她多少有些反感,但是在工作上,她还是能完全做到公私分明的。 不过令她略感意外的是,今天的于乐儿,和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不但没有处处针对徐佳男,或者给她找麻烦,反而还极其仔细的帮她分析案例,给她介绍要做鉴定的患者。那态度看起来,就好像她们是关系要好的同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嫌隙和误会。 徐佳男虽然不理解这种变化的由来,但她也懒得多想。毫无意义的分析,纯属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倒不如一起把眼前这个精神鉴定尽快完成。 其实这个鉴定还是有压力的。虽然说大多数精神疾病患者具有对影响其生活的重要事务能做出合理的选择和决定能力,但是在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特别严重的患者身上,这一点就不太能够肯定了。或者在心理疾病发展的某一阶段,疾病症状可能使患者行使法律权利和承担法定义务的行为和资格能力受损。比如之前徐佳男遇到的那些患者,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出现过幻觉,妄想,这些过于真实的幻觉,会直接支配暴力甚至凶杀行为。就好像之前那个产后抑郁症极度严重的患者,如果不是她早一步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徐佳男。以她对周围人身份的妄想和情节妄想,杀夫弑女只是迟早的事。像这样的患者,他们并不能理智的判断该行为的性质和后果,为了保障患者和公众利益,就要严格判断他们的刑事责任能力,民事行为能力,受审能力,服刑能力,作证能力等等。 这本来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可今天徐佳男却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幸运。因为林维州给的那份资料信息十分完善,包括病人的各种情况都在里面有了详细的记载。同时,于乐儿的介绍也是面面俱到,让徐佳男在最大程度上快速了解了患者的基本情况。当然,最最庆幸的是,这位患者并没有“疯”到严重精神病的程度。否则,来不及给他做鉴定,他就要被强制治疗了。 在去见患者的路上,于乐儿看出了徐佳男的焦虑,就微微笑着劝道:“你也别太紧张,这种鉴定你就算没做过,难道还没看过吗?林主任把这个机会给你,可是很难得的。” 徐佳 男一听这话,马上皱着眉说:“你不会又觉得……” 还没等她说完,于乐儿就笑道:“哎呀,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也知道自己错了,过去对你有误会,自己又偏偏死心眼儿。但是现在我不会了,我也不会再执着那不可能的爱情了。今早,我还看到了陆言送你上班,你们两个那甜蜜的幸福样子啊……让我都有点儿想要谈恋爱了呢……所以,咱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好不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嘛。” 徐佳男看着眼前艳若桃李的于乐儿,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尴尬的干笑着说:“呵呵……对对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既然现在你对我没有什么误解了,我们就专心工作吧。刚刚我又看了一下,要求今天必须交结果,你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于乐儿风骚的甩了甩长发,不以为然的说:“我说佳楠,你这性格可真的是太一板一眼了。着急就是因为赶工作进度呗,还能是因为什么?你看哈,咱们佳美,需要效率。精神病院需要效率。法院也需要效率,那个患者家属也需要个效率吧?不是咱们着急,是大家都很着急!早点儿出来结果,就知道那个患者该何去何从了嘛。” “可是……我总觉得时间太仓促了,会不会不够仔细,出什么意外呢?”徐佳男还是有些顾虑。 于乐儿勾起红唇媚笑道:“徐医生,你快别杞人忧天了。这个患者,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他的问题仅仅在于家人觉得他有这个倾向,比较担心嘛!你专业那么过硬,不会还不如我呢吧?就连我都知道,这事儿很简单啊。法律规定,精神病患者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资料你也看过了,那个患者并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也没有到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地步吧?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徐佳男叹了口气说:“我总是感觉任何鉴定结果的签字,都是一种很大的责任。我的老师和我说过一个案子,因为一个鉴定结果的失误,那个患者被强制关进了精神病院,最后自杀了……你说,负责鉴定的那个精神工作者,是不是一生都要背负着这条人命过下去?” 于乐儿听的还算认真,最后耸耸肩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外科医生有下错刀的时候,中医医生有开错药的时候,精神科医生一个没看住疯子,也有出意外的时候。那心理医生,就不能有发生意外的时候了?你啊,对自己实在是太严苛了。” 徐佳男只淡淡一笑,没再多说。这个问题还是不必要再继续争执了。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好在林维州给的这些资料很全面,再加上于乐儿,应该一天时间能够解决。 第七十四章 意外 那位患者正在社区的精神诊所里,找到他也不算太困难。但是徐佳男和患者沟通的时间,却因为各种原因一再被打断和减少。因为患者的家属首先就不配合,他们强烈要求把患者关进监狱或者精神病医院强制治疗。但是患者现在表现的状态,不足以让精神病院实施最强烈的手段。患者家属的意愿和病例似乎发生了冲突。而徐佳男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家人非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失去自由的地方。 从资料上来看,患者并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虽然情况混乱,但是徐佳男也看见患者本人了,一如资料所说,没有严重精神病迹象。 只是徐佳男没有办法完全安心的工作,社区负责人一遍遍催促徐佳男能不能快一点,病人需要回去休息。当徐佳男表现出抗议的时候,那位社区医生竟还不服气的反问了一句:“那么多资料给了你,你还需要浪费那么多时间,这么不专业,就去做后勤做护士吧,为什么还出来做鉴定,浪费所有人时间?” 徐佳男被无缘无故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好像所有人都不把那个患者当回事,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他的感受和病情。可是作为医生,那患者又不是自己的患者,徐佳男能做的实在有限。她憋着气忍了半天,一再解释,都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最后,竟然是于乐儿站出来说了句:“你们不要太过分啊!好歹我们也是专业心理机构的心理医师,你们能不能放尊重一点?我的同事这是对工作,对患者负责任,知道吗?” 有两个医生不高兴的挑衅问道:“你们是专业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不起我们社区机构?你们既然这么专业,你的同事工作效率怎么会那么差?” 徐佳男在隐忍的边缘濒临爆发,她觉得,自己今天反倒好像成了于乐儿拖后腿的人。这个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更何况,自己严格遵守工作程序,怎么会有问题呢? 抱着一种问心无愧的态度,徐佳男态度强势的做了最后让步:“今天我必须要和患者好好聊一聊,才能给出医疗意见。不然的话,你们就另请高明,或者等到患者做出危害行为的时候,由政府强制执行。我要对他负责,也要对我的工作负责。” 那几个一直在找茬儿的医生,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儿说:“行,那你好好负责,等着吧!一会儿有护士带你去患者的房间。”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佳男只觉得自己被气到肝疼,但还是做着深呼吸,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于乐儿在一旁也愤愤不平的叉着腰骂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哪来的地头蛇优越感?气死人了!” 想起刚刚于乐儿 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徐佳男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习惯的说了句:“刚才,谢谢你。” 于乐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徐佳男,然后妩媚的笑道:“嗨,这是哪儿的话呢,什么谢不谢的。既然工作把咱俩分一起,那在这个工作完成之前,我们就是统一战线的啊!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你,还在一边拍手叫好吧?不过我也劝你,这个案子资料清晰完善,你也别太较真儿了。” “嗯,我知道。”徐佳男回道。 好在那些社区医生还算是言而有信,果真在不久之后就让两个护士带着徐佳男去见患者了。于乐儿要求一起去,但是徐佳男却拒绝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要对患者做些测试,你也知道,多个人的话,反而影响进度。我抓紧时间,咱们也好快些完成,离开这里。” 于乐儿看了看徐佳男,从她眼里看出了态度的坚决。就在徐佳男有些疑惑的时候,她笑道:“好,那听你的,你去吧,我等你。” 还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徐佳男没有多想,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于乐儿看着徐佳男的背影,笑容在脸上逐渐变得阴沉。 终于见到了患者,但是情况却并不如徐佳男想象的那样顺利。因为患者的精神状态和几个小时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看不出什么情绪,也问不出什么答案。徐佳男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擅自催眠,只好用暗示的办法提示着患者,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伤人或自残的倾向。 经过详细的观察,徐佳男发现这名患者有着很不幸运的童年,并且和大多数有过童年阴影的人一样,曾经的创伤多多少少都改变了他们成年以后的人生路线。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虽然消极灰暗,而且心理比较脆弱……却并没有真正要去伤人的意图。就算往更危险的方面说说,就是这个心理脆弱的抑郁青年,十分容易被暗示。只要严格把控他的交友范围,不让那些不好的思想和观念被传输到他的意识当中,一切并不至于到太糟糕的程度。 徐佳男确信,精神病院没有对他采取极端手法治疗是正确的。至于家属的强烈要求,其实也并不算太难理解。患者的父母都已经分别再婚,并且都在再婚后有了各自的孩子。这个可怜的病人,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产物一样被遗弃。当他心绪不宁,感觉命运不公,不平衡的时候,脆弱的神经难免会令他做一些疯狂的举动,说出一些激烈的言辞。于是,他的至亲便抓住了这一点,强迫将他送入精神病院。甚至,之前在外面就听到护士们窃窃私语,说他的继母曾经在这里咨询过,是不是精神病院里管疯子的方法都很可怕?进去了几乎就等于送了半条命?护士们当时还都觉得这说法可笑,精神病院也是医院,只是因为里面的病人情况不同,且都具备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对待和治疗的方 式也略有不同。但是,那地方并不是一个九死一生的炼狱啊。 当时,那位继母听到了护士们的反驳,还显得十分失望。似乎她的愿望,就是患者早早死在精神病院,就万事大吉了。 所有人都对他有着强烈的恶意,徐佳男从只言片语里也不是不能感受他的痛苦和不平衡。但以目前他的状态来看,可能疯的还没有之前的王乐厉害。而且徐佳男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于是又问了问护士,刚刚有没有给他吃过什么药。护士们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甩着脸瞪着徐佳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会故意害他神志不清吗?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其实这话没有问错,故意给患者服用药物,减缓他的思维能力,除了让他变得有些“呆傻”以外,确实起不到任何作用。医院方面完全没有必要动这种手脚。同时,也不可能是为了迎合家属的意愿。如果按照他们的愿望,应该想办法让这个患者更疯狂才对。那样的话,徐佳男才能鉴定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没有怀疑医院方面,徐佳男以自己手头所有的资料和最后这一次的询问状态给出了专业的医学建议。她认为,患者没有威胁性,不必真的要送去强制治疗。 走完所有流程之后,徐佳男给了这个最终的鉴定结果。当于乐儿看到徐佳男的时候,显得十分开心,十厘米的高跟鞋快步跑过来问:“怎么样,还顺利吧?没有想象的那样复杂吧?” “嗯……还好吧,就是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应该反复鉴定几次才行。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姑且就先这样,回头我再去和林主任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暂时压下这个鉴定,给我们再争取一些时间。”徐佳男一脸认真的说。 于乐儿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轻松状态,这会儿也还是笑着说:“好啊,你觉得怎么做好,那就去怎么做。反正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了,咱们回去也好交代。挺晚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陆言是不是还要接你下班呢?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俩是不是已经住一起啦?上班下班都接送,这也太热恋了吧?”于乐儿一脸八卦和羡慕的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心思还在那张鉴定结果上,没有心思考虑个人问题。可是这个笑而不语,在于乐儿眼里,就变成了含羞默认。 徐佳男离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医院,她有些放心不下那个精神恍惚的少年。可于乐儿却拉着她说:“好了好了,别让你男朋友等太久才是正事!就那个呆子,你看他像是能做出什么惨绝人寰那种事的人吗?他的资料多详细啊,性格特征这么明显,我才不相信他能创造一个心理学意外,变成了什么危险分子呢!” 第七十五章 家事 这话,徐佳男并没有放在心上,点点头便和于乐儿一起离开了。当她们回到佳美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远远的,就看到了陆言那辆打眼的车正停在大门口。 于乐儿打趣的说:“哟,你瞧瞧,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在这地方上班,竟然也能钓到陆总这种金龟婿。佳楠,你真是好命的呀。” 虽然于乐儿说话不像原来那样带有强烈明显的攻击性了,但是她阴阳怪气的说话作风似乎还是一时改不了。徐佳男也有些累了,不想和她多争辩,只当是“好话”听了。 她们一起下车,走向大门口。陆言看见了徐佳男,就也下了车。当他看到徐佳男身边有说有笑的人是于乐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冷了下来。 徐佳男走到陆言面前,微笑问道:“这么早,等很久了吗?” 陆言回过目光看向徐佳男的时候,温柔的笑意又挂在了脸上,他摇摇头:“没有,你下班了吗?我们走吧。” 被陆言当作空气一样直接无视了的于乐儿,好像也完全不介意。如果是原来,她是一定会翻个大白眼儿,顺便甩一些闲言碎语的。可是今天,她却看了看陆言,最后对徐佳男说:“哎,看来你男朋友比你还要记仇的多呢!陆总的笑容,大概只留给你一个人了。算啦,我就不耽误你们的二人世界啦,今天辛苦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再见。”于乐儿笑着说完,还特意看了下陆言,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近距离从陆言身边过,那浓烈的香水味让陆言忍不住皱起了眉,表情十分不耐烦。他帮徐佳男开了车门,然后自己上车之后,才忍不住对徐佳男问道:“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徐佳男叹了口气,表示也很无奈。于是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大致告诉了陆言。她略过了工作细节,因为陆言并不是这个行业内的人,有些事情即便说了,他也未必能完全明白。只大概告诉了陆言,自己和于乐儿同行的原因,并也表示对于乐儿的转变比较好奇。 陆言听完整个过程之后,还是阴着脸沉默不语。徐佳男见他脸色十分冷,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偏着头看了一会儿,最后伸出手指,小心的戳了一下陆言的侧脸,问道:“喂?你怎么啦?我知道你对她印象非常不好,我对她印象更不好,可是没有办法,总要在一起工作……” 陆言不愿意徐佳男担心,勉强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她变的太突然了,总会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要说这个人能和你成为朋友,你说你信吗?” 徐佳男大笑:“哈,我才不会信!但是我也懒得去揣测她改变的原因。因为我根本就不会真的和她交朋友,这与记仇不记仇没有关系,她的为人处事方式我就很难接受。所以呢,既然不挂心,何必费心去考虑她为什么忽然友好了起来。反正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地 方。” 看着徐佳男说的洒脱,陆言也没再多说,不愿意被于乐儿影响了情绪和心情,陆言直接转变了话题问道:“今天看来是很辛苦的一天,是不是该吃点儿好的犒劳一下?” “你这样会让我胖死的!”徐佳男惊恐的看着陆言,但是眼睛里冒出的小火苗,还是充分说明了她的胃已经开始臣服了。 “怕什么,胖或瘦,你都是我的。那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健健康康最重要。”说完,陆言就自作主张的开车前往了徐佳男非常喜欢的一家餐厅。 结果可想而知,徐佳男确实是抱着自己的胃回家的。 刚一进家门,徐佳男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瘫在沙发上,懒懒的接听:“妈,怎么了?” “没事啊,问问你在干什么,下班后有没有吃饭?”徐佳男的妈妈说话语气和平时很不一样。这让徐佳男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妈,您有事儿说事儿哈……”平时饿三天,她妈妈也不会关心一下的,今天忽然这么体贴温柔,让徐佳男觉得很有问题。 果不其然,徐佳男的母亲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丫头,做贼心虚吧?交了男朋友,也不告诉你妈一声,你这很不应该啊!” “您……您说什么呢……”徐佳男努力保持着镇定。在她看来,她和陆言还没有到通知家长的那个地步。没有完全把握的感情,她不愿意大肆宣扬。这和当初她不愿意告诉陈菲是一个道理。人尽皆知的后果,往往就是有一天,打脸的感觉更疼。 更何况,徐佳男的母亲一直都是“放养”模式,她并非真的不够关心,而是在她看来,大家都需要独立的空间,即便是女儿,也应该自己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所以,在徐佳男看来,最没有必要通知的人,大概就是她的母亲了。除非有一天…… 想到结婚那两个字,徐佳男瞬间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替自己感到羞耻,这才在一起多久,就开始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了。果然甜言蜜语听多了之后,女人的智商也就差不多清零了。还不知道陆言是怎么想的,只听他说过几次“以后”,内心似乎就已经为那个“以后”留了一片位置。 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放养,到底也还是自己最了解。徐佳男的妈妈就好像是一个侦破了大案的神探,得意的说:“哪有什么事儿能逃过你妈我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啊?我就说前几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那声音都好像带着笑。平时你可不是这样,你那态度啊,不像带着‘孝’就已经不错了。总是冷冷淡淡的。这突然的春风满面,肯定是有状况啊。你看看,纸包不住火吧?今天就被我撞见了!我都看见了,那个又高又帅的男的,搂着你进的餐厅!看那车,还不便宜。我这心……一时有点儿不好接受……哈 哈哈哈,我那蠢女儿,竟然有这本事?” 徐佳男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妈,您说什么呢……还纸包不住火……您这词儿用的,您女儿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您,只是因为……” “想给我个惊喜!对吧?”徐佳男的妈妈抢话一绝,压根儿没有徐佳男斟酌的机会。 “……”被这抢白搞的不知所云,徐佳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佳男的妈妈笑笑说:“没事没事,惊喜是有了,真有了。那小伙子是真不错,我悄悄看了好半天呢!诶,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看样子挺有钱啊?他家里是干什么的?父母为人好不好?虽然说有钱不是坏事,但是太有钱了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你这个性格不会讨好,不会撒娇,不会哄人,不会来事儿,这要是遇到一个豪门霸道婆婆,估计三天不到就得让人家轰回来,肯定不得宠……” 徐佳男越听越觉得离谱,忍不住气急的说:“妈!你女儿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啊?再说了,只是交男朋友,又不是进宫当娘娘,您这一套一套的宫心计,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您问的那些问题我都不了解,还没走到那个程度,挺晚了,您早点儿休息吧!”徐佳男气哼哼的说完,就想挂电话。 可是母亲却不依不饶的说:“诶诶诶,你这死丫头,我还没说完呢!我告诉你啊,你妈我可是为了你好,才提醒你!惊喜归惊喜,我也希望我未来女婿就是那个样子啊!但是你记住了,一个男人啊,越优秀,他可能给你带来的压力啊,伤心啊,疑神疑鬼啊,就会越多。不说别的,就说那模样吧,你喜欢,别人比你还喜欢呢!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哪天看上了个扑上去的花蝴蝶?我告诉你,只有你妈,才会在这个时候泼你冷水提醒你这些,换做你婆婆,她可能给你讲这些吗!还不爱听!你是不是刚给完惊喜,就要气死我!” 眼看母后大人越来越生气,徐佳男忙软下语气说:“哎呀,妈……我知道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只不过……这不是还没走到那个地步呢吗!我谢谢您这盆冷水,好不好?特别冷,泼的特别好!我一定时刻保持清醒理智,不吃亏,不上当,不沉迷,见好就收,不行就撤!您看行不行?” “噗……哈,这个死丫头……” 总算是把母亲逗笑了,徐佳男这才说:“好了,妈,我今天也累了,哪天有时间再继续接受您的冷水教育好吗?您也好好休息吧。” “那行吧,我的话你可记着,但是也别太死心眼儿……万一咱们就赶上了那个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呢?如果行的话,再处一段时间带回家让我给你把把关啊!”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妈,晚安啊,您早休息。”徐佳男及时挂了电话,这才切断了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 第七十六章 熟悉的患者 挂了电话,徐佳男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得不说,母亲这一大桶凉水,确实把她从热恋中浇到了冰窟窿里。最初拒绝陆言时候的那种不安,恐惧,都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跃跃欲试的往回飞。 拿着手机,看了一眼陆言的名字,忍住了播出电话的冲动。拨通了该说什么呢?总不能直接说,我妈刚才给我泼了冷水,我现在急需从你这里得到些肯定和安慰吧?徐佳男一向不喜欢那样的女子,她也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那样的女子。 只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总会有些患得患失。因为太喜欢,所以怕失去。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喜欢陆言,徐佳男模糊了。只觉得,有很长一段时间,疲惫不堪的时候,是他陪着挺过来的。在众人面前无路可退的时候,是他出面带她走的。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夜晚,是他让她感觉不再寒冷和害怕的。徐佳男一直以来都是有些孤独的,她清冷的性子似乎也注定交不到太多朋友。是陆言,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份温暖的寄托。只要想起他,好像世界都是温暖的。 带着这样的念想,徐佳男没有被母亲的冷水浇透,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上班,徐佳男没有见到林维州。本来想和他商量的事情也只能延期了,听说是去外地开会了,不知道几天能回来。 但是徐佳男的工作可是一点都没减少,今天突然来找她的病人,是一年前她诊治过的一个患者。本来几个月前已经康复了,但是前几天自杀未遂……于是今天没有预约,就被家人带来了。 这个患者名叫周晨,男,今年25岁。一年前徐佳男为他诊治的时候,他刚刚因为自残和自杀未遂出院。当时周晨的心理状况令徐佳男十分担忧,因为他几乎占据了大部分典型的人格障碍和心理障碍。好在,经过半年的心理治疗,他已经好了很多。不再诊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还给徐佳男打过电话,说他一切都好。万万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他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所以当徐佳男知道今天的病人就是周晨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从心底觉得挫败和伤感。那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没有医治好他,才会又走上这条路了呢? 不过自我怀疑和否定显然是没有价值的。徐佳男做好了准备,就让人请周晨进来了。 再见面,对视的一瞬间,徐佳男和周晨眼里的表情都很复杂。徐佳男愧疚自己没有真正医好他,而周晨也是自惭形秽又一次以这样的状态见到了徐佳男。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徐佳男率先打破这种氛围,故作轻松的说道:“好久不见,来,坐下吧。和之前一样,我们聊聊。” 周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走过来,坐在了徐佳男的对面。 第一次见到周晨的时候,徐佳男的印象就是,这样的青年不应该走上极端的路。 周晨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去,会觉得他很阳光,很有朝气的人。188的身高,体型匀称,鼻梁高挺,还有一双女孩子都羡慕的欧式重睑。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酒窝,头发还有些微微的自来卷。这样的男生,在校园里应该是大多数女孩喜欢的对象吧?然而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说起周晨的病情,有些一言难尽。在他的自杀行为之前,是自残行为。然而导致这一切极端行为的根源,是人格障碍。就徐佳男一年多以前的测试结果来看,周晨是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这种病症多见于男性,发生在成年的早期。具体表现为对挫折和拒绝过分的敏感,对他人忽视或拒绝自己深深感到羞辱,满怀怨恨,人际关系往往反应过度,有时候还会有牵连观念。长久的记仇,不肯原谅所受过的侮辱,伤害和轻视,对他自认为的轻视和伤害耿耿于怀,有强烈的敌意和报复心。猜疑心很重,会故意将自身体验歪曲,把他人无意的或友好的行为误解为敌意和轻蔑。总怀疑他人的好意,以及别人对他做任何事的真实目的。这些典型特征,几乎从十多岁开始,就伴随着周晨的生活里。但是家里并没有得到重视,也是因为十几岁的孩子,看上去好像都很叛逆“做什么都很正常”。 不仅如此,周晨还是一个分裂性人格障碍患者。这种心理障碍依旧是男性多于女性。不过这种分裂性人格障碍并不是人格分裂,而是以情感冷漠和人际关系明显缺陷为特点。他几乎没有可体验愉悦的活动,情绪冷淡,隔膜,平淡的情感使他对任何人都很冷漠,缺乏热情。对别人表现温情或体贴的能力有限,对批评或表扬也无动于衷,对别人对他的看法漠不关心。没有亲密朋友,与人无法建立信任关系,也不想建立这种关系,明显的无视社会公认的常规。这导致这个仪表堂堂的少年,仅仅上到中专,就不能再继续在学校里了。 在周晨身上这两种最突出的人格障碍,单单某一种,或许情况都会好一些。如果是单纯的分裂障碍,至少他应该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可偏偏,周晨还是个偏执型人格,这就导致了他在冷漠无情的基础上,还多了敏感多疑,复仇和报复心理。这样一来,他最终的走向,必然会是,自残,自杀。如果没有停止在自杀这一步,那么接下来他极有可能会变成攻击型人格,对他人造成危害。 可是就眼前看到的周晨来说,他依然还是那个高大帅气的少年,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以外,就连笑容也还是那样的好看,友善。 常年接触心理 疾病患者,徐佳男无法肯定他所表露的笑容是不是真心的,又或者是一种聪明的针对心理医生的手段。所以徐佳男不会对这样友好的笑容掉以轻心,她看着周晨,皱皱眉,有些为难的笑着开口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周晨自嘲的低下头笑了:“因为我看见她了……看见她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所有。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冲动,如果我不杀了我自己,那我一定会杀了她……” 这样的话,徐佳男绝对不会当作是疯话。不仅如此,徐佳男觉得类似这种话,可能大部分正常人说出来都是因为冲动,唯有眼前这样的患者,说出来,才是“真心实意”的表达。 周晨口中的“她”正是这一切心理障碍爆发的根源。他的女朋友,他的初恋,千凌。 在说他女朋友之前,不得不说一下周晨的家庭状况。因为他幼年时期的经历,直接造成了心理障碍几乎无法逆转的基础。 在周晨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由于性侵案件被判刑。母亲用他的话来说,是个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性,面子大于一切,即便穷困潦倒,也不忘给自己买两条花裙子。 这样的家庭,导致在周晨小时候无法正常得到父母家庭的温暖,母亲也因为要赚钱活的比别人好,而选择偷渡出国打工。即便被遣送回国两次,她还是再出去,再出去……可以说,周晨的母亲就已经属于偏执型人格了。长期跟随姨妈生活,母亲虽然远在国外打工,却爱他如命。他是一个直到十八岁了,母亲回国还要给他洗澡的那种男孩。 条件不好,却又被病态的“溺爱”,他的母亲经常说他就是她的命。以至于周晨成年后一直自视甚高,即便条件很普通,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不知节制的挥霍,渴求自己力不能及的物质追求,一系列的不正确行为,在他母亲的宠爱之下,全都正常发展了下来。他不服管教,行为乖张,与人相处困难,敏感记仇。所以,中专刚上一年,他就退学了。 好在那个时候,周晨还没有完全发展成社交紊乱型人格障碍,也就是人们常常听说的反社会人格。在最茫然混乱的年纪,他认识他的女朋友千凌。 千凌是一个小他两岁的女孩,他们曾经在一所学校上学,却彼此不认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千凌,他就开始疯狂的追求,周晨说,千凌在他眼里,一颦一笑都像耀着光,他必须得到她。 追求女友的过程里,他变的低微,温和,性情有了很大的转变。那时候徐佳男听他聊这段过去的时候,就感觉的到他当时真的被爱情“治愈”了。如果后来的事情真能如期发展,那么周晨的人格障碍很有可能就这样渐渐痊愈了。 第七十七章 天不遂人愿 可是,他的人格缺陷,注定无法长久的留住一段感情。他宠爱女友,就像宠爱自己的心肝宝贝。但是他依然敏感,易怒,两个人在一起一年之后便住在了一起,生活中难免鸡毛蒜皮,磕磕绊绊,对于那个不成熟的十八岁来说,他们还都不太负担的起。于是,周晨开始暴露了一些人格缺陷。比如,在吵架的时候,他为了避免伤害千凌,而选择暴怒中用拳头砸玻璃窗,一拳砸碎一个玻璃杯,打烂大门,用拳头砸墙壁,直到血迹斑斑。 千凌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女孩,她虽然几次被吓坏了,但也渐渐明白了周晨的性格缺陷。好在她是爱他的,虽然穷困潦倒,虽然周晨偶尔暴怒无常,但是因为周晨对她的真心实意,花季少女总有一种为爱不顾一切的冲动。所以千凌始终对周晨不离不弃,周晨也依然用他有些不太正常的爱来维持他们之间年轻的爱情。 直到千凌21岁生日的时候,她对着一晚泡面对周晨说,希望周晨能长大,像个成熟的男人,去找个工作,为未来想想。一直无所事事,不服管教约束的周晨满口答应了下来,但是真正的工作了起来,却让他烦闷不堪。 他一次次找工作,一次次辞职和被辞职。没有一份工作能坚持两个月,这是典型的人格障碍。千凌虽然没有嫌弃他,也还是努力工作维持生计,可是在她心里应该偶尔会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种质疑,难逃周晨敏感的神经。他开始喜怒无常,甚至还经常喝酒。上班的时候显然是他最痛苦的事,于是他在痛苦中找到了一种能够缓解的方式外遇。 那一次,千凌手机没电了,用周晨的电话打电话,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暧昧的短信。千凌不敢置信,自己拼尽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爱情的爱情,竟然是这样的可笑。那是个决绝的女孩,可以为爱放弃一切,但是也要求绝对的忠贞不渝。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何况周晨暧昧的女人还是一个工作地方的已婚妇女。 东窗事发之后,周晨跪地磕头,死死的抓住千凌不让她离开。一遍遍承认自己错了,并且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见千凌还是不肯原谅,他就开始自残,直到千凌实在看不下去,答应了原谅他为止。徐佳男问过周晨,那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周晨说,满屋子都是他的血腥味,血溅的满处都是,第二天都擦不干净。那种感觉……像释放。 其实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早就应该及时做心理治疗了。但是国内对心理健康的普及到底还是不够,发生这种事情,大多数人会想得过且过,没有几个会想到带他去见心理医生。就这样,周晨又和千凌维持了下去。 但是那恶劣的性情和反社会人格的特点都在一次次自残快感和喜怒无常中滋生,他每 换一个工作,都会被千凌发现他和女同事有染。起初伤心失望的姑娘,最终心寒了。她发现自己所谓的爱情根本就救不了周晨,也救不了自己。她受够了那种什么都没有,还要遭受背叛的生活,对周晨也是不吵不闹,开始冷处理了。 周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时,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成熟稳重,在千凌最痛苦伤心的时候,给予了她最大的温暖和关怀。并且,那个男人还十分优秀成功,开着周晨梦寐以求的车,出手大方。 当千凌和周晨说分手的时候,他一次次拒绝,甚至把千凌锁在屋子里,不允许她出门。但是这种行为显然是不能长期做,千凌在几次三番好好提分手被拒绝之后,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那一刻,周晨几乎疯了。他守在千凌家楼下八天八夜,但是千凌好像根本不在家,最后人家报警了,才把他带走。这事情惊动了他的母亲,他认为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钱造成的,心理的极端情绪越来越激烈,最后借了很多钱买了一间小房子。因为这么多年,千凌一直跟他租房子住,两个人总说有一天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就好了,周晨也说,有了房子就结婚。他记住了这句话,却忘记了这几年他做过的所有错事。 现在有了房子,那个肯吃糠咽菜也嫁他的女孩,却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找不到千凌,他就自杀。因为屡次自杀,他的妈妈崩溃的求助警方,居委会等等各种机构,只求那个她从前看不上的姑娘,能来见她儿子一面。 总之,最后千凌还是见他了。可是再见他的时候,千凌已经不是曾经的样子了。之前和他在一起,贫穷,伤心,绝望,被背叛,被欺骗,还要忍受他的喜怒无常和自残暴力,那个时候的千凌,老的好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怨妇,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二十岁的姑娘。可是周晨那一次见她,她却明媚如花,带着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耀着光的美,神色淡漠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病床上的周晨知道,千凌已经有了别人,她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了。明明是自己背叛在先,可是周晨却有一种深深的被背叛,被抛弃的感觉。他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千凌站在病床前,用怜悯却淡漠的眼神看了看他之后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不再伤害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呢? 之后,千凌还对周晨的母亲说: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找我了,并不是我无情。七年的感情,我对得起他。只是,他自杀就能找到我,这样一来,以后他会经常自杀。为他好,别再找我了,去找心理医生吧。 这是周晨听到千凌所说的最后的话。看着千凌离开,他彻底崩溃了。本身所有的人格障碍和心理障碍,统统爆发了。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他一次次的要自杀, 仇视所有人。认为千凌的离开,全是旁人的责任。 一次次的打击,让周晨几乎丧失了最后的理智,彻底疯狂。他的母亲无可奈何之下,才真的带他来到了佳美,找上了心理医师。徐佳男,就是在那个情况下,接下了周晨的病例。 不难想象,最初的治疗有多么的困难。周晨不但一心想死,还仇恨所有人。他恨母亲的无能,恨千凌的见异思迁,恨那个有钱的男人,甚至恨他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父亲。他仇恨社会的程度,让他在看到徐佳男的时候,几乎想要掐死她。 但是后来徐佳男用了很多很多方式,包括催眠,暗示,药物,以及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耐心疏导,才渐渐平和了周晨疯魔一样的状态。 疯狂过后,就是无尽的伤心和懊悔。那段时间里,周晨几乎每天都需要到诊所来找徐佳男。哪怕是和徐佳男哭上一个小时,他才会觉得这一天还能活下去。 经过大半年的治疗,周晨总算是恢复到正常状态了。至少,在那个时候,徐佳男觉得他已经正常不少了。没有了自杀倾向,没有了报复的冲动,能够坦然面对失去和后悔,也开始尝试了一些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事物,甚至开始重新找了工作。徐佳男是一点点看着他变的更“正常”的,也同意了他适当减少药物,减少心理治疗,慢慢重新做回正常人。 把那些年辜负的青春,补回来。这句话,是徐佳男最后一次给周晨治疗的时候说的。 今天再面对彼此,徐佳男不禁问道:“你,并没有真的把过去的青春补偿回来,对吗?” 周晨绝望的神情让人看的心疼,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徐佳男说:“徐医生……我试过了,这半年来,我一直保持一份稳定工作,这半年来我没有砸过东西,没有伤过人。但是直到那天,我见到了她……她和他……从车上下来……她笑的是那么美,笑靥如花……那甚至是我都不记得的幸福微笑……那个该死的男人明明配不上她吧?应该是吧……可她为什么笑的那样幸福呢?那一刻,我明白了……辜负的青春,永远也补偿不回来了。我失去的,都彻底失去了!那些背弃我的,抛弃我的,曾经说过的天荒地老,都离我远去了……我知道,徐医生,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那半年我听你的劝导已经听的很熟悉了。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我甚至现在知道我自己确实是有病!!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的整个世界从一开始就灰色的,是她!是她让我世界有了颜色!然后又亲手狠狠的剥夺了我的颜色!让我的世界从灰色,彻底变成了黑色……我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未来,看不见过去,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一片唯有死亡才能结束的黑暗……” 第七十八章 活着最重要 徐佳男是足够专业的心理医生,她太知道此刻此刻如果劝说周晨“明天会更好”只能引起他的反感和愤怒。他的心理疾病一直都是隐患,即便在上一次康复之后,也是他的隐患。这种情况下,由于受到剧烈刺激而爆发的症状,只能比之前更严重。他的自杀倾向如此明显,并且已经付诸于了行动。徐佳男瞥了一眼他腕间的刺眼白纱布,知道他是竖着下的刀,周晨是来真的。 在现代社会中,人类的十大死因其中之一就有自杀这一项。尤其是近五十年来,自杀率更是直接爆增了百分之六十。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十五岁到四十四岁,甚至已经排到了第三大死因。研究心理学和精神学,必不可少的要研究自杀行为。因为作为心理工作者,除了让患者的心理和精神能够正常以外,更重要的当然和所有医务工作者一样,都要尽全力挽救他们的生命。据统计,全世界每年约有一百多万人死于自杀,平均四十秒就有人自杀,几乎每三秒钟就有一次自杀未遂。多可怕的数据,却又如此真实的证明着,大家活的都不容易。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也没有谁的人生真的能够一世静好。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自杀不仅伤害本人,还至少对与其相关的其他六个人在心理上产生巨大冲击,同时也会对社区,家庭,在心理和社交交往中及经济上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不得不承认的是,自杀现象已经成为了目前影响人类寿命的主要问题之一。周晨不是第一个,不是唯一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每每遇到这样的患者,徐佳男都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一点儿都不比手术台上的医生轻松多少。一刀下错也许就是一条人命,而徐佳男,一句话说错,也可能是一条人命。相比之下,专业精准的医学技术,似乎还要比这虚无缥缈的意识斗争轻松了许多。 自杀行为一般分为三种形式,首先是有寻死的意向,但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自杀意念。然后是有意毁灭自我的行动,但并未导致死亡的自杀未遂。最后,就是采取了有意自我毁灭的行为,并最终造成了死亡。通常来说,从自杀意念真正发展到了自杀结束生命的确实是少数。因为在心理工作中,会很清楚的了解到,现代人几乎人人都或多或少的产生过自我毁灭的意念。可终究冷静下来的人更多。可是周晨不同,他足够冷静,不是因为冲动,不是因为意念,是他绝对冷静的清楚自己确实不想活了。而且看的出来,他选择的方式十分激烈。 其实不仅仅是周晨,在心理学因素上来说,精神应激是自杀的关键因素。重大的负性生活事件会成为直接的诱因,比如他在原本就危机四伏的精神状态下,又见到了令他崩溃的“挚爱”。研究表明自杀者自杀前三个月内,类似的负面事件多于正常人,这些事件普遍都具有“丧失”的特点,常常会引起个体明显的反应。当一个人处于某种慢性痛苦时,应 激的负性事件常起到了“扳机”作用,彻底触发自杀行为。周晨这一次的情况,就是个典型。 其实真正的自杀干预,大部分都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实行。徐佳男短短的会诊时间,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能让他暂时缓解情绪,就是首要的任务。至于剩下的情况,徐佳男更多的,是要和家属谈话才是。 徐佳男在心里想好了周晨可能会发生的所有反应,这才斟酌着开口说:“周晨,你的故事我都了解,我们在过去的半年里,也聊了很多。我们都知道,你的问题,在于你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但是你放不下的,真的是你的前女友吗?我想,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一次一次的背叛她。你放不下的,是那个曾经情窦初开,不顾一切的自己。放不下的,是曾经有一个女孩,可以别无所求的爱你,追随你,一心想要嫁给你。当有一天,你发现,这个原本你认定了会爱你一生的姑娘,竟然可以离开你,甚至在离开你之后,笑的更灿烂了?你的内心是什么感受呢?是崩溃。可如果你真的爱她,你会愿意看到她更幸福。所以,你的崩溃并不是来源于她,还是来源于你自己。你接受不了的,是你原本能够掌控的,不仅脱离了你的掌控,还变成了你意想不到的样子。我想,你的心理一定有想过,再见她时,哪怕她也过的不太好呢,哪怕她也像你一样饱受折磨呢?你的心,都会平和一些,安稳一些。偏偏,你见到的她,在别人身边,竟然比在你身边还要幸福。于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爆发了。周晨,你的黑暗,不是你的双亲,不是你的家庭,不是你的前女友,是你自己。要摆脱你说的那种不见底的黑暗,办法并非是毁灭生命,而是改变自己。” 周晨认真的听着徐佳男的话,两眼始终看着她,直到她说完,周晨才犹豫了一下问道:“徐医生,冒昧的问一句,你爱过一个人么?” 徐佳男微微笑了一下:“当然。” 忽然有点庆幸,如果没有陆言的话,徐佳男说出这句当然,可能还需要几分勇气。因为她大概还不太懂周晨所谓的“爱”,病患在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多半都是在权衡心理医生有没有“资格”与他们谈论他们的困扰。 比如失去孩子的母亲,会问:你有孩子吗?你知道做母亲的感受吗?比如失去婚姻的女人,会问:你结婚了吗?你了解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爱情吗?比如失去亲人,爱人,阴阳永隔的病人,他们会问:你体会过生离死别吗? 这个问题的后面,无论说不说出来,其实都是一句:既然不能感同身受,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风凉话。 今天的周晨也一样,他问,你爱过吗? 还好,徐佳男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并且可以扭转教育周晨那不正常的爱情观。 徐佳男笑着对周晨说:“无需怀疑,我的心里也有一个人。并且,像你一样,是第一次如此深爱一个人。但是周晨,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吗?” 周晨好像忽然提起了兴趣,他的眼里有了好奇的神采,似乎是非常想了解一下徐佳男这位侃侃而谈的心理医生的爱情。 徐佳男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他愿意倾听她的爱情与他有何不同。 徐佳男放下了手中的笔和病例,用很轻松的方式和周晨说:“我理解你那种第一次了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情绪。因为人的一生,真正的奋不顾身,也许只有一次。再遇到下一个人,即便仍然可以爱,也找不回最初的那份勇气和轰轰烈烈了。但是周晨,爱一个人,应该是希望对方能够幸福。只要他好,我觉得我可以做出退让。假如,我们的身份对调一下,那么,如果我看到我的爱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时,会笑的更开心,那我情愿让步。爱,并不一定是占有和得到。有时候,它更象征付出和失去。同时,爱人的同时,你要学会爱自己。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爱,你怎么能够昂首挺胸的告诉我,你爱她?也许有一天,你先学会了爱自己,慢慢才能学会去爱你身边的人。之前的经历,就当作是青春。青春和过去,都是一去不复返的。你说呢?” 周晨若有所思的低下头,低声说了句:“爱……是退让?是付出,是失去……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爱?” “你不觉得,至少爱一个人的那个过程,也很值得庆幸和安慰吗?何况,你还被爱过。我相信,那个女孩,是真的用自己大好年华去爱过你。无论后来发生的事情改变怎样的结局,你被一个女孩那样深爱过,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徐佳男脸上是温暖的淡淡笑意。她真诚的看着周晨,直到从他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笑意。 那有些凄凉的苦笑,反倒让徐佳男有了些信心。她继续鼓励着说:“你想想看,曾经得到过的美好回忆,永远都属于你。不要在那些美好上,增添更多的悲伤了。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对你是,对你爱的,爱你的人来说,也是。甚至对曾经爱你的人来说,都是如此。周晨,你想想,过去那么多的悲伤和不容易,你都走过来了,现在你刚刚开始学会放下,学会去正常生活,不能走到这里就停了。未来的路也许并不容易,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只要你活着,终归都会过去。” 周晨感激的看着徐佳男,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似乎超出了一个心理医生能够指导的范围。他能感受到徐佳男的用心,徐佳男的在乎。至少……还有这么一个心理医生,愿意像个朋友或亲人一样的在意他。他需要的,有时候就是一种肯定。受不了被忽视,被抛弃的感受,唯有此刻令他心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第七十九章 会过去的 或许是徐佳男的心理疏导起到了些许作用,周晨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点点头说:“徐医生……你给我开药吧。之前那些药,我已经停了挺长时间了。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有用,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辈子都要靠精神药物活着,但是……我愿意听你的,再试试。” 这样的周晨,让徐佳男不禁感到一种心酸。对于心理疾病患者来说,神智不清可能算是最好的平和了。因为像周晨这样完全清醒的想要自我毁灭,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的痛苦。 徐佳男根据这一次的谈话,结合周晨新的状况,给他开了几种药,同时安排了他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之后,还要求和周晨的母亲进行一次单独的谈话。因为药物也好,心理治疗也罢,都不能完全阻止周晨“不想活”的意识。真正药帮助他,还是需要在生活中进行自杀防范。 所以在周晨离开之后不久,周晨的母亲就走进了徐佳男的办公室。 徐佳男抬起头看向这位母亲,第一反应就是其实她也十分有必要做做心理治疗。 这个沧桑的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但是她十分注重保养和身材。165左右的身高,体型对于这个年纪的妇女来说已经很匀称了。虽然满脸沧桑疲惫,但是她仍然画着有些粗糙的妆,涂着不太适合她的口红。深秋的温度明明已经有些低了,可是她却还穿着丝袜,短裙,小披风,一双磨损严重的白色高跟鞋。左手带着老旧的黄金戒指,右手也戴着有着硕大宝石却很廉价的戒指。粗糙的双手和宽大的骨节,无一不在透露着她半生的辛酸苦辣和劳累奔波。一头烫好的卷发,即便在儿子屡次自杀之后,还是精心打理的一丝不苟,只有那鬓边头顶隐隐露出来不及染色的花白头发,毫不留情的暴露着她真实的状况。 一个生活拮据,半生劳碌的单身母亲,偏偏要营造出一个落魄贵妇的形象。这已经不仅仅是周晨所说“要面子”那么简单了。但是在对方没有任何意愿想咨询心理问题的情况下,徐佳男也不方便说什么。 周晨母亲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尽可能掩饰起了自己的疲倦和悲伤,对徐佳男问道:“徐医生,你要单独和我谈谈,是不是因为周晨的病情……” “哦不,您别误会。这次谈话还算比较成功,周晨的情绪挺稳定的,他也接受了我的建议和治疗。我开了些药,和原来的差不多,但是有区别。”徐佳男解释着说。 周晨母亲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徐佳男犹豫了一下说:“我特意找您谈谈,也是为了告诉您,一般而言药物治疗是不可能改变人格结构的,只能是在出现异常应激和情 绪反应的时候提供些帮助。周晨的行为,来自于他的人格障碍,所以单单靠药物是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的。我已经酌情使用了一些心境稳定剂,也给了一些苯二氮卓类抗焦虑的药物。可是这些药,我不主张长期服用和常规使用,因为副作用和远期效果难以肯定。我觉得现在要鼓励他改变行为模式,建立更良好的习惯,这样才能杜绝他的冲动行为。” 周晨母亲看上去比周晨还要焦虑,她不安的四下张望,还不停的搓着手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和他形影不离,那样的话,他会很生气的!自杀这种事情……他一心想死,谁又能拦得住呢?根本就不可能预防啊。没准儿哪天,毫无预兆的,我做个饭的功夫,他就真的离开我了……而且我现在很怀疑,是不是他这种行为做多了,就会成为习惯,他会一再的自杀,因为他已经这么做过了,不再害怕了……”周晨的母亲有些语无伦次,布满皱纹和艳丽眼影的眼睛里装满了慌乱和惶恐。有泪水含在眼眶里,却倔强不肯落下。 徐佳男十分专业认真的对这位母亲解释道:“这就是我要和您谈谈的原因,因为普通人对自杀行为的误解太深了。您认为,自杀行为是不可预防的,毫无预兆的。可实际上,大多数的自杀都是可以预防的,并且自杀者在自杀前都曾流露出相当多的迹象。您可能觉得试图自杀的人,就是真的想死,谁也拦不住。可是大多数的自杀者都是非常矛盾的,他们都曾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自杀的意愿,其实这就是求救的一种。我建议在日常生活中,不必完全避讳他的行为和自杀的问题。大部分人会觉得,在试图自杀的人面前谈自杀,简直就是在怂恿他们。可事实上,我们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反而会让这个问题更平淡化,并且可以及时发现他们的自杀企图,既可以对他的风险进行评估,也可以是他们体会道关爱,支持,和理解,降低再次自杀的风险。一味的逃避,避而不谈,或者将这件事当作一种奇耻大辱的话,会让他们觉得受到侮辱和歧视,往往成为他们再次行为的原因。还有,您刚刚说,这种事情会不会已经成为习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周晨不属于那种人,他在试图努力活下去。之前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了不是吗?只是又一次遇到了刺激……才会发生这一次的事情。” 周晨的母亲很认真的听着,然后突然开口问道:“那如果我们搬走,远远离开这里,他不会再遇到那种刺激,等这次您治疗结束后,危机过去了,是不是就安全了呢?”不难看出,这个母亲有多么渴望挽救儿子的生命。 但是徐佳男是心理医生,不是知心姐姐,她不能只说宽心话安慰人。所以她只能负责任的说:“很遗憾,我也想告诉您,那样就彻 底安全了。然而事情并不是那样乐观,自杀者在危机干预中虽然可以得到缓解,但是只要绝望的意愿还在,就仍然能使他们再次采取自杀行动。真正能算是比较安全的阶段,应该是他的绝望意愿减少,甚至不见了。有了新的希望,新的念想,或者是更感兴趣,更能够全身心投入的事情。” 听了徐佳男的话之后,周晨母亲有些烦躁和痛苦的捂住了脸。 徐佳男只好劝道:“这条路,注定比较辛苦。无论是对周晨,还是对他的家人。但是,如果能有一个更积极向上的环境,也许他的心态会更加开朗一些。有时候,身边人的行为和情绪,是比较影响他们的。” 周晨母亲敏感的拿开手看向徐佳男问道:“你的意思,他这样,有我的关系?” 徐佳男毫不避讳的坦言相告:“不得不说,确实有。我觉得您在处理周晨的事情上,可能有些地方应该更慎重的考虑。还有,母爱和溺爱不是一回事,也许您无法相信,但是在溺爱中的孩子,多半遇到挫折之后会更加脆弱和绝望。他的人格障碍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心境也需要日复一日的改善。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些,生活中的细节,才是治疗他的关键。” 周晨母亲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说:“好的,徐医生你也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希望……他能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佳男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总算是结束了这个病例,徐佳男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在原来,每一次为病人治疗之后,她在休息的时候都是放空的状态。可是今天,徐佳男闭上眼睛,眼前却是陆言的脸。 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这种想念……大概就是爱情吧。以前,徐佳男每一次治疗结束后,都会觉得疲惫,难免被病患的经历和伤痛所影响一些心情。可是现在,她完全感觉不到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她很想念陆言,也很感激目前拥有的一切。她从现在开始就有些渴望下班了,下班了,她就可以见到自己想念的人了。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徐佳男仍然闭着眼睛,摸出手机接听:“喂,哪位。” “你先生。” 徐佳男惊讶的猛的睁开了眼睛,下意识透露出了无比的惊喜:“陆言?” 陆言笑道:“怎么还是个疑问句?你先生,难道还能是别人吗?” 徐佳男也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忙完,没想到你会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羞怯和欣喜,那声音甜到了彼此的心里,她自己却不自知。 第八十章 想念 陆言听在耳边,爱在心里,忍不住逗她问道:“这么惊讶,这么高兴,是不是……正在想我?” 徐佳男拿着手机,笑着翻了个白眼说:“才没有。”那甜甜的笑,已经表露出了她的口是心非。 陆言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而且也知道自己确实猜对了,于是说道:“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吧!我也刚忙完,觉得很想你。虽然说平时我都保证自己尽量不要在你工作的时间里打扰你,但是今天,有些忍不住。” 徐佳男听着这字字句句的话,笑的更甜了。她好像终于能够体会到了陈菲曾经说的那种感受幸福到傻笑,傻笑到一天,笑到落下幸福的泪来。那会儿陈菲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徐佳男都会在心里笑她是个活在童话里的傻姑娘。满脑子都是浪漫的爱情故事,一点儿都不实际,就像童话一样。 可如今,徐佳男终于知道,这世上不是没有童话。只是不知道童话的结局罢了。 “既然这么想我……那下班我等你,今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徐佳男仰着笑脸,拿着手机,样子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幸福女人,与刚刚工作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陆言有些意外的说:“哦?难得你这么主动有兴致,好,我早早去接你,然后就跟你走了。” “好,开车注意安全,还有,不用太早,我不想每次都是你等我很久。”徐佳男有些歉意的说。 可陆言却霸道的反驳:“等你多久,我都愿意。这是你先生应该做的,你就不用操心这个问题了。别太累,下班见。” 挂了电话之后,徐佳男有些无奈的笑了。她记得,自己曾经非常讨厌陆言那副霸道的样子,每次都想怼他几句,真当自己是小说男主角“君临天下”呢啊?傲慢又自负。 可是现在……徐佳男却欣然接受,并沉溺其中。陆言的霸道,并不是无礼的,自大的。相反,他其实处理每件事,都是十分有风度的。只是这个人……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看起来很有距离感,不太好接触而已。 一个电话,就好像是一针迅速恢复体力精力的强效药剂。徐佳男坐起来,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完今天的收尾工作和病例记录。人们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其实所有炽烈的情感,其作用都是强大的。可以让人低迷中坚强,失落时看到希望。 徐佳男正忙着呢,敲门声响起,随后于乐儿推开门,站在门口对徐佳男笑道:“忙着呢?下班一起去逛街啊?” 徐佳男有些尴尬的愣了一下,她实在是没办法像于乐儿这样忽然做出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可偏偏这种生硬到令人不适的转变,于乐儿做起来炉火纯青,一点儿都不觉得不自然。 徐佳男淡淡笑了下婉转拒绝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有别的事情。而且……哈,我本来也不是个喜欢逛街的人。你看看约导诊那两个小 姑娘吧。她们和你一样,又时尚又喜欢逛街,懂得也多。不像我,很无趣。” 于乐儿靠在门口,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坏笑着说:“你要是真那么无趣……怎么会有那么多优秀男人为你着迷呢?你呀,不如直接告诉我,晚上和你的陆总有约吧?” 徐佳男不否认,低头笑了一下。 于乐儿还是那样夸张的表情,挥动着手说:“哎哟,感觉整个中心都充满了你的恋爱酸味儿!别怪我酸啊,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你是真的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好了,你怎么那么空闲?听说你今天有两个听复杂的病人不是吗?”徐佳男笑着问。 于乐儿听后,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不平衡的说:“是挺复杂,一个是恋物癖,一个是性角色紊乱,你说复杂不复杂?我真是怀疑老天爷处处针对我,怎么我接手的病人都是这种奇葩呢?”于乐儿满脸怨念。 徐佳男放下手里的活儿说:“别抱怨了,老天爷那么忙,才没时间针对你呢。你也许是不太喜欢这份工作吧,其实,我遇到这类患者也不少。你想想看,心理诊所,来的能是些什么人呢?太严重的精神疾病,精神分裂,人格分裂,那就要去精神医院里强制治疗了。不够严重的精神障碍或人格障碍,往往人们又不会主动求医。这种半严重又半不严重的情况,才是最棘手的。” 于乐儿头疼的摆摆手说:“算了吧,还是不聊工作聊,我只要一听到那些精神病,我就觉得我自己也快疯了。既然你晚上要去共度甜美时光了,我就不打扰了。走了。” 徐佳男点点头,看着于乐儿转身,正准备关门,她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徐佳男,我发现从一种角度和你交朋友,竟然感觉挺好的。” “嗯?”徐佳男一时没太理解她要表达什么。 于乐儿却神情有些复杂的笑了下说:“没什么,我就是后悔和你做朋友做晚了!早知道啊,当初就不针对你了,咱们这就当作不打不相识吧!”说完,摆摆手,关上门离开了。 徐佳男一直都觉得于乐儿的行为言行和自己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对她略有些怪异的举动也并没有当回事。继续埋头工作,争取一分钟都不拖的下班,也好让陆言不必久等。 总算是工作完了,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徐佳男笑着抓起衣服和包,匆匆下了楼。 可即便是这样准时,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陆言的车。 徐佳男走上前,陆言放下车窗,宠溺的笑看着她。她从车窗探头问道:“你是不是每次都提前半小时来呀?我今天可是准时下班的,还早了两分钟下楼呢!怎么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了呢?” 陆言笑道:“我不喜欢等人,但我愿意等你。因为我不喜欢等人,所以我不想让你等我。明白吗?” 这番略有些绕口的话,一字一字听在徐佳男的耳朵里,却如流星坠入深海,激起了心海中的惊涛骇浪。她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不会因为男人的甜言蜜语或者俗套的礼物馈赠而心潮澎湃,却会为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原因心思翻涌。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我不会让你承受。 听起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真正的生活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不多。因为知道等人的滋味很不舒服,所以为了不让徐佳男不舒服,陆言宁可自己承受这份不舒服。这不仅仅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还是为了对方能够接受任何事,做自己所有的不可能。 看着徐佳男脸上的表情变化,陆言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怎么了?这是感动的吗?那既然这么感动,就快上车,带我去吃你说的好吃的吧。我中午没来得及吃饭,饿了。” 听陆言说饿了,徐佳男马上收起了自己情绪,快步上了车,还不忘有些抱怨的说:“不是说好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呢?我跟你说啊,我是心理医生,不是内科医生,你这么虐待自己,万一得了胃病,我可救不了你。” 这种甜蜜的抱怨,陆言听的十分受用。开车的同时,还不忘笑着逗徐佳男说:“我也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可问题是有事情妨碍我,做不到。” 徐佳男根本没看出他的坏笑,还一脸认真的问:“怎么,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烦心吗?”问完这句话,徐佳男还自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平时对陆言的关心太不够了,永远沉浸在被照顾的角色里,从来没有好好主动关心过他。 可陆言却说:“不是。我想好好吃饭,可是没有你,我觉得什么饭菜都没有滋味。没胃口。” “你……”徐佳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被逗弄了,好气又好笑的瞪着陆言。 陆言瞄了她一眼,接着说:“我也想好好睡觉……但是如果身边有你……” 陆言还没说完,徐佳男就指着前方打断他说:“前面路口左拐!好好开车!” 陆言得意的笑了,余光扫过徐佳男的脸,那清丽好看的脸庞上,早就被他逗弄的绯红一片。陆言忽然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心理有问题吧?能看着徐佳男脸红的样子,竟然比打官司胜诉了还让他觉得开心。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总喜欢去逗她,看着那张脸为他泛起红晕,看着那双眼睛为他含情带怯。 一路按照徐佳男的指示,左拐右拐,陆言忍不住问道:“佳楠,你确定你认识路吗?我看你的表情……怎么好像有点儿迷茫呢?” 虽然陆言已经抢忍住不笑了,但是徐佳男还是瞪了他一眼说:“你…你看不起谁呢?你当我路痴啊?我……我只是好长时间没来过了而已……慢点儿开,慢点儿开,前面……大概,应该快到了。” 第八十一章 你爱即我爱 陆言看着徐佳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偏偏很喜欢徐佳男这个样子,虽然有一点儿迷糊,却简单可爱。 随着路越来越不宽敞,车往前开的也难了,陆言聪明的找了个地方先停车,然后对徐佳男说:“看来你要吃饭的地方,属于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类型。下车吧,走进去。” 徐佳男好像很开心,她欢快的下了车,往前跑了几步,往深处看了看,然后回头对陆言招手说:“还在还在!我就说嘛,我哪有那么笨,连个饭店都记不住?” 陆言快走了两步,抓住徐佳男的手说:“你别跑行不行,既然饭店还在,又丢不了。不如给我讲讲这地方有什么特色吧?” 徐佳男很开心的说:“如果是原来,我才不可能带你来这里呢!因为你的样子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的,我总以为你属于那种每餐都要山珍海味的人,才看不上这些小馆。但是现在,不是对你有改观了嘛!所以才带你来尝尝这里的美食,上次你带我吃了一次你从小时候就吃的美食,这次我带你吃一次我从小就吃的美食,公平吧!?” 陆言笑着点点头:“嗯,很公平。那看来这里也经营很久了,主要是什么类型,面食?中餐?” 徐佳男神秘的摇了摇食指说:“都不对,你跟我进来就知道啦。”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陆言还真是说对了。因为这家小店,在一条比较深的胡同里。没有明显的招牌,也没有多大的门面。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地方是个饭馆。不过徐佳男说,这里每天排队的人都很多,他们来的比较早,还不算是吃饭的时间,所以不用排队那么久了。 跨过两扇木门一道门坎儿,这就算是进了“店”了。没有任何装修,也没有热情洋溢的服务员,几张桌子略显拥挤的分布在唯一的一间大屋子里,虽然小,但是却都很干净。 虽然徐佳男一直在卖关子,但这会儿陆言还是闻见了那股令人食欲大增的香味:“我知道了,是包子。” 徐佳男坐在座位上早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兴奋的看着陆言说:“你可以呀,小鼻子挺灵的嘛!对,是包子!他家的包子……啧啧啧,我无法形容,你必须自己亲自尝尝才知道!”吞了口口水之后,徐佳男冲厨房那边喊了句:“老爷爷,麻烦您先给我们上两份包子。” 陆言好奇的看向厨房,里面确实有一位老人在忙碌着。从满头银发的样子来看,年纪应该很大了,但是腰背笔挺,精神矍铄,一看就是老当益壮,身体很好。身边还有一男一女,都在厨房里忙碌着。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人做生意,没有雇佣服务生。 老人笑呵呵的端着包子走出来,看见徐佳男之后,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笑道:“诶,丫头,你有半年多没来过了吧?今天这是……带男朋友来嘛?”老人慈祥的笑容和蔼可亲 ,同时看向了陆言。 徐佳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嘻嘻,是呢。工作忙没时间来,但是有阵子不吃您的包子,就会特别馋。” 老人连忙推了推小蒸笼说:“好好好,快趁热吃!丫头好眼光,这小伙子一表人才,绝对是个好样儿的!我不耽误你们吃饭,两个人慢慢吃,需要什么叫我啊!”老人说完就往回走,陆言礼貌的微笑着。 徐佳男先给陆言夹了一个,催促着他说:“来来,趁热快尝尝。” 陆言不辜负她的期望,吃了一个包子之后,马上十分满足的说:“嗯!真香。” “好不好吃?!”徐佳男的眼睛亮了亮。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荐给自己喜欢的人,如果那个人也能喜欢,简直就是一件不能更幸福的事情了。 陆言点头:“好吃。” “开不开心?” “嗯!开心!” “哈哈哈哈,原来风度翩翩的男神,暗地里也是个吃货,美食进嘴就觉得无比开心啊!”徐佳男笑道。 陆言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回道:“美食好吃固然开心,但是令我更开心的,是今天第一次听你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 徐佳男别扭的塞了一个包子进嘴里,目光闪躲的支支吾吾反驳:“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我也没否认过呀。” “是没否认,但是也没怎么承认。像今天这么大大方方的,还真想不起来了。”陆言斜眼看着徐佳男。 徐佳男又塞了一个包子进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瞪了陆言一眼说:“那么多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 陆言宠溺的笑着,用纸巾帮徐佳男擦了擦嘴角说:“你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徐佳男甜甜的笑了下,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这个味道,吃的习惯吗?” “喜欢。非常好吃,以后我常带你来。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徐佳男看着陆言带笑的眼睛,那双眼里的爱意掩藏不住,仿佛能让人一眼看到永远。即便是想要站在旁人的角度,以心理学专家的方式来分析,也从陆言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儿谎言和虚伪。这,是让徐佳男最幸福的地方。也是让徐佳男最沉沦的地方。她爱上了这个从一开始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的男人,并且,她愿意完全信任他,就像是闭着眼睛去爱他,尽管冒险,但也甘之若饴。 徐佳男给陆言讲了讲这家店铺的主人,老夫妻两人带着儿子,儿媳,兢兢业业的守着自己的这个小买卖。十几年过去了,生意越来越好,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但是他们的良心没变,味道一如既往。并且也没有扩大或者开分店的想法。老人说,包子皮都是自己和面,自己擀皮儿,包子馅儿也要自己调,就连为数不多的几个凉菜都要老太 太亲手做。分店不可能开,因为忙不过来。如果请别人来做,就不是这个味道了。徐佳男说,小时候只觉得这家包子好吃。长大了慢慢懂得,这就叫做初心。因为有这份初心,所以老两口,小两口的感情都特别好,他们的为人也都特别好。今天老奶奶好像不在,但偶尔见到的时候,总是能从那个奶奶的脸上看到依然沉浸在幸福里的少女模样。这个爷爷也是,很疼爱老伴儿,经常让老伴儿休息,他来看店。打烊之后,两个人还会牵着手一起回家。满头银发,恩爱如初。 听着徐佳男念念的说着这家店主人的小故事,陆言看着她,心中也有了别样的滋味。他问了句:“你很羡慕那样的一生,哪怕一辈子只开一家小店,一辈子忙碌在面粉和笼屉之间。” 徐佳男重重的点头说:“是。我觉得吧,这世上所有东西都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那暖人的情感和美好的回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至死方休。也正因如此,那样的情感才显得弥足珍贵。” 陆言若有所思的听着,缓缓点点头。 徐佳男马上又笑道:“不过呢,现在既然我们都不是开饭店的料,就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陆言忽然也很认真的说道:“包子铺或许不一定成功,但是我愿意两鬓斑白的时候牵着你的手散步,遛弯儿。” 徐佳男听后笑道:“听听咱俩在聊什么,哈哈,太遥远的事情了,说的就好像是婚后生活。”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陆言忽然追问了一句。 徐佳男被这个问题惊的筷子差点儿掉地上,嘴里的东西也差点儿噎到她。瞪着眼睛看了陆言好一会儿,才眨眨眼问道:“你……这是认真的……?” 陆言忽然收起那副认真的表情,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认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短短几个字,就好像扎在了徐佳男的心上,那一瞬间竟然揪心的有些疼……他说不是认真的…… 看到徐佳男笑容凝固在脸上,满脸失望的样子,陆言忽然凑近说:“对这一生最爱的一个人,要有最起码的认真和尊重。我怎么可能在包子铺里随口一句向你求婚?” 徐佳男本来眼睛都有些酸涩了,听到陆言这么说,破涕为笑生气的捶了他一下,气道:“干嘛,看不起包子吗?我又不是那种你只要铺张浪费,我就会答应嫁你的女人……” 陆言握起徐佳男的左手,在无名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你可以不要求,但是我不能不给你。仪式感,对某些人来说,是虚荣是肤浅。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恰恰是要留住你所说的那种,值得一生回味,弥足珍贵的回忆。佳楠,我爱你,要你,就要给你最好的。只要是你,一切都值得。” 第八十二章 不好的预感 即便是已经透彻如徐佳男这样的姑娘,也依然还是会为陆言此时此刻的神情语气而动容。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故意放松气氛的说:“你这人……不在包子铺求婚,就是在包子铺表白……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陆言大方一笑:“哈哈,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两个人开心的吃完晚饭,又故意绕了一圈散散步,这才开车送徐佳男回了家。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美好而短暂,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陆言看着徐佳男的上楼的背影,心里深深的感觉,吃饭时候说的话,并不能再当作玩笑话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动了念头要成家。 而徐佳男也在楼上看着陆言离开之后忍不住回想起了在包子铺时,陆言问出的那句话。 虽然不作数,但是徐佳男觉得,自己一定是愿意的。 洗过澡之后,徐佳男接到了陈菲的电话。陈菲在电话里说,她有些焦虑。原因呢,是因为她准备和程涛去马尔代夫度假了。 提起这个地方,徐佳男就非常能够理解陈菲的焦虑。她们认识了这么久,徐佳男知道,麦兜那头猪口中的马尔代夫,是陈菲特殊的梦想。是她对爱情和浪漫的向往。几年前,徐佳男为了让陈菲解开心结,甚至说过陪她一起去,就当是完成梦想,了却心愿。可是陈菲却说,闺蜜之旅再等等。那里还有她的一个梦。所谓那个梦,大概就是对爱情的梦了。 所以现在陈菲说的焦虑,徐佳男完全能够理解。同时也清楚,陈菲下定决心和程涛一起去,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菲菲,其实人们不仅仅在失去的时候会情绪不稳,在得到梦寐以求的愿望时,有时候会更甚。你的麦兜情结,我可是一清二楚。这种焦虑不安不要紧的,等你看到那片果冻海,开心的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假期之后,就会发现那些不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啦。”徐佳男劝着她说。 可陈菲却仍然不安的说:“佳楠……我知道我这样有些疑神疑鬼不正常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心里觉得很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嗯,这个嘛,悲观者通常都会把所有事情最坏的结果提前想到,以防突然发生,自己措手不及。菲菲你绝对不是一个乐观者,至少现在还不能完全算是。所以呢,你会很自然的产生一种‘有一利就有一弊’‘有得便有失’的感觉。这恰恰代表你现在很幸福,幸福到有些患得患失,害怕某种不好的事情发生,夺走你拥有的一切。其实……我能体会。”徐佳男说着说着,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确实能够体会,因为她和陆言的感情,偶尔也会令她不安,害怕自己得到的太多,未来失去的也会更多。 陈菲听了徐佳男的话,终于笑了。然后就叮嘱徐佳男说:“我大概要二十天才回来,程涛说顺便在回来的路上去别的城市走走看看,所以这下子,我的假期可能有点儿长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不过现在好在有陆言,我出门倒也放心多了。你可好好的,别让我在印度洋上惦记你,担心你!” 徐佳男忍不住笑道:“天啦,你这语气比我妈还要更像我妈呢!我就这么不让你省心吗?快去完成你的麦兜梦吧!那头猪给了你一个美好的梦境,现在你要亲身去体验一下那里有多美了。倒是你,收起你焦虑不安的情绪,不要影响了度假的心情,好好照顾自己。” “好吧,那我就去完成我的猪头梦了,有陆言照顾你,我也放心,等我回来哈!” “嗯,放心,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好好放松,好好体验美梦成真吧!”徐佳男说完,陈菲似乎也好了很多,挂了电话之后,徐佳男颇有些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个男人能够打动陈菲,让她愿意和那个人一起去印度洋上完成猪头梦了。 这么久了,无论是自己去,还是和别人去,如果陈菲愿意的话,这个梦想早久已经不再是梦想了。但是她把对爱情最纯真浪漫的梦想都放在了马尔代夫。她不愿独行,更不愿和她不爱的人一起。现在,程涛终于成为她心里的那个人了。徐佳男由衷的为她开心。也希望,程涛不要辜负了陈菲才是。 赤道上的印度洋岛屿,四季如夏。而十一月的北方,已经进入冬季了。不过这个冬天,徐佳男总觉得好像比以往温暖了许多。 陆言给的温暖,不肤浅,不俗套,甚至就连他那大概是永远也改不了的霸道,都让人异常甜蜜。 朝夕相处,却没有一丁点儿落入俗套的烦闷感。接触的多了,不但没有发现陆言的缺点,反而还发现了他更多的优点。那些不为人知,他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的优点和温暖。 日复一日,陆言几乎都会接送徐佳男上下班,这种稳稳的幸福,让徐佳男觉得安心且踏实。 不过,无常才是人生,这道理徐佳男一直都懂。直到这一天,她走进了办公室之后,懂的更清晰了。 刚一进办公室,徐佳男就看到了林维州和其他两个陌生人正在谈论什么。但是既然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想当然的不管他们在谈什么,都必定和徐佳男有关。只是从那压抑的气氛来看,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有什么事吗?”进了门的徐佳男放下包,问向林维州等人。 不等林维州说话,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就推了推眼镜看向徐佳男说:“你好,你就是徐佳男吧?吴勇的鉴定,是你做的吧?” 吴勇,就是林维州让徐佳男和于乐儿一起去做鉴定的那个患者。 时间没多久,徐佳男当然记得。她点点头说:“是的,怎么了?” 那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说:“你的专业建议,是患者并不存在危险和社会威胁,不必强制治疗。对吧?” “是的。”徐佳男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降临了。 果然,那人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徐佳男说道:“你所谓的这个不存在危险的病人,自杀并且试图杀了所有家人。现在因为他的行为,已经有三个人负伤入院了。家属打算起诉你。” “什么?”徐佳男无法置信的看向了林维州。因为当时所有的资料,病例,都是林维州给的,徐佳男亲自去的时候,患者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他的神志和体力甚至都不足以伤害他人。 可是林维州此刻却一脸遗憾的说:“佳楠,确实是这样。而且,社区的医生投诉你擅自催眠患者,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恶劣结果。” 徐佳男听着这荒唐的罪行,果断的否认道:“我没有!整个过程有录音,有监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含血喷人?而且于乐儿也在,并不是我一个人去做的这个鉴定。” 戴眼镜的中年人还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问道:“于医生是全程和你在一起吗?她完全没有离开过吗?” “这……”最后一次心理鉴定的时候,徐佳男确实是自己独自进行的。因为这种事情并不像是外科手术,一群人围在身边的话只能让患者更加惶恐不安,影响鉴定结果。 徐佳男冷静的说:“这涉及到专业问题,当时就不应该有第三个人在场。但是全程都有记录,我没有做过我指责范围以外的事情。” “抱歉,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监控记录或录音记录。而且社区人员说你当时有情绪,对他们和家属的意见好像很不满意。家属是觉得吴勇太危险,才要求做的鉴定。而你一个结果,把这个几乎成为了杀人凶手的精神病送回到了他们的家里。这才有悲剧发生,不好意思徐医生,你被停职调查了。”冰冷的官腔叙述,让徐佳男愣在了当场。 那两个人只冷冷的看了徐佳男一眼,就拿好了自己的东西站起身说:“林主任,这件事现在影响很大,你在做好各种不利的准备。还有徐医生,现在家属要起诉你,你与其在这里争辩,不如给自己请一个好点的律师。” 说完,那两个人转身就走了。尽管林维州看上去好像是想再挽留一下说说情,但是他们仍然走的很干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林维州和完全呆住了的徐佳男。 林维州从背后缓缓靠近,本来想抱住徐佳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最后落在了徐佳男的肩膀上。他十分遗憾的说:“佳楠,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任何工作都有失误的时候……” 刚说到这里,徐佳男猛然转身并挥手拍开了林维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气愤的怒道:“是不是失误,我觉得我更清楚。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承认!我没有故意和社区意见相左,也没有违规催眠患者!当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就像是服药过量一样的无精打采,神智难以集中。我说了很多次,时间太仓促了,要多给我一些时间,可是你的命令偏偏是当天就要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