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嫡》 正文 第一章 失贞 “浸猪笼?”女子惊恐的叫了出来。 手上拿着粗绳的妇人一脸嫌恶的道:“浸猪笼那还是便宜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姑娘家,你可真给江家丢人。” 另一个妇人点头应和着,“谁说不是呢,你说咱们村好不容易出了江老爷这么个文曲星,那方圆十里的村子哪个不羡慕咱们,哪家有姑娘不想嫁到咱们村子里来,可都指望着沾沾进士老爷的文气,好也生个进士老爷出来,偏还出了这么个老鼠屎!”说着还泄愤般的踢了女子一脚。 拿粗绳的妇人一想到自家儿子就要成亲,而且娶的还是城里的豆腐西施,心里就慌慌的。自家儿子没啥才能,唯一出众的也就是人机灵,长的还算不错,女方没有狮子大开口的要彩礼也都是因为他们住在这江鲤村,村子里风气好,出了不少节妇,而且更是出了江老爷这么个进士老爷。这要是因了这死丫头坏了村子里的风气跟名声,她头一个不答应。 “你们放开我,我是无辜的,我要进京去找我爹我娘,我是无辜的,”女子说着痛哭起来,“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我跟那人真的没有苟且。” “呸!你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花婆子会看不出来?你不会说花婆子污蔑你吧。”妇人啐了女子一口,“你那姘头可啥都说了了,连你屁股上的胎记都知道哩,你还说没有苟且?” 女子一听,顿时面如死灰,她确实解释不了这个。 心里有气,妇人再不跟女子磨叽,粗鲁的把女子按在地上,另一个妇人拿着粗绳就往女子手上套,仍凭女子如何挣扎,也挣不开她们。这一刻女子无比痛恨自己的柔弱。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尖利的声音问道:“好了没有?族老们可都等着呢。”见两妇人忙的直喘粗气,又叮嘱道:“绑结实些。” 妇人死死的打了个死结,又顺手掐了女子两下,应道:“好了好了,我打的结你们放心,就是拿剪刀也得剪小半个时辰呢。” 那人看了看绑的跟粽子似的女子,身上的绳子缠了一道又一道,心里也知这话不假,说道:“把嘴赌上,快把她抬到祠堂去吧。” 一个妇人踢了女子一脚,看她睁着眼睛一脸死灰就觉得晦气,抽了腰间的汗巾粗鲁的掰开女子的嘴就给塞了进去。 平时阴凉肃穆的祠堂今天挤满了人,人人都是一脸的凝重。 花婆子作为其中重要的一员,也少有的安排了一个座位,这会儿她坐在凳子上,正满脸的不安,时不时看看主位上满脸寒霜的族长,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族长,已经绑好了。”刚刚去祠堂的妇人在门口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宁静肃穆的祠堂空气为之一动。 “这样不知廉耻的yin妇就应该烧死她!”其中一个六十多岁,小脸尖腮的男子拍着桌子喝到。 “对,烧死她。”不少人也都跟着应和,实在是这么些年江鲤村都没出过这样的丑事了,更何况这样的丑事还是出在他们引以为荣的进士老爷家,这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再不能忍,也只能忍了。主位上的族长叹了口气,道:“七叔公,你年纪大了就不要这么大火气。” 被叫七叔公的人吹胡子瞪眼正要反驳,又听族长道:“这是江训寄来的信,你们都看看吧。”族长顺手就递给了旁边的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那老人却摆摆手,“我不识字,眼神也不好,还是年轻人看吧。” 那老人今年已经八十来岁了,身子健朗,精神也好,年轻是还在大户人家的帐房里帮过工,听说打的一手好算盘,怎么会不识字呢? 其他几位族老一听这老人的话,就想起他今儿为那女子开口说话了,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但想着他年纪大了,大家也都谦让着,这会儿他不看信,又说了眼神不好,其他几位也懒得趟这浑水了,纷纷摆手说灯光太暗,眼神不好。 七叔公一看他们这姿态,顿时心里骂道:一群老混蛋! “他们眼神不好,我眼神好,我来看。”七叔公粗声粗气的说着,伸手就要取信,谁知族长却轻松的躲了过去,道:“七叔公,你眼神是好,可侄子记得你好像不识字啊。” 七叔公被人揭了底,顿时老脸一黑,好在现在本就是深夜,烛光昏暗,他本身长的又黑,众人看不出来,只见他气的一跳,顿时推了推身后一少年一把,“我不识字,我孙子可是识字呢。” 被推出来的少年拱手拜了一圈,被自己祖父又推了一把,忙上前两步接过族长手里的信,又在众人催促下朗声读了起来。 江训少年中举,中年中进士,在京城也做了几年的京官,虽说官职小,但往来也无白丁,这次也是被气急了,写信也没考虑到乡下人的文化水平,就这样一封有些艰难晦涩的信给寄了回来。 少年刚开始念的还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可才三五句之后就开始有些结巴,最后还是七叔公听的不耐烦,打断他:“你念这劳神子干啥,我们又听不懂,你就告诉我信上说了什么就行。” 少年顿时如释重负,对着信连蒙带猜,再加上自己的揣摩,把信的大致意思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进士老爷也愿意为了村子的风气大义灭亲,让他们按族规严惩,顿时都交口称赞起来,有称进士老爷高风亮节的,也有恭维少年有才学,连这么高深的信都看得懂的,直夸的少年站在中间红了脸。 信念完就递还给了族长,这时站在二叔公身后的一个国字脸少年瞟了两眼,顿时瞪大了眼,他刚要站出身,就被人拉住了,他顺着拉住的手看到了自己的祖父,以及祖父明显不赞成的眼神。 二叔公如何不知道自己这正直、识字的孙子看出来那封信的玄机,可是现在大家都更倾向要淹死那女子,他们这微弱的声音又怎么能扭转乾坤,今儿上午他为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还是给江老爷一个面子,浸猪笼就算了。”族长一锤定音。 本来还抱着一定要烧死女子来解恨的村民一听,知道族长心意已定,再想着烧死动静太大,要是旁的村子听说了一点儿消息,这可是往自个脸上抹黑,顿时觉得静悄悄淹死是最好的选择,纷纷赞同。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众人一看原来是二叔公的孙子江补拙,顿时停下脚步。 “不好了,不好了,jian夫不见了!”顿时人群炸开了锅,江补拙的话就被掩盖在了众人声音里,惊不起半点儿风浪。 *************************************************************************** 推荐一本很好看的种田文《珍居田园》已完结,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哟,下面有链接。 卖了她,还要谋害她弟,卖身钱还要养这群白眼狼, 呸!哪有这么好的事! 看她如何让这群白眼狼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弟弟,咱没家了。 穿山越岭,带领幼弟寻找悠然田园,建设他们的幸福家园! [bookid=2768120,bookname=《珍居田园》] 正文 第二章 死 “江氏,说,奸夫跑哪儿去了?”妇人踹了女子一脚,恶狠狠的问道。 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心里满是绝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不是处子之身了,而且还有一个男的能准确的说出她身上胎记的位置,连自己都不能解释的事,又如何让别人相信她呢?爹娘呢?现在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们对她失望了吗? 妇人见她不理,气的更狠了,“你不守妇道丢人现眼给我们整个村子抹黑,你还有理了?你以为奸夫跑了我们就不能治你的罪了?我告诉你,今儿你死定了。江老爷可都来信了,说随咱们处置呢,你还指望谁来救你?” 刚刚还一动不动,不管她们怎么骂怎么打她都不开口的女子,突然双目瞪圆,整个人激动的哆嗦起来,挣扎着问道:“我爹来信了?他怎么说的?” “哼,怎么说的?”妇人操起门前的门栓狠狠的敲在女子身上,见她疼的大叫整个人也蜷缩了起来,这才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江老爷嫌你丢人现眼,让我们自行处置,另外还会多捐些钱给族里,让族里有才学的子弟能进学堂。看看你做的什么事,那江老爷可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也得因为你在族里矮了三分,你要是我家的丫头啊,我就自个一碗药毒死你算了。” 女子听了这话,顿时停止了挣扎,脸上抽搐了几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妇人还在骂骂咧咧,骂两句不顺气还会打两下,间或掐两家女子,女子却又如刚刚一般毫无生气与反应。 妇人打的起劲,眼看控制不住,门外传来几声咳嗽声,妇人猛然惊醒,看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女子,忙扔下手里的门栓。 眼看这边问不出什么,妇人就想着要去祠堂讨讨主意,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蚊蚋般的声音:“杀了我吧,不是浸猪笼吗?那就来吧。” 妇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另一妇人却讥笑起来:“你不是嘴硬吗?不说自己是黄花大闺女,没跟人苟且?我呸,奸夫被抓的时候各种冤枉,现在奸夫跑了倒是有恃无恐了,你以为我们真不敢动你是怎么着?” 两妇人关了门,骂声跟脚步声越来越远,女子躺在地上,耳边却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她们的话语,甚至连他们的嫌恶的神情都一遍遍的浮现在眼前。 “不要脸,贱女人!” “小小年纪就勾搭汉子,水性杨花!” “给江家人脸上抹黑,你怎么不去死?” …… 自己怎么不去死呢?女子躺在地上想着。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祖母嫌弃,既然已经不讨人喜了,那她为什么不早早死了好让他们开心呢? 她如果真的早死了,祖母或许就会跟爹娘去京城了,也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呢。 如果她早死了,爹娘也不会有后顾之忧,每年往村里送那么多银钱回来,也不用顶着村里的骂声,说他们自管自个快活不管家里还有一个女儿了。 如果她早死了,妹妹或许会喜欢她一点点吧,毕竟到时候没人会再霸占妹妹嫡长女的名头了。 如果她早死了…… 可是,既然都这么不喜欢她了,当初又为什么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不一生下来就溺死她?就跟村里生了六个丫头的夜香伯一家,把刚出生的小七丫头给溺死一样? 曾经很为那个小婴孩惋惜,可是现在她却开始羡慕起那个小婴孩了,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死去,是多么的幸福…… 爹娘,你们在哪?藜儿想你们了?这辈子没有得到你们的丁点儿爱,藜儿只愿,下辈子,再不要做你们的女儿了。 …… “江氏,此生你身为我江氏子女,做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你不要心怀怨恨,好好投胎,下辈子做个……” “跟这种的人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扔下去。”七叔公打断了族长的话,不耐的道。 众人都等着这样的这一声命令呢,目光移向族长,见族长点头,二话不说,扔了快大石头进猪笼压在江藜身上,然后把猪笼的门合拢,拴好,就放到船上去了。 两个汉子摇着船去了江心,在朦胧的远光下将猪笼扔到了江里,猪笼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泡完全沉到了水里,两人才摇着船回去了。 岸边的草丛里藏了两个人,眼看着黑暗中船慢慢消失,两人才出声。 “你真的要去?”一人问道。 另一人摸着心口的位置,沉声道:“是我害了她。” “甲寅,你不要忘了,你是个杀手,你的任务就是来杀了她的,她现在死了,你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你可不要犯傻。”那人劝道。 “乙卯,既然我的任务是杀了她,那她只能死在我的手上。”甲寅说着,不再顾乙卯的阻拦,纵身跳下水。 乙卯伸手准备拉住他,却还是慢了一步,气的踢了旁边树一脚,“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话这么说,却还是小心的盯着远去的小船,见他们靠了岸,岸边的人开始稀稀拉拉的往回走,这才把注意力转向水面,心里有些担心甲寅,毕竟他被这些无知的村人抓住,还挨了打动了刑。 江水铺天盖地的袭来,很快江藜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嘴上堵着的汗巾,这会儿被江水冲开了,她一个不察被灌了好几口水。 身上压了重重的大石头,随着江水温度的降低,江藜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离死亡的距离一步步拉进,也许,今天她就能解脱了吧。 江藜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感受着死亡,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恨起爹娘来,这些年来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直到死也没来见见她,听听她的辩解,就这样相信她真的不知廉耻做下让江家抹黑的事了吗?还是他们早就盼望着解脱的这一天?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们,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世上,让她尝尽世间炎凉,甚至连死都死的不清不白。 “江藜,江藜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谁?是谁在说话? 江藜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世上让她痛恨,让她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将他挫骨扬灰的人——那个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奸夫! “咳。”江藜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口水,这才想起来她是在水底,再看那人也是憋着气,嘴边时不时冒出一串水泡。 手脚一松,江藜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锋利的匕首,顿时两眼泛光。 乙卯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人上来,时间越久越觉得心慌,眼看着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也耐不住,往水里走去,正要扎进水里却顿住了脚步,水里一阵阵涌上来的血水看的他心惊。 “甲寅!” ******************************************************************* 新书上传,求支持~~~ 点击收藏少不了哟!! 正文 第三章 醒来 “头,头疼。”江藜揉着头坐起来,脑子里一阵发晕。 “哎哟我的小姐呀,来,好好躺着。”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江藜晕的更厉害了,她记得自己被抓住之前,抱着她的荣婶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托人去城里请了大夫,却得知荣婶命不久矣的话,怎么现在荣婶好好的了?还有,她不是死了吗? 她清楚的记得江水淹没她的五官,那人胸口插着刀,血水混着江水往上飘去,那人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她也终于知道那人为什么能知道她身上有胎记还能说清具体位置了,心里却恨不得再多捅他两刀。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小姐快把药喝了,喝了药就能快些好了。”嘴里被伸进了一把汤匙,江藜还迷糊着就把一整碗汤药给喝了,等到嘴里又被塞了一块蜜饯才反应过来,顿时苦着一张脸,哈哈的直吐舌头。 荣婶被江藜的举动逗乐了,胸口的笑声传到江藜的耳朵里,震的她幸福的想掉泪,终于荣婶不是那个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荣婶了。 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让她醒过来。 如果这是黄泉,那就让她们不要分开,仍然相依为命。 “小姐,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虎了,你跟江春争什么?她怎么说都是寡妇的孩子,没爹的孩子就是可怜,她说小姐也都是嫉妒小姐呢,老爷在京城当大官,她就是羡慕小姐有当官老爷的爹,她说什么你就当她在放屁,别理她就是,你看头被打的,姑娘家家的,本身动手就不好,这还破了相,以后留疤可有你哭的。”荣婶絮絮叨叨说完,半天没听到江藜的话,低头一看见她哭的满脸都是泪,顿时心里一软,“我的好小姐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江藜哭的却更厉害了,这些年爹娘不在身边,祖母又不喜她,都是荣婶陪着她教养她。村里的小姑娘还能三不五时的你来我往的串串门,一起做做针线活,她却因为有一个当大老爷的爹,反而让人不愿意亲近她了,这些年都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小姐这两天昏睡着,可是把补拙少爷给急坏了。二叔公也来了好几趟了,小姐这醒了,我可给他们捎个信去,不然补拙少爷还得挨罚。”荣婶说着就伸着脖子喊道:“荷花,你去二叔公家说一声,小姐醒了。” “哎。”院子里传来一个应声,吱呀的开门声也很快传来。 说起江补拙,江藜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她十一岁那年乞巧节那天她出门游玩跟那天是乞巧节,二叔公家的江补拙堂兄邀她一起去镇上玩,第一次有人请她出去,她自然欣喜,荣婶也难得见她这么开心,陪同的人又是素来稳重的补拙少爷,也就欣然同意了,还让自家小子陪同着,好照看一二。谁知就这样还是出了差错。 在镇上江藜他们正好碰到了村里其他小伙伴,大家也觉得人多热闹,就约好一起去河边放河灯。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富裕,花灯都是自己做的,材料跟工艺都有限,做的就简单粗糙了些,本来大家都一样,也就没有可比较的。可这天这群人里多了一个江藜,她从来没参加过乞巧节,当然就没有准备了。江补拙作为一个贴心的堂哥,就在城里给她买了一个。这买的当然是漂亮的、精巧的河灯啦。她的河灯太过精美,其他小姑娘虽然艳羡,却也知道江藜跟她们身份不同,她毕竟有一个当官的爹,虽然羡慕却也还好。但是江春却不一样了,她最是敏感不过,平素就看不起江藜,这会儿又见她搞特殊,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江藜没有跟她们相处过,又是这样的节日,也不愿闹的大家不开心,就忍着江春的气,没说什么。江春却更觉得她软弱可欺起来,时不时对她冷嘈热讽。 河灯放下水,顺着水流开始往远处飘去,大家跟着河灯,都想看看谁的河灯飘的最远。听说飘的越远愿望就越容易被达成。 “呀,杏妮你的灯沉了。”第一盏河灯沉没,大家大声的嚷嚷起来,语气来隐隐带了点儿惋惜、一点儿庆幸跟幸灾乐祸。 作为第一个沉灯的杏妮,气愤的跺了跺脚。 “你的沉了。” “你的也沉了。” 不一会儿大家的船飘的远远近近都开始沉没了。 每听到一个叫声响起,江藜的心就惊一下,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河灯,生怕它也沉没了,好在江补拙买的河灯质量看着还不错,虽然飘的慢,却稳稳当当的。 “呀,只剩江藜跟江春的河灯没有沉没了,也不知道谁的飘的远。”人群里一个小子叫了一声,话音刚落,又叫了起来:“快看,两个河灯缠着一起了。” 大家远远看去,可不是么。忙快跑两步,凑近了借着岸边灯笼倒映过来的光影,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有一个小漩涡啊。” 原来两个河灯飘到这里,正好碰到漩涡,河灯就顺着水流绕着漩涡打起了转转,两个河灯时常碰在一起。 “沉了沉了,江春你的河灯沉了。”小子又高声叫起来,一回头就看到咬着牙瞪着他的江春,剩下的话就咽在了喉咙里。 江藜的目光一直在河灯上,眼看着河灯被扔到了水涡边上,又被水流带走,慢慢顺着水流飘走,最后不见了,顿时松了口气,她今天许了心愿,希望爹娘快些派人来把她接去京城。本来她已经不报希望的,却不想河灯竟然飘了那么远,那么,她的愿望也会实现的,是吗? 回来的路上,江藜越想越开心,跟村里一个不太熟的小姑娘也有说有笑的,好心情一览无余。与之相反,江春的心情却越来越差,到了村口时,开始爆发起来,埋怨江藜的河灯把她的撞沉了,言语比较激烈粗俗,甚至还说江藜是个扫把星,所以江老爷才不带她去京城,这么多年放她在乡下自生自灭。 爹娘不喜欢自己,不接自己去京城一直是江藜心底的痛,今天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被人说起来,甚至江春还诅咒说一辈子都会留在村里不能进京跟家人团结,这话彻底惹怒了她,两人在村口扭打起来。 事发突然,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要上去拉架,七手八脚的却越帮越忙,最后江春把江藜压在身下,不知从哪里摸了一块砖头狠狠的砸在了江藜的头上,她因此受了伤,在房里养了两个多月,虽然荣婶用了好药,头上却还留了淡淡的疤,好在有头发遮挡,看不太出来。 正文 第四章 丫鬟 江藜受了伤,江补拙这个邀请人外加堂兄也没得好,被二叔公责罚,跪了一夜祠堂,还抄了好几天的佛经。 江补拙都受了责罚,江春这个主犯当然惩罚更重。听说被几个族婶连番训斥,一直跪在江藜门口,等着她醒来责罚呢。 “她还跪着呢?”江藜接过荣婶手里的药碗,一口灌了下去。经过这两天,她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不是死而复生,而是重生在了十一岁那年。 脑子里混沌了两天,她咬牙让自己清醒过来,理清脑子里的一些事情,她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这辈子再不像上辈子活的憋屈,屈辱。 荣婶皱了皱眉,到底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心里有些不忍,开口求情道:“小姐也醒了,我看就让春儿回去吧。从小姐受伤那夜她就跪在门前,一开始不吃也不喝,后来都饿晕了,还是我让荷花硬灌了水下去,她才醒过来。她娘也是个心狠的,都这样了,族里都私下说可以了,她还不松口。硬说让春儿跪到小姐好起来呢。” 从江春到春儿,江藜就知道荣婶又心软了。她一直就是个心软的人。 叹了口气,江藜说道:“荣婶让她进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门外很快响起荣婶的声音,却半天不见其他声响,过了一会儿是荣婶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倔呢?” 江春性子倔强,江藜也有耳闻,不然后来也不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江春,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总要想想你娘。最近城里的胡屠夫来的勤吗?”江藜的声音传到屋外,本来昏昏沉沉的江春顿时清醒,眼里恨意一闪而过。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脱水,苍白着一张脸,在荣婶搀扶下才勉强站立得起来的江春,江藜皱皱眉头,拍拍床铺,“荣婶,让她靠在那边床上,我们说说话,你去给她熬点儿粥来。” 荣婶有些不放心,但看江春在外面跪了这三天三夜,虚弱的不行,不要说拿砖头,就是筷子都未必拿得住,也稍稍放心了些,把江春扶到床上,安心的去厨房忙碌了。 “你怎么知道胡屠夫来我家的事?”江春虚喘了好几口气,哑着声音质问,满脸戒备的看向江藜。 当然是前世知道的,但是这话却不能说。 江藜微微一笑:“你爹走的比较早,那时你刚出生没多久,那是村里人都说你娘守不住。听说头几年你外公、舅舅他们也常来劝说,有一次连人家的聘礼都收了,到了成亲那天拉着喜娘、迎亲的人带着轿子来了,你娘拿着剪子抵着脖子,要不是族长他们去的比较快,你娘差点儿就自裁了。从那以后,你外公他们也歇了心思,但也再不跟你娘来往。你娘是个有骨气的,也跟村里人别着劲头,一定要守给大家看,这些年轻易不招惹是非,一直洁身自好。” 江春听的眼睛也泛起光来,她娘虽然对她严厉,但对她却是打心眼里疼爱。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听外面传过她娘什么不好的话,甚至连族里的叔叔都是不肯轻易来往的,大家都说她娘品性好,她也一直引以为傲,但,“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娘说了,她不会改嫁的,就是胡屠夫来一百回都没用。” 还有一句话江春没说,那胡屠夫家都四十多岁了,两个儿子都一二十岁了,却还想来娶自家娘亲当续弦,她娘怎么会同意? “你娘以前是不会,但是现在却说不定了。”江藜很肯定的说道,在江春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跟她分析道:“你打伤了我,那天晚上应该比较轰动吧。” 何止轰动,简直是震动。 那晚上一时热血一砖头敲了下去,江春傻了,在场的也都傻了,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村头的家里最快有光亮传来,很快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事了。 江藜被江补拙抱回家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村里的一个赤脚大夫平时还能顶个用,那天晚上灌了两壶黄汤,早早的歇下了,怎么也叫不醒,最后还是里正家的大儿子驾了牛车带了江家的长随去了城里请大夫。 江藜头上不停的流血,江春当时看的腿脚都软了,大家一时也慌了神,还是江补拙冷静些,让拿了火灰先止了血。 后来江春就被带到了堂屋,被族里的几个婶子训斥了一番,天快破晓的时候,大夫才开了药被送走了,江春被责令跪在江藜房门前一直到她的伤好。据说这是她娘主动要求的,初初听到的时候,她心里满是怨恨,觉得上天不公,为什么大家都要巴结江藜,只因为她有一个有出息的爹吗?那是她头一回怨恨自己的爹娘,恨她爹为什么死的那么早,恨她娘为什么不为她求情。 但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恨。 “你娘在村里谨小慎微,不敢走错半步,不敢惹任何一点儿不好的传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能在村里立足。”江藜微微下重语气道:“可是你呢?处处要强却不知道藏拙,这些年,你娘为了你跟村里多少人家赔过礼道过歉?往常大家看你娘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事儿不大又是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就算了,可这回呢?你大伤的是我,新仇加旧恨,他们可是不会轻易的再放过你们娘俩了。这事就是今次揭过不提,以后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春扭过头,倔强的不想在江藜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们为我出头,也不见得是多么的喜欢我,把我放在他们自家孩子之上什么的,只因为我有一个当官的爹罢了。”江藜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己那天许的愿望,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你娘带着你的日子本就不容易,以后只怕会更艰难。而且,”江藜说道这里一顿,明年才会有大旱,村里颗粒无收,日子艰难的事,现在说来未必能说服人。 “而且,胡屠夫来的次数多了,村里总会有闲言传出来,你娘以前扛得住,现在却未必了。”江藜说道。 江春斜靠在床柱上,张着嘴大哭起来,等她哭够了,本就嘶哑的嗓子更哑了,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说这些干嘛?” 江藜的目光望向窗外停在屋檐下的一直麻雀,轻声道:“我可以让你跟你娘安安稳稳的在村里住下去,还能保证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们。” 静静的望向江春的目光,江藜道:“我要你当我的丫鬟五年,五年以后,我还你自由身。” 正文 第五章 决绝 吃了粥,江春眼角还挂着泪珠,窝在江藜的床上睡死过去了。 “唉,还是个孩子。”荣婶有些心疼的说道。 江藜想起她醒来那天,荣婶对江春还有些埋怨,就这样跪了几天就心软的跟什么似的,可见人心都是肉长的。 江藜望向熟睡的江春,有些怔怔出神,不知道那一年经过了些什么,她竟然会选择走那样一条路。 照前世的轨迹,这个时候她虽然醒了,却被江春伤透了心,又觉得村里人肯定背地里也觉得她是个扫把星,不被父母所喜所以才扔在村里自生自灭的,因此伤虽然好了,却仍躲在房里不出去见人。甚至因为这些想法,人也变的胆怯懦弱起来,轻易不出门不出声的。 江春母女俩的境况也从那时变得不好起来,大家都想起来江春以前跟自家孩子打架争嘴的事,都觉得江春这么小就拿砖头大伤人,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都勒令自家孩子远离江春,江春母女俩被孤立起来。 祸不单行,第二年又遇上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其他人家或者家里有些家底,或者家里的男人去城里做工挣钱,多少还能维持生计。江春母女俩却是彻底被逼上了绝路,娘家已经断绝了关系,夫家族里又闹僵了,一时没有人对她们伸出援助之手。这时候胡屠夫又来了,为了女儿能活下去,江春她娘无奈答应下嫁。 江春她娘出嫁没有得到村里人的嘱咐,冷嘲热讽倒是不少,大家都说,“看,她还是没守住。” 可能出嫁的时机就不对,又没有得到祝福,所以这桩婚事才这么短暂,还收场的那么凄惨吧。 江藜最后一次听到江春的消息,是管家庆伯去城里采买,回来时候说的:“胡屠夫家起了大火,附近的人都惊动了,纷纷过来帮忙灭火,江春却在大火前笑的畅快,大家都以为这小姑娘磨疯了,结果她还真的是疯了,笑着笑着竟然冲进了火场,等第二天扑灭了大火,衙门里的人才从废墟里拉出几具烧焦了的尸体出来。本来以为都是烧死的,结果仵作一验,却说除了一个小姑娘,其他人都是先被杀害,然后才被烧的。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感情那小姑娘是先杀了人,又放了火,最后自己跳进火坑的。” 庆伯说道最后唏嘘不已:“江春她们俩娘也都是好的,却不想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江春她娘在大火前一个月染了恶疾去了,但外面都在传说她娘是不堪忍受胡屠夫的毒打,这才自缢身亡的。当时听听也只觉得惋惜,却不想江春这么决绝。 前一世江藜听到这些的时候就很愧疚,一直觉得自己也是害死江春母女俩的刽子手之一,现在有了弥补的机会,她再不会让悲剧发生了。 这一世,她不止要改写江春的命运,还要改写自己的。她要亲口问问,“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带我来到这个世上!” …… 江春她娘来的比江藜预想的要快,她红着眼睛拉着走路还有些打飘的江春就过来了。 “大小姐,我家春儿莽撞了,我替她赔礼,我替她磕头,求求你放过她。她爹就她这一个闺女,她不能去给人家当丫鬟啊。”江春她娘说着就跪下连连磕起头来。 江春没了她娘搀扶,也跟着跪了下来,嘤嘤的哭起来。 江藜示意荣婶拉她起来,江春她娘是长辈,没有跪她的道理。 “大婶子,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改嫁吗?”江藜这话一出,一直磕头不肯起身的江春她娘就愣住了,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连连摇头,“我说过要为春儿她爹守着,说到就要做到的。” “我相信婶子。”江藜点头,如果没有这回的事跟明年的大旱,江春她娘肯定能受得住,但是“婶子就是守住了又如何?江春性子泼辣又倔强,又几个人能降得住?她小小年纪名声就在外,以后只怕姻缘艰难。再者,她没有兄弟姐妹,堂兄族兄又不亲近,以后也没个靠山,被婆家欺负了又如何?” 江春她娘一听,眼眶更红了,这些年因为她不肯改嫁,得罪了娘家,跟娘家断了来往。又因寡妇要避嫌,跟村里的人也不甚熟稔,谁家有个喜事又不敢往前凑,跟大家都疏远了,要是以后春儿出嫁被婆家欺负了,还真想不到人为她出头。 “江春怎么说也是我族姐,我并不是要让她卖身养丫鬟,这事我做不出来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只是想磨磨她的锐气,另外,也是想个让她多学些东西,有个好出息。”江藜道。 荣婶今儿也听了江藜的打算,也觉得她的想法很好,这时候帮忙劝道:“小姐今儿已经让庆伯去城里请夫子了,小姐说她生在官老爷家,不会读书识字怎么行?这以后不光要跟着夫子学识字,还要请绣娘来家里教刺绣呢。要是能找到好的夫子,就是那些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也要学上一学,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丢了份儿。” 江春她娘一听眼里闪过惊喜,她刚刚也是被江春说出来的消息震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一听江藜跟荣婶解释,脸都被臊红了,嗫喏着说不出声。 江春惊讶的抬头看向江藜,却见对方也正好看向她,对她微微颔首。她以为真的是过来当丫鬟,却没想到江藜有这么多打算,心里忍不住感慨,以前她果然还是目光太短浅了,江藜有一个当官的爹,本身就跟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为什么会觉得她们应该是一样的呢? 学识字、请夫子这些也是这两天江藜才下定决心的,她既然要打一场硬仗,当然不会没有一点儿准备。以前江补拙上了学最喜欢来找她说话,还告诉她,什么大道理书里都有,人从书里乖,她那时没有那个觉悟,还觉得自己应该跟村里的孩子一样,不然去上学堂就太另类了,却不知道她从来就跟村里人不一样。后来收到爹寄回来的信,里面对妹妹江婉识文断字,会背三字经之类的大加赞赏,心里羡慕不已,同时也后悔不迭,不该浪费大好的时光什么都没有学习。 再活一世,她也要人从书里乖,不能从书里找到的答案,她会亲口问出来的。 正文 第六章 先生 庆伯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快的,去城里打听了两天,就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秀才回来。 这秀才姓廖,家境一般,母亲年纪大了又卧病在床,妻子年轻时为了供他念书科考,劳累过度,去年也去世了。他读书多年,除了会念书什么都不会,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奈何在城里也找不到伙计,平时为邻里乡亲写写信什么的虽然能糊口,但老娘的药却是供不起了。 恰好这次庆伯去城里托的人也认识这廖秀才,说他人品学问都不错,就是时运不济,家里也确实穷苦,就先推荐了他来,让庆伯先相看,要是不行再推荐别人。 庆伯因了自家老爷是科举考出去的,对读书人都有一股子敬意,又见廖秀才也确实有些真才实学,就想着先带回来,要是小姐能看上那当然是好了。 江藜的想法是好的,但她也确实没读过书,对这些东西也不懂,就拉了来赔礼道歉的江补拙来,让他考校廖秀才的学识。 江补拙自个都还是个学生,去年才考过了童生,对秀才自然的带着一股子敬意。但他又因自己请江藜出去玩耍害她被打伤,特别是听说以后还会留疤,心里早就愧疚了不行,这两天只要下了课就过来陪江藜说话,生怕她无聊。现在她又要求,自己怎么忍心拒绝,只好无奈答下,红了脸去了堂屋。 如果以前有一个童生打着向自己请教的名义却处处刁难自己,隐隐有考校自己的意思,廖秀才的读书人傲气肯定会让他甩袖而去,但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世道的艰难,懂的有时候需要忍让了。 “先生,学生得罪了。”考校完了,江补拙长揖到地,恭敬的说道。 廖秀才知道自己是通过了,难堪与欣喜同时存在,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唯有长叹一声。 江藜这边听江补拙说这个廖秀才学识很不错,很是满意’,亲自出来向廖秀才赔罪。廖秀才这才知道请自己来的竟然是江训府上的小姐,心里刚刚还有的一点儿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夸赞起江训来。 江鲤村出了一个鱼跃农门的江训,现在还在京城做着大官这事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不过却少有人知道江训还有一个女儿在老家村子里。 听到这个疑问,庆伯觉得有些尴尬,认为廖秀才不会说话,咳嗽一声,说道:“先前老夫人还健在,一直很疼爱大小姐,要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我们老爷虽然不舍,但想着大小姐承欢膝下,也能替老爷尽尽孝道,就留了大小姐在老家。” 廖秀才一听果然大赞江训孝顺。 从小就听到这副说辞,以前江藜也以为是这个原因她才会被留在老家,现在她却没有这么天真了。要知道,祖母已经去世五年了,而且在她的印象里,祖母可是一点儿也不喜她的。 廖秀才就这样被请到了家里给江藜启蒙,虽然教的是个十一岁的不大不小的姑娘,但因为是江进士家的姑娘,廖秀才一点儿慢待的心都没有,决定将自己毕生的所学能教的全部都传授给江藜。 为了授课方便,江藜让庆伯给廖秀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又知道他在城里的住所也是租的,老母还卧病在床需要他照顾,就让他把家人都接过来。 江藜给的束修不低,还能将家人都接来,连租金也给省了,廖秀才心里感激,忠诚度倍增。 直到人都给接来了,江藜才知道廖秀才的老娘果然病的不轻,而且他还有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儿子,平素也是他在教导,好在把人都给接了来,不然这老的老小的小,老的还病着,让他们在城里可怎么活。 江春在家养了两天,身子好些了就没再耽搁直接来找江藜报到,小姑娘虽然被江藜说服了,但同样的年纪,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小姐,一个却只能当丫鬟,而且当丫鬟的还是以前最瞧不起小姐的那一个,她心里又如何甘愿?但今儿一见江藜说到做到,短短两天时间真的找来了先生,而且还是一个秀才,又有些佩服起江藜来。心里的感觉很是奇怪。 江藜见她来了,让荣婶把准备的笔墨纸砚等让她拎着,就去了专门收拾出来的书房,那里廖秀才已经等着了。 书房也是这两天才辟出来的。两间大敞厅,这边大的作为江藜她们学习的地方,那边隔了个小门的一边也拜访了一张书桌,是给廖秀才的儿子廖长志用的。 因江藜她们也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跟外男处在一块儿实在是不好,就用了这样的法子。两边隔开,虽然看不到人,却是不影响听声音的,这样也不会耽搁廖长志学习了。 看着两张书桌,江春有些愣神,她以为江藜只是说说,却不想她真的让自己跟着一起读书识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书跟笔墨纸砚都拿出来。”江藜见廖先生看着她们,忙催促道。 江春从愣神中醒过来,学着江藜的样子从包袱里拿出东西,一一摆好。 廖先生见她们态度端正,捋着胡髭,笑着点头,敲了敲桌上放的戒尺,开始讲起课来。 新生初学都是从《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开始的,江藜心里想学到更多东西,本想跳过这些,从其他方面开始学,却被江补拙劝阻了。他道:“基础都打不好,还怎么学习其他的?” 江藜想想也是,学会了识字,她就可以自己找书看了,也未必什么都要先生手把手的教导。 江藜跟江春两个是刚开始学识字,之前又没有基础,上午读书还好,下午练写字简直是各种状况都有。 江春不会研磨,不是水多了就是水少了,而且她劲儿还大,手腕也不灵活,那磨老是飞溅出去,江藜的衣服上,廖秀才的脸上都被溅了星星点点,让两人离她老远,光是研磨就用了一个时辰才稍微好些。 江藜却是手抖的厉害,虽然字写的还能看出来横平竖直,可是看她手抖的不成样子,总觉得她随时要倒似。 第一天学习就是各种惊心动魄,让廖先生好不容易燃气的壮志雄心熄灭了一小半,还剩的一般是被束修和江进士的名头支撑着。 好在江藜跟江春都是要强的,又是下了决心要学出些东西来,每天都很刻苦,出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少,字一天比一天像样,每天抽背书也都背的流利,这让廖秀才又慢慢有了信心。 家里的变化都被庆伯一五一十的写信告诉远在京城的江训了,他看信沉吟半晌,还是回了信让庆伯好好照料家里,对于让江春做丫鬟的事严厉斥责,让庆伯带着东西好好去江春家赔礼道歉。另外江藜的要求尽量满足就是了,于是江藜请绣娘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正文 第七章 聘用书 虽说江训不同意让江春当丫鬟,但当事人都同意了,而且还当的很开心,这事他就管不了。 “这是什么?”江春看着手里的纸,满脸疑惑。 江藜道:“你我进学也有一个月了,我写的这么浅显,应该看得懂吧?” 江春点头:“看是看得懂,但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是一头雾水。 “简单来说呢,就是我聘用你来当我的丫鬟,五年。每个月呢给你一百个大钱,五年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不管是婚嫁也好,还是其他什么都好,都随你。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你看怎么样?没问题的话就签字画押,这聘用书就成立了。”江藜道。 江春仔细看着纸上的文字,学识字一个月,虽然她还有很多字不会写,但看还是能看得懂的。江藜在纸上写的很清楚,会聘用她五年,时间从哪一天开始到哪一天截至,这五年期间每个月给她多少月钱也写的很清楚。虽然她对月钱很陌生,但听说大户人家都是按月给下人发工钱的,府里的庆伯还有荣婶就是,但她没想到,她做个丫鬟,每个月就能拿一百个大钱。 “会不会有点儿多?”江春开口。 江藜笑起来:“给你就拿着,要是没问题就画押。” 江春收了纸,有些不确定的道:“我要回去问问我娘,这事我做不了主。” 江藜点头,放任她回去了。自己走到桌边又开始练起字来,荣婶洗了衣服在院子里晾,看她在窗前认真练字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无奈。 绣娘的寻找并不像夫子那么顺利,庆伯都出去打听许久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绣娘回来。手艺好的绣娘要么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做绣娘,要么在绣庄里,别人一听要来乡下都统统推辞,手艺差些的倒是愿意来,可是庆伯却又看不上,这事于是就搁浅了。 荣婶也会一些手艺活,虽然不太精通,平常的缝补做鞋袜却是不难的,以前也教过江藜一些,但江藜想学的何止是缝补做鞋袜这些。这事江藜催的急,庆伯也上了心,时常往城里跑,据说已经看好了一个绣娘,正在谈条件让人家答应呢。 下晌,江春她娘拉着江春来找江藜,说要签字画押,同时也提出异议。 “春儿吃姑娘的,住姑娘的,姑娘还让她读书识字,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要姑娘的钱呢,这月钱不能要。”江春她娘说什么也不同意要月钱。 江藜诚恳的道:“婶子,我让江春来给我当丫鬟,村里本来就有闲言闲语传出来了,这要是再不给月钱,这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见江春她娘还要说话,江藜道:“而且我这几年又不是白养着江春的,她平素勤快,厨房菜园、洗衣做饭都抢着来,也减轻了荣婶跟荷花姐的负担不是。再者,她也年纪一天天大了,总得给自己攒点儿东西吧,她就是给别人家帮工也得拿月钱呢,别人的能拿我的为什么不能拿?” 江春她娘明显被江藜说动,却还是有些不踏实,小声说道:“那还是太多了,顶破天给五十个大钱就够了,不是,给二十个就行。” 江藜好笑的说道:“婶子,咱又不是买东西还讨价还价的,我给的价钱公道,合情合理,咱就照这个价,画押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月前大家听说江春被要求去江藜家给她当丫鬟,心里都觉得这事江藜做的有些过了。就算是打了你一下,跪三天三夜也算是赎罪了,又怎么能让同族姐妹给你当下人呢? 外面闲言闲语很多,荣婶跟江春她娘听了辩驳过,可惜没人听她们的言语,照样各种恶意揣度,顿时江藜的名声差了很多。 然后一个月后事情急转直下,江春当丫鬟一个月能拿一百个大钱,而且还能跟着江藜一起读书识字,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卖身给江藜,而是被聘用五年。卖身跟聘用,这中间的差别可是大了去了。卖身了就是奴籍,聘用却还是良家子,不光能拿月钱五年以后就是自由身了,这么好的事儿谁不想啊? 于是抱着同一个心思的人纷纷找上了荣婶,希望走走路子,也送自家闺女来给江藜当五年丫鬟。荣婶好笑的打发一个又一个上门的人,同时话里话外狠狠训了之前说自家姑娘坏话的几个妇人一通,心里畅快不已。 江藜哪儿是缺丫鬟?她即使真缺丫鬟也是去城里牙行买身家清白能签死契的,聘用五年算怎么回事?刚养大、用熟了、用惯了就放人回家?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江藜聘用江春也只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罢了。 闹腾了两天,家里才消停下来。外面的人被拒绝,又眼红那一百个大钱的月钱,多多少少在外面都说了一些江藜跟江春不好的话来,就是江春她娘也听了不少闲言闲语,让她很有些坐立不安。 这边江藜跟江春却没理会外面的闲言闲语,每天较着劲的相互比较,谁背书流畅被先生夸奖,谁的字有进步,谁能答出先生的问题等等。可能因为有了比较,两人进步都很快很明显,就连廖秀才都很意外,直夸两人肯用功。 庆伯把廖秀才夸奖的江藜的话都写信告诉了远在京城的江训,得了他的回信,也稍微夸了江藜一句,甚至还捎了一本女戒回来,说是京城哪位贵妇人出资刊印的,只给交好的几家送了,因此很是珍贵。 如果以前能得江训的夸奖,江藜能高兴的几天睡不着,就是夸奖的话她都能翻来覆去的说上个几十遍几百遍,赏的书她肯定也要当作珍宝好好珍藏,每天拿出来观摩。但现在的她却不会了,翻了两页女戒,她就对上面的东西完全没兴趣了。但为了面子,还是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它背了下来,庆伯再次写信的时候告诉了江训,这次奖励来的也很快,却不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大活人了。 正文 第八章 王李氏 江藜拿着信,不敢置信的看向庆伯。 庆伯满脸喜悦,“给小姐道喜了。”庆伯觉得老爷听说小姐想请先生学识字,老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他们找不到绣娘,老爷竟然从京城给他们请了一个送过来,这说明老爷心里还是有小姐的,小姐去京城事儿看来有着落了,这可不是盼出了头嘛。 江藜却没他这么乐观,这也许是父亲见她乖巧听话给她的一点儿奖赏,又何尝不是安抚她,让她在老家好好安分的意思呢? 看完了信,江藜对父亲从京城请来的这个绣娘还是很有兴趣的,忙带着江春去了堂屋。 进来江家一个多月,江春对江藜越来越信服,这个她从前看不起的小姑娘、族妹,相处起来去发现她不止好相处,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更重要的是她能吃苦。乡下人家,能吃苦,勤劳,拥有这样朴素品质的人都会让人亲近又钦佩的。 当然,江藜的能吃苦不是说她能下地干活,而是她在读书识字上的刻苦。同样是从头开始学读书识字,基础薄弱又没有天分,有好几次先生都隐晦的告诉她们小姑娘读几本书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就罢了,她一开始也这样想的,却不想江藜却比她更有志向。好些晚上挑灯夜读,她困的睁不开眼睛,想冲到床上好好的睡一觉,却发现江藜还在认真的看书,一字一句的背诵,那时就是一股不愿意落后的劲头支持着她,让她没有放弃的。 江春她娘眼看着女儿自从跟江藜一起读书识字就一天天懂事起来,说话做事也更有条理,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敏感,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但她更希望江春能在女红上有所进益,毕竟在乡下地方姑娘家出嫁了,一手好针线,好厨艺比会读书识字更实用。江春明白她娘的良苦用心,但自从跟着江藜读书识字,听廖秀才讲那些书中的故事,却像是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最近正是劲头足的时候,倒是没像她娘那么着急。但是今儿老爷送了个绣娘回来,想来回家一说肯定会让她娘开心的。 刚走到门口,江藜就看到坐在左手边第一个的凳子上喝茶的陌生女子,庆伯和荣婶在一旁边陪同说话,想来这女子就是从京城来的绣娘了。听声音还是挺年轻的,也不知道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会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这个小乡村教她女红的。 “大小姐来了,快看看,这就是老爷专门给你请的绣娘。”荣婶见江藜过来,忙起身过来帮忙引荐。 绣娘一听进来的小姑娘就是这里的大小姐,她以后要教授女红的人,忙起身行礼,“奴王李氏见过小姐。” 江藜见她行大礼吓了一跳,从小在村里长大,见到的不是长辈就是同辈,除了逢年过节、重大祭祀的时候要给长辈行跪礼,同辈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礼节。再则乡下地方谁也没有学习过礼仪什么的,如果学的不像还会惹人笑话,是以大家都默契般的,同辈男子之间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就行了,女孩子就更好说了,见了面问声好也没有特别的讲究礼节。现在看这个王李氏行礼,江藜愣了一下忙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说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江春满脸惊讶的瞅了瞅江藜,见她面色不变,顿时觉得自己太惊讶显的太傻太没见过世面,忙装模做样的咳嗽一声,跟上江藜的步子,在她旁边正要坐下,却被荣婶拉了拉衣服,见荣婶示意才发现自己有些逾矩了,忙起身站到荣婶旁边。 “不用拘礼,坐吧。”江藜打量了一下王李氏,见她身材娇小玲珑,面容白皙,手指白嫩细腻,一看就是没有做过重活的人,但是手指上的茧还是看的很明显的。 “不知道先生是哪里人士?”江藜从小被养在宅子里,见到的也都是族里的人,跟外人都没怎么接触过,一时见到王李氏这么多礼节的,心里打鼓不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想着她是来教授自己女红的,称一声先生还是错不了的。 王李氏忙起身行礼,回道:“不敢当这一声先生,大小姐称奴家王李氏即可。奴是江南人士,夫家姓李,几年前夫家被恶徒谋害,幸得江老爷仗义相助,为奴家夫婿讨回公道,严惩恶徒,奴家感激涕零,又孤身一人,无以为报,甘愿入府为奴好还老爷恩情。” 江藜了然,看这王李氏的言语谈吐,以前家里的条件应该还不错,但夫婿死了以后可能无依无靠,这才投身他们江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老师她娘没有留在京城教导妹妹江婉,反而给打发到这穷乡僻壤的小乡村来了,难道是因为女红太差?但是很快江藜就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李氏从身旁的包袱里拿出几条手帕,恭敬的递过来:“奴家收益粗糙,幸得江老爷不嫌弃,托付奴家来教导大小姐,奴家必会用心传授针法、技艺。这是奴家绣的几条帕子,还望大小姐莫要嫌弃。” 王李氏每次回话都要起来行礼,江藜虽然觉得她太注重礼节,有心让她不要太客气,但想着头一次见面彼此也不了解,还是等以后熟悉了再说。见她虽是给自己的东西,手却朝着荣婶跟江春的方向,心知里面应该有讲究,于是端坐着不懂,也看向荣婶她们。 江春傻愣愣的盯着帕子,一脸莫名,还是荣婶见多识广,忙上前两步接过帕子,躬身过来摆给江藜看。江春看着这一幕才隐约有些明白,一面懊恼自己蠢笨,一面也暗暗提醒自己现在是丫鬟的身份,要摆正身份才行,再不能出错了。 “好鲜亮的活计!”江藜赞叹道。几条帕子上面绣的不管是梅兰竹菊还是小鱼、蝴蝶都栩栩如生,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绣工不凡。 对于自己的女红王李氏还是很有自信的,也自认为教导一个小姑娘是不成问题的,但这时还是要谦虚的。 等荣婶带着王李氏去给她准备的房间,好让她梳洗歇息一番,江春就再度活跃起来,没有了讲规矩懂礼仪的王李氏,江春觉得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松。 “快给我看看。”抢过一条绣着蝴蝶的帕子,江春顿时看的眼睛都直了,“这蝴蝶怎么跟真的一样?好像都活了,要飞起来似的。” 江藜对这几条帕子也爱不释手,心里也觉得有丝甜甜的滋味浸上心头:爹娘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送了这么好的绣娘过来了。 ***************************************************************新书上传,需要大家的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九章 女红 因王李氏长途跋涉过来,又有些水土不服,到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荣婶虽然觉得她太娇弱,但想着老爷专门送回来的人,又是有真本事的,伺候的也很用心,还把荷花专门派过来照顾她,在有限的条件里尽量让王李氏过的好些。 过了两天王李氏缓过劲儿来了,虽然还是虚弱的不能下地,但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女红授课做准备了。一问才知道江藜跟江春这两个学生的女红基础基本为零,家里甚至连丝线都不齐全,顿时头疼不已。在她们老家来说,姑娘家过了十岁就是可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如果这个时候女红、厨艺拿不出手是很难说到好婆家的,是以姑娘家从四岁左右就开始拿针了。想她六岁绣鞋垫,七岁能做鞋,八岁制衣已经算是晚的了,结果江藜到现在还什么都不会,这让她一时担忧不已。 这天下了学,江藜带着江春又来看卧病在床的王李氏,一来是出于礼节,尊师重教,二来也是想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好为以后学习做准备。却不想今天来就收到王李氏同情加惋惜的目光,一时莫名。 病了五六天,王李氏终于一天天好了起来,也开始准备授课了。江藜跟江春的进学时间也有了更改,上午跟着廖秀才学识字,下午跟随王李氏学习女红。 头一天光是针法、丝线就讲了一整个下午,让江藜跟江春听的头昏脑胀,当天晚上破天荒的没有看书,而且在消化王李氏讲的东西。 新手入门总是有些慢的,初期也最艰难,难免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廖秀才眼看着江藜跟江春每天早上无精打采,前一天留得功课也只是勉强能过关,再不像之前做的那么好,心里自然是有落差的。庆伯察觉到他的情绪,这天晚上就带了壶新买的好酒,让荣婶跟荷花整了桌好菜,找了廖秀才喝酒谈心, 三杯黄汤下肚,庆伯带着感叹的说道:“我们大小姐啊,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不在父母身边,跟着我们这些老奴,什么也不懂,也不会教导她,这要不是有了先生,小姐可就被我们给养残了,来,我敬先生一杯。” 廖秀才被捧的高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庆伯喝了酒,接着说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家老爷是文曲星下凡,小姐怎么能不识字呢?外面说这话的人,那都是嫉妒我们小姐呢。” 廖秀才点头应和,“就是就是,不识字还怎么红袖添香?得读书,得读书,读书才能明事理,才不会做市井泼妇。来,我们见识一样,干一杯。” 两人越说越来劲,最后都有了醉意,庆伯才说道:“可惜我们小姐勤奋好学,却是个姑娘家。你说姑娘家学问再好又如何,又不能上场科考,读书识字,明事理就行了。这德容言功,我们小姐啊,肯定得是拔尖的。这女红也一定得是拔尖的。”说完庆伯就醉倒在了酒桌上。 廖秀才推了他两下,见他完全醉死了,自个呵呵笑了两声,也醉倒了。 第二天醒来,揉着突突疼的脑袋瓜,喝了儿子端过来的蜂蜜水,廖秀才这才清醒过来,问道:“昨儿晚上我怎么回来的?”脑子里想了半天也只记得最后是庆伯最先醉倒的。 廖长志打了水给父亲洗脸,说道:“是柱子哥送你回来的。”柱子是庆伯的小儿子,平时跟着他打理家里的事情。 廖秀才擦了脸,坐在床边想了半晌,自顾自的笑起来,摇头叹道:“这个庆管家。” 从这天开始,江春迟钝的发现,廖秀才再没有因为她跟江藜的功课有所松懈而对她们黑脸了,甚至还放宽了对她们的约束跟要求,每天留的功课也再不像之前那么多了,让她很是高兴。要知道自从学了女红以后,每天晚上完成廖秀才留的功课,再来温习王李氏教的针法,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有好几次看着扎满针孔的手,她都委屈的想哭,却见江藜不比她好什么,却依然很认真,就唾弃自己的娇气。 自从开始学习女红,江春她娘来江宅就勤快多了,每天早上门一开就来了,晚上一直把晚饭帮忙做好才离开。她也知道,江藜说是让江春来当丫鬟,可就她看来,这明显是让江春来当小姐的。头开始江春还有空闲的时间帮着荣婶跟荷花做家务、帮忙浇菜园什么的,可自从王李氏来了以后,江春就再没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每天不是写大字就是拿着针线在捣鼓。虽然荣婶跟荷花没说什么,但江春她娘却心里老不安,她们可还拿着江藜每个月一百个大钱的月钱呢,怎么能光吃不干活呢,于是她每天来帮着做事却不在江家吃饭。荣婶说了几回她都不松口,江藜见她确实心里过意不去,就随她去了。 以前为了避嫌不能跟人走的太近,江春她娘还是有些寂寞的,现在来了一个很有本事的王李氏,而且两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寡妇,是以更有共同语言,每天来江家报到成了让江春她娘很开心的一件事。 母亲身上有了变化,做女儿的是最先感受到的。江春第一次打心底里感激江藜,她以前不明白,现在却知道,江藜一个小小的决定不止让自己学到了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更让母亲一天天开心起来。 呆在江家的小院里,读书识字、学习女红,每天过的忙碌又充实,江春有些沉迷在这个充满各种奇妙的小院子里,等荷花姐说杏妮在门外找她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从来给江藜当丫鬟以后,她以前的那些小姐妹都跟她疏远了,杏妮也是其中一个。她知道她们一是觉得她当丫鬟自甘堕落,可更多的确实羡慕她能跟着江藜过着当小姐的日子,每天有人伺候还能读书识字、学习女红,而且每个月还有月钱拿。 如果曾经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人,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她离你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优秀,你总是会不自觉疏远她的。 正文 第十章 借钱 江春来到门口就见在原地不停打转的杏妮,见她脸上神色凝重又焦急,江春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春儿,你可一定要帮我,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别人能帮我了。”杏妮一见江春就拉过她的手急切的说着。 江春安抚的拍了拍她,说道:“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别着急。”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想到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杏妮咬咬牙,道:“阿春,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借钱?你借钱干什么?”江春有些纳闷,杏妮的哥哥在药铺做学徒,知道怎么简单的炮制草药,教了杏妮一些,让她平时闲暇时候炮制一些草药拿去药铺卖,虽然钱不多,但也是个进项。之前她也跟着一起做过,还攒了二十多文钱的私房钱呢。杏妮自己都有钱,怎么还要借钱呢? 咬了咬唇,杏妮低声道:“不是我要用,是为了救亮子哥的。” “赵亮!”江春咬牙切齿的吼道:“他又去赌了是不是?这次又欠了多少钱?这些年你攒的私房钱都填给他了,他怎么都不为你想想。” 杏妮一脸难为情,眼眶也红了起来,只不停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他答应我,他会改的。再说,他这么做也全是为了我。” “为了你就不务正业天天去赌钱?他都是骗你的呢,你还被他哄的团团转,你说你傻不傻啊!”江春点着杏妮的头,恨铁不成钢,“他说改说了多少次了,我看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得叫他载个大跟头才会老实了。” 杏妮拉着江春的手一脸哀求。 叹口气,江春问道:“要多少钱?” “十,十两银子。”杏妮低声道。 “多少?”江春瞪圆了眼,高声叫道:“十两银子?你这是让我去给你抢钱呢。” 杏妮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想到亮子哥被打的全身是血,只好道:“春儿,你能不能先问江藜借,等亮子哥赢了钱,我们立马还。” 江春冷笑一声:“赵亮是有名的十赌九输,等他赢钱来还钱,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再说,这十两银子又不是十个铜板,我一年的月钱也才一两多,我得当十年的丫鬟才能挣来这么些钱呢,你要我怎么开口?” 被江春拒绝,杏妮顿时绝望,满脸死灰的瘫坐在地上,脸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江春被她的样子吓住,叫了两声见杏妮都没有反应,忙朝门里喊道。好在今天柱子在门口的门房里编竹筐,听了喊声忙出来帮着把杏妮扶进屋里。 这边的动静把家里人都惊动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还是荣婶下了死力气可劲的掐杏妮的人中,这才把她给唤醒。 杏妮悠悠转醒,见一屋子人围着她,目光从一个个人脸上看过去,等看到江藜顿时眼前一亮,扑过来跪在江藜面前不停磕头:“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亮子哥,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也给你当丫鬟,我给你做工抵债,好不好?好不好?”说着咚咚的磕起头来。 满屋子的人都被杏妮吓住,等反应过来忙拉她起来,这才磕了几下额头就青紫一片。荣婶跟荷花都是常年做事的,有一把子力气,却拉不住杏妮,江藜看她也是被逼的急了,忙开口道:“你先起来说是什么事,别磕头了。“ 杏妮听了这话这才送了这一口气,顿时瘫坐在地上,再使不上力一点儿力气。 荷花把杏妮扶到凳子上,荣婶又给强灌了一杯水,她这才清醒不少。这边江春已经把事情都说了。 “这个赵亮就是个祸害,三天两头的祸害人。杏妮这么些年攒的私房钱早就被他掏空了,他竟然还不醒悟,越赌越大,现在竟然欠下十两银子的赌债。我看就不该救他,让那些人好好给他一个教训。”江春气愤的说道。 那边杏妮一听最后的一句话狠狠的打了个寒噤,整个人也开始哆嗦起来,荣婶是被她骇住了,瞪了一眼江春,忙劝慰杏妮。 江藜听到赵亮这个名字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拉着庆伯去了一旁,问道:“庆伯,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庆伯目光往江春她们这边看了一眼,道:“小姐这又是心软了?不瞒小姐说,要是村里谁有个三灾五难,需要我们应应急,不要说是十两银子了,就是二十两,我豁出这张老脸出去借也给筹措到。可是这赵亮啊,我也是听说了的。隔壁村子的一个小霸王,从小就爱赌博,前两年还把祖父留给他的两间房子给赌输出去了。他叔叔怕被他牵连,去年也扬言要跟他断绝关系。你看都落到这样地步了,他还去赌博,还欠了这么多赌债,要叫我说,这样的人,真不该救。” “这人是可恶了些,要是让他吃些苦头长个记性也是好的,可是你看,”江藜往杏妮这边点了点,“这赵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是一人死两人命啊。” 杏妮的祖父跟江藜的祖父是堂兄弟,两家向来亲近。要是杏妮家有了难事需要用钱,庆伯肯定也二话不说就掏钱了,可这赵亮毕竟跟杏妮是私下的关系,听说杏妮的娘嫌弃赵亮爱赌钱又是一个人,父母都去世了,叔叔也断绝了关系,不同意他跟杏妮的亲事了。这事一时就难办了。 沉吟一会儿,庆伯叹息一声,“小姐等着,我去取钱过来。“ 拿了钱,杏妮翻来覆去的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恩情就不下五六遍,江藜实在担忧她的精神状态,就她这说话颠三倒四的,恐怕拿了这钱也未必能平安的把赵亮给赎回来。 “柱子哥,劳烦你跟杏妮去一趟,赎了赵亮出来,也别被他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住,直接押了他回来。”江藜对江铁柱叮嘱道。 江铁柱人老实又稳重,又常跟着他爹庆伯在城里各大门户串门,那些赌坊的人应该也知道他是江鲤村江进士家的下人,想来不会随意糊弄他。 正文 第十一章 赵亮 “哥哥,哎,轻点儿哥,我自个走还不成。”一个有些带着些痞气的声音在院里响起,然后是铁柱严肃的声音。 “给我老实点儿。” 杏妮心疼的看着双手被困,一身伤痕的赵亮,低声劝道:“亮子哥,是江藜,不,是大小姐救的你。你小声些,别太失礼了,等会儿要好好的跟大小姐道谢。” 赵亮吐了一口血水,一抬头见江铁柱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忙满脸笑意的巴结道:“哎,柱子哥,我亲哥,您看我这都进院了,你给我松绑了成不。我不跑,我得去感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呢。” “老实点儿,在门口等着。”江铁柱把人拦在门口,见院子里荷花刚好路过,忙叫道:“荷花姐,劳烦你看看小姐下学了没有。” 荷花看了一眼门口站的歪歪斜斜靠在门槛上的赵亮,应了一声去了书房。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对江铁柱道:“今儿先生讲新课,小姐得晚半个时辰小学,你们再等等吧。” 江铁柱也算是知道自家小姐学习的热忱,去院子里拿了藤条,坐在门槛上就开始编起筐、篓、篮子等家里要用的东西来。赵亮在一旁软磨硬泡,奈何他就是不松口,最后无奈只得双手被绑,顶着大热的日头坐在门口赶蚊子。 杏妮从小也是做惯了活计,这会儿等的无聊,又心怀感恩,就在旁边帮忙捋藤条,打打下手,心想着能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先生刚刚讲的真好,那么深奥的道理也能解的那么通俗易懂,先生真有学问。我平日里只觉得应该是这样,却说不出来,但您看古人就那么三两句话就能把我们只隐约感觉出来的东西给说出来,古圣人真有智慧。”江春从下了课就一直赞叹个不停。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这些入门的书籍学完了,今儿廖秀才开始给江藜、江春她们讲解《论语》,三两句的言语里蕴含着无线的智慧,是处事的警言,江藜、江春学的认真,同时心里也为古人的智慧所折服。 “小姐,赵亮带来了。”江铁柱早在听到江春的声音就停了手边的活儿,起身道。 江藜循声望去,见江铁柱身旁的赵亮长的瘦高,脸色也卡白,有点儿营养不良又可能是失血过多。整个人很没有精神气,看人不自觉的带了些谄媚,像是惯常讨好人的。 杏妮从刚刚开始就有些羡慕的看着江春,以前是跟她一起在漫山遍野跑,秋冬捡松果耧松毛,春天上山挖笋,夏天采莲子卖钱的同伴,现在却过起了小姐般的日子,而自己呢,不止仍然过那样没有希望的日子,还要为了救亮子哥到处求人,想到这里,杏妮难过的低声抽泣起来。 江藜一直在打量赵亮,她不开口,旁人也不敢随意说话,是以杏妮的抽泣声虽然小,但此时众人却都听的一清二楚。 江春本就跟杏妮从小一起玩到大,她一直都不喜欢赵亮,认为他拖累杏妮,而且杏妮跟着他会没有幸福,是以一直对他意见很大,现在更是恨不得揍他一顿才好,从刚刚看到赵亮就对他怒目而视。 赵亮也被杏妮突然哭起来闹懵了,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到江藜她们,杏妮就哭起来了。他想到自己这次欠的钱确实不少,难道是因为杏妮来借钱被江藜她们刁难了,这才难过的哭起来的?于是看向江藜她们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杏妮,你说,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了?”赵亮问道。 江春一听这话炸毛了,“赵亮,你说话凭良心,到底是谁欺负了杏妮?你要是还这么瞎混,就彻底跟杏妮断了联系的好,不要耽误了她一辈子。她还只有十四岁呢,你看看,这么些年,她一年四季没个停歇的时候,挣的钱都填给你了,连个头花都舍不得给自己买。这要是有个盼头也好呀,可你就是一口填不满的井!你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小姑娘养活你,你臊不臊?” “杏妮,是不是这样?是,是因为我你才哭的?”赵亮抖着嗓子问道,此刻他的脸上再没有刚刚的嬉皮笑脸与痞气。 杏妮被他们这一说一问的,顿时不再压抑,大声的哭了起来,拉着赵亮的衣袖哭道:“亮子哥,咱们从今儿开始,咱们不要再赌钱了好不好。你跟我一起踏踏实实的,我们一起挣钱还给大小姐好不好?吃糠咽菜、家徒四壁我都不怕的,只要你好好的,咱们脚踏实地的好好挣钱,我都愿意跟着你的。” 江铁柱有些诧异的看向杏妮,没想到这个平时说话小小声的族妹还有这样的勇气,同时又觉得杏妮太过大胆,刚刚的话太露骨了,哪是一个姑娘家能说的。 江春被勾起了泪意,“赵亮,杏妮都为你牺牲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愿意改吗?不就是一条命吗,这些年杏妮救了你多少回了,就算有救命的恩情,也早该还清了呀。” 江藜有些诧异的抬头,她只知道杏妮跟隔壁村子的赵亮两个人走的亲近,据说也曾到了谈婚论嫁的一步,但是后来不止为何不了了之了,听江春的意思里面还夹杂着救命之恩呢,看来还是很有故事的。 赵亮这次遭了罪,心里本就有了点儿怕劲,这会儿又被杏妮这么一哭,顿时有些心慌气乱,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狠狠的揪着头发道:“我也知道我不是东西,辜负了杏妮,我混账,我不是东西。可是我除了赌钱,我什么也不会呀。” “祖父留给我的房子我已经输掉了,田地也卖了,现在还欠着村里三两银子呢。再加上这次的十两银子,不赌钱我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啊。”赵亮心里倒是听明白,一条条的算下来,顿时让人更加绝望。 江春柳眉一竖,差点儿跳起来,“赵亮,你个混蛋,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你竟然还想赌钱。我今儿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杏妮也解脱了。” 眼看着江春抄了地上江铁柱削藤条的砍刀就要冲过来,江藜忙拉住她。 “你别冲动,赵亮说的是实话。”江藜劝道,“这事啊,我有办法。” 正文 第十二章 条件 “赵亮,我给你五两银子让你翻本,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江藜道。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赵亮眼前亮光一闪,跪在地上往前蹭了两步,感激的对着江藜磕起头来:“大小姐,你可真是天女下凡,菩萨心肠啊。” 这边江春、江铁柱都是满脸不解,甚至江春还带了些怨念的看向江藜。 杏妮本就因赵亮刚刚的话伤透了心,只觉得自己在赵亮心里没有分量,他不愿意改邪归正,跟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现在又听江藜要给赵亮银子让他去赌钱,更觉心灰意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我让你答应我几个条件,你可答应?”江藜不管他人作何感想,只盯着赵亮问道。 赵亮连连点头:“菩萨,活菩萨,别说是几个条件,就是几百个几千个,我都答应你。”自己长这么大也都是一次拿个几个铜板多些的时候也才一二两银子去赌钱,何时能一次拿出五两银子,想着这钱一拿到赌场,肯定能让那些平时瞧不起他的人狠狠的诧异一番,赵亮就笑了起来。 “好,你听好了。我这五两银子可不是白给你的,我只是心疼杏妮,想让你们减轻负担早日还完欠下的债罢了。”江藜道:“我有三个条件,第一,这五两银子的本钱给您,每赢一两银子,你可以从中间拿走一百个铜板,算作你的酬劳。如果输了算我的。怎么样,能接受吗?” 赢了自己有酬劳,输了算江藜的,这么好的事赵亮怎么会不接受呢,连连点头同意。 “第二,救你的十两银子是我出的,那是看在杏妮的面子上才先借的银子,现在你回来了就要补签一个借据给我。这十两银子的利息我不给你算,但是这钱你要在三年之内还给我。你看怎么样?”江藜看着赵亮,等着他回复。 钱是杏妮借的,赵亮本就没打算自个赖掉把债推到杏妮身上。虽说江藜定的三年之期有些紧,但想着拿了那五两银子的赌资,只要他手气好一点儿,也未必不能挣回来,于是也咬牙同意了。 “第三,五两银子给了你去赌,你去哪个赌坊,赌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哪一天去,前半晌去还是后半晌去,得听我的。另外,我会让铁柱哥跟着你,他说回来,你就是那会儿手气再好也都得及时收手回来,能做到吗?”江藜问道。 赵亮不解:“既然手气很好,为什么还要收手呢?得趁胜追击呀。再说,江铁柱他跟着去干啥,他又不懂赌钱,去了还碍手碍脚的,要是把银子给输了咋办。” “输了算我的,你心疼什么。你只说我的条件答应不答应就成。”江藜道。 赵亮虽然对第三条很有意见,但想着那五两银子的赌资,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他现在一穷二白,可就指着这钱翻身呢。 江藜早料到他会答应了,是以说道:“咱们先礼后兵,好处先说了,那也得说说这要是不守诚信该如何。如果赵亮你不听话,赢了钱不如实上报、暗中昧下,或者是不按照我说的时间去赌钱,又或者铁柱哥让你收手你不听,这些都属于你违规,是要接受惩处的。” “什么惩处?”赵亮惊诧的问道,他常在城里三教九流的混,听说大户人家总有些不会说的手段惩处下人,各种手段很是狠毒。这江家是从读书人发家的,应该没那么多肮脏手段吧。 江藜道:“惩处很简单,我就当十两银子买下你这个下人了。我会先让你签一个卖身契,等到你按照我说的做,这个卖身契就不会作数,该给你的钱也会一分不少。但是如果你中途有违约的话,我就让庆伯拿着卖身契到衙门去做备案,到时候你就进了奴籍,你要是敢跑,就是逃奴,官府也会把你抓回来。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些条件能不能接受?” “奴?”杏妮一听这个词顿时激动起来,“亮子哥,不能答应啊,你怎么能入奴籍呢?”本来她娘就不答应他们的亲事,赵亮要是真的入了奴籍,那他们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怎么?你也对自己没有信心,觉得自己做不到我说的要求,还是你想继续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让杏妮为你流干了眼泪,最后心灰意冷,跟你恩断义绝,从此再不来往?”江藜她自己明白这种望穿秋水等不到回应,最后的那种心灰意冷,所以想帮一帮杏妮。 赵亮本来有些想打退堂鼓的,但江藜这样一说也确实触动了他的内心,他轻轻握住杏妮的手,下定了决心:“杏妮,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从来没有得到赵亮明确的答复跟回应,杏妮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付出,曾经一度很疲累,又得不到理解也想过放弃,但想到那个跳进水里把她拖到岸边,又一路背着她穿过田埂的身影,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现在赵亮这算是给她一个承诺吗? 这边说定了,江藜就让赵亮回去养伤了。赌坊的打手也不是说着玩的,下手还是挺黑的,好在杏妮这边筹钱比较快,要是再挨个两天,赵亮估计就得废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这样忍着不好。明天没精神上课,先生又要罚你了。”江藜打了个哈欠,只想着快些解了江春的疑惑,好让她能安心入睡。 江春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吵的江藜不能睡觉了,心里有些歉意不过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要给赵亮银子让他去赌博啊。你不知道的,他牌运很不好的,十赌九输。” “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要让他好好的赌一场,不然他以后就毁了。”江藜想着前世听到的一些消息,心里有些惋惜。 江春撇嘴,“他本来就已经毁了。从小就不学好,跟人学赌钱。一开始自己砍柴买挣赌资,后来偷家里的钱,他爷爷死了,就连房子都给卖了还债,现在一穷二白了,又来祸害杏妮了。他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都没好日子过。你看连他亲叔叔都跟他断绝关系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他定那个什么约定的好,银子放在手里多安心,给了他去赌可就拿不回来了。” 有些事江藜不知道怎么跟江春说,只道:“会拿回来的,你相信我吧。对了,杏妮欠赵亮一条命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十三章 学到什么 江春觉得,这事说来也是一段孽缘。 杏妮七岁那年,正是插秧的时节,她打完了秧线就去河边洗脚上的泥巴,好准备回家做饭呢,谁知脚下一滑落水了。当时大人们都在地里忙活,河边离的远岸堤又高,一时没人发现 恰好赵亮牵了牛去河边饮水,见到这边飘了衣裳,下水拉了两把,头一把落了空,第二把才扯了杏妮的衣裳把她给提了起来。 上了岸杏妮已经昏了过去,她朦胧的意识里察觉到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救了她。 赵亮捞起杏妮,却见她昏迷了,忙背起她往村里的赤脚大夫家跑去。一路上趴在少年有些柔弱的肩膀上,杏妮却觉得很是安心,那年走过的田埂是她记忆里最短最值得回忆的。 杏妮本就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事,在家养了一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杏妮爹娘感激赵亮救了杏妮,带了些鸡蛋、扯了两尺布头去赵亮家。赵亮爷爷见了杏妮就觉得喜欢,又想着赵亮爹娘走的早,不如早早给他定个亲事,也好让他踏实些,就隐晦的提了一下。 本就有救命之恩,赵亮爷爷又提的隐晦,隐隐就是问问的意思,并不是挟恩图报,这让杏妮爹娘一时不好拒绝,只推脱孩子还小。话没说死就是留了余地的,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事,也就等着赵亮跟杏妮长大好定下来了。谁知道赵亮还没长大,他爷爷倒先走了,这婚事也就搁下了。 这几年赵亮越混越不成样子,还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把家里的东西都给赌输光了,唯一的叔叔也跟他断绝了关系,杏妮爹娘疼孩子,怎么说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可杏妮早就心系赵亮,又因为早早的两家也曾谈及过婚事,她一直都等着长大了嫁给赵亮的,现在却出现了变故,眼看他们的婚事再无可能,她如何不急?七夕放河灯,她许的愿就是盼望着赵亮能改邪归正,再不赌钱,踏实的跟她一起过日子。谁知道她的河灯才下河不久就沉了,那晚回来她就哭了整整一夜。 现在赵亮给了个一个承诺,让她很是开心,可是他却还是要去赌钱,让她一时又有些难过,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每天过的很难熬。 这边赵亮每天也是心急如焚。他每天眼巴巴的等着江藜这儿的赌资好去翻本,谁知江藜就是不给他钱,也不松口说什么时候让他去赌钱,硬生生的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每天寝食难安。自从他身上的伤好了点儿,就每天早早的去了江家,时常在江藜院门口晃悠,惹得荷花姐拿扫帚赶他走,他反倒一个顺手抢了荷花姐手里的扫帚,追着江藜扫地,江藜在自个院里,他就去院里扫,江藜去书房,他就打扫书房,江藜学针线,他就在旁边这边摸摸那边扫扫,惹的王李氏都心生不满了。 吊了赵亮三四天的胃口,江藜这天终于跟他说话了。 “喏,这里是一两银子,你今天先去试试手,如果手气好,我再给您生剩下的四两银子。”江藜示意江春把银子给赵亮。 江春满脸不乐意,拖拖拉拉的往前走,眉头深锁的瞪着赵亮,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赵亮接过银子,忍着放到嘴边咬一口的冲动,笑的见牙不见眼,奉承江藜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你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要记得我之前给你提的条件就好。”江藜说着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你的卖身契可是签了的,如果不守信用,我就让庆伯去衙门备个案,到时候你就是卷了银子也是跑不了的,可记住了?” 赵亮看到那张纸,拿到银子的兴奋劲顿时消了大半,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了,大小姐。” “去找铁柱哥吧,你俩早去早回,莫要贪,莫要懒。”江藜最后叮嘱了一句,就让赵亮走了。 看着赵亮一听能赌又跟活过来似得,那个得瑟今儿,江春就觉得不舒坦,“小姐,你把钱给了他,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了嘛。这可还是你问师傅借的,要是到时候还不出来看你怎么办?” 江藜虽然看着很有把握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没底,更何况这钱是问王李氏借的,她也怕真的会有去无回。虽说庆伯跟荣婶对她很好,父亲远在京城管不了她,也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可是她手里什么都没有,没钱没人脉,就是想做什么事请也都得先报备庆伯,让他给京城去了信才能办成。 死了一次她才知道,有些东西还是得握在自己的手里。她要不是无依无靠,那些人怎么敢那么轻易的处死她 ? 赵亮跟江铁柱走了以后,江春就有些心神不宁,就连上课都频频走神,惹的廖秀才不满的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看江藜心思也不在读书上,只得叹口气,提前半个时辰下学了。 晌午江藜没心思吃饭,勉强吃了两口,准备去歇个午觉,就听院外传来赵亮的声音。 江春正在收拾桌子,一听他们回来了,扔了东西就跑了出去,江藜心里也很着急,但一听外面的那欢喜的声音,就知道赵亮今天肯定是赢了钱的。 “小姐,你都不知道我今儿手气有多好,赌啥赢啥。喏,拿了小姐的银子,我赵亮当然也要用点儿心啊,我把银子换成铜板,一次最多只下十个铜板的赌资,虽然赢了但是来钱也慢。后来又想着小姐说的,赌钱要会算计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最后就把钱都给押上了,柱子哥还不同意呢,你看我这不是赢了吗?要是还一个个的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这么多银子呢。”说道最后,赵亮有些得意起来。这虽然不是他赌钱以来赢的最多的一次,但却是他拿回来最多的一次。往常赌钱,赢了他就舍不得离开了,总想着赢的更多,到了最后反而一穷二白的被赶了出来。 “今天赢的确实很多,那我问问你,今天你赌钱学到了什么吗?”江藜问道。 赵亮一脸奇怪,“学到什么?嘿,赌钱能学到什么?” 江藜看向江铁柱,问道:“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学到什么,但是我记得小姐说的‘莫要贪,莫要懒’,就觉得赢了钱就赶紧撤手,别想着赢更多。我今儿亲眼看到有个人,拿了两百两银子去赌,最后输的什么都不剩,还去找了赌坊的人借钱。我光听那利钱就知道赌坊的钱不能借,那人却输红了眼,一下子借了一百两银子。我们走的时候那人借的一百两银子都快输光了。”江铁柱光想想就觉得恐怖,那些人却沉迷其中,真是想不明白。 正文 第十四章 疑问 拿着江藜给的一两银子,赵亮有些失魂落魄的往暂住的村外破庙走去。以前他满心只记得赌钱赌钱赌钱,每天只忧愁从哪儿弄到钱去赌,爷爷留下的地荒芜了被他贱卖了,家里的老宅也被他卖了去还赌债了。叔叔知道他卖了祖宅,拿着镰刀追着他从村头追到村尾,嚷嚷着要砍死他这个不孝子,第二天就跟他断绝了叔侄关系。 他那时还觉得叔叔目光短浅,总想着等自己赢了大钱,一定跟江老爷一样衣锦还乡,让他们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后悔,然后巴巴的冲上来讨好自己。那时的自己一定很可笑吧。 赵亮想起背赌坊的人抓起来的那些日子,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脚,顿时觉得身上有些疼,那些疼已经入到股子里了。 “亮子哥,你回来啦。”坐在门槛上的杏妮一看赵亮,欢喜的跑过来,“我都柱子哥说了,亮子哥你今天真棒,赢了钱就回来了,没有贪赌。” 原来他只是早一点儿离开赌场就能让杏妮这么开心,他以前到底是有多混账呢? “亮子哥不混账,亮子哥只是没有人教导罢了。”杏妮板着脸纠正,“亮子哥从小没了爹娘,爷爷也早早走了,叔叔跟你不亲近,没有人教导你,你才会走上赌钱的歪路。大小姐说了,你只不过是染上了恶习,并不是犯了打错。知道错了改过来,那就很好啊。” 想着以前亮子个都是成天成天的混在赌坊里,直到没有钱了被人赶出来才罢休。那时候她流了多少泪,劝了多少回都没让亮子个听进去,大小姐给了钱立了几个规矩就让他能这么早从赌坊出来,还是大小姐有办法。 “杏妮,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慢慢把这个恶习戒掉,等我还了外面欠的债,我一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再不让你提心吊胆的,你看好不好。”赵亮握紧了拳头说道。 “好,好,好。”杏妮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江家,江藜跟江铁柱也在说今儿赌坊发生的事。 “赵亮赢了钱不舍得离开,我记着小姐说的话呢,赢个二三两银子就可以走了,他要是不走就把他扛出来。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骂骂咧咧的,说的话不堪入目,谁知道回来了却一句话不说了。”看来今儿赵亮估计触犯到了江铁柱,让好脾气的他都忍不住发了牢骚。 “铁柱哥,赵亮他长期在赌坊赌钱,里面的人估计也都认得他。赌坊那地儿,不会平白无故让人把钱给赢走,以后还是得劳烦你跟着赵亮,他要是再混说,你就直接揍他一顿,也好让他长长教训。”江藜道。 有了这话江铁柱就放心不少。他本就年长,如果不是担心赵亮有大用,他今儿回来的路上就不会客气的。现在江藜说了这话,他心里也有了谱。却不想,第二天再见到赵亮,他跟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还真诚的赔了礼道了歉,倒是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赵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之后的几天,赵亮表现好多了。让他上午去赌,他就上午去,只要江铁柱说要回来,他就是手气再好,再贪恋不舍,也还是乖乖的跟着回来。让他下午去,他也不闹情绪,空闲的时候还会跟着江铁柱在田边地头转悠。 杏妮把他的一点点变化都看在眼里,每天脸上都带着笑,虽说家里人还是不看好亮子哥,但她却突然觉得有了希望。 江春同时也很关注赵亮,甚至还做了个本子,把赵亮每次赌钱的情形都记录了下来,此刻正很好奇的找江藜询问呢。 “虽说赵亮以前赌钱也有输有赢,但他是出了名的十赌九输,可是为什么你给了他钱让他去赌以后,他赢的就多了呢?不说逢赌必赢,但十赌九赢是肯定的。这是为什么呢?” 江藜放下手里的针线,接过她记账的本子,走到桌旁拿笔开始算起来,最后惊叹的放下笔,“这才一个月的功夫,赵亮就赢了这么多钱,果真赌钱来钱快。” 江春见她两眼放光,也忘了此刻的目的,一把夺过记账本子,恶狠狠的道:“你可别把赵亮给拖出泥潭了,最后自己沉迷进去了。你一个大小姐,吃穿不愁的,怎么脑子里净想着赌钱捞钱呢。这是偏门,你忘啦。” 江藜好笑的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安抚道:“我只是感叹一下罢了,哪里会真的沉迷,你看赵亮这个前车之鉴可还在呢。我要钱是有大用途,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至于我给赵亮赌本,一是心疼杏妮,想帮他们一把,二是呢,我所知道的能快速来钱的法子,也就是这个赌了。可是我们又都不会,刚好有一个赵亮,就找他了。” 江春虽然不知道江藜要钱干什么,但想着自己自从来了江家所见所闻,也知道江藜虽然是江家的大小姐,吃穿不愁,手里却一文钱都没有,没有交好的手帕交,也没有父母在身边,说来比她还可怜,想来挣钱也自有江藜的打算。 “可是,你怎么知道赵亮什么去赌能赢呢?”这个才是江春好奇的原因,因了赵亮最近赌钱经常赢,就连廖秀才跟荣婶都动了心,各投了一两银子进去,也小小的赚了一点儿。江春她娘最讨厌人吃喝嫖赌,是以江春不敢跟着挣钱,但心地还是有疑问的。 “呵,”江藜轻笑一声,笑着道:“我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赢,我又不是神算子。我那也是打算碰运气,你看看你记得账本,不管前一天赢了多少钱,我一次最多也只给赵亮五两银子的赌本过去,这还只有两次,其他都是一两、二两、三两的给他的,我也怕输钱不是。想着给的少,他输的也会少一些,但是赢了那就是赚的啊。” 见江春像是被说服,江藜心里舒了口气,却也有些歉意。她其实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赌运气的,而是确实知道最近这一段时间,赵亮手气很好,逢赌必能赢。虽然不知道现在赵亮不像外面传的那么玄乎,偶尔也会输,但想着大家总是会对谣言不自觉的夸大,或许曾经她听到的传言也是夸大以后的。而她能知道这些,得益于她另一位堂兄的江有才。 正文 第十五章 算账 江鲤村因为出了江训这个鱼跃农门的典范,曾经有些衰落的读书入仕之风又开始兴盛起来,最典型的就是村里的七叔公用举家之力送他有聪明伶俐的孙子江有才去了城里的书院入学,等着他高中状元,到时候跟江训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而理智的就送孩子入了村里的族学,有能力的就送去镇上的学堂。毕竟读书的地方不同,束修跟伙食费的差别还是挺大的。作为地道的农民,看老天恩赐吃饭,每年的收入有数,又要防个三病五灾的,送孩子上学这事,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七叔公家的江有才堂兄去了城里读书,借住在他姑姑家,跟他同样在书院读书的表兄处的特别好,有次回来也都带了他表兄一起。 江有才的表兄叫王宗水,从小在城里长大,很是看不起乡下人,跟村里同龄人也都处不来,爬树掏鸟蛋嫌粗鲁,下河摸鱼嫌太脏,下地干活嫌太累,去学堂旁听嫌夫子没学问。江有才每天都要费尽脑力的想着带他去哪儿玩好。 可自有一回江有才带他来江家,看到了在菜园帮忙浇水的江藜,一听这是江训家的大小姐,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官家小姐呢,又见江藜虽然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长的也还算漂亮,王宗水顿时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每天缠着江有才带他来江家。 江家的门禁并不是很严,江有才跟江藜是正经的堂兄妹,就连江训都乐意跟族里人亲近,庆伯当然也不敢阻拦江有才来江家,是以江有才跟王宗水常往江家来找江藜说话。 江藜本就不常出门,又没有亲近的同龄人来跟她说话,是以江有才跟王宗水所说的城里的事情,对她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那里热闹又繁华,自由又充满庄严之气,让人很是向往。 而赵亮赌钱的事也是听王宗水说的,冤死那一世赵亮欠了钱,杏妮并没有来江家求助,但是赵亮最后仍然被放了出来,只不过被人打断了胳膊跟一条腿,被放出来以后他就失踪了,听说杏妮哭死过去很多次。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是三个月后,那时他在城里已经赌出了一点儿小名头。江有才也是有一回跟同窗去书坊买书,巧碰到了拄着拐杖从赌坊出来的赵亮。他们自小也是一同玩过的,只不过后来两人走了不同的路子,这才疏远了,现在又再次见了面,赵亮又刚赢了钱,就邀江有才去了城里的大酒楼吃饭。 虽说这时候的赵亮形容恐怖,性情也因为身残被人嘲讽有些扭曲,但赌钱的本事确实长进了。江有才在城里读书,身旁来往的也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最不济的也比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出手阔绰,是以他找同窗借了些银子,也搭着赵亮赢了不少钱。后来他还把赵亮介绍给了他的表兄王宗水,连带着让王宗水也获利不少。是以江藜听他们说了不少关于赵亮的赌钱赢钱的事。 杏妮来求救的时候,江藜还在疑惑这个赵亮是不是她前世听说过的赵亮,但想着很多事情都能对上,这才动了给钱让赵亮去赌钱的心思。 如果之前江藜还在怀疑赵亮是得了什么机遇,现在见赵亮被自己所救,拿了自己给的赌资也能赢,就知道真的是他的运气比较好。 第一个月,赵亮拿钱去了赌坊二十六次,赢了二十四次,只输了两次。 第二个月,赵亮拿钱去了赌坊二十二次,赢了十八次,输了四次。 冬月刚到,江藜就把钱都拿了出来,要给赵亮好好算算账。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赵亮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以前他身上总是流里流气的,整个人说话也都带着讨好巴结奉承的劲儿。江铁柱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说话,揍了他两顿,也给他打老实了,现在说话好多了,就是奉承的时候,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让人不舒服。 “大小姐,您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您说,我改,我一定改,我保证改,就是求您千万别不管我了啊。”赵亮心里也是知道好歹的,自从他爷爷过世以后,除了杏妮就再没人关心过他了。但是杏妮关心他却不知道怎么帮助他,可是江藜不一样,她握住他的命门。 江藜让忠厚老实的江铁柱行走带着他,外人看在江铁柱是江家人的份上,对他也多少客气了很多。而江铁柱的性子又老实,认死理,让他的那些花花心思怎么都施展不开。 江藜会让他去赌博,但是会限制时间,会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不能去,而他听江藜的话,很多时候都能赢,这是最让他信服江藜的地方。虽说一开始不能去赌钱的时候,他总是会很难过,想骂人想打人,但是他喜欢赢钱是的快感,也喜欢人家正视他时的目光,这些是从来没有过的体会,这两个月他过的很开心,同时心里也成长不少。现在江藜要跟他算账,他以为是自己这个月表现不好,江藜不打算跟他合作了。对,他们是合作赌钱的关系。 江藜见他如临大敌,一时有些纳闷,解释道:“你没什么表现不好的地方,只不过当初我们说好了的,每赢一两银子,你就可以拿走一百个铜板。之前一直没跟你算账,也只给了你一两银子让你平时花销,现在天儿渐渐冷了,我把账给你算算,你拿了钱也好修缮一下破庙,买些御寒的东西呀。” 赵亮一听是这个缘由,顿时放下心来,同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眼眶,他微微仰了仰头,把泪意给逼了回去。江藜的话让他想到爷爷去世的那个冬天,爷爷刚下葬,叔叔跟婶婶就说他还小,他们一家人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好照顾他。他那时只剩下叔叔一个亲人,当然也想跟他们亲近,谁知道婶婶搬过来当晚就逼问他房契在哪儿。爷爷咽气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叮嘱他把房契藏好,那是他安生立命的东西,谁问都不能给。 他最听爷爷的话,没有把房契给婶婶,每想到大冬天婶婶竟把他赶到猪圈,连棉袄都不给他穿,第二天他冻的昏昏沉沉,要不是族里的叔伯不放心过来看他,当时他就被冻死了。后来叔叔婶婶面对族里的压力,不甘不愿的搬走了,族里的叔伯想收养他,他也不乐意统统使坏给拒绝了,最后只有他一个人住在爷爷留下的住宅里。谁知他不争气,最后连祖宅都给输掉了。 正文 第十六章 江铁柱 不算账还不知道,一算也是被吓了一跳,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赵亮五两银子的本钱就赢了二百一十六两银子回来。每天拿回来的钱都被江藜装到匣子里,她也只是记了个数,之前跟江春粗略的算过一遍,那时才八十几两银子,现在这么多银子算出来,顿时让大家眼前一跳。就是赵亮都满脸的不敢相信。 “大小姐,这些银子都是我赢回来的?”赵亮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江藜细细又算了一遍,肯定的对他点点头:“是啊。” 杏妮在旁边也很激动,但她激动的是赵亮现在一天不赌钱并不会像以前那么抓狂,同时也激动有了这些分红,赵亮肯定能很快把欠的债还完的。他们的未来也许并不如之前那么灰暗了。杏妮看向江藜的目光满是感激。 江藜数出二十一两银子并六百个铜板出来,手里拿着笔不停的写写画画,跟赵亮说道:“之前杏妮救你借了我十两银子,这笔钱这回也给你扣掉,”说着就拿回来十两银子,又道:“之前给了你一两银子的花销钱,这个也给你扣掉了。”说着又拿过来一两银子,最后把剩下的十两银子并六百个铜板推了过去,“喏,这些钱是我们之前说好的酬劳,另外你可看好了,这是你之前画了押的欠条。”江藜说完把欠条当着赵亮跟杏妮的面给撕掉了。 杏妮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意,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赵亮没有伸手去拿钱,红着眼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江藜磕了三个头。 “别,我可当不起这么大的礼。”江藜蹭站了起来微微侧过身子,让江铁柱把赵亮扶起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的,虽说这能力不怎么好,但是你看,偶尔去赌一下,小赌怡情还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沉迷,你知道吗?”江藜觉得自己最近貌似有些说教,特别是看到赵亮总忍不住叮嘱他两句,“拿了钱也别去赌了,去把债还了,再去租个小点儿的房子暂时住着。去城里找个事儿做,别整天游手好闲的。等明年开春了,给村长送些礼,就在咱们村子圈块儿地,再起栋房屋出来。想来杏妮的爹娘疼闺女,也是不愿意闺女远嫁的。”这话说的杏妮小脸一红。 赵亮看了杏妮一眼,点点头,保证道:“我听大小姐的。” 送走了赵亮跟杏妮,江春还在啧啧称奇,“就这么块儿朽木都让小姐你给雕琢成了如今的模样,真的是改头换面了啊。” 江藜也有些小小的得意,通过赵亮这件事,让她也看到了希望,她该改变了江春,改变了赵亮,同时又如何不是在改变自己呢?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会好好把握,再不像以前那样怯懦,她要彻底改变自己,她要为自己而活,她要知道为什么同是爹娘的子女,她不能得到爹娘的半点儿怜爱,弟弟妹妹却在爹娘呵护下长大。 她要亲口问问他们! 进了冬月,整个江鲤村都开始忙碌起来,这种忙碌营造的热闹惊人,和着呼呼的北风跟飘扬的冬雪,一派欣欣向荣。 江铁柱每天早早起来,在晨光熹微中就开始打扫院子,还没等天大亮,他就扫除了一条路,又清了上面的冰,铺垫上稻草,满头大汗的干完这些,去厨房喝一碗粥,就出门去了。 村头祠堂里,最近人进人出,热闹非凡,江铁柱刚去,就看到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已经到了,有人跟他打了招呼,他应了一声,就埋头干起活来了。 “铁柱,先歇歇,大伙都还没到呢。”有人招呼一声,江铁柱头也不抬,就道:“没事,我先干着。”那人见状不再劝他,又跟旁人聊起天来。 今年冬天格外冷,大学纷纷扬扬已经下过好几场了,大家一边冷的直跺脚,一边感叹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江铁柱手底活儿不停,耳朵却也听着那些人的闲聊,从地里庄稼聊到城里新出的抓捕告示,再到府衙新的御寒措施等等,五花八门什么话题都有,等到人都到了,这些人才止了话题,按照村长的吩咐,开始干起活儿来了。 “铁柱,今儿来的又早啊。”村长安排好了人员分配,就看到这边已经忙活的出汗的江铁柱,过来说道:“江训他们远在京城,冬月祭虽然是咱们族里的大事,但他有心就好,为朝廷效力,也是尽了忠了。自古忠孝两难全,想来祖先们也是不会怪他的。您还是要把家里的事儿照顾好,有空过来看看就成。” 江铁柱抬头看向村长,闷声道:“我知道。”然后又埋头干活起来了。 村长只觉得刚刚看向他的那双眼睛跟平时不一样,可是要说哪儿不一样,他一时又说不清楚。但江家的江铁柱是个固执的人他却是知道的,算了,他爱干活就让他干吧,就当是替江训来出力了。 江春早上一打开房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吹来,脸上刺疼,她缩着脖子,嘴里呼出热气,恨不得转身再钻进被窝里,再不要出门才好。这想法也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拿着江藜的月钱,她可不敢偷懒。 从江春的房门前到厨房、江藜房门口、院子门口的几条路,早上江铁柱都是打扫好了也铺了稻草,这才出门的。但就这么一会儿,稻草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又因为结了冰,脚踩在上面咯嘣咯嘣响。 到了厨房,荣婶跟荷花在里面忙碌着,江春跺着脚问了好,问道:“咋早上又没见着铁柱哥,他又去祠堂帮忙啦?” 荷花姐掀开蒸笼,按了按里面的馒头,回道:“可不是嘛,简直比我们当家的去的还早还勤快。这要说下力啊,还是铁柱实在,每天早早的去,晚上最晚回来的。” 江铁柱人老实木讷不爱说话,但是个心里有事的人,做事又肯下力气,很是得一家人的喜欢。 荷花想着,叹口气道:“唉,可惜就是命不好。” 江春端了洗脸水正要出厨房,听了这话有些纳闷,转身正要发问,见荣婶也有些落寞,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正文 第十七章 冬日 自入了冬以来,廖秀才的老娘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城里的大夫都请了两三次,也没别的说法,就是要静养,好生照料着。想来老人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廖秀才供他读书,身体伤的太厉害,现在才会如此这般不堪。 心里记挂着老娘的病情,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就连自家的小子都成天想着躲懒不读书,廖秀才自然不会对江藜跟江春两个姑娘家太严格,过了冬月初十就停了她们的课,只吩咐每天要写十张大字,每三天送到前院他检查一次。 吃了早饭,眼见得江藜在桌上铺了纸,就开始研磨,江春顿时眼皮直跳。 “女红上都不见你这么认真。师傅可都说你好几回了,你要是把读书识字的心放一半到女红上,也不会到现在针法还没学会。”说起女红,江春自然有得意的资本,她娘成天耳提面命让她好好学,她也是下了苦心的,这不,最近进步明显,就连师傅都夸她呢。 江藜跟江春跟着王李氏学了针线,本来尊她为先生,她却觉得自己是个下人,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最后勉强应下了这师傅的称呼。 江藜却也知道女红是需要下功夫的,但是相比起女红,她对读书更有兴趣。书上讲的故事是她没听过的,书上的道理让她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当偶然写了一个很不错的字,她顿时心花怒放,这种喜悦是学会一种针法或是绣出一片叶子不能比拟的。 荣婶也曾劝过江藜,奈何她就是不能像学习读书识字那般全身心的投入进女红的学习中来,让荣婶很是无奈,王李氏很是惋惜。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呼呼的刮在窗户上,声音听着甚是渗人。江藜在书桌前练字,江春拿了针线在旁边纳鞋底,脚边放着火钳,时不时拿火钳动动火盆里的炭火。 “还是这官家小姐的日子好过。”江春感叹着,见江藜看过来,有些腼腆的解释道:“我长这么大,我跟我娘冬天都没烧过炭,往年都是初秋的时候捡些松果,耧松毛,捡的多了,冬天我娘才舍得在最冷的时候烧一两回,不然都不够我们整个冬天烧火做饭用的。那个时候每天都盼望着雪下大些,再大些,每次下大雪都特别开心,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娘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的深。不过松毛、松果太干了,不经烧。”江春皱皱鼻子,大眼睛一转,笑着道:“要是去山上捡柴的时候碰到砍了好几年的树墩了就最好了。树干被砍了,树墩被风水日晒几年,也干的快,我还能把上面的书皮剥下来。有的时候碰到别人把树根挖了,留下来树块都是好的呢,冬天用小小的灰炉装了烧用来暖脚,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样的机会总是少的。” 说到了兴致上,江春停下手里的活,兴致勃勃的讲起来:“我往年冬天都是去杏妮家烤火的,她爹勤快,每年农忙完了就去山上挖树墩。他有时候也会叫上我一起,挖了树墩也给我,我娘不让我要。我知道她是不喜欢别人的同情,我娘要强呢,那我也不能要。有时候雪太大,我不能出门,就跟我娘两个在被窝里暖着,我娘纳鞋底,还给我讲我爹的事。我小时候最喜欢听我娘给我讲这些了,可我娘知道的关于我爹的事也太少太短了,开始听着还新鲜,后来就听厌了。我娘见我不耐烦,后来也不给我讲了。” 江春沉默了一会儿,见江藜听的认真,笑了笑,继续讲道:“烧柴禾可没有烧炭这么干净。烧的黑烟把人熏黑不说,那要是正好站在了下风口,烟熏的让人直流眼泪。往年我们都是夏天晒成黑炭,冬天熏成黑球。最搞笑的是江成,他本来就长的黑,前年冬天烤火每次都最倒霉站在下风口,整个冬天下来,黑的一口牙显的格外白。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他,他自个偷偷躲在门口哭呢。”想起往日的情景,江春整个人显的格外柔和。 江成是杏妮的弟弟,过年的时候也跟着他爹一起来江家拜年了,是个机灵的小孩子,江藜对他还有印象。 江藜静静的听着,这些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没有同龄相好的玩伴,没有陪在身边这么活泼的弟弟,没有疼爱她的爹娘。她的人生就像窗外的白雪一般,苍白、寒冷。 “我们有时候还会烤些红薯吃,不过红薯到了冬天都放在地窖,每次取多少数量也都是有数的,所以得偷偷的拿过来烤。江成最机灵,每次拿红薯都不会被他娘发现。就是有时候发现了,他娘也不舍得打他。他就仗着这个,有恃无恐,每每欺负我跟杏妮哩。其实要说啊,冬天还得烧花生吃。烧花生可得讲究火候,火太大,扔进去外面就烧糊了,里面却还是生的。要火候好,外面烧的变了眼色,里面刚好烧熟,这才是最美味的。烧的花生比煮的、炒的都好吃。”江春说着像是想起了烧花生的味道,吧唧吧唧嘴巴。 这一会儿的功夫磨已经凝上了,江藜这会儿心思也不在练字上了,就放下笔,坐到火盆旁,认真听江春讲他们的冬日故事了。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一个上午一晃就过去了。 晌午吃饭,江春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没想到我小时候也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哩,你小时候都干嘛了?” 江藜夹菜的筷子一顿,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印象了。” 面对江春一脸的惊讶,江藜笑了笑,说道:“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小时候祖母不喜欢她,每次见她都会训斥她,小孩子心里都明白被人对自己的喜恶的,她从来都不敢往祖母跟前凑。小时候都是跟着荣婶后面,走哪儿跟哪儿,荣婶笑话她是自己的小尾巴。 那时候江家的条件并不好,祖母又是个节俭惯了的,要不是荣婶、庆伯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她连这些下人都不想要。更何况那时候荣婶也才有了小儿子,正是做不了重活的时候。 后来祖母去世,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回来守灵,妹妹才一岁多,粉嫩嫩的一团,看着就让人想亲亲,她每次想跟妹妹亲近,母亲都会板着脸看她,妹妹的乳娘说她小,很粗鲁的推开她不让她碰妹妹,她知道他们都不喜欢她,后来就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对冬日最大的印象就是冬日暖暖的午后,她板着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荣婶喊她:“我的小姐,往太阳地里坐坐,晒晒暖和些。” 正文 第十八章 裁衣 “春儿,春儿,快出来搭把手。”屋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发怔的江藜,跟一脸同情看着她的江春。 听出是荣婶的声音,江藜两个忙放下碗筷迎了出去。见荣婶抱着厚厚的布匹,江藜、江春忙一人接过一匹,结果都被手里的重量给惊了一下,差点儿给摔地上。 “哎哟哟,小心着点儿,这可是族长刚刚送过来的,这样的天儿弄脏了洗了都不好晾干的。”荣婶提醒着。 把东西拿进屋里了,江藜问道:“荣婶,族长送布匹过来做什么?”特别是这纯白的麻布。 荣婶喘喘粗气,道:“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冬月祭。”说起这个,荣婶还是有些愤愤的,“这事明明是七老太爷挑起来的,怎么最后竟落到我们头上了。这裁衣制衣哪儿是个轻松活儿了,今年本来就赶的急,不多找几个人帮忙,七老太爷竟然说小姐学了女红,得用上才好。” 江藜、江春听荣婶抱怨长辈,一时不好接话。 “哎哎,快来接着。”哐当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荷花姐抱着三匹布冲了进来,江春离门口近,帮着把布搬到了桌上放好。 “哎哟喂,这布倒还挺重。”荷花笑着说道,见荣婶脸色不好,就道:“算了,买布的事老爷也写信回来说了,这都是尽孝的事,不计较这许多。就那么三十来身衣裳,咱们赶赶就成。” 荣婶倒不是心疼这买布的钱,她是在气七老太爷刚刚的态度,他那话里的意思当她没明白呢,不就是说小姐是个姑娘家,还请先生、女红师傅的是浪费、糟蹋钱么。还说他孙子多么机灵有才学,先生怎么夸的。他孙子就是再聪明,那都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江家的东西他就是享不着。荣婶恨恨的想着。 “离冬月祭只剩下八天了,要做好这三十身衣裳还是得赶赶,小姐跟春儿也来帮忙裁衣。我、荷包还有李嫂子我们仨赶赶工。”荣婶忍了气,安排着。 江藜、江春都没有问题,几人商量着,王李氏也过来了,江藜的屋子够大,几人分散开了,就开始动手裁衣了。 冬月祭是每三年举办一次大的祭祀,这是江氏族里的大事。一来呢是为了感怀祖先,感念祖先恩德。二来也是乞求先人保佑的。对于江氏族人来说,不管走多远多发达,这里都是他们的根,即使有的江氏族人搬离了江鲤村,但这一天也还是回来参加冬月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江训远在京城,来回路途遥远,而且他也不好擅离职守。当初他考上进士的时候,就已告罪祖先了。他是江鲤村的荣耀,当然没人会责怪他。更何况江训虽然自己没回来,却是让家里人出钱出力的。他每年都会寄回来一笔钱用在冬月祭上,而江铁柱也每年都去祠堂帮忙。 本来祭祀是江家的大事,江铁柱虽然姓江,却并不是江氏族人,让他去帮忙,会坏了规矩。但他也知道规矩,从来不跨进祠堂半步,只是在外面帮忙搭台子,搬运东西。外面又冷活儿又重,旁的人都不想呆在外面,能躲就躲,都往祠堂里面轻松的活儿奔着。这时候江铁柱这么老实憨厚的就很凸显出来了,族长他们虽然很欣赏他,但也不得不惋惜一句:“可惜不是我们江家的子孙。” 冬月祭有一个很大的特色就是会选择江氏一族三十位年轻有为的后生,一起齐声颂读祭词。这些人要年轻,最好是十六到二十四岁男子,这个年龄的男子正是要日趋稳重的时候,他们是江苏族里的希望,自然是他们才能当起此重担。 而祭词以前是江氏辈分比较高的长辈写,后来江氏族里的读书风气渐渐衰落,读书的就没剩多少,想写出来出彩的祭词就难了。直到江训考中童生,又一路顺遂的考取举人、进士,这才让江氏族人看到读书的希望,读书风气又盛行起来。而这写祭词的事自从江训考中了举人,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江训倒也不坠进士老爷的名头,这几次的祭词写的都很出彩,情真意切,让来围观江鲤村冬月祭的人赞不绝口,这也让江鲤村的人与有荣焉。 今年的祭词江训前两天已经送回来了,现在族长他们应该已经在选人了吧。因为这些事跟江藜关系不大,她以前也没注意过,还真不知道选了哪些人。 江春也想着这件事,但她关注的是今年的颂祖恩会由谁来念? “这个族长倒是没说。”荣婶想了想,道:“反正也就是那几个哥儿,想来七叔公家的江有才、二叔公的江补拙机会更大一些吧。” 每年颂读祭词的三十个名额是大家争抢的热门,能被选中,说明你是江氏一族的有为儿郎,这是长脸的时候。再者,三十个同样年轻的人穿着统一高声颂读祭词,旁人看着也整齐俊朗,要是再被谁看中成就一段好姻缘,那就更好了。而每一位江家儿郎也为能在有生之年做一回颂读祭词的人而自豪。 如果说这三十个名额是大家挤破头也要去争抢的,那这个颂祖恩的人才是最出头最风光的,但却不是光年轻就行的,因此竞争稍微小些。 上一届颂祖恩的是江藜的一个族兄叫江华元,当时才十一岁,却是个丰神俊朗的小美男子,小小年纪在城里就有了不小的名气。三年前他回来参加冬月祭,听说连不少城里人都惊动了。他带回来的几个来凑热闹的同窗,江藜远远看过,那些人通身的气派,绝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子弟。江华元为人内敛,却很平易近人,长辈也都喜欢他这样的,到现在村里爹娘教训孩子还都会拿他出来做榜样。 今年到现在城里的几户人家也没回来,想来是不会再争取颂祖恩的名额了,也不知道今年会是谁被选中。 “我喜欢补拙堂兄。”江春嘟嘴道:“有才堂兄说话不好听,他成天拿着个破扇子摇啊摇的,这大冬天的也不怕把自个给冻着。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就再不许旁人说话,都得听他的才行。他最喜欢说城里怎么怎么样,乡下又如何如何,那话里的语气,我听着很不舒服,好像他去城里读书就看不起乡下人似的。说到底,他不也是个乡下孩子嘛。同样是读书的,补拙堂兄就不跟他似的。” 正文 第十九章 帮忙 晌午雪停了一会儿,到了下午天空中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 江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但是江藜不得宠,今年有请了两个先生回来供着,江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江夫人却是让人传了话回来训斥了江藜一顿。大致意思就是让她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三不五时闹幺蛾子。江家底子薄,江训在京城做官也需要打点,家里并不富裕,让她能省则省。 那时候江藜正以为爹娘心里还是有她的,满心都是欢喜,觉得自己只要多跟着先生学习,爹娘看到她的努力,看到不一样的她,总会喜欢她的。却不想江夫人这一番话传了回来,顿时让她伤透了心。那些天也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想着就让她当时淹死在河里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再回来,再一次面对没有喜欢自己的现实。最后也是前世的那一口怨气让她坚持住,她本就是回来要质问爹娘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一定要亲口问问爹娘为什么同样是他们的儿女,弟弟妹妹就是千娇万宠,她却被丢在乡下自生自灭,得不到他们半点儿怜惜。 恨意太浓,江藜不顾荣婶的阻拦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京城,直接质问起了爹娘来。 这次江训送回来的信晚了五六天,但是他却第一次直接回应江藜的质问,甚至还安慰了她一番。这对于从前的江藜来说,会让她欣喜的睡不着,但是现在江藜不会了,她冷眼看着爹娘各种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暗暗等着当面质问他们的那天到来。 可能是觉得有了亏欠,今年冬天江训寄回来的银子多了些,说是江藜要读书识字、做女红,太冷了笔跟针都拿不了,让庆伯买些炭回来给江藜用。这也是之前江藜写大字时能烧炭的原因,往年她也是跟荣婶她们躲在厨房里烧柴烤火的。 烧了两个炭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王李氏、荣婶、荷花她们缝衣服不能离火太近,要是烧了布料可不得了,这不才一会儿的功夫手脚就冻僵了,她们放下手里的针线,过来把手脚烤暖和又开始忙碌。 江藜跟江春两个裁布料,因为时不时动动倒还好,像她们三个坐在那里做针线,才是最冷的。 “这也不成啊,五天的时间,赶制三十件衣裳,哪里来得及?”江春使气的扔下手里的剪刀,恨恨道:“往年都是大家一起做的,今年怎么偏偏让我们一家做了。七叔公老糊涂了吧。” “江春!”江藜喝了一声,江春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扭身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不行,我要去找人来帮忙。”江春说着就冲了出去,门一开,风呼啦的往屋里灌,吹的火盆里烧的炭灰扑棱飞了起来,往荣婶她们身上飞去。 江藜忙把门关上,又过来帮忙把灰拍掉。荣婶满身是灰,叹道:“这江春,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王李氏自己从小性子沉闷,倒是喜欢江春的泼辣劲儿,笑道:“小姑娘家就要这样有朝气才好,小姐好是好,就是性子就是太沉闷了。” 荣婶看了江藜一眼,满眼慈爱的道:“可不是嘛,我们家小姐啊,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不讨喜。” 江藜静静听着,也不说话,荣婶看过来,还对她笑笑,惹的荣婶哭笑不得。 这边刚说了两句话,门嘭的一声又被人给推开了,江春满身风雪的站在门口,笑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去了,大声道:“荣婶,你们看谁来帮忙啦?” 江藜往她身后一看,忙起身,叫道:“婶子们来了,快坐。”把人都迎了进来,江藜忙端茶倒水。 来的是族长的夫人,江藜正正经经的婶子,平素也常来江家走动,对江藜也很不错,还有江春的娘并杏妮母女。 “藜儿别忙,我们就是来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族长夫人拉了江藜的手,顿时眉头一皱:“这手怎么这么凉?屋里不是烧了火盆嘛,姑娘家手凉脚凉可不好,快来烤烤火。”说着拉着江藜凑到火盆边上去了。 说实在的江藜穿的并不少,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往年冬天再冷她没有像今年这样的,手脚冰冷,整夜整夜的暖不热。晚上她倒也灌了汤婆子放到被窝里,但手脚还是一样的冰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浸水的后遗症。 江藜笑笑不说话,江春可不是个忍得住气的,嘟哝道:“忙的都停不下来,谁有空去烤火啊。就我们几个人,五天里要缝三十件衣裳哩,哪儿完成得了哟。”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屋子的都听见了,江春她娘瞪了她一眼,杏妮她娘装作看王李氏做针线,没注意的样子。杏妮对江藜她们眨眨眼睛,江藜回她一笑。 族长夫人养气功夫好,顺了顺江春的长辫子,笑道:“这不是知道你们忙不过来,我们过来帮忙了嘛。把做衣裳的活儿给你们,就是想着藜儿这里有李师傅这样的针线高手,好让我们也来学学偷偷艺,再者,这里又是热茶水又是火盆的,谁家冬天有这里舒坦呀。这要是条件不好,就没心思做衣裳了,这做出来的衣裳要是袖子长了,或是针线歪七扭八,穿了不好看,也丢我们江家的人不是。” 这话说的漂亮又大气,江春嘟着嘴说不出话反驳,江藜跟杏妮在旁边看着她吃瘪,顿时笑起来。 人多了,做活儿也快了,屋子里也热闹多了。杏妮她娘嘴皮子溜,村子里甚至是附近十里八乡哪里有点儿新鲜事她都知道的清楚,这会儿大人们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旁人应和两句,有时候还会疑惑讲的是谁,她竟也能把人家家里的亲戚关系给理的一清二楚。其中一个是她们村马大嘴姐夫的妹夫的堂哥的小姨子,这关系绕了好几个弯,她却一点儿都不乱,江藜听的赞叹不已。 小姑娘家最不喜欢听大人们讲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江春跟杏妮两个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去了,江藜静静的坐在荣婶旁边,听着她们说的这些,很是有兴趣的样子。 说着说着就说到冬月祭上来,族长夫人说道:“今年啊,天寒地冻的,进了冬月大雪就一场接一场的下,到了冬月祭可是冷的够呛。” 冬月祭是在十一月末,往年那时候才刚刚冷起来,今年天气确实反常。 说起这个江春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婶子,今年的颂祖恩人选定了吗?是谁啊?” “定了,就是七叔家的有才哩。” 江春一听,顿时撇撇嘴。 正文 第二十章 江有才 有的时候人就是不经念叨,下晌才说起江有才,晚上他就来了江家。 江藜因为前一世的事,不想再跟江有才的表兄有牵扯,是以先让江春出去应付江有才,她自个倒也不太乐意跟他们见面。 江春出去没多久,江藜就听到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忙出去看看,却看到在院门口,江春跟江有才两个在拉扯着。 “让开,我来看看藜儿妹妹。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给藜儿妹妹当丫鬟就是赎罪了,我可是听说了,你拿砖头砸了藜儿妹妹,还伤在她脸上。姑娘家的脸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啊,我看你就是嫉妒藜儿妹妹。我要去跟藜儿妹妹说,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是不能留在身边养虎为患的。”别看江有才是个男子,这说起狠话来,句句戳人心。 江春就是没读书不识字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更何况现在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听个一清二楚,顿时怒火中烧。 “江有才,男女七岁不同席,先生没教过你啊。这样往小姑娘屋子里跑成何体统?”江春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江有才左躲右闪,又推又搡都没能进门。 只是让江春把江有才打发走,却不想他俩竟然闹腾上了,见江有才的表兄并没有来,江藜叹息着出声道:“堂哥回来了,外面冷快去堂屋坐。春儿去沏壶茶来,就泡上次我爹捎回来的茶叶。” 江有才一见江藜客气的态度,顿时头一仰得意的瞥了江春一眼,本想奚落她两句,但听见能喝到江训从京城捎回来的茶,觉得这样贵重的东西肯定是因为江藜重视他,这才拿出来的,就懒得再跟江春一个已经做了丫鬟的小姑娘计较了。 “藜儿妹妹怎么样?身上的伤可大好了?”江有才一脸关心的凑近江藜,见她面色红润,顿时松口气:“我一回来就听说藜儿妹妹受伤了,放下东西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我娘说藜儿妹妹伤好了我还不信,现在看你好端端的站着,我才放下心来。”说着抱怨道:“我都跟爹娘说了,训叔他们远在京城,藜儿妹妹一个人多有艰辛,让我爹娘常过来看看你,你受伤这么大的事,他们都瞒着不告诉我,要不然我也能早些回来看看藜儿妹妹。” 江有才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哥哥模样,让江藜想起他前世做的事情,心里膈应的不行,面上却不显,笑道:“我都好,堂哥在城里读书,应以学业为重。伯伯婶婶也是担心你分心,这才没有告诉你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江藜转而道:“恭喜堂哥了,听说堂哥被选为颂祖恩了?” 江有才嘴角一扬,极力想表现出谦虚的模样,却不想他硬生生往下压的嘴角却反而使整张脸有些别扭,“没有没有,这也是承蒙族长他们器重。我年纪小,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明儿开始我就要去祠堂抄经书,准备颂祖恩的事宜了。” 江有才说着眉头突然皱了一皱,道:“藜儿妹妹,不瞒你说,我这回回来,我学堂的先生还有表兄都跟着来了,但是你看我家里地方太小,破旧又拥挤,实在是腾不出来地方给先生还有表兄住,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住到你家里来?” 江藜心里一跳,顿时有些为难的道:“堂兄有所不知,我爹给我请了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前院空的两间房都给了先生一家住了,现在家里没有空房了。” 江有才有些诧异的看向江藜,他刚回来没说两句话,就被打发来江家,倒是没问清楚这半年村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却不想江藜这个闷葫芦瓢竟然还学起大户人家的小姐请先生学识字了?再看这屋子里,倒也真摆了两张书桌,上面的笔墨纸砚摆放井井有条,有几张纸上面也写的密密麻麻。而屋子里竟然还摆了炭盆,在城里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习以为常了,但是江藜这个不受宠的,什么时候竟真过起了官家小姐的生活?难道,是训叔要接她去京城了?如果真是这样,他还真得跟江藜打好关系,到时候能带他一起去京城,那就再好不过了。城里虽好,但怎么也比不上京城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可如何是好?”江有才一脸为难,“藜儿妹妹你不知,先生在这样冷的天儿随我回村里,一来是要跟我爹娘讨论我学业的事,二来也是想看看我们村的冬月祭,拜祭一下我们的祖先,三来就是很仰慕训叔的学问,想来看看江府,要是能来住住,沾染一些训叔的文气,那当然是更好不过了。” 江有才跟他表兄王宗水两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其实也就是嘴皮子顺溜,前世江藜很喜欢听他们讲外面的故事,王宗水也喜欢往她身边凑,那时候江藜还不懂得男女大防,只觉得江有才是她堂兄也不会有什么事。结果有一天江有才有事没来,王宗水一个人过来了。江藜那时候刚伤好,因为头上的伤特别自卑,虽然跟王宗水他们也还算熟悉,但就是觉得别扭,见江有才没有来,就不想跟王宗水呆在一块,谁知道她要走王宗水竟然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她一时气急哭了起来,哭声把荣婶他们引了过来,那王宗水竟然不要脸的说是她自个主动拉他的手,还往他怀里扑。 她什么性子荣婶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一想肯定是王宗水见江藜长的好,身份也好,想把这事给坐实,好娶了江藜有一个当大官的老丈人。江铁柱二话不说就把王宗水给打出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算了,谁知道晚上七叔公吵吵闹闹的带着全家人来了江府,说江藜跟他外孙王宗水两情相悦,让庆伯写信去京城,通知江训一声把这亲事给定下来。 江藜白天被王宗水吓着了,下午就有些不舒坦,一听七叔公这话,顿时呕出一口血来。她抵死不认,没想到江有才这个时候竟然站了出来,作为人证,力证她跟王宗水确实私相授受,还劝她说:“藜儿妹妹,你之前还担心我姑姑会不同意你跟表兄的亲事,你放心,我姑姑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只要你跟我表兄以后好好过日子,让训叔多多提携我表兄,我姑姑会喜欢你的。” 想她江藜从没做过坏事,却被人这样往身上泼脏水,她如何受得了?她被气晕了过去,荣婶也只叹瞎了眼,看错了人,竟然放心的让江有才、王春水这样的畜生跟自家小姐来往。 王宗水人品如此低劣,荣婶、庆伯怎么会放心的把江藜交给这样的人,那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最后这事还是江训出手给解决了,但村里却仍然有流言传出,这也是为何后来她再次遇到那样的事,村里人都不相信她的一个根源吧。 两个学生人品就如此卑劣,竟然还得先生器重,江藜不用见也知道这先生的品性好不了多少,又怎么会让他们住进江家?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刁奴 出了江家门,江有才脸阴的比天上的乌云还重 。从前不受宠的时候,各种小意巴结讨好自己,现在训叔稍微哄了一下,给了点儿甜头,还真以为自己就能去京城当大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哪儿有大小姐的派头! 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江有才这才往自家方向走去。 江铁柱站在门口正要关门,看到江有才的动作,不禁皱了皱眉头。 江有才家,这会儿正是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前儿七叔公才托人送了信给江有才,让他回来参加冬月祭,昨儿家里就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给杀了,也是想好好给孙子补补身子。谁知道这回不止他回来了,就连他们先生跟外孙王宗水也跟着一起来了,七叔公别提有多高兴了。 从城里到村里这么远的路,又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先生竟然不辞劳苦跟着来了,说明什么?说明他孙子优秀啊。一想到自家很快也要出一个进士老爷,七叔公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昨天杀了猪请了村里人来吃杀猪宴,好在昨儿准备的菜多,要不然这一时匆忙的,除了猪肉还拿不出别的来招呼先生了。 见江有才回来,七叔公询问看了他一眼,江有才阴着脸摇头。七叔公顿时差点儿就跳起来了,一看先生在这里才稍稍止住了怒气,嘴里嘟哝着骂了两声。 这一晚江有才的房间腾出来给先生住了,他跟表兄王宗水两个去大伯家跟堂兄凑和了一宿。 因了江藜的拒绝,七叔公气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往江家走去。 “七老太爷来的早,早饭吃了吗?”庆伯迎了七叔公往堂屋走,问道。 七叔公摆摆手,厉声道:“去,把江藜给我叫出来。爹娘不在身边没个长辈教导,确实不成样子,我今儿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庆伯一看他这样,顿时心里一咯噔。给荷花打了个眼色,这才笑着道:“这倒是不巧了,早上小姐跟铁柱他们去祠堂了。” 七叔公一听跳起来:“她一个丫头片子,谁让她去祠堂的?她有什么资格去祠堂?都是你们这些刁奴,好好的一个伢子给养成了这样,没规矩,不懂尊敬长辈。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七老太爷严重了,刁奴两个字老奴可不敢当。”庆伯本来敬七叔公是长辈,说话一直很客气,谁知道他越尊敬,七叔公倒越是无礼起来了,自家小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老爷夫人教养的,你就是族里的一个叔公,谁给你权利这样训斥的?再者说了,自家小姐聪慧又好学,尊师重教,又尊老爱幼,连先生都夸奖,谁敢说他家小姐不好? 七叔公吹胡子瞪眼,庆伯却也不怕他,如果他真的闹腾开了,就江家在整个江鲤村的地位,也未必会落了下乘。谁家长辈会一大早来晚辈家呼呼呵呵,指摘人家姑娘不好,奴才不好的。 “七老太爷找小姐有什么事?您要是忙就留了口信,老奴自会转告小姐,您自古忙去。如果七老太爷无事,那就恕小的有事不能奉陪了。”上次七叔公跟族长过来,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家小姐的坏话,当时庆伯就忍了气的,倒没想到忍了一时也没忍出个风平浪静,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了。他还真当他辈分高,就能倚老卖老,谁人都要敬着他呀。人老为尊,前提是这个人值得人尊敬。 “你!”七叔公气的手直哆嗦,奈何庆伯已经高声喊了:“七老太爷慢走。” “哼,刁奴,我回去就让我孙子给训哥写信,把你这刁奴给买了,我看你还嚣张。”七叔公恶狠狠的说着,甩袖而去。 等人走了,庆伯才慢吞吞的开始收拾桌上的茶水,荷花见堂屋没人,这才进来。 “跟小姐说了?”庆伯问道。 荷花接过庆伯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说了,我让小姐他们从后门走的。这七叔公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成天把矛头对着小姐,也不知道小姐哪儿得罪他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庆伯叹道,见荷花一脸不解,就道:“小姐要是跟村里的人一样,都是普通的乡下姑娘,可能也没这么辛苦。老爷跟夫人远在京城,却把小姐给丢在了乡下,头几年旁人还摄于老爷威严,对小姐敬着远着,这几年眼见着小姐一天天大了,老爷夫人却没有一点儿要接小姐到身边的意思,谁还会看重小姐?” “小姐身份是高,可是撑不起来,还不如不要呢。”庆伯道。 荷花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不管什么说,小姐就是小姐啊,她身份在那里,谁还敢亏了她?但一想到自己,顿时也有些明白了。头先她成了江家的厨娘,那时候她是真的风光,妯娌也敬着她,对她各种巴结,出了门大家都乐呵呵的跟她打招呼。还说等老爷夫人守孝完了回京城的时候,说不得也会带着她呢。那时候她也很开心,但是又舍不得爹娘孩子。后来老爷夫人走了,整个宅子就只剩小姐一个主子了,一开始大家还对他们很热乎,想着等京城老爷夫人安顿好了,肯定会让他们都过去的,谁知这一等就遥遥无期了。 小姐也是个命苦的! 这会儿江藜、江春、杏妮三个正坐在牛车上说笑,赵亮赶着车听着身后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顿时觉得吹在脸上的寒风都没那么刺骨了。 “这牛车还真不错,你大哥平时爱惜这牛车爱惜的要命,这回怎么会舍得借给咱们使?”江春左摸摸右摸摸,她是知道杏妮的哥有多珍惜这牛车的。 杏妮小脸笑开了花,指了指车辕上的赵亮,道:“是他说服我哥的,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我哥虎着脸把牛车借给我们了,不过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爱惜,哪儿又是有一点儿损伤,他可是要让赵亮知道他拳头有多硬的。” 看杏妮的模样,她家里人应该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赵亮了吧。自从前两个月让他慢慢调整着不再成天耗在赌坊里,他现在的赌瘾可比以前小多了,人也变踏实了。月初算了账,分了他十两银子,他倒也没再拿去赌,把钱交给杏妮存着,自个儿花买了些材料,把村头暂住的破庙给修整了一番,勉强也能熬过这个冬天。 平素没事,赵亮就去杏妮家晃悠,头开始总被杏妮他大哥拿扫帚赶出来,好在他脸皮够厚,三天两头的去,被打了也不在意。后来慢慢的倒也让杏妮一家送了态度,只不过还是要考察考察他,就担心他哪一天就恶习复燃,成天不干正事去赌钱了。 江藜给赌资让赵亮的事知情的几个也都守口如瓶,没跟外人透露半句。杏妮爹娘都不知道赵亮现在也是有银子的主儿,还当他穷的叮当响,心里总还是念着那年他对杏妮的救命之恩的,也常留了他在家吃饭。这一来二去的,熟了之后,赵亮就不要脸不要皮的把杏妮家当成第二个家了,每天起床就去杏妮家,帮忙扫院子、挑水,劈柴,到了晚上吃完了晚饭才会依依不舍的回破庙去。 江春听说了之后,直摇头,觉得杏妮的爹娘实在太心善心软了。就赵亮这样劣迹斑斑的,怎么说也得先打个几顿松散松散筋骨,再饿个几天,长长记性,最后还得好好教育教育,看表现才能原谅啊。 握住杏妮的手,江藜道:“杏妮,恭喜你。”恭喜你可算是熬到头了。 杏妮回握江藜的手,笑着笑着,眼里却有了泪意。赵亮能改掉恶习,爹娘家人能认同他,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都一一实现了。 “谢谢你。”杏妮有些激动的道。 江春也有些心酸,挥了挥手,道:“唉,你说你们是干什么呢,咱们今儿去城里是要去买东西的,这是开心的事啊,哭哭啼啼的干啥,多扫兴啊。” 杏妮擦了擦眼睛的,道:“对,日子都是越来越好的,咱们要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她心里默默祈祷,江藜跟江春这一辈子都能过的顺遂。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耳环 今年大雪来的早,雪下的急又大,大家都担心腊月里大雪封路不好进程,也担心越冷东西越贵,是以早早就来城里把能办的年货都买好了回家存着。 江家的年货有庆伯跟荣婶操心,江藜今儿个也就是跟着江春他们来城里逛逛,往年她很少出门,是以今天来城里还很开心。 江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她娘交代她买回家的东西,她怕忘了,专门写好了带着的,到时候一样样的买,也不会出错了。 “你说要是七叔公去祠堂找不到我们,他又得吹胡子瞪眼了。”江春学着七叔暴跳如雷的样子,逗得江藜跟杏妮她们笑的合不拢嘴。 杏妮也有些纳闷,“你说七叔公咋老是盯着大小姐啊。”往常没跟江藜接触,杏妮也跟旁人一样羡慕她官家小姐的身份,现在才知道她过的这么艰难。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而且还总有人想着要挑她的刺。 江藜能猜到一些内情,却也知道七叔公的打算肯定是要落空的。 小姑娘就是喜欢逛街,而且今儿街上冷清,她们进了铺子,老板跟伙计就很热情的招呼她们,推荐的东西讲江春、杏妮爱不释手,哪样都喜欢,不过大家都不富裕,最后只得买了一两样心满意足的走了。 “哎,大小姐,你怎么不买啊?”江春拿着给她娘买的簪子打量,开口问道。 江藜拿出给庆伯买的烟袋,给荣婶买的簪子,给荷花姐买的银耳钉,给江铁柱买的毡帽,给江补拙买了新刊印的书,给荣婶、荷花姐的孩子买的糖还有点心。 江春摇头,说:“我是说你怎么不给自己买啊?刚刚那个伙计说的那对耳环,你肤色白带着特别好看,你干嘛不买了呀。” 杏妮也跟着点头:“对对,我也挺喜欢那对耳环的,但是我跟春儿肤色差,戴着不好看。大小姐应该买了才是。” 那对耳环江藜也觉得喜欢,但是要二两银子呢。她现在手里虽然有了钱,却也不敢随意乱花,她可是有大用处的。 “今儿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了,下次来逛再买吧。”江藜淡淡道。她今儿带了五两银子出来,这会儿可是花的差不多了,要说起来还是她买的东西最多。 江春、杏妮还在惋惜着,赵亮扛了东西过来,听到耳环问她们怎么回事,两人七嘴八舌的话说了。 赵亮心思一转,见江藜没注意这边,就拉着江春、杏妮道:“我今儿带的钱花完了,你俩谁有钱借我点儿,我去试试手气。要是真的赢了,咱们就把耳环买了送给大小姐,要是输了,就算我借你们的,我回去还你们,怎么样?” 江春跟杏妮对视一眼,两人咬咬牙,把怀里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江春道:“我的钱你拿去,赢了给小姐买东西,要是输了我也认了,不让你还。” 杏妮也紧跟着表态,“我们本来就欠着小姐恩情呢,能给她买东西那是我们的荣幸,输了我也不让你还。” 赵亮拿着钱,把东西交给她们两个,转身进了条巷子。 “赵亮干什么去了?”江藜走了一段见他们没跟上来,就返回来找他们,正好看到赵亮去了巷子里。 杏妮跟江春心里一惊,忙道:“他还有些年货没备齐,去买东西去了,让我们到前面去等他呢。” 江藜不疑有他,跟着往前面存放牛车的货栈走去,谁知道这一等就到了晌午赵亮还没回来。 杏妮跟江春两个急的团团转,可是又不敢露出马脚来,生怕惹得江藜怀疑。心里又担心赵亮会不会又死灰复燃,赌的舍不得下来了。 “杏妮,我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耳环。”赵亮一脸兴奋的冲进了货栈,掏出一个布包的东西递给杏妮。 杏妮见他回来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忙打开布包,见里面的果真是刚刚江藜看中却没买的耳环,就走过来递给江藜,“大小姐,这是我们仨送给你的。” 江藜有些怔愣的看着眼前的耳环,这副耳环可是值二两银子哩。在乡下二两银子还是很当钱用的,这三个都是半大的孩子,赵亮除了赌钱没有其他经济来源,杏妮一年到头都不歇息挣的钱也没一两银子,江春稍微好些现在每个月有一百个大钱的月钱,但是他们却给自己买了这么贵重的耳环。江藜觉得自己接过耳环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这东西太贵重了,你们哪儿来的钱?”江藜拿过东西才想起问他们,一看赵亮挠头的劲儿,就知道肯定是赵亮去赌才有的钱。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花钱了。”江藜笑着道,然后想到身上还剩的一点儿钱,笑道:“走,我请你们去吃面去。” 四人在货栈旁边的面馆吃了热腾腾的阳春面、馄饨,竟然觉得这是这个冬天吃的最美味的了。 吃完了饭,赵亮一脸神秘的道:“你们猜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江春纳闷,“难道不是今儿手气不好,所以耽误的时间长了点儿?” 赵亮摇摇头,指着长街尽头,道:“我刚在赌坊个听说衙门那儿贴了告示,要招一批人去搬运粮食呢,这天寒地冻的,出门的人也少,大家还都不知道这信儿,我就赶着去报名了。”说着对杏妮讨好一笑,“我给大哥也报名了,这一天能有八十文的工钱呢。” “这么高?”杏妮长大了嘴。 江春听的也很羡慕,恨不得自个也是个男儿身,好去报名挣钱去。 “这么冷的天,城里的短工都不愿意出门哩,所以工钱给的高。我今年冬天多攒些钱,明天咱们就能盖新房子了。” 杏妮红着脸,低声道:“谁跟你咱们的?”惹得江春在旁边打趣她。 江藜却有些好奇,“这么冷的天儿是搬的什么粮食啊?”秋天交的赋税当时就已经运走了,现在哪儿还有粮食啊? 这个赵亮倒是打听清楚了,就道:“据说这回是要把陈粮运到城里的大酒铺去。今年秋天收的赋税当时一大部分运到粮仓屯着了,可今年不是粮食丰收了嘛,两个粮仓也装满了,最后还剩了一大部分留在县衙仓库里了。当时收的时候也没注意,新粮陈粮都堆在一块儿了。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把陈粮给翻了出来,为了清仓库,县丞就打算把陈粮卖给酒铺去。我刚刚问了下,今年粮价可低了。不过这陈粮本也就价不高。” 江藜听的开始沉思起来。怪不得前世大旱的时候,县衙仓库调不出来多少粮食,想来是现在新粮记了档,陈粮却是没人过问的,他们把陈粮买了,不论多少钱那也都是能进他们兜里去的。等明年收了赋税,这新粮又能把粮仓给填满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感动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大雪下的大又早,大家都认为明年会是一个丰收年,是以家里都只留到明年六七月间的粮食,把多的粮食给卖了。毕竟新粮总是比陈粮好吃而且价格更高的。 但江藜却知道,明年不仅不是丰收年,而且因为干旱田里庄稼大量减产。江鲤村因为出了江训这个进士老爷,县令老爷在赈灾的时候也稍稍照顾了一下江鲤村,这才使得江鲤村没有像很多别的村子那样出现卖儿卖女景象,但即使这样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田间地头的野菜、山上的树皮、树叶都被人捋了来果腹。等熬过了这场干旱,很多人都饿的面黄肌瘦,田间地头更是一片荒芜。 附近村子的情况更加严重,饿死了很多人,常常有官差在村里到处巡视,将饿死的人集中火化。有些人不愿意被饿死,走上了不归的道路。外面每天都有哪家富户被人洗劫了,全家被砍死或者是被烧死的。庆伯跟柱子哥每天紧紧的守在江藜房门口,荣婶晚上陪着她睡,家里的粮食什么都放在她房里,就是担心有人会冲到江家来抢东西。可就是这样,江家看门的两条大狼狗也还是被人个偷走杀掉了,就在村后山头上被人烤了吃的。那些日子江藜回想起来就跟一场噩梦一般,多少次睡梦中惊醒都盼望着能收到爹娘的书信接她去京城。 回村途中,杏妮跟江春兴致很是高昂,今天买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还美美的吃了一顿,杏妮甚至还唱起了山歌。江藜本来有些心事沉沉,但一听她悠扬婉转的歌声,顿时觉得心里开阔不少,有趣的是走半路上竟然还有人应和杏妮的歌声,那人声音高昂浑厚,和着杏妮的歌声竟是异样的和谐。 杏妮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的差点儿从车辕上摔下去,幸亏赵亮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杏妮惊魂未定的躲进车棚里,再不敢出去 。 回到家里,江藜挨个分发礼物,荣婶跟庆伯拿着礼物,手都有些颤抖了。 “怎么能劳小姐破费呢?”庆伯一遍遍的抚摸着烟袋,语带哽咽的说着。 荣婶却是脸一板,“你攒两个钱容易啊?你当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有钱就乱花,拿去给我退了!” 江藜本想着现在手里有了钱了,别的不说,想给家人都买些东西,好让他们都高兴高兴的,谁知道却惹的荣婶他们哭了起来。 荣婶红着眼睛一把把江藜拉到怀里,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我的小姐啊,我的好小姐,你长大了。” 庆伯在旁边也是泪眼婆娑。 江藜可以说是庆伯跟荣婶养大的。江刘氏生江藜的时候伤了身子,奶水不足,才几个月大的江藜是荣婶一点点的养起来的,最初吃羊乳,她不喜欢吃,老是吐奶。大冬天的,大伙都睡了,荣婶靠在火炉旁打盹,既要防备着不能灭了火,又要给江藜换尿布。偏偏江藜小时候身子弱,经常生病,常常晚上睡不好,要荣婶抱在怀里慢慢走着才能安然入睡,整整一年的时间荣婶都没有睡好过觉。 那时候天冷了,羊没有吃的,是庆伯四处给羊找吃的。喂好了羊,还要防备羊断奶,四处打听谁家有正在哺乳的奶羊,只要听到点儿音信就赶过去跟人商量好买羊,那些日子他都没停下过。 寒冬腊月的,江藜生了病,路上都被风雪覆盖,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荣婶跟庆伯拿了厚棉袄包着小江藜,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整整大半天的时间才走到城里,身上被风雪淋湿透了,风一吹瑟瑟发抖,小江藜却一点儿风雪都没沾上。路上庆伯探路脚下一滑还摔倒在了沟里,腿都摔折了,也没顾得,到了医馆连大夫都说他要是再去晚点,那腿就要废了。 以心换心,荣婶跟庆伯把江藜当亲生闺女疼着,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谁是真的疼爱她呢? “柱子,去村头买几斤肉回来,顺便把赵亮、杏妮、江春娘俩都叫来家里吃饭。”荣婶道。 江铁柱摸摸毡帽,往头上一扣,道:“好嘞,我去了啊,婶子。”说完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荣婶掏钱的手一顿,道:“这小子走的倒挺快,钱也忘了拿。” 庆伯抹了把眼角的泪痕,笑道:“小姐出赌资就赢了这么多钱,这小子成天跟着赵亮出入赌坊,他也跟着赢了钱呢,今儿呀就让他掏钱请我们吃肉。” 荷花高兴的一拍掌,也觉得这主意好。 荣婶看她光顾着傻乐,拍了她一下,道:“还愣着干啥,回家把你老子娘,还有闺女都接过来,晚上一起吃饭。” “他们,就不来了吧。”荷花声音小小的的道,见荣婶横着眼睛瞪她,顿时笑开了颜,“嗨,我这就去。 晚上加上老秀才一家三口领带王李氏,也是满满两大桌子人。庆伯高兴,把前年有人感谢江训帮忙送的一坛子好酒也给拿了出来,跟廖秀才两个喝的酩酊大醉,都醉倒在了酒桌上了,竟然还抱着酒碗舍不得丢。 江铁柱实在,割了十几斤肉,那买肉的也是江家人,还送了四斤排骨,并一篓子剃光了肉的大骨头。荣婶把大骨头放了起来,准备给江藜熬汤补身子用。排骨又是红烧又是清蒸,肉也是炒了好几样,这回荣婶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满桌菜做的色香味俱全,菜还没上桌,荷花姐的女儿扒在厨房门口就不挪步了,嘴里刺溜刺溜的吸口水,小姑娘的样子可爱的紧,江藜跟江春两个禁不住拿着糖果逗她,结果她丝毫不为所动。 晚上满桌子饭菜差不多都吃饭了,每个人都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坐在凳子上都觉得窝着慌,江春一边打着饱嗝收拾桌子,一边念叨着:“要是每个月多这么吃一回就好了。” 江家的生活虽然比村里的大多数人好一些,但生活上其实并没有奢侈多少。江训说到底也是从农村考出来的一个进士,虽然有人相助,但根基实在是浅。他俸禄不多,在京城做官又需要到处打点,也大不容易,每年并没有送多少银子回来。江藜他们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都是依靠田地里的出产,因为江训的身份,江家种地并不用交赋税,这样以来,江家田地虽然不是村里最多的,却是出产最高的了。每年收获了,庆伯留下一部分收入供他们生活,剩下的也会捎到京城去。 一个月吃一回是不用想了,明年这个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就不错了,江藜默默想着。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看戏 寒风呼啸而过,路上行人脚步匆匆,脖子缩的都看不见了,冷风却还一个劲的往里面灌。 江补拙走在江藜身侧,挡在了迎风面,见江藜小脸被吹的红扑扑的,她一个劲的倒吸冷气,就道:“你冷不冷?要不咱们回去吧,反正明天就是冬月祭了,也不差这一天。” 江藜刚一开口就有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已经能隐约听到前面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于是道:“不要紧的,我能扛得住。”说着莞尔一笑,“杏妮今儿早上也过来说过了,江成更是早早的去占了位置,咱们要是不去,他们可得抱怨咱们了。” 江补拙想到江成古灵精怪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我这才半年不在家,藜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江藜笑容一顿,低声问道:“那这变化,是好了还是坏了?” “当然是好了。”江补拙想也不想的说道,“你看你现在有了朋友,又开始学识字、女红,人也比以前开朗了。这才是小姑娘的模样嘛,你以前就是太胆小了。” 胆小?江藜念叨着这个词,展颜一笑。 江补拙被她的笑容窒了窒,突然有一种春暖花开的感觉,顿时觉得这寒风也变小了不少。 到了祠堂外面,江藜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也是愣了愣。 这会儿正是一出戏唱罢,台下的人拍手叫好着,等唱戏的鞠躬下去了,台下乱哄哄的,各自谈论着刚刚看的这出戏,杏妮站起来往后面望去,扭着头左右看去,刚好看到江藜跟江补拙过来,顿时高兴的又喊又摇手的。 杏妮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回头一看是江藜来了,不少人都起身打着招呼,这里面不少都是孩子的,但也有年岁大些的,知道江藜一家在村里是个什么样的村子。 江藜一路见礼着走到了台前,在杏妮准备好的板凳上做了下来。 江成从怀里掏出一把炒花生贼兮兮的塞到江藜的手上,小声叮嘱着:“等会儿开唱了再吃,别让人看见。” 江藜握着花生哭笑不得,杏妮怕她生气,忙解释道:“这是我娘昨儿炒的花生,我用油纸包着呢,不脏。”江成一听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红着脸低着头。 江藜小心的把手里的花生包在帕子里收好,也凑近江成,低声道:“我这里还带了盐渍好的梅子,等会儿开唱了咱们偷偷吃。”江成顿时笑开了。 这里做的都是江氏族人,自个吃独食总是不好看的。但大家都不是很富裕,就这点儿花生还是杏妮她娘从牙缝里挤出来让孩子们打牙祭的。江藜知道江成是把她当自己人才会把花生分给她的,当然不想让这个机灵的小子伤心了。 杏妮刚刚还有些惴惴的,见江藜这么平易近人,刚刚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虽说江藜平时在她跟江春面前并不摆架子,可是她总有些害怕江藜,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赵亮说,她这不是怕,是敬畏。 这一会儿江藜跟江成已经聊的热火朝天了,因为是预热,再者这天儿太冷,今天就点了几出打戏,却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江藜没怎么听过戏,江成听她连穆桂英挂帅都没听过,就用一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手舞足蹈的开始给她讲戏。 “庆祥班的打戏唱的是最好的,往年都是请的他们,可今年他们嫌天冷,不愿意来。”江成说着有些失落。 这事江藜也听说了。因为江鲤村的冬月祭一直都是跟庆祥班合作的,两家也有了默契,是以今年族长他们也没提前去通知庆祥班过来。这眼看着就要来村子预热唱两天戏暖暖场子了,庆祥班那边才传来信儿说今年冬天不来了。族长他们气的够呛,去庆祥班也吃了个闭门羹,眼看着人请不来了,只好换个戏班。可这寒冬腊月的,往门外一站就冷的直哆嗦,还怎么开嗓子唱戏,要是冻坏了可咋整,是以戏班纷纷拒绝。 今儿请来的这戏班叫吉祥班,是江有才的先生推荐的。在城里不算有名,也就勉强混个温饱。一听来这乡下唱戏,又是这么冷的天儿,本也不想来的,但江有才的先生跟这戏班的班主有些交情,而且戏班今年也确实没什么生意,今年冬天还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呢,族长知道请戏班不容易,又往上抬了抬价钱,吉祥班这才答应过来的。 “他们今儿只唱三出戏,您们来的太晚了,等下只有一场戏了。”江成说的很是惋惜,在乡下本来就没什么娱乐,看戏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了。十里八乡哪里有唱戏的,孩子们就成群结伴的去看戏,大家也都是跑惯了的,大人们也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倒不会拘着他们。而且每逢这个时候,还会有挑货郎过来,一两个铜板能买一大包饴糖,还有各种颜色做工精巧的毽子、头绳、糖人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江藜认真的听他说着,时不时的应和两句,让江成越说越起劲,直到戏都开场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最后拍着胸脯跟江藜保证,“以后哪儿有唱戏的,我都邀你一起去。” 江藜含笑点头。 最后一出戏是《空城计》,江藜看过的戏一只手都数得完,也没有比较,但她觉着这出戏唱的还不错,于是也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中场的时候江成推了推她,指了指她手里的花生,她才想起来,学着江成的样子,偷偷的剥了颗花生塞进嘴里,然后跟江成两个捂着嘴偷笑。 散场了,大家都拿着搬来的小板凳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去。江成还在回味刚刚的戏,猛然拍腿道:“我以后也要像诸葛先生那样,摇着扇子,啥啥都能预料到。” “那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江藜点点他的头,笑道:“你姐说你平时不爱读书,我最初还不信,现在是更不信了。” “为啥?”江成疑惑的问道。 江藜一副别想骗我的模样,道:“诸葛先生就是因为看了很多书,才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你崇敬诸葛先生,当然也是爱读书看书的喽。” 江成憨憨的挠挠头,红着脸道:“是嘛。” 杏妮很少看到他弟弟露出这般模样,顿时崇拜的看向江藜。当初亮子哥就是江藜给劝好的,要是她能把成子也劝的爱读书就好了。 想起亮子哥,杏妮顿时脸色一暗,有些担忧的道:“这天这么冷,亮子哥还去城里做帮工,也不知道吃住咋样?可还受得了。” 江藜一听赵亮的名字,顿时心里一突,脸上有出现担忧的神色。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豹子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庄家摇着骰子,大声喊着。 赵亮满脸通红,隐隐有汗珠从额头流下,眼看着就要流到眼睛里了,他伸手抹了一把,看着手里已经被汗浸透的银子,心跳如鼓。 “赵大爷,买大还是买小啊?”旁边有人嬉笑着问道。 这人也是赌坊的常客,跟赵亮两个也算是个面熟,有时候还会一起赌赌钱啥的。两人赌瘾都大,可都是十赌十输的,常常都是输个精光被人给赶出去。这人已经有两个月没看到赵亮了,之前听说他偶尔会来赌坊每,可他俩也没怎么碰上,唯一的一回他听到赵亮的消息赶了过来,赵亮却刚刚赢了钱走了。赌坊的人都说赵亮是有了大靠山了,最近逢赌必赢,他听了心痒痒,一直在赌坊里转悠,就是想碰到赵亮了,好跟着他一块儿发大财呢。 谁知最近赵亮跟突然转性了一样,不来赌坊了,这人等了这么久耐心都快要耗尽了,却又再次听到赵亮的消息,得知他拿了两百两银子来赌坊赌钱,他也赶紧追了过来。 赵亮的手气可真够臭的,两百两银子一上午就输的只剩五十两了,连带着他也跟着输了不少钱。本以为赵亮会拿了银子等下次再来翻本呢,结果他这回像是赌瘾犯了一样,赌红了眼就是不愿意走。 已经第三天了,赵亮手里只剩下五两银子了。这是他最后的本钱,他,不能输。 赵亮手伸了伸,要往大的方向放去,旁边那人又开口道:“哟,赵大爷想清楚啦,这可是你最后的本钱啦。”说着还大笑两声,完全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猛的缩回手,紧紧的闭上眼睛,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声音,赵亮握紧手里的银子,脑海里想着江藜的话,顿时觉得心口一紧。 “买定离手,”庄家最后喊了一声,环视一圈,随后掀开骰盅,大声喊道:“四五六点,大!”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咒骂。 旁边那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又开始左右游移,不知道买大好还是买小好。 赵亮捏紧了银子,静静的看着旁人下注。 “哟,赵大爷不赌啦?输不起呀,输不起就别进赌坊呀。”那人说完把银子扔到小上面,啐了一口在手上,搓着手道:“爷爷我还就真不信邪了。” “买定离手。”庄稼四处巡视着大家下的赌注。 赵亮四处看了看,最后弯腰正要往钱放银子,谁知被人推了一把,银子脱手而出最后落在赌盘上面,他正要往回拿,庄家大喊道:“买定离手。”还敲了敲他的手。 赵亮恨恨的回头,旁边那人一脸幸灾乐祸的道:“哟,赵大爷,您这回选的好。您这要是赢了,就是通杀呀。” 赌盘上,大小上面都放了很多银子铜板,只有豹子上面只有沾满了汗渍的银子孤零零的在上面。 现在争吵已经没用了,赵亮心里各种祈祷,希望他这最后的五两银子不要输掉。 “大,大”“小,小” 买大的跟买小的卖力的呼喊着,好像这样就能真的喊出自己心里想的数字一般。 “开!”随着庄家一声开,骰盅被打开,在众人惊讶骂娘的声音中,庄家高声道:“三个一点,豹子!” 赵亮呆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旁边传来一声咒骂,他才惊醒,忙把赢的钱捞了回来。 那边那人钱输光了,眼看着这边庄家已经瞪着他了,忙脚底抹油溜了,临走到门口,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赵亮赢了钱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顿时狠狠的啐了一口,阴沉着脸走了。 大雪下了一夜,谁能想到第二天竟然晴了,早上起床推开窗子就能隐隐看到太阳了。 江藜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吃了早饭,杏妮跟江春就都来了,三个小姑娘穿着素净的衣裳出了门,往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止有江氏族人,还有十里八乡赶来看戏的。祠堂重地,女人跟外姓人是不能进去的。 三个小姑娘往这边来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的。其中杏妮爹娘早早的就来了,她爹跟她弟弟去祠堂里面了,她娘跟几个婶子在一起说闲话,见到她们忙挥手让她们过去。 三个小姑娘跟长辈打了声招呼,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听她们说些家长里短来。 “就是那边那个瓜子脸的姑娘,就是牛头村杨老三的闺女,说给了我们族里的顺子。”其中一个婶子指着远处树下的一个皮肤白净、瓜子脸,相貌姣好的姑娘说道。 其他人想来还没听说这个消息,都一脸惊讶的道:“哟,这姑娘模样俊。” 江春见江藜有些迷糊的样子,就低声道:“牛头村离咱们村子不远,往年挖渠的时候我还从他们村子路过。听说这个杨老三家闺女多,生了四五个闺女就是为了得个儿子。这个是他家二闺女,顺子哥家看中这姑娘长的好,又勤快孝顺,就出了不少聘礼定下了这门亲事。我也是前天才听说的。” 杏妮也凑过来低声道:“顺子哥今年好像也被选中了,等会儿他也是要念祭词的,你们说这姑娘不会就是来看顺子哥的吧?” 江春掐了她一把,打趣道:“你以为谁都跟你和赵亮似的,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要我说呀,这姑娘以前见没见过顺子哥都未必呢,这婚事就这样定下来,那不是两眼一抹黑嘛。这得亏是我们顺子哥是个好的,要是碰到一个爱喝酒赌钱打婆娘的咋办?我以后要成亲也要好好见见,两人说说话处处,看合不合得来才能答应嫁人。要不然嫁错了,哭都没地儿哭。” 杏妮想想也是她说的这个道理,想到赵亮整个人觉得甜滋滋的。 三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惹的杏妮她娘往这边瞅着,三人忙站好,一脸乖巧的模样,惹得众人又夸了几句。这时候从祠堂里传来浑厚的钟声,大家知道这是冬月祭正式开始了,忙起身往祠堂方向望去。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右手 冬月祭有三个部分,首先是族长颂读江氏族规,以族规约束族中子弟。并将这三年来族中出现那些优秀子孙,做出那些杰出贡献,以及哪些子孙犯了什么错事一一告知祖先,一来请求祖先恕罪,二来也祈求祖先保佑子孙平安,江氏一族繁荣昌盛。 然后就是所有江氏族人去祖坟祭告祖先,徒步走到江氏祖坟,绕村一圈再走回来。这一圈的路程,走在最前面的是族长跟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们,然后就是三十位年轻的江氏子弟一路齐声颂读祭词。这由祠堂门口开始,他们一直要颂读一路,中间不许出现错误,不然就是对祖先不敬。所以这人选也是很严格的。而江氏一族其他子孙跟在他们身后,这个时候江藜她们这些姑娘们也是要跟着去的。 最后就是回到祠堂门前,由选出来的优秀少年颂祖恩,宣扬江氏祖先的孝义事迹,让众人瞻仰,并讲这优秀的品格发扬下去。 祠堂外面虽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这会儿大家都很安静,即使说话也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里面似的。江藜抬头四处看着,顿时眼睛不动了。 “族长他们出来了。”江春拉了拉江藜的衣袖,有些激动的说着,抬头见江藜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瞅着一个方向,那眼里像是含着强大的杀气一般,看的她心惊,忙推了推江藜。 江藜感觉到有人在叫她,但她却听不清那人说的什么,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响着的是“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不要脸的姑娘家,你可真给江家丢人”“这样不知廉耻的yin妇就应该烧死她”,她清楚的记得那些人说这些话时恶毒的嘴脸。 “……悠悠人生,白驹过隙,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三十个年轻人的声音整齐一致,声音高亢有力,这声音直传到江藜的心里,她这时才清醒过来。她再不会跟前世走一样的路,再不会那样窝囊被人污蔑肮脏的死去。 …… 走在去祖坟的路上,江藜不得不感慨天公作美。要是今儿还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这冬月祭肯定要逊色不少的。不说别的,肯定没这么多人来围观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走在最前面的还在高声朗读着祭词,场面倒是蔚为壮观。看着路边还有不远处山头隐约站立的人影,江藜他们这些跟在后面走的江氏一族的女子都觉得自豪。 远远的看着一辆牛车往村子这边飞奔而来,江藜心里一跳,等牛车走进了,隐约能看出人影了。 江春眼尖,拍着江藜道:“是柱子哥。地上还有雪没化呢,他咋赶那么快的车。”说着她双手做喇叭状凑到嘴边,大声喊道:“柱子哥,柱子哥。”说着还连连摇手,惹的前后的人都瞪着她,她这才吐吐舌头收敛了,抱怨道:“柱子哥咋不回我一句呢。” 杏妮见大家一个个皱着眉头从她们身旁走过,忙拉着江春跟上了队伍,低声道:“可能人太多,他没听见。你注意这些,有事等回去再说,这会儿可还是去祭祖的路上呢。” 江春也知道自己表现过了,忙跟着队伍低眉顺眼的往前走,嘴里念叨着:“祖先莫怪,子孙江春无意冒犯。” 江藜这会儿也忧心忡忡,脚步随着大家往前走,头却往后看去,直到看不到江铁柱的牛车,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来,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今儿就称病不来凑这热闹了。 好不容易熬到在祖先坟前祭拜完了,回程途中,江藜让江春、杏妮帮她挡挡,她挤到路边凑热闹的路人里飞快的往村里跑去。 江铁柱飞快的赶着牛车回到村里,进了村才发现这会儿大家伙都去村外祖坟那儿了,好在村里的老郎中并不姓江,而他年纪大了也没去凑这热闹,江铁柱去他家,扛着他的药箱就把人给带到江家来了。 江藜回来正好看到江铁柱拉着大夫进门,顿时心里一跳。 大夫在里面看诊,庆伯在旁边照应着,江铁柱跟江藜走到一旁,低声道:“小姐让我去接赵亮,我走到半路刚好发现有一群蒙着面的歹人在围殴一人,他们正好挡着路,我只好下来搭把手,结果发现被打的人是赵亮。” 江铁柱见江藜面色阴沉,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那些人的意思好像是赵亮在赌坊欠下的债。” 这赵亮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之前小姐那样帮他,好不容易让他赌瘾小了,他竟然秉性难改,又去赌钱。 赵亮之前欠赌坊的钱早就还完了,就连借他们村里的三两银子上回江藜给他算了账,他也把债给还了,怎么现在又有人来招他讨债,难道是这回他把银子都输光了,然后又借了赌坊的钱? 不对!江藜眼前一跳,如果欠了赌坊的钱,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了赵亮,那些人肯定不是赌坊的。 “小姐,”这时庆伯陪着郎中出来了,说道:“赵亮醒了,说要见小姐。” 屋里赵亮痛苦的**着,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又挨了这么重的打,身上疼的他恨不得不要这身子了。 “赵亮,你怎么样?”江藜担忧的站在床头,轻声问道。 赵亮吸了口凉气,扯扯嘴角,却不知道他现在整张脸被打成猪头,笑比哭还难看,“大小姐,我不负所托,我赢钱了!” 看着他眼里的亮光,江藜觉得眼睛有些酸,“是嘛,我就说你很有本事的。” “别告诉杏妮,她知道了,又得哭了。”赵亮低声道,声音里有浓浓的歉疚。 江藜愧疚的道:“对不起,赵亮,对不起。”说着伸手握住赵亮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 赵亮使了使劲,看着他的右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顿时心如死灰,屋子里一时只有江藜低声的抽泣声。 “大小姐,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跟你没关系的。这就是我赵亮的命,这就是命!啊----”赵亮拼命大喊着,泪水顺着眼角没入头发里,脸上青筋直突。 “不,不是命!”江藜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我送你去城里,花再多钱我也让人把你的胳膊治好。”说着江藜对外面喊道:“柱子哥,准备牛车,我们送赵亮去城里。” 门外江铁柱应了一声,赵亮却摇摇头,用完好的左手狠狠的捶着床,道:“我已经是哥废人了,废人了,不要浪费银子,大小姐,不要浪费银子。那是救命用的。” “救命,那些人的命,不救也罢!”江藜想起在祠堂门前看到的那些人,咬牙切齿的道。************************************************************感谢若清20121215、藍天海的打赏~~~我是尽忠职守的存稿君!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命 “这是药方,我这里药不齐全,你们还得去城里抓药。右手已经彻底废了,这冰天雪地的又耽搁了这么久,就是华佗再世也没法子。唉,其他的都是皮外伤。”郎中把药方递给庆伯,嘱咐道。 江春、杏妮一路从外面冲了进了,喊道:“郎中,郎中,快去祠堂,不,去秀儿家,有人受伤啦。” 两人说完外面呼啦啦的又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上还穿着祭祀的衣服,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那衣服是荣婶、王李氏他们缝的,冬月祭念祭词的三十个人专门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郎中,快些点儿,救命啊。”那男子一脸焦急,大冬天的脸上都出了不少汗,拉着郎中就往外冲。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了,江春本想跟着人群回去看看受伤的那人有没有事,走到门口听到杏妮的声音,顿时停下了脚步。 “是谁受伤了?是亮子哥吗?” 江春猛然回头,庆伯有些不忍告诉杏妮这个残酷的事实。 “杏妮,赵亮刚刚睡着,你进去看看他。”江藜脸色晦暗站在门口说道。 江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握紧了杏妮的手跟她一起进了屋。屋里光线昏暗,但她们还是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浑身是伤的赵亮。 杏妮握着赵亮的手,想哭又不敢哭,怕吵醒了他。 江春陪在里面心里难受,红着眼睛出来了,瓮声瓮气的问道:“他咋成这样了?是不是又去赌钱被人打了?” 江藜摇摇头,道:“不,是我害的他。”说着她转过头,看着江春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江春,如果我告诉你明年是大旱之年,粮食颗粒无收,会有很多人饿死,你信吗?” “啊?”江春瞪大眼睛,等消化了江藜说的话,摆摆手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都说瑞雪兆丰年,村里的老庄稼把式都说了,明年肯定是丰收年,怎么会是大旱之年呢?小姐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对,这就是大家的反应,她也曾问过庆伯,庆伯也是同样的语气,认为明年回事大丰收,然后把家里多余的粮食卖掉了,卖的钱又托人送到京城去给她爹娘了。 连庆伯都不相信她的话,谁又能信呢? 当初在庆伯这里吃了闭门羹,江藜就不再提起这件事。后来遇到赵亮,她就借了赵亮的手攒了二百两银子,她本来打算明年开春就用这二百两银子当路费,去京城找爹娘问一个答案,上回去镇上却又改变了主意。 她有了路费能一走了之,可是江补拙、赵亮、杏妮、江春他们这些人呢?他们有把她当作亲妹妹疼爱的,有把她当恩人一般敬着的,有把她当朋友一样对待的,她不想刚刚给了他们希望,转身又把他们的希望打破。 她想救他们,甚至想救更多的人。 她告诉赵亮明年有干旱,赵亮二话不说就问有什么他能做的,然后她把二百两银子给了他,让他去赌坊赌钱。 赵亮拿了银子,谁都没告诉,就这样去了赌坊,一去三天三夜。 她跟赵亮约定好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到了这一天不管赵亮赢了还是输了,都要收手回来。昨天晚上赵亮没有回来,她不放心才让江铁柱去接他,没想到他竟遇到歹人了。 听赵亮的意思,打他的人应该是赌坊的赌徒,赌输了钱,心里不舒坦。又见他赢了钱,所以想打劫,顺便教训他。 从前听别人说赌徒都是不要命的,今天江藜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赵亮他才十五岁啊,好好的右手就这样废了。 江春笑了一会儿见江藜一脸严肃,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小姐,你真不是骗我的?” 江藜叹息一声,摇摇头:“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也相信明年是大旱之年。”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江春才消化了听到的消息,怯怯的问道:“那这事跟亮子哥有什么关系?” “是我害了他。”江藜看向屋子的方向,低声道:“我如果不告诉他这个消息,不让他去赌钱,不想着救那些人,赵亮就不会因为赢钱被人嫉妒,也不会招来这场祸事,他不会受伤,他的胳膊也不会被人打断。他已经逐渐改掉了恶习,他跟杏妮会有很好的未来,这一切都被我给毁了,被我给毁了!”说道最后,江藜已经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巨大的愧疚的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江春有些怔愣的看着痛哭的江藜,她从来没想到这个一直有些神秘低调的大小姐,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在她面前哭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这不怪你,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胡说八道的人。小姐你只是年少无知才会被骗,你也是心善想救人嘛,这不怪你的。”江春有些干巴巴的安慰着。 江春说不怪她,赵亮说是命,她就是不信命,她就是想改命,她救过赵亮一次,让他躲过了被人打断腿脚成为残废的命运,却不想命运并没有真的就此改变。她出手让赵亮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更改,却又由她将赵亮的命运变得跟前世一样了,难道他们的命都逃不过吗? 逃不过吗? 江藜痛哭不只是因为赵亮的胳膊残废了,也因为这事让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被彻底打破了。她帮不了别人,也帮不了自己。赵亮的胳膊还是残废了,那她呢?还是会跟前世一样,被人污蔑失贞含冤而死吗? “多可笑,我竟然还以为能躲过!春儿,我以为能躲过!我太天真了,我想帮你,想帮你娘,想帮赵亮,我还想帮自己改变命运,可是老天不愿意放过我们,他不放过赵亮,你看,赵亮的胳膊还是被打残了。接下来呢,是你娘还是我?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为什么!”江藜瘫坐在地上仰天问道。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昏迷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瞬间就把她淹没,她刚想张口呼救,却灌进了冰冷的喝水,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身上缠绕着的绳子以及压在身上的石头,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些束缚,绳子勒的紧紧的,她越挣扎勒的越紧,更加挣不开了。她急的要哭,心里哀嚎着:“救命啊,谁来救救她?” 难道是要死了吗?就这样无牵无挂的死了吗?可是她还有夙愿没有完成呢。 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江藜温暖的哭了起来,她获救了吗?是谁救的她? “你笑的样子很好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藜有些迷糊,谁在说话? 费力的睁开眼睛,一束光斜斜的照射下来,江藜看不清眼前人的脸,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死他!杀死他! 怎么杀? 不是应该有匕首吗? 对,她的匕首呢? 江藜到处翻找她的匕首,她记得她有一把匕首的,那匕首很是锋利,削铁如泥,只要轻轻的碰一下就能出血,她要用匕首杀了这个人。 她的匕首怎么不见了? “小姐,你要找什么呢?”荣婶一脸憔悴的坐在床头,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见床上江藜两手不停的摸索着,忙低声问道,却只看到她嘴唇蠕动,听不清她说的话。 江春蹲在门口,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还在不停的流泪着,虽然荣婶跟荷花姐没有说她什么,但她们却都不搭理她了。她知道她们是担心江藜,她也一样担心,可是心里却也觉得委屈,自己真的没跟江藜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的江藜就晕过去了,这两天一直都昏昏沉沉的,郎中也来看了,就是不见好转。 这边江藜昏迷着,那边赵亮伤了胳膊也对杏妮恶语相向,不愿意见她。整个江家都浓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庆伯坐在堂屋里,看到荣婶端着药碗出来,忙起身问道:“小姐怎么样啦?” 摇摇头,荣婶叹息一声:“还没醒。”把药碗搁在桌上,荣婶无力的坐在凳子上,庆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荣婶才道:“要不就请个道士来驱驱邪吧。小姐这个样子,大夫也敲不出什么问题,受不得驱驱邪真的能好呢。” “又在听谁胡说!”庆伯敲了敲烟袋,瞪了一眼荣婶,“老爷最不喜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晓得。可不许再提了,明儿我再去镇上给小姐找个大夫回来,镇上的大夫治不好,去就去城里给小姐请大夫。一定把小姐给治好!” 请道士这个注意荣婶直到她提出来也不会被允许,老爷要是知道小姐惹了脏东西了,肯定更不喜小姐了。再者,村里虽然也有人家请过神婆,但荣婶瞧着也没见什么效果。她提出来完全是没有法子了。这两天小姐吃东西就艰难了,这要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前儿我去镇上听说姚大夫出诊去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我再去一趟。姚大夫妙手回春,一定能救醒小姐的。”庆伯捶了捶有些僵硬发酸的腿,撑着桌子站起来,一边高喊着让江铁柱把牛车赶出去。 荣婶往外看了看,劝道:“今儿雪大,路上肯定不好走,还是再等等吧,明儿小姐要是还不醒,我们就直接把小姐送到城里去,找城里的大夫给小姐看病。我还就不信了,小姐好好儿的,又没磕着没碰着,咋还就醒不过来呢。小姐从小就三灾五难的不断,她吉星高照,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庆伯也想不明白,他就走开了那么一会儿,小姐跟江春两个说话,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呢?难道真的是被什么给迷住了? 望着门外的白雪皑皑,庆伯叹息一声。冬月祭过后就开始下大雪,小姐昏迷的这几天雪下的越来越大,出门走路就不方便,更何况是赶着车了。镇上很多大夫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天儿出诊,而且还是来这么远的地方。他去城里找大夫一来一回的也耽误功夫,还不如像荣婶说的那样,明儿直接送小姐去城里医治。 明儿路上肯定不好走,庆伯想着就去找江铁柱去了,要把牛车摆弄摆弄,好让江藜明天睡着舒服些。 下人房里,呼啦传来一声碗筷摔碎的声音。 赵亮铁青着脸望向床里,声音冷冷的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杏妮强忍着泪意,蹲在地上捡着碎碗渣道:“亮子哥,你现在不方便,我伺候你。你要是不想吃这些,你说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要不,我给你烙饼子吃?你不是说喜欢我烙的饼子吗,这里什么米面都有,我等会儿还给你放些肉末进去,肯定更香,更好吃。” “我叫你走你听不见吗!”赵亮吼道。 杏妮握紧手里的碗渣,手被割破了也不在意,哽咽着说道:“亮子哥,我不走,我说过我要陪着你,你变成什么样我都陪在你身边。荣婶跟我说了,你受伤了心情不好,让我迁就着你,你打我骂我,我都不在意,就是求你别赶我走,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你想说说话了,我陪你说话。你不想说话,我就不说话,我给你做饭吃,我给你熬药,好不好?求你不要赶我走。”杏妮说着痛哭起来,“大小姐昏迷不醒,春儿每天守在大小姐门口也不敢进去。我去劝她,她也不听我劝。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要是大小姐醒着,她肯定知道怎么劝你好好养伤,她一定不会让春儿这样糟践自己。” 本来还死气沉沉的赵亮突然坐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一个皱眉,却没有叫出声,而且大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大小姐昏迷不醒?她怎么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他这样关系江藜,杏妮心里有些不舒坦,却也没想太多,忙扶住他,道:“你小心身上的伤。”让赵亮靠在床头,杏妮才道:“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啦,突然就晕倒了,这几天都没有醒过来。请了好些大夫都没查出来毛病,补拙堂兄听说城里有一个医术很了不得的大夫,已经赶过去了。我刚刚出去还听庆伯说要去城里,我等会儿去跟庆伯说一声,让他明儿把你也带去城里。城里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得能把你的手给治好。” “大小姐是什么时候晕倒的?”赵亮想起他受伤回来那天江藜看着他的胳膊,神色就有些恍惚,心里很是担忧,果然听的杏妮回他,“就是冬月祭那天。” ****************************************************************推荐一本已经完结的种田文《珍居田园》,还不错,喜欢种田文的亲可以去看看哟~~卖了她,还要谋害她弟,卖身钱还要养这群白眼狼, 呸!哪有这么好的事! 看她如何让这群白眼狼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弟弟,咱没家了。 穿山越岭,带领幼弟寻找悠然田园,建设他们的幸福家园 [bookid=2768120,bookname=《珍居田园》]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亲近 过年的气氛一天天浓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是小巷子里也常有小孩子从门里飞快的跑出来,手里拿着吃食高声唤着三五玩伴。 穿着官服的儒雅男子,缓缓走在巷子里,脚踩在已经冻成冰的雪上嘎吱嘎吱响,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脸,嘴角微微勾起。 小时候他最盼望的就是快要过年的那段时间了,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忙的顾不得他,他就能偷的一点儿空闲,偷偷的从窗户里翻出去,跟同伴一起在村里到处溜达,谁家做了好吃的闻着香味就摸过去了,站在人家门口舍不得走,非要拿到吃的了,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要是碰到小气的人家舍不得给,他们一群人还会调皮捣乱搞破坏,常常气的大人跳脚,他们却得意的不得了,总觉得大人管不了自己是很值得自豪的事。 一晃眼也这么多年了。 守门的老陈头正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晒着太阳眯眼打瞌睡,听到咳嗽声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只听得老爷说道:“起来吧,好好看门。” “老爷放心,老奴再不打瞌睡了。”老陈头忙道。 江训脚步一顿,回头淡淡道:“今儿虽说出了太阳,但是天凉,这样的天儿睡觉容易伤风。你年纪大了,注意着些。” 老陈头刚刚七上八下的心刚刚平息,听了这话顿时又激动的直扑通,老爷真是体恤下人,能给老爷看门,他老陈头也是祖上积德了。 江训一路走来,碰到的下人都忙停下行礼,他点头应了一声往花厅走去。这个时候夫人一般都是在花厅处理家务或者是接待各家送礼的人的。 “这事我知道了,等老爷回来就不……”江刘氏话音一顿,笑着起身,手从桌上扫过,刚刚还展开在桌上的信就被她捏在了手上。 江刘氏上前两步接过江训的官帽,问道:“老爷今儿回来的早,衙门封印了?”江训结果下人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今年事情处理的早,就早早的封印了。晚上杨大人、徐大人、孟大人约了我在醉仙楼吃酒,我回来换身衣裳就要出去了。”说着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年家里忙吗?乡下怎么样?有送信来吗?” 江刘氏笑容一顿,手握紧,指甲嵌进肉里尖利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重新又扬起笑容,道:“家里都好,今儿杨大人几家的年礼都送过去了,他们也都回了礼,这是礼单,你看看。” 江训摆摆手并没有接礼单,说道:“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只是今年孟大人家里刚办了喜事,送礼的时候礼数要做足了。”孟大人的大儿子上个月刚刚娶妻,新娘的伯父上个月才刚刚升任礼部尚书,这关系要打好。 江刘氏一听暗暗记在心里,想着等过年的时候要准备一份厚厚的见面礼给新人了。 “芷儿跟巍然呢?”江训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一双儿女,于是开口问道。 提起一双儿女,江刘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深了许多,眼角的细纹也明显起来,“这俩调皮鬼,说是要去舅舅家看小鹿,这不,今儿晌午做完了先生留得功课,两人就跑了。我说等过两天家里闲了我们一起过去,他俩非不答应,这不让石柱驾了车送他们过去的。”说着抱怨起来,“这两个皮猴,先生一放松他们就玩疯了,我劝也劝不住,打又舍不得,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说是抱怨,但看江刘氏眼里深深的笑意,就直到真如她所说,这一双儿女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江训想起先生说的小儿顽劣的话,隐隐也有些头疼,他平时政务繁忙,能抽出来管教孩子的时间不多。夫人江刘氏虽然精明能干,却读书不多,不能在功课上对小儿子加以督促,再加上她慈母心,宠溺的儿子无法无天,连先生都拿他没办法。女儿倒是还好,平日里跟着杨大人家的姑娘一起学习女红、礼仪倒学的有模有样,好几次都听到杨大人夸奖芷儿聪明乖巧,知书识礼。 想到女儿,江训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了一个瑟瑟缩缩,抿着唇悄悄抬头打量他的身影。那小人儿总是躲在荣婶身后,叫他爹的时候声音像是含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一般,你得靠近她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直到有一天他外出访友回来早了,走到后院的时候,听到她中气十足的站在门口,叉着腰大声喊着:“江石柱,你不去劈柴,小心我告诉铁柱哥,让他揍你。铁柱哥一拳头就能把你牙打掉。” 原来她并不是真的怯懦,她只是在他面前装的乖巧软弱罢了。从此以后他在不想着亲近她,只要直到她过的好就行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亲近。 “乡下今年的年礼送厚一些,给廖先生、王李氏都送一份礼过去,也算是感激他们教导藜儿了。”江训说道。 江刘氏觉得嘴里一片苦涩,刚刚还笑的欢快的嘴角顿时僵住,扯了扯嘴角道:“知道了,老爷。礼都送的厚呢,今年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送过去,都是我弟弟走南闯北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京城都不常看到呢,更何况乡下了……” …… 江春端着药碗进了屋,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将江藜手里的书轻轻抽走放到床头的四方小桌上,又把江藜放在外面的手塞到被子里,这才又端了药碗出去。 荣婶送走了来送礼的人,看到江春端着满满的药碗出来,皱眉问道:“小姐不吃药?” 江春摇头,“小姐睡着了,我想等她醒了再吃。”荣婶伸手佯装要打她,“就你们这样惯着小姐,才把她给惯坏了。大夫说了,这药要按时吃,不吃药病怎么能好。” 江春往旁边一缩,手里的托盘被荣婶抢走了,她嘟哝着跟在后面再次进屋,“小姐又不是大夫救醒的,是我跟小姐说话她才醒过来的。那些个什么大夫,医术不精还爱开这些难喝的药,要是我也不乐意喝。” 荣婶回头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的说:“是,你功劳大,你把小姐给叫醒了。得亏小姐醒了,不然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江春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正文 第三十章 喜事 屋里江藜并没说睡熟,江春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人懒懒的不想动弹,这会儿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也睁了眼睛坐了起来。 荣婶进屋进见江藜正要穿衣,三两步快走到桌前放下药碗,嘴里叫道:“我的好小姐,病才刚刚好点儿,你就别折腾了,快快躺好。”说着扶江藜又躺回床上,对江春道:“快把小姐的药端来。” 这次昏迷的久了,又没有任何征兆,可算是把荣婶给吓坏了。江藜醒来的时候看到憔悴的荣婶,也是吓了一跳,这要不是江春叫醒了她,任她这样昏迷下去,最后最先倒下的估计还是这个从小把她当自己孩子疼爱的荣婶了。 其实很多次江藜都能感觉到荣婶她们跟她说的话,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匕首杀死那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在她昏迷的那段日子里,她一次次的经历着前世的一些事情,从八岁那年父亲母亲带着妹妹离开去了京城开始,到最后她被扔下水,那人都会来救她,可是她就是没有找到那把杀死那人的匕首,然后她被淹死,又重新回到八岁那年。如此循环往复,她已经快要接受这样的命运了,既然注定要死,她为什么还要如此辛苦?最后是江春趴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江藜,不一样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跟以前也不一样了,赵亮也不一样了。你看,因为你我们大家都改变了。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你救不了我娘,救不了我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看我们大家都不一样了。亮子哥虽然胳膊断了,但是我坚信他会好起来的。就像你说的,他是为了救人才会去赌钱,才会招来祸事。他是在做好事,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同样我相信你,你说有干旱肯定有干旱的,你快点醒过来,我们还要去救更多的人呢。亮子哥说,他赢的钱还埋在城门口的大树下,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那天晚上荣婶在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送江藜去城里看病,没有理会江春,她就在江藜的床边这样说了一宿的话。 从小时候她们这些村里同龄孩子对江藜的羡慕、嫉妒,到七夕她们一起出去玩时,大家想跟她说话又不敢的忐忑、纠结,后来因为她们的河灯相撞江春对她的恼恨。打伤她以后,江春心里的愧疚,相处以后慢慢对她的改观、喜爱以及感激,还有她们一起经历的这些事情。 江春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江藜在昏迷时没有经历过的,她随着江春的讲述,昏迷时的经历慢慢变了,最后竟然挣脱了前世的桎梏醒了过来。 那是天光熹微,江藜张开眼睛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熟的江春,睡梦中的江春也是那样的不安,还在嘟哝着“江藜你快醒过来,我相信你”的话,她的心里暖暖的,热热的。到底还是跟前世不一样了。 江藜醒过来以后才知道,赵亮听说她昏迷了,也拖着受伤的身子过来探望过她好几回,甚至有了感悟,要好好珍惜人生,不再对杏妮横眉冷对的赶她走了,下定决心以后好好做人,再不让杏妮担惊受怕为他伤心。 昏迷了好几天,江藜虽然醒了身体却还是很虚弱,荣婶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她把身子养好了才允许她下床走动。荣婶也是被她给吓住了,这才半年的时间她就大病了两场,眼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生病受伤,荣婶也很自责。 养病的日子最是难熬,好在江藜有一个好堂兄江补拙,给她买了两三本话本、游记解闷,有时候也会陪她说说话,讲讲学堂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江藜这才知道,他在镇上读书跟江有才在城里读书还是很有差别的。 城里的书院束修高,学生的待遇也好一些,有专人做饭,做清洁,还会帮学生洗衣裳,也会收取一些费用。但是这样以来也让学生们少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读书了。可谓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江补拙在镇上读书,待遇就差了许多,当然他的束修也少很多,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起的。他们在学堂里,也有专人做饭,但是饭菜有好有坏,价钱有高有低,不同家庭的学生都能有选择。但是洗衣服、做清洁这些一定要他们自己动手的,当然有的学生住的近回家让家人洗衣服也可以。学堂的清洁是编排好了的,每个学生都要打扫,而且冬天的时候取暖还需要他们自己劈柴。他们的先生说了不能把他们教成百无一用的书生。 有的新学生还不会劈柴,连斧头都不知道怎么用,每次都闹出笑话来,还有的学生偷懒,衣服好几天都不洗,屋子里都是馊味,被师母临时检查发现了,罚学生做了五天的清洁打扫。真是连一个屋子里住的其他学生也罚了三天,理由是他们是同窗住在一起,就应该相互监督,共同成长,而不是任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江藜觉得江补拙的师母很有智慧,特别喜欢听有关她的事情,江补拙就多挑了几件师母的事来说。原来师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有才名,当初求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烂了,可她就是看不上那些人。后来去上香的时候碰到了江补拙的先生,当时先生还是一个穷酸秀才,自己都吃不饱了还时常救济附近的孤寡老人,跟贫困孤儿。先生有才华跟爱心,两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师母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先生。后来先生虽然在科举上没有更进一步,但两人在城里开了个书院,日子过的也很逍遥自在。他们的书院在镇上甚至在城里都很有名气。更重要的是先生这一辈子对师母很是敬重爱慕,两人成亲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但先生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江藜很敬佩师母,同时也很羡慕他们这样的相伴。乡下有的人有了点闲钱都会在外面胡乱来,还有的甚至想娶妾闹得不可开交,先生这样的身份地位竟然还能洁身自好,足见有多珍贵了。 江春听的也很羡慕这样的感情,说起娶亲突然想到近来村里的喜事,“顺子哥的婚事定下来了,明年开春就娶亲了。”********************************************************************抱歉了亲们,前两天云溪有些不舒服没有更新,近期会补起来的~~~新书需要大家的呵护支持,求推荐票票,求收藏^_^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定亲 这边江藜还在想顺子哥是谁,江春已经开始絮叨的说起来了。 “我听说啊,顺子哥很早之前就看上杨老三家的这个姐姐,只不过之前顺子哥家里人不同意,想给他找一个家里有助力的,你们也知道自从训叔当官了,咱们村就水涨船高,不止娶亲的档次高了,就是嫁出去的闺女现在也都是宝呢。谁家有闺女不想嫁到我们江鲤村来,谁家有小子不想沾沾我们江鲤村的才气?” 江藜见她洋洋得意的样子,点点她的头,道:“你呀,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春知道这不是好话,两个小姑娘打闹起来。 江补拙还不知道这事,但是顺子哥比他大几岁,又都是族里的孩子,小时候也常一起调皮玩耍,也为顺子哥心想事成高兴。但是前不久才听说他定亲,怎么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这事江春又知道内情。 “冬月祭那天杨家姐姐不是从戏台上摔下来了吗,当时顺子哥吓的脸都白了。把杨家姐姐送到离祠堂最近的秀儿家,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连请大夫都没想起来,后来听人提醒要去找郎中,出门的时候竟然还被门槛绊住了摔了个大跟头。”说着江春捂着嘴嘻嘻的笑着,“杨家姐姐其实没什么大碍,当时她要摔下来的时候刚刚脚卡在戏台边的栅栏里缓了一下,就是扭伤了脚,郎中给开了两幅活血化瘀的药让好好养着就成。不过呀,顺子哥送杨家姐姐回去,看到他们家穷的叮当响,而且她爹重男轻女,连鸡蛋都舍不得给杨家姐姐吃一个,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这不就想着早点儿把杨家姐姐娶进门,好让她再不用在家里吃苦嘛。” “唉,可惜年里面没日子了,不然我看呀顺子哥是一天都不想等了。”江春叹息道。 江补拙揉揉江春的头,说道:“就你知道的多。你们现在读书识字了,也懂得道理,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许出去乱说知不知道?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的。” 江春嘟嘟嘴,点点头,不就是不让她出去说东家长西家短呗,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了。” 江藜拉着她的手道:“这些话你不能去外面说,咱们自己人在一起说还是没什么的。姑娘家要爱惜名声,珍惜羽毛,这可是师傅说过的。” 王李氏很是注重这些东西,平时也会提点江藜跟江春两个,看她的谈吐绝对不是一般的江南女子,江藜一直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不过却依然很敬佩她,而江春则是崇拜她。 “嗯,我记住了。”江春也不是听不进劝的人,说着起身往外跑去,“我去看看赵亮。” 赵亮一直在江家养伤,杏妮也搬了过来跟江春一起住,好方便照顾他。杏妮爹娘虽然不满女儿还没出嫁就这般倒贴,但也阻拦不过。赵亮想明白之后,当然不想就这样让杏妮名声受损,可他又没有办法。江藜听说了,就将答应他的分成给了他,拿着一百两银子赵亮也聪明了,割了半头猪送到叔叔家,请他叔叔出面去杏妮家里提亲。 赵亮的叔叔当初要跟他断绝关系,一是气愤他将祖宅给赌输了,二也是担心以后会被他牵连,三来更是不想沾惹上这个拖油瓶。这回赵亮做的漂亮,直接扛了半头猪过去,一路上不少人都看到了,也算是让他叔叔长了脸。再说半头猪也不少银子呢,赵亮叔叔有心想多从赵亮身上讨俩钱,但又怕沾惹上他,只答应帮忙提亲,聘礼以及成亲的事宜他一概不操心。赵亮本也没想他们出钱出力,要不是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了,为了杏妮的名声着想才找了他来,赵亮根本就不想送这半头猪过来。 有了赵亮叔叔出面,定亲的事宜很是顺利,因为杏妮跟赵亮都还小,两家说好等过个两三年再成亲。赵亮当然没有意见,他现在一穷二白,虽说有了这一百两银子,但是也不能坐吃山空,再者他的胳膊断了,以后就相当于半个废人,他也不想杏妮跟着他吃苦,还是要想个营生的。 至于赵亮的叔叔看到赵亮送出去的聘礼那么丰厚,心里后悔的要死就没人关心了。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过去,新年一天天的近了,往年过年江藜还跟在荣婶身边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族长、二叔公、七叔公他们这些人家还要她亲自去送年礼,可今年她生着病,荣婶不让她出门,都是庆伯去送的年礼。好在大家都不挑她的礼数,只七叔公因为冬月祭江藜不借房子的事,说了两三句酸话,庆伯也当没听见没有理会他。 过年是最让人期待的日子,村里的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随着新年的临近,村里也热闹忙碌起来,而江藜他们的心情却随着新年的到来一天天的沉重起来。 自从腊月下了两场雪以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晴朗,外面的人都说今年是天公作美,过年走亲戚路就好走多了。可江藜却知道,天灾还是如期降临了。 这个新年江家过的很沉闷,就连赵亮跟杏妮定亲的喜事都没让大家开心多少。江藜心情不好,也没出门。好在她没出去,杏妮跟江春、江成几个却是到处跑的,外面有什么事也都回来讲给她听。江成还特地来邀江藜一起去听戏,是江鲤村不远的石河村的请了戏班过来,一直唱到正月十五呢,村子里每天热闹的不得了,每到傍晚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呼朋唤友一起去听戏。有的小孩子来江鲤村走亲戚听说晚上有戏看,都舍不得走,在明天去走亲戚拿压岁钱跟晚上去看戏中间苦苦纠结着。过年荣婶虽然不再阻拦江藜出门,但她却没了小孩子的对过年的期待,懒懒的不愿意动。江成听说她因为生病不能出门,一脸同情的走了,晚上回来竟然还给她带了哥糖人回来,让江藜心里很是感动。 眼看着正月十五快要到了,江藜总觉得她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白马观 走亲戚是过年最重要的一个活动,而最为痛苦的莫过于被一群三姑六婆包围着,以你为中心谈论关于你的一切事宜了。 以前江藜性子软绵,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怯怯的坐在一旁听长辈们说话,是不是的应一声就行。可自从去年七夕受伤以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大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是空谷幽兰孤芳自赏,那么现在就是傲骨的寒梅凌寒独开,哪怕是坐在哪里静静的喝茶也不能让人忽视。 “藜儿过了年也十四了吧,这在咱乡下也不小了。我们家有才说啊,城里像这么大的女伢差不多都定亲了,再过一年就要把给人家了呢。你爹娘有写信回来说你的事吗?”七叔婆刚吃了两个桂花饼,一边拿小拇指甲剔牙一边问道。 这样的话题怎么能当着小姑娘说起?江藜心里恼怒,嘭的把茶杯放到桌上,装作不舒服的样子侧过头去咳嗽,避过了这个话题。 在座的几位闻言也都皱了皱眉头,但其他人都因为七叔婆年纪大辈分长不好开口,族长夫人却是不怕的,去年七叔公到处说江藜的坏话她也是听说了的,这打狗还要看主人,江藜虽然住在村里,但人家还是有个在京城当官老爷的亲爹,要是得罪的过了,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怎么好找人家开口? “七婶是晌午喝多了在说胡话呢吧,训弟就算是有什么安排打算,又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说起。七叔常说咱们是读书世家,那就要拿出规矩来。今儿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们以后要说什么话都先过过脑子。”族长夫人板着脸开口,虽说她辈分低,但挨不过人家身份地位高,其他在座的都忙应是,就连七叔婆想发火都得忍着。 大家三言两语的把话题岔过去了,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来了。 江藜静静听旁人说闲话,旁边的婶婶偶尔也会侧过头跟她说两句话,她表现倒也举止得体。今儿来的都是住在村里的几个婶婶跟叔婆,大家平时还算亲近,江藜虽然不想应付客人,但是他们来了还是要出面接待的,谁知竟然就遇到了七叔婆这样倚老卖老,不讲理的。 “……我听说啊,白马观的签特别的灵,好多人都说去哪儿求签能心想事成呢。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家儿媳妇嫁过来也一年了这肚子还没动静,我想去求个签,你们谁一起去啊。”说话的是十二婶,虽说跟江藜他们也还算亲近,但因为十二叔跟江训并不是同一枝,江藜跟她也只是过年还有一些大事的时候见面,对她家的二儿媳也没什么印象,好像是个挺高大的妇人。 另一个婶子听了顿时很感兴趣,但还是有些犹豫,“白马观可不近啊。”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着,谁家里没个事儿需要求个签问个吉的,心里也都很心动,但是白马观离村里也确实远了点儿。 十二婶生怕大伙不去,忙道:“往年过去是不方便,今年路可好走了,到时候咱们坐车去,当天就能来回了,也便利,你们说是不?”见大家都还有些犹豫,她继续劝说道:“我可是听说啊,这白马观这两年名声大显,不光是姻缘子嗣上头准,就是求学问名的也很灵呢,就连县令夫人今年都赶过去上了新年的头一炷香。” 求学问名一下子打动了刚刚还在生闷气的七叔婆,她可是常听自家老头子说她孙子江有才以后也会中进士当大官的,但是多一层保障总还是好的,于是点头道:“对,今年路好走,要不咱们就一起约个时间一起去求个签?” 有人应了声了,其他人也都同意一起去,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是关于去求签的,江藜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呆呆的坐着听她们热闹的讨论着。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江藜坐在凳子上发呆,还在想着白马观,她总觉得应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庆伯、荣婶平时也都是去拜土地公的,她不可能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 江春下晌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笑眯眯的,江藜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去外祖父家肯定跟他们相处的不错。 “前些年我娘要强,又胆小我外祖父跟外祖母劝她改嫁,一直都不敢回去。今年她倒是想明白了,前天去的时候还担心我外祖父会不让她进门,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着,结果昨儿去的时候我外祖父他们都特别高兴,就连我舅舅都还跟我娘赔礼了。这么些年我娘不回去,他们其实也很想她的,就是当初闹的太过了,大家又都不愿意退一步,这才成了现在这样。昨儿我外祖母抱着我娘哭的时候,我看到她头上的发白,心里难过的要命。”江春说着红了眼眶,“你看,我就说不一样了嘛。要不是你劝我娘,她怎么会想开了会先低头回去看我外祖父,人生短短就那么几十年,如果不把握住那得留下多大的遗憾呀。”说的很是感触。 江藜也为江春母女高兴,至少目前来看,她们母女不会走上前世的旧路了。 “就是我外祖父气我娘让我来当丫鬟,说什么就是过小姐的日子那还是丫鬟,以后名声不好听,让我娘去找族长评理,我好说歹说才给劝住。”说着江春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我外祖父不信我识字,我舅舅去找人借了笔墨来,我写了几个字他们才信,嘿嘿,我把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娘做的鞋拿出来,他们更是呆住了。我送给表姐的绣帕,就是上回师傅说我荷花绣的好的那个送给我表姐了,她可喜欢了,都舍不得用呢。” 江春高兴的说着停不下来,“我表姐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两年家里也在发愁,好些的人家攀不上,一般的人家的吧又嫌人家不上进,差些的人家吧我舅娘又舍不得表姐嫁过去受苦,这亲事就这样吊着,她心里也没底,还约我十五的时候一起去白马观求签,听说这个道观的签很灵的。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求签吧。” 又是白马观,今天一天到处都在说这个地方,看来这个道观的名声真的很大。江藜沉吟着,突然一拍桌子,高兴的道:“春儿,我想到主意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失望而归 白马观因观前立着的一个高高扬起前踢一副要振翅飞起的白马而得名,听说那白马是很多年以前观主的座驾,后来观主得道飞升,这白马也跟着飞升了,但是它的肉身化成了雕塑立在了白马观前。 以前这个传说仅限于传说,因白马观没什么特别的,观前的九十九届台阶又太高太陡,很少有人来这里进香求签。直到两年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白马观突然声名鹊起,远近闻名,不少人不远千里来这里求签问吉。 江藜、江春、江铁柱气喘吁吁的爬上了道观,差点儿累瘫在了道观门前。可就是这样他们也没见到观主。 “观主正在接待贵客,你们请回吧。”待客童子客气的说着,语气却很坚决。 白马观的观主有条规矩,一天只接待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要他来挑选,并不是你有钱优势他就会接待你的。 “这位小哥,麻烦你跟观主说一声,我们并不是要来求签问吉,就是有件事想请观主帮忙。”江藜她们是姑娘家不好开口,江铁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相较于跟人打交道,他更喜欢默默埋头做事。 那童子刚刚还很客气,见他们不走语气就不好了,“观主的规矩你们不懂是不是?说了今儿不见外客就是不见,快走快走,我这儿忙着呢。” 被赶到了道观外,江春、江铁柱都将目光投向江藜,江藜叹息一声,耸耸肩道:“观主不见我们,我也没法子呀,今儿先找个地方住,明天早点过来,说不得观主会见我们呢。” 因带了两个姑娘,特别是江藜长的还很漂亮,就是江春养了这大半年也有了小家碧玉的气质,江铁柱也不敢随便凑合着住一晚,去镇上找了家还算干净便宜的客栈,三人要了两间房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买了几个包子就又匆匆的赶到白马观,打扫的童子打着哈欠打开观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三人,顿时吓了一跳。 “道友诚心,不过我们观主现在还在习早课,还请三位道友去厢房稍等片刻。”童子迎了三人去了一间厢房,拎了壶热茶进来,就拎着扫帚出去打扫去了。 本以为等观主习完早课就会有人来带他们去见观主,谁知这一等就直到中午,江春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说道:“这观主的早课怎么这么久?不会是把我们给忘记了吧?” 江藜等的也有些心急了,起身想出去找人问问,谁知道外面静悄悄的半晌也没碰到一个人。 等三人按照昨儿的记忆找到观主的小院,在门口就被人拦下了,还是昨天的那个童子,态度比昨天还差,“谁让你们来这里的?要求签到前面去,这里不是你们能随意乱闯的。” “这位小哥,我们是真的有事,劳烦你通报一声。”江铁柱虽不喜跟人打交道,但他跟着他爹在外走动也知道规矩,握着童子的手悄悄递过去一吊钱。 那童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忙把钱握在手里,低声道:“观主这会儿真的在招待客人,你们要是等得,下晌观主会出来巡视,你们到时候再来碰碰运气吧。” 出了观门,江春狠狠的啐了一口,“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刚不是还很嚣张的吗?我还以为这个道观真的很灵呢,原来都是贪财骗钱的。” 江藜回头看了眼道观,又看了看来来往往一脸虔诚的人们,心里有些沉重。 下晌三人守在门前,苦苦等着,生怕今天又是白来一趟,好在那童子收了钱倒也没说瞎话,等观主出来,他还悄悄的跟他们打着手势,江藜他们就知道哪位是观主了,忙冲了上去。 “观主,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可否借一步说话。”江铁柱冲了上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观主他们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激动,竟被他抓住了观主的衣袖。 这里除了江藜他们,还有很多虔心求签的人,都想一睹观主的风采,等在一旁呢,江藜明显的察觉到观主被抓了衣袖脸沉的厉害,却在四处看了一眼后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脸和蔼的问道:“这位小道友有何事,不妨说出来看贫道是否能帮上忙?” 江铁柱想了想,道:“观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观主四处看了看,对身旁的几位道士说道:“你们去巡视吧。”等人走了,观主率先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江藜他们心里燃起了希望,忙跟了上去。 “哈哈,你们几个小毛孩子从哪儿听来的闲言竟然敢胡说八道,贫道初一的时候开坛祈福,今年必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何来你们说的大旱之年颗粒无收之说?”观主一副你们很无知的模样看着江藜他们,摆摆手道:“看你们年纪小,我也不计较了,观里的驱邪避难符很灵,你们各自买三五张回去贴在床头吧。” 江春一听差点儿没跳起来,“你那破符一两银子一张,你不帮我们就算了,竟然还想骗我们的钱,我们看着像是傻瓜吗?” “你们不傻会听信这样的谣言,竟然还来贫道的道观胡说八道,”观主也火了,“你们快走,不然我就放狗了。” 江藜本来还想再求求观主,但见他是这样的态度,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拉住江春道:“我们走。” 出了道观,三人都有些沉闷,默默的下了山坐在牛车上往村里走去。 “小姐,这事是不是被我给搞砸了?”江春有些惴惴的问道。 江藜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原也不知道白马观的观主是这样的脾性,本来也就是来碰碰运气的,现在只不过也就是回到我们原来的起点罢了,这也告诉我们,靠别人总是靠不住的,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掌握才好。” 江春有些茫然的点点头,心里还是很气愤,“亏得我之前还在村里替白马观说好话,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大家这个道观就是一个骗钱的道观,不能让他们来上当。这样只认钱不认人的观主,我看他早晚要倒大霉。” 江藜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被她抓住,她想了想让江铁柱改了道往城里奔去。 正月还没过完,城里的商铺却很多都开了业,大多数都是酒楼茶馆、娱乐之所,到处人来人往,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江藜有些感慨,这样的日子任谁说很快这些景象都将破碎消失,都会被当成疯子吧。这样一想白马观的观主倒是还算客气了,没有拿大扫帚将他们赶出来。 出来了两天一无所获,江藜三人有些郁郁的回了江鲤村。虽然早就做了心里准备会碰到铁板,江藜还是有些担忧。她手里的银子毕竟太少,如果干旱还像前世那般严重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倒霉了。 进了村子,江铁柱直接将牛车赶到族长家门口,江藜深呼吸一口气,踏步进去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悲剧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划过,江藜跟江春懈怠了两个月,进入二月的第一天就被王李氏抓了过来,恶补落下的针线。 两个多月没有动针线,手确实变笨了,江藜也想开了,特别是直到她昏迷的时候庆伯送了信却京城,却道现在还没得到任何回音的时候,她就心如止水了,不再一味的只沉浸在读书识字中,也开始用心跟着王李氏学习女红。 姑娘家谁不爱漂亮,过年的时候王李氏翻箱笼,找了几件以前做姑娘的时候穿过的衣裳送给江藜、江春、杏妮三个,三个小姑娘何曾看过穿过这么精致的衣裳,顿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江藜也想有一天自己的手艺学好了,给荣婶做一身漂亮的衣裳穿。 整个冬天廖秀才的娘身子都时好时坏的,他照顾老人家也不容易,人都瘦了一整圈,虽说开春了他娘身子有了好转,但底子到底坏了,不是那么容易就康复的。他每天也要照顾老人家,只每天上午给江藜他们授课,留的功课也多,却不像之前那样每天追着他们学习了。 每天上午识字,下午学女红,晚上灯下看书、练字、背书,日子过的充实又忙碌,江藜跟江春也暂时忘了让人忧心的事,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们成天忧心也于事无补。江春的娘也还是每天来江家帮忙,没事做的时候就跟着王李氏一起做针线,脸上的笑容一天天的多了起来。 虽然有些事情无法避免,但是总的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开了春顺子哥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江藜作为江家的代表,也跟着去凑了热闹,新娘子进新房以后,江藜被江春拉着也进了新房看新郎官挑盖头。新娘子长的确实不错,虽说脸上被涂了厚厚的脂粉,却仍然可以看出来模样清秀。抢了一把花生红枣,江藜她们被赶了出来,这么大的姑娘其实是不能凑这个热闹的,她们也是逮着空子才凑了进去的。 “顺子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对杨家姐姐,就跟补拙堂兄的先生跟师母那样,两人幸福的过一辈子。”吃了酒席往回走的时候,江春感慨着。 先生跟师母那样的感情确实珍贵,也是每个女孩子的追求吧,江藜也希望顺子哥他们能过的幸福。 可惜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第二天早上江藜刚端上饭碗,就见江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嘴里着急的喊着:“大小姐,春儿姐,快过去看呀,顺子哥家闹腾起来了。” “啥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江春问道。 江成喘着粗气道:“是顺嫂子不守妇道,三婶说要把她浸猪笼呢,顺子哥拦着不让,这会儿正闹的厉害。” “哐当”江藜手中的碗摔在地上,滚烫的粥洒了她一身,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白着一张脸坐在桌前。 “小姐你怎么啦?”这很像去年冬月祭的那一幕,江藜当时也是这样白着脸突然就昏迷不醒了,江春心里噗通一声,也顾不得八卦,忙扶住江藜。 过了一会儿江藜才找回心神,问道:“江成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成也被她苍白的脸吓住,嘴动了几下才找回声音,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在门口听到好像是没有落红什么的,然后三婶就说顺嫂子不守贞洁,嫁过来的时候一定不是完璧,要把她浸猪笼呢。这会儿连族长他们都去了。” “不守妇道?不是完璧?”江藜念叨着这些话,多像啊,当初这些话也用在她的身上,可惜她没有杨家姑娘幸福,有一个肯护着她的人。 “你们去不去看热闹啊,不去我可走了啊,要是晚了就看不到了。”江成问道,有些想回去凑热闹,“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人去请花婆子了。” 听到花婆子的名字,江藜眼睛顿时瞪的大大,“去,我们也去。” 江春还在清理她身上的粥,见她起身就往外冲,忙拉住她:“我的好小姐,你就是要出去也先换身衣裳啊。” 江藜看了看身上的粥,确实不好出门,转身进去换衣裳去了。 顺子哥家现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江藜、江春他们敢来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江成有些抱怨的瞅了她俩一眼,嘟哝着:“女人就是麻烦。”得了江春一个爆栗子这才老实,很快左挤右推竟然还挤到门口去了。 人群中也在谈论这件事,江藜跟江春听的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今儿早上杨家姑娘跟顺子哥见长辈敬茶,三婶觉得两人脸色不对,喝了茶就去新房收喜帕,谁知道在喜帕上没有发现落红,这不就闹起来了嘛。 对于三婶来说,能嫁进江鲤村,能嫁进江鲤村是顺嫂子祖上冒青烟了,但是顺嫂子她家人竟然还不知足,开口要了大笔的聘礼,说是以后给她弟弟娶媳妇用。三婶不同意,奈何顺子哥一颗心早就系在顺嫂子身上了,最后也只得忍了气如了儿子的意。好在顺嫂子长的不错,人也勤快,这点还是让三婶满意的。但是娶进门的竟然是个破鞋,这让三婶如何忍得下? 花婆子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给顺嫂子检查身子呢。 江藜想起前世她被两个族婶押着,屈辱的被她们褪下衣衫,检查身子的情形,恨不得冲进去揍她们一顿。 听了旁人的讨论,大家都觉得顺嫂子不讲妇道,还没出阁就被破了身子,这样水性杨花,一定要严惩。 现在已经分作两派,一派主张浸猪笼,一派主张烧死。 江春听的心跳如鼓,一脸凝重的问江藜:“你觉得顺嫂子真的水性杨花吗?” 江藜脑海里浮现当时冬月祭看到那个身影,以及昨天见到的那个娇羞的新娘,摇了摇头,江春顿时一喜,却听得她说,“我也不知道。”江春顿时泄了气。 其实她跟顺嫂子也并不熟,但是她觉得一个姑娘家被浸猪笼或者是烧死都很残忍,而且她觉得顺嫂子应该也是喜欢顺子哥的,不然她冬月祭的时候就不会冒着大雪过来了。 就江藜看到的那个姑娘,她也不相信顺嫂子是那样的人,但是她们毕竟不熟,她也不敢妄下断言。 “你们胡说,我嫁进来的时候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尖利的声音传来,顿时外面的议论声都停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又听到这个声音响起,“顺子,你也相信他们的话是不是?我到底是不是黄花闺女,你不清楚吗?” 杨招娣凄惨的笑了一声,“我既然嫁进了江家,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我清清白白的来,也要清清白白的走,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说着转身撞上了廊下的柱子,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留下一条血痕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人群都散了开去,江藜还怔怔的站在顺子哥家门口,远远的看着柱子上的血迹,挪不开脚。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缘由 顺嫂子撞了柱子,血流如注,顺子哥不顾三婶的阻拦强硬的带着她去看了郎中,血是止住了,但人却一直醒不过来,甚至郎中连她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 这事很快宣扬开来,三婶气不过带着人去了杨家,把杨家砸了个稀巴烂,要不是顺子哥拦着,甚至还要把顺嫂子给淹死的。为了这事,顺子哥不惜带着顺嫂子两人住到了破庙里。就是当初赵亮暂住的破庙,因赵亮一直住在江家养伤,那里倒是空着,冬天的时候又被收拾了一番,住人也不成问题。 顺子哥住进去还专门来江家跟赵亮说了一声,赵亮也很同情他跟顺嫂子两人,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那天在顺子哥家门前站了许久,江藜发现她很能理解顺嫂子的心情,她也相信顺嫂子跟她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她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她们被人冤枉无法洗清污名时都很绝望,她被淹死,而顺嫂子则选择撞柱求死来力证清白。她们的人生,戏剧而又悲剧。 江藜决定要找出证据,帮顺嫂子洗清污名,还她清白。 可是,这并不容易。 她跟顺嫂子并不熟,不知道顺嫂子的为人,而杨家因为被三婶带人闹过以后,也觉得丢尽了脸,一片愁云惨淡中闭门不见客,她多次求见都没见着人。 江藜总觉得没有那么巧合,怎么会就她跟顺嫂子两个人会被花婆子说不是完璧呢?她当初是被人发现有人黑灯瞎火的进了江家,本以为是贼人进来偷东西,谁知却在她窗下发现了贼人,然后那人攀咬出来跟她有苟且,才会让花婆子来验她的身子,而顺嫂子是因为没有落红。她们俩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吗? “咝”江藜拔下扎在手指头上的针,疼的直抽气。 “活该,让你做针线不认真。”江春在一旁幸灾乐祸。 王李氏也看了过来,叮嘱道:“做事要专心、认真,最要不得的就是三心两意了。” 江藜点头,“知道了师傅,”做了一会儿针线,她还是烦躁的丢下了手里的东西,疑惑的问道:“师傅,你知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女孩子会没有落红?” 王李氏脸红了起来,瞪了江藜一眼,说道:“这样的话怎么能是你一个小姑娘问的?”说着叹口气,“我知道你是在想顺嫂子的事,但是这事你们小姑娘是帮不上忙的。” 江藜、江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失望跟不忍。 王李氏搁下针线,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以前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据说姑娘家如果不小心伤到了,呃,**,也是会破了,那个的。那样就不会有落红了。” 江藜、江春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如果顺嫂子之前受过伤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并不是不贞? 可是这样私密的话要问谁好呢?要是顺嫂子还醒着,问她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她现在昏迷不醒,杨家的人又不愿意见她们,这可如何是好? 找到了法子却又无法验证,江藜愁的饭都吃不下,荣婶他们只当她是心善想帮顺嫂子一把,毕竟她爱帮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家里的江春、赵亮谁不是被她给捡回来的? 江藜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解释,就让他们这样误会着也好。她看着顺嫂子,总是想起前世孤独无助的她,那时候她也希望有人能来救救她,拉她一把。她想,现在顺嫂子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受过伤就不会有落红? 江藜每天绞尽脑汁的想,就是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受过伤,还伤到了那么私密的地方,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导致没有落红? “大小姐,你别转悠了,你走来走去的让我眼睛发花,肚子更疼了。”江春像死狗一般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江藜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是难受就去床上躺着歇歇,等红糖姜水煮好了喝了就歇下吧。” 江春疼的厉害,撑着桌子起身往里屋走去。 江藜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发直,她终于想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了。那应该是十四岁夏天的事情,那天本来很晴朗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下来,荣婶忙着收晒的谷子、花生,让她把家里的衣服,还有房顶晒的干豆子收起来,她爬上了房顶,抱着豆子下梯子的时候摔了下来,好在她抓住了梯子,一只脚也被卡在梯子上,这次没有完全摔下来,当时也觉得拉扯到了。后来换衣裳的时候发现内衣上有点点血迹,那天也正好是她葵水要来,就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难道是那个时候伤的? “江春,你说顺嫂子去年冬月祭的时候受伤了,你记得她怎么伤的吗?” 江春掀被子的手一顿,道:“我当然知道啦,她当时就在我不远,我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呢。当时在发小馒头了,那馒头不是说吃了压灾嘛,大家伙都上去抢,顺嫂子抓了两个正要退下来,不知道被谁挤了下来,一只脚卡在戏台上,上半身就摔了下来,好在脚卡在那里缓了一缓,不然她非得摔个头破血流。” “你把她怎么摔的做一遍给我看。”江藜两眼泛光的看向她。 江春捂着肚子,说:“现在?”见江藜点头,她就在床边演示起来。 果然是一样的! 现在知道了原因,但是这样跟被人解释肯定没人相信,特别是花婆子在村里的地位很高,她斩钉截铁说顺嫂子不贞,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别人未必会相信他们。 “你们确定?”荣婶看向江藜三人半信半疑的问道。 江藜坚定的点点头,“我相信师傅的话。虽然我跟顺嫂子不熟,但是我相信她不是一个不贞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缘由才会这样的。她性格坚贞,愿以死证清白,顺子哥又对她坚定不移,我想帮帮他们。” 家里没有主事的,江藜这个小主人一直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躲在自己身后受自己的庇护,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自己的担当,慢慢的由一颗小树苗长的高大起来,可能树干依然细弱,但是枝叶却已经能跟自己在风中相依了。并且,她还愿意给旁人荫庇。 荣婶怔怔的看着江藜,有一股热流往上冒,她深吸两口气压下泪意,道:“这事你们小姑娘不好插手,就交给我跟你庆伯,你看怎么样?” 江藜笑容满面连连点头,拉着荣婶的袖子开始傻笑,她就知道不管什么事情荣婶都会帮她的,他们就是这样无私的爱着她。没有父母缘的她,却能有这样的宠爱,何其幸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逝 说起庆伯,身世也是坎坷。 他小的时候家乡发生洪灾,村庄都被淹了,他因为爬到树上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却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后来跟随其他幸存的人在外乞讨,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 那天他好不容易遇到善心人得了一个馒头,饿了好几天的他正要吃馒头,却被其他乞丐看到了,一哄而上抢了他的馒头,还把他打了一顿。从小就要强的庆伯,在家乡被淹,家人去世的时候没哭,乞讨时被驱赶没有哭,其他乞丐欺负的时候没哭,那天却被激起了心里的委屈,靠着墙角哭的伤心欲绝。 当时江藜的祖父刚好去那个城里治病,看到庆伯起了怜悯之心,给他买了两个包子,还拿了一件旧衣服送给庆伯。刚刚被人抢过,庆伯深知他即使得了这些东西也护不住,只因为他太弱了。为了吃饱饭,为了活下去,庆伯自愿卖身给江藜的祖父,只要求子孙不入奴籍。 江藜的祖父当时并不富裕,又因他从小身子弱,为了看病积蓄也快花光了,当然养不起下人,但庆伯就认准了江藜的祖父,跟在他身后一直回到了江家。这下没办法,江藜的祖父只好给庆伯写了卖身契,还去衙门备了案。 当时江家还是在城里居住的,但是为了给江藜的祖父看病欠了不少债。后来江藜的祖父因病去世,江藜的祖母就将城里的房子卖了,卖的钱一部分用来还债,一部分供江训读书参加科举,还留了一部分做日常花销。全家人也搬来了江鲤村居住。 庆伯从小尝尽人情冷暖,对救他于水火的江藜祖父很是感激,立志一辈子守护着江家。当初江训去京城做官,其实是想带着他去京城的,毕竟庆伯的管家才能有目共睹,有他这样一个管家高手在,江训也能省很多事。但是被庆伯拒绝了。 他舍不得生活了多年的江鲤村,他舍不得离开一直守护着的恩人,更舍不得那个从小被他抱在怀里,被他当作闺女疼爱的小姑娘。 荣婶把江藜他们的意思跟庆伯一说,他只稍稍沉吟,就想出了法子。 当江藜听说这件事还能通过衙门的渠道得到证实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井底的蛙,实在是坐进观天、目光短浅。 庆伯将手里的几张纸递给江藜,说道:“这是县里的医婆从医术上抄下来给我的,听说这本医术是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编著的,集历代太医医书的精髓,才有了那么薄薄的一本,目前还没有广泛的刊印出来,等朝廷的公文下来了,估摸着在市面上就能买到了。这书她抄下来给我,还加盖了衙门里的公章,想来拿去族里也站得住脚。” 有这样神奇的医术,江藜很是感兴趣,接过医术就翻了起来。县里的医婆一手小楷倒是写的好,那字清秀俊雅,看字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之手,很难像是一个小小的县里的医婆写的。 纸上摘抄的正好是哪几种情况会导致女子没有落红,或者是出现产婆误以为不贞的假象,甚至还写了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又是如何证实女子清白的事情,虽然事件的女子姓名不详,但是事情记录的很是详尽,通过其他途径也能辩证举的例子是否属实。 拿着纸江藜顿时如获至宝,有了这个,如果再找出当初顺嫂子受伤时的一些证据,说不得就能证明她的清白了。 庆伯见她这么高兴,本来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了,转而说道:“那医婆人挺好的,还跟我说有需要的话,她也能来乡下帮忙证明纸上所言属实。据说她在太医院做学徒时,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事,也知道如果遭受了这样的冤屈,很难洗清自己,所以她愿意伸手相助。” “真是太好了,”江藜高兴的一拍掌,“这世道果然还是好人多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藜他们的重点就是要让杨家人开口,找出能证明顺嫂子受伤的证据。但杨家人最近一直觉得丢了人,出门又被旁人指指点点,一家人都深居简出,也闭口不提顺嫂子,任江藜他们怎么求怎么劝说,他们都只说杨家没有这样不要脸的闺女,其他都不说了,让江藜他们很是气愤。 “哪儿有这样的爹娘?”又一次从杨家村无功而返,江春气的直拍桌子,“自家闺女是什么样的人,当爹娘的能不知道吗?如果没有法子证明清白就算了,现在明明有了机会,竟然还是这样的态度,我都为顺嫂子不值!” 赵亮近来伤好了,也很同情顺子哥两口子,跑前跑后的跟着帮忙,这会儿也是一脸阴沉,“杨老三那人我听说过,是个老死板,爱喝酒还重男轻女,说闺女都是赔钱货,顺嫂子她们姐妹几个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我今儿打听了一下,顺子哥她娘上次带人把杨家砸了个稀巴烂,还把送过去的聘礼也给抢回来了,杨老三理亏不敢来江鲤村抢东西,自然就把气撒在顺嫂子身上了。” 江春狠狠的踹了两脚桌子腿,仍不解气,实在是心疼顺嫂子。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顺嫂子不好了。”杏妮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江藜心里一咯噔,忙冲了出去,江春、赵亮也有了不好的预感,都跟着往破庙跑去。 到了破庙门口,江藜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慢慢挪着沉重的脚步往破庙走,随着距离的拉进,里面的声音也慢慢清晰起来。 “……你站在最前面,仰着头高声念着祭词,那么拗口的祭词从里嘴里说出来,竟然变的异常的和谐,好听。那天的是难得的晴天,我整个人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浑身暖洋洋的。我在想我就是跟这个人生活一辈子了,以后的日子也要像这般温暖才好。” “我从戏台上跌下来,当时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摔伤的,但是我看到你大惊失色的推开身边的人要冲上来接住我,我就笑了,有人这样在乎我,就是受伤了我也不怕。但是上天还是垂怜我的,只让我扭伤了脚,我当时疼的恨不得晕过去,但又舍不得晕,躺在你的怀里感受到你强有力的心跳,我幸福的竟然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了,我甚至在想,十几年后,我们的孩子也像你这般高大雄壮,作为江氏一族优秀的子孙为祖先念祭词……”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江藜紧紧的捂住嘴,生怕从她嘴里漏出的呜咽声会惊扰了屋里的两人。 “……你不要哭,我不后悔的。我就是想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我真的是清白的,”说道这里,顺嫂子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我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你应该能感觉出来的,是不是?” 顺子哥满脸泪痕,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却都没有擦一擦,紧紧握着顺嫂子的手放在嘴边,生怕他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了,在顺嫂子期盼的目光中连连点头:“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江藜,哦就是我族妹他们已经在想法子证明你的清白了,你赶紧养好伤,等你伤好了咱们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去花婆子家讨个说法。” 顺嫂子眼前一亮,虚弱的笑笑,道:“真的,那太好了。虽说已经这样了,但我还是想清清白白的走的。江藜是不是那个官老爷家的大小姐?我听人说她很嚣张跋扈的,你们族里一个小姑娘只因为打伤了她,她就逼着人家小姑娘给她当丫鬟,我当时听说她这么霸道,还骂过她来着,倒是没想到她还会在这种时候帮我,你到时候见了她一定要跟她说声谢谢,还跟她道个歉,我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别人一起骂她,是我不对了。” “你要道歉就自己说,我可不帮你说。”顺子哥见她一脸疲惫,像是要睡过去,忙大声说道。 顺嫂子费力的睁开要闭上的眼睛,声音低低的道:“我也想亲口跟她说声谢谢,但是我没有机会了。如果有可能,还请你们让我清清白白的走,只愿下辈子我再不要活的这么累了。” 屋内久久没有声音,江藜摒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一声悲痛的吼叫声传来,然后就是顺子哥大声呼喊的声音:“招娣!” 江藜回头,目光从江春、赵亮、杏妮、江铁柱身上一一扫过,眼前模糊一片。 虽说死者为大,但是遵从了死者的遗愿,又问了顺子哥的意思,最后他们还是决定要请县里的医婆过来给顺嫂子验身,虽说未必能证明顺嫂子的清白,但这也是最后的法子了,如果错过了,那顺嫂子就一辈子顶着污名,那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问候 江藜、江春、杏妮几个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时在自家胡闹也就罢了,现在要为顺嫂子洗清污蔑,肯定是要闹到族里去的,早在江铁柱去城里请医婆的时候,庆伯、荣婶他们就赶到破庙接手后续事宜了,她们三个小姑娘就回了江家,静静等待回音。 因了顺嫂子这事,三个小姑娘心情沉重,没有心思说话也没心思做针线,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天黑了荣婶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家门。 “怎么样了?”江藜他们追问道。 荣婶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也还了顺子媳妇清白了。唉,可惜人不在了,有了清白又怎么样?” 庆伯少有的也感叹起来了:“可怜了顺子这样的一个好小伙子。” “顺子哥怎么啦?”江藜想到那压抑的哭声,心里戚戚焉。 “在族长家,花婆子被医婆逼的说不出话来,就开始撒泼,后来还是医婆经验丰富,拿出了很多实例,这才证明了顺子媳妇的清白。顺子当时又是哭又是笑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疯癫了,他娘不许将他媳妇埋进祖坟里,他就怒视着他娘。后来他爹娘也不敢上前去劝,特别是他娘,只要一开口他整个人就开始打哆嗦。好好的一个人,好好的一件喜事,最后闹的阴阳两隔、母子相残,这是闹的那般哟。”庆伯唉声叹气的道。 杏妮在旁边怯怯道:“我听我弟弟说,当时二婶说要把顺嫂子浸猪笼,顺子哥拦住不许,二婶本来就快妥协了,就是花婆子说这样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不配做江家的媳妇,还会败坏江家的名声,这话挑动了族里的几个婶子,这才逼的顺嫂子撞柱子的。” 江春红着眼睛,握拳捶桌,“说来说去都是花婆子不好,她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现在害死了人,她倒开心了。” “顺嫂子临走还嘱咐顺子哥让她清清白白的走,咱们做这些也算是了了她一个心愿。至于花婆子,”江藜眯了眯眼睛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们都懂,花婆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总不至于还没有我们懂事。她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没人敢质疑她竟然敢随口胡诌,善恶到头终有报,会有她自食恶果的时候!”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到底心里气不过,也为顺子哥跟顺嫂子亮两人惋惜 ,当天夜里赵亮、江成、江铁柱几个扔了几只死老鼠进了花婆子家。江成还挂了条花花绿绿的死蛇在花婆子门上,吓唬吓唬她。 第二天花婆子在门前骂了整整一上午,整个村子都回荡着她尖利刺耳的声音和不堪入耳的骂人的话。 不知是不是花婆子不会做人,得罪的人太多,从那天开始,她家三不五时就会收到各种恶作剧的小东西,不是死老鼠就是剥了皮的蛇,要么就是死麻雀等等,村子里也时常响起她骂街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人劝劝,族长也叮嘱过大家和平共处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但大家当面答应的好好的,等过两天路过祖坟或者是村尾的破庙,看到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顺子哥,心里的气就又来了,就会再次问候花婆子,这样的事屡禁不止,后来族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了。 顺嫂子的事给江藜、江春的震撼不是一星半点儿,发生了这件事她们也乖了,每天都呆在家里读书识字学女红,再不乱跑了。 ………… 杏妮来找江藜他们一起出去看地方的时候,江藜才突然发现桃花都开了,外面一片生机盎然,已然是踏春的好时节。 “这事应该找你爹娘来帮忙参考才对,”江藜对杏妮说道:“赵亮没有家人,他既然想在咱们村子盖房子也是想离你家近些,以后你回娘家方便,大家也能有个照应。要是请了你爹娘来,他们肯定很高兴,也能看出赵亮对你的心。”以后住的离杏妮爹娘近了,赵亮肯定不能欺负杏妮,不然她抬抬脚就能回家,从这一方面看赵亮何尝不是为了杏妮用心良苦。 杏妮红着脸低声说道:“我爹娘都知道这事,也看好了好几个地儿,就是没拿定主意,想让大小姐帮着参考一下。” 江藜自己也不懂这些,但是还是很有兴致,能见证赵亮的转变,看到他跟杏妮有个好结果,她也觉得很开心。 几人把选好的几出地方都给转了一遍,在村里盖房子,要么是划一块儿地自己盖,要么就是买别人的老房子,重新推倒重建或者是翻新入住。 买老房子虽然便捷,收拾翻新一番就能入住了,但是老房子的位置肯定小,不容易扩建,如果左邻右舍处不来也是个麻烦。 新划一块儿地的话,就得看村长给你划的地儿在哪儿了,这个也是有好有坏的,如果地太偏,又在下风口,每当炊烟飘起就会顺着风向飘过来,整个屋子就会被笼罩在烟雾中,呼吸都困难,夏天的时候最是痛苦了。 好在赵亮会做人,过年的时候送了重礼去村长、族长家里,这回倒是给了他两个不错的地方,就是因为地方太好,赵亮一时有些拿不准。 “我爹娘想我们买老房子,这样省事也省钱。”杏妮说着看了眼赵亮,“不过我跟亮子哥想自己盖房子,这样房子就能随我们心意来盖,而且地方也够大,以后也好扩建。我跟亮子哥一个想法。” 赵亮也回望着杏妮,眼里满是柔情。以前他不懂得,只是让杏妮一个人默默付出着,现在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不是人,于是想好好弥补弥补杏妮。他手里的钱要买回来祖宅不成问题,但是买回来也只会招惹来麻烦,叔叔肯定会跟他争房产的,还不如就在江鲤村安家,也好让杏妮跟家人住的近些。 江藜也觉得村里的几处老宅位置都不好,赵亮他们要是搬过来住,附近都是江氏的人,太近了也容易产生矛盾。 “我觉得刚刚最后看的那处地方不错,”江藜想了想说道。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野菜 “那处地方不错靠近后山,又有一个大池塘,你们不如就选那里盖房子。到时候把山头跟池塘都包下来,山上种果树养些鸡鸭,池塘里养鱼,都能挣钱的。”江藜说道。 赵亮的右手废了,种地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能靠养鸡养鸭挣钱,倒是也不错。 江藜想了想道:“我记得补拙堂哥给我买的游记里有记载有个地方特殊的养殖之法,好像一户人家养了不少鸡鸭鹅羊这些,还用这些家禽粪便养鱼之类的,里面记载的不是很详细,我到时候再找找别的游记,看上面有没有完整的养殖之法,到时候抄了来给你们用。” 杏妮听了很是高兴,忍不住拉着江藜的手道:“大小姐谢谢你。” “这有什么值得谢的,说来还是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我,赵亮的胳膊也不会受伤。”江藜愧疚的说着。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赵亮开口道:“大小姐我不怪你的,要不是你,我跟杏妮肯定走不到现在。你是我赵亮的恩人,这条命都是你的,更何况是一只胳膊了。” 江春最怕他们说这个话题了,忙打哈哈:“要是确定了,咱们就赶紧的去村长家定下来,要是被被人看中这块儿地抢了先,到时候可有你们哭的。” 赵亮、杏妮请了庆伯、杏妮的爹帮忙去村长家里作证,交了钱写好文书,就开始忙活着买材料、请工人盖房子了。 这时候地里也就是一些锄草的活计,都不是很忙,赵亮就在村里请了些人帮忙,他出的工钱公道,每天还有汤水提供,大家都说他年纪小倒是挺会来事。 这主意还是庆伯给赵亮出的,反正都是要请人,钱给外人挣了还不如请村里的人,一来打好关系,二来也能让大家承他一个人情。不管怎么说赵亮是外人,就算以后娶了杏妮那也是外姓人,想要融入江氏并不容易。有了这个人情在,以后大家接纳他总是容易些。 赵亮这边忙着,江藜跟江春也没有偷懒,每天也都背着背篓到处挖新鲜刚长出来的野菜,杏妮、江成姐弟也跟着她俩一起忙碌着,什么刺嫩芽、苋菜、小根蒜、长寿菜等等,他们也不挑,见着什么就挖什么。 村里的人看她们挖野菜,起初还以为是江藜喜欢吃,图个新鲜呢,一开始都没在意,后来发现她们每天都到处挖野菜,就连刚刚抽嫩心的油菜苗都不放过顿时就不淡定了,这不是糟蹋东西嘛。谁知江藜他们也有解释了,“年后我们去镇上赶集,正好碰到一个白胡子的算命先生,他说今年是大旱之年,会颗粒无收,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喏,我回来的时候就跟族长说过了,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族长。” 其他人一听心里就开始有了计较,好像最近族长家的姑娘、小子也开始挖野菜了,难道真的是会有天灾?大家仔细一想,好像正月的时候族长是有提过一句来着,但是当时大家都没在意,现在想想,到现在都还没下过雨,倒真的有那么点儿征兆啊。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旁人做了什么,自己要是不做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似的。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今年会是大旱之年,但看别人都在挖野菜,储存粮食,如果自己不做,要是丰年还好说,如果真的粮食减产,那到时候可就要勒紧裤腰紧巴巴的过日子了。再说了,反正现在都是闲着,挖野菜也不费功夫,跟着挖一点儿,自己家里吃吃换换口味也成啊。 权衡利弊之后,很多人都默默的开始挖野菜了,结果就是江鲤村附近新长出来的野菜竟然很快被挖空了,后来大家就将地区扩大到了附近的村子,慢慢的今年会有干旱的消息越传越远,有的人信了,有的人不信,有的人半信半疑,但是大家都开始挖野菜了。 其实新鲜的野菜处理好了味道也很好吃的,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但是挖的多了,成天吃也不成,更何况自己菜园子里的菜长的也不错啊。 好在大家也都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吃不完的野菜就用水煮一煮,然后晒成菜干,或者是买了大坛子,把野菜给腌制起来。 江藜、江春因为是最开始挖野菜的,又有江铁柱这个强壮的劳力,挖的野菜是最多的,荣婶跟荷花姐、江春她娘就在家里每天煮野菜、晒野菜,忙的团团转。 到了四月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大家都开始着急起来,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再金贵也不能像这样一滴都没有啊。从过了年就再没下过一场雨,眼看着田地里庄稼干的都没怎么长,还开始泛黄了,大家连挖野菜都没了心情,都开始到处求神拜佛,祈求老天爷赶紧下雨,好拯救庄稼。 有的田地离河边池塘近的,已经开始挖渠放水了,但这也是杯水车薪,起的作用并不大。有些田地离河边远的,愣是连这点儿杯水车薪都没有,只能靠人工挑水灌溉,可这一天能浇多少水,浇几分地? 眼看着干旱已经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能看到一点儿影像了,江春一边高兴自己相信了江藜的话,一边又担心会真的如江藜说的那样严重,会有很多人伦悲剧出现,每天就这样纠结着到处挖野菜。 到了四月底,外面连野菜都挖不倒了,很多村子的人已经相信会是大旱之年了,别说是野菜就是树皮都有人剥了备用了。江藜跟江春听庆伯讲才知道,很多年前也发生过很大规模的干旱,当时也饿死了不少人,年岁大的人应该都有印象,所以现在有了一点儿苗头,大家就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大家都有准备也好,省得到时候没有准备被打个措手不及。如果家里都有了存粮,总是会好一些的吧。 这天江藜他们从赵亮的新房那边回来,就看到自家门前停了一辆非常气派的大马车,而门口穿着捕快衣服的护卫又昭示着来人的身份。*****************************************************************感谢黑暗力比多亲的打赏,云溪平时要上班,都是提前上传好让存稿箱君定时上传的~~感谢各位亲们的支持,求推荐票、求收藏,么么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县太爷 江藜有些无奈的看着挡在门口的两个带刀捕快,不让进自家门是怎么个情况? “这是我们家,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江春胀红着脸跟这两个人争论,要不是江藜拦着她都要强硬的冲进去了,这会儿恶狠狠的瞪着两人,恨不得用眼光杀死他们才好。 其中一人仰着头一副鼻孔看人的模样,“你家?呵,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吗?那是江大人家的大小姐。往常你们来没人管就罢了,今儿县太爷在里面,我们兄弟奉命保护县太爷安危,自然要认真排查。今儿江府不允许随意进出,你们还是等县太爷走来再过来吧。”说着脸一板,“如果你们冥顽不宁,继续在这里闹事,可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这说听的江藜都开始往外冒火了,又不是她请县太爷来的,竟然摆谱还摆到她家里来了。 “让开!”江藜冷着脸,厉声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娇喝让两人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两人很快反应过来,起初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跟另外一个姑娘一样,都是胡搅难缠的,肯定是看他们这么威武雄壮,又很难遇到县太爷这样尊贵的人物,所以想进去巴结县太爷。哼,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 江春双手叉腰,喝到:“我们小姐叫你们让开,耳朵聋啦,没听见啊!” “走走走,一边玩去,别在这里碍眼。”另一人用刀将江藜、江春往外推,一副嫌弃不耐烦的模样。 站在自己门外,江藜哭笑不得,她竟然连自家门都进不去,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江藜、江春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没办法,顶着门神戒备的眼神,在门口坐了下来,只盼着这位尊贵的县太爷办完了事带这两个门神赶紧走。 赶了半天的蚊子,江春推了推江藜,低声问道:“小姐,你说县太爷来咱家干啥啊?” 江藜皱眉,也是一脸的疑惑。 “难道是训叔又升官了?”江春推测着,而且越想越觉得是因为这个,顿时满脸笑意,“肯定是这样,要不然这样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会来咱们这小乡村?”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家里并没有收到京城的书信,也没听说爹升官的消息,难道是爹娘觉得这样的事跟他们说了也没什么用,所以没说? “两位大哥喝点茶,天热要不进去歇歇?”江铁柱端着茶壶跟茶杯出来,沏好了茶递给两位门神,眼光往墙角一瞟顿时一惊,“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县太爷都等半天了。你们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江春凉凉的瞟了门口已经呆住的两人,抬抬下巴,“你问问他们,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跟小姐进屋?” 两位门神没想到眼前穿着粗布衣裳,梳着两个大辫子,身后背着一背篓杂草的小姑娘竟然是江鲤村赫赫有名的进士老爷江训家的大小姐,这下麻烦可大了,他们不让人进屋,还让县太爷等了这么久,要是追究起来,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看着两人低头哈腰、一脸巴结讨好的模样,江藜觉得腻味,抬脚进了屋。 江春冷哼一声,推开两人挤进门口,回头道:“让你们狗眼看人低,拦着不让我们进屋,等会儿我一定在县太爷跟前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满意的看到两人变了脸,她这才快跑两步追上江藜。 对于县太爷纡尊降贵来江鲤村的目的,江铁柱也不知道,只是县太爷来了以后就说要见江藜,庆伯打了半天的太极也没问出个究竟。 江藜赶到堂屋门口,正碰上荣婶端了糕点过来,打量了江藜一番,道:“反正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你去换身衣裳好好打扮打扮,这副模样哪儿能见客的?” 江藜低头看了下,自己这身挺好的啊,虽说朴素了点儿,但还算干净整洁。因了刚刚两个门神给她的观感不好,她现在对县太爷也没什么好感了。 县太爷看着应该有四十来岁了,脸胖的像是浮肿一般,双下巴双的能夹蚊子,挺着将军肚坐在凳子上,那衣服像是要被撑破似的。 “这就是江大小姐吧,果真是气质温婉,秀外慧中。”县太爷打量了江藜一番,夸奖道,说着哈哈笑起来。 江藜配合着笑起来,却没怎么将这夸奖放在心上。她穿的这么朴素护卫都不放她进门,县太爷竟然能这么夸她,果然是官场上的老油条。 “不知县令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江藜问道。 县太爷等了这么久,早就坐的不耐烦了,也懒得再打太极,直接问道:“近来城里有个传言不知江大小姐可听说过?”见江藜一脸疑惑,他说道:“外面都在传今年会是大旱之年,粮食大量减产,不少人现在已经在大量的抢购粮食,以至于粮食的价格一涨再涨,而现在很多商铺都挂出了粮食售罄的牌子,但这却引起了人们的恐慌。我派人在外面打听,据说大旱之年这个说法最早是从江鲤村传开的,而源头嘛,竟然是出自大小姐之口,本官想问此事是否属实?” 江藜没想到这事竟然已经传到了城里,而且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点头道:“这事是我说的。” 县太爷眼睛一瞪,语气就冷了下来,“大小姐可知道说出去的话是要负责的,凭白无故的胡编乱造是会出大事的。” 经过了花婆子的事,江藜甚至说话三思的重要性,于是道:“这话是我说的,年后我跟几个同伴去城里正好遇到一个白胡子的算命先生,他免费给我们算了一卦,说是今年会有天灾,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进来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从年后就再没下过雨,我这才开始半信半疑,想着上天给了预兆,我们总要做点事情才好,于是就告诉了族里的长辈。” “县令大人吃的盐比江藜吃的米还多,您看这样的天儿不觉得反常吗?”江藜反问道。 县太爷被问的一滞,端起桌上的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谁知茶水竟然是滚烫的,他木着半边舌头将茶水给吐了出来。 江春做了个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夸张的叫道:“呀,县令大人您没事吧?我刚刚看您的茶水冷了想跟您换杯热的,谁知竟然烫到您了。” 正文 第四十章 贼人出没 县太爷沉着脸把茶杯放在桌上,木着舌头问道:“这话真的不是江大人从钦天监听来的消息?” 江藜疑惑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县太爷的脸色又差了一分,道:“既如此这个消息江大小姐还是莫要再乱说,造成恐慌的好。白马观的观主功德高尚,法力高强,年初起卦就算出今年会有小灾难,已定好过两天摆坛祈福求雨,到时候自然风调雨顺。我念在江大小姐年纪小此次就不予计较了,但你以后莫要再如此空口白话的胡诌了。另外,我也会修书一封给江大人,将此事禀明的。” 等县太爷一行人走了,江春才恨恨道:“怎么哪哪都有白马观的那个臭道士啊?他不是说自己算的今年风调雨顺吗,哼,现在干成这样,看时机不对了又改口。我倒要看看他能求个什么雨出来。” 江藜倒是不怎么在意,“要是真的能求下来雨,缓了这场干旱,要我拿钱出来买他多少张符我都愿意。” 刚刚还气冲冲的江春听了这话顿时泄了所有的气,想着今儿看到不少人在挑水浇地,不少叔伯的肩膀都磨破了皮,一天还浇不到三亩地,而且河里的水位也越来越浅,照这样下去,庄稼肯定没救了。 虽然觉得白马观的观主人品太差,但是这回江藜、江春他们倒是真心诚意的想他能求下雨来。 白马观的这场求雨盛事因为跟官府合作,办的很是盛大。为了安抚民心,前期也到处做了宣传,求雨那天人到了很多。杏妮跟着家人也去诚心求雨了,小小的道观里人山人海,要不是赵亮紧紧拉着杏妮跟江成,他们说不得就要被人给冲散了。 自从求雨过后,大少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每天眼巴巴的盼望着下雨,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了六月,田里干的都裂开了一指宽的缝,庄稼也彻底干死了,就是下大雨都没了希望之后,江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鲤村的人因为最早知道消息,多少也做了些准备,从三四月份就开始省着做饭,每天早晚都是粥,只中午吃一顿米饭,这才让家里留了点儿余粮,心里倒还有点儿底气。而其他村子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很多人当时得了消息还笑话江鲤村的人把野菜当个宝,都抢着挖,现在他们连树皮都找不到了,眼看着家里的粮食一天天变少,而这场干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顿时心里都开始慌起来。 到了七月日子更加艰难起来,城里已经开始有盗贼出现,官服也加强了巡逻力度,因为江鲤村的人日子还过的下去,有人竟然将主意打到江鲤村来了。赵亮从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忙回来告知族长、村长他们,于是江鲤村也由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了一只护卫队,每天晚上在村里到处巡逻。 江铁柱年轻力壮,人又踏实,族长还亲自来问他要不要参加护卫队,结果被他给拒绝了,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他也知道自家其实也是贼人光顾的重点对象,谁让这是官老爷家呢。 江鲤村一直过的很是安逸,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大事,村里住的大多都是江氏族人,沾亲带故的,说是夜不闭户都不过分,是以这些护卫队虽然每天晚上巡逻,但其实都没怎么上心,有时到了后半夜还会各自回家睡觉。 这天丑时一刻,正是人的意志最为薄弱,睡意正浓的时候,江藜被一阵狗吠声吵醒,还没等她起身,睡在屋外的荣婶就拿着蜡烛进屋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抱着她给她唱儿歌哄她入睡。 江藜本想起床看看动静,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出去估计还得让人照顾她,就顺从的躺在荣婶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昨儿晚上狗叫的挺吓人的,我娘抱着我都在发抖,还一个劲的安慰我,跟我说有她在让我不要害怕,其实我才不怕呢。”江春说着凑到江藜耳边,低声道:“我呀,在枕头下面藏了把剪刀,谁要是真的摸进来了,看我不捅死他。” 江藜心里一颤,想到前世江春极端的做法,要是真的遇到贼人她可未必会腿软,但还是劝道:“你要不跟婶子、师傅都搬我屋里吧。这天热,我屋里敞亮,地方也大,支两张床不成问题。咱们聚在一块儿也能互相照料着。” 昨儿她娘颤抖的模样她还记忆犹新,江春想也没想的就点头:“那敢情好,咱们都睡一块儿,晚上我保护你们。” 找了荣婶、王李氏、江春她娘说了这个主意,他们也觉得好,这样大家晚上也能有个照应,江藜房间前后都有两只狼狗,江铁柱就睡在江藜屋旁的一个小屋里,有事叫一声就成。她们都搬到一块儿了,江铁柱他们也能省点儿事,晚上巡夜都不用跑几个地方了。 这天上午赵亮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过来,带回了昨儿晚上的消息:“有三四个贼人摸过来了,听说咱们村里早早的得了消息,都存着很多粮食呢,也是被逼的急了,就想过来偷两袋粮食回去,好应应急。知道咱们村里有人巡逻,熬了大半宿等到丑时一刻才出手,就在村边上那户人家家里偷了大半袋子米。” 听这意思倒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大贼人,估计也就是附近那个村子的人,也是被逼急了才铤而走险来偷东西的。好在只是丢了粮食没有人受伤。 “你那新屋也在村子边上,晚上可得注意,要是真的碰到贼人了,别跟他们硬来,东西丢了不打紧,人才重要。”荣婶叮嘱道。 赵亮挠挠头,被这样关心着心里暖洋洋的,说道:“我那屋子才盖起,啥东西也没有,杏妮爹娘说让我去他们家先住着,要是那个贼人真的不长眼摸过去了,咱们不打照面也没事。” “这个主意好。你去杏妮家住着,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也是老人家心疼你,你要懂的感恩,以后跟杏妮两个好好过。”荣婶道。 赵亮脆声应道:“婶子我晓得。今儿村长要重新编排巡逻的队伍,我去听听消息。”说完飞快的跑了。 昨儿巡逻的人玩忽职守,让贼人偷走了东西,丢了东西的失主今儿一早就闹到村长家去了,这样的时候丢了粮食那不跟丢了命根子似的,这事不拿出个说法是肯定不成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送粮 到了下午,又有更加让人忧心的消息传来。 “镇上的黄员外家昨儿晚上也遭贼了,听说有家丁发现了贼人还发生了恶斗,有人被砍伤甚至还死了一两个家丁。”江成说的一脸后怕的样子。 江藜揉了揉他的头,掏出一包糖递给他,算是给他压压惊。 江成傻傻的接过糖,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了,憨憨问道:“大小姐,我不要糖,能把糖换成粮食给我吗?” “噗哧”江春拍了他一下,虎着脸道:“别说的可怜巴巴的,我可是知道你们家去年收了粮食也没卖多少,现在给我哭穷,你们家还没到那地儿呢。再者说了,我们现在也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也不看看,那野菜汤我都喝了多少了。” 说起这个江春就觉得自己满嘴都是青菜味,头都开始眩晕起来了。 “这两天你别到处乱跑,要是被逼急了,那些人说不得白天就会过来,要是看到陌生的人来了村子,千万躲在家里不要出门知道吗?”江藜叮嘱道。前些天她从江补拙送来的游记里看到,有一年有个地方也是发生了天灾,人们没有吃的,竟然易子而食,她看着就觉得全身发寒,但前世经历过那些事,深知人心险恶,有些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些人做不出来的,还是小心为尚。 江成倒是不怎么在意:“村里有人巡逻呢,而且最近村里每天都有陌生面孔,”见江藜瞪大了眼睛,他忙解释道:“那些都是咱们村里谁家的亲戚,估计是家里没吃的了,想来借点儿粮食回去。我一路走来,都碰到好几家正吵的厉害呢。听说康子的姑姑、姑爹带着一家人都回来了,说是自家米已经见底了。他姑姑家的几个表兄可厉害了,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前儿回来的,今儿就开始吵起来了,说是顿顿吃菜汤,然都吃的一脸菜色,也不知道怎么的把康子家藏好的米袋子给扒拉出来了,要康子他娘给做大米饭呢。”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谁家不是省吃俭用,等着度过这次天灾,能收留这一大家子就不错了,他们竟然还挑三拣四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江成机灵好动,最喜欢到处打听消息了,每天有了什么新鲜的事就来江家告诉不能出门的江藜、江春她们,让她们也能知道外面的消息,同时也知道那一家子极品后来做的事。 “他们趁着天黑康子一家都睡了,偷偷的扛了一袋米回去了。谁知道不知被他们村的谁看见了,当天晚上那米就被偷走了,他们就又死皮赖脸的回来了,这回康子他娘硬气了,跟康子爹说要让他们一家子进门,他们就得饿死了。康子爹上次不顾他娘阻拦让康子姑姑一家住进了,结果引狼入室,丢了粮食。这回就连康子爷爷都不开口了,康子姑姑一家连门都没进去,最后灰溜溜的回去了。”江成说的兴高采烈,对于惩治了这样的极品恶人,他觉得大快人心。 康子姑姑家的事也跟大家敲了个警钟,再没有人敢收留亲戚住在自家了,生怕也同样引狼入室。 但事情发生了,而且越传越远,大家都知道江鲤村随便一户人家家里就有很多粮食,顿时都蠢蠢欲动起来。 江鲤村的巡逻更加紧密起来,就是这样也发生了三四起跟贼人正面冲突,以及两户人家被盗的事来。 眼看着事情越来也严重,江鲤村的护卫队也快抵挡不住时,终于传来消息,官府要开仓放粮了。 官府每天派发的粮食都是有数量的,发完了就没有了,得了消息以后,不少人家就开始车轮战起来。今儿你去守在派粮处,拿了粮食就赶回来,我去旁边守着,等到第二天拿了粮食回来,再换你去等着。 就这样还有很多时候会被人挤出来,拿不到粮食。 江鲤村的人们都不怎么富裕,能守到现在也是因为很早就开始做了准备,到了现在几乎家家的米缸都见底了,每天很早就有人去城里守着等发米。 年前江藜昏迷,庆伯一时没了主意也写了信去京城告诉江训,想让他给拿个主意,结果苦等了三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好脾气的庆伯也生了气。这回江鲤村干旱的事他也没写信去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就京城对江藜不闻不问的样子,他们还不如靠自己。 谁知这天庆伯竟然收到了京城的信,是江训寄回来的,很关心的问了家里的情况以及干旱的严重程度,随信还带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回来。 江藜本来不想回信的,但廖秀才劝她将这里的情况都告诉江训,有些官员为了躲避问责,就会将事情苦苦瞒住,只有实在瞒不住才会上报。想到去年明明不是秋收的时候,县丞却私自开仓低价卖陈粮,江藜就深以为然。只一个县丞肯定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事,正所谓官官相护,背后肯定有一连串的人共分这个利益。如果没有人爆出来这些事,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 最后江藜写了整整十页的信,将家里、村里、附近村里以及官服的应对,还有去年听到的一些消息都写上去了,最后该怎么做就看江训的了。 信才寄出去没两天,江铁柱去城里领粮食带了一个人回来。 县太爷这回的态度可是好多了,一副和蔼的模样对江藜道:“贤侄这样就不对了,见外,太见外了。我跟江大人以兄弟相称,你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家里有了困难就说嘛,哪里还用派人去领粮食呢,你说一声我就让人把粮食送来了。今儿要不是下面的人认出这位小哥是江家的人,我还不知道府上有了困难。” “来人,把东西搬进来。”县太爷回头喊道。 江藜就见两三个衙差,一人扛了一袋米进来,顿时头大。 “多谢县令大人抬爱了,正好村里最近家家都没了粮食,要是知道咱们的青天大老爷送了粮食过来,肯定要来感谢您的。”江藜说着给庆伯使了个眼色。 庆伯从这些人搬了粮食进来就觉得不妥,听江藜如此一说,忙接口道:“可不是嘛,老奴这就去找族长、村长过来,再去通知一声让每家派个人过来领米。”说完就忙出去。 扛米的捕快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县太爷摆摆手示意他们把东西放下,反正东西他送过来了,人情是有了,米就随她处置了。 “本官今天过来,也是想向贤侄打听一个人?”县太爷搓着手问道。 江藜心里一动,面上却笑着道:“不知大人想打听谁?” “那个算命的。”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倚老卖老 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形容县太爷此行很是恰当。他本来打算的好好的,送些粮食过来,一来可以让江训承他的情,等他去京城述职的时候能帮衬帮衬,二来也是想打听到算命的消息,毕竟只有江藜遇到过这个算命的。这个算命的算的这么准,要是能让给算算什么时候他能渡过这个难关就好了。 可惜,送来的粮食被江藜分给村民,那个算命的也没有消息。眼看着粮仓里的粮食迅速减少,知府大人也给他施加了压力,这事要用最小的损失解决,如果闹到上面他们都不好看。最近给他忧愁的啊,都瘦了一大圈。附近几个县城里的粮仓也几户都是半满的,自个都顾不过来了,哪儿还有援助他的?现在粮价翻了几番,而且还都挂牌出售,他就是想买也买不到了。 县太爷一脸颓色的走到江家门口,听到外面闹哄哄的,顿时心烦,正要开口喝斥,却有人眼尖先发现了他,顿时大喊道:“快看,青天大老爷出来了!” 随着这一声吆喝,分到米的村民们就冲了过来,一叠声的说着县太爷的好话,让他要出口的喝斥又咽了回去。 没有当官的不喜欢听好话的,看到大家这个样子,县太爷的心思也动了起来。天灾这个事,又不是人为能控制的,要真说起来,他可不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父母官么,试问哪个县的县令有他反应快,最先施米,到现在为止整个县饿死人最少的?没有,独他一个。 这样一想,县太爷整个人有活泛起来,一面受着大家的称赞、感谢,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向上级禀报他的功劳、显示他的苦劳来。 江春在旁边施米,见县太爷这个样子,呸了一声,扔下勺子,转身进了家门。 “你是没看到他的嘴脸?出去的时候整张脸黑的跟啥似的,一听旁人夸他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啥的,就腆着脸笑起来。”江春气的直喘粗气,“我一看他这样的嘴脸就生气,恨不得告诉大家他做的那些事,揭穿他的真面目。” 官府去年卖米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当初招人的事做的就很隐蔽,只在一小部分人中间传开了,但其实去做工的都不知道那是运的粮仓里的陈粮,还只以为是哪家收的粮食运送到其他地方去呢。当初给赵亮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有亲戚在衙门里做事,这才直到一点儿消息。后来赵亮也是费了点儿功夫才打听清楚的。 江藜心里何尝不痛恨县太爷这样的人,只不过目前这个消息并不能往外说。 “生气也得忍着。”江藜劝她,“你忘了先生说的话了?这样的时候本来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在官府施米上,你要是出去嚷嚷官衙粮仓里没米了,那不是造成恐慌吗?到时候要是逼急了大家暴动起来,那可要出大事的。” 江春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她只不过是气不过罢了,骂了两句,心里的气也出了,该干嘛还不得干嘛的。 米只有三袋,整个村子却有那么多户人家,来晚了的就没领到米,这会儿正在前面撒泼打混,骂骂咧咧的声音江藜她们在后院都能听见,江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蹦上来了。 “哎哟,遭天打的哟,不管自家人死活,不敬长辈,拿粮食去贴旁人,真是黑心黑肺的哟。” “有娘生没爹教的小贱蹄子,不会做事也不知道问问长辈,被一群刁奴惯着不知好歹,有了粮食竟然贴补给外人,天生下作命的赔钱货!“ 江藜他们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年岁大的妇人骂着粗俗不堪的话,顿时气的不轻。 江铁柱不善言辞,又因对方是江氏族里的长辈,这会儿对方赖在地上撒泼打混,他急的满头大汗,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不停说道:“您先起来,有话去屋里说。” 那人就是倚老卖老,仗着辈分高在这里撒泼,现在门口有人围观她才能闹得起来,要是进了门没人给她底气了,她可未必有现在闹腾的欢,所以她选择性无视江铁柱的话,继续在门口嚷嚷。 “这粮食就不该分给村里旁姓人家,只能分给江氏族人,而且还要按照辈分来分。你男人辈分高,跟族长他们走的亲近,应该多分粮食才对,是吗?”一片闹哄哄中,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撒泼的妇人又哭又嚎,天儿又热,被人围观着,早就有点儿晕眩了,这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在耳边响起,特别是这说出来的话还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让她更觉清凉,连连点头应道:“就是就是。咱们江氏族规就是要尊敬长辈,现在这样的时候,有了粮食当然要先分给长辈了。那些不姓江的人,咱们平时让他们在村里安家落户就是他们的福气了,这会儿竟然还有脸来抢这救命的粮食,也是一群黑心黑肺,狼心狗肺的货。” 此言一出,江家门前顿时安静下来。刚刚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应和的人,这会儿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江鲤村虽然大部分人都姓江,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村里外姓人也不少,而且因为嫁娶的关系,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有的人自己姓江,可是他外祖家可就不姓江,照这说法那些人就不该领粮食,活该饿死了?这妇人一句话愣是得罪了不少人。 江藜好笑的看着这个妇人,以前只觉得这人爱倚老卖老,现在才知道她竟然蠢笨至此,这些肮脏的想法自己心里想想就算了,竟然还这样大声的嚷嚷出来,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她。 “你这贱婆娘,在胡咧咧啥呢。”妇人刚说完那些话,就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她刚刚还觉得嗡嗡响的脑袋也好了些,结果还不等她清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就被人在耳边吼了一嗓子,甚至还踹了一脚。 踹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妇人的夫君,江藜也叫一声叔公,但他并不是江氏本枝的。因为他会奉承巴结,跟族长、族老他们亲近,辈分也还算高,平时小辈们也很尊敬他们一家。 一个旁枝的叔公能得大家尊敬,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会儿听见自家婆娘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当然知道不妥,于是上来就先踹了自家婆娘一脚,先下手为强。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暖人心 “这婆娘脑子不清楚,说胡话嘞,大家别听她瞎咧咧。既然住在了咱们村,那咱们就是一家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渡过难关才是。”这位叔公不止平时会巴结奉承,就是这场面话说的也漂亮,本来大家还被这妇人一说心里有了怨气,听了这话却也消下去不少。 旁人怒气消了,江春却是气的咬牙切齿,想到顺嫂子临死前说村里传言江藜嚣张跋扈的话。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江藜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她还直到村里最爱传闲话的就是这个叔婆了,一张嘴一点儿都不知道留口德,而且这人还那样骂江藜,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了了就别忍了。 “怕不是脑子不清楚吧。”江春凉凉的开口,“我看呀,只怕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才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吧。” “这样的时候,官服每天开仓放粮都有限,家家户户米缸见底,就等着这几口米救命呢。江藜好心好意把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这分的只是粮食吗?这可是把活命的东西分给大家了啊。谁家有足够的粮食能熬到天灾结束?谁知道这事儿什么是个头?江藜一个小姑娘家,从小爹娘不在身边,跟着家里的老仆一起长大,受着村里长辈的爱护庇佑,这样艰难的时候,她知恩图报,慷慨大义的把县太爷送来的一点儿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说明什么,说明她把大家当作亲人,与大家共患难。这样一个小姑娘,把活命的东西都分给大家了,不求大家说她一句好,但也不能这么污蔑她啊。什么叫赔钱货?什么是天生下贱命?你们说她做错了吗?这粮食不该分给大家吗?”江春最后反问道。 虽说粮食少,每家也没分到几粒米,但是江藜这个时候把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光是这个态度,那就是值得尊敬的。再说了,这边还有一个自顾自己死活,嚷嚷着让别人死的妇人做对比,更显得江藜的伟大崇高来,众人一时都称赞起江藜来。 早在江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就跟江藜使了眼色,两人相处久了也有了一定的默契,这会儿顺着她的话,江藜早就红了眼睛,低着头默默抽泣,一副伤心的样子来。 虽说这些哭泣不难,因为她本身心里就有点儿怨气的,但还是诧异江春今天的表现。没想到平时急性子的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己前世就是被人污蔑最后冤死,是以重生以后对旁人的看法还是比较重视的。上次顺嫂子临死前的话不是对她没有影响的,但是她不擅长跟人解释,又有很多事占着自己的心思,总想着谣言止于智者,总会有水落石出,众人看清她的一天,却不想对于村里的人来说,谣言比真相更加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族长跟二叔公、七叔公他们也站在人群外,刚刚那位踹人的叔公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也是听说县太爷来了,而且送了几袋粮食给了江藜。粮食在这时候是无比金贵的,但更金贵的是人心。江藜竟然在这样的时候把粮食分给了村民,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是仍然让人觉得温暖,让人看到了希望。他们本来是想来嘉奖江藜一番的,却没想到来了却听到那妇人的一番诛心言论,还没等他们这边上前,这边就已经闹起来了。眼看着事情再发展下去就要寒人心了,族长忙上前来。 等门前都散了,江家众人进了屋,江春好不容易绷着的脸顿时绷不住,叉着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们看到叔婆夹着尾巴灰溜溜走掉的样子没有,哎哟,笑死我了。让她成天在村里嚼是非,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意编排人。” 荣婶也是一脸喜气,一来庆幸江藜及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二来也是为江藜终于因为自己的原因得到了村里的尊重,而不是单单因为她是江训的女儿了。以后她在这个村里也有了自己的地位,说不得这事过去之后,好名声传了出去,也能招来好人家上门提亲呢。荣婶越想越高兴,高声道:“厨房里还有一只过年没有吃完的风干的鸡,今儿晚上咱们喝鸡汤,好好补补。” 听得晚上不用喝菜汤,还有鸡汤喝,江春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就连庆伯也罕见的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江藜看着热热闹闹的家,一群关心她疼爱她的亲人,眼圈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掐了自己几把才哭出来的。 晚上江藜跟江春两个小姑娘睡在床上,荣婶、江春她娘、王李氏三人在地上打了地铺。她们说小姑娘家睡地上不好,死活不让江藜、江春两个打地铺。 江春回味着睽违了许久的鸡汤,巴巴的道:“要是再喝一回就好了,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紧紧握着她的手,江藜心里打了个突,敲了她一下,恶狠狠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两顿鸡汤喝了人生就圆满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要是熬过了这场灾难,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自从江春进了江家,这事就给传开了,有说江藜嚣张跋扈的,也有嫉妒江春从此过上小姐生活的,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但是江家底子硬,在京城有人做官这是事实,就连县太爷都对江家礼遇有加的,这也让一直打江春她娘主意的胡屠夫有些却步。他的家底又不是娶不到媳妇,只不过偶然见了江春她娘,被吸引了,再加上江春她娘对他不假辞色,一直拒绝他,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才让他舍不得放手的。 前世里江春她娘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突然答应了胡屠夫的提亲,最后造成了前世的悲剧的。现在江春在江家虽说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却也比前世食不果腹要好很多,想来最后他们不会如前世一般,都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吧。 这一晚江藜、江春都睡的很熟,梦里她们梦见这次天灾过去以后,村里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庆祝活动,杏妮还上去献唱了,歌声悠扬清脆,宛如天籁,余音绕梁,三月不绝。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覆巢之下 “你们怎么能把粮食给分了呢?”杏妮痛心疾首的喊道。 昨儿是赵亮爷爷的忌日,往年他即使赌钱赌的昏天暗地的,也都不会忘了这个日子,专程回来给爷爷上柱香。今年他跟杏妮的亲事定了下来,也算是圆了爷爷的一个心愿,于是带着杏妮去给爷爷上香。因这半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叙话用了不少时间,他又想给爷爷清理坟头,于是两人昨儿就歇在了山脚下的一个茅草屋里,今儿才赶了回来。一回来就听说江藜昨儿把县太爷送来的三袋粮食分给了村里人,两人连口水都没喝,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江藜没想到杏妮的反应这么大,安抚道:“你放心,分粮这事我也是深思熟虑了的。”说着正要好好跟杏妮解释道,却听她说道:“我哥今儿从城里领了粮食回来,他说去年他们那些人搬的粮食就是从官府粮仓里搬出来的陈粮。他今儿碰到去年给他们结工钱的那人,听说官府粮仓里本来就不是全满的,去年又把陈粮给卖了,现在里面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们怎么办?没了粮食我们会被饿死的?”杏妮一双大眼失去了光泽,嘴里念叨着。 人人都怕死,就是江藜死过一次,她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之前,也是不会让自己这样轻易的死去的。 瞪了赵亮一眼,江藜这才凑到杏妮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眼看着她眼睛越睁越大,满眼的不敢相信,顿时笑了起来。 “这事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杏妮呆坐半晌回过神来,带着埋怨的拍了赵亮一下,虽然不疼,却也让赵亮忙小心的安抚起他来。 杏妮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这么重要的事他们都没告诉自己,还让自己担心了这么久,哪儿是那么容易消气的。 赵亮无法,只好求救的看向江藜、江春,两人一人望天一人望地,嘴角翘起,明显一副打算袖手旁观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赵亮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以后会好好的,什么事都跟杏妮说跟她商量,杏妮的脸色这才回暖。 “这事啊,不怪赵亮。当初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就没让太多人知道。后来又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而且这些现在就是能惹祸的东西,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赵亮不跟你说是她不对,但他也是为你着想,这样的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江藜还是跟杏妮解释道。 杏妮本来就不是不讲理的,刚刚也只是因为赵亮有事瞒着自己,但是这事大家却都知道,她感觉像是大家排挤她似的,那种感觉不好,这才使的小性子。这么一会儿早就冷静下来了,明白自己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而且如果自己表现的有异样,被爹娘或是其他人看出来了,说不得还会惹祸上身。 “我知道的,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使小性子的。”杏妮羞红着脸道。 事情说开了,赵亮跟杏妮两个之间的隔阂也消除了,这当然是皆大欢喜了,接下来就是要去求证杏妮她哥听到的消息是否是真的了。 外面的情况一天天恶劣下来,时常有哪里被盗,或者是那个富户家被抢劫的消息传来,听的人胆战心惊。好在经过江藜分粮的事,让本就团结的江鲤村更加团结起来,大家拧成一股绳,任凭外面再怎么混乱,江鲤村都很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却很快被打破,先是镇上的黄员外家闹贼,再是隔壁村子的一个举人家被人洗劫一空,眼看着危险一天天逼近,江鲤村的人也多少有些混乱起来。越是在艰难的时候,人性的弱点就会被放大显示出来。 赵亮在赌坊混了几年,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多少也能跟他们说上话,去城里跑了两天,很快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粮仓里的米确实没有多少了,按照现在的施米程度,估计熬不过五天了。”赵亮灌了三碗水,这才让快要冒烟的嗓子感觉好了些。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沉默像是压在大家心头的一座大山,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家别这样,我们还有后招的嘛,到了十月份就好了,再熬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这事就过去了。”杏妮一脸轻松的说着,自从知道江藜他们竟然已经买了一笔粮食存了起来,而且这笔粮食省着点还能让村子里的人熬到这场干旱结束,她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忧心了。 赵亮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恐怕没有那么轻松。我们这里因为准备的比较早,再加上官服放粮也还算及时,并没有太多人饿死。可是我听说附近的几个县里,一个多月以前就开始有人饿死了,而县衙这才开仓放了半个月的米。又因为粮食太少,为了拉长放粮的时间,每天放粮的数量还不到我们县里的三分之二,饿死的人数量一直在上涨,很多人饿疯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少人家遭了殃。甚至有的人宣扬着天降灾难乃是圣上昏庸,于是上天给的惩罚,打起了要替天行道的旗号,纠结了一群人开始谋反了。附近好多县城有些有家底的,早早的就变卖了家底逃走了。” 女人在一起最喜欢聊些家长里短,或是以前的旧事。这些天江藜、荣婶她们几个睡在一起,荣婶跟江春她娘最喜欢讲小时候听说过的哪里哪里发生了灾难,女人又是如何的艰难困苦来。江藜、江春哪儿听过这些事,早被吓的懵住了。这会儿赵亮虽然没细说那些人做的恶行,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各种猜测乱想,这一想就被自己给吓住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前是我想的简单了。”江藜白着脸说道。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江藜像是下定了个决心一般说道:“最迟在十月份就会下雨了,与其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我们不如将这笔粮食光明正大的拿出来分给大家。我当时想岔了,只想着自己这些小家跟亲近的人,认为自己能保全这些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如果我明知道这场灾难何时结束,但因为怕惹上麻烦而闭嘴不言,那我的良心会不安。如果有一丝的机会能救更多的人,但因为我的犹豫而让机会流逝,那我会痛恨这样懦弱的我。我想要救更多的人,我想让大家知道这场灾难不是哪一个人的过错,只不过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先贤圣人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们应该把这场灾难看作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安置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本该是收获的季节,但却因为这该死的干旱,田里沟壑纵横,杂草丛生。湖泊河流水位骤减,井水也一降再降,吃水都成了困难,更何况是灌溉种地了。穷困之下,为了活下去,很多人开始啃树皮吃草叶,有的饿疯了甚至连红泥土都吃,最后因为拉不出来而活活拖死。 为了活命,不少人离开家乡,去往其他地方寻找活路,往常人声鼎沸,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村庄一时死气沉沉,只有偶尔路过的衙差会黑沉着脸进村里四处查找,如果找到已经死了的人,就集中火化掩埋掉。 江鲤村所在的县城虽然施米比较及时,前期死亡的人数比较少,但灾情一步步扩大,越来也多的灾民开始涌向县城,而且还发生了几起抢劫暴动的事情,现在城门口有不少士兵把守,禁止难民进程。 不少难免被堵在城门前,饥饿以及想要活下去的心让他们的情绪很不稳定,这会儿正聚集在城门前跟守门的士兵冲突中,想要冲破围堵进城去,对他们来说,进了城就能活下去了。 “江鲤村江家大小姐捐粮呀!” “有神人算出,干旱十月就要结束了!” 突然有人喜气洋洋的冲城里往城门出冲了过来,手里敲着锣鼓高声喊着,声音里的喜悦让城外难民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手舞足蹈的开始欢呼起来,但却挣扎的更加起劲,想要冲进城里去。 不进城,施再多的米都跟他们没关系。 “叮叮叮叮”敲锣人满脸喜气,一脸敲了很多下锣鼓,等众人被吵的脑瓜子疼,再不闹腾了,他才又开口:“江大小姐说了,城里拥挤了太多的人,地方腾不出来,请大家安心呆在城外。从今晚开始,每天早晚在城门口施粥。请大家放心,城里施米跟城外施粥是一样的,江大小姐保证粥立筷子不倒,今儿晚上她也会来城外跟大家一起吃住。” 城外难民一脸狐疑,不相信什么大小姐会施粥到城外来,而且跟他们一起吃住。 “我不要施粥,我要进城,让我们进城。凭什么有的人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高床软枕睡的踏实,我们却在外面风吹日晒,饥寒交迫,衣不蔽体。我们要进城,让我们进城。”眼看大家有些被说动,一个男子高声喊道,旁边有些意动的人一听有人高床软枕、吃香喝辣,顿时眼睛里疯狂起来,又开始挣扎起来。 城门口的守兵早在城里的难民数量不停增加的时候,知县大人就拍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捕快过来帮忙守着里。这些守兵跟捕快每天吃饱喝足,当然是这些饿了很多天的难民不能比的。往常这些难民数量虽多,却还是被守兵们稳稳的压制着,没有让他们接近城门一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有了吃的,力气突然大了不少,守兵一退再退,眼看着再退难民就要冲进城门了,敲锣的人又高声敲了起来。又急又响的锣鼓声响在耳边,脑子里嗡嗡响,不少人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敲锣人虽然也被这些难民疯狂的样子吓住,但想到那几大车的粮食,以及江大小姐给他的许诺,忍着害怕大声道:“粮食现在还在路上,江家大小姐说了,你们要是乱来这粮食半路上拐个弯儿就能运到别的县城去。” 刚刚还一副拼死要冲进城模样的人听了这话顿时停了下来,敲锣人见他们还有怕头,敲敲锣一脸不耐的往后指指,“往后退,往后退。” 等人们都退出了城门,守门士兵一部分拦着难民防止他们在发起疯来往里闯,有几个进了城很快搬来拒马放在城门口,用来阻拦难民。 难民们不在乎守城士兵做了什么,都紧紧的盯着敲锣人,敲锣人在众人目光中怯怯的咽了咽口水,有些哆嗦的道:“江大小姐说了,现在城里人多也不好安置,另外城里主要是施米,城外才施粥,城里的人也会做了登记的,如果是难民一样会迁过来一起安置。江大小姐已经禀明了知县大人,到时候会有官服的人运送材料过来,大家可以一起动手搭建临时的住所,只要熬过了这一个月,到了十月干旱就会过去了。还请大家都守个秩序,晚上施粥从老弱妇孺开始,按照顺序排队,一个个来,不要哄抢。” 本来还一心想要往城里冲的人听到城里的难民也会被迁出来,顿时没了刚刚的劲头。又听得会让老弱妇孺先排队,对江大小姐又多了一分崇敬。 刚刚叫喧的最起劲的人见大家都像是默认了这般安排,顿时心里有些发急,但是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地方,只得拉着敲锣人的话问:“你咋直到十月份干旱就会过去呢?要是到时候还是一样干旱咋整?” 众人刚刚落下去的心顿时又吊了起来,目光急切紧紧的盯着敲锣人。 敲锣人好似完全不担心似的,心里赞叹着江大小姐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知道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早早的就告诉他该怎么回答了。 “你们可知道最先知道会有这场天灾,又最早做好准备的是谁?”敲锣人卖了个关子,见大家疑惑的看着他,这才轻笑一声,说道:“就是江鲤村的江大小姐。” “去年跟往常一样,江大小姐带着下人来城里采买年货,路上遇到一个白胡子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见江大小姐慈眉善目,又有佛缘,就愿意为江大小姐算上一卦。江大小姐见他召帆上写“十算九不准”,不太相信他的算卦,但见老人饿了几天面色昏暗,于是面前坐了下来,随口让老人帮忙算算今年是否风调雨顺,谁知不算不知道,一算老人面色大变,只说老天又将考验大家了。隐晦的留下今年会有大旱,而且到十月结束的话来。江大小姐还没将钱掏出来给老人,就见他已驾鹤归去,自然知道是遇上了高人。本来完全不相信的话顿时半信半疑起来,回去后就告知旁人老人算出的卦象,可惜无人相信江大小姐的话。她甚至去了白马观,想要白马观的观主为她卜上一卦,看卦象是否有变。谁知白马观的观主认为她妖言惑众,还将她赶了出来,后来白马观的观主求雨也没有求成功。眼看着干旱一点点露出苗头,江大小姐只能带头开始挖野菜,慢慢带动村子里的人做了一点儿准备。但江大小姐始终觉得上天给了预示她却没有提醒到众人,心里一直有亏欠,这次更是拿出祖母留给她的嫁妆银子,从别处买了粮食过来,施米施粥给大家。”敲锣人就是县城的更夫,平时最好听说书,这些故事过来跟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说的引人入胜。 江藜他们跟县太爷商量完安置难民的事,就押着粮食到了城门口,来了就看到很多人安静的坐在地上,听中间一人慷慨激昂的说着故事,凝神一听,故事的主角竟然还是自己。当初只是稍稍提点了一句说她是遇到了一个算命的高人得知这一消息,却没想到这人口才这么好,一句话愣是编了完整的一个故事出来,情节**迭起,他做更夫简直浪费了这么好的口才。 江藜几人互相看了看,哭笑不得的听这人瞎掰完,才招呼着众人开始搭建临时住所,架锅开始煮起粥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说服 “不要抢,不要抢,人人都有,好好排队,一个一个来啊。”江春用布包着头,拿着大勺子站在大锅前,一边施着粥,一边大声喊着。 好久没看到白米了,白粥的香气从飘散开来,就勾得众人直咽口水,要不是旁边有衙差虎视眈眈的看着,早就一下子冲上来了。就是这一会儿,那也是拼了命的往前挤,想快点喝上那香甜的白粥呢。 杏妮握着江藜的手,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不远处施粥的场景,指甲掐进江藜的手里她都没感觉。 江藜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有衙差在这里守着,明儿咱们再整出个章程来,不会让他们一直这样闹哄哄的。”话虽这样说,但江藜心里也未尝不害怕的。她劝服了大家跟她一起将粮食都拿了出来施给难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自从粮食拿出来以后,她倒是觉得轻松很多,想来最起码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吧。 杏妮不止是担心这些难民会闹出事来,她还担心这赵亮。 “也不知道亮子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江藜眼神一黯,心里也是一直记挂这庆伯、赵亮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赞同他们的做法。 两个时辰以后,慢慢六大锅粥才施完,吃了粥的难民脸色明显好看起来,干活也不再像下午那样时不时分心往锅这边看看,这会儿舔干净了破碗上沾着的两三粒米,不舍的放下碗,吆喝着开始搭起棚子来。 下晌江藜他们从衙门里拉来的材料还是少了,城外聚集的难民数量远远超出她的预估,后来城里又出来了一批难民,这搭好的棚子就更显少了。下晌江藜跟县丞他们商量了一下,晚上还是让老弱妇孺住在棚子里,年轻的壮汉都先在外面歇着,等以后慢慢上山砍树弄材料,再多搭几个棚子出来。 这会儿由县丞找出来的几个壮汉就是想趁着天还亮去山里砍几棵树出来,有些人也跟着去捡柴去了。 江春哆嗦着手,连舀了两个时辰的粥,她这会儿手抖的连筷子都捏不住,她娘在旁边舀了粥喂到她嘴里去。 本来江藜打算出去施粥的,但荣婶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出去抛头露面,让她、杏妮、江春她娘三人守在这边煮粥,荣婶、江春、江铁柱、杏妮大哥几人在那么舀粥施粥。不说江春跟荣婶两人脸色难看,手抖的不成,就是江铁柱跟杏妮大哥两个成年男子这会儿也胳膊酸疼,这会儿连碗都端不起来。 “这样不成,我看要不然就直接在这些难民里挑选出一些品性好,身强力壮的出来人,让他们轮流来施粥。”江藜想到刚刚上山的那几个壮汉,一看就是从小种田的,身子骨看着还挺结实。另外他们这些人是主动提出晚上去砍树,好临时搭两个棚出来,让老弱妇孺都能住到棚子里去的。有心又细心的人,想来应该也是乐意帮忙的。 江春一听这个注意,连连点头赞同:“这个法子好,这些人也得给他们找个事做,消磨消磨他们的力气。你都不知道我今儿施粥的时候,都说了一个一个来,那些人还拼命的往前挤,好几回都差点儿把锅给挤翻了。找的人不止要身强体壮的,最好还要能唬得住人才行。” “另外也可以安排人去捡柴回来,就这么些人每天吃饭烧水的,柴都得不少。”荣婶也跟着道。 “烧火做饭这些事也可以编排一下,安排些人一个一个来,也好让大家都参与进来,这样他们才会爱护这里的一切,不会动不动的闹腾起来。”屋里暗了一下,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 江藜惊喜的抬头,忙起身道:“庆伯、廖先生你们回来,快坐下歇歇。” “补拙哥、赵亮、江成,快坐下喝杯水。”江藜倒了水递过去,江补拙他们灌了两杯,这才一脸喜色的道:“这事,成了。” 荣婶、江藜他们相互看来看,有些没想到竟然真被他们做成了,一脸不敢置信。 江成喝了水,放下杯子就开始将今天的进过讲起来。 “我们去了刘秀才家,他们家门房还拦着不让我们进呢,庆伯闪开身让衙差上去敲门,那门房顿时换了脸色,一脸谄媚的开了门就递了个荷包过来,我瞅着里面应该装的是银子。那衙差闹了个红脸,粗声粗气的让门房叫他们老爷出来。刘秀才见了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捐粮,庆伯才不跟他客气呢,只是说道,”江成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竹溪县黄员外家六月初五被人洗劫一空,一家三十五口无一活口,贼人在墙上写下为富不仁字样。安远县冯家,富庶之家,即使外面饿蜉遍地,家里仍然大鱼大肉,甚至家里的狗每天都要肉汤泡饭才能吃得下去米饭。后来灾民上门请求施舍粮食,被下人恶意驱赶,最后全家都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家里钱财粮食全都不翼而飞。” “那刘秀才当时的那个脸呀,五颜六色的,还强咬着牙说他是大善人,平时也修桥铺路,出门也会打赏乞丐的。家里每天都是吃粥跟青菜,也快揭不开锅了。”江成撇撇嘴,“骗鬼呢,我进去就闻到一股子肉味,他还吃粥跟青菜,吃粥能长成他那肥头大耳的样子?” “那庆伯是怎么说的?”江春听出了兴致,忙追问道。 江成挺挺瘦弱的胸脯,半垂着眼帘,手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吹着,缓缓说道:“听说近来城里难民大量涌进,前不久城里也发生几起恶性抢劫事件,不知刘老爷听说没有,不妨让这位大人给刘老爷好好讲讲这几家悲惨的遭遇。” 刘秀才家就住在城里,离衙门还那么近,当初事情闹的那么大,进来衙门都加强了巡逻,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还没等衙差大哥说完,他就哭丧着脸说已经交了保护费了,这还不行么?我们这才知道,趁着这次干旱,衙门不少衙差都打着交钱报平安的旗号找富户收取保护费,偏发生了难民抢劫富人的事,他们还乐意交这笔钱。当然这是些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的人才会交钱寻求衙门保护,还有的人实在受不了的,就搬走了。庆伯劝了劝他,他这才不舍的捐了一千两银子出来。你看他掏钱的时候啊,那就跟割他肉似的。”江成啧啧嘴。 “这些富人平时从老百姓身上挣钱就轻而易举,现在有事需要他们贡献点儿力量了,就各个推三阻四,宁愿拿钱养不做事的衙差都不愿意给老百姓一口吃的。哼,我看就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成。”江春恨恨道。 庆伯他们出去跑了一天,说服了好几户富人捐钱捐粮出来,也还算是收获不错,就是到了现在都还没吃饭。江藜端了粥来,听了这话说道:“佛家讲求因果,这些富户不愿意拿粮食出来,其实跟咱们之前的担忧是一样的,这要不是说服了知县大人将这施粥施米的事统管下来,我们也未必做得成。” 江春想到那些难民抢吃的时候的凶狠模样,忍不住打了哥寒噤,问道:“小姐,你答应的县太爷的事不会有问题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约束 江藜莞尔一笑,要说别的她还会担心,但是知县大人的目的那么明确,她只要跟知县大人没有冲突就好了嘛。 吃了饭,江藜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写个什么章程出来,也好约束一下城外的这些难民。要知道这边驻守的衙差虽然多,但是跟几百人的难民数量比起来,还是太少了。要是一个不慎双方爆发冲突,江藜他们的安全可就没有保障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赵亮、江铁柱、庆伯他们就在衙差的护卫下运来了一车粮食,这是今儿早上的分量。 去年赵亮赢了钱并没有把钱拿回去,出门之前江藜就跟他商量好了,如果赢了钱就全部用来买衙门里的陈粮,能买多少。当时县丞卖粮心里也没谱,要知道去年是丰年,别的地方都不缺粮食,他的那些陈粮虽然压低了价,但相较于新粮来说并没有低多少。再者买粮食的那户商家本身就收了不少粮食了,要的也有限,当初也是看在双方合作好几年的份上让县丞先将粮食运过去,他们想法在再转卖,相应的是让县丞承了人家一个人情。 赵亮倒也聪明,找了一个行商帮忙出头买的粮食,这样到时候粮食拿出来也能省些麻烦。而这行商找上门刚好解了县丞一个麻烦,而且因为不用自己长途跋涉的运走,因此又省了一笔运费。县丞不用承别人的人情了,最后就把价钱给便宜了一些,赵亮赢来的一千多两银子最后买了八百多石的粮食,县丞让人将粮食送到了码头,看着船开走了,这才放心。 决定要把粮食捐献出来了,赵亮他们就去了附近一个小码头把当时存在哪里的粮食给运了回来,放在别处也不放心,最后还是觉得把粮食存放在衙门粮仓里,因江藜也担心到时候这笔粮食会被县太爷给私吞了,因此当初送粮过来闹的很是轰动,先将事情宣扬了出去,然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粮食给运了过来,放到了粮仓之中。 粮仓每天有重兵把守,目前粮食放在那里是最安全的。 至于跟县太爷之间的约定,那在江藜看来就更不算什么了。县太爷之前给江家送粮,在门口被村民追着喊青天大老爷,一时受了启发,准备弄个万民书出来,等朝廷到时候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保命的东西。可是最近群情正是激愤的时候,而且十室九空,县太爷就是威逼利诱都没有多少人给签这个万民书。现在江藜捐粮,组织安置灾民,一来也是为县太爷做好事,让他的治下不至于太混乱。二来江藜还要鼓动富户跟有权势的人家出来捐钱捐粮,这事不用县太爷出手,好处确实被他享了,他当然乐见其成了。到时候做的好了是他的功劳,做的不好就要怪到发起人头上了。 早上吃了粥,江藜就将昨儿晚上连夜写的城外安置守则给贴了出来,并让更夫在旁边大声念着,给难民们解释这个规则。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人数太多,如果没有约束,发生一点儿小摩擦都有可能会变成大灾难。现在有了规则出来,大家都照着上面做,虽然不完整,但也会让大家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大家嗡嗡嗡的正在讨论着江藜他们制定出来的规则,却见有一张红纸贴了出来,有不识字的忙问道:“咋这么多规矩呢?” 更夫瞄了一眼红纸上记录的东西,笑道:“这个可不是规矩了,这个呀是昨儿城里的好心人捐钱捐粮,江大小姐都给统计了起来,写出来也好让大家知道咱们的恩人是谁不是。”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赞赏江藜此举做的不错。又听上面谁谁捐一千两银子,谁捐多少担粮食,众人边听边念叨着好人有好报等话。 一上午外面都热闹非凡,有了吃的,现在又听有几家捐了银子出来,大家倒是不像之前那样暴躁。 庆伯、廖秀才他们吃完饭又带着赵亮、江成、江补拙他们出去游说其他富户捐钱捐粮出来,让大家一起度过这次难关了。 江铁柱跟城门口的负责人邢大人两个人组织身强力壮的难民上山砍树,找材料盖房子,又安排人上山捡柴,砍些茅草回来搭棚子的时候好用。 才两三天的功夫,江藜他们将城里的难民也都迁出了城,在城外给安顿了下来,这两三天除了因为吃饭的时候有人不守规矩往前冲挤差点儿造成孩子被踩踏事故,其他倒是都还好。 本来管理一大群人就不容易,再者这些人经历了天灾饥饿,经历了生离死别,心性上又跟平常人不一样,江藜早早的制定出规则就是为了给他们约束,竟然还有人明知是错的还往上面犯,江藜也不是之前那软弱可欺的,深知这时候不硬气最后说不得会好事做不成惹出祸事来。于是让衙差将闹事的人抓了出来,就在城门口,停止施粥让所有难民都看着闹事者被打了十板子,并罚了三天不许吃饭,以禁效尤,让他们知道规则她定出来就是要遵守的,如有人违规就会有惩罚。这也算是震慑住了一部分人,有的人虽然有吃有住的了,但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往城里闯。现在看江藜一个小姑娘手段如此强硬,心里那点子小算盘也打不响了。 其实这些事不说江藜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如何做,就是庆伯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懂得如何管理这么多人。好在有些道理跟经历书中都有,江藜、江补拙、廖秀才他们几人翻烂了好几本游记,又按照上面的时间去衙门查找了邸报,这才按照上面的做法制定出了一个可用的方案,这才让几人不至于抓瞎,要不然他们肯定得一团乱麻,没有现在上手快。 过了几天,随着这边难民安置妥当,再没发生恶**件,城里的施米也井井有条,县太爷来巡视的时候也赞赏了江藜一番,看着下面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心情大好。趁着这个机会,江藜提出让他组织一些大夫前来义诊,实在是因为这里不少人受了饥饿的影响,以前又为了活命什么都乱吃过,身体或多或少都受了影响,特别是一些小孩子跟老人,江藜这几天已经看到好几个老人倒下来,但是她身上没钱没药,城里的大夫也畏惧难民不敢出诊,为了不造成矛盾,这事她一直瞒着不说。现在县太爷既然来了,借他的手把这事给解决了也好。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亲事 近来附近县城越来越混乱,知县大人每天听着从别处传来的消息,就忧心不已。不过一想到最近自己管辖的县城,因为有了江藜带头出来捐粮,不用他做什么事就将难民安置的妥妥当当,甚至还鼓动了富户捐钱捐粮,让有些本打算离开的富户也暂时歇下了离开的打算,这让他心情大好。现在江藜提出的问题对他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于是吩咐下去让人组织大夫出城来义诊。 有了大夫以后,难民的身体有了照应,再加上城外一切都按照江藜他们的规矩来,一点点变的有序起来,江藜他们也轻松许多。 这天早上,江藜他们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排着的五六排长长的队伍,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拿着碗,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的人,慢慢的往前挪着步子,虽然很想早点吃到热腾腾的粥,但是还是守秩序的排队,没有一个人捣乱。 “啊,大半个月了,他们终于学乖了。”江春感叹着,一想到头开始几天每次吃饭都有人趁机捣乱,要不是江藜态度强硬的惩治了不少人,恐怕城外还是一片混乱呢,想起来她就生气。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好的结果,江藜也很开心。特别是这半个月以来,城外除了一些人因为一些沉疴去世,其他人虽然身体有些小毛病,但还是活的好好的。再加上城外每天按时的两顿施粥,让这些人本来发白的脸色慢慢好转起来。 “让开,快滚开,知道我是谁吗?”城楼下响起争吵声,江藜跟江春被惊动,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声音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到了城楼下,争吵声更加清晰,江藜看到来人顿时沉下脸。 “有才堂兄?”江春有些犹豫的叫出了声音,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人是她那个平时走路总仰着头,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他们这些乡下人的江有才堂兄。 江有才一身破布衣衫,脸上脏兮兮的,头松散着跟鸡窝似的,很多地方还打着结。脸上更是一脸青色,人也瘦了一大圈,明明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愣是沧桑憔悴的看不出年岁来。 一看到江藜,江有才眼前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再不跟城门守卫纠结往这边冲过来,“藜儿妹妹,总算是看到你了。你不知道这一路我有多艰难。”说着就开始呜呜的哭起来。 江藜、江春手无足措的看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好在旁边还有其他人,江有才旁边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人一把挤开他,嘴里叫嚷道:“藜儿妹妹,藜儿妹妹,我是你宗水表兄啊,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娘还带我去你家做客,你还拿了很好吃的糕点给我吃。你祖母当时说我长的机灵,我娘还打算等我们长大以后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呢,你还记得我不?” 你娘打算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江藜一听这话顿时脸沉如水,她的亲事什么时候一个外人都能做主了? 一看江有才跟王宗水这一身行头就知道两人是吃了不少苦头才从城里逃到县城来的。现在外面的情况江藜也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暴乱,县衙都被人给攻占了,更何况是普通的百姓了,肯定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相比其他地方,江藜他们所在的县城因为施米最及时,后来江藜有组织安顿灾民,甚至还鼓动大家捐粮捐钱,每天都能保证大家有两顿粥吃,这粥又不是掺了很多水的,对外面的人来说那就是生活在仙境中,最近也有不少难民听说这边日子过的好,奔了过来。 江有才看出江藜脸色不好,忙推开表兄王宗水,笑嘻嘻一脸谄媚的说道:“藜儿妹妹,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江藜本不想搭理他们,但见旁边的衙差都竖起了耳朵往这边瞅着,刚刚又承认这人是自己的堂兄,这会儿要是把人赶走肯定又有闲话传出来,于是沉着脸领着两人去了城外搭好的茅屋前,又另外煮了两碗粥给他们吃。 等粥端上来,王宗水一脸嫌弃:“就吃这个啊,怎么也得煮一大锅白米饭,再炒两个小菜吧。” 江春一听这话气的差点儿跳起来,把碗往桌上一摔,“有吃的你就乐呵吧,这么艰难的时候竟然还想吃白米饭炒俩菜呢?要不要给你整两壶酒啊。” “有酒,那感情好。我好久没喝到酒了,我最喜欢喝城里酒娘子酿的桂花酿了,你这儿有吗?”王宗水一想到桂花酿的香味,嘴里自动的分泌唾液,仿佛又看见酒娘子白嫩的小手给他灌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春气极反笑,狠狠的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你当你是大爷呢,要不是看在你跟我们沾亲带故的份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啥事不干,白吃白喝就算了,你竟然还想吃香的喝辣的,美的你。我们这儿只有白粥,爱吃不吃,哼!” 江春气冲冲的出来,就听江藜跟荣婶正在谈话。 “我只记得老夫人夸了王家的小子两句,并没有谈论什么婚嫁呀。”荣婶回忆着说道。 江藜一听心里就有数了,这些人果然是劣性不改,前世污蔑她对王宗水有意,两人私相授受,往她身上泼脏水,意图逼迫她嫁给王宗水。这一世竟然敢大胆的胡言她跟王宗水有婚约,可真当她还是那个软弱好欺没有主见的王家大小姐呢。 “好呀,他们竟然敢信口胡诌污蔑小姐名声?”江春眉毛高高的竖起,一副被惹毛的模样,转身就要往里面冲找王宗水算账。 江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道:“你先别去,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江春还好奇她怎么会忍得下去,一听她的话就知道这是要好好给江有才、王宗水俩一个教训呢。 这会儿里面的王宗水跟江有才还不知道两人大难临头,边喝粥边大声的骂骂咧咧:“有粮食不说分给自家人,竟然还拿出来喂养这些难民,傻不傻?你就是把一颗心掏出来,这些人会记住你一句好?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以后啊,要好好管教管教,让她们知道规矩,外头的大事得要男人出头。” 这话说的诛心,江春恨恨道:“我恨不得拿了菜刀进去把他们俩王八蛋大卸八块!” 荣婶脸色也不是很好,以往只觉得江有才在城里读书染了些城里人的坏习气,现在才发现这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学坏了。 三人气闷的坐在那里,心里恨的牙痒痒,脑海里恶补着各种将两人惩治的场景,一时没有说话。 江春她娘一脸慌张的冲进来,这才打破了屋里的沉闷。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挑水 “娘你去哪儿啦?”江春好奇的问道,从早上吃了早饭开始,她娘就不见了踪影,问了不少人也都没见着。最近外面比较混乱,不过这里还算是比较平静安全的,她早上忙着施粥的事也没顾上,这会儿才发现她娘一上午都没见着踪影了。 江春她娘被问的一哆嗦,脸色白了一瞬,好在她很快缓过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笑还难看的表情,说道:“没,没事。这不是你的生辰快到了嘛,我去城里看看给你买点儿啥好。” 江春心里一算,可不是么,再过三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往年虽说日子艰难,但是每到她生辰她娘就给她煮几个鸡蛋,还会给她准备生辰礼物,有时是新鞋,有时候是新做的衣裳,每次都会让她惊喜。今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差点儿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怪不得人家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她的什么事她娘记得都比她清楚。 “娘,你真好。”江春想着依偎到她娘怀里撒娇。 荣婶跟江藜在旁边看的直发笑,江藜还羞羞脸,“多大了还在婶子怀里撒娇,羞不羞。” 江春就是脸皮厚,也有些受不住,追着江藜打闹起来,屋里一时传来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传出很远,外面忙碌着的,以及坐在城墙下的难民们听得这声音,想到再熬一段时间这些灾难就会过去,顿时也跟着笑起来。 吃饱喝足以后,江有才、王宗水两人扔下舔的干干净净的碗,大声嚷嚷着:“江藜、江春,快少些热水我们俩要好好洗漱洗漱。”之前为了果腹奔波着还不觉得,现在吃饱了,两人闻着身上的馊味,顿时一阵嫌弃,嚷嚷着要洗澡。 外面打闹嬉戏的声音顿时像是遇到什么魔咒一般,戛然而止,江藜挑了挑眉,拉住江春低声说了几句,见她明白了,就任她去了。 引着两人出来,江春指着地上的水桶、扁担大声说道:“喏,缸里没水了,去挑水来。”城外本来安置的难民有四百多人,这么多人吃水煮粥本身消耗水量就比较大,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不少难民,对水的需求量就更大了,每天就安排五六班人轮换着挑水的,这会儿正好是挑水的时间。 王宗水听了这话顿时不依,“什么?让我们挑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外祖父是族里的长老,你见了我娘还得叫声姑姑,你竟然让我挑水?我可是读书人,以后是要考中进士入仕做大官的,你竟然让我做这些粗重的活,信不信我告诉我娘让她抽你大耳巴子。” “呵,就你这德行,还想着做官呢?别说你考不考得中进士,你就是真的做了官,也是个昏官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我告诉你,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想在这里了住下,想有饭吃,那就得做活儿。你看看这里,就连五六岁的小娃娃都得跟着捡柴、烧火,你竟然还想白吃白喝,还要吃香的喝辣的,美的你。爱挑水不挑,不做活就没饭吃。”江春说完也懒得跟这人瞎掰扯,越说她心里越火,生怕到时候自个忍不住真的把这王宗水给砍了。 王宗水不服气,还要追着江春争辩,被江有才给阻拦住了。 江有才本身就是从乡下出来的,虽说在城里读了几年书,但是一开始去城里的时候别人嫌土气,对别人的目光很是介意,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从刚刚争辩的时候,他就发现附近的难民看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这会儿他们人少势孤,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于是笑着对旁边的人道:“那是我堂妹,我们亲着呢,刚刚是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王宗水看不惯他对这些下等人还一副讨好的模样,刚要开口,就被江有才拉着去了墙角,低声道:“现在这里江藜他们是管事的,这些人承了江藜他们的恩情,肯定都是向着他们的。你忘了咱们来的时候姑姑他们怎么说的了,你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你跟江藜是有婚约的,安置难民、施米这些事都是因为有你跟江氏族人支持才能做成的。到时候你要从江藜手中把城外这些事都接手过来,这样等灾事过去了,你我的名声也出去了,哪怕以后咱们不参加科举,朝廷论功行赏也少不了咱们的好处。说不得县太爷还得承咱们的人情呢。” 王宗水一听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来,拍了拍江有才的肩膀,笑着道:“好兄弟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可不就被江春这贱蹄子给坏了好事了。嘿,不就是挑水嘛,我去挑。等把这里握在我手里了,看我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看他们两表兄挑着水桶摇摇晃晃的跟着旁人一起往井边去了,江春笑的一脸得意。 江藜越看脸色越沉,就她了解的江有才跟王宗水兄弟俩可不是这么容易吃亏的。而且在家里因为他俩是读书人的缘故,那简直就是家里的宝贝,别说是挑水了,就是筷子掉在地上了,家里人都不舍得让他们弯腰去捡的,现在他们竟然会忍气吞声的去挑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这样做肯定背后有一个大阴谋。 “婶子,村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江藜向江春她娘问道,她也有好些天没有回村里了,想着村里有族长、村长他们在,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半晌没有回应,江春推了推她娘,却不想让她手里的针一下子扎进手指里,都说十指连心,她娘疼的一抽气,却是回过神来。 “娘,有事不?”江春忙把她娘的手放进嘴里吮吸起来,等不流血了才放开来,“娘,大小姐给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 “啊?哦,大小姐说啥呢。”江春她娘有些茫然的问道。 “娘你咋啦?”江春忍着疑惑把江藜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江春她娘仔细回忆了一遍,摇摇头:“没啥事啊。你之前让运回去村里的粮食,族长跟村长他们也按照人头分发到户了,开始还有人闹腾了一下,后来村长说谁要是不服气就不发粮食了,大家这才安生了。村里的巡逻小队每天分成三班,轮换着在村里各处巡逻。我过来的时候还去江家看了,廖秀才、李家妹妹把家里照顾的很好,就连廖秀才他娘的身子都好了不少,现在能自个站起来走动了。没啥其他事啊。” 江藜听的安下心来,只要村里没事就好。这时外面有人说话,叫江藜、江春他们出去交接昨晚上的粮食等事宜,江春靠近门口一挑帘子就出去了,江藜刚要跟着出去,江春她娘出声把她叫住了。 正文 第五十章 徐寡妇 “哟,胡大哥,今儿不忙呀?”一个头上挽着繤儿,穿着半旧的葱绿色绣芙蓉褙子的妇人拿着帕子娇笑道。 胡屠夫看到来人眼前一亮,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镇上的徐寡妇。 徐寡妇今年才二十五六,但是看着却只有二十出头,杏眼桃腮,美艳动人。她还未出嫁就名声在外,因她本身条件好,家里早就宣扬出去了,聘礼得要两百两才会让她出嫁。在这小县城里,两百两的聘礼实在不少,让很多稀罕她美貌的人因聘礼的事望而却步。一直到她十八岁遇到一个出外经商多年的人荣归故里,两人一见倾心,对旁人来说二百两聘礼很多,但是对这商人来说那简直是九牛一毛,于是当天商人就让人抬了厚厚的聘礼上门求亲去了。 徐氏家里早就后悔当初聘礼开的太多了,让这么好的姑娘一直没有嫁出去,他们也担心最后徐氏会砸在手里,但是话早就放出去了,这要是现在把聘礼给降下来,以后可就在这县城抬不起头来了。好在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有钱的主,愿意出这么高的聘礼把徐氏娶走。 商人有钱,又是真心喜爱徐氏,婚礼当时办的很大,轰动一时。成亲后两人郎情妾意,感情很好。可惜好景不长,那商人常年要在外面跑生意,两人聚少离多,感情多少受了影响。再加上徐氏本身貌美,家里又有钱,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一开始还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仗着年轻有点儿本钱,跟徐氏勾搭上了。后来小伙子玩腻了,又担心人家缠上自己,徐氏开始看上有了点儿年纪,技术上稍微好些的三十多岁男子来。 一开始徐氏还有节制,也是偷偷摸摸的跟这些人来往。后来发现商人出外行商一年到头也在家呆不了几天,而且听说他在外面也保养的有粉头、**,于是后来就不加节制起来。只要是她看中的人那就敢明目张胆的勾引人家,甚至白天都敢在家里胡闹起来。 镇上虽然有闲言闲语传出来,但是徐氏她夫君并不在镇上,夫家也没有什么亲人,而她娘家几个兄弟又靠她照拂,当然会替她撑腰,于是这商人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听说,还以为徐氏在家里为他操持家里,安分守己,又独守空房这么久,也确实不容易,就加倍的对她好,甚至还对她娘家的兄弟多加照应,让徐家在镇上迅速发展起来。 可惜这商人也是个短命的,前年出外行商遇了难,徐寡妇最为他唯一的亲人接受了他所有的生意跟钱财。她并不懂得做生意,于是这些事被娘家兄弟接手了,不过她娘家兄弟们也都是吃不了苦的,没跑两趟生意就再不愿意出门了,最后生意自然是被别人给抢走了。好在商人留下的钱财也够徐氏一生衣食无忧了。没了约束她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住的那一条街上的妇人都对她恨的咬牙切齿,实在是她长的太妩媚动人,哪怕一个眼神瞟过来都让人身子酥了。 胡屠夫今儿被徐寡妇,他受宠若惊。要知道徐氏平时来往的那都是年轻俊俏的小伙子,要么就是成熟有韵味的有钱有势的人,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没有点儿本钱就不用想了。想他虽然孔武有力,但是长的不怎么样,家世更是糟糕。做屠夫的,也算是下九流了。他从前见到过徐氏对人抛媚眼,当时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抖了抖,回来连做了好几天的春梦,梦里都是徐氏的身影呢。可惜他知道自个跟徐氏的要求差太远,从没想过跟她发生点儿什么,那些梦做完了也就过去了,倒是没想到美梦竟然有成真的一天,这让他激动的整个人脸都红了起来,哆嗦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徐氏又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柔媚入骨,听的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狠狠的揉进身体里才好。 “一直听说哥哥这里的猪肉最是新鲜不过,价格公道,称也准,今儿过来看看,想割块肉吃。”徐氏说道,尾音潺潺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好不容易有客上门,胡屠夫很是殷勤,将钩子上挂着的一大块前腿肉给拿下来,用稻草给拴好,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放到徐氏挎着的篮子里,徐氏像是提不动篮子似的往下一坠,嘴里也娇呼一声,胡屠夫忙伸手去帮忙提,手不小心握在徐氏白皙细嫩柔若无骨的手上,顿时浑身一颤。 “这肉妹妹拿回去吃,吃完了再来哥哥这里拿。”胡屠夫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 徐氏横了他一眼,那烟波里的媚意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哥哥,肉太多了。” “妹妹身娇体弱,提不动。哥哥给你送回去。”胡屠夫说着回头冲门里喊着让他家的小子出来收摊,他则跟在徐氏身旁,呼吸粗重的往徐氏家里走着。 等人走远了,旁边巷子里猜出来三个人。 江春挠着墙道:“这贱人,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江藜看了她一眼,一直以为读书识字以后会让江春好些,却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极端,不过好在现在有了限制,不像之前那样冲动了。 赵亮红着脸道:“你们放心,最近徐家的生意出了差错,他们早就盯上徐寡妇手里握着的钱财了,本来打算硬抢的,不过徐寡妇也不是哥笨的,知道这钱是她后半生的依仗,说什么也没有交出去。她娘家兄弟拿她没法子,已经开始打她姘头的主意了。不少人都被敲诈过,现在徐寡妇以前的姘头都不敢跟她来往了,胡屠夫这时候往前凑,那是找死呢。徐家兄弟可不是善男信女。” 有时候惩治人并不用自己动手,这样还会脏了自己的手。恶人自有恶人磨,江藜重生一世才懂的这个道理,不过目前看来江春还有些没有明白。 “你去找个人来,想来胡屠夫今儿被徐氏缠上,今晚肯定没空回来,你让人摸进他们家,一定要把婶子的镯子拿回来。”江藜说道,赵亮点点头就去找人去了。 江春狠狠的踢了踢墙根,“我娘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反而告诉你?”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关城门 江藜知道江春是在使小性子,安抚了两句等她平复下来了,才携手往城门外赶。 江春她娘正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见她们回来忙上前两步,正要迎过来,见江春脸色阴沉,走了两步又怯怯的缩回去了。 江藜看了江春一眼,推了推她,江春这才上前将今儿的事都告诉她娘,安抚道:“娘你放心吧,赵亮认识不少人,今晚上肯定会帮你把镯子拿回来的,你放心。” 江春她娘一听长长的舒了口气,握住江春的手道:“你,你不怪我?” 江春好笑的瞪大眼睛,“我怪你干什么,又不是你愿意的。都怪胡屠夫这个混蛋,他竟然敢占你的便宜,要不是大小姐说我们跟他硬碰硬不值得,我恨不得砍死他,让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将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 江春她娘一听要要砍人,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嘱咐道:“春儿,你听大小姐的,大小姐有智慧,她做的事有大道理,你可别冲动去找胡屠夫,你不是他的对手,听话,啊。”说着不放心,又叮嘱江藜道:“大小姐,春儿她个性冲动,有时候火气上来了啥事都做得出来,我拜托你帮我一定要看住她,不要让她做错了事啊。”江春她娘只要一想到去年七夕江春把江藜打了,那晚上对她来说太过漫长,她一辈子都没那么忐忑过,从前对她冷淡的族老们对她横眉冷对,说她养了一个“好闺女”,族里的几个婶子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会教养闺女,把好好的江家闺女给养歪了。如果不是第二天江藜醒过来了,她想她也活不下去了吧。 明明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江藜当然不会让前世的悲剧再次发生。 坐在城楼上,江藜叹息道:“江春,我挺羡慕你的。” 江春正慢些愤恨,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茫然道:“你羡慕我什么?我一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说着自嘲一笑。 “你虽然没有父爱,可是婶子是全心全意爱你的,对她来说,你就是她的全部。她愿意为你生,为你死,哪怕为你生不如死。我想一个人一辈子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就是死了也无憾了吧。”江藜转头看着她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婶子有事不告诉你,反而找我讨主意吗?其实是有原因的。” “一来,你脾气暴躁,冲动易怒,如果直到婶子去城里买东西遇到胡屠夫被他纠缠拉扯,甚至抢了婶子的镯子,你肯定会去找胡屠夫硬拼。可你看你这细胳膊细腿,怎么会是胡屠夫的对手呢。而且事情如果闹大了,他大可说他跟婶子早就有关系了,这是婶子送给他的定亲信物,说不得到时候还会把婶子逼上绝路。”江藜不给江春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再说了,我的身份毕竟是官家小姐,现在还管理着这么多难民,就是县太爷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我有能力将镯子要回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娘的当然希望自己在孩子心里是完美无瑕的,这样的事对婶子来说是污点,她当然不想让你直到啦。”江藜说着劝道:“你也别使小性子,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如果有,你以后得改改你的性子,如果你靠得住了,那婶子以后真的有事了,肯定会第一个想到你而不会再寻求别人的帮助了。” 江春沉默着思考江藜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也知道江藜说的有道理。 江藜看向京城所在的放心,心里也是各种想法涌上心头,同样是做爹娘的,她的爹娘远在京城对她不闻不问,写信回来少有的几句提到她也是让她听话、安生等。她从来没感受过他们对子女的爱,或许以后可以在弟弟妹妹身上看到爹娘为子女这样奋不顾身、这样无微不至的照应吧。 “喂,你们干什么?” 城楼下突然而至的吵闹声打破了宁静,江藜跟江春回过神往下面看去,却见到安生了许久的难民突然闹腾起来,一些人在城门前激烈的拍门,而更多的人脸上确实一片茫然,两人预感到出了事,二话不说忙往城楼下冲去。 “江大小姐,你们快走吧。县太爷下了命令要立马关城门,从现在开始没有他的命令,城门不能打开了。”城门口邢捕头苦着一张脸解释道,跟江藜他们打交道半年,他是打心眼里尊敬这个年轻的大小姐,她不止能吃苦,而且心怀慈悲,将城外的难民安置的妥妥当当。可是这会儿上头有命令,他也无可奈何。 江藜懂得他的难处,只是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关了城门。不能通行外面的难民怎么办?今晚施粥怎么办?” 邢捕头左右看了看,凑近江藜她们低声道:“这事我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江藜大小姐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到处嚷嚷。”将江藜点头保证以后,他才说道:“我听说附近的宁普县被洗劫了,这伙流匪正在往我们这边奔来,县太爷担心流匪进了城作乱,就下令关闭城门,现在只能出不能进了。” 江藜一听顿时暗叫不好,本来城外难民好不容易安置妥当,只要再坚持半个月就好了。现在出了这事,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恐慌,到时候要是引起暴动就不好了。这县太爷也真是的,遇到事躲的比谁都快,做事的时候却又推三阻四,躲在旁人身后,只知道捡功劳却不做实事。 带着江春、荣婶他们来到县衙,往常客气的衙差现在却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对她们横眉冷对,只说县太爷在忙无暇接见她们就将她们给赶出来了。 “大小姐,这会儿怎么办?”说起来江春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这次施米施粥因为前期办的还算顺利,突然遇到这样的阻拦,她一时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江藜沉吟片刻,道:“走,我们去粮仓。”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粮仓 今天城里的氛围格外诡异,之前巡逻已经有些松散了,今儿却有突然加强巡逻起来。 捕快们在街上来来往往,不停驱逐在街上闲逛的人们,江藜看的直皱眉。 这次县太爷做事太急了,就算有流匪要过来,那也可以先跟他们通通气,大家相处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来,他可倒好,什么都不说直接让人关了城门,现在更是让捕快驱逐行人,这不是让大家造成恐慌吗? 捕快们也都认识江藜他们,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她们,还好心的劝诫他们赶紧回去,不要呆在外面,不安全。 江藜听了他们的话,心就直往下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了粮仓就知道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捕快不客气的推搡着她们:“粮仓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快些退去,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捕快说着拍了拍腰里挂着的刀,一脸凶相。 “哎,我们的粮食放在里面,应该先把我们的粮食运出来,不然我们就不走了。”江春叫起来,如果是旁人遇到这样凶神恶煞的人还会害怕,她却是刚好相反,她才不怕这些人呢。 捕快见赶不走她们,心情也不好起来,脸上横肉直突突,抽了刀出来,亮晃晃的:“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趁老子没发火赶紧走,要不然到时候想走可也走不了了。” “你横什么横,我们的粮食放在你们的仓库里,你把粮食给我拉出来,我不用你赶自个就会走。”江春双手插腰,跟捕快对峙起来。 荣婶紧紧的拉着她,生怕她真的跟人动起手来。 江藜目光在粮仓门口细细的扫过,等心里有了谱,这才拉住江春道:“捕快大哥,不好意思,我们年纪小要是说错了话还请你们不要在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将还想理论的江春给拖走了。 拐了个弯,等看不到粮仓了,江春才拍拍胸脯一脸后怕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没有露馅吧。” 江藜拉着她的胳膊赞赏道:“刚刚的表现非常好,要不是我事先直到肯定就被骗过去了。” 江春顿时眉开眼笑。 荣婶忧心忡忡的道:“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县太爷将粮食关在粮仓里,我们又拿不出来,城外那么多难民,要是因为没有粮食而闹腾起来,就城门口的那几个捕快跟守门士兵未必拦得住他们呀。” 江藜也担心这个,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城门那里,等庆伯他们过来了,大家一起商量看怎么办才好。” 荣婶、江春两人点头,再不敢耽搁,三人一路往城门口奔去。 好在城门口的守兵对江藜他们还是很不错的,当初专门腾出来的一间房间给江藜她们几个女眷暂住,因县太爷下的命令里没有提及这个,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仍然让江藜他们住在那里,这才让他们有了落脚的地方。 庆伯他们也早就得了消息,早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各个面色沉重。 “县太爷现在不见我们,看来是打定了决心不愿意开城门了。”庆伯说道。 “这些狗官,眼里哪儿有百姓,人命对他们来说就如此卑贱?”好脾气的廖秀才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拍桌子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才想出了半个月,但是城外的这些难民虽然生逢难世,但却还是懂礼守义,知道感恩的,江藜他们对这些人的感官都很不错。现在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城外被饿死,心里很是不忍。 江藜握着拳头道:“那些粮食是我捐献出来的,当初只为了防备那么多粮食运过来会让难民们疯狂,担心引起慌乱,却没想到最毒的蛇就潜藏在背后,等这随时咬我们一口呢。” 屋里人人气的咬牙切齿。 “铛铛”挂在后窗下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屋里众人眼睛一跳,江藜使了个眼色,高声道:“算了,这事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轻信旁人了,我已经写信让人送去京城给我爹,把这边的事都告诉他了,就看他怎么办了。荣婶你先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儿晚上先暂住一晚,明天就出城回村里去。” “哎,我这就去。”荣婶接到江藜的暗示,重重的踏着脚步,高声嚷嚷道:“小姐,现在没了粮食,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不是还有两碗米吗,省着点儿吃,咱们晚上凑合一顿。等京城的信来了,我一定让我爹好好跟上头说说,不会让县太爷好过的。他不光昧了我的粮食,竟然连口粮都不给我留。”江藜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大声抱怨着。 屋里一时抱怨声劝解声四起,过了一会赵亮往外看了看,已经没有人了,这才摇摇头。 江藜抹了把头上的汗,长舒口气。 “这县太爷太不是东西了,竟然还找人盯着小姐。” 江藜苦笑一下:“县太爷一不想流匪进县城,二又不想得罪我。可惜他想左右逢源却有没有圆滑的本事,胆小怕事却又像霸占别人的功劳,当然底气不足了。现在知道我们的诉求,想来晚上就有人送粮食过来了。” 谁知这回江藜猜错了,才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送了粮食过来。县太爷这回竟然连天黑都没等到。 晚上煮了一大锅粥,听到城墙那边难民们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以及撞城门的声音,听的人心头发麻。 等天黑了,这边吹了灯,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没有人注意江藜他们暂住的这个小屋子,门被悄悄的打开了一人宽的缝隙,五六个身影悄俏的钻了出来,见附近没有人,大头的人挥挥手,后面的人才跟了上来。 一路上六人走走停停,不时躲避巡逻的捕快,一路上尽往阴影里躲藏着。 平时只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这次愣是走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了地方,六人绕道墙后,其中一人仔细的绕来绕去,最后指着一出点了点头,其他人知道这是找到地方了,于是从后面递过来一个小梯子。 等六人都爬上墙头趴着了,这才把梯子给提了起来放到墙头上,等一切都掩饰好了,这才跳下墙头。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偷粮 秋天的夜晚圆月高悬,洒下一片清辉,即使没有点灯也是明亮的一片。 长廊下一盏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晃,隐约可见一个身影依靠在长廊下。 头先的人做了个手势,其他人都停了下来,躲在门口隐藏好身影,头先的人这才踏步进了院子,廊下的人见有人进来,这才举起灯笼露出他的脸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面庞,才三十出头的模样,举手投足很是沉稳,给人信赖的感觉,让人觉得踏实。 走过来的人拱拱手,低声道:“多谢杨兄相助。” 来人是城里的富户姓杨,家里是盐商,很是有些背景,对这样的人来说,发不发生灾难对他没有太大影响。做盐商的,有钱当然不在话下,他就是什么都不做旁人也不敢说他什么。谁知庆伯当初本想碰碰运气来这里找杨盐商想让他捐些物资出来,他竟然就真的捐了两千两银子,并且愿意出门搭桥让庆伯能跟粮商联系上买粮食,这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跟人情了。两人一来二去的也熟悉起来,倒成了忘年交。 这次他们要做的事少了杨盐商肯定是不成的,庆伯下晌就过来说了他们目前遇到的困难,倒是没想到杨盐商竟然也愿意仗义相助,于是晚上他们才会前来。 “我也很敬佩江大小姐小小年纪心怀天下,有一颗愿意助人的心。杨某虽不才,但也愿意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是。”杨盐商作了作揖,往江藜他们藏身的方向看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躲躲藏藏的反而落了下乘,几人这才现身出来。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几人行了礼,就跟着杨盐商往屋子里走去。 等到了地方,杨盐商这才一拱手道:“就是这里了,一墙之隔就是粮仓。剩下的就要看各位的了。” 等杨盐商一走,赵亮扯下捂在嘴上的布,拍了拍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示意他上前去。 赵亮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今天晚上他们要去粮仓里偷粮食出来,不说这事冒的风险有多大,就说被抓住那就是当场被砍死都没人会为你申冤。当时江藜他们这个想法出来只是准备他们几个人过来,看能不能偷些粮食出来,结果赵亮说他认识的一些人虽然是三教九流的但也很讲义气,很有侠心,就试探的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结果倒还真有两个人愿意过来帮忙。这些人常年混迹在其中,都是有一两样拿手本领的。像刚刚的梯子,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江藜他们翻墙都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进来之后前院那里还养的有很凶狠的狗了,没有他们染了药的骨头,那狗叫起来就早引人过来了。 矮瘦的人上前小心的探了探,手里掏出一个工具,很快就拿下来一块砖,一个时辰过去,这面墙才掏出来供一人走过的通道。那人小心翼翼的过去察看一番之后,这才挥了挥手,江藜他们慢慢的跟着过去。 这里是粮仓北角最里面的位置,前面有粮食阻挡着,留了一臂宽的位置,刚好够他们站进来。 赵亮这才有些崇拜的看向庆伯跟江藜,当初他们运粮食过来,要不是江藜提醒他们不要跟墙挨的太近留下空隙,他根本就想不到,也不知道这会儿竟然用上了。 “现在搬吗?”赵亮低声问道。 江藜爬到粮食上面看来看,整个粮仓现在空旷的不成,里面只剩下他们面前的这一堆粮食了,就这还是她当初捐献出来的粮食。怪不得县太爷不让她把粮食运走,这些粮食要是没了,粮仓里可就真的空了,他到时候拿什么应付上级,拿什么施米博好名声? “搬!”江藜一开口,这些人也不客气,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搬起来,轻轻的搬过去,脚下都绑了不少布料,走路声音都很小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江藜趴在粮食上面,紧紧的盯着门口,生怕有人进来。 等搬了六袋粮食了,庆伯过来推了推江藜,她这才轻轻的从粮食上面爬下来,轻手轻脚的跟在庆伯身后准备往外走。 “哐当”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像是瓦片碰撞的声音,江藜好奇的停住脚,私下察看,庆伯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脚步不停。 “小姐,快过来,等会儿这里还要堵上。”庆伯见她没有动,催促道。 江藜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异样,只当自己听错了,这才忙钻了出来,等矮瘦的人又将洞给补上,就是凑近看去也看不出什么,一群人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扛着粮食往外走去。 江藜太过瘦弱,根本扛不动粮食,只能跟在庆伯身后帮他拖着粮食袋子。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着,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小心,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门,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正要一鼓作气直接冲回去,却突然从路两旁的暗影里冲出来五六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为首的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听声音年纪并不大。 “人可以走,粮食留下。” 有人冲出来时庆伯就有不好的预感,拍了拍江藜,把她往后面推了推,这才上前两步道:“请教壮士是哪条道上的?今晚我们也是拼了命才得了这么点儿粮食,也是救命用的,还请壮士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次。” “你们既然知道这粮食是救命用的,就不应该随意盗取。念在你们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原谅你们这一回,只要你们把粮食留下,我不追究你们责任。但如果你们还要纠缠,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声音虽然带着少年的强调,但是里面的肃杀之气却并不弱,就连庆伯都听的心里发寒。 “那如果我说这粮食本身就是我们的呢?”江藜看着眼前这些人,纠缠了这么久,他们也只是在理论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江藜觉得或许可以跟他们讲讲道理。 “什么意思?”那少年果然被这话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