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小郡主》 正文 初步人物设定搞不懂人物关系的亲请进! 【人设】 女主:韩芊(芊芊)(5岁)贴身丫鬟苹果儿 家族成员: 大伯父,镇国公韩熵戈 大伯母,丰氏 长子韩建辰族中排行老大,妻张氏 次子韩建午族中排行老二,妻陆氏 长女韩芮(八月二十生日),嫁宁侯嫡长子卫凌浩为妻。 父亲,(忠毅候)韩熵戟(48岁) 母亲,(长公主)云珠(45岁)贴身仆妇王嬷嬷 大哥,韩建元(26岁)族中排行老三,妻周氏(陪嫁丫鬟,翠儿。) 二哥,韩建开(20岁)族中排行老五,妻封氏 三哥,韩建示(16岁)族中排行老七,未娶 勇毅候府 长子韩建未族中排行老四,妻贺氏 次子韩建申族中排行老六,未娶 韩建元(周氏)的孩子: 儿子,韩钧(5岁) 女儿,韩锦(3岁) 景隆皇帝云瑛(55岁) 三皇子云贤寿王(22岁) 太子云硕(16岁) 六皇子云贽(14岁) 七皇子云赐(14岁) 老诚王云琨 世子云贺 恒王云顾 宁侯卫章(妻子姚燕语,长女卫依依,次女卫恬恬)卫恬恬贴身丫鬟莲生 宁侯世子卫凌浩,妻子韩芮(镇国公韩熵戈嫡女) 长子卫靖遥 长女卫曦月 翰林院大学士卫凌溱(妻子萧如意,靖海侯嫡女) 长子卫靖达国医馆院令卫凌沣(妻子苏瑾雪,苏玉康嫡长女) 长子卫靖远 卫依依+邵凌霄 长子:邵俊聪 女儿:邵嫣然 正文 第一章 尝青梅 大云朝景隆三十五年,皇帝年过半百,精力不济,宰相监国,诸王不臣,夺嫡抢位,风云暗涌。 然而这一切都跟忠毅候府的小郡主韩芊没什么关系,此时她最关心的是那梅树上青里透黄的梅子。 五月天,南方是梅雨季节,而处在北方的大云帝都却整日里艳阳高照。 碧叶婆娑的梅树上挂满了青色的梅子,一颗颗压得枝头都低垂下来,厨娘说,这样的梅子摘下来蒸熟,调上蜂蜜做成果酱,做成点心最是美味。 最喜欢酸甜味点心的韩芊只是想一想就流了口水,只是比点心更具诱惑力的还是那梅子。那青里透着一点黄的颜色看上去好漂亮啊!说什么也得先摘下几颗来尝尝。 当然,如果韩芊小郡主不是只有五岁半,如果她能听奶娘的话,想要什么都叫下人去办,她也不会吃这个苦头。 可是她偏偏不是个听话的小孩,而且她生在腊月里——老话说,腊月生的孩子冻(动)手冻(动)脚。 这话着实没错,韩芊就是这样的孩子,从不会走路起她就喜欢乱抓乱碰。 从会到处爬开始到现在长到五岁半,小郡主的恶劣事迹数不胜数—— 比如,趁着她家某个可恶的下人偷懒睡觉的时候拿了蜡烛往人家脸上滴蜡油,却不小心烫伤了自己的小手。 比如看见奶娘绣花她也偷了针线去她娘收藏的双面绣小炕屏上去乱戳一气,毁了她娘最最心爱的陪嫁。 再比如看见大侄子的小叽叽觉得很好玩就找了根细丝带给他栓住,大侄子尿尿的时候尿不出来急的哇哇哭。 比如趁着她爹忠毅候午休的时候把她三哥养的金龟放到书案上的大墨海里,让小金龟沾一身的墨去他爹的地图上乱爬一气害得小金龟被炖了王八汤…… 不一而足。 然而她是忠毅候和长公主的老生女,长公主云珠生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只有三个儿子的云珠公主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为此还专门吃斋念佛一年多,上天感念她的诚心,终于在她四十岁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女儿,韩芊一出生就被公主捧在手心里,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 也因为这份宠爱,韩芊被养的很好——是真的很好,五岁半的她胖墩墩的,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又高又胖,跟她一年生的大侄子(忠毅候的长孙)韩钧竟比她矮了半头。 可是爬树这种活儿,对于一个胖丫头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笨手笨脚的胖丫头。 当韩芊背着奶娘偷偷地跑去后花园子里趁着花匠仆妇们都午睡的空儿悄悄地爬上那颗硕果累累的梅树时才发现,那些在树下看着很好吃的梅子居然都在树梢上,而她此时却抱着一根摇摇晃晃的树枝伸出小胳膊,竟还离得那梅子还有一尺多的距离——摘不到啊!韩芊无奈的咧嘴。 咧嘴,再咧嘴——伸手,再伸手——眼看就摘到了…… 然后‘咔嚓’一声轻响伴着一声惨叫:“啊——嗷——” “噗!”的一声,韩芊胖胖的身体落在某种不明物上,硬邦邦的一声响之后胖丫头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浑身酸痛难当。 “这小肉球儿还有点分量!”冷的掉冰碴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把韩芊神游天外的三魂七魄给招了回来。然后,小郡主立刻呆愣了:“咦?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 “芊儿!”旁边有人低声喝道:“还不谢过太子的救命之恩?!” “哎呀,居然是太子啊?”韩芊眨着眼睛看着这个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少年,“你长得真好看,我家里的哥哥们都好看。不过,冷着个脸不怎么好,若是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云硕的眉头皱了皱,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的不悦,然而转瞬即逝,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韩建开,又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冷笑道:“我是不是应该说万分荣幸啊?” “哎呀!老天保佑,不管美食还是美人,天下所有美味统统到我的碗里来!”韩芊贪婪的看着那张俊逸美好到天地不容的脸,一时嘴巴没收住,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 “哦?”太子爷云硕风流斜飞的凤眸流光婉转,闪过一丝轻笑,捏住胖丫的双下巴,反问:“小丫头,胃口不小啊!你看哥哥这样的,你啃得动吗?” “芊芊!”韩建开上前去把不省心的妹妹从太子的怀里接过来放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捏了一下她的胖脸蛋儿,太子爷一向不苟言笑,这几年在军队里历练,越发变得深不可测,而且,大云朝人谁不知道太子爷最恨的是有人拿他的美貌说话儿……可他家宝贝妹妹偏偏不知死活的一再称赞太子爷的美貌,真是…… “你是怎么搞的?大中午的偷偷爬树不说,还敢对太子不敬?”为了不被太子发难,韩建开只好先一步训斥自家宝贝妹妹。 “我哪有对太子不敬啊?人家对太子的敬畏之心犹如滔滔江水呢!”韩芊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云硕,见他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便伸手去拉了一下人家的衣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圆圆的小脸上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云硕皱了皱眉眉头把自己的衣袖从小丫头脏兮兮的手里扯出来,弯下腰来伸手掐着韩芊的咯吱窝儿把小丫头拎起来:“我们本来就是表兄妹,说几句玩笑话也没什么。” “对啊!我们是表兄妹哦!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啊!”从来都是欺负兄弟姐妹毫不客气的韩芊小郡主说着,转向她二哥开炮,“二哥你居然吓唬我……你就是会欺负我!哼!我要去告诉娘。让娘亲来评评理!呜呜……幸亏有太子哥哥接住了我!否则我小命儿都保不住了!都是你害的!” “你……”韩建开立刻头疼的皱起眉头。即便他母亲知道是小妹妹胡说八道告刁状,到时候还是会偏着她训斥自己……算了,这个小妹妹可是母亲的心头肉,心尖子! 云硕看着韩建开那便秘的表情心情立刻阴转晴,再看着头顶上累累的梅子,冷眉轻挑,岔开了话题:“这梅子看上去已经熟了?” “哦,是哦!”韩芊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一颗梅子,于是踮起脚尖慷慨的举到云硕面前:“太子哥哥,我请你吃。” 云硕那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那颗被小胖手握着的青黄色的梅子居然像是人间美味,尤其是让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来喂自己,似乎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于是他缓缓地张开嘴巴:“啊——” 还真吃啊?韩芊苦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哥,见他根本不乐意搭理自己,于是把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摘到的梅子送到了云硕的嘴里。 “咔”的一声轻响,云硕被酸酸的梅子弄得扭曲了五官,忍了一下没忍住,忽然扭头就把嘴里的东西尽数吐出去:“呸!嘶……呸呸!” “嘿!你怎么吐了?!”韩芊立刻急了。 云硕面无表情的看了韩芊一眼:“太……酸了。” “酸吗?”韩芊看着手里被啃了一口的梅子,张开嘴巴‘咔叱’一声咬了一口,随之也小脸僵了僵,然后缓缓地咀嚼,满满的咽下去,点头道:“是有点酸,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甜的。” “……”云硕立刻眯起了眼睛,她刚刚是对着自己的齿痕咬下去的吧? “是吗?”云硕微微的笑了。 “不信你再尝尝?”韩芊又举起了小手。 “好。”云硕毫不犹豫的张开嘴巴,顺着那道细细的牙印儿啃了一口酸杏——还是很酸,不过他不想吐了。 接下来,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简直让旁边的韩建开连连擦汗—— “酸不酸?”小丫头开心的问。 “……酸。”冷面太子皱了皱眉。 “还好吧?其实梅子也就这个时候最好吃啊。”小丫头说着,又把手里的半颗梅子送到冷面太子的嘴里。 “唔……是吗?”冷面太子不自觉得又啃了一口。 “喏,你吃了我的梅子,可不许生气了。”小丫头认真的说道。 “……嗯。”太子一边艰难的吞咽下酸涩的梅子,一边点头。 “说好了哦!”小丫头伸出手指,“拉钩。” “好。”冷面太子伸出手,麦色的手背上筋脉分明,指肚甚至掌心都带着一层剥茧,那是长年练武的象征。 胖乎乎脏兮兮的短小手指和孔武有力的修长手指勾在一起,夏日的阳光穿透浓密的杏叶照在两只手上,滑稽却又郑重。 韩建开实在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这边一大一小:“芊儿,下来。” “哦。”韩芊倒是乖巧,挣扎着从云硕的怀里跳了下来,转身跑到她二哥跟前,拉着她哥的衣袖,摇晃着,“二哥,你帮我把这些梅子摘下来,我叫厨房给你做杏子露吃,好不好?” 韩建开无奈的蹲下身去,看着他可爱的小妹妹,叹道:“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叫家人做。还有杏子露是用杏仁做的,你要梅子作甚?” “家人都在午睡啊。”韩芊理所当然的说道,“还有,我说的杏子露不是用杏仁做的!就是用这种梅子做的!你没吃过就不要乱说哦。” “我没吃过?”韩建开好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吃过的杏子露比你见到的都多。” “你到底帮不帮我摘啊?你不帮我,回头我告诉娘亲,就说你欺负我!就说你叫我自己爬树,还叫我摔下来!还有上次……” 韩建开立刻双手合十朝着这小祖宗拜了拜,无奈的叹道:“行行行!我帮你摘,我帮你!” “喏——我要那些,那些已经发黄的!”韩芊小手一挥,指着枝叶最末梢的那些晒在阳光下的梅子。 “没问题。”韩建开站起身来,拍拍手看了一眼左右,然后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一块假山石,然后在假山石上踩了一下继续往上冲,然后迅速出手,唰唰唰——把韩芊指的那些梅子连枝叶一起折下来。 “喏,拿好了,晚上做了好吃的可别忘了二哥我。”韩二爷连枝带叶的把梅子塞进韩芊的怀里。 “太好了!”韩家小郡主捧着一大抱的枝枝叶叶看着那些梅子顿时喜笑颜开,眼里除了梅子再也没了别的谁。 看着那丫头傻乎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云硕再次微微皱眉——韩建开也太宠爱这小丫头了吧?看这情景,这小丫头平时还没少告刁状,而且这刁状每回都能告赢? 自己离京五年,这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竟然横空出世了这么个小霸王或者说是小……无赖? 啧!有意思。 ------题外话------ 亲爱滴们,欢迎跳坑! 么么哒! 记得放入书架哦! 正文 第二章 话家常 今晚,忠毅候府的晚饭多了一道新菜色:梅子做的杏子露。 半数不透的梅子洗净,蒸熟,捣烂,用纱网过滤后取梅子泥加蜂蜜,牛乳,调匀,再放到冰里去冷半个时辰,一碗青黄色的羹乳被冷处一层霜雪来,但只看这颜色就让人觉得开胃。在这五月的大热天里吃一口这酸酸甜甜凉凉的美味,端得是享受。 饭桌上大家都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开动,因为小郡主搞来的东西很多时候也只是好看而已,真的吃起来……想到前阵子小妹妹指挥厨娘炖的那个金龟汤,大哥韩建元先摇了摇头。 倒是长公主先尝了一口。 韩芊眼巴巴的问:“娘亲,怎么样?” “挺好。”长公主微笑点头,又示意在座的儿子媳妇们:“你们都尝尝你妹妹做的这个什么……杏子露。” 众人闻言这才各自拿起汤匙,分别挖了一点去尝。 男人们不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味道,但也不讨厌,因而只顺着长公主说了声“不错”;女人们则喜欢这个,吃了还想吃,长媳周氏笑道:“这里面就没杏子什么事儿,妹妹为什么非要用这个名字?” “喜欢呗,叫什么很重要吗?”韩芊淡淡的说道。她跟这个古板的大嫂子素来不亲厚,也懒得跟她多说一些废话。 “你喜欢叫杏子露就叫杏子露。”长公主含笑道。 “嗯,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韩芊娇憨一笑,扫了她大嫂子一眼,看见周氏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就觉得痛快——整天板着个脸说教礼仪规矩什么的,真是烦死人了。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这顿饭也就开始有人说了这么几句话,当韩芊全心全意对付碗里那只酱香鸡腿儿的时候,整个饭桌也就安静了。 饭后,忠毅候韩熵戟端着丫鬟奉上的安神茶,问长公主:“今儿太子爷来府里,不知是有什么事?” 周氏一听这话,立刻对旁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一众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长公主淡淡一笑:“没什么,说是刚从外边回来,带了点外边的土仪特产回来,因为我们姑侄也有几年没见了,所以今儿刚好有空来瞧瞧,恰好我在午睡,老大也不在家,只老二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就去了。” “自从原太子被废之后,太子之位空悬了这么多年,如今太子新立,诸王肯定不服……”忠毅候开始唠叨朝中政局的时候,吃饱喝足的韩芊开始打了个哈欠,往她娘亲的怀里拱了拱,吧嗒了一下嘴巴回味着酱鸡腿儿的味道准备睡觉。对于她老爹说的这些事,对于她来说还不如一块鸡翅或者一块湘妃糕更有吸引力。 迷迷糊糊中,韩芊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脸上拧了一把,于是她迷迷糊糊的一偏头,张嘴咬住了那人的手指,然后听见一声轻笑:“傻丫头,这就睡着了?” “唔,娘。你拧我……”韩芊又往她娘亲的怀里拱了拱,娇声控诉。 “你父亲说,宁侯夫人后日寿宴,你堂姐夫说宁侯夫人想你了,要接你过去住些天呢,你去不去?” “去。”韩芊立刻来了精神从她娘的怀里爬出来,“我最喜欢宁侯府的玉米香饼了,好吃!” 韩建开无奈的笑道:“我的好妹妹,除了吃的,你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唔?”韩芊呆呆的看她的二哥,一副无辜可爱的小表情。 韩建开再次扶额——好吧,他的小妹妹除了爱吃之外还善于装傻充愣扮无辜。 “去人家家里做客要记得有礼貌,知道吗?”长公主把女儿抱在怀里低声的叮嘱,“要听你姐姐的话,不要任性,如果有什么事情不如意就回家来,别在人家家里发脾气……” “知道啦!娘亲!”韩芊搂着长公主的脖子,上前去在她娘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得意的炫耀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宁侯府。姚夫人对我可好啦!” 长公主微微的笑,若不是姚夫人对她这个女儿喜欢的如同己出,她也舍不得让孩子三五不时的就跑去宁侯府。再者就是,韩家虽然满门富贵,自己也是皇室女,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在帝都城中,宁侯府卫家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宁侯府上下左右十几口子人全部高居要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再者,韩家自然是显赫贵族,但韩家的主要权势都在长房那边,镇国公韩熵戈手握兵权,勇毅候韩熵戉领兵部尚书。而自己这个长公主也不过明面上的风光,皇帝跟自己也没什么兄妹情分,这些年自己的三个儿子能够渐渐地走进皇上的眼里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知进退懂分寸,而自己的丈夫又帮着皇上料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自己这长公主府才能维持皇室女该有的风光罢了。 “娘,我明天一早就去吗?”韩芊摇着长公主的脖子问。 长公主回神,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轻笑道:“你若是想去,今晚就叫她们给你收拾东西。你堂姐说明儿派车来接你。” “那‘杏子露’还有呢,我要带一些给夫人尝尝。” “可以。”长公主点头允了。 当晚,忠毅候府世子夫人周氏为了小姑子出门的事儿忙了大半夜,睡觉的时候将近四更天了,听贴身丫鬟说世子爷已经在侍妾陈氏的房里睡下,周氏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叹道:“当日还觉得这府里没有难缠的小姑子日子会过的舒服些。想不到我这辈子就注定了是劳碌命!” “夫人喝点参汤就睡吧,明儿一早宁侯府来人,还不得是您操心。咱们就盼着二爷的新媳妇能早些进门,也能帮衬夫人一把。” “可拉倒吧!”周氏喝了参汤,朝一旁啐了一口,“那封家的大姑娘我又不是没见过,一身老陈醋味儿,也不知道长公主看上她什么。” “封家的老爷子虽然从内阁里退了,可定北侯府的势力也还在,这封家的大姑娘是定北候夫人的内侄女,这定北侯府又跟宁侯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说那定候夫人在晋西有个玻璃厂,是跟宁侯夫人合股的买卖,银子赚的海了去了。夫人想想,他们在晋西开场子靠的也是封家的势力么,长公主可不就看上了人家这个?” “凭他们怎么样,还能把我们周家比下去?”周氏不屑的瞄了门口一眼,好像那门口站着的就是封家,卫家那些大家族, 陪嫁丫鬟附和着笑道:“这自然是不能的,谁不知道咱们安逸候家满门忠烈,如今咱们老侯爷又稳居内阁首辅之位还兼着太子太傅,凭谁家再有声望,也比不过咱们家去。” 正文 第三章 串亲戚 第二天早饭后,宁侯府世子夫人韩芮果然派了一辆马车和两个管事嬷嬷回娘家来,先去镇国公府那边请了安,又来二房忠毅侯府这边来见长公主接韩芊。 长公主不免又叮嘱了女儿一翻,又扯着韩芊的乳娘丫鬟教引嬷嬷等五六个人的耳朵再三吩咐要他们照顾好了小郡主,千万别让她在宁侯府惹事云云,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乳娘牵着手出去了。 周氏见长公主有些闷闷的,便笑着劝道:“大姑娘一向稳妥,妹妹过去那边她自然会照顾好,长公主就别担心了。” 长公主忽而笑了:“我倒是不担心大姑娘照顾不好她,我是担心这丫头在宁侯府闹笑话。” 周氏也跟着笑:“长公主何必担心,宁侯夫人可是很宠着咱们小郡主的,以儿媳看,她喜欢的就是咱们小郡主的这份纯真洒脱不拘一格,那些规规矩矩的孩子还入不得她的眼呢。” 长公主笑叹道:“这话说的倒是真的。罢了,既然这疯丫头不在家,我们也好清净两日。老二跟封家那大丫头的婚事也该催催了。” “是,媳妇也正要跟长公主商议这事儿。”周氏说着,转身从贴身丫鬟的手里拿过一份礼单递上去,“这是放大定的礼单,长公主瞧瞧可还妥当。” 且不说长公主跟大儿媳妇如何商议着娶二儿媳妇,单说韩芊坐车去了宁侯府。 宁侯府经过二三十年的润养,经过数十次扩建,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府门正门的门楼巍峨高耸,门口有四棵门槐,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对过儿是磨砖对缝八字影壁;路北广梁大门,上有门灯,门上整整齐齐的碗口大铜钉以及赤铜瑞兽门环簇新闪亮,熠熠生辉,下有懒凳。内有回事房、管事处、传达处。二门四扇绿屏风洒金星四个斗方写的是“忠靖宁和”;背面是“沐仁惠心”皆是御笔。 进二门方砖墁地,海墁的院子,院里有数对大花盆,石榴树,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湘妃竹,梧桐树,还有茶叶末色养鱼缸里面碧如翡翠的睡莲圆叶拥拥挤挤的弹出了缸沿儿。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韩芊的马从正门旁边的角门进去,至二门处停车,丫鬟婆子们上前来摆了踢蹬,韩芊的乳娘先下车,下去后转身直接把韩芊抱下来放在地上。 宁侯府的管事媳妇上前行礼问好,韩芊也不托大,只笑眯眯的问:“大娘,我姐姐可是忙着?” 管事媳妇忙笑道:“回郡主的话,我们少夫人正在芝瑞堂陪夫人说话儿,我们夫人早有话儿吩咐下来,说郡主来了,直接去芝瑞堂即可。” “那我们走吧。”韩芊说着,迈开小短腿便往里面走。这宁侯府她极为熟悉,根本不用人带路就知道宁侯夫人平日起居的芝瑞堂怎么走。 一众丫鬟婆子忙跟上去,穿花度柳逶迤而行进了宁侯府西南院的芝瑞堂。 已经年过半百的宁侯府人姚燕语这会儿正由大儿媳韩芮二儿媳萧如意以及小女儿卫恬恬以及孙子孙女们凑在一起,商议着姚夫人五十五岁大寿该怎么庆祝的事情。 韩芊一路小跑进了芝瑞堂,芝瑞堂院子里的丫鬟们看见她都笑着围上来。 “小郡主来了!给小郡主请安了!” “太太刚还说小郡主怎么还不来呢。” “就是,快请小郡主进去吧。” 韩芊听见屋子里的笑声因问:“恬恬姐姐和曦月她们都在吗?” 姚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鹦哥儿忙牵了韩芊的手引着她往屋里走,一边笑道:“都在,都在呢!连我们小少爷也放假在家,今儿可就差小郡主你了。” 韩芊进的瑞芝堂,便见韩芮带着她的儿子女儿以及侄子侄女等一群人迎了出来。 “见过大姐姐。”韩芊忙向韩芮褔身行礼。 韩芮一把拉住她,笑道:“好啦,怎么磨蹭到这早晚才来,再不来,我们可要开午饭了。” “总是奶娘啰嗦,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磨蹭了老半天才出门。”韩芊毫不犹豫的把奶娘扔出去挡箭。 宁侯府的孙少爷卫靖遥,卫靖达,卫靖远以及韩芮的独女卫曦月等人都上前给韩芊见礼,大家不好称呼她为“小姨妈”,只以“郡主”称呼。 韩芊大大方方的受了晚辈的礼,方同众人一路笑着往里面去。 转过两道屏风,一道帐幔,方才看见靠在金星紫檀软榻上的宁侯夫人。 宁侯夫人看上去依然年轻,许是她深谙医术精通养生之道的缘故,五十多岁的人了,白皙红润的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她懒懒的靠在那里,眉目含笑,只见雍容雅致,清贵安闲,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不知道底细的人只当她跟两个儿媳是同龄姐妹呢。 “芊芊拜见辅国夫人,给夫人请安。”韩芊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之后便要跪拜下去。 “快免了。”姚夫人伸手笑道,“这又不是外人,老大媳妇,把你妹妹扶起来。” 韩芮等韩芊磕了头之后放拉她起身,笑道:“母亲刚还说,你再晚来一会儿,我们中午的玉米香饼就没你的份儿了呢。” “阿弥陀佛,幸亏我来的还不算晚。”韩芊双手合十一边念叨一边被韩芮送到姚夫人跟前。 姚夫人伸手捏了捏韩芊胖嘟嘟的脸蛋儿,笑道:“月余不见,你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些。”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韩芊顾不上坐,先跟卫家二奶奶见礼,之后又笑着朝卫恬福褔身下去:“姐姐好。” 卫恬恬也还了一礼,方伸手握住韩芊的手,轻笑道:“妹妹好。” “姐姐好像瘦了许多。”韩芊看着卫恬恬尖尖的下颌,皱眉道。 “她呀,十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能不瘦呢。”姚夫人无奈的叹道。 韩芊纳闷的问:“姐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如意?” 卫恬恬脸上的笑容一滞,瞬间又恢复:“并没有。可能是天气渐热的缘故吧。” 韩芊一听这话,立刻笑道:“正好,我带了开胃的杏子露来,一会儿姐姐吃一点,保证你喜欢。” “你又折腾出什么新花样了?”韩芮笑问。 韩芊忙吩咐自己的丫鬟苹果儿:“还不把东西拿上来呢。” 苹果儿忙答应着,和奶娘一起抬着一个大木桶上前来放在桌子上。 “哎呦,这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装了这么大一桶?”二奶奶萧如意(靖海侯嫡女)笑问。 韩芊迈开小短腿上前去,亲自掀开木桶上盖着的白色棉被,露出里面用冰块镇着的“杏子露”笑道:“都别着急哈,人人有份儿。” 正文 第四章 吐心事 韩芊要用玻璃碗,宁侯府就是不缺这个,鹦哥儿很快就叫人拿了十几个莲花儿样式的玻璃碗,韩芊指挥着自家丫鬟苹果儿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她特质的杏子露。 姚夫人看着碗里青黄色的冷饮,笑道:“这个是用杏子做的吗?” “不是,是梅子做的。”韩芊笑眯眯的挤在姚夫人身边,巴拉巴拉……把这“杏子露”是如何制造出来的跟姚夫人说了一遍。 姚夫人拿了银匙挖了一块放进嘴里,立刻笑道:“这个真不错!你个小丫头对吃的东西就是肯动心思。” “夫人喜欢就好。”韩芊也捧着一碗,小口小口的吃。 一屋子女眷们都喜欢吃这个,卫恬恬身上不方便不敢贪凉,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韩芊眨着大眼睛问:“姐姐怎么不尝尝?” “你别问了,她都馋死了,就是不能吃。”姚夫人笑看了女儿一眼,又孩子气的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叹道,“真好吃,回头叫咱们厨房的人也把后花园的梅子摘下来做这个吃。” “娘亲!你又欺负我!”卫恬恬立刻撅起了嘴巴。 姚夫人笑道:“这个放在冰里面可以存着,等你身子好了就可以吃了嘛。” “姐姐你到底怎么啦?”韩芊听见这母女俩对话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又好奇的问。 她的奶娘在旁边低声说道:“郡主别问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你们又欺负我小。”韩芊扁了扁嘴巴,开始专心对付自己碗里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杏子露。 * 宁侯府要给宁侯夫人准备做寿的事情,长媳韩芮和次媳萧如意以及三媳妇苏瑾雪各司其职,全都忙的团团转,姚夫人便对韩芮说:“小郡主就跟我睡,你们都去忙你们的,现如今这府里就我们俩最闲。” 韩芮忙笑道:“她顽皮的很,母亲莫要被她吵得睡不着觉呢。” “睡不着觉也不干你们的事儿,你们只管操持好寿宴的事情就得了。”姚夫人又笑着捏了捏韩芊胖胖的脸蛋儿,“这小丫头我看见就喜欢,如今她算是我的客人,自然要留在我这边。” “我也最喜欢夫人了!”韩芊立刻狗腿的笑着偎依到姚夫人的怀里。 如此,韩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吩咐自己的丫鬟取了一套簇新的被褥帐幔等寝具来,在姚夫人寝室旁边的碧纱橱里铺设好,给韩芊休息用。 一时用过午饭,娘们儿都领了差事各自散去,姚夫人跟前只留下了卫恬恬和韩芊。 * “大姐姐什么时候回来?”韩芊躺在榻上枕着姚夫人的腿,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问。 “大姐姐跟大哥都在赣州剿匪,这回母亲大寿怕是赶不回来了。”卫恬恬顺手把韩芊的小胖腿顺直了,又捏了捏她软软的腿肚子,“你这丫头整天吃,长大了真成个胖姑娘可怎么办?小心嫁不出去哦!” “嫁不出去更好啊!反正我有封地,还有奉银,就算哥哥嫂子们不管我,我也不会饿死。”韩芊跟个小大人一样,摇着二郎腿悠悠的叹了口气,“而且,姐姐我告诉你哦!嫁出去了,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多无聊?!嫁不出去呢,我就带着一群奴才每天出去街上逛,那样就可以每天都看到不同的美男子,想想就美翻了。” “噗——”姚夫人一口茶笑喷。 倒是卫恬恬顿时羞红了脸,照着韩芊的小屁股拍了一巴掌,骂道:“哎呦!你这鬼丫头又胡说八道!” 姚夫人平息了咳嗽,又笑道:“还别说,这丫头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韩芊的奶娘笑道:“瞧夫人这话说的。” “我还真不是笑话她,咱们女人呢,要么就嫁给最珍视自己的人,要么就不嫁。只附庸在男人身边过日子的女人,这辈子就注定是悲剧。”说着,姚夫人又似有深意的看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 卫恬恬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去,扭头去拿点心吃,却不看她娘亲。 姚夫人看着女儿秀美的侧脸,轻声叹道:“罢了,这食也消了,我要去睡一会儿,你们姐妹俩若是不困,就自己玩去吧。” 韩芊立刻从姚夫人的腿上起来,拉着卫恬恬央告:“姐姐,我不要睡觉,你陪我玩儿去。” “好。我们不打扰母亲午休,我们出去玩儿去。”卫恬恬牵着韩芊的小胖手下了榻,朝着姚夫人褔身行礼后,两个人直接出芝瑞堂后门往后花园走去。 “姐姐,我们去玩儿什么?”韩芊问。 “咱们去梅园摘梅子,回头也做你的这什么‘杏子露’!我就纳闷儿了,你这明明是梅子做的,为什么叫杏子露?而且,这明明是糕么,怎么是露呢?” 韩芊笑道:“我当时摘梅子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了,刚好被太子哥哥接住,当时吓傻了嘛,就随口说了这个,我二哥却嘲笑我!所以我偏就叫这个!谁让他嘲笑我——我也知道这个不妥啦!姐姐识文断字,不如给它取个好名字。” “你从你梅树上摔下来了?这也太危险了!”卫恬恬说着,又蹙起了眉头,低声问:“太子殿下……怎么会刚好接住你?他去你们府做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啊!当时他刚好跟我二哥从梅树下经过,我就‘咔’一下踩断了树枝掉下来了!当时真的好险!不过幸好太子哥哥接住了我,不然我肯定摔成肉饼了。”说起这事儿,韩芊立刻兴奋起来,“姐姐你知道吗?太子哥哥长得好俊美!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比我的三个哥哥好看多了!比你们家的几个哥哥也好看。还有几个小侄子们也都不如他。” “你又胡说。”卫恬恬轻声笑骂道。 韩芊立刻瞪大了眼睛辩解:“是真的啊姐姐!我真的没骗你!你不信,改天见见就知道了。” 卫恬恬欲言又止的看了韩芊一眼,忽然止住脚步吩咐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你们先去梅园,叫人准备梯子和竹篮,准备摘梅子。” “是。”仆妇应了一声,先行离去。 卫恬恬给贴身丫鬟莲生使了个眼色,莲生欠了欠身躲去一旁。 遣散了身旁的所有人,卫恬恬才拉着韩芊去旁边的栏杆上坐下,低声问:“芊芊,你跟姐姐说,太子殿下现在是什么样儿了?有多高了?可比你二哥高吗?他……比你二哥瘦,还是胖些?” 韩芊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唔……这个么,他好像比我二哥还高一些……嗯,比我二哥黑些,也瘦些……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比二哥更好看。” “黑了,瘦了,却高了……”卫恬恬微微苦笑着靠在廊柱上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 正文 第五章 窥心意 韩芊盯着卫恬恬看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姐姐,你说什么呀?什么黑了,瘦了,高了?” 卫恬恬回神,低头看了韩芊一眼,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小孩子不懂。” “我不是小孩子了。”韩芊凑上去抱住卫恬恬的手臂摇啊摇,“姐姐,你是不是有烦心事儿啊?你告诉我呗,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卫恬恬失笑:“你还知道烦心事儿啊?” “当然了。我娘亲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跟我说,说一说就好了!”韩芊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卫恬恬。 “是吗?原来咱们小芊芊还是个小贴心。”卫恬恬微笑着牵着韩芊的手起身继续往梅园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芊芊,我喜欢一个人,可是我父亲和娘亲却不许我喜欢他。你说这可怎么好?” 韩芊听了这话,忍不住皱起了小眉头,认真的问:“侯爷和夫人为什么不许姐姐喜欢他呢?” “因为他不能全心全意的对我。”卫恬恬无奈的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将来他还会有很多别的女人。娘亲说,那样我会过的很辛苦甚至心酸。” “可是,‘全心全意’是什么意思啊?”韩芊不解的问。 卫恬恬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表示无奈,但转念一想,正好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自己才可以放心的倾诉啊,于是笑道:“全心全意就是全副心思的意思啊。我们女子这辈子要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不能全心全意的对我们,娘亲说这样算起来真的很吃亏。” “夫人说的有道理啊!这样是很吃亏。”韩芊用力的点了点头。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能算清楚的感情呢?卫恬恬轻笑。 原来还以为只要他不是太子,自己就能跟他在一起的,可是,世事莫测,他居然阴差阳错的被立为了太子,难道真的要注定今生无缘吗?难道凭着自己父兄的势力,他都不能许自己一份完整的爱情吗? 卫恬恬心里的这个疑问,在她母亲寿宴这日终于得到了答案。 姚夫人五十五岁寿宴,真可谓名动京城——京城权贵之家,韩家,苏家,萧家,姚家,周家,封家,林家,以及卫侯爷的这几个铁杆儿的兄弟,贺,唐,赵,葛等几位将军府全部到场,而且这些家族里不但爷们儿来了,夫人们也来了,不但大人们来了,孩子们也都来了。不但主子们来了,丫鬟婆子管事们也跟着来了。 于是,宁侯府可谓是一片欢腾。 卫恬恬是个喜欢安静的姑娘,况且她心事重重也懒得跟那些亲戚们应付,给母亲拜寿之后便一个人悄悄地躲了,反正有三个能干的嫂子前后张罗着,也用不着她什么事儿。 从招待女眷的碧月园里出来,她顺着翠竹相夹的石子小路往水榭那边走,并吩咐莲生:“我有些口渴,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莲生忙答应着,又吩咐后面两个小丫鬟:“好生服侍着姑娘,我去去就来。” 竹径对面有人说话,卫恬恬心思一动,忙侧身躲进了竹林里,并给两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丫鬟来不及躲闪,只得硬着头皮朝来人褔了褔身。 “下去吧。”两个男子之中穿青色武士劲装的男子朝着两个小丫头摆了摆手。 两个小丫头没敢吭声便退了下去。 那男子又道:“太子爷,这边清静,不如就这里坐一会儿?” “好。”一个更加冷清的声音淡淡的应道。 竹林里的卫恬恬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屏住呼吸,凭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隐匿着自己的气息,图的也不过是能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太子爷,听说宁侯的小女儿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尚待字闺中,而且她小时曾经有幸进上书苑读了两年书,跟您也算是青梅竹马,如果您能纳了宁侯的女儿为太子妃的话,必可事半功倍。” 云硕冷笑道:“你这话说得轻巧。难道你没听说当初姚夫人为了不让她的长女嫁入皇室,连离家出走的戏码都搬出来了?宁侯府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姚夫人说了算,她不点头,这事儿就根本不可能。” “那怎么能一样呢?荣华郡主喜欢的是凌将军,可恬姑娘喜欢的是太子你呀。”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硕忽而一笑,“你可别说让我去求父皇赐婚,你知道父皇也拿姚夫人没办法。” “赐婚不成的话,太子爷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毕竟太子这几年不在帝都,没有机会拉拢群臣,朝中的势力太过单薄。相反,咱们若是有了宁侯的支持,境况就会大不相同。”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说看。”云硕冷声问。 “或许可以……生米煮成熟饭?” “胡说。”云硕低声斥责,“君子光明磊落,岂能做出这等鸡鸣狗盗的事情来?况且,宁侯何许人?岂容别人这般算计?!” “太子教训的是。” “我若是再听见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再京城呆着了。” “是。” “走了!等会儿要给姚夫人敬酒,我们若是迟了,可不好看。” “是。” …… 卫恬恬死死地攥着一棵竹子,站在竹林里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在他的眼里,千秋功业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自己能让他惦念的也只有宁侯嫡女这个身份。 原来,所谓的青梅竹马也不过是博取前程的筹码。 原来,自己的尊严,名节,在他的嘴里也不过是一句‘胡说’,而他的不屑,也仅仅是不愿坏了他的‘君子’之美名?又或者只是顾忌到父母的权势不可欺?! …… 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如果他的心里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会容忍他的属下对自己这般放肆。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 卫恬恬站在竹林里摇摇欲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来。 是不甘,也是不屑。 她扬起脸,等着风把眼泪吹干。 大口的呼吸,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莲生端着一盏茶寻了来,看见蹲在竹径旁边的卫恬恬顿时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把人扶起来,焦急的问:“我的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芍药和海棠两个死丫头哪里去了?怎么把主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卫恬恬用力的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奇:“不关她们的事儿,是我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却不知忽然有些头晕。没事了,你扶我回去吧,我们离开的久了,母亲该担心了。” 正文 第六章 被点名 卫恬恬回到席间时,刚好是几家有联姻关系的小一辈的爷们儿开始进来给姚夫人敬酒的时候,年轻的女眷都散开,主宴上只有长公主云珠,镇国公夫人丰氏以及几位侯夫人等长辈在座,另外一个无需避让的就是不足六岁的小郡主韩芊了。 “姐姐。”韩芊看见卫恬恬,悄声一笑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你做什么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了。” “刚才人多,酒气太重,我出去散了散。”卫恬恬低声应着,坐在了韩芊身旁。 眼见着镇国公府的几个小爷都过来敬酒,卫恬恬便要起身避让,却被韩芊一把拉住:“我家几个哥哥都是常见的,姐姐刚回来又何必躲出去?来,尝尝这个莼菜羹,里面放了扇贝和瑶柱,味道与平时不同。” 卫恬恬还想要离开,韩芊便拉住了她,低声说道:“姐姐不是想知道太子哥哥长得什么样了吗?他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姐姐不要走嘛,你在这儿陪我,我也想再看太子哥哥一眼。” 一句话,说的卫恬恬的心里又犹豫了。 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就像是听见而没看见,总想要眼见为实。 韩芊完全不知道卫恬的心事,只是开心的抱着自己的小碗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美男,趁着吃东西的时候把看美男的口水都吸溜回去,刚好也不怎么丢人。 太子云硕很快就过来了,他一身姜黄色织锦燕服束进双龙戏珠的宽腰封里,越发显得身材修长,猿背蜂腰,英姿挺拔。因为这几年在军营历练的缘故,小时候俊俏如女孩儿的五官蜕变得冷硬内敛,行动举止越发清贵逼人,雍容不凡。 饶是卫恬恬刚刚听见他说的话倍受打击,这会儿看见真人也忍不住心跳砰然如小鹿乱撞,更别说旁边发花痴连碗里的美食都顾不上只管盯着人家流口水的韩芊了。 “姚夫人,我代父皇敬你一杯寿酒,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红颜不老,青春永驻。”云硕举着酒杯,朝着姚夫人一举,礼让而不谦卑,客气而不疏离,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因他是太子,与大家有君臣之别,所以他一过来姚夫人便已经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旁边的人除了长公主之外,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错爱。”姚夫人也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举杯,和云硕轻轻一碰,二人各自饮下杯中酒。 云硕把杯中酒喝掉之后,身旁的卫凌溱立刻拿了酒壶亲自给他斟满,他又朝着长公主和几位侯夫人举杯,微笑道;“本宫再敬姑母和诸位夫人一杯,借花献佛,也祝姑母和几位夫人身体康泰。” “谢太子殿下。”诸位侯夫人齐声谢恩。 云硕再次把杯中酒喝干之后,目光一转看向韩芊,遂温和笑道:“芊儿?想什么呢?” “呃……太子哥哥。”韩芊忙吸溜了一下口水,抱着小碗站了起来。 “你那日的杏子露做出来了没有?”云硕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和煦的笑着。 韩芊憨憨的点点头:“做……做出来了!噢,对了,我跟恬恬姐姐又做了一些呢,这次夫人的寿宴上就有这道甜点就是‘青春永驻’哦!啊,还有一道用樱桃做成的,叫‘红颜不老’!一会儿就上桌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份哒!” “噢?青春永驻?红颜不老?!这名字可真好。”云硕笑着点头,又向云珠长公主说道,“可见姑母教女有方。” 长公主笑着摆手:“她整日里顽皮,哪里有什么正事儿?这名字断然不是她取的,太子不要被这丫头蒙混了去。” “芊儿还是小孩子,正要活泼些才好嘛。”云硕又跟姚夫人以及诸位夫人寒暄了两句方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扫卫恬恬一个眼风,仿佛她只是透明。 卫恬恬的脸色由红变白,在云硕转身离去的刹那间,灰败颓丧之色已经难以掩饰,她想逃离但却没有力气,只能捏着酒杯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酒宴结束后,戏班子开始登台表演。大家都离开正厅,各自上了周围的阁楼上,以方便喝茶看戏。 卫恬恬借口说头晕要回去休息,姚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允了。 韩芊不舍的拉着卫恬恬的手:“姐姐,要不我陪你啊。” 这是卫恬恬今天听见的最暖心的话了,于是她难看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弯腰伸手捏了捏韩芊胖胖的脸蛋儿,低声说道:“姐姐要去睡觉,你就不要陪我了。你留在这儿好好看戏,回头说给姐姐听啊。” 其实韩芊是真的很想留下来看戏的,听了这话便乖巧的点头:“好吧,那你好好睡哦。睡一觉起来就不难受了。” 卫恬恬又揉了揉韩芊的脸蛋儿,带着莲生转身走了。 姚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对旁边的长公主叹道:“这丫头真是……愁死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就放宽心吧,没事儿的。”长公主笑着劝道。 …… 晚间,姚夫人卧房的碧纱橱里,睡梦里的韩芊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趴在旁边的苹果儿给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把韩芊搂进怀里,轻声哄道:“郡主别怕,苹果儿在这儿呢!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怎么睡着了?戏唱完了?”韩芊推开苹果儿,揉了揉眼睛问。 “那戏还没唱半场你就睡着了,长公主叫王嬷嬷把你抱回来的。”苹果儿见韩芊清醒了,忙拿过旁边的温开水来地给她,“郡主渴了吧?快喝点水,一会儿要开晚饭了。” “可是我还要给恬恬姐姐说戏呢。”韩芊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推开苹果儿下床,“我去瞧瞧姐姐可好些了。” “唉,郡主?”苹果儿忙把茶盏放下,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题外话------ 亲爱滴们,走过路过不压错过哦!一定要收藏,一定要包养! 一定要看腹黑的太子爷是如何被呆萌的小郡主圈养的! 正文 第七章 太子心 卫恬恬住的院子就在姚夫人的院子后面,不过穿过一道长廊拐一道弯儿就到了。 韩芊跑进院子便看见鹦哥儿站在廊檐下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因而顿住了脚步:“姐姐,夫人在呀?” 鹦哥儿轻笑道:“小郡主来了,夫人在里面跟姑娘说话儿呢。” “噢。”韩芊笑了笑就要进门,却被鹦哥儿一把拉住,“小郡主等下儿。” “啊?有事儿?” 鹦哥儿朝着韩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听见屋里姚夫人无奈的声音:“你这回总算是死心了吧?这两天你好好想明白,一厢情愿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娘亲……”后面是卫恬恬哽咽的声音。 “姐姐哭了!”韩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鹦哥儿急忙朝着韩芊摆手,又给她身后的苹果儿使眼色,苹果儿上前来拉住了韩芊的手,低声劝道:“小郡主,咱们先回去吧。夫人在这儿呢,姑娘肯定没事儿。” “噢,走吧。”韩芊这孩子最大的优点是关键的时刻还算懂事。 就在卫恬恬在自己母亲面前无助的哭泣时,太子云硕也正被自己的老师陆扬说教:“太子就算对千寻的建议不屑,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卫姑娘的面子,老夫听说当时卫姑娘的脸色很难看,简直是伤心欲绝!” 云硕淡然一笑:“老师,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宁侯府内眷宴席上的事情您都门儿清啊?” “女眷们的嘴巴比千里马还快!”陆扬也冷笑。 “老师,你相信我,我这么做是对的。”云硕依然淡定的微笑着。 陆扬却无奈的摇头,失望的看着云硕,叹道:“帝都城中人人都知道宁侯夫妇爱女如命,尤其是这个小女儿,更是从小捧在掌心里,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你今天让她在姚夫人的寿宴上出丑,就算宁侯夫妇不记恨你,也保不住她的几个哥哥不记恨。还有她的姐姐和姐夫……据说荣华郡主夫妇对这个妹妹也是极为疼爱的。太子殿下,这本来是我们的有利条件,不过现在……唉!” “老师,对我们有助力的是宁侯夫妇而不是卫恬恬,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之间的区别。”云硕看着陆扬,皱眉说道。 “嗯?”陆扬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云硕,“这不是一回事儿吗?” “你应该知道宁侯夫妇从来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 “那是之前,因为荣华郡主爱上的是他们的养子,所以……” “不。姚夫人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明白卫家不需要也不能跟皇室联姻,因为卫家手握兵权,一旦成为外戚,势必不会长久。她早就看透了这一切,所以她绝不会同意她的女儿嫁给我。” “太子不试怎么会知道?此一时彼一时……” “老师!”云硕似是看朽木一样看着陆扬摇了摇头,“不要用常人的心去揣测宁侯夫妇,姚夫人绝非一般的女流。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撇开跟卫姑娘的关系是必须的,我必须让宁侯夫妇在这件事情上放心,才有可能打动他们。” “你这……”陆扬还想再劝。 云硕已经转身离开。 …… 宁侯府那边,韩芊的奶娘趁着姚夫人没回来,把韩芊叫进碧纱橱里遣散了众人,悄悄地跟她上了一堂课:“刚刚小郡主也听见卫姑娘哭了吧?奴才悄悄地告诉郡主,这都是太子爷闹的,所以咱们以后可不要当着卫姑娘的面儿再提太子爷了,这边夫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呀?”韩芊皱眉问,“太子哥哥长得那么好看,脾气也好,说话也好听,为什么……”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就听奴才的劝好不好?不然的话,若是这边夫人恼了,怕以后不会再接您过来不说,还可能连带着咱们大姑娘也受气,记得了?” “这又跟大姐姐有什么关系?”韩芊简直懵了。 “小祖宗,你就听奴才的好不好?你觉得太子爷好,那咱回去自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就是当着卫姑娘的面儿,咱别提他,行不行?”奶妈着急上火,快给这小祖宗跪了。 “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韩芊看着奶娘那张苦哈哈的脸,扁了扁小嘴巴,应了。 …… 姚夫人的寿宴连续办了三天。 第一天招待朝中同僚,皇室贵胄以及各族姻亲,第二天招待卫氏同族。 第三天的时候,府里招待的是旧日从府里放出去各自做官做生意的家人,这些人虽然离开了宁侯府各自成家立业有了各自的前程,但并不愿意跟着朝中权贵士族之家来凑热闹,而是在寿宴最后一天凑来府中单独给主母夫人庆寿。 这三天的时间里,最爱吃的韩芊小郡主自然大饱口福,得着机会把宁侯府里各色美食都吃了个遍。 而让姚夫人赶到惊奇的是,府中上百道菜色,几十种点心,只要韩芊吃过,就能记住口味,下次若是添点什么或者减点什么配料,她都能一口吃出差别了。 “这么敏锐的味觉还真是少见,这孩子应该好好地教导才是。”姚夫人跟大儿媳妇说道。 韩芮笑道:“这丫头长这么大,就一个爱好——吃!周岁的时候抓周,抓的都是点心果子,正经的东西一概没入得眼。只是,她是只吃不做的主儿,母亲还指望她能够凭着这个学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会吃’就是一大长处,换做你们,谁能吃出今天这玉带糕里放的蜂蜜由之前的红柳花蜜换成了槐花蜜?你们都没吃出来吧?可偏偏芊儿一口就唱出来了,还说厨娘这次少放了两勺细盐!” “小郡主这嘴巴真真了不得!”苏瑾雪从旁笑道,“昨儿厨房做的玉带羹,她喝了一口就说汤炖的火候过了,应该早一会儿出锅,汤会更鲜美,莼的味道也更好。” “这小丫头,真真成精。”姚夫人笑着摸了摸韩芊毛茸茸的脑袋,爱怜的笑道:“不如你跟着我学药膳好了,我好好地教你几年,只怕你在药膳上的造诣要超过四夫人呢。” 正文 第八章 听夜话 四夫人是葛海将军的夫人,现如今在国医馆专司药膳研究。 “真的吗?”韩芊高兴地问。 “哎呦,我这妹妹就是喜欢吃,对于药膳的研究可未必有那个天赋吧?”韩芮不好意思的笑着,毕竟四夫人可是长辈,而且主管药膳司二十多年,也算是国医馆的一位权威了。 “男人们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决不能小觑了小孩子的天赋。”姚夫人笑着转向韩芊,“芊儿,你愿意听我的话,跟我学吗?” “愿意。”韩芊毫不犹豫的点头,不管药膳如何,反正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就对了。 …… 对于姚夫人要教韩芊调制药膳之事,宁侯府的人大多都没放在心上。第一,姚夫人这些年来教导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一千几,家里上到小主子们下到看门的下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向夫人请教,她从不对自己的医术有什么保留,有问必答。 而且,就韩芊这一副好吃懒做的性子,大家都不认为这小丫头能有什么长性,连韩芮都以为,不过是几天的兴趣罢了,说不定等着小丫头一回长公主府,就把这茬给忘了。 晚饭后,三房儿媳陪着姚夫人说笑,卫凌浩和卫凌溱兄弟二人先后进来给母亲请安,卫靖遥等几个小爷们便全都站了起来。 姚夫人问了些闲话,便吩咐众人:“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卫凌溱笑道:“母亲也该早些安息,让媳妇们服侍母亲睡下再回。” “很不用,我这儿有人服侍呢。”姚夫人摆摆手示意儿子媳妇们都可以走了。 卫氏兄弟二人起身告退,三房儿媳也带着孩子们告退。一群人走到门口,姚夫人忽然叫住卫凌浩:“老大,你且留下,我问你两句话。” “是。”卫凌浩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来。 姚夫人扭头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韩芊,轻笑道:“丫头,你先去睡吧。” “噢。”韩芊乖巧的起身,朝着姚夫人福了一福,带着苹果儿和奶娘等人进了碧纱橱。 刚才虽然迷迷糊糊的要睡,但进了碧纱橱韩芊又精神了,奶娘服侍她换了衣服躺下放下帐子就在脚踏上坐下来安静的陪着她,她却在帐子里闭着眼睛想今天吃到的金霜酥。 “母亲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孩儿?”碧纱橱外,传来宁侯世子卫凌浩低缓的声音。 姚夫人轻声叹了口气,淡淡的笑了一声,方问:“你这两天见过太子,或者太子的人么?” “今天,陆大人见过儿子。”卫凌浩低声说道。 “说什么了?”姚夫人淡淡的问。 “就闲聊了几句,也没说什么。” “陆扬这个人道貌岸然,实际上最是蝇营狗苟,太子有这样一个老师,可谓是白璧微瑕。”姚夫人冷笑道,“还有太子身边的那个护卫。” “那人是陆扬的外甥,叫吴涵至。” “是他。”姚夫人冷冷的说道,“倒是太子这几年不见,心中颇多算计,比之前长进了不少。” “首辅大人暗中保的是寿王爷,太子十一岁去了西北,五年后才回来,又没有外家相帮,在京城的势力着实孤单。他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示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姚夫人冷声哼道:“可是,恬恬那天哭了一夜。” 碧纱橱里的韩芊刚要睡着,忽然听见卫恬恬的名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外边一阵沉静之后,韩芊听见她姐夫世子爷低沉的声音:“是,儿子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 “罢了!”姚夫人又是沉声一叹,“只别理会他们就是了。你记住,我们卫家人,只忠于皇上。” “是。”卫凌浩恭敬的应着,“儿子记住了。” 这边母子二人刚结束对话,屋门便被推开,又传来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天这么晚了,你们娘两个说什么呢?” “父亲。”卫凌浩站起身来,上前接过宁侯手里的佩剑。 “怎么这早晚才回来?”姚夫人的声音柔和欢快了许多,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宁侯朝着儿子摆摆手。 “是。”卫凌浩应了一声,“父亲,母亲,早些休息吧。” …… 碧纱橱里的韩芊打了个哈欠,床榻旁边的奶娘立刻伸进一只手来轻轻地拍着她,低声道:“小郡主还没睡着?快些睡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了床。” 韩芊翻了个身,抱着薄被渐渐地睡去,宁侯跟姚夫人又低声的说了什么,她没再听见。当然,就算是听见了,她也听不明白。 …… 这几天,卫恬恬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韩芮怕她一直闷在屋子里会真的闷出病来,便私下里吩咐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去缠着小姑姑去花园里玩乐。 玩乐这事儿,自然是韩芊的最爱。 宁侯府后花园的大樱桃树下站了一群孩子,卫恬恬不是年纪最大的,却是辈分儿最长的,又天生喜欢安静,所以懒得跟一群孩子们闹腾,便自己坐在树荫下拿了一本棋谱自己下棋。十四岁的卫靖遥心智早就成熟,也懒得跟小孩子们胡闹,便坐在卫恬恬对面,姑侄二人无声的对弈。 而韩芊则指挥着几个小猴崽子们摘樱桃:“这边这边——再往这边一点点,小心,小心……” “这边的不好!都没红呢,再往上爬呀!那上面的又大又红!”卫曦月在却指着更高处的树枝指挥着树上的七岁的卫靖远。 “还要高吗?”卫靖远有点担心的踩了踩脚下颤巍巍的树枝,犹豫不前。 “好了!”卫恬恬回头喊道:“别摔着!” 卫靖遥淡然一笑:“老三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姑姑别管他,他就是欠练。” 卫恬恬立刻瞪她家大侄子:“胡说什么呢你?老三从小学医,就没练过武,他能跟你比吗?” “那也不至于嘛。”少年老成个的卫靖遥轻笑摇头。 卫恬恬丢下棋子起身过去,刚要阻止卫靖远继续往上爬,卫靖远已经在卫曦月的指挥下踩上了一根更细的树枝。而卫曦月还在跳着脚的喊:“那边那边!” “好了!”卫恬恬高声喊道,“赶紧的下来!想摔下来吗?” “姑姑?”卫靖远回头看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重力失衡,‘咔嚓’一声踩断了树枝头朝下栽了下来。 “啊!”韩芊吓得长大了嘴巴惊叫——那天她就是这样摔下来的吧?!姿势好难看哦! 正文 第九章 小七舅 卫靖远从树上摔下来的姿势跟当日的韩芊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比较不幸,因为树下没站着一个能够稳稳当当接住他的人。 韩芊倒是想去英雄一把的,无奈身边有人拉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摔倒在旁边,刚好给卫靖远闪开了空地儿砸下来。 “砰”的一声响伴着一记惨叫。 韩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趴在地上给人家当肉垫子的三哥,以及压在她三哥身上的呲牙咧嘴的卫靖远。 “三哥?!”韩芊急忙上前去把卫靖远从韩建示身上推下去,关切的问:“你没事儿吧?” 韩建示咧嘴叹了口气,抬手在妹妹的大脑门上弹了一记:“傻啊你,看见他掉下来了还不赶紧的跑,等着被砸成肉饼啊?” “我……”韩芊捂着脑门,咧嘴想要解释,却被缓步踱过来的卫靖遥打断:“小舅舅,你没事儿吧?” 韩建示冷笑道:“混小子,若是芊儿有事儿,看我不告诉姐姐狠狠地抽你。” “我这不是早就听见小舅舅你来了嘛。”卫靖遥笑着上前去,捏了捏卫靖远酸痛的肩膀,很满意的听见一声嚎叫之后,方叹道:“笨蛋,整天就知道看医书,关键时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唉!” 这是卫家兄弟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他们从小就跟别的王公侯伯家的孩子不一样,摔了,磕了,碰了,被打了,从来没有父母兄长上前来安慰,连家里的下人都不能上前帮忙——哦,倒是有人落井下石,卫靖遥小时候也被父亲这样整过,所以十四岁的他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老大!你够了。”卫恬恬冷声叱道,“还不瞧瞧老三到底伤着了没有?” “姑姑放心,有小舅舅见义勇为,老三肯定没事儿。”卫靖遥淡然一笑,顺手把卫靖远从地上拉起来,十分友好的笑问:“我说的对吧?” “哼。”卫靖远倔强的瞪了卫靖遥一眼,没吭声。 “七爷。”卫恬恬朝着韩建示点了点头。两家虽然是姻亲,但韩建示来府中走动的并不频繁,所以卫恬恬对他客气有加。 韩建示在忠毅侯府排行老三,但在韩家,算上镇国公韩熵戈的两个儿子和勇毅候韩熵戉的两个儿子,他刚好排行老七。所以韩芊叫他三哥,而卫恬恬则称呼他七爷。 “二姑娘好。”韩建示朝着卫恬恬客气的拱手微笑,“我从前面来,姚夫人不在家,大姐让我先来这边等她。”说着,他又牵过韩芊,朝着妹妹做了个鬼脸,又笑,“这丫头顽皮,在府上住的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真是费心了。” “七爷说哪里话。倒是今日之事,让七爷见笑了。”卫恬恬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茶座:“七爷,坐下喝杯茶?” 卫家女儿除了比男儿多几分父母的疼爱之外,自幼跟男儿一样教养,读书上学,卫恬恬还进过上书苑跟几位公主皇子一起读过两年书,接人待物从来都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那些所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规矩,姚夫人从不拿来约束自己的女儿。 “好。”韩建示微笑颔首,拉着韩芊的手过去茶座跟前落座。 卫恬恬亲自煮水烹茶,卫靖遥末座相陪,早有丫鬟捡了孩子们摘得樱桃洗干净了送上来,另外还有四样精致的点心。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韩芮便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路说笑着赶了过来。 韩建示见到她忙起身行礼:“大姐。” 韩芮笑盈盈的受了韩建示的礼,方笑问:“你是来接芊芊回去的?她这才来几天呢,我们太太还说要收他做学生呢,你这就接回去?” 韩建示惊讶的笑道:“芊芊这丫头居然能如得了夫人的眼,收她做了学生?” “这是自然。就是这拜师礼还没行。”卫恬恬笑道。 韩建示又笑着拱手:“这拜师礼可不是小事儿,在下得回去回明母亲,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罢了。”韩芮笑着摆手,“太太估计是一句玩笑话,这阵子也忙,芊芊也还小,这事儿也不用着急,过阵子再说。我倒是听说老五跟封家那丫头的婚事要放定了?那天长公主过来,家里人多我也没来得及仔细问,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帖子怎么还没送来?” 韩建示笑道:“家里正准备着呢,我们已经择了日子,写好了帖子送去了封大人家,等那边回了礼,再给亲戚们散帖子。也就这三五天的事儿了,大姐只管等着就好。” “那我就等着了。”韩芮又拉了韩芊的手,笑问,“既然这样,家里定然挺忙的,又把芊儿接回去作甚?倒不如让她在这边多住两天?难道住在我们这里,长公主还不放心不成?” “大姐不知,母亲并非不放心,实在是担心这丫头太过顽劣,惹得夫人和姐姐心烦。再者,太子爷昨日专门下了帖子,说请母亲带着妹妹去他的新府邸坐坐,母亲不好拒绝,所以才叫兄弟来接了这丫头回去。” 原本不愿意走的韩芊这会儿正腻在卫恬恬的身边,忽然听见‘太子爷’三个字,便立刻来了精神,转身问韩建示:“太子哥哥的新府邸这么快就修好啦?” 韩建示看着妹妹欣欣然的样子,轻笑道:“太子府邸原本是现成的,不过有两三年没有人住罢了,但里面一直有人照看,所以略收拾打扫一下便能住。” 韩芮听了这话,自然不好多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卫恬恬一眼,笑道:“我去叫厨房准备了饭菜,就算要走,也要用过午饭再说,妹妹替我招呼一下老七,我去回母亲一声。” 卫恬恬听见‘太子爷’三个字之后心里自然又翻了五味瓶,只是经过这几天的自我疗伤,再加上有外客在,她到底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听了韩芮的话,便微微点头,应道:“嫂子只管去。还有,芊儿既然要回去,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她,还麻烦嫂子叫芊儿的奶娘去我院子里找李嬷嬷去拿一下。” “行,这个交给我。”这些琐事对韩芮这位管家奶奶来说自然都不在话下,当即她趁着起身的工夫又不舍的摸了摸韩芊的圆脑袋,带着她的丫鬟婆子们往前面去了。 正文 第十章 找茬儿 韩芊在宁侯府住了十来天的时间,来的时候大箱子小包袱,吃喝穿用的东西什么都有,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东西还多,韩芮的女儿卫曦月还拉着她娘的袖子非要跟着韩芊去外祖母家住些日子,韩芮只得允了,又把姚夫人配置的一些不外传的各种温补丸药都包了些,写好了笺子分成两份儿给韩芊带去,并叮嘱韩建示把其中一份送到自己母亲镇国公夫人丰氏那里。 回去的路上,比韩芊还大一岁的卫曦月靠在软枕上问:“小姨妈,你能不能跟我一起来外祖母这边睡丫?我想跟你一起睡。” “你不要叫我小姨妈,求求你了。”韩芊的嘴快咧到后脑勺了——这该死的辈分儿。 “那我叫你什么?叫郡主太生分呢。”卫曦月为难的叹道。 “你叫我名字好了,我喜欢人家叫我的名字。” 卫曦月扁了扁嘴巴:“我可不敢,叫舅舅们或者外祖父听见了,还不得打死我。” “我又没让你当他们的面叫。” “那我也不敢。”卫曦月看了一眼旁边的奶娘,她们这些小姑娘们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人,哪里有没人的时候? “算了,随你。”韩芊却没那么多心思,说完便转身靠在奶娘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吃饱喝足小睡一会儿,睁开眼已经到了家门口。 然后被兄长抱下车来,一路进家门先给母亲请安被母亲搂进怀里上下左右的摸了一遍方得了自由。 而随着韩芊一起来的卫曦月则规规矩矩的给长公主请了安,方被奶娘带着往镇国公府那边去给她的外祖母请安。 镇国公夫人丰氏,乃是名门望族之女,她的母亲是皇族宗室女,文德皇帝的亲侄女灵犀郡主。 只是因为她的姑母丰皇后和她的祖父丰宰相之间的一些事情,丰家被抄家,丰宰相父子几人死在了牢狱之中,灵溪郡主带着子女离开京城去丰氏祖籍耕种,从那后丰家与仕途无缘。 当年的那些事情虽然没有影响丰氏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但却极大的影响了她的性情。 眼看着周围亲友们家族繁茂,人气兴旺,丰氏的心里越来越别扭。 就说这次卫曦月来到韩家先去长公主府给长公主请安后方来镇国公府见她,她听见以后就十分的不高兴,揽着外孙女对身边的嬷嬷抱怨道:“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我的外孙女走外家,却先去他们那边行礼请安,是什么道理?” 旁边的嬷嬷深谙老夫人的左性,这会儿你若跟她说君臣有别,她肯定是要恼的,于是忙陪着笑脸说道:“咱们表姑娘这不是跟着小郡主的车一起来的么,总不能过门不入吧,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老太太这儿没规矩?对咱们大姑娘也不好。” 丰氏听了这话,才冷哼了一声没再继续下去,只问着卫曦月:“你母亲这些日子忙什么呢?也不回来看看我。” “家中琐事繁多,母亲虽日日操持,但却时刻记挂外祖母,这不,来的时候还一再叮嘱曦月,在外祖母身边时一定要然外祖母开心呢。” “嗯。”丰氏这才有了笑脸,又叹道:“我养的这些孩子,就数你母亲最孝顺。不像你那两个舅舅,都是没良心的。” 卫曦月在宁侯府自由自在的长大,但也不是那种没规矩的孩子,听了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并不敢应声。 “说你舅舅呢,又没说你。坐下吧。”丰氏说着,伸手拉起卫曦月坐在身边,又问,“芊芊那丫头在你们府上住了这些日子,可闹了什么花样儿了没有?” “不过是每天都玩罢了,并没什么花样。倒是哪天祖母夸她对食物的味道很是敏锐,说要收她为徒弟,要教她药膳之道呢。” “哎呦!”丰氏听了,冷笑了好几声,才不屑的哼道:“你们家太太是糊涂了吗?芊芊那丫头除了吃还是吃,那药膳可是调理人身体的!教给她,怕不会出人命么?” 卫曦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忙道:“外祖母说的是,我们也没当真,不过是祖母开个玩笑罢了。就算小郡主有那个天赋,也未必有那个耐心呢。” 丰氏又冷笑道:“不过是仗着有个皇室出身的娘罢了——嗳,我就不明白了,皇上也没正眼瞧过她呀?你说她有什么好威风的?还有老三,不过是凭着尚了个公主才混到今天这地步,倒是要骑到我们的头上来了。真真可笑。” 卫曦月这会儿都想哭了,她总算明白为何来的时候娘亲一再叮嘱不要跟外祖母扯些有的没的,她说什么也只当没听见,出了那间屋子就把她说的话全忘了。 想必外祖母这是疯了吧?跟自己一个小孩子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呀?卫曦月懊恼的想,她只是想来跟小郡主一起玩的好吧?! “老太太,表姑娘来了,晚饭的时候是不是把几个小少爷都叫过来一起?”旁边的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赶紧的撇开话题。 丰氏想了想,没好气的说道:“好吧,再去告诉那两个奶奶,就说有客人来了,也请她们过来陪坐一下。” 卫曦月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在外祖母这里坐了一会子了,怎么都不见两位舅母。 有人去请,镇国公世子夫人张氏和二奶奶陆氏方先后到了,两个人见了卫曦月自然要客套一番,又各自找了说辞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过来陪外甥女说话儿,随后,镇国公的三个孙子也笑闹着跑过来。 卫曦月忙起身,大家哥哥妹妹的互相见礼,屋子里顿时热闹开来。 丰氏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心情方才开朗了些,又吩咐身旁的嬷嬷:“去告诉厨房,饭菜务必要用心!” 张氏笑着对陆氏说道:“你说可巧不巧,今儿厨房里刚来了两个湘菜厨子,那手艺很是地道,人也干净利索。今儿刚好外甥女来了,等会儿让他们做两道拿手菜。” 陆氏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外甥女有口福!” 卫曦月眼前一亮,忙道:“前天小郡主还跟我说湘菜有一道回锅藕很好吃呢。” “有有!我们今儿也有这道菜,姑娘等会儿尝尝。”张氏忙道。 丰夫人立刻拉长了脸:“那湘菜多半都是辣的,小姑娘家家的你能吃那么辣吗?” 正文 第十一章 上门来 张氏忙解释:“太太放心,儿媳已经叮嘱了厨房少放辣椒。” “不放辣椒还是那个味儿吗?不伦不类的更不好。”丰夫人的脸色更差。 张氏微微侧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陆氏忙道:“既然这样,还是叫厨房预备太太喜欢的京味儿菜好了。” “今儿你表妹才是贵客呢!你们这是待客之道吗?”丰夫人又向二儿媳妇开火。 卫曦月一看两个舅母都没脸了,自己也不好继续坐在旁边看热闹,于是笑着起身问旁边的嬷嬷:“大娘,我这衣裳穿的多了,出了一身的汗,想去换衣裳。” 嬷嬷忙躬身应道:“姑娘请跟奴才来。” 卫曦月又朝着丰夫人和两个舅母褔身行礼,方跟着那嬷嬷退到里面去换衣服。一道道的屏风帐幔隔开了那边不悦的气氛,卫曦月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在了一张窄榻上。 “姑娘别走心,我们太太这几日心里不大痛快。不过不干姑娘的事儿,有二位奶奶呢。”那嬷嬷说着,转身吩咐卫曦月的贴身丫鬟,“快给你家姑娘换衣裳吧,一会儿就该开饭了。” “大娘且去吧,我换了衣裳就过去。”卫曦月淡淡一笑,把那嬷嬷遣了出去。 贴身丫鬟悦琴打开包袱取了一套藕荷色的衣裙上前来给卫曦月更衣。 卫曦月摇头叹道:“且不忙,你让我歇一会儿。” 悦琴低声笑道:“姑娘不想多住,明儿就寻个理由家去吧。” “家去也没人跟我玩儿啊!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不理我,小姑姑这几天心情也不好,我一个人快闷死了。”卫曦月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 不过再烦也要出去应付,总不能躲在这里连晚饭都不吃了。 这边卫曦月刚换好衣服外边就有人来回:“姑娘,长公主叫人送了四样菜来——长公主说,原本应该请姑娘去那边的,但又想着姑娘刚见到外祖母定然舍不得过去,所以把姑娘爱吃的菜给送到这边来了。” “劳驾长公主费心,真是要谢谢她老人家了。”卫曦月说着,忙往前面走想要亲自跟来人说生谢谢,然而等她到跟前后却没见着来人,而且,她外祖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简直比锅底还黑。 怎么了这是?卫曦月扭头向她大舅母求救。张氏淡然一笑,说道:“没事儿的,长公主也不过是一番客气的意思,并没有其他。太太消消气吧。” “就知道你们都跟她是一个心眼儿的!”丰夫人犹自恨恨的。 陆氏无奈的劝道:“老太太瞧着姑娘吧,她还小,您就少说两句?” 丰夫人看了卫曦月一眼,果然没再多说。 好一顿无趣无味的晚饭。 卫曦月真真后悔来镇国公府了,之前她跟着母亲回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呀?今儿是怎么了,走亲戚没看黄历。 长公主府的晚饭要比镇国公府这边的晚饭早一些,来镇国公府给卫曦月送菜肴的仆妇回去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在两个媳妇的服侍下与心爱的女儿一起用完了晚饭,正在说闲话消食。 仆妇进来回话,韩芊因问:“曦月说什么了?” “回郡主,奴才没见着表姑娘。” “那你们见着谁了?”长公主微微皱眉,按照规矩,菜肴是以自己的名义送过去的,卫曦月至少也要福个万福说一声‘谢长公主’,怎么会连人都没见到? “就见着大太太还有两位奶奶,以及几位小爷。” “都见到了,唯独没见到曦月?”韩芊很是奇怪的问,“为什么呀?” “大奶奶说,曦月姑娘去换衣裳了。” “噢。”韩芊点点头,解了心里的疑问便去伸手抓果盘里的桃子。 长公主伸手把她手里的桃子拿走,低声笑道:“还吃,等会儿还睡觉么?” “唔……”韩芊撅了撅小嘴,没敢反驳——她今晚是有些吃多了。 “不用说,大太太肯定又没好脸色。”周氏从旁冷笑道。 这事儿长公主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她不屑说。 周氏一语道破,韩芊便无聊的追了一句:“大伯娘为什么没好脸色?我们是给她送东西又不是要东西。” “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情不要多问。”长公主不满的看了大儿媳一眼,自然是怪她多嘴。但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说,便吩咐奶娘:“郡主困了,你们服侍她先去睡。” “娘亲,记得吩咐厨房,明天我要在园子里请曦月,要好生给我准备一桌饭菜。” 长公主揉了揉女儿已经松散的小抓髻,笑道:“你的事情,厨房何时怠慢过?快去睡你的吧!” 韩芊点点头,乖乖地跟着奶娘回自己房里睡去了,长公主这才看向周氏,淡淡的说道:“你是越来越会办事儿了。” 周氏忙站起身来,低头说道:“儿媳一时失言。” 长公主看了周氏半晌,最终也没说什么重话,只轻声叹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心里有什么,在我面前抱怨几句也就罢了。芊儿还小,你这些话让她听了去就难保不在外边说。到时候人家是笑话她童言无忌呢,还是笑话本宫教女无方?” “是儿媳的错。”周氏低头应道。 “罢了!国公府那边的事情以后少挂在嘴上。”长公主摆摆手,说道,“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周氏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 跟前没人的时候,长公主有把去国公府送菜肴的仆妇叫进来细细的问了一遍,直到韩熵戟进来方才把那两个仆妇打发出去,夫妇二人先后洗漱一起睡下。 第二日韩芊派人去国公府那边请卫曦月过来玩耍,丰夫人竟然回绝了,借口是卫曦月昨晚没睡好,要在家里补眠,说过两天再来长公主府玩。 韩芊当时就不高兴了,撅着个嘴巴靠在她娘亲的身上不说话。 长公主轻笑道:“这有什么?她不方便过来,咱们过去就是了。去叫人备车,本宫也很久没去给大嫂请安了,今儿专门过去找她闲散一天。” 周氏听了这话,忙吩咐身后的管家婆子:“快去备车。” 正文 第十二章 妯娌间 韩家现在主枝分三个府邸,镇国公韩熵戈,勇毅候韩熵戉以及忠毅候韩熵戟。 韩熵戈和韩熵戉都算是长房,是已经去世的老国公爷和凝华长公主的儿子。韩熵戟是二房,是老国公爷的侄子。韩家现如今三位太太分别是丰氏,周氏(安逸候嫡女)和云珠长公主。 从夫家这边算,丰氏是大嫂,周氏是二嫂,长公主是三弟妹。但从品级上算,长房的两个一个一品国公夫人,一个一品侯夫人,都是一品的诰命,丰氏娘家没人了,周氏的兄长现在是内阁首辅自然腰杆子笔挺,然而长公主则是皇室女,在这两位一品夫人面前占着一个‘帝女’的名头,就有了君臣之分。所以这妯娌三人是长公主最大,丰氏最没势力,也怪不得丰氏这些年来每每抑郁不服抱怨以至于到现在的不顾体面。 有那么一句话说,先有国再有家。国家礼法不可废。长公主来镇国公府串门儿,丰夫人那必须是带着媳妇以及孙子孙女们一路迎接至门口,行君臣之礼恭敬的引入正厅大堂奉茶方式正理。 不过,平日里长公主极少摆谱,因为她知道自己跟皇帝的那份兄妹之情并不深厚,而自己丈夫也不如大房那兄弟两个的军功卓著大权在握,所以长公主素日里算是敬着长房这妯娌两个,尤其是丰氏,她觉得丰氏这个人随着年纪越大越是不可理喻,甚至有些不顾大家子的体面,跟她一般见识是自降身价,也是给自己丈夫找不痛快,所以平日里能躲也就躲了。 但这次却与平日不同,这次的事情被儿媳妇给点了出来,又让女儿听在了耳朵里,如果不声不响的就这样算了,女儿将来如何在别人面前做人?而且,对于丰氏,她忍得也够久了,再忍下去,那就不是礼让,而是软弱无能了。 长公主府邸跟镇国公府是邻居,凝华大长公主去世之后,府邸被皇家收回,后来转赐给了云珠。所以车架不过片刻便到了镇国公府大大门口。 其实长公主府跟镇国公府之间一墙之隔,原本也是有一道想通的角门,然长公主今日却偏生不走,一定要走正门,自然也是怀着某种目的的。 “臣妾恭迎长公主!”张氏和陆氏两个人带着孩子们在大门口迎接。 长公主扶着周氏的手下了马车,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两个侄媳妇,轻笑着问:“大嫂子是身上不痛快么?” 张氏忙回道:“回长公主,太太昨晚有些贪凉,今儿一早起来便懒得用饭,只说头晕。所以未能迎接凤驾,还请长公主恕罪。” “罢了,骨肉一家子,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话?都起来吧,我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嫂子了,心里还怪想念的,所以今儿特地来瞧瞧她,可巧她就身上不好,看来我真是来对了。”长公主说着,朝着张氏妯娌二人摆了摆手,便扶着自己儿媳妇的手往里走。 韩芊被奶娘牵着手跟在长公主身后,迈开小短腿一路小跑往丰夫人居住的紫萱堂去。 丰夫人可以称病不去大门口迎接长公主,但是却不能躺在床上等。 长公主一行人至紫萱堂门口时,丰夫人已经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那里等着了。 “参见长公主。”丰夫人说着,就要颤颤巍巍的跪拜。 若是往日,长公主肯定上前去拉住她不让她跪拜,然这次,长公主也只是笑了笑,等着她跪下磕了头,方伸手道:“你我多年的姊妹了,还来这些虚礼作甚?孩子们说你病着,怎么不在床上躺着,还起来迎接。真是越发的见外了。” “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头晕,不敢多走路罢了。长公主快请。”尽管丰夫人在心里把长公主骂了个底朝天,但脸上还是不能带出一丝的不愉快来。她不傻,自然知道明着得罪长公主的后果,别说宫里,单只丈夫那一关就过不去。 长公主刺挠了丰氏几句,也没再多计较,只淡然一笑抬脚进门。 丰夫人这边刚在下手落座,便听见门外的丫鬟回道:“二太太来了。” 长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轻笑,她一早起来就跟自家儿媳周氏说要过来看大太太,目的就是让周氏把她的姑母一并引了来,二太太周氏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主儿,况且她年轻的时候受了丰夫人不少的闲气,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看热闹的机会? 如此妯娌三个凑在一起,不说话只坐着也能把大太太给憋屈个半死。自己这个长公主或许她丰氏还能不放在眼里,但周夫人可是当朝首辅的妹妹,周家如今权倾朝野乃是文臣之首,占得正是当年丰家的那个位置,长公主知道丰夫人如今心里最妒忌的就是周家,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卫曦月上前面来给长公主和二太太请了安,便被韩芊拉走了。 小郡主才不管她娘亲跟大伯娘二伯娘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只拉着卫曦月悄声笑道:“你跟我走,今儿我叫他们准备了好玩的。赶紧的!” 卫曦月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她的外祖母打就被韩芊拉着出了紫萱堂直接抄近路去了长公主府。 一离开外祖母的视线,卫曦月头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难受了,觉也不困了,一路笑哈哈的跟着韩芊跑去了长公主府后花园里。 长公主府后花园的钓月轩被一道清泉水环绕着,泉水是引了温泉的水,用特别的器械把水从地下抽上来,围着钓月轩绕半圈,滋润了一片花草树木之全部流进揽月湖中,这泉水一年四季长流不息,当时园林设计大师说这是‘玉带缠腰’。 “小郡主,快看!这里有虾!”卫曦月蹲在泉水旁边,看着湖石缝隙里摇摇摆摆的大虾,惊喜的喊道,“我们捉了这虾,烤着吃吧!” “哈哈!我就是要在这水边上支炉子烤鱼吃啊!”韩芊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只兜网,那兜网的把手比她两个还高,被她抗在肩上,几次都戳地差点绊倒她。 “郡主慢点儿!奴才帮你拿吧!郡主小心!别磕着!郡主……”奶娘纠结的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正文 第十三章 撒欢儿 “不要你管!你走开。”韩芊手里的网兜一甩,差点戳到奶娘的脸上去。 奶娘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又耐心劝道:“小祖宗,你要吃鱼,厨房里有十几筐呢,什么鱼没有?你干嘛非要自己捞啊?而且你这也捞不上来,白累个半死!你听奴才的,叫人去厨房把鱼搬来,再给你收拾利索喽,你爱怎么烤就怎么烤,成不?” 韩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的卫曦月高兴地叫着:“快来快来!你们快拿个桶子来!我捉住了!” “啊?捉住了?”韩芊兴奋的扭头,肩上的网兜又转了个圈儿,吓得奶娘又往后闪了几步。 “快啊!这儿还有!”卫曦月高兴地喊着。 旁边的丫鬟忙递了个玻璃碗过去,卫曦月把手里的虾丢进碗里,又挽了挽袖子搬石头找虾。 “我来了我来了!”韩芊摇了摇手里的网兜,“用这个!这个好用。” 奶娘看着事儿已经无法阻挡,忙招呼旁边的丫鬟们:“你们傻愣着干嘛?赶紧的上去帮忙!” “噢,是!”丫鬟们遂撩起裙子,卷起袖子,脱下鞋子,一个个先后下水。 这片泉水不及膝盖深,下面全都是用浑圆光滑的石子铺底,又是五月的天气,温泉的水,赤脚下去并不觉得凉,只是温温的很舒服。 跟着卫曦月和韩芊的丫鬟们也都不大,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个个正是爱玩的时候。之前被奶娘约束着,谁也不敢太放肆,这会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一个个哪里还管规矩? 没多会儿的工夫,下水捉鱼虾就变成了泼水节。 大家你撩我一头我泼你一裙子,嘻嘻哈哈人仰马翻,然后韩芊和卫曦月渐渐地分成两队各自带着各自的大小丫鬟直接拿了盆子啥的舀了水往对方身上泼,早就把烤鱼烤虾的事儿丢到了九霄云外。 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韩钧一看这情景,转身就跑。他的奶娘见状赶忙追了过去,一路喊着:“小爷,你可千万别去告状!” “我不告状!我去找小叔叔!”韩钧小腿虽短,跑起来可不慢,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奶娘丫鬟们斗甩在了后面。 而卫曦月的奶娘是个文静的女人,看着这般情景只能跟韩芊的奶娘求救:“嫂子嗳,这可不行啊!这……这像什么话呀?!这些丫头们都疯了!” 韩芊的奶娘急的团团转,一边跺脚一边喊着:“你们都助手!停下来!疯了吗?等着长公主来揭了你们的皮!” 然而就算她喊破了喉咙,那群女孩子们也没人听得见,大家都忙着往对方身上泼水攻击呢,根本停不下来。再说,大家都笑翻了天,谁还听得见奶娘的吆喝? 可怜两个奶娘在旁边转来转去,白赚了一头一身的水。 “哎呦!怎么了这是?要翻天哪?!”一声明朗的笑声从旁边传来,奶娘听见后如闻天籁,慌忙跑上去央告:“三爷!求您快点让小郡主停下来吧!这浑身都湿透了,等会儿要着凉的呀!” “无妨。”韩建示笑眯眯的走到水边看着十几个落汤鸡一样的丫鬟们,笑道:“叫人去煮姜糖水,再拿大澡巾和毯子来。” 奶娘闻言忙答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几步又匆匆回来:“三爷!求您一定要看好郡主!” “放心。”韩建示笑着摆摆手,缓缓地踱步到水边,抬腿踩上一块石头,弓下腰身,朝着韩芊喊道:“芊儿,要不要帮忙?” “啊——小舅舅你不许插手!”卫曦月立刻喊了过来。 “哥哥,我不用你管!”韩芊骄傲的喊着,“我这就赢了她了!” 韩建示朗声一笑,拍手道:“好,加把劲儿!在姜糖水送来之前,我看你们到底谁能赢了谁。” “一定是我赢她!”韩芊立刻高声喊。 “我们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卫曦月也不服气的笑着。 于是两边的丫鬟更加卖力的泼水。 又闹了一炷香的工夫,卫曦月的奶娘看见几个婆子拿着澡巾拎着食盒匆匆赶来,忙朝着那群疯丫头叫着:“姜糖水来了!快!都上来吧!姜糖水来了!哎呦,七舅爷!您倒是说话呀!再这样闹下去,两个小主子都要受凉了!” 韩建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挽起袖子,一跺脚朝着那群丫头们飞了过去,水花雨幕之中,丫鬟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她们的小主子就被韩建示一手一个夹在腋下捞走了。 “赶紧的!先包起来。”韩建示把两个落汤鸡一样的丫头分别丢给她们的奶娘。 两个奶娘一人一个大澡巾蒙头盖脸的把两个人包起来,一人先喂了一碗姜糖水,然后方匆匆去附近的轩馆中给二人换衣服。 水里的丫鬟们这方嘻嘻哈哈的上岸来,各自绞着衣服上的水匆匆去更衣。 当韩芊和卫曦月两个人被奶娘一通收拾之后再次出来时,韩建示已经悠闲地坐在花阴下往烤羊腿上撒调料呢,坐在他旁边的韩钧小嘴巴张开,哈喇子流了一地。 “好香啊!唔……我要饿死了!”韩芊摸了摸小肚子,“三哥你居然不等我们就自己吃起来啦!” “这不等着你们呢嘛!客人不到,我们怎么好先吃呢?快过来。”韩建示微笑着把外焦里嫩的烤羊腿一片一片的削下来放到盘子里,送到两个小丫头跟前,又对边上的韩钧说道,“你们都别抢啊,多得是。等会儿还有烤鱼,烤虾,烤螃蟹什么的,想吃什么都有。” “我要吃烤的凤梨。”卫曦月咬着一片羊肉,说道。 “凤梨?”韩建示皱了皱浓密的剑眉,“那玩意儿能烤吗?” “怎么不能?”卫曦月扁嘴。 “好!烤就烤!”韩建示回头吩咐旁边的人,“去取凤梨来!还有,看看都有什么水果,一并都取来,咱们曦月想要什么都得有。” 旁边的丫鬟忙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果然捧着一个大大的果盘过来,里面切成块的凤梨,甜瓜,水蜜桃,青苹果等各种时鲜水果都有。 “小舅舅你最好了。”卫曦月抬手抹了一下嘴巴上的油渍,甜甜的笑着。 正文 第十三章 耍任性 “觉得小舅舅最好?”韩建示拿了铁笺子把菠萝一块一块的串好,爽朗的笑着,“觉得小舅舅好就常来陪小舅舅玩儿啊,来到小舅舅这里,你就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就喝啥,想玩啥就玩啥!别的咱不说,就这吃喝玩乐的事儿小舅舅最精通了!小舅舅带你们玩儿。” “我也想来啊!可是……”卫曦月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奶娘,欲言又止。 韩建示瞥了一眼卫曦月的奶娘,失笑道:“你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想那么多干什么?累不累啊?你呀,就该跟我们芊芊学,每天吃饱喝足惹是生非招猫逗狗留下一堆麻烦事儿给哥哥,这就挺好。” “三哥!”正在埋头苦吃的韩芊立刻急了,“你说谁呢?!” “当然是说小姑姑你喽!”韩钧用他尖尖的小犬齿撕开油滋滋的羊肉,大口的吃着。 “臭小子!”韩芊立刻伸手去敲他,“你这是忤逆不孝!” “嗯,不错!敢嘲笑你小姑姑,就是不孝。”韩建示伸手在韩钧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啊——再打我就傻了!”韩钧大叫着躲开,“我去告诉祖母!说小叔叔和小姑姑联合起来欺负晚辈!” “就是欺负你!怎么啦!”韩芊指着她大侄子得意的笑着,“你敢去告状?信不信我回头还收拾你?” 韩钧苦恼的扁了扁嘴,小姑姑是他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存在,还是乖乖地认了吧。 “我要喝酒。”韩芊忽然转了话题。 “喝酒?”韩建示有点为难——让小丫头喝酒似乎有些不妥吧? 卫曦月立刻附和:“我也要喝。” “去拿果酒来。”韩建示吩咐旁边的下人。 “我不要果酒!”韩芊立刻不满的叫起来,“我要喝烈酒!” “烈酒?!”韩建示立刻瞪圆了眼睛,“开什么玩笑?小丫头家刚断了奶就敢喝烈酒?” 韩芊怒气反驳:“三哥你瞧不起人!” “小姨妈,烈酒很辣的!”卫曦月难得的没跟着起哄。 “能有多辣?你怕我不怕。”韩芊倔强的说道,“嘶——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许叫我小姨妈!” 卫曦月笑着朝韩芊拱拱手:“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 “行。去把那半坛子绍兴红拿来。”韩建示无奈的点头,心里想着就凭着小丫头,给她尝一点就怕了。熟料,当他真的把一杯绍兴红递到他小妹妹面前时,这小丫头眉头也没皱一下,直接拿过酒杯一抬头一口就把杯中酒喝了下去,韩建示还清晰的听见那一记‘咕咚’声。 卫曦月,韩钧以及韩建示都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看着韩芊皱成麻团儿一样的小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真的喝下去了?”韩钧傻傻的问。 “芊儿,怎么样啊?”韩建示追了一句。 “小姨妈,辣不辣?”卫曦月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彩,如果韩芊说不辣,她一准儿也能闷一口的样子。 “哈——辣死了!呜呜……还叫我!”韩芊这才从辛辣的味道之中反应过来,一边长着嘴巴哈气一边朝着旁边招手;“吃的!吃的!我要吃的啊啊啊……” 旁边的韩钧慌忙把自己盘子里的烤肉递了过去,韩芊看也不看捏起一片来就往嘴里放,熟料韩钧这小崽子是喜欢吃辣椒的主儿,他的烤肉上早就撒了一层辣椒粉,这下韩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冰……冰,冰冰——”韩建示赶忙吩咐。 旁边的丫鬟们乱作一团,大家预备了各种东西就是没预备冰…… 慌乱之中,一声冷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们这是怎么了?芊芊?!” 韩建示闻言赶紧的站了起来,韩钧,卫曦月也跟着起身,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纷纷冷静下来,褔身行礼:“请太子爷安。” 韩芊的奶娘焦急的回道:“世子爷,是小郡主吃了辣东西,要找冰。奴才去厨房了。”说完,也不登韩建元应声便转身跑了。 “小小孩子吃什么辣椒?这哭声隔着三里路都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花园子里拐带小孩儿呢!”韩建元扫视了眼前的乱七八糟,最后目光落在那只银质珐琅酒壶上,眉头皱的更紧,“老三,你要喝酒出去喝多少不能?” 韩建示忙笑道:“大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是芊芊要喝。” “你让芊芊喝酒?!”韩建元一脸见鬼的表情,“你真是……等着母亲罚你吧!” 韩芊本来是想向大哥告状的,这会儿见他那严肃的脸色,就忍住了——其实三哥挺不错的,还是别害他了。 站在韩建示身旁一直没说话的云硕看着那丫头被辣的红艳艳的嘴唇和眼角的泪珠,忙笑道:“好了,看芊芊这样子已经迟到了苦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么。大哥就不要再吓唬她了。” 韩建元失笑道:“太子爷不知道,这丫头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哪有怕的时候?这会儿她的小脑袋里肯定是想着回头怎么去跟母亲告状呢,只怕连我也讨不到好。” 其实这回韩建元是真的愿望韩芊了,她这会儿还真没想着回头怎么去长公主那里告状,她这会儿是被太子爷给迷倒了,心里正在一遍又一遍的感叹,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感慨的她都忘了自己的嘴巴还在火辣辣的疼眼角还带着泪。 “不至于吧?”云硕差异的问。 “我还不了解她?”韩建元说着,又抬手道:“既然来了,咱们也凑个热闹吧,太子请坐。” 云硕点了点头,上前去坐在了韩芊身边。 自始至终,韩芊一直坐在那里不动也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云硕,知道他坐在自己身边,方傻傻的叫了一声:“太子哥哥。”因为吃了辣的东西还哭过,所以她的声音沙哑着,好像是受了无限的委屈。 “嗯。”云硕难得的笑了,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低声说道,“乖。” “唔……”韩芊的嘴巴立刻比刚才还疼,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扭头指着韩钧,“都是他!” “关我什么事儿啊?!”韩钧虽然预感到自己马上要倒霉了,但却没想到会是第一个。 “还敢顶嘴?”韩建元冷眼瞪过去。 大家子的规矩就是这样,在老子面前儿子从来是没地位的存在,说你啥就是啥,就像红楼梦里,贾政每次见到贾宝玉都会骂上一句:“孽畜”,你只能答应着完全不能狡辩。 韩钧立刻就闭了嘴,再也不看吭声。 正文 第十四章 长兄威 “冰来了!冰来了……”奶娘端着一个玻璃碗,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十块冰,“郡主,快,含一块儿。” “我来吧。”云硕不等韩芊伸手,便已经接过冰碗,拿起里面的银匙舀了一块冰送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倒是完全没觉得怎样,赶紧的把那块并吞进嘴里,旁边的韩建元却惊讶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太子爷可是出了名的冷情,十一岁被皇上送去了军营历练,跟那些悍将们在一起狂风黄沙的过了五年,如今被立为太子回到帝都城,朝臣们都在暗暗叫苦,想着若是皇上驾崩,自己改如何逢迎这位冷面新皇帝?连韩建元本人面对云硕那冷静睿智的目光和一丝不苟的严肃时也觉得挠头。 怎么他竟然对自己的小妹妹会如此温和? 刚刚他是对着小妹妹笑了吧? 还给她喂冰块? “怎么样?”云硕看着韩芊渐渐平静的小脸,低声问。 韩芊点了点头,含糊的说道:“好好了” 听着她字都咬不清楚的样子,云硕又忍不住失笑,“你这么小,居然敢喝这种烈酒?” 韩芊一时‘色令智昏’的拍拍胸脯,把嘴里的冰块咬的咯吱响:“有什么,也就是辣些而已。” “嚯!”云硕惊讶的直起腰身瞪着韩芊,“真的假的?” “芊儿,别闹了。”韩建元从旁提醒。 “噢。”韩芊看了一眼她大哥的眼神,立刻蔫儿了——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大哥的话是必须要听的,这是母亲的吩咐。 “没关系吧?”云硕回头看了一眼韩建元。 韩建元微笑着举起酒杯:“小孩子家真的不能喝酒。太子爷就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来,我敬你一杯。” 云硕也没再多说,只是淡然一笑,举起酒杯跟韩建元碰了一下,又朝着韩建示举了举:“三哥,一起。” “干。”韩建示微笑举杯,率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不像韩建元那样肩负着执掌门楣的责任,所以性子更随性。 古有云,父子不同席。 韩建元落座之后,韩钧就没再敢落座,这会儿看他爹不理会他,早就悄然退了。 卫曦月也要走,但韩芊拉着她不放:“他们吃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本来这儿就是我为了情你才摆的,总不能因为他们来了,咱们反而没吃饱就走了。” 云硕也挽留道:“小郡主说的是,人多才热闹,你们都走了,我们也没什么意思。” 卫曦月刚要说话,忽觉冷风吹来,身上一阵发冷,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韩建元这才来得及问出心里的疑问:“你们两个的头发都是湿的?怎么回事儿?” 身后的奶娘立刻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韩芊则伸手去摸了摸卫曦月的额头,满不在乎的笑道:“不热吧?” 韩建示也不想说,但迫于大哥的眼神压力,只好把两个丫头打水仗的事情招了。 韩建元立刻吩咐身后的奶妈子:“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湿着头发还在这里吹风?”说着,又责怪韩建示,“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 韩芊便撅着嘴巴站起身来,拉着卫曦月走了。 …… “大哥真是无趣!”回到自己房间的韩芊一边抱着粥碗喝粥,一边低声抱怨。 “算了,我们今天也的确是闹的太过了。而且,太子爷坐在那里,我话都不敢说,还吃什么吃呀。”卫曦月靠在枕上,边上一个丫鬟端着粥碗一口一口的喂她,另外还有一个丫鬟拿着帕子帮忙擦嘴角。 “你怕他干嘛?”韩芊大口吃完自己的粥,把粥碗一丢,仰在身后的靠枕上叹道,“我们捉的虾还没吃到,白白便宜了他们。” 卫曦月失笑道:“我们一共捉了几只虾啊?你还惦记着。” “一只也没吃到啊!”韩芊不满的噘嘴,“有美味吃不到,害我们在这里喝粥……” “那也是你闹的呀,你不哭,也引不来三舅舅。” “那能怨我吗?!都是钧儿这熊孩子,居然给我吃撒了辣椒粉的烤羊肉!知道我被酒辣的不行了还给我吃辣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要报复我!”韩芊握拳控诉。 卫曦月抬手推开喂粥的丫鬟,欠身凑过去低声笑问:“他为什么要报复你呀?” “还不是因为……”韩芊话到嘴边,抬手把卫曦月推开,“算了,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卫曦月笑道,“你说来听听,以后家里的哥哥们欺负我,我也用你的办法欺负回去啊。” 韩芊笑眯眯的看着她,伸出手指勾了勾。 卫曦月又凑过来。 “你真的想知道?” 卫曦月点了点头,一副一定要听的样子。 韩芊俯身过去在卫曦月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卫曦月立刻笑得往后仰过去,并抬手给了韩芊一记粉拳,然后捂着肚子在那里直‘哎呦’。 “哎呀!我不行了!我头好晕。”韩芊笑了一阵子,便忍不住抬手揉自己的脑袋。 “姑娘怕不是伤了风吧?”奶娘忙问。 “哪有!”韩芊立刻摇头。 奶娘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皱眉道:“既然不是伤了风,那定然是醉了。” “我刚不好好地?哪里醉了?”韩芊皱眉道。 “这绍兴红后劲儿十足,郡主刚喝了那么大一杯,没当时醉倒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郡主赶紧的把这个醒酒的药丸含一会儿。”奶娘说着,又摇头悔过,“老奴这回可真是惹了祸,等长公主回来,可有老奴好受的。” 韩芊抬手推开奶娘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无力的说道;“哎呀,好啦!母亲回来,我就说是我自己要喝的!再说,还有三哥呢,母亲就算要发作也轮不到您老人家,您可别念叨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好,好好!郡主乖乖躺一会儿吧。”奶娘拿了一条薄被来给韩芊盖好。 韩芊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连个过度都没有。 卫曦月跟着闹了这半天也早就累了,她的奶娘哄着她才另一边躺下,没多会儿的工夫也睡了。 长公主从镇国公府回来听说韩芊不但跟卫曦月一起玩水,而且还喝了酒,醉的睡到天黑还没醒,先把奶娘数落了一顿,又把三儿子叫过来骂了半天。 不过这些都没影响到韩芊的兴奋,因为卫曦月从这晚起不但住到了长公主府,还能跟着她一起去太子府上做客。 正文 第十五章 去做客 对于太子专门邀请韩芊跟长公主一起去自己府中做客的事情,长公主根本没有多想。 她知道太子跟韩家来往为的是扩大自己在京都的势力,而她身为长公主,维护太子就是维护皇上,自然也乐得跟太子拉近关系。再加上她们妯娌之间的那点烂事儿,长公主也发自内心的想支持太子,看安逸侯府吃瘪。 这日清晨便下起了小雨,东风吹散了连日的燥热,雨水洗去了古城上的浮尘,连上百年的老建筑都有了清新的亮色。 “娘亲,太子府好玩吗?”韩芊靠在马车里,一边玩弄着衣服上的流苏,一边问。 长公主轻笑道:“太子府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太子说他府上有他从西北带来的厨子,烤的羊肉那是一绝,所以才专门请你和曦月两个人去尝尝。” “那太好了!”有好吃的就成,韩芊的大眼睛亮亮的。 “有好吃的就行了?你也太好打发了。”长公主笑道。 “还要有好玩的。”卫曦月笑道。 长公主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别以为那天你们俩胡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若再敢那样无法无天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卫曦月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话。 太子府之前是一个王爷府,先太子是二皇子,被废黜之后便圈禁在他的太子府西北院,大半个太子府都荒废了。云硕自然不会去那里,皇上便赐了这一处宅子。 经过几个月的收拾,新太子府也颇有几分气象,只是一些细节之处还不够完美。 太子今日请长公主过来也正是借着劳烦长公主过来瞧瞧府中可还有何不妥的幌子,说下个月想接他的母亲康嫔娘娘出来过寿,怕到时候有什么不妥。 康嫔娘娘的娘家乃是一个七品县官,后来康嫔入宫生了云硕,她父亲便胜任了五品京官——但是,五品京官说实在的还不如七品县官舒服,当今陛下最忌讳的是外戚专权,所以后宫妃嫔的娘家都没什么势力,康嫔娘娘的父亲在京城熬了几年就去世了,兄长不愿再蹉跎下去,便放弃了功名去了江南经商,一年半载的也没个书信进宫,大家倒是各自平安。 今年康嫔四十岁寿辰,云硕新封太子的时候皇上曾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说,想在自己的府邸给他的母妃过寿。其实皇上原本以为他会要求晋封康嫔为妃的,却想不到他提得是这样的要求,当时便笑着允了,还赞他着实孝顺。 之后陆机曾说,太子应该跟皇上提一下,晋封娘娘为妃。哪有儿子当了太子了,母亲却还只是个嫔的? 云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能走出那座皇宫是康嫔许多年来的夙愿,而妃位?有什么稀罕的,等他登基为帝,她母亲就是太后。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得跪在她的脚下,现如今又何必在乎一个妃位? 长公主的马车在太子府停下,云硕已经带着亲随等在门口。 “姑母。”云硕上前扶着长公主下车。 长公主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笑道:“劳驾太子在门口等,本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姑母说哪里话。”云硕淡淡的笑了笑,却已经转头看向车内,“小妹妹没来吗?” “太子哥哥!”韩芊笑嘻嘻的从车里出来。 “芊芊妹妹。”云硕嘴角的微笑加深,眼睛里也有了暖意,伸出双手去抱韩芊,“来,下车。” “那么大了还抱,让她自己走。”长公主微笑道。 韩芊也觉得被人掐着胳肢窝的感觉不怎么美好,便蹬了蹬小腿,笑道:“太子哥哥放我下来!” 云硕笑着把小丫头放下的工夫,奶娘已经把曦月扶了下来。 “姑母,请。”云硕请长公主一行人进门。 身为皇室之人,可以说是没什么私人恩怨,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朝廷的目光。 长公主身为过来人心里自然十分清楚,为了不给丈夫和儿子们牵扯不必要的麻烦,她这次来只带了女儿和卫曦月,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她来太子府就真的基于跟太子的姑侄关系,过来看看他的新府邸而已。 当然,这样的事情落在有些人的眼睛里便成了太子上赶着巴结忠毅侯府,而忠毅候父子根本不买账,只有长公主抹不开面子才带着小女儿前来的话题。 太傅陆机就这样想了,而且还把对此的不满直接说给了太子近卫千寻。千寻更是个激进的脾气,没多会儿的工夫就找另外的人抱怨,然后类似的话没到天黑就传进了安逸候周伯顺的耳朵里,也被景隆皇帝给听了去。 帝都城里的风云暗涌且不说,倒是韩芊和卫曦月这回真的吃了个痛快。 云硕从西北带回来的厨子真的很会料理羊肉,而且云硕也是在自己府中花园里支起了烧烤架子,气氛弄得跟那天在忠毅侯府差不多,花阴下的草地上铺上厚厚的毡子,大家在毡子上团团围坐,中间摆个矮桌,料理好的羊肉等一片片切好送上来,家想吃什么就要什么,边吃边聊,气氛还算不错。 “太子哥哥,如果有酒就更好了。”韩芊拉了拉云硕的衣袖,小声说道。 云硕忍不住失笑:“酒倒是有,不过,你确定真的要喝?” “为什么不能喝啊?”韩芊理所当然的问。 云硕看了一眼长公主,又悄声说道:“可是我不敢给你喝啊。” “你不是太子爷吗?太子爷将来是要做皇上的呀,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啊?”韩芊扬着胖嘟嘟的圆脸,看着云硕的眼睛,奇怪的问。 云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这个被父母兄长保护得如水晶一样纯真的丫头,终将有一天也会看见那些黑暗,体会到那些无奈吗? “芊芊,你拉着太子哥哥说什么呢?”长公主斜着眼睛看过来,一脸的严肃。 “娘亲!”韩芊立刻笑弯了眼睛,朝着她娘挥了挥小肥手,甜甜的说道,“太子哥哥说他这里有好酒哦!问我敢不敢喝。” “……”云硕。 这死丫头倒打一耙的工夫也太高了吧?!纯真如水晶之类的话,我要立刻收回! 正文 第十七章 无妄灾 “胡闹。”长公主皱眉看着韩芊,斥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鬼把戏。” “噢。”韩芊立刻收起了甜美的笑容,嘟起了小脸,蔫蔫儿的低下头去。 云硕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看她这样,忙道:“对了,前几天他们刚弄了一坛子果酒,据说是古方酿制的,小孩子也能喝。芊儿不说我倒是忘了,快拿来给姑母尝尝。” 旁边的人立刻答应着,没多会儿果然抱了一个酒坛子来。 亲随把泥封拍去,立刻有甘冽的酒香飘散开来。 长公主便笑道:“真是好酒。” 韩芊也吸了吸鼻子,对旁边的卫曦月说道:“好像有梅花的香味嗳!” 旁边拍泥封的千寻笑道:“小郡主果然厉害,据说这个酒是收了梅花上的雪酿制的。” “呀!我猜对了。”韩芊高兴地拍手。 旁边的丫鬟把酒装酒壶,然后奉上来,云硕拿了酒壶亲手给长公主斟满酒杯,韩芊忙举起自己的酒杯,“我也要。” 长公主立刻警告道;“只这一杯啊!你若是再喝醉了,今晚就睡这里,我不带你回去了。” “嗯!”韩芊用力的点头,然后补了一句让她娘亲万分无奈的话,“我挺喜欢太子哥哥这里的,住几天玩玩也挺好。” “……”长公主无奈的点了点头,默默地骂了一句,死丫头,回家该好好收拾了。 云硕看了一眼韩芊手里的水晶酒杯,笑了笑给她倒了半杯。 韩芊不满的撅了撅嘴巴,云硕趁着给卫曦月倒酒的机会在韩芊的耳边悄声说道:“喝完了再给你,嗯?” “好。”韩芊的笑容立刻飞扬起来,并趁空偷偷地喝了一口杯中酒。 云硕直起身子来跟长公主碰杯:“姑母,我先敬你一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啊——好痒。”韩芊忽然叫道。 “怎么了?”长公主立刻放下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 “好痒啊……”韩芊把酒杯放下,左手在右手的手背上用力的抓。 “郡主先别抓。”身后的奶娘忙凑上来。 “啊——好痒啊——”韩芊不听奶娘的话,继续狠狠地抓自己。 “郡主,别!”奶娘忙上前去抓住了韩芊手,看着她手背上被抓出的血珠,心疼的说道:“抓破了都!怎么会这样?!” “呜呜……好痒……”韩芊难受的哭了起来,大颗的眼泪顺着胖胖的脸蛋儿滚滚而下。 云硕立刻朝着身后的亲随吼道:“快去传太医!” “娘……娘……唔唔……”随着韩芊的哭声,她的小肥胳膊上,小脸上都渐渐地起了一层红疹。 长公主心疼的要死,抱着她,还要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乱抓,也跟着掉眼泪。 卫曦月被奶娘抱在怀里傻傻的看着韩芊慢慢红肿起来的脸,吓得连哭都忘了。 云硕的脸色阴沉如锅底,冰冷的眼风如锋刃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沉声道:“千寻。带人把所有接触过食物,果品,茶点以及酒水的人都捆起来。” 千寻拱手应声离去,云硕又吩咐另一人:“千夜,去催太医!” 在韩芊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太医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来。 先是检查了她手背上的伤口以及脸上的红斑,再把桌上的食物都检查了一个遍,最后太医躬身说道:“长公主莫要着急,这酒在酿制的时候加了散寒用的荜拨,荜拨经酒酿泡,药效增倍,而恰好小郡主的身体跟这个相冲,所以才会引发红疹,这是小郡主的体质特殊的缘故,幸好小郡主服用不多,并无大碍,待下官以针灸驱散,再配一副祛湿热的汤药,多喝白开水,两日后可好。” 长公主忙道:“那赶紧的先给她施针灸吧,快把这痒止住要紧。” 太医一边答应着,取银针给韩芊施针,而旁边的云硕却陷入了另一重沉思。 荜拨,温中,散寒,下气,止痛,主治心腹冷痛,呕吐吞酸,肠鸣腹泻等,但也是患有肺痈的人忌食的药材。别人对荜拨或许了解并不深,但云硕却从小知道。因为他的母亲康嫔娘娘便患有肺痈之症,这东西对她来说算是禁忌。 这十坛子梅花酿恰好是下面的人进献上来,给康嫔娘娘的寿酒。若不是韩芊闹着要喝酒,云硕也不会提前叫人开坛。 太医针灸的时候长公主拿了帕子蒙住了韩芊的眼睛。 韩芊只觉得自己手臂上忽然一点刺痛,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之后便是酸酸胀胀的感觉,说不出来是怎样的不舒服,但幸好不那么痒了,便也止住了哭闹。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太医收针,又拿了一个拇指粗的小药瓶,说道:“这个药粉用温开水调开抹在小郡主的红疹上,可使其早些消退。臣再去给小郡主开一剂汤药,外敷内用,好的更快些。” 长公主忙道:“快去吧。” 太医又给云硕行了个礼方退下去开方子,长公主看了一眼黑着脸沉思的云硕,低声叹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母亲的饮食是最忌讳荜拨这东西的?” 云硕忙应道:“姑母是个明白人。今儿芊儿这重罪是替我母亲受了,我……” 长公主抬手制止了云硕的话,轻声叹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该处理的处理,但是我希望你还是冷静一下,这种事情散出去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侄儿明白。”云硕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伏在长公主肩上睡着的韩芊,又歉然道:“只是芊儿还这么小……” “也是她自己调皮才会这样,并不怪你。”长公主说着,又看了一眼卫曦月,低声叮嘱:“曦月,芊芊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卫曦月靠在奶娘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 “姑母,我来。”云硕伸手把韩芊从长公主的怀里抱过来,缓缓站起来,又低声说道:“今天这件事是我欠了姑母和妹妹的,姑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妹妹白受这罪。” “说这些就见外了。”长公主摆摆手,淡淡的笑了笑也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我们先回去了,你母亲寿宴的事情,还要更加仔细才行。” “姑母说的是。” 正文 第十八章 探病 云硕抱着韩芊出府的同时,也对太子府的人以及太医都下了禁口令——韩芊的红疹是因为荼蘼花粉的缘故,为了不打草惊蛇,荜拨和梅花酿的事情任何人不许再提及。 长公主当时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无所谓赞同也无所谓反对,这是太子府的事情,她只要最后能给自己女儿一个交代就行,无需多问多说。 送走了长公主母女等人之后,云硕立刻吩咐太子府管家:“去把陆太傅给我请来!” 管家应了一声没敢多问一个字,立刻带人去陆机府上请人。 云硕在书房里等待的时候,眼前一直浮现着韩芊的小脸。 他抱着她从后花园到府前门的这段路,她就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脸上的红疹尚未褪尽,眼角的泪珠也没有抹干甚至睡梦里还偶尔抽咽一下,小模样极为可怜。 云硕不是春恨秋悲多愁善感之人,相反,他自有生在深宫,十多岁被父亲送去军营历练,到如今说是老谋深算铁石心肠也不算过分。可是面对那样的韩芊,他的一颗心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或许人总是这样,自己越缺少什么,便越是珍惜什么。 云硕自问自己是个满心算计活在阴谋里的人,所以他就越发的喜欢纯真的韩芊。 五岁多的小丫头再别的大家族已经学会了很多礼仪规矩了,可她却还是一张白纸,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偶尔发一点点小坏却也都在明处,更多的是叫人感觉到诙谐和愉快。 她纯净的眼神,调皮的笑脸对云硕来说就像是浓雾里的一缕清风,就像是黑暗里的一丝曙光,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泓清泉。不仅仅是难能可贵,而是迫切的需要。 …… 陆机在来的路上并不知道太子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见云硕阴沉的脸色时便知道大事不好。 云硕坐在椅子上也不请老师坐,也不叫人奉茶,而是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直把陆机给看出一身的冷汗。 陆机虽然是太傅,但这几年云硕一直在西北,陆太傅这个太子师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而云硕回京的这些日子,因为自己对京城的形式缺乏了解,所以才会一直纵容陆机在自己身边说三道四。 陆机等了很久,见太子不说话,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躬身问:“太子爷叫老臣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没有。”云硕冷冷的说道。 “那……”陆机心思急转,搜肠刮肚也不知其所以然,只得又试探着问:“长公主来看过府邸之后,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长公主说,老师进献给母亲做寿的梅花酿很好。”云硕冷冷的目光锁住陆机的那张老脸,低沉缓慢,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知道老师你那里可还有多余的?” “这个……老臣那里仅有十坛。”陆机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云硕,又解释道,“不怕太子爷笑话,其实这样的好东西老臣家里也没有,这是老臣的亲家公送给老臣的。” 云硕眼神一转,冷笑道:“你的亲家公?太仆寺卿张业?” “是的。”陆机拱手道。 “我知道了。”云硕点了点头,又摆摆手,“没什么事了,老师若是有空,就替我拟定一下母亲寿辰那日的宾客名单。” “是。”陆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老师请吧,我刚喝了酒,有些头晕,先回去眯一会儿。”云硕说着,站起身来出门去了。 云硕穿过幽静的长廊时,紧随在他身边的千夜低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张业?” “不用查了,张业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欧尚吾,因为那是她母亲改嫁时带来的儿子,所以张家极为不待见,如今在老三府里做门客。”云硕冷声说道,“以后陆太傅送进来的东西,一律封存。至于这件事情——关于荜拨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提及。” “是。”千夜忙拱手应道。 “还有,时刻关注小郡主的病情。”云硕的声音压得更低。 “是。”千夜躬身。 …… 两日后,受命关注韩芊病情的千夜回禀云硕:小郡主脸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但身上依然痒,而且小郡主每日哭闹不肯服药。 云硕把手里的一本史书‘啪’的一声丢到一旁,皱眉道:“更衣,去长公主府。” “太子爷?”正在一旁认真书写的陆机诧异的抬起头来,认真的提醒:“下午您还要进宫觐见陛下。” “我知道,我去去就来,老师把我要上奏给父皇的奏疏再看一下,若有不妥,请帮着润色润色。”云硕说着,人已经起身进里面去更衣了。 …… 韩芊这两天一直不舒服。 抹过药膏之后身上的红疹退了,但还是会痒,最主要的是她不肯喝药,那药汤的味道长公主亲自尝过,是不怎么好喝,可也不至于让她哭成这样,还几次三番的直接把药碗推翻。 长公主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又是着急又是心痛,韩芊在奶娘的怀里哭,她就坐在旁边抹眼泪,儿子媳妇都围在旁边,一个个劝也不敢劝,说也不敢说,全都手足无措。 “要不,我们去宁侯府请姚夫人给妹妹瞧瞧?”韩建示焦急的看着两个哥哥。 “据说皇贵妃身体不好,这几天连日请姚夫人进宫,只怕这会儿咱们去了,夫人也不在家。” “就算见不到姚夫人,能见到卫三爷也好啊!”韩建示急的跺脚。卫凌沣继承母亲的衣钵,现如今是国医馆的院判,医术也是极好的 “可是妹妹不肯吃药,再好的太医来了也没用啊!那药膏抹了,那红斑不是退了?这汤药不喝,她那内热发散不出来,任谁都没好办法!”周氏无奈的叹道。 长公主正要说什么,却被门外进来的丫鬟打断:“回长公主,世子爷,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来探望小郡主的。” “老大你去前面照应一下吧。”长公主一脸烦躁的摆摆手,太子又不是太医,这个时候来不是添乱么? 韩建元答应一声刚要出去,云硕已经进了门:“姑母可是在心里怪侄儿?” 众人一怔,只得纷纷起身行礼。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怪你作甚?我只是被这丫头闹的心烦。” 正文 第十九章 带进宫 云硕给长公主见礼后又请韩建元等人起身,方道:“这两日我在家里也是坐卧不安,所以今日专程来看望一下妹妹,不知妹妹怎么样了?”说着,他已经抬头看向被奶娘搂在怀里的韩芊 ——不过两日的工夫,小丫头竟然瘦了一大圈儿,蔫蔫儿的样子像是失了水的花骨朵儿,完全没有往日的水灵模样,纵然是不相干的人看了也顿觉心疼。 “太子哥哥,你来了。”韩芊看了一眼云硕,乖乖的叫了一声,又低垂了眼睑。 “乖。”云硕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额头,低声问:“还难受吗?” “嗯。”韩芊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又道:“我不要喝药,那味道好难喝,有烂鱼虾的味道。” “怎么会?”云硕奇怪的看了一眼长公主,“药方里有什么腥气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她就是找借口不喝罢了。”长公主无奈的摇头。 韩芊听了这话立刻撅起了小嘴巴,瞥了她娘亲一眼,没再说话。 云硕也觉得药里面有什么烂鱼虾的味道应该是小孩子胡说,于是劝道:“芊芊若是不想喝药,那哥哥带你进宫去找姚夫人,好不好?” “好。”韩芊点了点头,答应之后又看长公主。 “你怎么能带她进宫?”长公主皱眉道。 云硕又看了一眼韩芊,方低声说道:“这事儿是由我而起的,我就得负责到底。姑母放心,我带芊芊进宫去见我母亲,以她的名义请姚夫人过去寿康宫,请她以太乙神针给芊芊除去体内的湿热余毒即可。” “那也不能让你自己带着她去。本宫跟你一起。”长公主说着,便要更衣。 云硕忙劝道:“姑母,你这一回宫,动静就太大了。未免惊扰了父皇,到时候父皇问起来……” 长公主皱眉看了一眼大儿子,叹道:“那老大跟太子一起去,带上奶妈子,记得不要给康嫔娘娘添麻烦。” 韩建元忙起身答应着,上前来抱韩芊。韩芊却向云硕伸出手去:“太子哥哥抱我。” “芊儿,别闹。”韩建元上前就要抱不听话的小妹妹。 云硕忙伸手一挡,淡然笑道:“我来吧。” “这……”韩建元忙看长公主。 “难得妹妹这时候还不恨我。”云硕说着,已经从奶娘的怀里把韩芊抱了起来,一手抱着她的肥嘟嘟的屁股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低低的哄了一声:“真乖。” 韩芊把小脑袋一偏枕在云硕的肩上,挥起小胖手跟长公主摆了摆:“娘亲,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长公主窝心苦笑:“这丫头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明明把人气得半死,却总是舍不得丢开她。” 周氏笑着劝道:“长公主也就是说说气话罢了,小郡主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能丢开呢。” 长公主看了周氏一眼,叹道:“罢了,你们都散了吧,我这头疼的很,要睡一会儿。” 周氏忙带着丫鬟婆子们褔身退了出去。 长公主方对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说道:“去查一查给芊儿熬药的人。” 嬷嬷一怔之后立刻明白,忙褔了褔身应道:“长公主放心。” …… 却说云硕抱着韩芊离开长公主府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低调的进宫去。 韩建元身为外臣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进后宫,所以云硕抱着已经熟睡的韩芊带着奶娘和两个长公主府的丫鬟在内宫宫门口跟韩建元分开,直奔康嫔宫。 康嫔娘娘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不过因为儿子被立为太子,她近日的心情还算不错,而且天气转暖她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所以这几日竟然没宣太医。 当时正准备用午饭,听说太子来了,康嫔忙吩咐宫女加碗筷,却不料太子抱着一个女娃娃进来,一时也是愣了。 “这谁家的孩子,你怎么给抱进宫里来了?”康嫔起身去看云硕怀里的韩芊,又轻笑道:“瞧她的眉眼跟长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莫不是忠毅侯家的小郡主?” 云硕跟她说明来意之后,康嫔颇为心疼,把韩芊抱进怀里叹道:“这孩子算是替本宫受罪!” “所以还请您想办法把姚夫人请到这里瞧瞧她,儿子怀疑忠毅侯府里也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捣鬼。”云硕低声说道。 “这些人怎么可以对这样的孩子下手?真是丧尽天良!”康嫔骂了一声,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皇贵妃的宫里,看看姚夫人有没有空,就说本宫忽然间觉得胸闷的很,麻烦她过来一趟。” 那嬷嬷应了一声出去,直到两刻钟的工夫才回来,身后跟着的是穿着一品医官朝服的姚夫人。 简单的寒暄后,姚夫人上前来给韩芊诊脉。 此时韩芊尚在康嫔的怀里睡着,然睡梦里似乎也不安静,浅黛的眉尖微微蹙着,小嘴紧紧地抿着,原本圆嘟嘟的小脸出现了尖下巴,姚夫人见后也忍不住轻叹:“这小丫头可真是受了罪了。” “今日有劳夫人来本宫这里给她诊治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康嫔客气的说道。 姚夫人淡然一笑,说道:“这小丫头跟我也极有渊源,就算娘娘不说话,我知道后也会替她诊治。” 如今的姚夫人是连皇上跟前也敢甩脸色的,更何况前几天太子刚惹到她的宝贝女儿,所以这会儿基本不给康嫔面子。康嫔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像她这些后宫妃嫔们早就习惯了姚夫人的冷嘲热讽,早就不再放在心上。 姚夫人给韩芊诊脉后,皱眉问韩芊的奶娘:“你们应该知道她这样子是不能见荤腥的东西的,为什么还不注意?” “回夫人,这两日我们小郡主并没吃荤腥的东西。”韩芊的奶娘忙回道。 姚夫人冷冷的瞥了奶娘一眼,反问:“怎么,你是说我的脉象不准?” “奴才不敢。”奶娘赶紧的跪了,她就算怀疑太阳会从东面升起也不敢怀疑姚夫人的医术。 云硕忙道:“芊芊是不肯喝药,说那药汤里有烂鱼虾的味道。” 姚夫人伸手拍了拍韩芊的小脸,一边叫醒她一边冷笑道:“那就对了,这孩子的味蕾特别敏锐,她说汤药里有烂鱼虾的味道,那就十有八九不会假。只是你们这些人太过相信自己,而忽视了孩子的话。要知道,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 云硕看韩芊已经睁开朦胧的大眼睛,于是欠身附和了一声,不再多说。 ------题外话------ 亲爱滴们,在这里给大家推荐一下好友的新文《权妃枕上世子》,作者:三昧水忏。 这是一个人品坑品有保证的作者,亲爱滴们如果可以的话请移驾去收一下这文,给作者支持和力量。么么哒! 正文 第二十章 病愈 “夫人。”韩芊看清楚姚夫人之后,喃喃的叫了一声,伸出小手,“请你帮帮我,我好难受……” “乖。”姚夫人握住她的小手,捻了一根银针认准了穴位,低声说道:“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扎一针就好了吗?”韩芊怯怯的问。 “是的,扎一针就好了,不疼,别怕。”姚夫人说话间已经把银针刺入了小丫头手背上的一处穴位。 韩芊的小手轻轻一抖,然后倔强的看着手背上的银针,低声说道:“我不怕。” 不过片刻功夫,姚夫人收针,拿了消毒液浸泡过的棉球按住针眼,问韩芊:“感觉怎么样?” “谢谢夫人,我已经没事了。不痒了,也不难受了。” “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吧?这股湿热毒气加上荤腥的发恶对身体的伤害挺大,所以这两天要好好地调养一下。”姚夫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又问:“太子是打算把她送回长公主府吗?” 云硕点头道:“是的夫人,忠毅候世子还在天阙门外等着。” “叫人去跟他说,我带这丫头回去了,等把她养好了再给送回长公主府去。”姚夫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卫靖远,“把芊芊抱上,我们不要打扰娘娘和太子说话了。” 卫靖远上前去朝着韩芊拱了拱手:“小郡主,冒犯了。” 韩芊朝着卫靖远张开小胳膊,卫靖远把她抱起来朝着康嫔和太子点了点头,随着姚夫人走了。 云硕很想拦下他们,他看着韩芊被卫靖远抱走心里总觉得那么不甘,好像属于知道的心爱的东西被人拿走一样。只是他更明白只有呆在姚夫人身边,韩芊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没动,只是直直的看着那一行人逆着阳光渐行渐远。 终有一天,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所在。云硕默默地发誓。 韩芊被姚夫人带走,在皇宫里给姚夫人收拾出来的一间小院子里养了两天后方出宫回家。长公主一看见女儿活蹦乱跳的扑进自己的怀里,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当娘的无能,不能照顾好女儿,云云。 韩芊自然是搂着她娘亲的脖子把好听的话说了个遍,亲了又亲,撒娇再撒娇,引得一大家子人都围着她转,连她那个一向寡言少语的爹都忍不住看着她笑。 周氏这两天心里一直不舒服,长公主不动声色的把她房里四个丫头给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那四个丫头都是周氏悄悄安排到这边来的,其中一个在长公主的小厨房里当差。若说她被打发出去还有可能是韩芊的事情被长公主察觉了,可是其他三个都跟饮食药饵无关,怎么也被揪出来了呢? 以后再想往这边安插人可难了!而且,长公主对这件事情一直是沉默的态度,周氏就觉得头顶上香水悬着一把刀,心里一直忐忑着,这几日韩建元看她魂不守舍的便会问她,再这样下去早晚要露马脚! 看着那边一群人围着小丫头说笑,周氏亲自给长公主奉上一盏茶,笑问:“后日,康嫔娘娘的寿宴在太子府举行,长公主可否带妹妹一起去?” 这话一问,众人又都不说话了。 长公主却含笑低头问韩芊:“你还想不想去呢?” “要去。”韩芊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还要去谢谢太子哥哥呢。” “谢他什么?”长公主笑问。 韩芊搂着长公主的脖子说道:“如果不是太子哥哥带我进宫,我也不能见到辅国夫人,也就不能好这么快啦!还有,这几天夫人交给我如何辨别食物里各种不能吃的东西,夫人还说我学的很好,所以我不怕了。我这也叫……叫什么祸……福来着?” “因祸得福。”韩建示笑道。 韩芊笑眯眯的点头:“嗯,因祸得福。” 当日,长公主决定带儿媳和女儿一起去太子府给康嫔娘娘祝寿,家里的管事娘子们便开始准备出门的事情。周氏自然要料理前后,不仅要预备寿礼,还要预备下一些见面礼——康嫔娘娘寿宴,朝中大臣家的女眷们必然都争着去拜寿,到时候说不定有谁家的姑娘入了长公主的眼,这见面礼是万万不能少的。 忙碌之余,周氏跟身边的人叹息:“下辈子如果再托生成女人,再也不给人做长房长媳了。” 这话刚好被进门的韩建元听在耳朵里,便摆摆手让丫鬟们退了出去,上前坐在她身边,低声笑道:“怎么,辛苦了这几日,心里不痛快了?” 周氏万没想到自己的抱怨被丈夫听见,于是起身去给韩建元倒茶来,讪笑道:“岂敢,只是这腰酸背痛的,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的意思是赶紧让二爷把封姑娘娶进门吧,也好替我分担一些。” 韩建元听见周氏跟下人抱怨,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不过听见这话,心里也多少释然了几分,自己母亲这几年不再过问府里的庶务,长公主府和忠毅侯府两边的事情都落在周氏一个人的肩上,她的确也是辛苦,于是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事儿还不简单?你加紧给他们操持一些,年底之前这事儿也就办成了。这样过年的时候还热闹些。” 周氏笑道:“我也正是这样想呢,只是钦天监的还没把吉日帖子送过来。爷回头叫人去催催?” “好。”韩建元点了点头,又问,“钧儿这几日怎么样?” 周氏忙道:“他那天在园子里跟老三他们乱吃东西,这几日一直闹着肚子不舒服,我就没让他去学里。” “能有什么不舒服的?男孩子不要样的太娇惯了,否则将来难当大任。”韩建元说着,侧身躺在了榻上。 “知道了。”周氏忙上前来给他揉了揉肩膀,“我明儿就叫他去学里读书。” 韩建元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康嫔寿辰这日,韩芊一早就被奶娘从被窝里抱出来,眯着眼睛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三个丫鬟服侍着梳头——一个梳头,另外两个是伺候她吃喝的。 穿衣服之前就被喂了半杯温水,两刻钟过去之后是红枣粳米粥和素饺。她只管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张开嘴巴由着丫鬟把吃食喂到嘴里,然后吧嗒吧嗒嚼两口咽下去。 一直过了辰时,她才梳妆完毕,也刚好有了精神,便由奶娘丫鬟簇拥着往长公主房里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论是非 康嫔的寿宴在太子府举行,也真的是有一举两得的意思。 云硕被立为太子以来便一直低调处事,本来他从军营回来没多少天跟朝中的大臣们来往也不多,所以也没有人为他举办什么庆典。今日借着康嫔的寿宴,很多平日里跟周家和三皇子合不来的大臣们便纷纷投诚,准备了厚礼来太子府为康嫔祝寿。 缠绵病榻的皇上算是锦上添花,下了一道圣旨晋封了康嫔的妃位,另外赐了封号“庄懿”。 如此,庄懿妃和太子二人的风头在帝都城里一时无两。 寿辰这日连皇贵妃也请了圣旨出宫,来太子府讨一杯寿酒喝。 皇贵妃出宫,寿王(三皇子)自然要一起过来。寿王虽然不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但确实她一手养大的,是在皇贵妃名下的皇子。 不管从出身还是从长幼来说,寿王云贤都要比云硕更有资格当这个太子。然而皇上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却一意孤行甚至力排众议,立了云硕为储君。 所以,这日,太子府的这场寿宴,真可谓是风云暗涌。 长公主的马车停在太子府的门口,立刻有人迎上来请安问好,随后云硕也匆匆赶来迎接。 下车前长公主拉着韩芊低声叮嘱:“芊儿,今天你只跟着娘亲,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吧?” “知道了。”韩芊乖乖地答应着。这几天她刚吃了苦头,这一点记性还是有的。 长公主满意的牵着女儿的手下车,在云硕的亲自迎接下进了太子府,直接去正厅找庄懿妃拜寿。 庄懿妃对长公主说不上深情厚谊,但因为太子如今需要忠毅侯府的支持以及韩芊的缘故,对长公主客气了许多,两个人亲密的并肩坐在一起说话,俨然一对好姑嫂。 旁边镇国公夫人,护国公夫人,勇毅候夫人,安逸侯夫人,靖海侯夫人等十几位一品夫人在旁陪坐,大家各自说一些韩芊完全听不懂的家长里短,再加上庄懿妃跟长公主这姑嫂两个人说话都是拐了十八道弯儿的,旁边的韩芊没听几句就烦了,正无聊的想要睡觉时,忽然听见外边有个清甜的声音问:“我看到长公主的马车了,不知小郡主来了吗?” “曦月!”韩芊立刻从长公主身边跳了起来。 “刚看着孩子快睡着了,这会儿好了!终于来了玩伴儿。”庄懿妃小道。 镇国公夫人淡然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韩芊,没说话。 韩芮带着卫曦月进门,先给庄懿妃拜寿,身后的管家娘子献上寿礼礼单之后,又给长公主见礼,方来自己母亲跟前福身请安。 镇国公夫人心里老大不情愿,但便面上也不好怎么样,只是应了一声,淡淡的笑道:“你们倒是晚了些,再晚可就讨不到娘娘的寿酒了。” 韩芮忙笑道:“是的,是我们来迟了些,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庄懿妃忙笑道:“这有什么,还有比你们晚的。快请坐吧。” 韩芮虽然是宁侯府世子夫人,顶替着宁侯府宗妇的名头来的(这种事情姚夫人肯定不回来),但她毕竟是晚辈,只得转身去另外一席入座。 庄懿妃忙叫住她:“辅国夫人必然是不得闲过来,你就替她坐在这边吧。” 韩芮谢过坐之后,方在末席落座。韩芊立刻笑眯眯的朝着卫曦月招手,庄懿妃便笑道:“让两个小孩子凑一块儿玩去吧,省的在这里更拘束。” “娘亲?”韩芊很想去玩,于是祈求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无奈的叹道:“去玩也可以,不许调皮,不许惹事。今儿人多,可不比往日,你知道吗?” “叫奶妈子跟着,能有什么事儿呢?”丰夫人素来对长公主宠溺女儿的样子很看不过。 庄懿妃扭头吩咐自己身后的嬷嬷:“你跟着去,一定要看顾好了这两个孩子。” 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叫过奶娘来一再叮嘱:“出去玩一会儿就立刻回来,别到处乱跑,等会儿还要给娘娘敬酒。” 韩芊连声答应着,拉了卫曦月的手,两个人嬉笑着跑了出去。 “这孩子,就是太调皮了。”长公主叹道。 庄懿妃小道:“像她这么大的小孩,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长大了就烦恼多了。所以要趁这个时候好好地玩才是正经,长公主也别约束的太紧了。” “这眼看着就六岁了,也不算小孩子了。就算不学女工针线,也该读两本书,学学琴棋书画陶冶一下情操才好。”丰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弟妹周夫人,又问:“你说是不是?” 安逸侯府虽然也是武将世家,但如今教养女儿早就是文人世家所注重的琴棋书画那一套了,不过周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决不在这时候被人当枪使,因笑道:“大嫂子说的是,女孩子家是应该以文静贤淑为主。不过小郡主还小,不着急。再说了,有长公主为她撑起一片天,将来寻一门体贴的夫婿,到时候一样能够幸福美满的。” 庄懿妃早就看见长公主不虞的脸色,因笑着问韩芮:“芊儿这孩子寻夫婿的话还早,倒是宁侯府的二姑娘今年该有十六岁了吧?不知道宁侯夫人可看中了哪家才俊?” 韩芮自然知道卫恬恬的婚事如今是宁侯府头等大事儿,但父母都在,她这个长嫂也没有多嘴的份儿,于是笑着回道:“我们家太太一向开明,总要循着妹妹的心思罢了。” “这话说的一份道理也没有。”丰夫人立刻反驳,“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循着她自己心思的道理?好好地一个姑娘家,成什么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母亲说的是。”韩芮被自己的亲娘抢白,脸上顿觉尴尬,于是掩饰着一笑,没再多说。 长公主很是看不上丰夫人当着这么多人为了泄私愤连自己女儿都不给脸的做派,于是笑道:“别人家的女儿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倒也不错,宁侯府的姑娘却没那个说法。听说,姚夫人当年也曾跟她的父亲面前求得了婚姻自主的权力呢。她既然说循着女儿的意思,就算不同意,怕也是从旁引劝,绝无横加干预的道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脾气 丰夫人见女儿迫不及待的想堵住自己的嘴,立刻要恼,另一边的靖海侯夫人淡然一笑,说道:“嫂子,你手上的戒指成色真好,是暹罗进贡来的祖母绿吧?我家里也有一个,就是成色比你这个差了好多。” 丰夫人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这还是当初长公主送给我的见面礼呢,几十年了都没李绅。妹妹你那个也不差的。” 靖海侯夫人汉明灿是丰夫人的小姑子,这姑嫂二人一直不怎么对付,所以丰夫人刚才那些话让靖海侯夫人心里也特别的不高兴。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娘家嫂子,她也不好当面给她下不来台,只得压着火气把话题岔开。她岂能不知道那戒指是已经去世的凝华长公主送的,她把去世的母亲抬出来,也不过是想提醒丰夫人注意自己的言辞,这里坐着的一个是皇妃一个是长公主,她却一味儿的挑刺儿实在是欠妥当。 丰夫人心里对宁侯夫人的不满经过靖海侯夫人一打断,也就不好在提及,而且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小姑子跟姚夫人比亲姐妹还亲,如果自己再说下去,恐怕在她这里也讨不到好。是的,镇国公夫人如今倚老卖老,软硬不吃,却只是忌惮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镇国公,另一个就是她的小姑子靖海侯夫人了。 不过众人也没来得及再唇枪舌战,外边便有人匆匆进来回说:“回娘娘和诸位夫人,皇贵妃的凤辇已经到了门口。” 庄懿妃一听这话,立刻笑了:“想不到姐姐也如此看重我,居然请了圣旨出宫来凑这个热闹。” 长公主笑道:“寿宴嘛,人多了热闹。何况娘娘还能多收一份寿礼呢。” 景隆皇帝自登基以后就没有立皇后,后宫中品级最高的便是皇贵妃。这么多年来,大家也习惯了皇贵妃主持后宫事务,渐渐地便把她当皇后对待。庄懿妃起身去迎接,长公主也不好太托大,随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出门去迎接。 皇贵妃没有皇子,却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幸运怀孕,生了个女儿。在皇上的三个公主之中排行老小,因为其母妃的身份,一出生就被封为嘉莹公主。皇贵妃这回出宫,八岁的嘉莹公主自然也跟了过来。 一群从小就在勾心斗角中活着一直勾斗到老的女人,见面自然是明枪暗箭,冷嘲热讽,你来我往,十分热闹。 但不管怎样,大家都不喜欢站在院子里说话,寒暄过后进屋落座,嘉莹公主趁空插嘴:“娘娘,太子哥哥府上可有好玩的地方?我想去逛逛呢。” 安逸候夫人笑道:“荣华小郡主来了呢,跟宁侯府的曦月姑娘跑去玩了,公主跟她们两个一般大,倒是凑一起玩正好。” “芊芊妹妹来了?我听说她不是病了吗?”嘉莹公主眨着眼睛问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已经全好了。” “哦,那我去找她玩!”嘉莹公主说着转身拉了拉皇贵妃的衣袖,“好不好嘛?母妃?” 皇贵妃优雅的笑了笑,点头道:“你是姐姐,要好好跟妹妹玩儿,不许胡闹。” “知道了!”嘉莹公主答应了一声又跟众人道别,起身往后面去找韩芊和卫曦月去了。 而这个时候,韩芊跟卫曦月两个人正在太子府后花园上次太子招待她们的水边凉亭里,一个躺在凉亭里嘴巴里咬着跟草看着亭子的藻井发呆,一个则吭哧吭哧的剥开鲜嫩的莲蓬把尚不饱满的莲子丢进嘴里用心的嚼着。 旁边的奶娘和丫鬟们有的在帮韩芊打扇,另外几个轻壮的婆子则划着船去水里采摘早莲。 “哎呀!小姨妈,你别吃了!”卫曦月终于不耐烦的转过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嫩嫩的莲籽最好吃了,一点都不苦,还甜甜的。”韩芊笨手笨脚的剥了一颗莲籽,再次放进嘴里嚼。 “噢!你吃这么多,等会儿还吃饭不啦?”卫曦月伸手拉了一把丫鬟,坐起来后无奈的看着石桌上那一大堆莲子皮。 “爱吃就吃嘛!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身后有一声轻笑。 卫曦月急忙回头,看清来人之后,忙站起身来,朝着来人褔身行礼:“曦月见过公主。” “起来吧。”嘉莹公主朝着卫曦月抬了抬手,转身坐在韩芊身边,看着正用力剥莲子的韩芊,笑道:“你也真是笨!”说着,又扭头呵斥旁边的丫鬟,“我说——你们的手应该被剁了吧?” 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忙要跪地求饶。韩芊却好笑的看了嘉莹公主一眼,反问:“公主姐姐你管得太宽了吧?我就喜欢自己剥着吃,这东西自己剥吃着才甜呢,她们剥了我不爱吃!再说了,我的丫鬟我的奶娘,她们做什么不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真的好闲。” 嘉莹公主脸上的笑立刻僵硬了。 韩芊抬手把剥了一半的莲子往石桌上一拍,叹道:“好了,吃了不少了。再吃就肚子疼了,我们还是走吧。” “我就说嘛!郡主坐在这里吃了半天了,前面的宴席也该开了吧?”卫曦月也拍拍手,准备跟着韩芊一起走,与扭头朝着嘉莹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公主,我们走了哈!你慢慢坐。” “你们……你们!”嘉莹公主登时紫涨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芊拉着卫曦月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葱茏的花木,沉了脸。 “干嘛这么生气啊?”卫曦月上前抓住韩芊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我就是不喜欢她那副管天管地唯我独尊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韩芊不屑的哼道,“还管到我的头上来了!吃饱了撑的。” 卫曦月忙劝道:“好啦!你当众甩她脸色看,还是想想等会儿怎么善后吧。” “有什么好善后的?”韩芊满不在乎的说道。 “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卫曦月担心的说道。 “不善罢甘休又怎样?”韩芊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又扁了扁小嘴巴,“尽管放马过来呀!本姑娘奉陪到底。”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卖乖巧 “四哥!”嘉莹公主看着太子把韩芊抱起来却不理她,立刻不高兴了,“四哥我的脚好痛啊!我要去告诉母妃!你不管我!你也欺负我!” 云硕看了一眼嘉莹,转身吩咐身后的千夜:“叫人把软轿抬过来,把三妹妹送到皇贵妃的身边去。” “四哥……”嘉莹公主愤怒的看着枕在太子肩膀的韩芊。 “哎呦,这里怎么这么热闹?”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云硕的背后传来。 不用回头,云硕便知道来人是谁。 “三哥!”嘉莹立刻找到了靠山,朝着来人撒娇。 “三妹。”寿王云贤翩然而至,身后还跟着他的两个好兄弟,云贽和云赐。 不过转眼工夫,四位皇子齐聚这一隅之地,方圆几丈之内的气氛紧张的让人窒息,本来就不敢抬头的丫鬟婆子们此时更恨不得立刻消失。 “三哥,我的脚好痛。”嘉莹郡主眼泪汪汪的看着云贤。 云贤上前去把嘉莹打横抱起来,无奈的笑道:“来给庄妃娘娘贺寿吗?怎么还到处乱跑?还把自己给弄伤了。真是调皮。” “还韩芊跺我的!她穿着木屐,把我的脚趾骨给弄伤了……好痛啊!痛死了……呜呜……”嘉莹在被云贤抱起来的那一刻嚎啕大哭。 云贤立刻转身看过来,冷笑道:“三弟,就算你需要讨好忠毅侯和长公主,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亲妹妹扔出去搭人情吧?” “三哥,嘉莹和韩芊都是小孩子,你可不是。”云硕冷冷的看了云贤一眼,抱着韩芊转身离开。 韩芊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闯祸了,这会儿她的头已经不疼了,之前的可怜样基本都是装的,所以心里越发没底,便搂着云硕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太子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也没事。”云硕侧脸,在韩芊耳边悄声说道,“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啊?”韩芊张大了眼睛看着云硕。 云硕却回她淡淡的一笑。 “噢……”韩芊的小嘴巴慢慢的收圆,又低声感叹道:“太子哥哥你真的好好看!” “……”云硕无语,收敛了笑容,“好看就多看两眼吧,反正也不要钱。” “好的。”韩芊当真盯着云硕的侧脸不眨眼的看。 她看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云硕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再也压不住。旁边随行的千夜等人偷偷地瞄了太子爷的神色一眼,各自心肝儿乱颤——太子爷今儿着实不正常,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 自从嘉莹公主和韩芊发生冲突到现在一共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然长公主和皇贵妃以及庄懿妃都已经从自己的心腹那里听到了消息。不过大家都不好为了小孩子打架的事情兴师动众,便各自差了心腹往后面来询问详情。 同时,陪着长公主一起来的韩建元和韩建示两个人也得到了消息,韩建元身为世子爷不好怎样,韩建示是家中幼子,素来又是率直的性子,当即便离席往后面来寻韩芊。 “芊儿?”韩建示看见太子面带诡笑抱着自己的妹妹一路走来的样子便觉得脊背生凉——这黑面太子到底要干嘛? “三表哥。”云硕收住脚步。 “三哥!”韩芊看见她三哥的时候,又忍不住扁了扁嘴巴——总算是看见亲人了!自从三公主在寿王的怀里哭的时候韩芊就觉得自己也想大哭了,只是太子哥哥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而且她这样算是给太子添了麻烦,所以忍着不好意思哭。这会儿看见最宠爱她的三哥了,眼泪忍也忍不住,干脆转身扑进三哥的怀里痛快的哭一场吧——且不管是对是错。 她这一哭,韩建示的脸立刻黑了,他也不顾太子,寿王以及其他皇子,直接看向韩芊的奶妈,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奶娘忙上前去跪在地上,回道:“是嘉莹公主推了郡主一把,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了。嘉莹公主的脚受伤了,小郡主却磕到了后脑勺……太医说,小郡主磕到的地方伤势不明确……奴才该死,奴才真是该死!” “起来吧,就算是死,也给我回家去死。这里是庄懿妃娘娘的寿宴,也别坏了气氛。”韩建示说完,抱着韩芊转身便走。 “嗳!姓韩的你不能走!”被云贤抱着的嘉莹公主高声喊道:“韩芊伤了我的脚趾骨!她把我的脚趾头踹断啦!你们说走就走了?!哪有这么便宜?当本公主不存在啊?” 韩建示转身,冷冷的看过去:“公主殿下,我们不敢当您不存在。相反,这件事情我想我母亲会问个明白。若真的是芊芊把公主的脚弄断了,我想母亲肯定不会饶过她!我相信,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当务之急,我觉得我妹妹的伤势需要进一步的确定。” 云贤想要说话,却被云硕抬手制止:“这件事情发生在我的府中,我会亲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明白。不过,今日是我母妃的寿辰,谁在这样纠缠下去,就是摆明了给我云硕过不去。大家如果执意要撕破了脸面,我不介意进宫请父皇主持公道。” “多大点儿事啊,还要劳驾父皇主持公道?太子你未免小题大做了吧?小孩子一时不合拌两句嘴就闹起来,咱们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难道说,贵妃娘娘和姑母都是这样小气量的人?”云贤轻描淡写的挑拨离间。 云硕立刻冷笑着反驳回去:“怎么,我还以为三皇妹在三哥心里是极其重要的,原来也只不过是小事。” 这个钉子扎得真他娘的好啊!韩建示忍不住从心里骂了句脏话,再次感慨黑面太子爷的阴险,愚蠢如嘉莹就算现在不跟云贤翻脸,回头也少不了去皇贵妃那里告一状。 果然,云贤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是冷笑一声,淡淡的回了一句:“三弟这曲解是非的本事比小时候可精进多了。” “是啊,四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哥呢?!”云赐皱眉道。 云硕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便让云赐低下了头——兄弟四个里面,也就是年长的云贤还能在太子爷面前走一两个回合,老六和老七这两个跟屁虫,根本连边儿都凑不上。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各自靠山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了了之 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况,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 那边的寿宴依然在继续,但长公主和皇贵妃则各自都找了借口离席往后面来看各自的宝贝女儿。 相比于嘉莹公主的泼辣无理,韩芊倒是乖巧了许多。自从她在她三哥的怀里哭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哭过,只是靠在哥哥的怀里不声不响的玩弄自己的衣带,反正事情到底如何,旁边有十几个人看见。另外,就算下人们的话不能信,旁边还有卫曦月呢。 卫曦月绷着小脸,从自己跟韩芊剥莲子吃开始到嘉莹公主忽然出现到两个人摔倒,太子皇子先后到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后,又强调了一下:“当时我只看见公主说了一句‘我就惹你了!我就惹你了你能怎么样?你个只知道吃的小猪猡!’然后就朝着郡主扑了过去。接着两个人都喊疼,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了谁。” “没看见谁打了谁?”皇贵妃淡淡的笑了笑,又看向韩芊:“小郡主这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这太医院的人都是死人啊?如今连跌打损伤都治不了了?” 长公主抬手摸了摸宝贝心尖儿脑后的那个疙瘩,眼睛里的表情可谓阴沉如水山雨欲来,但嘴上却依然带着浅浅的淡笑,说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太医院的这些人都是废物!芊芊不过五岁多的孩子,她踩的伤这些人都治不好,还让公主在这里疼的嗷嗷叫!真是无能的一塌糊涂,皇兄这几年不理会这些,贵妃娘娘就该把威严立起来,狠狠地惩处几个人,这‘杀鸡骇猴’有时候也是必要的。” 皇贵妃立刻被堵得没话说,于是果然朝着太医们发火:“长公主说的不错!你们这些人拿了朝廷俸禄,竟是些吃白饭的!连小孩子打闹的小伤都治不好,又如何为国效力?” 那太医忙躬身回道:“回娘娘,臣已经给公主用了最好的骨伤药,而且这个药量……按说应该可以镇痛了。臣也在认真反思公主为何还疼的受不了。但,是药三分毒,镇痛药尤甚。所以臣暂时不敢再给公主增加药量了。若公主实在疼的受不住,娘娘可请姚夫人过来以太乙神针给公主镇痛,必然更有效。” 皇贵妃抿紧了红唇,挥了挥素手:“这个还用你多说?行了,下去吧!没本事还这么啰嗦。” 太医躬身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僵化了许多。云贤咳嗽了两声,说道:“依我说,这件事情是在太子府上发生的,我们还是听听太子是什么意见吧。姑母和小表妹也不是外人,小孩子家家闹个小脾气的事情,真的闹到父皇那里,想来父皇也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太子,你说吧。”皇贵妃做出一副无奈让步的样子。 云硕沉默不语,却看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的说道:“客随主便。太子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姑母。”云硕朝着长公主抱了抱拳,又朝着皇贵妃欠了欠身,“今日是我母妃的寿辰,还请姑母和贵妃娘娘看在我母妃的面上,将此事撩开吧。” 长公主淡淡的冷笑,面上显然是不满,但却没理会太子,只问怀里的女儿:“芊儿,怎么样?” 韩芊根本没听见那些大人在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往她娘亲的怀里拱了拱,闷声说道:“娘亲,我好想睡觉啊。” 长公主忙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是有些发热。罢了!不如我先带她回去了。”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靠在皇贵妃怀里不敢再哭闹的嘉莹一眼,“嘉莹若是有什么不妥,需要我负什么责任的,贵妃娘娘只管叫人来长公主府说话。这笔帐我还是认的。” “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本宫成心要赖你似的。”皇贵妃似笑非笑的说道。 “老话说,丑话总要说在前面。我总要给贵妃娘娘吃一粒定心丸的。”说着,长公主又吩咐三儿子,“抱了咱们家这只只知道吃的小猪猡,我们且家去吧。”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一滞,低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嘉莹公主。 云硕忙道:“这边有收拾好的现成屋子,倒不如让芊芊直接去睡?她这个样子还坐车,只怕摇摇晃晃的会不舒服。” “不用了,我也累了。”长公主微微一笑,又道:“庄懿妃那边,就请太子替我说一声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改日等空了,我再进宫向娘娘致歉。” 太子忙欠身答应着,送长公主一行人出去。 皇贵妃看着长公主跟太子说话的时候那冷冷的神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旁边的寿王云贤眼睛里的笑意更深。 “三哥,你说长公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记恨上四哥?”云赐问云贽。 云贽冷笑道:“他想和稀泥,但却不知道韩家的人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就算长公主有心向他靠拢,也要看看韩家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自然是指勇毅候夫人周氏以及韩建元的妻子周氏这姑侄两个。就算韩建元的妻子周氏现在还没有执掌忠毅侯府,但世子夫人的名头却也不是白给的。算一算韩家有爵位的几个男人差不多有一半是安逸候府的女婿,他却只知道拉拢一个长公主,想想就觉得可笑。 “我们也回宫吧。”皇贵妃摸了摸嘉莹公主的脑袋,皱眉叹道,“你说你也真是够没用的。你比那小丫头大好几岁呢,怎么没伤着她,反而弄端了自己的脚趾骨。” “我哪里知道她会踹我!还穿着木屐!”嘉莹公主生气的控诉。 “说起来,那死丫头也真是够狠!”皇贵妃生气的站起身来,一边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往外走,“不过,我们走着瞧好了。” 云贤忙抱起嘉莹跟上去,并低声说道:“母妃放心,这事儿儿臣会替妹妹讨回公道。” 皇贵妃冷冷的笑了笑,抬脚迈出门槛,没再说话。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小猪猡 庄懿妃的寿宴之中发生的这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又在太子的刻意压制下平复下去。 长公主回去之后自然有悄悄地请了太医院的华太医过来给韩芊诊过脉,确定女儿的伤势并无大碍之后,自然放了心。 周氏再长公主面前添油加醋的把太子和稀泥的事情谴责了一顿,长公主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真的很生气。再加上皇上知道嘉莹公主的脚伤之后,还把韩熵戟叫到乾元殿问了一些话,长公主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 于是,从那之后,长公主府也果然没再跟太子有什么来往。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韩建开和封家嫡女丰怀玉的婚期越来越近,长公主府日日忙碌。 韩芊这几日的食欲却不怎么好,每天只喜欢吃那些冰凉的水果甜品,饭菜都不正经吃。 长公主偏偏又操心二儿子的婚事,也无暇顾及她,只吩咐奶娘,她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去做,想玩什么就去玩,只要别闹出什么事故就好。 然而奶娘这几天却发愁的很,因为韩芊原本圆嘟嘟的小脸一天一天的瘦下去,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韩芊正抱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碗吃着用冰块镇过的小甜瓜,奶娘从外边进门,看见后立刻上前来劝:“小祖宗,今儿奴才叫小厨房炖了你喜欢吃的萝卜排骨汤,这会儿先别吃这些冷东西了。不然一会儿又吃不下饭去。” “我不想吃。”韩芊护着怀里的玉碗,小脸皱成了包子。 “那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不好好吃饭要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吃药,还会全身难受……”奶娘又把那些整天挂在嘴边的话巴拉巴拉的倒出来。 韩芊听了半天,忽然爆发:“我不是小猪猡!我不要吃的那么胖啦!” 奶娘一怔,继而烦躁的拍了一下手:“这样的混账话,郡主怎么还记得呀?” “一辈子都记得呢!”韩芊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奶娘忙耐心的劝道:“那是嘉莹公主乱说的,再说了,她跟郡主不对付,她的话郡主最不应该在意的。你在意她的话,岂不是等于遂了她的心?” “可是她说的是事实啊!我的确是只知道吃。”韩芊说到这个,连吃小甜瓜的心思都没有了,手里的玉碗丢到奶娘的怀里,一脸忧郁的看着屋顶的雕梁画栋。 “可是,人哪有不吃饭的呢?”奶娘把玉碗放到一旁,又拉着韩芊的小手,叹息,“长公主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奴才也不敢去烦她。不过郡主若是再不好好吃饭,奴才可不敢再瞒着了。” “那又怎么样。二哥要娶嫂子了,家里多了人,母亲再开心不过了。”韩芊噘着嘴巴哼道。 奶娘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立刻笑了:“长公主最疼的还是郡主。郡主就舍得让长公主为你担心啊?” “我当然是最疼娘亲的。”韩芊认真的说道。 “那就应该好好吃饭呀!”奶娘趁机劝道。 “为了孝顺娘亲而吃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郡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对父母不孝。这个是圣人说过的话呢。” “好吧。”韩芊摸了摸肚子,点头答应了。 奶娘赶紧的朝着身后摆手,丫鬟们抬了一张小炕桌进来,上面是四样精致的小菜,一小碗米饭并一大盅白萝卜排骨汤。这道汤可以消食健胃,理气化痰,用于治疗小儿厌食症。在炎热夏季,给孩子喝点白萝卜排骨汤,不仅味道清甜不油腻,还有很好的降暑消渴的作用。这些日子为了韩芊吃饭的事情,奶娘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好久没吃肉了! 韩芊看到小排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奶娘忙把炖的软软烂烂的小排剔了骨头,把肉捣烂放到米饭上,又浇上汤,一口一口的喂给韩芊吃。 韩芊吃了第一口就被美味给击败,再也顾不上什么‘小猪猡’的话,从奶娘的手里接过饭碗来自己大口的吃。 奶娘看了立刻喜笑颜开,又拿汤匙把萝卜弄成小块,趁空往韩芊的嘴里送。 “唔……萝卜也好吃。”韩芊忙不迭的点头。 “郡主慢点吃。”奶娘眉开眼笑的,“厨房还有呢,喜欢明儿奴才再叫他们炖。” 韩芊这次吃了满满的一碗饭,四五块排骨肉还喝了一碗汤,最后心满意足的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靠在榻上,仰天长叹:“唉!吃太多了……好撑!” 旁边的丫鬟忙劝:“郡主别躺着,还是下地来转一转,消消食更好。” “可是我走不动了呀。”韩芊苦着脸叹道,“还是等我休息一会儿攒点力气在去转转吧。” 奶娘便笑着叮嘱丫鬟:“你们好生陪着郡主说话,刚吃了饭可不许睡,否则积了食可不是玩儿的。我先去吃饭,回来替你们。” 丫鬟答应着,取了九连环来引着韩芊玩儿,奶娘便下去吃饭。 韩芊素来是没什么耐心的孩子,像九连环这种游戏她一向玩不来。 所以奶娘前脚出门,她立刻把东西丢到一旁,拉着丫鬟悄声说道:“不知道三哥在做什么呢,要不我们去瞧瞧?趁便走走路消消食嘛。” “三爷的院子在侯府那边,奴婢可不敢随便过去。”丫鬟忙摇头。 “怕什么,不是有我吗?管事的娘子们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的命令。难道她们还敢怎么样?走了。”韩芊说着,跳下榻来拉着丫鬟便从后门出去。丫鬟劝也劝不住,又不敢只放任她一个人乱跑,便只好顺手拿了帕子和扇子匆匆跟上。 天气热,韩建示这两天也没心思出门,他自幼是懒散性子,对功名庶务都没什么兴趣,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仗剑走天涯,结识各路英雄豪杰,踏遍大江南北,快意恩仇。 再加上他又是小儿子,忠毅候一辈子活得谨慎小心,便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活得快意写。再加上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在,不用他来顶门立户,光耀门楣,所以从小受的约束比两个哥哥少了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三个哥哥里面,韩芊最喜欢缠着他。 然而这些日子韩建示却没去公主府那边看妹妹,而是被一些事情给缠住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听窗根 韩芊一路跑来身上的衫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丫鬟拉着她的手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劝道:“郡主,咱们在这儿歇会儿,不然见着三爷,他又要教训奴婢了。” 韩芊看了一眼苦哈哈的丫鬟,点头道:“行。” “郡主,您怎么跑过来了?身边也没跟个人,这……”韩建示身边的小厮端着一壶茶从旁边过来,见着韩芊赶紧的行礼。 “嘘!”韩芊立刻瞪那小厮,“不许叫!我要跟三哥开个玩笑。” “可是,三爷这会儿有客人在。”小厮为难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上茶吧,我保证不闯进去。不过你不许跟我三哥说!” “奴才不敢。”小厮忙躬身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去上茶了。 小丫鬟长舒了一口气,劝道:“郡主,三爷有客人,我们不如先去那边游廊下坐一会儿,那儿有过堂风,凉快。” “好。”韩芊转身走到游廊的南北通风口。 小丫鬟舒服的叹了口气,坐在栏杆上闭上眼睛吹风。 韩芊看了她一眼,便偷笑一声,蹑手蹑脚的离开,猫着腰悄悄地往韩建示待客的雅风堂去。 她知道,自己从后院穿过去,四爪着地慢慢的爬,这样可以混过她三哥那敏锐的听觉,把她当成无心路过的猫。 事实上这一招很好用,韩芊没多会儿的工夫便成功的贴近了雅风堂的后窗胡。然后,她三哥清朗的声音便透过窗纱传了过来:“事情办得很好,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三爷啦!”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很清润,只是比韩建示更成熟了些。 这人谁啊?韩芊默默地想。 “只是,不知道三爷怎么会管寿王的事情?您不是对那些事情不屑一顾吗?” 韩建示淡然一笑:“我是对那些事情不屑一顾,但他算计我妹妹,我却不能袖手旁观。” “算计……小郡主?” 算计我?韩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对立面的谈话内容更加好奇了。 “是啊,而且是几次三番。”韩建示冷笑,“他们真当我们韩家的男人是没用之辈么!” “那这事儿……长公主就能容忍?” “母亲自然不能忍,但一些事情母亲也是无可奈何。还有,我不赞成他们的那些方式,算计来算计去都在暗处,真累。” “三爷就是这直爽的性子。从来不知道什么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人轻笑。 韩建示也跟着笑起来:“当然,一般有仇我当时就报了。” “啊——阿嚏!”韩芊也跟着得意的笑,只是冷不防一阵风吹透她汗湿的衫子,一个激灵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缩进角落里。 “芊芊!”韩建示的声音里带着温润的笑,轻快的像是三月的风,“进来吧。” “噢。”韩芊无奈的吐了吐舌头,从地上爬起来进屋里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连伺候茶水的小童也不见。 韩芊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她三哥对面的男子:一袭青衫,一头乌发,丰神俊朗,温文儒雅,眼波闪烁时若波光粼粼的湖泊,荡漾着文人般干净、清明的璀璨。 三哥居然还有这样的朋友?小丫头瞪圆了大眼睛上下足有肆无忌惮的打量了这人三遍,才转身朝韩建示笑:“三哥。刚吃过午饭遛弯儿消食,一不小心就走到你这里来啦!有茶没有,我渴了。” 韩建示自然不会拆穿小丫头这等低劣的谎言,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茶盏递过去,等韩芊接了,他又顺便揉了揉她的头发,唇角扬起一抹温和宠溺的斥责道:“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 韩芊两口把茶喝完,把空盏换回去:“还要。” “等会儿,不能喝太急了。”韩建示接过茶盏斟上茶,却放到了茶桌上。 “唔……”韩芊趁空又瞄了那位好看的客人一眼。 韩建示方笑道:“这是哥哥的好朋友,姓慕,你便叫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慕哥哥。”韩芊笑眯眯的叫了一声。 “哎呀!这么乖巧的妹妹……这可怎么好。”慕尧朗声笑着抬手翻了翻衣袖以及荷包却终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便把自己手边的水墨折扇递到韩芊面前,“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小妹妹别嫌弃呀。” “慕兄,这太贵重了。她小孩子家不知道珍惜……”韩建示自然知道这折扇是慕尧从不离身的东西,忙开口拒绝。 “贵重不贵重,都是身外之物。”慕尧笑着把扇子放到韩芊的小脏手里,笑道:“何况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活得独,难得有个这么乖巧的妹妹,我才是赚到了。” 韩建示了解慕尧的为人,知道再多客气就是虚伪,于是笑道:“芊芊,还不道谢?” 韩芊接过扇子展开来扇了扇,笑道:“谢谢慕哥哥了。” “真乖。”慕尧摸了摸韩芊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对韩建示笑道:“事情已经办妥,我也不多留了。回见?” “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喝酒吗?”韩建示见他已经站起身,忙也站起身来挽留。 “改日吧,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办完了再来约你。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慕尧说着,又弯腰捏了捏韩芊的小圆脸,“小妹妹,回头哥哥再来看你。” “慕哥哥再见。”韩芊摇了摇小手。 韩建示弯腰把韩芊抱起来,往外送客。兄妹两个看着慕尧出了二门之后才手牵着手往回走。 “三哥,他是谁呀?”韩芊问。 “他是哥哥的一个好朋友——江湖上的人,说了你也不知道。”韩建示轻笑道。 “噢。”韩芊又把手里的折扇打开扇了两下,笑问:“这扇子看上去很普通啊!我们家里怕是没有几百把。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韩建示从韩芊的手里拿过扇子,看了看扇面上的晨荷图,画的内容黑简单,不过是朱色的荷花,墨色的荷叶,但寥寥数笔,却把晨荷临风而立婷婷起舞的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那老辣的笔墨,怪异的提拔,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可惜妹妹太小,与这些事情完全不懂,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只好耐心叮嘱:“不说这把扇子的背景,但只是扇子本身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你一定要好好地留着。知道吗?”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所谓伊人 原本韩建示还担心韩芊会问他跟慕尧都说了些什么,毕竟她的好奇心有时候比天还大。 但一直到回到雅风堂韩芊都对慕尧再没问一句。韩建示暧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丫头要问,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编来应付她——这丫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是让人头疼的,而韩建示最不善于的就是说谎和圆谎。 因为眯了一会儿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小郡主,把跟着韩芊过来的那个丫鬟急的要死,团团乱转之际看着韩芊跟韩建示一起回来,立刻上前去抱住:“我的小祖宗,奴婢一转眼的功夫你怎么就不见了!” 韩芊笑道:“在自己家里,我还能飞了不成?” “您好歹可怜一下奴婢呀!路嬷嬷若是知道这事儿会打死奴婢的。”丫鬟无奈的叹道。 “好啦!没事儿啦!”韩芊拍拍丫鬟的脸,“你回去告诉奶娘,就说我在三哥这边歇午觉就好了。” 丫鬟扭头看韩建示,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三爷?” 韩建示微笑点头:“你去吧。我刚好下午没事儿,可以陪她玩。” 丫鬟如释重负,赶紧的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韩建示看着小丫鬟比兔子还快的身影,笑道:“妹妹啊,看到没?也就你哥哥我疼你了。” “我有爹娘和哥哥就足够啦!”韩芊完全没听懂她哥的话,只知道憨笑。 韩建示听了这话立刻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疏散了,舒服了。 他弯腰把韩芊抱起来亲了一口,又吩咐旁边的人:“叫两个人来服侍郡主洗个澡。” “为什么要洗澡啊?”韩芊皱眉问。 “你刚不是在地上爬了?你看看你的身上还有干净的地方吗?刚刚还见了外客,真是……”韩建示说着,连连摇头。 “噢。”韩芊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污的小手,忽然间觉得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真的很不舒服呢。 小厮抬了水来,两个大丫鬟把韩芊剥光了放进浴桶里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了干净清爽的白绸衣裤送去了韩建示的卧室。 “哈哈……哥哥,你快来抱我!”韩芊很不放心抱自己的丫鬟,觉得这苗条的丫鬟随时都能把自己摔了。 韩建示已经换下了见客的衣裳,只穿着一袭素白色的家常绵绸长衫,见韩芊朝着自己伸手,便上前去接过她来,放在窗下的凉榻上。 这不是卧室,是韩建示一个人独处看书的小书房。屋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精致,屋子角落里摆着冰雕,门口有厚重的锦缎门帘隔开了外边的燥热,扑面而来的唯有清凉的薄荷香。 “我喜欢这里。”韩芊裹着澡巾在铺了玉簟的凉榻上打滚。 韩建示一把按住她,低声说道:“乖乖地躺好,你不是说要午睡的嘛?” “可是我不困。”韩芊笑嘻嘻的说道。 “那我给你读书听。” “啊——不要,那样的话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会,这本书很有趣,我保证你不会睡着。”韩建示扬了扬手里的一个话本儿。 “是野史吗?我喜欢野史或者艳史也行!”韩芊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亮起来。 “……”韩建示的笑脸立刻僵硬——这谁家的熊孩子啊?怎么跑爷的屋里来了! 韩建示看了看手里的野史话本儿,心想可不能再给她读这个了,于是起身,把话本儿放回去,另选了一本《诗经》重新回来。 “来,三哥今天给你读《诗经》,等你多认一些字的时候,你就该学着背这个了。” “啊?”韩芊一听这话,立刻带了几分排斥——读书什么的,是她最不喜欢的事情了。 韩建示自然不是要讨她喜欢,于是随意翻开一页开始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哎呀,什么是伊人?她干嘛要在水上?”韩芊忽然插嘴。 韩建示笑了笑,给她解释:“蒹葭,便是芦苇了。苍苍呢,就是说芦苇很是茂盛的样子,颜色很翠。你见过的吧?白露为霜呢,就是露水凝结成白色的霜——这景色是不是很美呢?” “芦苇嘛,有什么好看的。”韩芊不以为然的说着,眼睛一转,又立刻来了精神,“那伊人跑去水上是为了摘芦苇嘛?她也会绝世工夫吗?会不会掉下去淹死啊?” “……”韩建示把手里的书卷起来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会不会啊,三哥?”韩芊又推了韩建示一把。 “不会。”韩建示收拾起万般无奈的心,笑道,“她是住在水中的岛上,就像咱们家花园子里的湖心亭——对,你想想,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在湖心亭上临风而立,美不美?” “不美。”韩芊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如果是太子哥哥站在那里的话,才会很美。” “太……太子?!”韩建示立刻瞪大了眼睛,“这事儿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太子哥哥长得好看啊。”韩芊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这……你……这话可不许随便乱说啊!”韩建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太子哥哥最讨厌人家说他长得好看。”韩芊笑着躺回去,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屋顶,完全是沉浸在美色中的小样儿。 韩建示正在心里暗暗地琢摸着该怎么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讲有关太子的几大害处时,韩芊又忽然开口:“三哥,你觉得,在水上的那个‘伊人’是谁最好呢?” “什么是谁?”韩建示还在想太子的事情,没能理解韩芊这含含糊糊的意思。 “你说太子哥哥不好,那是谁好呢?”韩芊又问。 “是谁都不行!你这么小……”韩建示又急了。 韩芊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手:“哎呀!我是问你!” “我?我……我还真是不知道。”韩建示迷茫的看着屋顶华丽的雕梁忽然就放松了身体,平躺回去。 心里的那个‘伊人’是谁?韩建示认真的想了想,还真是挺模糊的——那应该是个温婉的姑娘,她应该与他有一样的理想,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可以陪着他去仗剑天涯的人。不过,这样的姑娘在他的生活中,好像根本不存在? 算了,想多了。韩建示收回思绪,想要继续给冥顽不灵的妹妹读诗呢,扭头却发现这丫头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月老 韩建开的婚期定在九月里,这整个夏天韩芊都处于被放养的状态,每天都去缠着韩建示,韩建示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把她的大侄子韩钧拉过来折腾,有时候还连带收拾镇国公府和勇毅候府的几个侄子们。 这个夏天,如果要用四个字来概括韩芊的日子的话,那就是“胡作非为”。如果再用四个字来形容她的状态的话,那就是“混吃等死”。 直到这日她在长公主房里抱着宫里送来的西疆葡萄吃的欢畅时忽然听见韩芮对长公主说的一句话,终于在这种状态里醒了过来:“嗳?奶娘,大姐姐跟娘亲说什么?” “大姑奶奶说,寿王已经向皇上请旨赐婚,想要娶卫二姑娘为王妃……”奶娘说了一半儿又笑道,“哎呀,小祖宗你别操心这些事儿了。葡萄皮儿记得吐出来,别吃那么快。” 韩芊干脆把葡萄一丢,从榻上跳下来噔噔噔跑去了长公主的身边,趴在她娘的腿上认真的听。 “你这孩子,怎么不吃了?”长公主低头问。 韩芊见她娘终于肯理她了,忙问:“娘亲,姐姐刚才说谁要娶恬恬姐姐?”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长公主轻笑道。 “恬恬姐姐跟我说过,她要嫁给一个能全心全意对她的人。寿王能全心全意的对她吗?他要娶姐姐,是不是也因为姐姐是宁侯府的女儿?” “哎呦!这可不得了!”韩芮惊讶的叹道,“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的这些?” 韩芊认真的说道:“恬恬姐姐自己告诉我的。那次她说太子哥哥不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可是那寿王就会吗?” “嗳!”长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韩芊光洁的脑门,“这些事情可不是你操心的,你还是玩你的去吧。” “可是我很喜欢恬恬姐姐啊!如果她是我们家的人该多好哦。”韩芊失落的起身,从长公主的怀里爬了出去。 长公主一怔,忽然抬头看向韩芮。 韩芮也刚好看着长公主,忽而笑了:“其实芊芊这话说的不错啊!七弟不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只比恬恬大一岁?” 周氏也笑道:“可不是么,等二爷这婚事办完了,长公主也该操心三爷了。”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只怕宁侯夫人瞧不上我们家老三这散漫不上进的性子呢。” “这可不一定,其实我们家太太最喜欢的还是咱们家老七这样的性格,直爽,洒脱,风度翩翩,又是个真性情的人。”韩芮笑道。 “你把他夸得太好了。”长公主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这件事情是真的上了心,这会儿她已经暗暗地琢摸着该怎么去提这门亲事。 韩芮看长公主有意思,当晚回去便跟姚夫人说了这话。 姚夫人的意思很简单——除了皇子之外,京城的世家子弟不管身份高低,只要是个正经的孩子,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只要恬恬愿意嫁,她就没意见。当然,不管是谁娶宁侯府的女儿,这辈子都不能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纳妾买通房。 于是韩芮想了个办法,便打算在八月二十这日,以自己的生日为借口邀请娘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来宁侯府小聚。趁机给卫恬恬和韩建示制造相处的机会,然后看情况再定。 当然,这事儿既然进了周氏的耳朵,就等于进了勇毅候周夫人的耳朵,这姑侄两个素来是一条心的。周夫人听了这事儿,便悄悄地把话递给了丰夫人,以丰夫人的性子,自然又把韩芮给埋怨了一顿。 所幸便是韩芮自小跟着祖母凝华大长公主长大,明是非讲道理,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并不跟她母亲一般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也只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全没往心里去。 到了这日,韩芮娘家的大嫂张氏,以及勇毅候府那边的的三嫂贺氏分别带着各自的孩子过来凑热闹。而长公主府这边来的是韩建示和韩芊兄妹俩,周氏被长公主找了个借口给留家里了,想来没来成。 韩芮很是高兴的把这些娘家人都迎进了宁侯府,众人先去给宁侯夫人见礼,宁侯夫人同众人客气了几句,便对韩芮说:“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儿去吧,我一个老婆子就不跟着了。只是有一点,叫人看好了这些孩子们,可只要别磕着碰着,妥妥当当的就好。” 勇毅候府长媳贺氏是大将军贺熙的女儿,因为贺熙跟卫章的关系,她小时候也总把宁侯府当成自己的家,所以跟姚夫人特别亲近,因笑道:“瞧夫人这笑话说的,您哪里老呢!再说,您难得在家,何不同我们一起去乐呵?” “我在你们都不自在。芮儿平日里里里外外的操持,今日过生日,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陪着她好好地玩一日罢!我就不跟着掺和了,我自有我的去处,你们只别把我们的园子给掀了就成。”说着,姚夫人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等人,翩然而去。 众人忙起身恭送,等姚夫人走后,贺氏挽着韩芮的手笑道:“你可真是幸运,嫁进了这么好的人家。” “怎么,我们家不好啊?”韩芮笑眯眯的反问。 贺氏失笑,拍了韩芮一巴掌:“你这张嘴,从来都是不饶人的。” 因为没有周家的人,大家也都不去计较贺氏的话,一时哄笑起来。 韩芊则早就跑去卫恬恬跟前,拉了她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我又来看你了!” “嗯,最近家里的厨娘把之前芙蓉糕的方子改了改,做出来的味道更胜以前。另外还有他们用牛奶和面粉做的长寿糕,一会儿你要多吃点哦!” “太好啦!就知道姐姐的寿宴上肯定会有好吃的糕点。”韩芊拍手笑道。 “你呀,就知道吃。又不怕人家叫你‘小猪猡’了?”韩建示从韩芊的身后走过来,调笑完了自己的妹妹,才朝着卫恬恬点了点头,“二姑娘。” “七爷。”卫恬恬朝韩建示轻轻一福。 “哼!哥哥你有欺负我!”韩芊撅起嘴巴,看了一眼卫恬恬又看了一眼韩建示,忽然笑着上前去抓住卫恬恬的手,“姐姐你说,有这样的亲哥哥吗?” 正文 第三十章 宠物 卫恬恬看了一眼韩建示,轻笑道:“说的也是,哪有这样的亲哥哥。咱们走吧,不理他了。” “啊?”韩芊一听这话立刻傻眼,来的时候她娘亲还悄悄地叮嘱她若是想要恬恬姐姐做自己的三嫂,就要想办法拉着恬恬姐姐和三哥一起玩,只有恬恬姐姐喜欢三哥,才有可能做自己的三嫂。可是,自己以一句话就…… “怎么了?”卫恬恬笑看着韩芊,觉得这丫头满肚子鬼心眼儿,却什么都掩饰不住,大眼睛眨呀眨的,什么心事都漏出来了,真是有趣儿。 “可是……可是……”韩芊正搜肠刮肚想理由要三哥跟自己一起,卫曦月已经笑嘻嘻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姨妈,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快来!” “呃……”韩芊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被卫曦月拉着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韩建示看着妹妹圆滚滚的小背影,笑道:“这丫头就是被宠坏了,真是太调皮了。” “她还小,总要过几年开心明媚的日子。”卫恬恬微微一笑,回头看那边说说笑笑的众人却没有人理会她这边,便指了指那边的藤椅茶座,“七爷,请那边坐。” “好。”韩建示微笑颔首,又抬手道,“姑娘请。” 卫恬恬微微欠身,也没客气直接走过去坐下。 他们两个这边谦和客气的说话,不远处的韩芮早就悄悄地往这边瞄了好几眼。张氏因笑问:“妹妹看什么呢?不放心二姑娘呀?我看她跟我们家老七挺聊得来的。” “是的,我是觉得我们七弟这风度越来越好了。记得小时候他可没这么乖。”韩芮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着。 张氏对小叔子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因笑道:“小时候淘气,大了就好了。唉,不说这个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怎么样了?你们家大郡主什么时候回来?” 宁侯府大郡主卫依依自幼习武,如今跟着丈夫凌霄在赣西一带剿匪,张氏娘家胞弟文不成武不就,却又想谋取个好前程,张氏的父亲现如今管着吏部,便想了个妙招,打算让儿子去凌霄麾下谋个差事,跟着在外边跑两年,回来也好谋实缺。所以让张氏来跟小姑子韩芮寻关系。 韩芮其实不想管这事儿,但因为是自己的大嫂子又不好推的太干净,于是笑道:“我们家郡主大概还有一个多月的工夫就回京了。到时候我帮你问,这种事情在书信里也不好说呀。” 张氏笑道:“反正这事儿就拜托妹妹了,大郡主那边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你尽管说,你帮嫂子美言几句就好。” 韩芮笑着摆手,低声说道:“嫂子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还用得着算这些嘛。” 贺氏听着姑嫂两个说这个,便找了个借口去旁边了。 却说韩芊被卫曦月拉着跑去看她最新养的小云豹,这是一只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家伙,跟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假山石上,看见两个小妞儿跑过来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呜呜叫着往后缩。 “好可爱。”韩芊看着小云豹羡慕的嘴巴都比不上了。 “我大姑姑叫人送回来的!”卫曦月开心的说道。 “我好想抱抱它,行不行?”韩芊说着又往前凑了凑。然而小云豹一点都不友好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跳到了假山顶上。 卫曦月忙解释道:“据说是它一出生它母亲就死了。没人管它了,我大姑姑就把它带回家。它现在跟我也不熟,只有我大表哥能抱它。” 韩芊着急的说道:“你大表哥呢?快叫他来帮忙把它抱下来呀。你看它爬那么高,待会儿摔下来可怎么办!” “不会,它可是云豹,不是小病猫。”一声轻笑从背后传来。 韩芊忙回头,便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的背后。这少年一身青金色长衫,足踏云靴,腰束玉带,麦色脸膛,眉目深邃,鼻直口方,面向很是大气。 卫曦月高兴地上前去抱住他的手臂摇啊摇:“大表哥,你快把它抱过来给我们玩玩嘛!” 大表哥?韩芊用力的想了想,才想明白这少年乃是宁侯府的大外甥,大郡主卫依依的儿子邵俊聪。 宁侯夫妇的养子凌霄年满十八岁之后便恢复了自己的本姓,认祖归宗。后来在宁侯手下历练,屡建奇功之后封为骠骑将军,方跟大郡主卫依依成婚,此为帝都城里家喻户晓的故事。而眼前这位就是他们夫妇的长子了,否则卫曦月怎么会叫他‘大表哥’? 邵俊聪朝着韩芊点了点头,把卫曦月的手从胳膊上拨拉下来方走到假山跟前,朝着小云豹伸出手去。 小云豹迅速的一丈多高的假山石上跳下来,准确的落尽邵俊聪的怀里。 “啊!”韩芊立刻高兴地冲上去。 邵俊聪抱着小云豹微微侧身,一边用手安抚着怀里惊颤的小东西一边对韩芊解释:“别着急,它很怕生的。” 韩芊看着邵俊聪怀里的小东西,眼馋的不行不行的:“我好想摸摸它。” “可是它还不认识你。”邵俊聪皱眉道。 韩芊立刻撅起了嘴巴,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也舍不得拿回来。 邵俊聪看着她这可怜兮兮样子,便凑过来说道:“好吧,你轻一点,别让它看见你。” 韩芊忙点点头伸出手去摸小包豹子的后背,熟料这小东西特别灵敏,韩芊的手刚触及它的毛,它便‘噌’的一下从邵俊聪的怀里跳了出去。 “啊——”韩芊失望的长大了嘴巴。 邵俊聪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我也没办法,云豹是对气味特别敏感的动物,它只记得出生后第一个靠近它的人。” “你是它生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吗?”韩芊崇拜的看着邵俊聪。 邵俊聪摇摇头:“不是,是我母亲把它带回来的,不过我跟母亲在一起呆的久了,身上自然有跟母亲一样的味道。不然它也不会让我碰。” “那我怎么样才有你身上的味道呢?对了——”韩芊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从现在起我跟你呆在一起,呆的久了我身上就有你的味道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任性 邵俊聪惊讶的看着韩芊,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就这么定了。”韩芊握握拳头,转身走了。 “定什么?”邵俊聪奇怪的看着卫曦月。 卫曦月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追着韩芊追了过去。 “莫名其妙。”邵俊聪看着两个小丫头的背影,十分不理解的摇了摇头。 韩芊一路小跑去找韩芮,也不管韩芮正在跟谁说话,直接扑进她的怀里,撒娇:“大姐,我今晚要住这里。” “好啊,我本来就要留你住下的,你的铺盖什么都收拾好了。” 韩芊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但又搂着韩芮的脖子悄声问:“我可不可以不跟夫人一起睡了?” “夫人这两天事儿多,晚上你跟曦月一起睡。”韩芮低声笑道。 “我不要。”韩芊立刻摇头。 “哦?那你要怎样?一个人睡?”韩芮奇怪的问。 “不。”韩芊摇头,“我要跟大外甥一起睡。” “大……大外甥是?” “就是依依姐姐家的那个。” “……”韩芮一口血闷在喉咙间,差点被噎死。 “好不好啊?”韩芊摇着韩芮的脖子,急切的问。 “不好。”韩芮很严肃的摇头。 “唔……”韩芊的嘴巴立刻撅起来,一脸的委屈好像下一刻就哭了。 “哭也不行。”韩芮很认真看着韩芊。 “那怎么样才行?” “怎么样都不行,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韩芮耐着心思,低声问。 “可是在家里的时候我经常跟三哥一起睡啊。”韩芊费尽心思想要说服韩芮。 “可是他不是你哥哥。”韩芮坚定地摇头。 “那怎么样才可以嘛!”韩芊再次崛起小嘴巴。 “怎么样都不行。” “唔……” “我说了哭也没用。” “……” 这边姐妹两个正在对峙的时候,韩建示微笑着走了过来,把韩芊从韩芮的怀里抱出来放到自己腿上,轻笑着问:“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韩芮‘噗嗤’一声笑了,看了看旁边各自看戏的兄弟姐妹们,凑过来小声说道:“这丫头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说要跟俊聪那孩子住一起。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俊聪?”韩建示愣了一下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因惊讶的问:“大郡主回来了?” “没有,只有俊聪一个人回来了。” “还有一只小云豹!”韩芊忙插嘴,又转身对韩建示说道:“哥哥,我好喜欢那个小云豹,可是它都不喜欢我。俊聪说它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所以不让我摸它。可是我很想摸它,所以我身上要有俊聪的味道。所以我要跟俊聪一起……” “傻瓜。”韩建示从妹妹罗里吧嗦的话里听出原因来——她是为了能摸摸那只小云豹才想要去跟邵俊聪一起去住。 “哥,我真的喜欢那只小云豹。”韩芊转而搂着韩建示的脖子,进一步提出要求:“我也想要一个。” 韩建示犯难的叹息:“云豹是长在西南密林里的东西,可不好弄啊。” “那怎么办?我真的好想要。”韩芊极为认真的说道。 “这个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你知道吧?还有,你想想,刚出生的小云豹都要跟它的娘亲在一起,就好像你离不开我们的母亲一样。我们如果一定要给你捉一只回来,那它的娘亲会怎么样?小云豹也会很伤心的吧?” “可是俊聪说,那个小云豹的娘亲被别的动物给咬死了……” “不是每个小云豹的娘亲都会被咬死啊。” “那怎么办?我……”韩芊还是不甘心,毕竟那么可爱的小东西,她也很想很想有一个。 韩建示笑着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蛋儿,笑道:“好啦,很多事情不是喜欢就一定要拥有的,小云豹应该有自己的家。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哥哥会帮你找一个属于你的小宠物,就这样,好不好?” “不好。”韩芊扁了扁嘴巴,忍着眼泪。 韩建示忙转了话题:“对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匹小马的吗?父亲的战马再过几天就下崽了,到时候哥帮你去跟父亲说?” 韩芮看韩建示也哄不好这丫头,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恰好卫恬恬过来,看韩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问:“芊儿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高兴的日子,可不许哭啊。” “我想要小云豹。”小丫头还不懂得怎么藏心事,而且恬恬姐姐也不是外人。 卫恬恬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骂:“那东西可恶的很,只认俊聪一个人,连我都不让碰。真是讨厌。” 韩芊这下找到同盟了:“啊?连姐姐也不许碰啊?” “这种野生的东西天然有一股灵气,只认一个人的味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是没办法,你么,想要抱它还是有办法的。” “怎么样怎么样!姐姐说怎么样都行,我就是想抱抱它……”韩芊立刻从韩建示的腿上跳下来扑进卫恬恬的怀里。 韩建示看着立刻叛变的小丫头,无奈的笑着摇头。 “走,我帮你。”卫恬恬一时也玩心大起,拉着韩芊往后面去了。 “我也去!”卫曦月自然没二话的跟上。 韩芮忙对着二人的背影喊道:“嗳,一会儿要吃饭了!你们三个别忘了回来。”说着,又叹了口气转头对韩建示说道,“恬恬这丫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长不大。” “挺好。”韩建示轻笑道,“率性而为,进退有度,不虚不伪,真性情也。” 旁边的张氏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来嘲笑:“哟,听你这么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虚伪的喽?” 韩建示淡然笑道:“大嫂又挤兑我。” “不是我挤兑你,我是觉得,你这性子刚好跟这位二姑娘是一对儿呢。”张氏笑着,又对旁边的贺氏说道,“你说是不是?咱们家老七一向是率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连长公主都不约束他,这个倒是跟二姑娘很合拍啊。” 贺氏笑道:“这话说的不错,我看他们两个也极有缘分。只是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若是二姑娘能嫁到咱们家来做妯娌,姐妹们常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挺好。” 几个女人说起这话来便没完没了,韩建示纵然是个男人也觉得不好继续呆下去,于是朝着嫂子姐姐们拱了拱手,无声的退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截胡 卫恬恬说有办法,还真是有办法。 她拉着韩芊去找邵俊聪,让他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韩芊穿。虽然韩芊个子比邵俊聪矮了一个脑袋,但是她胖,所以邵俊聪的外袍穿起来还不算太离谱。 邵俊聪自然不敢反驳他的小姨妈,只得乖乖地脱下衣服来给韩芊,然后看着自己的衣裳穿在一个胖妞儿身上,一张俊脸都皱成了麻花。 然而他小姨妈并没打算放过他,而是抬手指了指外边海棠树上的小云豹,吩咐道:“你去把那小东西弄下来,让小郡主抱一下。” 邵俊聪无奈的叹道:“我把它弄下来好说,但它让不让抱就不一定了。” “总之你先把它弄下来再说。”卫恬恬扬了扬下巴。 “好吧。”邵俊聪怕这个小姨妈比怕他外祖母更甚,于是乖乖地出去把小云豹唤过来抱在怀里转身进门。 韩芊很是紧张的张开双手等着。邵俊聪把小云豹细细的安抚了一阵子,等它乖了才往韩芊的怀里放。 虽然穿上了邵俊聪的衣裳,但小云豹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在被塞进韩芊怀里的时候便开始挣扎,不过韩芊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它就不放手了。 小云豹直着脖子呜呜的叫,韩芊到底不忍心,抱了一下就赶紧的还给了邵俊聪,手指还恋恋不舍的敷在小云豹的后背上感叹:“它真的好软啊!” 邵俊聪把小云豹放开,让它匆匆逃离又爬到树上去。韩芊见状又噔噔噔跟着追到海棠树低下,仰着脖子痴痴地看。 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卫恬恬轻笑着问:“芊芊,你就那么喜欢它?” “嗯。”韩芊不错眼珠儿的看着树上的猫儿一样的小云豹。 “可是它不喜欢你。”邵俊聪生怕卫恬恬一高兴就拿他的心爱宠物送人,急忙说道,“陌生人给它的东西它都不吃的。” 听了这话韩芊倍觉惆怅,轻声叹道:“好吧,我也只能看看它了。” “那你就在这儿看吧。”邵俊聪看了卫恬恬一眼,迟疑了一下,又问:“你可以把我的衣裳脱下来了吗?” “噢。”韩芊又不舍的看了一眼树上滴流着圆眼睛看自己的小东西,转身进屋里去换衣裳。 当天,韩芊就没离开邵俊聪的院子,连叫她去吃饭都不动地方。 邵俊聪没办法,只好抱着小东西坐在她旁边相陪。 天色渐晚时,韩家来的妯娌兄弟们要告辞离去,韩芊本来就打算要住下,如今有了小云豹就更加不走了。韩建示也没办法,只好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乖乖地,不许跟小云豹离得太近,否则会被它抓伤云云。 韩芊虽然一一答应着,一双大眼镜始终都锁定邵俊聪怀里的小家伙。 经过这一天的小聚,韩建示跟卫恬恬的事情变正式被宁侯府和长公主府提及。宁侯夫人那日也精心的看过韩建示,表示自己对这个翩翩少年很有好感,而且,小儿子没有家族压力,只要他不走歪道儿,将来日子过得更自在些。 回去后长公主问韩建示觉得卫家的二姑娘如何,韩建示的脸上很难得的泛起一丝红晕,点头称赞说卫姑娘极好。长公主便笑说既然这样,那就等那边的消息了。 对于自己的婚事,韩建示之前也曾有过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想要的是一个远离帝都城这权贵圈儿的一个风轻云淡的女子,她或许是一个江湖侠客的女儿甚至有可能是个歌姬艺妓都无所谓,总之一定要没有那些虚名浊利的牵绊。 然而在跟卫恬恬浅浅的交谈过几句之后,便恍然醒悟,其实他想要的那种女子绝不可能是一个江湖侠客或者歌姬艺妓。因为那样的女子或许够直爽,但却绝不可能抛开‘名利’二字。 非大有不可以大无。 这世上真正放得下的东西都是曾经拥有过的。只有拥有过才能彻底的看透,放开。所以他想要的女子,可能只有一个卫恬恬。 然而,事情却并没长公主想象的那么顺利。在她等韩芮那边的消息时,等来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说什么?二太太已经请了官媒上门提亲?!”长公主看着韩芮差来的管家媳妇,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边二太太还送上了那边府里二爷的庚帖。这让我们奶奶很是为难,这两边都是一样的兄弟……” “哼。”长公主冷笑着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大儿媳妇周氏。想来真是好笑,她精心打算的事情竟然被人截胡?而且这半路杀出来的还是这么亲近的一家人。 周氏被长公主瞄了一眼,忙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却也淡定的保持着沉默。 长公主看中了卫恬恬的事情自然是周氏给她的姑母透过去的消息。 忠毅侯府有她这个长媳在就够了,就算她不为了周家着想,也绝不想宁侯府的姑娘来做她的妯娌——凭着长公主跟宁侯府的关系,那卫恬恬若是进门,必定会爬到她的头上去。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大奶奶,我多谢她费心。”长公主轻笑道。 “长公主客气了,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没定下来,我们大奶奶说,二姑娘的婚事,最终能做主的还是我们太太。”那管家娘子微笑道。 长公主也笑着点头:“是的,所谓‘一家女百家求’,这道理我自然明白。” “那奴才就不敢再耽误长公主的工夫了,奴才告辞。”管事媳妇褔身告辞。 “来人,替本宫送客。”长公主一边吩咐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盏。 周氏忙答应着要上前相送,长公主却叫住了她:“你等等。” “是。”周氏忙答应着,转身回来。 长公主却不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周氏,但笑不语。 周氏站了一会儿,方褔身道:“不知长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明儿我请二太太吃饭,你去帮我邀请一下。还有,宴席一定要准备的丰盛一点,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跟二嫂一起说闲话儿了。”长公主说着,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转身进里面去了。 周氏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明白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长公主把话都说到了明处,周氏也不能不遵从。于是回自己的房里换了衣裳,便坐车往勇毅候府去见她的姑母周夫人。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邀请 勇毅侯周夫人听说内侄女来了,便觉得有点惊讶,因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怕你那婆婆又找茬拿乔?” 周氏冷笑道:“正是她叫我来的呢。” 周夫人听了这话顿时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便转头吩咐旁边的丫鬟:“去把收着的月光美人沏一碗来给你们奶奶尝尝。” 丫鬟听了忙褔身退下,一时跟前没了不相干的人,周夫人方说道:“说罢,是怎么回事儿?” 周氏愤愤的说道:“姑母说那芮丫头可真是有趣儿啊!姑母差官媒上门提亲的事情,她居然还专门差人来跟长公主说一声,还说她很为难,两边都是兄弟什么的。那位听说后很不高兴,所以叫侄女来请姑母明儿过去坐坐,说是许久没跟你一起坐在一起聊天了。” “这么说,那芮丫头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对着干了。”周夫人冷笑道。 “是呢,以为抱住长公主的大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周氏不满的扁了扁嘴。 “长公主对姚夫人有恩,当年姚夫人生她那宝贝疙瘩小女儿的时候多亏了长公主在旁边照应,这么多年来那宁侯府便对长公主高看一眼。如今难道还要把女儿抵给她报恩吗?”周夫人冷笑道。 “这话儿我之前也听过,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外头那些人总也说不清楚,姑母说来给之女听听?” “那年,京城闹水灾,护城河的水都漫上来了,满京城的百姓都跟炸了锅一样往外跑,那年你有六七岁吧?这事儿该记着?” “记着呢,我跟奶娘呆在阁楼上,五六天没敢下来,平日里不爱吃的点心都成了山珍海味了。大水下去之后,满城里都是烂泥的臭味。”周氏回想往事,顿时一脸的不忍。 “就是那一年,姚夫人当时七个月的身孕却不在家里养胎,偏生还要进宫去。又逢着密王闹事儿劫持了她逼迫宁侯帮他去杀皇上,事情闹起来,姚夫人受了惊吓和颠簸导致早产,当时宫里乱成了一锅粥,医女稳婆都跑没了影儿,若不是长公主守在她身边替她接生,闹不好她就是一尸两命。” “这事儿说起来可真够玄的。”周氏叹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说呢?” “据说那年发大水的事情另有隐情,皇上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再提及。所以一并连这件事情也没人敢乱说。事情又过了那么久了,人们也早就忘了。”周夫人皱眉道:“事情根源在这里,我只怕那姚夫人眼里还是要高看长公主府一眼的。” “那我们建申怎么办?这宁侯府如今可是权倾朝野,卫家的姑娘谁不稀罕?若真让那边的老三娶了去,我们那边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是啊。所以我才先走这一步棋,就算这事儿我们办不成,也不能让她办成。否则在那边府里可没有你的地位了。那卫家的姑娘可不比封家的姑娘那么好弹压,凭着那一位对宁侯府的巴结,卫恬恬那丫头一进门可不就是当家的奶奶?”周夫人冷笑道。 “可是,明天这事儿怎么办?”周氏提醒。 周夫人不屑的轻笑:“能怎么办?我为自己的儿子找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能把我怎么样?明儿过去,该吃就吃该喝酒喝,该玩儿就玩儿,只要她不撕破脸皮我们就陪她玩儿,若是她撕破了脸皮,我也不怕她。” “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简单。” “那又怎么样?”周夫人傲然的扬起了下巴。 周夫人的气场不弱,周氏心里的担忧顿时被驱散,笑道:“姑母说的也是。她也的确不能怎么样。是我太小心了。” “小心些也是对的,你回去后叫人好生注意她那边都有什么动静,事无巨细都要弄清楚,我们也不至于太被动。”周夫人又叮嘱。 “这个姑母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行,你且回去吧。” “好,姑母明儿几时过去?” “我早饭后就过去。” 周氏点头应了一声起身,又低声笑问:“是否要给国公府那边扇扇风?” 周夫人轻笑:“不用我们扇风点火,国公府那边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 姑侄两个相视而笑。 周氏从周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遇到过来见周夫人的贺氏,妯娌两个见面,自然要拉住手说笑一翻,贺氏因笑道:“总也不见你到这边来,果然是当家奶奶,忙的不可开交哇?害得我有心疼你也够不到。” “我不过来,你也不去那边看我?净说些便宜话儿,可见只是嘴上卖乖。”周氏笑道。 贺氏又笑问:“那你今儿终于来了,怎么又急着要走?可不给我们个机会好好地招待你?” “今儿不成,明天长公主要请二太太去我们那边赏菊花吃螃蟹,我得回去盯着他们准备去。” “果然是当家奶奶,一时一刻都离不了?” “等我们二奶奶进了门,我大概就能得点儿清闲了。”周氏说着,又朝着贺氏摆摆手,“好了,不跟你说了,长公主那边要传晚饭了,我得走了。” 贺氏看着周氏匆匆而去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里面走。 “奶奶,小心门槛儿。”旁边的丫鬟扶了她一下,又低声说道:“咱们明儿也跟着太太过去长公主那边么?” 长公主请周夫人过去,说是闲话家常,但其中用意大家还真是猜不透。贺氏认真的想了想,又回头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轻笑着说道:“太太要过去,咱们自然要跟着过去伺候的。” “奶奶说的是。”丫鬟轻笑着应道,“等会儿回去奴婢替奶奶收拾。” 第二日早饭之后,贺氏果然陪同周夫人坐了车往长公主府来做客。 长公主身边的王嬷嬷亲自出来迎接,客客气气的把这婆媳二人请进长公主府的花园里去。 桂花树下早就摆放妥当,檀木雕玉兰海棠十二扇大屏风摆东北面,挡住习习秋风。两边时鲜花卉,石子盆景更是样样名贵精致。四副榻几相对摆放,上手两副自然是长公主和周夫人的,下面则是给周氏和贺氏两个晚辈设的。 长公主今日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锦衣,正站在那只三尺见方的玻璃鱼缸里逗弄一群红艳艳的鱼儿,听见周夫人的请安声方笑着转身,很是和蔼的笑着上前来亲自拉了周夫人的手,笑道:“这又不是在外边,二嫂子何必如此客气?快请入座。”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暗棋 长公主的态度让周夫人心里直打鼓,她原本以为自己上门来就要看皇家的脸色呢,没想到竟然是妯娌情深的戏码? 而且,让众人越发诧异的是,长公主居然亲手烹茶,还客客气气的把茶盏递到周夫人面前,笑盈盈的说道:“俗话说,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二嫂子尝尝下面新进上来的秋茶味道可还能入口。” 周夫人接过茶来,道谢后,先闻香,然后赞了一声之后放尝茶汤,细品,继续称赞:“长公主这边的东西就是精致,这样的好茶若非是在这里,我们哪里有福气吃到。” 看着周夫人笑意盈盈风韵犹存的脸,长公主心里默默地竖了一下大拇指,这女人轮心机比国公府的那个不知深沉了多少,当年凝华大长公主目光如炬,怎么就没选了她做长房儿媳呢? 心里虽然暗暗地感慨,面上却一丝也不带出来。长公主笑着给周夫人添茶,又道:“嫂子喜欢,走的时候带一些就是了。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这边老妯娌两个客气的品茶,下面贺氏和周氏也凑在一起说笑。 贺氏因问:“小妹妹不在家,长公主这边可真真是清净了不少。” “她呀,是被宁侯府的那只小云豹给迷住了,说什么都不回来。这不,三弟今儿早起还说弄几只纯白色的小奶猫把她给引回来。”周氏无奈的笑着摇头。 旁边周夫人听了这话忙道:“小奶猫可比小云豹好找啊,我们那边的路嬷嬷家就有一只母猫,前天她还跟我说刚生了三只小奶猫,好玩的不得了,还问咱们家小郡主稀罕不稀罕呢。” 长公主笑道:“这感情好,回头你帮着去问问,若行,快帮着淘换过来因那丫头回来吧。总是住在宁侯府也不是个事儿。” 周氏忙应道:“这个好说,我回头就叫她给长公主送过来。” 这边四个人凑在一起先品茶,又上了酒宴,大家开始推杯换盏,行令喝酒尽兴之后又开始摸骨牌。 两对婆媳一直玩儿到天黑,长公主又留他们用过晚饭,大家才散了。 周夫人临走的时候拉着长公主的手笑道:“明儿我回请,长公主务必赏光。” 长公主笑道:“庄妃娘娘早几天就说了,要我明儿进宫去,不知道有什么话说。二嫂子的酒先存着,等建申那孩子定亲的时候,我一并去喝回来。” 周夫人喝酒打牌闹了一天脑袋里晕乎乎的忽然听见这话端得一愣,老半晌没缓过神来。还是贺氏先笑了:“长公主这话说的,我们那边老二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您真要等他订婚的时候才去喝酒?” 长公主笑道:“谁说的八字每一撇啊?你们不是已经找官媒上宁侯府提亲了吗?要我看,这好事真是近了啊。” 周夫人笑道:“只是提亲而已嘛,人家还没给回话儿呢。” 长公主呵呵一笑,说道:“我看这事儿也八九不离十嘛。咱们建申的人品样貌,才学武功那都是拔了头筹的。有哪家姑娘会不愿意嫁给他呀?” 周夫人客气的笑道:“瞧长公主说的,可算是自家的孩子,真是样样都好。” “那是当然,建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嘛,跟我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两样。”长公主笑道。 “公主这话说的人心里真是暖。”周夫人笑道。 长公主秀美一挑,反问:“怎么,难道你不把我的儿子当你自己的孩子?这一笔可写不出两个‘韩’字来。” 周夫人立刻不好意思的笑了。 贺氏搀扶着她出门,周氏便跟着送了出去。 长公主看着她们三个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去,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缓缓地笑了。 此时,从后门进来一个大丫鬟,凑近了低声回道:“长公主,钱嫂回来了。” 长公主把手里的茶盏放下,说道:“叫进来回话。” 钱嫂进来行礼后上前去,在长公主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长公主轻声笑着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又低声问了几句什么,钱嫂又悄声回了几句话,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深。 周氏送二太太回来之后只看见长公主脸上神秘莫测的微笑,但她费尽了心思也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会笑成那样。 那边周夫人回去之后问了问心腹管家婆子,管家婆子回了两句没要紧的话,诸如谁家送了帖子来请满月酒,谁家谁要过寿送了请帖来,以及家里的谁谁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等她听说二儿子房间里的大丫头被她母亲接回家的时候也稍微怔了一下,只问:“她家里又怎么了?” “她两姨姐姐要定亲了,她哥哥进来说接她回去住两天。” “整天那么多事儿呢!”周夫人不满意的哼道。 “她刚好这阵子也有些不舒服,奴才想着她家去养两天也刚刚好,省的过了病气给咱们二爷。” “嗯,说的也是。”周夫人点了点头,没再计较。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这一时的疏忽,让她棋输一着,悔恨了大半辈子。 时间如水,一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韩芊再舍不得小云豹也必须回家来,因为她二哥马上要迎娶封家的姑娘进门了,身为家里重要的一员,她必须回去。她不但自己回去了,还把卫曦月和卫恬恬一并给带回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对于卫恬恬的到来十分高兴,叫人把长公主府后花园最精致的一处院子收拾出来她住,还一再叮嘱下人:“卫姑娘是本宫的贵客,她在这里吃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若是叫本宫知道你们谁敢背地里慢待了卫姑娘,定然重罚,决不饶恕。” 管事媳妇们自然唯唯答应,然而这些话被传到周氏的耳朵里,又更添了一层妒忌和愤懑。 忠毅侯府办喜事,镇国公府,勇毅候府自然也跟着过来忙碌,韩家七兄弟全部聚齐,喜酒连着摆了六日。韩家上上下下的忙碌,为有长公主府后花园里自然也热闹的很——韩芊卫曦月和卫恬恬三个人以及韩钧,韩嫣然等一群小孩子们每天都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只差点把长公主府的花园给翻过来。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凑热闹 当然,之前怎么闹都行,等到韩建元迎娶封氏的那一天,韩芊,卫恬恬,卫曦月等人才各自由自己的奶妈子认真装扮了,换了新衣裳去忠毅侯府那边去。 非重要的宾客都是提前请了酒,但凡在成婚当日过来贺喜的都是极近亲的宾客。 韩芊穿了一身大红锦绣袄裙引着卫恬恬以及卫曦月还有她的侄子侄女们出现在长公主及诸位夫人面前时,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这一群既富且贵的小贵人喏! 不管姑娘还是小爷们,全都是一水儿大红锦衣,一个赛一个的粉团玉琢,唯有卫恬恬穿着一身浅橘色挑金线绣缠枝莲花的对襟袄裙,站在一群小家伙之中,越发显得风姿绰约秀丽明媚,让人见之忘俗。 “我们恬恬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靖海侯夫人笑着朝卫恬恬招手,“过来姨妈这边。” 卫恬恬笑着走过去给靖海侯夫人福身叫了一声:“姨妈”之后,方挨着她坐下,又问:“有阵子没见着姨妈了,姨妈可好?” “好,好!”靖海侯夫人笑着握住卫恬恬的手,“你这阵子一直不出门,闷在家里做什么呢?” 卫恬恬笑着看了凑到姚夫人身边的韩芊一眼,说道:“我哪里有什么正经事情可做,就是跟芊芊她们几个一起玩罢了。” 靖海侯夫人笑道:“那丫头是个古怪精灵的,难得你们能玩到一起去。” “大姑母,我跟恬恬姐姐弄了好些好吃的,等会儿拿给你尝尝哦。很美味的!”韩芊靠在姚夫人身上,一手拿着一块桂花糕,说道。 靖海侯夫人笑道:“这我可得尝尝。咱们芊芊这小嘴巴可厉害的很,一般的吃食在她嘴里可都捞不到一个‘好’字儿。” 这边娘们儿几个正说笑着,外边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 靖海侯夫人笑道:“这新娘子终于迎进门了!咱们该往前面去观礼了吧?” 宁侯夫人笑道:“瞧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这般兴奋。比你自己出嫁的时候还坐不住。他们且得闹一会儿呢。”新媳妇进门的礼仪也很是繁琐,从下轿子到进喜堂拜天地,至少也要折腾大半个时辰。对于这些琐事,宁侯夫人是参加一次婚礼便会抱怨一次,说当人这辈子最累的一天就是当新娘子的那天。 “我要去前面看热闹。”韩芊忽然说道。 “前面人太多了,你们等会儿去闹新房吧。”姚夫人摸了摸韩芊的胖脸蛋儿,劝道。 “芊儿别闹,前面人多得很,那些不长眼的不定把你挤到哪里去呢。”长公主也不准。 “我要看新嫂子进门嘛!没关系哒!我会小心。再说,还有哥哥们呢。”韩芊说着,便把吃了一半的糕点丢回去,撅着小屁股往塌下溜。后面侍立的奶妈子忙上前来把她抱住,劝道:“小祖宗,听夫人的话,等会儿咱们去闹洞房不好吗?” “你哥哥们都忙的很,哪有精神照顾你?”长公主无奈的说道。 “哥哥不在也没关系啦!我就要去前面看看。我要看新嫂子进门嘛!” “我也要去。”卫曦月立刻跟着起哄。 韩芮无奈的笑道:“哪儿都有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要去嘛,我先去找哥哥。”卫曦月撅起嘴巴,又扭头向祖母求救。 宁侯夫人笑道:“要去就去吧,让小孩子们陪我们老婆子在这里坐着也真是无聊。让奶娘好生照看着就是了,所幸也出不了府门,难道还能怎么样?” “姑姑也去。”卫曦月又叫卫恬恬。 卫恬恬摇摇头,说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靖海侯夫人笑道:“到底是大姑娘了,不愿意跟她们小丫头们乱跑了?” “你还是去吧,也好照看他们一下。”姚夫人倒是不希望自己的小女儿一直呆在后面。她自然知道女儿的心事,大概是不想去前面碰到谁,不过这种事情不能躲一辈子,她还是要学会直面。 母亲大人发话,卫恬恬自然不能不听,于是起身应了一声,一手拉过韩芊一手拉过卫曦月,低声笑道:“就你们两个磨人精,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不能,嘿嘿。”韩芊笑的眯起了眼睛。 “走吧。”恬恬带着两个小丫头出门,后面有跟了一串儿丫鬟婆子们。幸好韩钧韩锦两个被奶妈子带着去了后面,没闹着跟去,否则卫恬恬还真是吃不消。 卫恬恬带着韩芊和卫曦月到前面时,新郎官正举着缠着大红绸的弓,搭着用棉花红绸包了头儿的竹箭准备射花轿的轿帘——鞭炮过后,大红花轿停在门口,新郎官要用箭射轿帘,用意是去去新娘子身上的煞气。也有立夫纲的意思。 韩芊的奶娘身材丰腴,个子却不高,韩芊被她抱在怀里只觉得暖烘烘的,却被前面的高个子们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急的嗷嗷叫。 “芊儿?”旁边一声低沉的声音,把奶娘给吓了一跳。 “哎呦,太子爷!”奶娘的手臂一哆嗦,差点把小祖宗摔去地上。 “啊——”韩芊吓得赶紧搂住奶娘的脖子,“干嘛啦!” “我来。”云硕伸手把小丫头接过来,然后双手一举直接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看到了吧?” 韩芊肥肥的小屁股坐在云硕的右肩上,出于自我保护她的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云硕的脑袋,前面的情景一览无余,她二哥已经射出了第一箭,正喜滋滋的准备射第二箭。 “哈哈哈!二哥好傻!”韩芊一时笑得忘形,一双小胖腿来回的踢腾,吓得云硕忙一把抓住,免得她从自己肩上栽下去。 “呜呜——我看不见哦!”卫曦月急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来——小舅舅在这儿呢。”韩建示是看见人群里的韩芊才挤过来的,然后一过来便看见泫然欲泣的卫曦月,便伸手把这小丫头接过来举高,又问卫恬恬:“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四周一片吵闹声,韩建示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卫恬恬跟前凑了凑。卫恬恬笑了笑,却也没躲开,只是提高了声音回道:“还不是这两个磨人精?非要看新娘子进门。”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错遇 韩建示无奈的笑着摇头,待要说什么,四周的人群已经喧哗着往两旁散开,却是韩建示已经射了三箭,新娘子要进门跨火盆了。 众人哄散时不免挤挤撞撞,卫恬恬一个不小心被人挤了一个趔趄,韩建示忙伸手去拉了她一把:“小心。” “呃,谢谢。”卫恬恬脸上一红。 “这边来。”韩建示顾不得许多,一手抱着卫曦月,一手拉着卫恬恬往旁边走,两个人在起哄的人群中冲出去,踩着一条悠长迂回的台阶上了旁边的一座阁楼。 “呼——你们一开始就该来这里看么。”韩建示把卫曦月放下来,此地居高临下,完全可以清楚地看到新娘子跨火盆的情景。 卫恬恬理了理自己被攥皱的衣袖,低声笑道:“我哪里知道这边可以上阁楼?” 韩建示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是我们招呼不周。” “也不是这样。”因为刚刚跑上台阶的缘故,卫恬恬的脸颊红红的,鼻尖上还渗着一点细细的汗珠,仿若芙蓉带露,端得是婉转动人。 韩建示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递过去:“擦擦吧。” “哦。”卫恬恬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才发现自己的帕子根本没带,只得伸手接过韩建示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鼻尖和额头。 一时间,这小阁楼上的空气有那么一点黏黏的,连那如蜜糖般甜腻的桂花香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卫恬恬不知道手里的帕子是该还给人家还是怎样,若是还给他,自己已经用过了,若是不还…… “咦?老七,到处找不到你,你居然跑这里来了。”一声轻笑打断了这片刻的沉默。 卫恬恬忙侧身回头,便见一个华服公子翩然而至,只是看着有点面善她却不敢确定到底是谁,遂只是沉默着垂下了眼睑。 “六哥。”韩建示朝着来人微笑点头,“找我有事?” “这位是?”韩建申微笑着看卫恬恬。 “哦,这位是宁侯府的二姑娘。”韩建示忙替二人引荐,“二姑娘,这是我六哥,你们之前应该也见过的。” “六爷。”卫恬恬知道来人是谁之后,便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二姑娘好。”韩建申朝卫恬恬拱手还礼,又笑问韩建示,“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丫头想看热闹,在下面又挤又闹的,我们便来这里了。”韩建示转身看下面的院子,此时新娘子已经跨过火盆,正北新郎官用大红绸子引着往正堂去,又笑道:“马上要拜堂了,我们也该下去了。” 韩建申忙道:“刚三叔在找你呢,说是什么东西是你收着的?现在要用。” “噢,我知道了。”韩建示一边答应着,一边朝着卫恬恬欠身:“二姑娘,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卫恬恬点了点头,轻笑道:“七爷有事去忙,我这就去后面了。” “哎呀!小姨妈呢?”卫曦月看完了热闹才想起来韩芊。 卫恬恬也懊恼的叹息:“快叫人去寻一下。” 韩建申忙劝道:“不必担心,我看刚太子抱着她去找大哥了,旁边还有奶娘跟着,应该无事的。” “哦,那就好。”卫恬恬朝着韩建示笑了笑,又补了一句:“七爷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芊芊了。” “有劳姑娘。”韩建示又朝着韩建申点头,“劳烦六哥送二姑娘去后面,我先去见父亲了。” 韩建申应道:“放心。” 韩建示匆匆离去,卫恬恬也拉起卫曦月的手跟韩建申告辞:“六爷请便,我们也回去了。” “我送姑娘。”韩建申微笑着抬起了手指着阁楼的另一边出口,“姑娘这边请,从这边下去刚好事正堂,我想几位夫人此刻也在正堂观礼。” 卫恬恬点了点头,随着韩建申往那边走。 一路走,韩建申又找些闲话来聊着,卫恬恬也不过是随意敷衍。 “小姨妈!”卫曦月眼尖,已经看见那边依然坐在太子肩头看正堂里拜天地的韩芊。 卫恬恬顺着卫曦月的看过去,忍不住也笑了:“这丫头!怎么还赖在人家的身上!” 有关于卫恬恬喜欢太子的事情,韩建申并不知情,毕竟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敢去风言风语,更何况现在寿王云贤已经向皇上求赐婚,而他的母亲也凑热闹请了官媒把自己的庚帖送去了宁侯府,对于卫恬恬和云硕的那点私情,早就被这两件事情给盖下去了。 韩建申见卫恬恬神情冷淡,还只当是她不习惯跟自己独处,遂笑道:“姑娘请稍等,我去把妹妹叫过来。” 卫恬恬淡淡一笑,说道:“不必了,她跟太子在一起也挺妥当的,我有些口渴,先去后面了。六爷就去跟芊芊说一声,叫她看完热闹去后面找我。” 韩建申还要说什么,卫恬恬已经牵着卫曦月翩然而去。 “我这是……说错了什么?”韩建申微微蹙眉,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已经戳到了别人的伤心处,而卫恬恬本也不是看人脸色行事的人,又怎么可能顾忌他的面子? 正堂里,拜天地已经结束,新人已经被送入洞房。 一直坐在太子肩头的韩芊这才尽兴,从人家的肩头滑下来,兴奋的说道:“我要去闹洞房了!太子哥哥去不去?” 云硕并不放她下去,却抱着她去一旁找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坐下来:“洞房我不能去,你喊了这么久难道不口渴吗?叫人拿盏茶来喝了再去。” “嗯,是口渴了。”韩芊转头找奶娘。 奶娘早就看她的小祖宗在太子爷的肩头又笑又叫的替她口渴了,一看她找自己,立刻把准备好的温热的蜂蜜水递过来:“您可慢点喝,别着急。” 韩芊接过茶盏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云硕也没喝茶,于是把剩下的半盏递过去:“太子哥哥你也喝一口吧。” “哎呦——”奶娘见状忙要制止,太子何其尊贵,怎么能喝小孩子喝了一半的水? 云硕却已经勾起脑袋低头去,在韩芊的手里把剩下的半杯蜂蜜水一口喝下去,还咋了咂舌头笑道:“这什么蜂蜜,这香味好特别。”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纠结 “是他们收的枣花蜜咯。”韩芊笑着把空茶盏递给奶娘,又叹道:“你连这个也尝不出来吗?” 云硕笑着摇头:“我可没有你那么刁的舌头,一点点味道都能分辨出来。” 韩芊憨憨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啦。太子哥哥以后有什么吃的只管拿来给我先尝尝,我觉得好吃了再推荐给你好了。” 云硕挑眉笑道:“这样?那你要时刻跟在我身边才行啊。否则,我怕是要饿死了。” 韩芊想了想,说道:“不用我跟在你身边也行啊,你每天来我家吃饭也是可以哒。” “那也要你在家才行啊?我听说前阵子你在宁侯府住着不想回家了?” “啊!那是因为我好喜欢邵俊聪养的那个小云豹啊!小云豹你知道吗?”韩芊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它只有这么小,眼睛大大的,毛好软好滑……我好像抱着它睡觉,可是它却不肯理我,连摸都不让我摸……” 云硕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渐渐黯淡的神色,那一脸的失望好像明珠收敛了清辉,让他心里最深处的柔软再次被触及:“很喜欢小云豹?” “嗯,很喜欢。”韩芊点点头,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家伙。 “那我想办法给你找一只来养?”云硕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默默地打算,该怎么样去弄一只小云豹来给这丫头养。 “真哒?!”韩芊黑亮的大眼睛立刻瞪圆了。 “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找得到。”云硕不是卖关子,是真的不能确定。毕竟云豹不是猫狗,不是想有就有的。 “好啊。”韩芊自动呢=忽略后面的话,只记得太子哥哥答应送她一只小云豹了,一时间高兴地不得了,伸手搂住云硕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太子爷顿时愣住,老半天没醒过神来。 奶娘看太子爷发愣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忙劝韩芊:“小祖宗,再不回去的话长公主要派人来寻了。” “好吧。”韩芊从太子的腿上跳下来,认真的说道:“太子哥哥,别忘了帮你找小云豹的事情哦。” “呃,好。”太子的三魂七魄还有一大半儿没回来。 “那我走喽,小云豹的事情一定要快啊,我可不想让我的小云豹将来比邵俊聪的那只小太多,打架都打不过他的。”韩芊还唠唠叨叨的叮嘱,奶娘看了一眼太子爷的脸色,忙把她抱起来,朝着太子弯了弯腰,告辞离去。 从此刻起一直到晚上,云硕都觉得自己被韩芊亲的那半边脸怪怪的,怎么都跟另外一边不一样。 他神思恍惚了大半天,回去的路上千夜实在看不过眼,便悄声问:“爷,您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千夜,你有妹妹吗?”太子没头没脑的问。 千夜愣了一下,摇头道:“妹妹?没有,属下是孤儿。从四岁的时候被何公公从街上捡回来的,不知道父母家人是谁。” “不对啊,我也有妹妹……也不对,我没有亲妹妹。可是亲妹妹……唉!怎么搞的……”太子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爷?”千夜看着这样的太子,心里一阵阵发毛,“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没有。”太子果断的摇头。 “是因为小郡主吗?”千夜又试探着问。 太子没说话,算是默认。 “爷交代的那件事情属下已经办妥了。” “嗯?”云硕一时没想起千夜说的是什么事。 “就是太傅的那个亲家的兄弟……”千夜小声提醒。 “那种杂碎处理掉也就罢了。没必要再跟我说。” “还有关于西北军务的事情也安排好了,最少三天,相信那边就要头疼了。” 千夜说的是寿王云贤刚安插到西北军的两个副将的事情,已经被云硕留在西北的嫡系给安排去冲锋陷阵了,立军功肯定是有的,但有没有那个命享富贵就不好说了。关于韩芊被梅花酿毒害的事情,自然不能只处理一掉一个杂碎就算完了,一向记仇的太子爷肯定要出这口气的。 “你今儿怎么这么啰嗦?”太子没好气的踹了千夜一脚,“滚,别在这儿烦人。” “是。”千夜忙应了一声想要下查,又被太子爷叫住:“回来!”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传话下去,叫他们想办法弄只小云豹回来,刚出生的那种。不要让它闻到任何人的气味,不能让它先认主。” “噢,是。”千夜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也不敢问,总之太子爷今天不正常的,怕是多说多错,还是闭嘴为妙。 太子回府之后,照例先去书房听陆太傅唠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用过晚饭又去后面的花园子里打了一趟拳,回房沐浴之后上床睡下。 一闭上眼睛却又想起韩芊那张圆嘟嘟软乎乎的小脸。他再一次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次皱眉——为什么就是忘不掉这件事情呢?难道是因为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亲自己? 天家无亲情。 云硕一出生就跟奶娘太监们在一起,皇上对每个皇子都不亲厚,庄懿妃又因为身体不好也没办法照顾他更多,自从记事起到现在,除了每日提防被人暗害之外,云硕只知道加紧文治武功的学习和练习,连庄懿妃都很少抱他,更别说亲他的脸颊——他似乎天生就理智冷静,不知道何为亲近,何为亲密。 原来被人亲是这种感觉。 这小丫头亲自己的时候那么自然,看来是经常亲人的。 韩建示有没有被她亲过呢? 还有韩建元和韩建开? 或者还有宁侯府的那些少爷们…… 想到这个,云硕的眼眸陡然一暗——她那么喜欢邵俊聪的云豹,会不会也……?! 顿时,太子爷暴躁了。 他忽的一下推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暴躁又被从小养成的冷静给压了下去,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缓缓地躺回去。 这是做什么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一个六岁不到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礼物 云硕躺回枕上,睁着眼睛盯着帐子顶惆怅的想,真是可惜,母妃和父皇都太老了,再也不可能给自己生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妹妹了。 然而下一瞬间他就为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而冷笑出生——怎么可能呢,就算父皇和母妃都还年轻,他们真的能给自己生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也不见得会真心去疼她。 对于帝王家的兄弟姐妹,真情是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就像是祖父文德皇帝和凝华大长公主那样的兄妹,后来不也生了嫌隙吗?在天家,夫妻同床异梦,兄弟手足相残,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想到这些,云硕心里的那一点点小旖旎便被冲的无影无踪,一阵困意袭来,他转了个身,裹着被子渐渐地睡去。 云硕身为太子,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阴谋要想,关于韩芊‘吧唧’那一下引起来的各种不适合纠结随着一觉醒来而渐渐地淡去,太子爷再也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天下大事给缠住,把那件小纠结抛去了九霄云外。 几日后,千夜兴冲冲的从外边回来,进门请安后,高兴地说道:“爷,百里差人送了一对儿小白骆驼来。” “什么狗屁玩意儿?”太子爷头也没抬,只顾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一份奏折。 “小白骆驼呀!这虽然比不上小云豹,可也是极难得的玩意儿,送给小郡主肯定喜欢。这个当时就能骑上去街上逛,多威风啊。” “小云豹?”云硕把手里的奏折啪的一下拍在桌上,起身问,“你说百里叫人送了一对儿小白骆驼来?在哪儿?” 千夜忙回道:“他们不敢往京城里送,给送到京西马场去了。属下来回一下太子爷,您是否过去看看?或者直接给小郡主送去?” “走。”云硕说着,转身去衣架上拿了自己的外袍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说道,“去长公主府。” “去……长公主府?”千夜诧异的问。 云硕却没心思再废话,直接大踏步出门去了。 韩建开娶亲,把韩家一公两候三座府邸的人都忙的够呛,盛事过去,韩家从上到下都在休息,长公主这几天连儿媳的请安都免了。 韩芊玩闹了这阵子,最近几天也没了玩闹的兴致,每天吃饱喝足之外便懒洋洋的只想睡觉。 奶娘怕她吃了就睡对身子不好,便每天都撺掇着她跑去忠毅侯府那边去找韩建示。 韩建示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儿做,有兴致的时候便带着韩芊出去闲逛,听说书的,或者去逛文物古玩儿店,一路上买好多小吃打发韩芊那张嘴,顺便他自己也能淘到一两件喜欢的东西。 云硕本来是想去长公主府找韩芊,带着她去马场看小骆驼,却不料在忠毅侯府外边的街上遇到了带着妹妹在街上闲逛的韩建示。 “三爷。”千夜上前去给韩建示行礼。 “好巧,怎么能在这里遇上你?”韩建示笑着问千夜。 千夜忙侧开身子,欠身道:“我家爷刚好要去找您和小郡主呢。” “太子爷是要找我?”韩建示很是意外,朝着云硕拱了拱手。 “太子哥哥。”韩芊看见云硕立刻笑眯眯的张开双臂要人家抱,等云硕把她报过去之后,这丫头便直奔主题:“太子哥哥,小云豹找到了吗?” 一向不苟言笑的云硕也忍不住失笑,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执着。 韩建示倒是有些迷茫:“什么小云豹?芊芊你是什么时候让太子爷帮你找云豹的?” “好久了!”韩芊皱眉道,可不是好久了嘛,都过去七天了还没找到,不是说太子爷是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最大的人了吗?居然连一只小云豹都找不到。 云硕歉然的微笑:“小云豹没找到,不过我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是什么?”韩芊问。 “去看看就知道了。”云硕眨了眨眼睛。 “好。”韩芊立刻答应。 “太子爷要带她去哪里?”韩建示忙问。 “你也一起吧。”云硕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 “这……”韩建示有些犹豫。 “走啦!三哥。”韩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韩建示让奶娘和随从都回去,自己带着韩芊上了太子的马车。 马车出西城门的时候,韩芊问云硕:“太子哥哥是要送我小马吗?我已经有一匹小红马了!” “不是小马。”云硕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间又想起那‘吧唧’的一口,心口里忽然一阵莫名其妙。 云硕啊云硕,难道你的本质就是个无耻的禽兽?!攥紧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云硕把那点龌龊的想法狠狠地抹去,再看韩芊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清冷。 韩芊却浑然没在意,犹自靠在云硕的怀里认真的对付着一个大苹果。 韩建示却是敏感的,意识到气氛不对便抬眼去打量太子的神色,但云硕不过一个恍惚之间便神色如常,这有让韩建示的心里多了几分猜疑。 到了马场,韩建示趁着下车的功夫把妹妹从云硕的手里抱回来,看着那丫头啃了一半的苹果,拿了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低声商量:“先不吃了吧?这么一大个,吃下去会撑着的。” “唔唔……”韩芊嘴里嚼着苹果,摇头反对,小肥手抱着苹果不放。 韩建示见状也只得作罢,摊上个这么爱吃的妹妹也真是无奈。 千夜带着几个人进了马场,一路往里,绕过马棚到了一个特别搭建的棚子里,韩芊一眼就看见那两只雪白的小骆驼,一时看呆了,小嘴巴啃在苹果上都忘了咬下去。 “哟,这一对儿小骆驼……这断奶了吗?”韩建示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一对小骆驼真是太俊了。 “回三爷,还没。不过如今我们也只能喂他喝牛奶。”千夜欠身回道。 “哥哥,我要过去,快过去!”韩芊在韩建示的怀里挣着。 韩建示抱着她走了过去,小骆驼却不怕生人,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胖丫头。 “给你吃。”韩芊把手里的苹果送到小骆驼嘴边。 小骆驼眨了眨眼睛,张开嘴去咬苹果,韩建示吓了一跳,忙转身抱着韩芊躲开。 正文 第四十章 协议 “不要嘛!要给它吃。”韩芊伸着小胳膊举着苹果,吃力的往骆驼跟前送。 韩建示把她的胳膊拿回来,担心的说道:“小心它咬到你的手。” 韩芊迟疑了一下,觉得三哥说的有道理,雨水转身把苹果递给云硕:“太子哥哥你去喂它吃。” 云硕无奈的接过那只被啃的惨不忍睹的苹果送到小骆驼的嘴边。小骆驼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对苹果的甜味很有兴趣,居然开始满满的啃。只是它还太小,那牙齿比韩芊的小奶牙也好不到哪里去,其实它真的还太小,不怎么会吃东西,对面前这个从没尝到的美味主要是用舔的。 韩芊在旁边看了半天,觉得很有趣,又挣扎着上前去:“我来,我来!” 千夜看着自家英明神武的太子爷拿个苹果喂骆驼,实在是有损形象,于是插嘴道:“它吃不到肚子里去的,它还太小了,得喂奶。” “那你去把苹果打成果汁给它喝啊!”韩芊立刻有了新主意。 “……”千夜无语,心想我还没捞着喝苹果汁呢,小骆驼也太好命了吧? “好不好啊哥哥?”韩芊搂着韩建示的脖子问。 “好。”韩建示忙点头,“不过在这里不行,就你这半块苹果,也打不出多少果汁来,等回头我吩咐他们弄好了送来喂它。” 韩芊立刻瞪圆了大眼睛疑惑的问:“它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它?跟我们一起回家?”韩建示好笑的摇头,但在看见宝贝妹妹的嘴巴撇开,眼泪掉下来之前立刻改口:“可以,可以,只要太子爷同意,一会儿咱们就带它回家。” “太子哥哥……”韩芊含着眼泪看向云硕。 云硕忙道:“这是我送个芊芊的礼物,也算是借着这两个小家伙表示一下我的歉意,上次芊芊来我府中受了些委屈,是我照顾不周。从现在开始它们是你的了,你想养在这里或者带回家,都随你的意。” “哥哥?”韩芊又扭头看韩建示。 “行,带回家。不过不能忘母亲那边带,母亲不喜欢这些动物,咱们得把它养在侯府这边的马号里。” “不要养在马号里,我要单独给它盖个房子住!” “好好好!单独给它盖房子住。” “嗯,我有两个小骆驼……”韩芊说着,伸出两只圆圆的小手指,“我是不是可以送恬恬姐姐一个呀?” “……”韩建示看了一眼太子,心想这丫头真是个直肠子,就算要送人,也不好当着原主的面吧? 云硕听韩芊这么大方也是一怔,不过他不是那种小气之人自然不会跟小丫头去计较这些,看韩建示看自己,便笑道:“这两只小骆驼是一公一母,将来可以配成夫妻的,像这种纯白的毛色的可很少见的。” 韩芊毫不在意的笑道:“没关系啊,让恬恬姐姐嫁给我三哥,小骆驼长大了刚好跟着她一起过来我们家啊。” “……”这下太子可真是愣住了——韩建示要娶卫恬恬?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芊芊,这话可不能乱说。”韩建示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知道母亲有这个意思,可八字没一撇呢这丫头就这么嚷了出来?! “噢。”韩芊倒是乖,没再多说。 不过太子却把这件事情认真放进了心里。 因为韩芊急着要给小骆驼喝苹果汁,便闹着回家,云硕吩咐千夜叫人把小骆驼牵上,跟着马车一起回城。 回去的路上,韩芊在韩建示的怀里睡着,云硕方问韩建示:“三哥,我听说勇毅候府的老二已经向宁侯府提亲了?怎么又换成你了?你们哥儿俩到底谁要娶卫恬恬?”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我哪里说得清楚。”韩建示淡然笑道。 云硕看着韩建示的眼睛追问:“那,三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能怎么想。”韩建示心里闪过卫恬恬那张美丽的面容,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 “三哥,这里又没外人,你我何妨坦诚相待?”云硕看着韩建示,目光坦率而真诚。 韩建示也坦荡的回望着云硕,微微笑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坦诚相待吗?” “我猜,姑母是很喜欢卫家的姑娘做儿媳妇的。而三哥你,虽然说不上非卿不娶,但也应该是乐意顺承姑母的意思吧?” 韩建示笑了笑,对云硕的话不置可否——承认这个说法?他觉得没必要;否认?当然更不会,他怎么可能忤逆母亲? “其实我可以帮三哥你。”云硕也不再绕弯子。 韩建示自然也不是傻瓜,微微一笑,淡然反问:“太子爷不会平白无故的趟这趟浑水吧?” “我这叫帮亲不帮理。”云硕平静的说道。 韩建示笑了笑,依然淡然的看着云硕,等着他后面的话。 云硕和韩建示对视了片刻,忽而笑了:“好吧,这事儿也是明摆着的,我需要姑母和忠毅侯府的支持。” “太子爷是陛下钦定的储君,天下臣子哪个敢不支持?”韩建示轻笑。 “三哥,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云硕用十二分诚意的目光看着韩建示,“我知道姑母不喜欢老三。当然,姑母跟我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我的确有诚意。” “太子这样说算是多虑了。”韩建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韩芊,又笑道:“就冲着你对芊芊的这份心意,母亲也会偏向你多一些。” 云硕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他知道韩建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不屑于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他能这样说,那自己基本可以放心了:“那宁侯府那边要不要我……” 韩建示忙摇了摇头:“不。这不过是儿女私事,太子爷若是出手,事情就不一样了。还有,我需要知道卫姑娘是什么心思,这事儿太子爷若是帮忙,只怕……越帮越忙。” “这话怎么说?”云硕失笑,“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帮倒忙的人?” 韩建示忙笑着解释:“不是。主要是太子爷身份特殊,所以不适合参与这件事情。”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迁怒 云硕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指在虚空里点了点,又摇头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表示一下我的诚意的。” “怎么讲?”韩建示忙问。 “回头就知道了。”云硕淡然一笑,卖了个关子。 韩建示知道云硕不是任性妄为之人,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旁人也没办法介入,于是没有再多问。 兄妹俩人出去逛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只纯白的小骆驼,这事儿一下子轰动了侯府。府里年纪小的丫鬟小厮们听说后都纷纷跑来围观,消息很快传开,上头的小主子们听见了自然少不了来凑热闹。 韩钧当时就高兴的不得了,张开双臂连声喊:“我要上去!我要骑它!快抱我骑上去!” “谁敢!”韩芊气势汹汹的上前去,双手掐着小肥腰,怒目圆瞪:“谁敢骑我的小骆驼,我就骑着他在这侯府里转十圈!不行,一百圈!” 韩钧咧了咧嘴,不满的问:“至于吗?骆驼不就是骑的吗?” “不许骑!”韩芊伸手指着韩钧的鼻子:“你再敢说这样的话试试?” 韩钧长久生活在他小姑姑的淫威之下也没见过韩芊这么暴怒过,一时胆怯,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韩钧的奶娘忙上前来劝道:“小郡主别生气,咱们哥儿只是说着玩儿的,就算是你让咱们钧哥儿去骑他也不敢呢,这东西野性还没改呢,这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韩芊圆圆的小脸一扬瞪着韩钧的奶娘质问:“你说谁野性没改?” “哎呦,小郡主可别冤枉奴才,奴才是说着小骆驼。”韩钧的奶娘忙赔笑解释。 “你敢说我的小骆驼野性?我小骆驼哪里野性了?哪里野性了?它咬你了?踢你了?!”韩芊不依不饶的往前几步,继续质问。 奶娘没想到小郡主会如此计较这事儿,一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于是继续辩解:“呃……这,这没有经过驯养的畜牲,本就野性难改嘛……” “你才是畜牲呢!你是畜牲!”韩芊气急败坏的指着奶娘,不但小脸涨红,连眼圈儿都红了。 韩芊的奶娘一看这样也吓坏了,忙上前去蹲下身自把韩芊搂进怀里顺毛:“小祖宗,小祖宗……别生气,她不是那个意思……” “奴才……奴才该死。”韩钧的奶娘忙躬身认错。 韩芊却不依不饶的指着她,嗷嗷的骂着:“你骂我的小骆驼!你敢骂我的小骆驼!” “芊儿!”韩建示匆匆赶来,上前把韩芊从奶娘怀里接过来,捏住了她的小下巴,“好了,好了!” “三哥!她……”韩芊委屈的指着旁边的奶娘,愤愤的控诉,“她欺负我的小骆驼!” 大户人家的奶妈子一向比别的奴仆有体面,韩钧的奶娘是周氏的陪房,本来在侯府这边就是横着走的主儿,韩芊这小魔王一般都在公主府折腾,极少在这边发威,她平日里也没吃过小郡主的苦头,今儿见这位小主子毫无道理的朝着自己发飙,心里自然不舒服。于是她认错的态度自然就少了几分真诚。 韩芊小孩子自然看不懂奶娘脸上的不服,然韩建示却不是傻瓜。 不过一个奶娘而已,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奴才,小郡主都气得哭了,她还梗着脖子戳在那里,嘴上说该死,腰板儿挺得比谁都直,韩建示能怎能不生气?遂冷声叱道:“你哪里是该死,分明是该赏,就赏你在这里跪着陪着这两只小骆驼好好地反思反思吧。” 这奶娘听韩建示阴寒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刚好对上三爷冰冷的目光,一时吓得一个激灵,忙撩起裙子跪了下去:“求三爷饶命!奴才知错了!求三爷饶过奴才这次,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哎呦!这是怎么了?”人群外一声敞亮娇媚的女子叹息打断了奶娘的连声求饶。围观的众人忙散开,各向着来人行礼请安。 跪在地上的奶娘立刻转了个方向朝着周氏磕头:“大奶奶饶命,求大奶奶饶了奴才,奴才也不是有意惹小郡主生气的,求大奶奶看在钧哥儿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求饶。”周氏的笑脸立刻拉下来,“素日里都是我纵坏了你们!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来人把她拉下去先打二十班子给三爷出出气再说!” 旁边的人立刻答应着上前,奶娘立刻哀嚎起来。 韩建示忙抬手制止:“大嫂,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这规矩不能坏!”周氏坚持道。 “那就大嫂请随意,失陪。”韩建示抱着韩芊,头也不回的离开。 韩芊的奶妈子丫鬟等人都匆匆的朝着周氏福了福身,跟着那兄妹二人匆匆离去,剩下一群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周氏当着这么多人被韩建示甩脸色,一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生气的喝道:“还不散了,等着领赏么?!” 众人都慌张行礼散去,韩钧韩锦等小孩子也早就被各自的乳母丫鬟带走,只留下两个贴身丫鬟以及依然跪在地上的奶娘。 “大奶奶……”奶娘委屈的把脑袋低进怀里去。 周氏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回来指着奶娘骂道:“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奴才该死,求奶奶超脱!”奶娘这回知道自己是真的惹祸了,只是一味的磕头。 “你现在才知道?晚了!”周氏生气的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这府里她是呆不下去了,叫人收拾一下东西打发她出去吧。” “奶奶……奴才……奴才奶奶饶命……”奶娘瞬间绝望了。留在府里,留在小主子身边她就是大半个主子,被打发出去,她就是粗使的奴才,那就当真连那两只小骆驼都比不上了。 周氏皱眉看了她一眼,生气的转身走了。 丫鬟上前来劝道:“我劝嫂子还是别让奶奶为难了,你今儿不出去,难道要奶奶去长公主面前替你受气?你正经还想过好日子,就先出去忍耐几天,说不定小爷惦念吃你两口奶的恩情,哪天你又回来了。你今儿只管不去,长公主发了话,你可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尝试 且不说韩建示带着韩芊去了长公主那边的小厨房,叫厨娘拿了各种水果打成汁水果泥去喂小骆驼,却说太子跟韩家兄妹二人分开之后回府,一个人靠在榻上老半天都没说话。 陆太傅在旁边唠叨了一些琐碎事务之后,见太子没什么反应,便开始劝说:“老臣听说寿王已经请陛下赐婚,要迎娶宁侯府二姑娘为妻?殿下想一想,若是陛下应允了,寿王跟宁侯府联姻,这朝政局面将会怎样?” “太傅觉得父皇会赐婚吗?”云硕慵懒的翻了个身,反问。 陆机捻着胡子叹道:“陛下虽然还没下旨,但也没驳回。这就够那些人动心思的了。” “能动心思的人都是些糊涂虫,太傅何必计较。”云硕满不在乎的冷笑。但凡明眼人都应该明白皇上绝不会给寿王和卫恬恬赐婚,云贤明摆着是出了个难题给皇上,若是那些大臣们因此而趋炎附势去讨好寿王,换来的恐怕除了没脸就是圣怒。 “可是,皇上的态度这般暧昧,对殿下极为不利……” “我累了,太傅今儿也说了半天了,请喝口茶歇歇吧。”云硕听得烦了,便皱眉起身出去,把陆太傅一个人撂在那里。 陆太傅一脸的尴尬,看着太子消瘦修长的身影,心思一动,抬手把千寻叫到了跟前:“太子最近是怎么回事儿?” 千寻为难的笑了笑,说道:“太傅,您这话问的,太子怎么回事儿,那是我们敢胡乱猜测的呀?” “太子今天见了什么人?”陆机又问。 千寻只得实话实说:“太子今儿和忠毅侯府三爷以及小郡主去了马场。” “忠毅侯府的三爷不过是个闲人而已!”陆机无奈的摇头。 千寻看了看左右也没外人,便轻笑道:“太傅,咱们太子爷这几天心情不怎么好,你老人家还是少说两句吧。” “心情不好就对了,换谁心情都不能好。”陆机哼道。 “怎么说?”千寻笑问。 “太子爷龙性初成……算了,跟你说什么都没用。”陆机烦躁的挥了挥手,急匆匆的走了。 千寻看着太傅暴躁的身影,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喃喃自语:“龙性初成?什么意思啊?” “噗——”从外边进来的千夜听见这话忍不住笑着打了一记响指,“真是笨死了!怪不得爷总骂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我怎么不是男人?要不要我脱了裤子给你看看?!”千寻恼火的瞪过去。 千夜斜斜的瞥了一眼千寻,转身去自己拿起茶壶到了一盏茶,喝了一口,方笑道;“你扒光了给我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去给女人看啊。没经历过那事儿,你就不算是真正的男人。” “……”千寻被说的一愣,片刻后回味过来,猛地转身看着千夜,“你是说咱们太子爷……” 千夜失笑:“我说的是你,跟太子爷有什么关系?” “我懂了。”千寻伸出手指点了点,然后匆匆转身走了。 “你懂什么?”千夜莫名其妙的看着千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作主张的家伙。” 千寻出去了老半天,晚饭后方匆匆回来,身后跟着四个披着黑色斗篷里面却花红柳绿的女子,一进门便被千夜拦住:“这些什么人?你也敢往这里带?” “哎呀,没事儿,保证都是干净的。”千寻暧昧的笑了笑,推开千夜,“放心。” 云硕此时已经用过晚饭也沐浴过,只穿了一身家常衣裤在灯下看书,千寻进来后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属下回来了。” 云硕头也没抬,淡淡的问:“你做什么去了?” “属下看殿下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找了几个能让太子开心的人来。” “嗯?”云硕听了这话立刻抬头看过来,看见千寻身后的四个女子时,玩味的摸了摸下巴,“千寻,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哈?” “属下自作主张实在该死,但属下也是一片好心,求太子殿下……”千寻说着,转身看了看身后已经跪下的女子,又笑着躬了躬身,“太子殿下也没必要这般苦熬着自己。” “滚。”云硕冷冷的挑了挑下巴,“自己去刑房领二十鞭子。” “呃……是。”千寻立刻苦笑着躬了一下身,转身出门。临走时不忘朝着那四个女子挥挥手,示意她们也跟着一起滚。 四个女子慌忙起身要走的时候,却听见头顶上传来那个让她们惊慌到颤抖的冰冷声音:“你们留下。” 千寻脚步一顿,抬头朝着门口的千夜露出狡猾一笑。千夜给了他一个嘲讽的微笑,用手势提醒他还有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二十鞭子的大餐呢。 二十鞭子么,能换的太子开心,也值了。千寻满不在乎的伸出手臂楼上千夜的肩膀,两个人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两个烦人的家伙都出去了,云硕烦躁的心思也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傻瓜,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两天心烦气躁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一静下来就想起那张胖嘟嘟的圆脸,这让踌躇满志年轻有为的太子爷很是抓狂,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必须得想个办法制止。 或许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云硕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四个女子,沉默了半晌,方缓缓地说道:“都抬起头来。” “是。”四个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却低垂着视线不敢往上看,犹如乖巧的祭品。 这四个女子自然都是良家女,被卖身之后干干净净的留着,好吃好喝琴棋书润养着,只等着有人出大价钱买了去或献上,或者别有他用。千寻还不至于糊涂到什么人都往太子府里带。 云硕看了她们一眼,便默默地笑了;千寻这混球虽然不办事不靠谱,但眼光还不错。选的这四个女子都算的上是角色。 “起来吧。”云硕说着,转身走到榻上去,缓缓地落座。 “是。”四个女子整齐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硕抬手拿起炕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的说道;“过来。” ------题外话------ 劳动节了……劳动人民的节日啊! 祝我节日快乐吧亲爱滴们,我是劳动者,劳动最光荣! o(n_n)o哈哈~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秘密 四个女子又低低的应了一声,其中两个上缓步上前去。一个跪在云硕脚边要给他捶腿,另一个半跪在榻上想要给他捏肩。 脚边的那个双手刚搭上云硕的腿,云硕便下意识的抬脚把人踢开,听见一声惨呼之后,喝酒的云硕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回头看看旁边吓傻了的另一个,蹙眉道:“不要碰我。” “……是。”准备捏肩的女子赶紧的往后退了退,免得这位爷再挥手给自己一拳。 被踢到地上去的那一个捂着胸口缓缓地跪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欠身道:“奴婢该死。” “你下去吧。”云硕知道自己腿上的力量,这女子怕是伤的不轻。 女子如蒙大赦,忙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剩下三个人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硕自顾喝酒,一壶酒没多会儿就喝光了。再看身边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一挥手,吩咐道:“都下去吧。” 三个女孩子顿时舒了一口气,忙齐声应着,匆匆退下。 看着人家逃也似的背影,云硕自嘲的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转身躺在榻上呼呼睡去。 被抽了二十鞭子的千寻第二天早上没能起得来,千夜却抱着一颗八卦的心思跑来打听,却听太子书房当值的小太监说他们走了没一会儿,一个姑娘就被太子踹了窝心脚出来,然后另外三个也跟兔子一样从屋里逃出来的,看来太子爷非常不高兴。 “哎呦,这可怎么好。”千夜听了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千寻已经被抽了二十鞭子了,难道还得再抽二十鞭子? 小太监看着千夜一脸的为难,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太子爷不喜欢这样的。” “那你说爷喜欢什么样的?”千夜看着这个从小服侍太子从宫里跟出来的小太监,为难的叹道,“不管太子爷喜欢什么样的,咱们都能给他找来——只是,这个事儿谁能说得准?” 小太监叹了口气,又竖起大拇指:“要奴才说,昨晚那四个姑娘真叫一个俊,一个赛一个的标致,美的也各有千秋,寻爷那真是用了心的。” 千夜哼道:“那还用你说?咱们给太子爷办事,何时不用心过?” “所以,这问题可能不在姑娘们身上。”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在千夜耳边说道。 “你……”千夜大吃一惊,一把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太监,怒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小太监暧昧一笑,没说话。 “你,你该不会说咱们爷……”千夜伸手抓住小太监的后脖颈子把人拎到旁边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问:“你他娘的把话说明白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小太监呲牙咧嘴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贴近了千夜,低声说道:“奴才这也是猜的,不一定准啊!” “你他娘的有屁快放!信不信我把你的蛋黄子挤出来!”千夜急了。 “嘿嘿,奴才没蛋了。” “我抽你!”千夜抬手作势要打。 “哎哎——别介!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快说!”千夜又照着小太监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我是想说,或许太子爷不喜欢女人?” 千夜听了这话一愣,然后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太监一把推开,暴喝道:“放你娘的屁!” 太子爷不喜欢女人难道还能喜欢男人?!这句话在千夜的心里打了个转儿就被他狠狠地压下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可是太子爷,未来的皇帝,天下之主! “再他娘的胡说八道,小心老子先活剐了你!”千夜狠狠地告诫小太监。 “是是是!奴才知道了!知……知道了!”小太监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混账的话,这话儿不管真假,若是传出去,他们可都别想活了。 “滚!”千夜一脚踹到小太监的屁股上,把人踹出去七八步远。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屁股,一言不吭圆溜儿的滚了。 千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身跳上假山石靠在明媚的晨曦里无语望天。他心里简直要愁死了,急死了!刚刚虽然呵斥了小太监,但他的心里却也隐隐为这事儿担忧——若是昨晚那样的姑娘都不能让太子爷动心,那太子爷还真有可能不喜欢女人……这可怎么好! 太子府里,太子爷心情不好脾气暴躁,身边的两个亲随一个被抽了二十鞭子趴在床上养伤,另一个忧郁沉闷苦苦思索,这气氛简直压抑的无可附加。 不过这压抑的气氛没有多久就被皇上的一道旨意给冲散了——江南一位富商之家惨遭灭门之灾,当地知府却查不出个头绪来,事情惊了天,皇上派太子和都察院按察使一起去江南料理此事。太子爷的那点小烦恼还没来得及反刍就收拾行李匆匆赶去了江南。 相反,韩芊此时却高兴地很,因为厨房果然给她弄了果汁果泥,她正被韩建示抱着喂她心爱的小骆驼喝果汁呢。小骆驼吧嗒吧嗒的喝,韩芊的大眼睛笑成了两条线。 “好甜哒!乖乖喝哦!”韩芊双手吃力的端着大瓷碗,里面是厨娘磨的浓浓的果汁。 “这小骆驼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咱们小郡主这般喜爱。”旁边的奶娘心疼的看着韩芊的小手小胳膊,无奈的叹息,“我还说让他们少弄些,这么一大碗,该多沉哪!我们小郡主这都端了好一会儿了。” “快点吃啦!我叫人在里面放了糖哦!好甜哒!”韩芊的胳膊的确已经酸了,手里的碗晃了晃,几乎端不住。 “小祖宗,给我吧。”奶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去劝道,“奴才替郡主端着也是一样的。” 韩芊的确是端不动了,便把大碗给奶娘,又不放心的叮嘱:“奶娘你多点耐心哈!” “知道了!您放心吧。”奶娘无奈的笑了笑,心想小骆驼再难缠也比不过小祖宗您哪!我连你都伺候了,还伺候不了一个小骆驼?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考试 “手酸了吧?”韩建示抱着韩芊转身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她放在腿上,给她揉小胳膊,“你呀!心里除了这两只小骆驼在没有旁的了。” 韩芊甜甜一笑:“哪有,我还记得三哥呀。” 韩建示扁了扁嘴巴,哼道:“你记得我是因为要我抱着你来喂你的宝贝小骆驼吧。” “我也是想着早点喂他们长大一点,好送一只去给恬恬姐姐呀。”韩芊笑着搂住韩建示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哥哥好。” 韩建示苦笑摇头:“鬼丫头,机灵鬼儿一样!” “你要送现在就能送,干嘛还要喂大一点?难道宁侯府的人还养不好一只骆驼?” “说的也是哦。” “要不这就给他们送去?”早点送走一只也能省点心。 “今儿?”韩芊回头看了一眼两只小骆驼,很是不舍的咬了咬唇,噘嘴道:“要不明天吧。” “那我叫人去宁侯府知会一声,也好让他们早些给小骆驼收拾屋子。” “行。”这事儿很重要,韩芊立刻点头答应。 韩芊送给卫恬恬一只纯白的小骆驼,这让宁侯府卫恬恬以下的孩子们全都很高兴,连一向沉稳的卫靖遥都过来凑热闹。 “大哥!怎么样?好不好看?!”卫曦月拉着卫靖遥的手臂问。 “这小骆驼长得真俊。”卫靖遥点头微笑。 “等它长大一些,就可以驮着我上街了。”卫曦月高兴地说道。 卫靖遥看了那边的韩建示一眼,轻笑道:“驮着你上街?这可是小郡主送给姑姑的。” 卫曦月满不在乎的哼道:“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姑姑的,我也可以骑嘛。” “可是姑姑总会要嫁人的呀,她出嫁的时候,这只小骆驼就会跟着她走喽。”卫靖遥悠悠的叹道。 卫曦月眨了眨大眼睛,用力想了想,又道:“那也没关系,反正小姑姑不会跟大姑姑一样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还是会在京城的嘛。” “说的也是。”卫靖遥点了点头。 众人都围在一起对这只小白骆驼指指点点时,宁侯夫人听见消息也来了。 姚夫人不喜欢太过规矩,所以她是悄悄地站在众人背后的,大家都只顾着逗小骆驼,也没人看见她,还是被韩建示抱在肩上的韩芊偶然一回头看见她,甜甜的叫了一声:“夫人!”众人才纷纷回头,匆匆行礼。 “都起来吧。”姚夫人淡雅的笑着朝着众人抬了抬手,走到小骆驼跟前伸手去摸了摸小骆驼背上的驼峰,笑道:“这小家伙真漂亮。” 韩芊立刻邀功:“太子哥哥送给我两只,我送给恬恬姐姐一只。” 姚夫人的笑容一窒,扭头看向卫恬恬。 卫恬恬却从容的笑着举着手里的葫芦瓢喂小骆驼吃拌了糖的炒豆面,小骆驼对甜的东西好像特别喜欢,但它毕竟是沙漠里的生物,不是太喜欢果汁,好像更喜欢舔食这种糖拌的炒豆面。 姚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看来女儿已经想通了,那么她也该放心了。 而事实上,听到‘太子哥哥’这四个字的时候卫恬恬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只不过不是这会儿,韩芊一来就跟卫恬恬说骆驼是太子送的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卫恬恬早就把自己的那点依依之情藏了起来,所以心细如发的姚夫人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大家围着小骆驼说笑了半晌,韩芮笑着走到姚夫人身边,褔身回道:“太太,已经午时了,该用午饭了。” “好,让这小家伙也休息一会儿吧,咱们别围着它了。吃饭去!”姚夫人又摸了摸小骆驼的脖子,转身带着儿子女儿媳妇以及孙子孙女以及韩家两位客人一起往前面去。 因为人多,男女便分开两席。韩建示由卫凌浩卫凌沣等人陪着在外边,韩芊便被姚夫人带在身边。 看着身边扭来扭去没一刻消停的韩芊,姚夫人笑问:“你这丫头这阵子只知道玩儿了?我教给你的那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口诀都忘了吧?” “没有呢。”韩芊立刻老老实实的坐回来,说道,“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听他们读一遍,现在已经会背二十句了。” 说话间,丫鬟已经开始上菜。 姚夫人指着桌上的一道盐水杏仁问:“你知道杏仁忌讳跟什么东西一起吃吗?” “杏仁不适合与猪肉,狗肉同食,最好也不要与小米和板栗同食。”韩芊认真的回道。 “嗯,不错。”姚夫人满意的点头,“那豆腐呢?豆腐最好不要跟什么一起吃?” “豆腐……不能跟菠菜一起吃。” “为什么?”旁边的卫恬恬笑问。 “……我不知道。”韩芊挠了挠后脑勺,低下了头,“我忘了。” 姚夫人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伸手揉了揉韩芊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咱们现在且不管他为什么,只要知道一般的禁忌就好了。我再问你,羊肉跟什么食物搭配对身体好?” 韩芊摸着圆圆的双下巴,一边想一边说道:“羊肉……羊肉最好跟蔬菜搭配了。嗯,冬瓜,莲藕,茭白?还有白菜,菠菜什么的。哦,还有萝卜,萝卜和羊肉在一起吃对身体很好。” “药材呢?”姚夫人满意的微笑着。 “药材……枸杞,杜仲,党参也可以,这个要根据身体的需要啦……那什么虚火的人……哎呀,我记不清楚了……啊,吃过羊肉最好不要喝茶,尤其是浓茶,对身体很不好。” 姚夫人考校韩芊,卫恬恬,卫曦月以及韩芮等人都在一旁不出声,只笑着看。 屏风外边的男人们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韩建示无奈的笑着摇头,卫凌沣笑道:“还不错,不记得就说不记得,至少没乱说。” 韩建示笑道:“她也就这个长处了,不知道的就不会乱说。” “这是最可贵的地方。”卫凌浩笑道,“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姐夫过奖了。”韩建示忙笑着摆手。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卫凌浩问韩建示,“老五已经成家了,下面就剩下你跟老六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打趣 韩建示一怔,低头笑道:“我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对于姻缘一事,一来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再者,便是随缘了。” “长公主和侯爷也真是纵着你。”卫凌沣笑着给韩建示布菜,又问,“难道你就不想出来做点事情?” 韩建示轻笑道:“家里有大哥和二哥顶着呢,再说,我也没什么本事,也不喜欢被束缚,只怕没人喜欢我这样的下属,做不好倒是给家里添乱。” “你呀!也不小了,就只想着玩?”卫凌浩笑道。 “其实我很想出去走走,只是怕母亲不同意。” “出去走走很好。”卫凌浩点头赞道,“读万卷书还不如行万里路,其实出去走走比闷在家里强,可能长公主怕你受不了那份苦。” “受苦也是一种经历嘛。”韩建示笑道,“不过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至少能顾得上自己。再说,出去走走是为了长见识,又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对吧?” “说的不错。”卫凌浩笑道,“只可惜我没这个机会。” 卫凌沣却笑了:“我已经想好了,过了年就去西南一代走走。据说神农山里有很多珍稀药材。” “真的?”韩建示的眼睛立刻亮了。 卫凌沣长眉一挑,笑问:“怎么,你有心跟我一起去?若是这样也刚好,有你这位侠士跟着,我也不怕那些豺狼虎豹了。” 韩建示忙拱手笑道:“承蒙三爷看得上,我还真想跟你一起去,跟您一起,我至少不担心生病中毒回不了家。” “瞧你这话说的。”卫凌沣笑着摇头,“那你现在可以回去请示长公主了,不管怎么说,也要长公主点头我才敢带你走。” 韩建示举起酒杯,笑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屏风里面,卫恬恬从韩建示说想出去走走开始便开始注意他们的谈话,听到后来,便忍不住笑了。 韩芊刚被姚夫人考校,没顾上听,因问:“姐姐你笑什么?” “我笑明年怕是没人陪你玩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三哥要出去游历江湖咯。” “什么是……游历江湖?”韩芊好奇的问。 卫曦月笑道:“就是出去玩啦!到处逛!又好吃的好喝的都尝一尝,好玩的也都买回来。” “那我也要去啊!”韩芊立刻来了精神,有好吃好玩好喝的?那么好的事情怎么能少的了她韩芊? “你别听那丫头胡说,可没那么好。”姚夫人忙笑道:“外边有很多坏人,会抢银子,下药害人,还有那深山老林课不比我们的花园子,那里会有豺狼虎豹,蛇鼠虫蚁什么的,随便一个什么小玩意儿咬你一口都有可能丢了性命,可不是小孩子们想去就去的。” “真哒?”韩芊被吓得不轻,抱着小碗都顾不得吃了,“那哥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小舅舅武功不是很厉害吗?”卫曦月再次插嘴。 “对哦。”韩芊放心了,开始低头吃她小碗里的松子玉米。 “那,小舅舅武功那么好都不能保护我们吗?”卫曦月又看向姚夫人。 姚夫人无奈的笑道:“加上你们这样的拖油瓶,武功再好有什么用?如果你们也想出去游历,那就趁现在好好地吃饭,有一个好身体,再多学点本事,就算比不上你大姑姑,至少也要学会照顾自己才行吧?” “好吧。”卫曦月终于被说服了。 卫恬恬却笑着看向姚夫人。 姚夫人斜了女儿一眼,轻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跟着去。” “我可以照顾自己啊。”卫恬恬笑道。 姚夫人夹了一片莲藕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半晌才轻笑道:“再说吧,也要你三哥同意带上你才行。” “那我自己去跟三哥说。”卫恬恬低声说道。 姚夫人笑着点头:“行,只要他同意带你,我就给银子。” 卫恬恬立刻追了一句:“娘,我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再扯着父亲的名头阻止我。” “嗬!你这算是将我的军吗?”姚夫人笑问。 “人家哪儿敢啊!”卫恬恬噘嘴跟她亲娘撒娇。 姚夫人爱怜的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先去说服你三哥再说。” “你该不会是想?”卫恬恬立刻想到了什么。 姚夫人失笑:“你个死丫头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跟你三哥说什么。我也希望你能出去散散心,不过你确定你三哥会照顾好你?” “没关系,我三哥会照顾好恬恬姐姐的。”韩芊忽然插嘴,小丫头瞪大了圆眼睛认真又大声的说道:“我三哥可好了,很会照顾人的!姐姐你放心,就算是有狼啊虎的也不用怕,我三哥会保护你的。” 这下,连屏风外边谈笑的男人们都住了嘴。 里间外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片宁静。 “噗——”韩芮先笑了。 “哈哈……”姚夫人也跟着笑了。 “哈哈哈……”外边的卫凌浩卫凌沣两兄弟也笑了。 然后,卫曦月以及卫靖遥等小孩子们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三个人没笑。 韩建示当然很想笑,可他努力忍着,因为这个时候他若是笑了会让里面的某人面子上抹不开。 卫恬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管伸手去拧韩芊的脸。韩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完全不知道大人们都在笑什么,一边躲着卫恬恬一边大声强调:“我说真的呀!我没说谎。”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韩芮笑着把韩芊搂进怀里,“我们芊芊从来都只知道说真话,绝不会说假话。” “就是嘛。”韩芊不满的看了众人一眼,“那你们笑什么?” “我们开心嘛,所以要笑。”韩芮一边解释一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卫恬恬的脸上早就飞起了红霞,看众人还在笑,她所幸丢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要走。 韩芮忙一把拉住她:“哎呀这就恼了?芊芊小孩子不懂事,妹妹就这样走了,岂不是也小孩子气了?” “那你还笑?”卫恬恬气得跺脚。 ------题外话------ 噢!青年节!祝我这位大好青年节日快乐哈~ 当然还有你们这帮小妞儿们!节日快乐!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哦!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教女 “好啦,我们不笑了。”韩芮说着,自己先忍住了笑,又转身劝姚夫人:“太太,妹妹恼了呢。” 姚夫人也止了笑,拿了茶盏喝了一口,方道:“好啦好啦,吃饭,大家都吃饭。” 卫恬恬这才转身回来坐好,大家继续吃饭。 韩芮怕卫恬恬面上过不去遂拿了韩芊跟姚夫人学养生膳食的事情岔开,韩芊自然愿意天天住在宁侯府,这样她不但可以跟卫曦月呆在一起,还可以每天去看看邵俊聪的小云豹。 想到小云豹,韩芊又想起了云硕,心里琢摸着太子哥哥送了自己一对小骆驼之后是不是就没有云豹了?他好像没说用小骆驼代替云豹的吧?下次见了他得问明白咯。 一时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韩建示和韩芊在宁侯府玩了一整天,直到用过晚饭后才离开,韩建示送韩芊去长公主府一并去给母亲请安。长公主知道他们两个从宁侯府回来自然高兴,因问:“宁侯夫人在家么?你们一天都不回来,都玩了些什么?” 韩芊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巴拉巴拉颠三倒四的说个没完没了,韩建示只坐在一旁笑着听,也不插嘴。 长公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了卫凌沣想要年后去西南游历,韩建示想要跟随,而卫恬恬也想跟着一起去的事情。于是笑道:“这是好事儿啊,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可是我也想去。”韩芊搂着长公主的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不能去。”长公主笑着摇头。 “可是三哥跟恬恬姐姐都走了,家里还有谁陪着我玩啊?” 长公主好笑的反问;“家里那么多人,谁不能陪你玩啊?” “可是他们都不愿意跟我玩。” “你乖一些不就好了?整天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的,人家不是不愿意跟你玩,是不敢跟你玩吧?”长公主无奈的笑道,“我听说你昨儿又欺负钧儿了?” “哪有!分明是他欺负了我的小骆驼!”韩芊委屈的辩驳。 长公主把女儿从怀里巴拉出来,正色问:“骆驼重要,还是亲人重要?” “……”韩芊不敢说骆驼比亲人重要,但也不想说韩钧比小骆驼重要,所以沉默了。 长公主显然不想罢休,依然冷着脸问韩芊;“就为了一只小骆驼,引得家里要往外赶人了,吵吵嚷嚷,鸡犬不宁的,这样你会开心吗?” 韩芊扁了扁嘴巴,吭了半晌方道:“那是太子哥哥送我的礼物。” “太子送的东西别人就不能碰吗?”长公主听了这话更生气,她不想自己女儿的心里生出那种攀附的心思来。 “小骆驼很小啊!”韩芊又低声说道。 “说到底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了?”长公主用更严肃的目光看着女儿。 韩芊忽然间一低头,直接靠近了长公主的怀里,然后用力的抱着她,不吭声。 “又来这一套。”长公主无奈的搂住她,低声叹道:“你现在虽然还小,可也是要一天一天的长大的。你要记住一件事情,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亲人更珍贵。将来我跟你父亲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这世上能真心疼你的也只有你哥哥嫂子以及侄子侄女们。难道你还指望着你那一对小骆驼陪你一辈子吗?” 韩芊依然不吭声,只是往长公主的怀里靠的更紧。 “妹妹知道错了,母亲就原谅她这次吧。”早就在长公主开口教训韩芊的时候就站起来的韩建示,终于找到机会说话,“而且天气也不早了,还请母亲早些安歇。” “反正总有你们宠着她。”长公主拍了拍韩芊肉嘟嘟的屁股蛋子,低笑道:“还不起来去洗漱?今晚不睡觉了?” “父亲怎么还没回来?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韩芊从母亲的怀里爬出来,变成了乖宝宝。 “你父亲有事,后天差不多才能回来。你今儿就跟母亲一起睡吧。” “噢。好。”韩芊答应着,转身朝着奶娘张开手臂。 奶娘忙上前来把她抱去洗脸换衣裳。 长公主又对韩建示说道:“既然决定要出去走走,就好好地准备一下,别到时候缺这个少那个的,苦了自己,也让家里人担忧。” 韩建示笑道:“母亲说的是。不过还有一个冬天呢,慢慢准备也来得及。” “昨天你跟太子去了马场,说什么了没有?”长公主又问。 韩建示点了点头,把云硕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跟长公主说了一遍。 “他也真是可怜。”长公主淡淡的笑了笑。 韩建示想了想,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家里以及朝中的事情儿子都不懂。不过儿子觉得,太子深藏不露,论城府的话,寿王,醇王和襄王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而且他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所以我们……” “你说的不错。不过如今陛下尚健在,一些事情我们能避开就暂时避开。毕竟有些事情是连皇上都忌讳的。”长公主笑了笑,转了话题:“罢了,不说这个,你觉得卫家的二姑娘怎么样?” 韩建示低头想了想,说道:“儿子觉得她很好。真的很好。” “可愿意娶她为妻?” “如果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自然很好。” “宁侯府的规矩你该知道,娶他们家的姑娘,这辈子可就不能对别的女子有什么想法了。别说宁侯和那几个小爷们,就宁侯夫人那脾气也容不得。” 韩建示听了这话失笑摇头,说道:“儿子本来就没打算在许多女人之间周旋——太累了。一生得一人,能真心相待,白首不离,便足矣。” 长公主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好。你这样想,为娘我就放心了。” 母子二人说话的工夫奶娘已经把韩芊收拾干净给送去了卧房,韩芊在帐子里伸着脖子喊:“娘!要睡啦!” 长公主便笑着对韩建示说道:“你去吧,我也要歇了。” “请母亲安歇。”韩建示恭敬的行了个礼看着她起身下榻,转过屏风进了卧房,才转身离去。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出事了! 韩芊被长公主教训了一顿,这段时间老实了不少,韩钧白天去家学读书,也不怎么过来,韩锦一个小丫头也不会惹到她,韩芊的大半心思都在那只小白骆驼身上,长公主府里安静了许多。 天气渐冷,当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去,便意味着冬天即将来临。 这日,周氏和封氏一早起来过来给长公主请安,韩芊居然还规规矩矩的叫了两声:“嫂子。” 因为韩钧奶娘的事情,周氏心里一直不怎么痛快的,但当着长公主的面她也没敢怎样,随便笑着夸奖了两句便应付过去。封氏却笑着凑上去:“妹妹这头发还没梳好呢?” “就快好了。”韩芊笑眯眯的看着她美丽的二嫂,一手举起一朵珠花,问:“二嫂,你说我带哪个好看?” 封氏选了那串红珊瑚珠花,笑道:“打扮那么好看是要出门吗?” “不是啦。”韩芊笑着把红珊瑚珠花交给身后的丫鬟,对着镜子里的封氏扮鬼脸。 封氏笑着接过丫鬟手里的梳子,说道:“我来给妹妹梳个发辫。” “啊?”丫鬟惊讶的笑了笑,把手里的象牙梳子递给了封氏。 封氏接过梳子来把丫鬟梳的发髻打散,把韩芊那一头软软的黑发分成很多股,变成细细密密的小辫子自然的垂下来,还选了赤金流苏稀稀落落的编进小辫子里,韩芊小脑袋一晃,小辫子甩来甩去,金流苏星光闪闪很是耀眼。 “哈哈!好看!”韩芊得意的笑道。 长公主和周氏也都扭头看过来。长公主也很喜欢韩芊这个样子,因笑道:“你二嫂子真是心灵手巧。” 封氏忙笑道:“长公主过奖了,我只是偶然想到这样梳头,更显妹妹活泼可爱。” 周氏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借着转身的空儿掩饰了过去。 梳洗完毕,长公主叫传饭。 两个儿媳妇按规矩要站着伺候着长公主母女吃饭,然长公主却指了指下手的座位:“你们都坐下吧,一起在这里用饭,人多了也热闹些。” 周氏和封氏便一起应声坐下来,当年不敢只顾着吃,大部分时间还是要给婆婆和小姑子布菜盛汤。 韩芊虽然是个有美食就万事皆足的吃货,但长公主素来不许她吃太饱。 不过一刻钟的时候,长公主便放下筷子要茶漱口,旁边的丫鬟忙递上漱口茶,长公主吐了茶,回头之际刚好看见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瞧,于是蹙眉问:“谁在外边?” 旁边的王嬷嬷便走到门口去问:“长公主问,谁在这里?” “啊,是奴才。”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忙欠身应道。 “原来是你。”王嬷嬷看着婆子是周氏从娘家带来的人,便点了点头,“又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追到这里来了?” “这个……是有点急事,嬷嬷能不能帮奴才传个话儿,请我们大奶奶出来一下?” “你真是越来越懂规矩了。”王嬷嬷淡淡的笑了笑,转身进去了。 长公主听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周氏,因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叫进来说不就成了?难道侯府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背着我?” 周氏忙欠身赔笑:“儿媳不会调教人,惹长公主生气,真是该死。” 封氏已经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使眼色,让她去门口传话。 那婆子进来看周氏的脸色阴沉着,忙跪下请罪。 长公主因问:“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说来我听听。” 那婆子支支吾吾的说道:“也没什么……是奴才,奴才家里有些事儿,想要跟奶奶告假……” “嗬!你们奶奶的规矩还真是大!奴才们告假的事情都得回道跟前来呢?那边府里得管家娘子都是死的吗?”长公主好笑的看着周氏。 周氏则转身厉声呵斥那婆子:“你是睡迷糊了还是发烧了?不然就是糊涂脂油蒙了心?竟敢在长公主面前遮遮掩掩的不说实话!” “奶奶恕罪,奴才……奴才找奶奶并不只是告假,是……是还想跟奶奶这里借点银子……奴才家里,真的出了大事儿了。” 听了这话,周氏的怒气方才压住,因问:“你实话实说多痛快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要借多少银子?” “要……要借二百两。” “何事要这么多钱?” “奴才的哥哥早起来说,我那不争气的侄女……寻了短见!” 周氏听了这话忍不住呆住,半晌才问:“你侄女……因何寻短见?她……死了?” 这婆子的侄女是韩建申房里的大丫鬟,前些日子因为病了被爹娘接回家去住着,这都个把月了还没回来,怎么就忽然寻短见? “好像是没……没死。” 周氏暗暗地舒了口气,没死就好。 长公主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却轻叹道:“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儿,老大媳妇,你快去瞧瞧吧。” “是,媳妇这就去。”周氏忙答应了一声,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带着那婆子退了出去。 长公主看着那主仆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转头对封氏说道:“老二媳妇,你也回去吧,你大嫂有事,那边侯府的事情你多上心。” “是。”封氏忙褔身应道。 百无聊赖的韩芊看着封氏还要走,忽然说道:“二嫂子,我跟你去玩。” 长公主低声叱道:“你嫂子忙着呢,你别跟去添乱。” 封氏笑道:“不妨,难得妹妹喜欢跟我去,不如就去,我那边小厨房昨晚刚用炖了老鸭汤。” “用什么炖的?”韩芊立刻颇有兴趣的问。 封氏弯腰摸了摸韩芊头上的小辫子,笑道:“用沙参玉竹一起炖的,妹妹喜不喜欢呢?” “喜欢!”韩芊的眼睛立刻亮了。 长公主因想着别的事情,遂叹道:“你一听见吃的就什么都不顾了!罢了,便跟着你二嫂子去吧,这几天一直在我跟前腻歪,也闷坏了。” 封氏便叫跟自己的婆子抱了韩芊,微笑着向长公主行礼告退。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退庚帖 跟前没了旁人,长公主的脸色便渐渐地阴沉下来。 王嬷嬷忙上前来,低声问:“长公主,奴才要不要派人去?” “想不到她会寻短见。”长公主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方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王嬷嬷又低声说道:“那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个时候落胎,大人就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怕也会落下病根儿。” “我无心害她,只是……”长公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王嬷嬷忙劝道:“长公主别这样说,是她自己贪心作祟,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纵然没有咱们,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的。” 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靠在榻上不再说话。 王嬷嬷也不敢多说,只安静的退到了一侧。 …… 却说周氏主仆从长公主这边出来,一路急匆匆的回了侯府,一进门周氏便转身抽了那婆子一记耳光,怒声骂道:“你个糊涂东西!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胡说八道!” “奶奶!是奴才糊涂,不过——真的出事了啊!娇红……娇红不好了!” 周氏皱眉,不屑的说道:“不就是流产吗?她一个通房丫头这个时候有了身孕,那孩子自然是留不得的。” “不是孩子……是大人!娇红的命怕是也……也保不住了!奶奶,求您开恩,赶紧的想个办法吧!我那哥哥嫂子可就着一个女儿……她若是没了命,我那哥哥嫂子也没法活了!” 周氏一呆,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不过是落胎而已,那些人应该有经验的!” “奴才也不知道……求奶奶开恩,让奴才回去瞧一瞧那孩子。” “翠儿,拿二百两银子来。”周氏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又叮嘱道:“你带两个人去,那边有什么事及时叫人回来跟我说。” “谢奶奶!谢奶奶!”婆子千恩万谢的磕头,接了银子匆匆的走了。 周氏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去榻上坐下,翠儿端了一盏热茶递上来,低声劝道:“奶奶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儿也是各有天命罢了。” “娇红是什么时候有了身孕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事儿又是怎么闹出来的?”周氏接过茶来也没心思喝,转手放在旁边的炕桌上。 翠儿点头,低声说道:“这事儿瞒的这么紧,其中必有蹊跷。以二太太的敏锐,那娇红若无人照应,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关键是……建申跟卫家二姑娘的婚事刚好是关键的时候,若这件事情传到宁侯夫人的耳朵里,这婚事可就黄了!” 翠儿也恍然大悟:“奶奶说的是呀!那咱们赶紧得去跟二太太透个气儿,叫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巴!” “哼!”周氏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怎么管?这事儿好像我们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们何必还要去多嘴?” “奶奶的意思是?”翠儿看着周氏的脸色,心想主子总不会跟二太太姑侄两个也翻脸吧? “算了!你叫人关注着长公主那边的动静,这事儿可千万别传到她的耳朵里……等等!这事儿该不会是她……”周氏的脸色忽然变了。 翠儿也立刻想到了这一层,低声道:“……这还真有可能。” “不是可能,是肯定。”周氏冷笑道,“长公主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那咱们?”翠儿试探着问。 周氏悠悠的叹了口气,侧身靠在软垫上,无奈的说道:“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瞧吧,建申跟卫恬恬的事儿就不用想了。” “奶奶说的是。”翠儿点了点头,蔫蔫儿的站在了一侧。 既然是有心而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娇红果然命苦,为了这个三个月大的胎儿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虽然只是个丫鬟,但也是韩建申身边服侍了多年的丫鬟,再加上她的爹娘这些年也受重用,在外边替勇毅候府管着一些生意,也有点头脸。家里死了人,纵然惊动不了上头的主子,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把这事儿抹过去。 再加上宁侯府这边在太医院和国医馆都是嫡系密布的,所以宁侯夫人很快就听说了韩建申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怀孕落胎而大出血送了性命的事情。 “把韩家的六爷的庚帖送回去吧。”姚夫人躺在藤编摇椅上,向坐在对面的宁侯爷说道。 宁侯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了许久也没翻页,似乎是睡着了,听见夫人说话便懒懒的回了一声:“嗯。” 姚夫人想了想,又问;“勇毅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宁侯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的圆几上,随手拿了茶盏来吹了两下,缓缓地品了一口。 “自然是关于他那儿子跟恬恬的事情,就一句也没提过?”姚夫人疑惑的问。 “没有,儿女的婚事不都是你们女人们的事情吗?我们在外边怎么好谈这些事情?再说,勇毅候阵子被皇上派去了北边巡防,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姚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叫人把他儿子的庚帖送回去了。” “送回去就送回去,你也不是惯会看人脸色的,怎么这回这么小心起来?”宁侯笑着起身走到夫人身后,开始轻轻地揉捏她的肩膀。 姚夫人轻笑道:“我还不是怕你出去难说话?你们男人不都是要面子嘛?” “夫人贤惠。”宁侯笑道。 “哼。”姚夫人扁了扁嘴巴,抬手点了点脖颈,“这儿,这儿不舒服。” “好。”宁侯立刻放开肩膀攥起拳头去揉她的后颈,又问:“手劲儿重不重?” 姚夫人无奈的笑道:“不够,再重一点,这么多年了,就这么点儿事还掌控不好力道?” “这个位置很脆弱的,你该是知道,若是手重了可要出大事儿。” “没事儿,我有数。”姚夫人享受的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她才忽然睁开眼转头问:“唉,你觉得韩建示那孩子怎么样?” ------题外话------ 给大家推荐新签约作者的文《皇上请驾崩》,初来乍到不容易,请大家移步支持一下,替作者[含情沫沫]谢谢大家。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家常话 宁侯停下手来走到她跟前,无奈的笑问:“你就这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其实我更想多留她两年。” “你当我不想啊?可是有一句话叫女大不中留你知道吧?而且,就算是婚事定下来,那也还可以把婚期往后拖两年的嘛,建示那孩子年龄也不大,长公主应该也不着急。” “你不是一向主张尊重孩子的想法吗?恬恬自己怎么说?” 姚夫人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她?她的心里怕是还装着别人呢吧。这事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忘记的。” 宁侯拿了茶盏递给夫人,自己也转身再旁边坐下,理了理衣襟方道:“说起这事儿,我正想问你呢,怎么老大和老二这阵子都跟太子有所往来?” “是的。”姚夫人点了点头,又忽然笑了:“太子答应不招惹恬恬。” “这是什么话?”宁侯一怔之后瞬间便明白了姚夫人的意思,也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若是真心喜欢的话,又何必这样折腾?我倒是愿意遂了女儿的心愿。” “你呀!”姚夫人摇了摇头。 “我怎么了?难道凭我卫家子孙,还保不住女儿的一生平安?” “这还没老呢,就糊涂了。”姚燕语无奈的笑着,“当初陛下给想要给依依赐婚的时候,你不是挺明白的吗?” “那怎么一样?依依喜欢的是凌霄,我当然支持女儿的决定了。可恬恬喜欢的是太子……” “十来岁的小孩子,那点朦胧的好感也叫喜欢?那喜欢来的太浅薄,太不够理智了。另外,依依喜欢凌霄,凌霄对依依也是千依百顺。”姚夫人把喝了一半的茶盏放回去,又叹了口气,“恬恬喜欢太子,可太子却不会对恬恬千依百顺。难道这还用我多说什么嘛?” 宁侯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姚夫人又想到了韩建示,因道:“我觉得长公主家的老三不错,是个洒脱的性子,品貌皆好,对恬恬也挺敬重的。” “那也要恬恬喜欢才行。”宁侯又提醒道。 “过了年,老三要跟建示还孩子一起去西南游历,恬恬也要跟着去,我想他们这样子出去走走也好,培养一下感情。” 对于夫人这样的想法,宁侯早就见怪不怪,随口应道:“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人随从保护他们。” 姚夫人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思绪却早已经飞去了西南。 “唉,想什么呢?”宁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夫人说话,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手背。 “哦。”姚夫人回神一笑,“西南——我好像也有很久没去了。” 宁侯看着夫人明亮的眼神,轻笑问:“想去?” “当然想了,整天闷在这京城里,人都快傻了。”姚夫人无奈的笑道,“不过想也白想,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国医馆和太医院里三品以上的都不许离京——这还是我前几天刚决定的呢。” “这还真是没办法。陛下的身体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稳固,夫人肩上的责任很是紧要。”宁侯点头道。 姚夫人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知道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便叹道:“说到这个,我不得不再说太子。” “太子怎么了?” 姚夫人抬头看着宁侯得眼睛,低声说道:“太子这个人心思之慎密,比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将来他登基为帝的话,你手里的兵权需得再交出去一些。” “这个我有数。”宁侯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轻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把国医馆交给别人,回家来过安静的日子?” “我的确有想过。”姚夫人点头。 “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华西淩。” 宁侯听了这个名字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又是他?” 姚夫人轻笑:“当初选他回来就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资质嘛。当然,老三也不错。但到底还是年轻些,缺少磨练,不够圆滑世故。所以我想他还需要再锻炼两年。” “说的也是。”宁侯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愿这个冬天能平静的度过。”姚夫人轻声说道。 “会的。”宁侯缓缓地捏住了她的手。 一时夫妇二人都没再说话,花园里有暖暖的阳光照在深秋中依然怒放的月季花上,浓浓的花香随着秋风弥漫了每一个角落,也浸润着这静好的岁月。 姚夫人虽然为人率直,但退换韩建申庚帖的事情她也没交给韩芮,也没交给贺氏。她知道勇毅侯夫人的为人,自然不会让这两个小辈儿为难。而是把靖海侯夫人请了来把韩建申的庚帖教给她,让她找个空挡给勇毅候府送回去。 靖海侯韩夫人二话没说便应下此事,等了个把月的工夫,娇红那档子事儿的风声过去之后,韩夫人才亲自把韩建申的庚帖送回了勇毅候府,韩夫人自然不会提及娇红一事,只说宁侯府的人叫人拿了帖子合过八字了,说建申跟恬恬的八字不合,两个人不适宜结为夫妇,所以把庚帖送还。 虽然知道这是在所难免,但在看见儿子庚帖的时候,周夫人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韩夫人看二嫂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也没多留,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告辞走了。 韩夫人走了之后,周夫人才想起来自己这样做有些失礼,毕竟这事儿跟小姑子没什么关系,幸好她知道韩明灿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小事。 反而,这边韩建申的庚帖送回来没两天,忠毅候府便传来消息,说长公主已经正式托了官媒上宁侯府提亲,要给三儿子韩建示求娶卫家的二姑娘卫恬恬。虽然这也是在预料之中,但周夫人心里的不痛快又加了一层,恰好天气忽然变化,冷热无常,周夫人便病倒了。而且这场病来势汹汹,高热两天两夜还不退,勇毅候府上下全都心焦不堪,贺氏身为儿媳妇更是昼夜侍奉,衣不解带。 正文 第五十章 交权 周夫人没有女儿,只有贺氏一个儿媳在跟前照应,如此一来真真是苦了周氏,而且生病的那个心里也不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喝个汤药也找茬。 长公主碍于脸面也应该过去探望,周氏心疼姑母的病便跟长公主告假要留下来服侍两天,长公主心里怜惜贺氏一个人也没个帮手便点头允了。又打发自己身边的人以自己的名义去太医院请华太医来给周夫人诊脉。虽然周夫人未必领情,但至少明面上的事情也都做足了。 周夫人这一场病一直到过了冬至方才大安,这期间勇毅候府人仰马翻自然不必细数。 对于韩芊来说,这些日子大嫂子不在家,有二嫂子前后照应,她反而更加得意,封氏很会照顾小孩,又很会料理膳食,对韩芊也极为和善,知道如何让她开心如何哄她乖巧听话。 所以这阵子韩芊在韩建开那边呆的时间比在长公主身边呆的时间还长。引得韩建示每回见了她都骂她喂不熟的小白眼狼,有了新嫂子就忘了三哥。 对于韩建示的埋怨,韩芊很淡定的表示:“二嫂子说了,女孩子家不能总跟男人在一起。古人有训,男女七岁不同席,过了年我就六岁啦!也该识的规矩啦。” 韩建示顿时对封氏刮目相看:“还是二嫂子有办法,能让这小魔王明白了‘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长公主笑道:“你二嫂子的好办法就是预备好多好吃的,这丫头哪里是懂得了什么规矩,分明就是被那些美味给绊住了。” 这话说完,一屋子人都笑了。 封氏便趁机笑道:“偏巧,明儿冬至,是个团圆的日子。厨房今儿刚杀了一只活鹿,妹妹说要吃椒盐鹿排,可那椒盐鹿排味道虽然不错但却不够软烂,吃的多了也不好克化,儿媳想着怕是长公主不喜欢,倒不如再弄个锅仔,大家围在一起吃,又热闹又暖和。” “不错,我们一家子好久没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吃饭了。”长公主看了看眼前的儿女们,欣慰的笑道。 周氏起身配笑道:“回长公主,刚才我娘家那边叫人送了信来,说那边老太太有事儿,叫儿媳妇回去一趟。” 长公主淡然笑道:“安逸候府老太太可是有年纪了,她既然发话了,那你就回去瞧瞧吧。二太太想必也要回去的?你还要多费心照应着。” 周氏赔笑道:“是的,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了,竟晚一天也不成。” 长公主摇头笑道:“无妨,想必老太太也是想着过节,要一家子团圆团圆。” “也许吧。只是……咱们这边,我就没办法照应了。”周氏尴尬的笑道。 “没关系,你二弟妹不回娘家,有她照应也是一样的。哦,对了,我刚好跟你说一件事,你一个人照应侯府和这边的事情也是真的忙不过来,以后这边的大小琐事都交给你二弟妹吧,你只管尽心照应好侯府那边的家事就好了。” 周氏脸上的笑容一顿,便微微褔身:“是,那儿媳妇回头叫人把长公主府这边各处的钥匙以及花名册等都送到二弟妹的房里去。” 不过说笑之间,长公主府的管事权力便从周氏的手里移交给了封氏。 韩建元,韩建开以及韩建示三兄弟各自品茶,对这些内宅的事情并不在意,韩芊则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封氏又看周氏,最后目光落在长公主的脸上,小肥爪子一伸,抓住长公主的衣袖晃了晃,问:“娘,二嫂子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住在这边了?” 长公主笑着看了一眼韩建开:“这个得问你二哥了,娘说了可不算。” 韩建开笑道:“母亲这话可真是叫儿子汗颜了。” 长公主又看了一眼脸色泛红的封氏一眼,笑道:“你放心,我可不做那讨人厌的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怎么了呀?”韩芊好奇的问。 长公主伸手拧了女儿的脸蛋儿一把,笑道:“晚上让奶娘跟你讲去。” 韩芊转头看向封氏:“让二嫂子讲呗,二嫂子讲的书好听。” 长公主忍不住伏在女儿耳边悄声笑道:“你白天霸着你二嫂子也就罢了,晚上再霸着,小心你二哥打你屁股。” “二哥为什么要打我呢?”韩芊一脸疑惑的看向韩建开。 “咳咳……”韩建开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封氏已经红了脸找借口出去了。 韩建元身为长兄,对这样的话自然是非礼勿听,保持老翁入定般的沉静。 幸好忠毅候从外边回来,一进门看见妻子儿女都在,一张冰冷的面孔露出难得的笑容:“今儿怎么这么齐全?” “回父亲,我们过来跟母亲商议一下明儿怎么过冬至呢。”韩建元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上前给父亲请安,并亲自为父亲解下大氅转手交给身后的丫鬟。 “明儿又是冬至了!”韩熵戟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长公主身边坐下。 “爹爹,喝茶。”韩芊极有眼色的把长公主的茶盏递过去,惹得刚端了热茶进来的丫鬟也忍不住笑。 长公主也失笑道:“那是我的茶,你倒是会疼你父亲。” 韩熵戟千面冰山脸上浮现暖暖的笑,一手抱过女儿,一手接过茶盏,叹道:“人家都说女儿是贴身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假。” “爹爹,你明天还要出去吗?”韩芊依偎在父亲的怀里,问。 “不出去了,陪你们一起过冬至。”韩熵戟喝了一口长公主的残茶,把茶盏放下,双手把韩芊拢在怀里。 韩芊立刻拍手:“哈!太好了!爹爹,我的小骆驼可以骑了!你看我去骑好不好?” “好。” “还有你的战马生了小马驹,也是我的喽!” “嗯,是你的了。” “爹爹过了年就教我骑马!” “好。”韩熵戟微笑着,看女儿的目光满满的都是宠溺——娇女在膝,自然是什么都好。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冬至宴 第二天的冬至团圆宴在封氏的张罗下,丰盛而热闹,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围坐在一起,完全没有因为周氏不在而冷场,相反,大家确是出奇的和谐,连一向互相看不对眼的韩芊和韩钧姑侄两个也能和平共处,没有因为吃的喝的玩的争抢。 封氏八面玲珑,想着勇毅候府那边二太太也回娘家去了,便悄悄地回了长公主把贺氏也结了过来。 本来长公主不好只请贺氏一个人来,连那边两兄弟一起请了的,只是那两兄弟已经被镇国公叫过去了,贺氏因不想去国公府,便借着长公主的缘由来了这边。 国公府那边又叫人送了一只烤羊腿来,把韩芊高兴地不得了,一只嚷嚷这要自己拿刀去割肉吃,却被他爹给拦住了。 封氏便忙着叫人把椒盐鹿排装了一大份儿给镇国公府送过去,算是回礼。 长公主只管坐在那里跟贺氏闲聊,贺氏把锅仔里香嫩可口的羊肉捞出来送到长公主跟前的调料碗里,又转身照顾韩钧韩锦两个小的。 “你只管吃你的,让奶妈子喂他们两个也就罢了。”长公主和气的笑道。 “我来我来。”封氏打发人去国公府之后,又笑嘻嘻的进来把贺氏送到长公主跟前,笑道:“嫂子你今儿只管陪着长公主好好地吃好好地喝,这些事情都有我呢。” 贺氏笑着打趣封氏:“我还不是看着你忙里忙外的心疼你?” 封氏在下手入座,先给长公主布菜又朝贺氏笑道:“多谢嫂子,该忙的都忙完了,接下来咱们就该好吃好喝了。” 长公主也笑道:“你先敬你嫂子一杯,她轻易不过来一趟的,今儿实在难得。” 封氏忙举起酒杯朝着贺氏笑道:“奉长公主之命,嫂子可要满饮这一杯。” “这么大一杯酒喝下去,可不是要醉了。”贺氏笑道,“这么多好吃的等着我,我若是喝醉了可就吃不到了呀。” “你尽管喝,今儿吃不到还有明儿呢!回头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封氏说着,跟贺氏碰了一下,自己先把杯中酒喝完给贺氏看酒杯。 贺氏说不得也喝了杯中酒,又叹道:“家去没有二奶奶你伺候着,哪有在这里吃的尽兴。” “那你便住下好了!你住在这边,我天天伺候你吃喝。”封氏说着,亲自拿了酒壶给贺氏斟酒。 “哎呦,这我可担不起!今儿不过是沾着长公主的福气罢了,难道还真的要蹬鼻子上脸起来?” 长公主一时开怀,便跟着封氏一起打趣侄媳妇:“你们年轻小夫妻轻易舍不得分开罢了,又拿这些有的没的来支吾。” 一时封氏跟贺氏都笑起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到外边,韩建开无奈的摇头。 屏风外边,国公府送来的那只羊腿被架在炭火上,外边的一层香喷喷的肉已经被削去了一半儿,韩建示命人把羊腿翻转过来,再慢慢地烤。 听见里面的说笑声,韩芊吃的满嘴油渍,还不忘转头问她爹:“爹爹,为什么那边大嫂子舍不得跟大哥哥分开?” 韩熵戟顿时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分开里外间的那道大理石山河壮丽图檀木架屏风,无奈的说道:“爹也不知道,回头你问你娘去。” 幸好韩钧从里面跑了出来,看着他小姑姑吃羊肉吃的那么香,便向他祖父撒娇:“爷爷,爷爷!我也要吃羊肉!” 韩家对男孩子一向严厉,韩建元见状不等他老爹开口便拿了手边的匕首递过去:“要吃肉自己去割。” “啊?”韩钧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我怕割到手……” 韩建元立刻皱眉斥责:“蠢物!是男人的怎么可能不会用刀?” “可是……娘说……”韩钧怯生生的看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不敢拿。 韩建示伸手拿过匕首,笑道:“大哥,小孩子要慢慢教嘛。哪有一口气吃个胖子的道理?”说着,起身拉起韩钧的手,把匕首的刀柄放到他的手心里,然后自己用手握着韩钧的手,轻声说道:“钧儿,叔叔教你用刀,好不好?” “好。”韩钧紧张的咬住了下唇。 韩建示握着韩钧的手去割羊肉,然后把割下来的羊肉又切成小块,并教给他用刀尖查了羊肉来吃。韩钧全程都紧张的小手一直在斗,韩建元冷眼旁观,脸色又冷了一层。 “行了!别冷这个脸跟谁欠你八百吊似的!”韩熵戟斜了大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跟小女娘一样的孙子,叹道:“儿子天生不该娇养。从明儿起,让钧儿跟着我。” “父亲庶务繁忙,哪里有时间管他……”韩建元忙道。 韩熵戟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多替我分担些公务不就行了?十年育树,百年育人。钧儿可是我的长孙,他成不成器,可关系到我们家的未来。” “父亲教训的是。”韩建元忙欠身应道。 那边跟三叔一起割烤羊肉渐渐割出乐趣来的韩钧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生活就这样被移交到了父亲这边。 晚上,周氏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寻儿子。值守的婆子居然回说小少爷被侯爷留在长公主那边了。 长公主素来对孙子孙女不怎么上心,在周氏看来,长公主的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女儿,除了韩芊之外谁也别想入她的眼,韩钧虽然是长房长孙长公主却从没在意过。因此听了这话周氏倍觉奇怪,因问:“这是为何?” “因为侯爷说了,以后大少爷都跟着他。” “什么?”周氏顿时就懵了,“跟着他?跟着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侯爷要教养钧儿?” “应该是这个意思了,侯爷还说,这边服侍的一律不用跟过去,只吩咐说把大少爷的书籍以及衣物等都收拾了送过去,说男儿要自小学会自立,娇生惯养只会出纨绔,将来难成大器……” “!”周氏好歹忍着没骂了脏话。 ------题外话------ 亲爱滴们!今天是母亲节,让我们一起来祝福母亲吧! 今天书评区搞个‘你表祝福,我表心意’的小活动。 亲爱滴们在书评区发表对母亲的祝福,大珠珠将奉上自己的一点小心意,为您送上一点币(10—100不等,看祝福的话语是否精彩,是否别具一格而定哦!)。 为了天下母亲平安喜乐健康长寿!大家赶紧的参与进来,把你心中对母亲的感谢,对母亲的爱,勇敢大声的说出来吧! 我们所有人都为你作证!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苦与乐 周氏原地转了两圈,还是焦急的跺脚:“钧儿才五岁啊!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让他怎么活啊?他饭都吃不进肚子里呢!” 那婆子惯会看眼色的,这会儿见周氏急的眼圈儿度红了,忙劝道:“这个……奶奶明鉴,侯爷发话,就算是咱们大爷也不敢多说啊!” “唉!这是的,我一天不在家,就弄出这些事情来!”周氏急的跺了跺脚,转身进屋里去了。 婆子不敢多言,只悄悄地溜到廊檐下的某个角落躲了起来。 晚饭后韩建元才回来,一进门便看见周氏坐在灯下抹眼泪,因皱眉问:“这是怎么了?回了一趟娘家就哭天抹泪的,是有什么麻烦吗?” 周氏看着微醺的韩建元立刻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爷,妾身知道自己太过宠溺孩子,可钧儿是妾身的命啊!” 韩建元皱着眉头把周氏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不解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爷!求你去跟侯爷说一声,还是让钧儿搬回来吧,好不好?妾身保证一定对他严格教养,一定要他勤于弓马骑射,好不好?!妾身一天看不见他,这心里就一天不安稳!”周氏一边哭,一边又抱住了韩建元的手臂求。 “你真是糊涂。”韩建元不耐烦的挥开周氏的手,‘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冷声说道:“难道钧儿跟着父亲住,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又或者说,钧儿只是你一个人的儿子?这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疼他?别人都是害他?他跟着父亲,由父亲亲自教养,你的心里有什么不安稳的?还是你本就揣着私心?!” 周氏慌忙解释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钧儿还小……至少也要有丫鬟婆子伺候着……” 韩建元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不悦的问:“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过分的溺爱,钧儿一点男儿家的胆气都没有了?我韩家的长房长孙将来若是胆小如鼠之辈,我韩建元也难见祖宗!” “他才五岁啊!”周氏看韩建元冷冷的神情,心里也是一片冰凉,“爷是若是对妾身不满意就直接说嘛,干嘛要针对孩子?” “你真是不可理喻!”韩建元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扫了周氏一眼,转身离去。 “……”周氏看着韩建元的背影,一时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氏的心腹丫鬟翠儿拿了帕子上前给周氏擦着眼泪,低声劝道:“奶奶,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咱们还要慢慢想办法。” “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绝情。”周氏恨恨的冷笑。 “这事儿也怪不得大爷,怕是长公主的意思吧?”翠儿低声说道。 “你说的没错。她一直就瞧我不顺眼,如今有了二房的就更不稀罕我了。”周氏愤愤的拿过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又把帕子拍在手边的炕桌上,“如今只差一张休书把我赶出门去了罢!” “这却是不能的。”翠儿忙劝道,“虽然两边都是侯府,可咱们那边却比这边强了许多,咱们家也不是那么好的得罪的。今儿这事儿颇有蹊跷,奶奶不放静心想一想,或者奴才悄悄地去找二太太问一问?反正大少爷是这府里的长房长孙,这是谁也抢不走的身份。” 周氏听了这番话方渐渐地冷静下来,低声叹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太焦躁了些。” 翠儿见周氏的愤怒慢慢的平复了,方低声问;“奴才去打水来给奶奶洗漱,奶奶今儿累了一整天了,也早歇下吧?” “嗯。”周氏缓缓地点了点头。 …… 韩芊今日吃了个尽兴,还偷了她三哥的一杯酒喝,最终在大人还没尽兴的时候,她便靠在奶娘的怀里呼呼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揉着眼睛看着窗外的一片雪白,韩芊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才问:“是不是下雪了?” “是呢。”奶娘一边绞了热手巾来给她擦脸一边笑道,“昨儿晚上还满天星呢,今儿一早就好大的雪。” “啊啊——太好了!我要去冰嬉!我要骑着小骆驼去城外冰嬉!”韩芊立刻高兴的蹦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奶娘赶紧的把人按进被窝里去,“外边齁儿冷的,小心可别冻着了!” 韩芊扁了扁嘴巴:“哪里冷呢!”长公主府处处都安逸享受,虽然是厢房,也烧着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的确跟奶娘嘴里的‘齁儿冷’不沾边儿。 “奴才说的是外边!而且,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那冰还没冻透呢,可不是玩儿冰嬉的时候。”奶娘给韩芊擦好了脸,又拿了轻暖的蚕丝棉小袄来给她穿。 “那么大的雪,那冰还没冻透啊?”韩芊对奶娘的话完全不信,“你又骗我!” 奶娘忙笑道:“哎呦,奴才可不敢。欺骗郡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总之我要出去玩,你今儿休想拦着我。”韩芊穿好了裤袄又登上掐云暖袜便挣扎往地上跳。 奶娘赶紧的一把抱住,连声叹道:“慢点慢点!还没穿鞋子呢!还有啊,我叫人二更天就开始用瓦罐焖上的小黄鱼,郡主要不要吃呢?” “要吃!”韩芊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跑。 “郡主等下,还没梳头呢。”大丫鬟苹果儿忙弯腰把韩芊抱住,笑道,“您这个样子跑出去,怕不冻成了冰棍儿呢!外边真的很冷。” “好吧。赶快梳头,我要去给娘请安。” “下雪了,况且今儿侯爷在家,小郡主可晚些去请安。” “爹爹在家,所以才要早些去嘛!若是晚了,爹爹就会不等我先走了。”韩芊完全没领会苹果儿的意思,还很是认真的补了一句,“昨儿爹爹答应去看我的小骆驼的。” 苹果儿无奈的笑道:“郡主说的是,那奴婢赶紧的服侍您梳头。” “快点快点!必须把爹爹堵在床上才行,不然他又跑了!”韩芊的小拳头轻轻地垂着梳妆台。 “……”苹果儿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奶娘,心想让你把侯爷堵在床上,我们这些人还有命吗?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家训 “爹爹!爹爹——”韩芊跟一只火红的小猴子一样冲进长公主的卧房,把里面正服侍长公主和忠毅候穿衣裳的丫鬟们给吓了一跳——郡主平时不是挺爱睡的吗?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人今儿怎么起的这样早? “爹爹!”韩芊进门便扑进忠毅候的怀里,“我们说好的去看我的小骆驼哦!” 韩熵戟无奈的把女儿从脚边抱起来摆摆手让旁边服侍更衣的丫鬟退下,方笑着问道:“怎么进门也不给你母亲请安?” “噢。”韩芊这才挣扎着跳下去,跑到正在梳头的长公主跟前直接钻怀里去撒娇:“娘亲,早安哦!” 长公主佯怒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见到你爹爹就把娘丢到脑后了?白疼了你了。” “哪有嘛!娘亲在人家心里是第一位的哦!”韩芊爷爷不顾长公主披散着长发,上去搂住脖子在长公主的脸上亲了一口,又笑道:“我是怕爹爹趁我没睡醒又走了嘛,所以早早的来找他。他不能说话不算数吧,娘亲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好笑的看了丈夫一眼,叹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翻了天了!” 韩熵戟整理好了衣裳走过来把女儿从长公主怀里抱走,叹道:“说起来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女儿长这么大了,还没好好地陪她一天。今儿刚好得闲,又下了雪,咱们去园子里去玩它一整天,如何?” “太好了!我要玩冰嬉!”韩芊立刻提要求。 “好。”韩熵戟笑眯眯的答应。 “噢噢——可以玩冰嬉喽!噢——”韩芊高兴的张开小胳膊高声呼喊起来。 “好了好了!”长公主无奈的回头看着笑的比花还灿烂的两父女,“赶紧的洗漱好叫他们摆早饭了!不吃饭,你们什么都玩儿不成。” “是喽!听你娘说了吗?不吃早饭,什么都玩儿不成。”韩熵戟把女儿放下来,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催促道,“赶紧的去洗脸!” “祖父!祖母……呃!”进来请安的韩钧差点被韩芊撞个仰八叉,幸好身后有丫鬟扶住了他,但当他看轻撞他的人时,“小姑姑”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他小姑姑已经甩下门帘没了踪影。 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韩钧扁了扁嘴,想起了他娘日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因为惦记着去冰嬉,韩芊早饭都没吃多少,非常喜欢的酥焖小黄鱼也只吃了两条,剩下的都大大方方的推给了她大侄子韩钧。 韩钧对冰嬉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大冷的天,他只想呆在暖烘烘的屋里,读个书或者睡个觉什么的,不管干什么都好过去冰雪里打滚儿。 然而韩钧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他的祖父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饭后,韩熵戟漱口之后便吩咐韩钧:“叫人把你的弓箭取来,跟我们一起去园子里射鸽子。” “可是,祖父,昨儿先生布置的书还没读完呢。”韩钧怯怯的说道。 “读书是晚上的事情,大白天的窝在家里那是娘们儿做的事儿。”韩熵戟说着,又吩咐旁边的封氏,“叫人去把老二和老三都叫来,今儿我好考校一下他们。” “是。”封氏赶紧的答应着出去叫人去传话。 “祖父?”韩钧是真的不想去,所以还想跟他爷爷商量一下。 韩熵戟皱着眉头看过去,冷声说道:“你今天给我记住一句话:我们韩家世代行伍,家里的男子都是忠烈骁勇之人,绝没有没有临阵退缩的儿郎。你的父亲,你的两个叔叔是这样,你爷爷我也是这样。下个雪就不敢出门的人不配做我们韩家的人。” 韩钧早就吓得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聆听祖父训诫,甚至都吓得忘了应声。 “听明白了没有?”韩熵戟见到孙子这般窝囊的样子更加生气。 长公主看韩钧吓得小脸都白了,忙在一旁解劝道:“钧儿还小,侯爷慢慢的教导就是了。何必说这样的重话。” 韩熵戟皱着眉头说道:“三岁看大,七岁知老。这孩子都五岁了,再不讲,只怕就晚了。” “爹爹别生气啦,我会帮你监督钧儿的。”韩芊乖巧的说道。 韩熵戟听了这话立刻笑了:“你还监督他?我恨不得你们两个的性子换一下罢!” “唔!”韩芊不怎么明白这性子怎么还能换,但真心觉得这话不怎么中听,于是撅起了小嘴巴。 韩熵戟看了女儿皱成包子的小脸,又忍不住笑着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长公主看韩熵戟不再说什么,便笑道:“好啦,叫奶娘给你们穿衣裳去吧,一会儿你二哥三哥过来了,我也随你们去园子里赏雪。” “娘也去?太好了!”韩芊立刻高兴起来。 奶娘过来牵着韩芊的手,笑道:“小祖宗,咱们赶紧的换一件大毛儿衣裳去。” “不是太冷啊!”韩芊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会儿还要玩儿呢,穿太厚了跑不动啦!” 奶娘耐心的劝道:“你不是要骑骆驼吗?骆驼那么高,做上去能不冷吗?” “也是。”韩芊觉得奶娘说的有道理,便跟着去了。 韩熵戟看了一眼同样被奶娘带走的韩钧,很是不满意的叹了口气:“钧儿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长公主也是无奈的叹息:“孩子越来越大,听到的,看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多,又偏生有人爱在他耳边嚼舌根子,可不就这样了?也怪我之前没想到,又怕他在这边跟芊儿一起住着打架闹别扭,所以才没把他抱过来教养,以后他在我跟前养着,侯爷放心就是了。” “公主多费心。”韩熵戟朝着长公主欠了欠身。 长公主笑道:“瞧侯爷这是说什么话?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侯爷一直把我当外人?” “不敢,不敢。”韩熵戟也笑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有心人 一夜雪落,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洁白。 与穷困人家来说,一场大雪有肯可能压塌了屋顶,让一家老小饱受冻饿,无异于一场灾难。 然而对于这些富贵人家来说,则是增添了几分情趣,几分热闹,几番欢快。 一早起来天不亮,封氏便起身吩咐了十来个手脚利索的丫鬟去后面打扫安置,预备着长公主心情好的话来园子里赏雪,果不然还真是让她猜着了——早饭后长公主那边就有人来传话,说侯爷的意思让二爷和三爷一起去园子里,侯爷要考校他们的工夫。 韩建开笑着理了理封氏的衣领,柔声说道:“还是你有心。怪不得母亲和妹妹都喜欢你在跟前。” 封氏得意一笑,说道:“今年的第一场雪嘛,恰好侯爷也在家,长公主自然会高兴咯。” 韩建开低头在封氏的额上轻轻一吻,轻叹道:“有此贤妻,我这辈子都知足了。” “二爷又拿妾身取笑。”封氏羞涩的笑道。 “你也别太累了,除了母亲那边的琐事之外,别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料理就好了。” “我知道。”封氏轻笑着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水貂大氅给韩建示披上,又轻声叮嘱:“我瞧着侯爷好像对钧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呢?你在一旁劝着点。” “我们家对儿子教导是严厉些,你看大伯父那边更了不得,那几个哥哥哪个不是过了十二岁就被丢去了军营历练?钧儿的确是太娇气了,以后难成大器。父亲这样也是为了他好。你只看见父亲对钧儿的严厉了,等以后有机会你问问宁侯府的那几个小爷们都是怎么长大的就知道了。”韩建开还以为封氏出身文臣之家,不了解武将世家诸如韩家这般教导子弟的规矩,遂耐心的给她解释。 封氏忙解释道:“我不是不理解,我也知道这‘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我是怕大嫂一时接受不了。” “大嫂那边有大哥呢。”韩建开笑着捏了捏封氏的脸颊,“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封氏调皮的撅了一下嘴巴,哼道:“我也知道我是白操心。” “白操心我也喜欢。”韩建开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笑道:“我先过去了。你记得穿暖一点。” “知道了。”封氏幸福的笑着送自己的丈夫出门。 嫁进忠毅侯府之前,封氏在娘家的时候就对自己未来夫婿一家全面了解过,可以说,她人虽然没进门,但却已经了解了这道门槛里所有人的性格脾气,甚至连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们都有什么喜好和怪癖,她的父兄以及母亲都打听清楚了。 自古以来的父母,一般都是疼老大,宠老小。最不受重视的孩子就是中间的那一个。 所以封氏知道自己进门做这个二奶奶,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不过幸好,周氏这个大嫂也不是那么难对付,传言中调皮捣蛋被宠坏了的小姑子也出乎意料的乖巧,跟夫君之间也算得上举案齐眉,所以封氏嫁进忠毅候府的日子还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封氏打发走了韩建开,又自己对着镜子认真打扮了一翻,叫人把自己那件大红羽缎对襟雪褂子拿出来穿上,又披了一件白狐翻毛的披肩,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容颜和华美的服饰,满意的点头微笑:“走吧,咱们直接去后面的瑞兽园等着他们就好了。” 旁边的贴身丫鬟宝珠笑着夸赞道:“奶奶穿这件衣裳配这个披风真是精神。” “是吧?我发现长公主也喜欢红色的衣裳。” “长公主穿正红尊贵典雅,但奶奶穿正红另有一番风采。”宝珠拿了白狐手套递给封氏,又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手炉,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炭火又递回去,低声吩咐:“再加点炭火,以后东西送上来的时候你也看一眼,整天跟没睡醒似的。” 封氏弹了弹细软的狐毛手套:“行了,咱们走吧。晚了可就落在后面了。” 宝珠忙接过丫鬟添了银碳的手炉跟上去,赶在封氏出门之前把手炉送进了她的怀里。 大云朝贵族喜欢蓄养猛兽,上至皇上的狩猎西苑,下至公侯武将都喜欢养几只,甚至有些文臣之家也会蓄养一些温顺些的兽类,诸如鹿,仙鹤,孔雀等。 瑞兽园是忠毅侯府后花园再往北,隔出一条外街的园子,里面养着各种珍禽瑞兽,自然也包括太子送给韩芊的那只白骆驼。 封氏坐了车先一步过来,刚刚打点好茶水点心等,长公主同忠毅候以及韩建开韩建示韩芊韩钧等人带着丫鬟婆子随从等几十口子人也到了。 “你竟然先过来了。”长公主看见封氏在,满意的笑了。 “媳妇想着长公主或许会过来凑趣儿,便先一步过来收拾一下,没能过去请安,还请长公主和侯爷恕了儿媳妇的罪。” “你如此细心周到,有什么罪?”长公主笑着把封氏扶起来,有了这个儿媳妇才越发显出大儿媳妇是多么的不合心意。 想到当初二太太替周家倒提亲把自己的内侄女嫁给自己的大儿子,长公主的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那几年刚好皇上不怎么待见忠毅侯府啊!自己的丈夫办砸了一回差事,在家里闲了两年,可不就要看人家的脸色吗?! 这边众人刚要进门便听见后面一声女人的轻叹声夹着几分笑意:“哎呦!我来晚了。” 长公主听见这声音便嘲讽轻笑:“这是你们大奶奶来了吧?” “是大嫂子来了。”封氏忙转身迎过去。 周氏看见封氏,似笑非笑的拉住了手,叹道:“二奶奶真是受累了。” 封氏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大嫂子说哪里话,这还不是我的分内之事么。” “话虽如此,这也是你我二人的本分,今儿让你一个人受累,我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昨儿我回娘家,刚好有南边儿送来的锦,我母亲便叫我带了两匹回来,我已经选了一批石绿妆花的送去你屋里了。”周氏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炫耀。 封氏欠身道:“这可真要多谢大嫂子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叔侄赌约 妯娌二人说两句话的工夫便到了长公主和忠毅候面前,周氏忙上前行礼请安,长公主看着周氏,轻笑道:“昨儿回去见着你们老太太了?老太太的身子怎么样,没事儿吧?” 封氏忙欠身回道:“谢长公主关怀,我们老太太的身子还算壮实,就是人老了,总是喜欢大家都围在一起陪着她热闹。昨儿我母亲还说,老太太有年纪了所以有些任性,改天一定要来给长公主赔罪。” “骨肉至亲,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话。”长公主淡然一笑,不再理会周氏,扭头朝着忠毅候笑道:“侯爷还没见着芊儿的那只小骆驼吧?本来是两只,这孩子非要送宁侯府二姑娘一只。把人家生生的一对儿给拆开了。” 忠毅候看着抱在怀里的女儿,宠溺的笑道:“这很好,不吃独食,就算是再喜欢的东西也要懂得跟亲友共享。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恬恬姐姐对我也很好啊!她还帮我摸邵俊聪的小云豹!”韩芊说到这里立刻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朝着长公主摇了摇小手,问:“娘,恬恬姐姐什么时候嫁给我三哥做我的三嫂啊?” 长公主顿时忍俊不禁。 站在忠毅候身后的韩建示朝着韩芊做鬼脸,韩芊恰好回头找她三哥,也跟着笑起来:“三哥你搞怪!” “你才搞怪!还不赶紧的去看你的小骆驼?”韩建示提醒道。 “去去!爹爹快点走啦!”韩芊立刻放开之前的那个问题,满心里都装满了她心爱的小骆驼,以及送骆驼的人,“太子哥哥送给我的!他还说要送我一只小云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来……” 听了后面这句忠毅候的心里立刻泛起一丝酸涩,想也没想便低声说道:“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太子,知道吗?” “为什么呀?”韩芊纳闷的问,“太子哥哥对我很好呀。” 韩熵戟被女儿的话给弄得有点郁闷,于是很失常的开始跟怀里的孩子讲道理,而且还讲得那么婆妈:“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他要关心天下大事,边关啦,百姓啦,水匪啦什么的,你怎么再好意思拿这些事情去麻烦他?” 韩芊觉得她爹说的有道理,所以尽管不愿承认自己是麻烦了提爱,还是认真的点头答应。 旁边长公主却被韩熵戟的话给笑的不行,一直在摇头。又被眼尖的韩芊看见,于是小丫头立刻找到了同盟一样欢快的叫道:“娘亲好像不赞同爹爹的话哦?” “嗯?”韩熵戟转头看长公主。 长公主便笑着啐道:“胡说!你爹爹说的话娘亲什么时候不赞同过?是你这丫头自己不想听话吧?” “哪有。我最听话了。”韩芊搂着她爹的脖子枕在他爹的肩膀上。 “哈哈……”韩熵戟满意的笑了。 身后韩家兄弟们以及随从们也跟着笑。为有周氏牵着韩钧的手,低声叮嘱他小心看路,又小声埋怨着这下雪天怎么没穿那件黑貂绒的衣裳,又说手炉也不带一个,瞧着小手冰冷冷的,看回头长冻疮,云云。 韩家男人自有习武,一个赛一个的听力惊人,韩熵戟虽然年过半百,但依然是老当益壮,众人之后周氏的那些啰嗦一字不落的被他听了去,心里自然更添了几分不满。 “小骆驼!爹,快看!我的小骆驼!”韩芊忽然拼命地挥着小短胳膊往前指,叫嚷着让她爹看她的心爱之物。 韩熵戟自然不稀罕白骆驼,但他却无法拒绝女儿的热情,忙应道:“看见了看见了,这小骆驼长得可真俊。” “爹爹,送我上去,送我坐上去。”韩芊在她老爹的怀里扭来扭去。 “不行。”韩熵戟果断的拒绝,“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公主笑道:“她早就骑上去好多次了。” “是吗?”韩熵戟笑弯了眉眼,“不愧是我韩家的闺女啊,有些将门虎女的意思。”说着,他果然上前去,把女儿稳稳地放在小白骆驼的背上。 韩芊抱着驼峰开心的笑,又招呼专门驯养骆驼的家丁:“缰绳解开!我要让小玉带着我在这园子里转一圈儿!” “郡主您可坐好喽!”驯养仆叮嘱道。 “坐好啦!放心吧。”韩芊用力的点点头。 骆驼是很稳的动物,只要韩芊不在它的背上瞎折腾,一般是不会掉下来的。 驯养仆解开缰绳牵着小骆驼缓缓地起步,韩芊在上面高兴地挥手欢呼,俊美的小脸映得这冰天雪地都绚烂起来。 韩钧见状十分的羡慕,拉了拉周氏的手,低声说道:“娘,我也想骑上去。” 因为这个骆驼,周氏已经丢了一员战将了——韩钧的奶娘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提及这事儿周氏的心里就不痛快。 “等会儿小姑姑回来你就上去骑。”旁边的韩建示不等周氏回答,便率先应允。 “真的吗?”韩钧立刻扭头看韩建示,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欣喜。 韩建示轻笑着反问:“三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三叔没有骗过我。”韩钧点了点头,又为难的说道:“不过万一小姑姑不高兴呢?” “不会。”韩建示笑着蹲下身去,抬手摸了摸韩钧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儿,认真的说道:“你不信的话,咱们俩打个赌。待会儿如果你小姑姑让你骑小骆驼呢,你就答应三叔一件事情。如果她不同意呢,三叔也答应你一件事情,怎么样?” “好。”韩钧立刻答应,“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行,等会儿你一定要拿弓箭给三叔射下两只鸽子来烤着吃。”韩建示笑道。 “如果小姑姑说不行,三叔也要给我弄一个这样的小骆驼来。”韩钧也讲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为题。呐,打个勾吧。”韩建示孩子气的伸出小手指。 “好!”韩钧也开心的笑着伸出小手指头跟韩建示勾在一起。 旁边周氏看着自己儿子跟韩建示这么亲,便忍不住泛酸的抿了抿唇角,转开了身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训斥 韩芊骑着小骆驼再园子里转圈儿的工夫,韩熵戟把两个儿子以及孙子叫到跟前,命人取了弓箭来比箭法。长公主便带着两个儿媳妇去旁边的阁楼里去喝茶吃点心。 封氏不理会周氏的别扭,只管尽心服侍长公主。周氏满心都是儿子,自然是一副心不在焉,接茶的时候也不看,差点戳翻茶盏烫了手。 长公主看周氏这样子便忍不住冷笑,因问:“老大媳妇,你是怎么了?有话直说,不必压在心里。” “长公主。”周氏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长公主一福,说道:“我是担心钧儿,他……一个五岁多的孩子练习骑射……他,他连工都拿不稳呢,上次就弄伤了手指,好些天连字都写不成!求长公主跟侯爷商量一下,还是让他先读两年圣贤书,等长大一些再学这弓马骑射吧?”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换上了一副冷冰冰。 周氏见状不敢再说,只得撩起裙角跪了下去——不是她沉不住气,而是昨晚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别人不提了,单只说嫁入宁侯府的韩芮吧,韩芮自小跟着大长公主长大,受大长公主的教养,如今长大嫁人,哪里还把她的亲娘放在眼里?还有国公府的那几个爷们儿,他们哪一个会在乎丰夫人怎么想? 自然,丰家败落,丰夫人没了娘家做依靠才受尽冷眼,自己有娘家做后盾比她好好了很多,可谁愿意等将来老了,自己生的孩子却不跟自己亲呢? 周氏越想越觉得后怕,今日看儿子跟韩建示那么亲近,心里的这根刺便越发扎的深了,所以她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儿子都要自己养。 对于她这般愚蠢的行为,封氏简直不忍心看,随便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并把屋里的仆妇丫鬟们也一并带走,留下这婆媳二人自在这里分说。 “你这是做什么?”长公主蹙起了蛾眉,冷笑道,“你怕钧儿吃苦受罪的心思我自然理解,本宫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你有一个儿子,本宫有三个儿子,当娘的怎么疼儿子,怎么管儿子,怎么教养儿子,本宫自问可不比你差!你说呢?” 周氏忙辩驳道:“长公主英明睿智圣明贤德,儿媳蒲柳之质愚钝不堪怎敢相比?只是钧儿自幼体弱,可不敢跟家里的几位爷比……” “你不用说了。钧儿是韩家的孩子,又是长房长孙,将来要肩负着韩家的家族重任。所以有关他的所有一切都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这点,你在当初嫁给建元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儿媳也可教导他……” “很显然,侯爷和我对你的教导方式并不认同。而且——他是儿子,不是女儿。” 长公主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是个人都听明白了。 大云朝的贵族之家,没有谁家的儿子是养在内宅跟着母亲的,文臣之家也没有。 其实更多的人家都是婆婆教养孙子孙女儿媳妇管家理事,不过是因为长公主心里装的事情多,再加上又有韩芊,所以韩钧和韩锦出生之后她便没抱到自己跟前来教养。 周氏不是傻瓜,这会儿跪在地上也没什么话说了。 “你起来吧,孩子们都在外边呢。”长公主抬了抬手。 周氏自然也不能再跪下去,便缓缓地站了起来。 “来人,茶都冷了!”长公主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是。”门口有丫鬟赶紧的进来给长公主添茶。 随后封氏也带着人先后回来。屋子里又恢复了说笑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说笑间,守在窗口往外看的丫鬟笑道:“哎呀,小郡主从骆驼上下来了。” 封氏忙道:“叫人过去瞧瞧,看冷不冷,要不要添件衣裳?” 长公主笑道:“不用管她,她还没玩够呢。” 果然,韩芊下了骆驼便要求去滑雪,因为她还太小不敢给她自己玩,韩熵戟便找了一个护卫带着她去玩。周氏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却一下愣住了——韩钧被韩建示抱着送上了那只白骆驼?! “三叔三叔!你扶住我!”韩钧坐在小骆驼上,慌张的攥着韩建示的手不放开。 韩建示笑道:“没事儿,你没看你小姑姑坐上面都稳稳的?你抱着那个驼峰就好了。它又不会跑。” “好吧。”韩钧试探着放开韩建示的手又紧紧地趴在驼峰上。 “放松些!坐直了。”韩建示拍拍韩钧的后背。 韩钧趴了一会儿见小骆驼没动便听话的直起身子。 “这才像话嘛。”韩建示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驯养仆,“走吧,带着他夺多转两圈儿。” “小叔叔,我也要上去!”韩锦从后面跑过来,拽着韩建示的衣襟说道。 韩建示弯腰把小侄女抱起来,笑道:“行,不过你要等哥哥回来,你们两个一起上去小骆驼会累的。” “好吧。”韩锦看着哥哥被小骆驼驮着渐渐地走远,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韩建示转身看看那边跟父亲一起比箭术的二哥,又看看怀里的小丫头,心想三爷我都成了专门伺候小崽子的老妈子了。 韩钧骑着小骆驼在园子里转了两圈儿过足了瘾回来,韩建示把韩锦送上骆驼,又找了两个可靠的人从两边照应着,自己则拎着韩钧去兑现诺言——射鸽子。 不得不说韩钧从小被他娘骄纵的不像话了,去个私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回回不想去了就说不舒服,周水便骄纵着他在家里玩闹,至于骑射什么的,每回也都是应付他爹而已,认真算起来,他根本就没射过箭,弓倒是摸过,还有一次差点被弓弦弄伤了手。 “三叔……”韩钧此时对韩建示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他不敢朝着韩熵戟和韩建开撒娇,却怯怯的看着韩建示。 “干嘛?不敢?”韩建示笑看着韩钧——这小子握弓的姿势就不对。 韩钧扭头瞄了一眼一旁侍立的骑射师傅,没敢承认自己不会。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武勋家训 “喏,这样。”韩建示在随从的手里拿过自己惯用的弓箭,看了一眼前面的箭靶,又眯起眼睛看了看雪地里抢食吃的鸽子,最后忽然扬起手臂拉弓搭箭朝着半空射出去。 嗖! ——啪嗒。 韩钧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天上飞着的一只野雀儿便掉在了雪地上。 另外一边,韩建开笑着看过来,并拍手道:“三弟的箭法越发精进了。” 韩建示无奈的笑道:“二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们三兄弟里,我的箭法从小就是最差的。” 这还是最差的?韩钧立刻扭头看向韩建开。韩建开抬手在韩钧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道:“嘿!小子,看我作甚?你父亲的箭法才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好的。连国公府的你那几个伯伯都自愧不如呢。” “不要敲他的脑袋。”韩熵戟也踱步过来,看着娇里娇气的大孙子,叹道:“小孩子敲脑门会被敲傻的。” “不至于吧?”韩建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头,又看了看韩钧白皙的脑门上渐渐泛起来的红印子,忍不住感叹道:“这小子长得也太嫩了。” 韩建示笑道:“他才五岁呢,你当给我们一样皮糙肉厚?” “皮糙肉厚是慢慢练出来的。”韩熵戟看着粉团玉琢般的孙子,又抬头看了看前面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忙着吃食儿的鸽子,问:“还不开弓,是在等什么呢?” 韩钧心里害怕不敢辩驳,便拿过府里专门给小孩制的小箭搭在弓上,有模有样的瞄准,然后拉开弓弦,射箭。 嗖的一声,小箭飞出去插在雪地上有摇摇晃晃的倒地。 韩熵戟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就这么点力气?你的骑射师傅是怎么教你的?”说着,侯爷便皱着眉头往后看。 冰天雪地里,骑射师傅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韩钧更是低头不敢说话。 韩建示忙伸手摸着韩钧的脑袋,笑道:“父亲,这事儿也急不得,我看还是让他先从基本功开始吧,每天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再做半个时辰的推拳,练一把小力气再说?” 韩熵戟不满的皱眉:“半个时辰够做什么的?你们兄弟们小时候是怎么练的?最少一个时辰。另外再加一个时辰的慢跑,和一个时辰的伏地撑。”说完,韩熵戟的目光落在旁边教导韩钧骑射的师傅脸上。 “是。”那师傅顿觉肩上压了一座山一样沉重。 韩建示又揉了揉韩钧的脑袋,低声笑道:“一开始是辛苦些,不过习惯了就好了。祖父也是为了你好,男子汉大丈夫就不仅要有男子汉的气概,还要有男子汉的力量。手无缚鸡之力的那是书生,不是咱们韩家的男儿。” 经三叔提醒,韩钧这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忙躬身道:“谢祖父教导,孙儿记住了。” “从今儿开始吧。”韩熵戟说完,又转头找韩芊,“芊儿呢?你们兄弟两个都在这里,谁照顾她呢?” 韩建示忙道:“刘师傅带着她去滑雪了。还有几个人跟着,应该无碍。” 韩熵戟刚想说他也要去滑雪,便见韩建元匆匆赶来,上前躬了躬身,连安都来不及请便焦急的说道:“父亲,陛下急招您入宫。” 看着韩建元那焦虑的神色,韩熵戟便知道肯定不是小事,于是忙带着韩建元匆匆往前面去了。 “唉!不知道又有什么事。”韩建开担忧的叹道。 “陛下的事情就没有小事,不过幸好我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 其实这两兄弟对自己父亲在皇上跟前当什么样的差事自然是有数的,因为是机密中的机密,所以即便是亲兄弟,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好多说。 对于这些事情韩建示显然比韩建开看得更淡,他无所谓的举起手里的长弓,“二哥,有没有兴致比一比?” 韩建开轻笑道:“比就比。” …… 对于父亲忽然离场,滑雪回来的韩芊则表示很生气,一边踢着脚边的积雪一边埋怨:“爹爹总是骗我!爹爹又骗我!说好带我骑马的!说好带我冰嬉的!怎么又不声不响的走了!” 奶娘一边用手暖着韩芊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一边劝道:“郡主可别这么说,侯爷可疼郡主呢!” “知道啦。”韩芊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嘛。” “郡主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奶娘忙夸奖。 韩芊得意一笑:“人家是大孩子了嘛。” “是的,咱们郡主眼看就是大孩子了。咱们郡主最懂事了!”奶娘赶紧的附和着,又拿了一件斗篷把韩芊裹住抱起来往阁楼上去找长公主去了。 长公主听说陛下急招,一副心思早就转了几圈,默默的把朝中的形式估量了一遍,最终也猜不透皇上找韩熵戟去做什么。娘们几个在瑞兽园玩了半日便散了,只留下韩建开兄弟两个盯着韩钧留在那里练剑。 周氏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好歹等着长公主午休睡下,便找了个借口往勇毅候府那边去找周夫人去了。 周夫人听了周氏的诉苦之后,冷笑道:“你真是没出息!这种事儿你去下跪祈求有什么用?要我说,钧儿那孩子也是应该严格教导一下了。不然跟个小姑娘一样,将来也难当大任。” “瞌睡,他跟在祖父祖母面前长大,将来还认我这个母亲吗?姑母看看国公府那边的几个爷,哪个是跟他们亲娘一个心眼儿的?”周氏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这话说的糊涂。”周夫人冷笑道,“若是那边几个爷们儿都跟那老糊涂一个心眼儿,国公府早就被抄了几回了!你跟谁比不好,偏生跟她比?你当我们周家的人都是死的?”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神秘的礼物 周氏被周夫人教训了两句之前的火气消了些,但还是委屈的低头抹泪:“我就是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长公主府又不是远在天涯。你空了便过去,难道她还不让你见儿子?” “那倒是不至于。” “这不就结了?”周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氏,又道:“你疼儿子的心也没错,不过这事儿你也要从另一方面想——孩子总是要磨练的,与其你自己磨练他,倒不如让别人去做。” 周氏一时恍然,抬头看着周夫人诧异的问:“姑母的意思是……让他们去唱白脸?” “有什么不好?你尽管做你的慈母,静等着现成的母慈子孝,不就成了?”周夫人说着,懒懒的叹了口气,侧身靠在枕上。 周氏顿时破涕为笑,起身过去给周夫人捏着肩膀,又叹道:“我是真的心疼孩子,今儿这么冷的天,孩子在雪地里练功,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你又来了!”周夫人不耐烦的瞥了侄女一眼,“读书人还讲究个‘十年寒窗苦’呢!你当武勋世家是那么容易维持下去的?就算是天下太平,武将们不必跟老一辈那样上阵杀敌了,可也总不能无用了!纵然抱着天大的祖荫,也有恩宠衰败的时候!你懂吗?” “懂。”周氏点了点头,没再敢多说。 周夫人看她的神情,便有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是。”周氏福了福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晚间,韩熵戟父子至三更时方才回来。 长公主心里有事便没早睡,等韩熵戟进门后还亲自上前去帮他除下身上的大氅,低声问:“看样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韩熵戟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方在长公主的耳边低声说道:“太子在南边出事儿了。皇上要我立刻去江南。” 长公主只觉得心头突的一跳,低声问:“怎么,太子这位子还没捂热乎呢,陛下就……” “不是。”韩熵戟摆摆手,低声道,“太子失踪了,陛下怀疑这件事情跟朝中某人有关,要我即刻去江南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失踪?!”长公主的额头上隐隐的冒出一层细汗,太子失踪可不是小事儿,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可动摇国本…… 韩熵戟握着长公主的手,低声叮嘱道:“这件事情万不可张扬,我告诉公主,是让公主心里有数。我觉得事情绝不是陛下想的那样,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好乱说。总之,你在京城一定要万般小心。” 长公主点头应道:“家里你尽管放心,对了,事情紧急,看来是现在就走?” “是的,老大跟我一起去。”韩熵戟说着,从长公主手里拿回大氅,又低声叹道,“周家暂时还不能动。这是皇上的意思,所以老大媳妇……” 长公主看着韩熵戟为难的样子,轻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跟她计较就是了。” “那好,我走了,家里的事情就有劳公主操心。”韩熵戟说着,自己把大氅穿回去。 “你也要多保重。”长公主把韩熵戟送出房门,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方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身为皇室女,长公主比谁都清楚权谋争夺的危险,可是她又不能跟那些世家贵女一样跳出这权力的漩涡过自己喜欢的清静日——事实上,谁能真正的跳出这权力的争夺呢?看那些寒门之中削尖了脑袋也往里挤,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的子弟,长公主甚至觉得远离权势之争的想法非常的可笑。 既然躲不开,那就浸淫其中吧,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注定了惊心动魄,他就没办法选择平凡。 …… 对于父亲忽然离家的事情,韩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母亲说父亲出门为陛下办差去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长公主府和侯府那边上上下下也都习惯了韩熵戟动不动就出门十天半月不露面的状况,所以太子失踪这件天大的事情在被皇上下了禁口令之后,在长公主府和侯府里没有掀起半点风波——至少韩芊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再不受半点影响。直到有一天她刚好在长公主跟前吃点心,外边的管事媳妇进来回道:“太子府的护卫统领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小郡主。” 至此时,长公主依然不知道韩熵戟去江南查询太子失踪一事的结果如何,听说是太子府来的人便倍觉惊讶,因问:“人在哪里?送的是什么东西?” 管事媳妇迟疑的说道:“人在前面的偏厅呢,东西用厚厚的毡子盖着,像是个箱子又像是个笼子,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那人不给奴才看,说一定要见到小郡主才能打开。” 长公主立刻叱道:“胡说!这是什么话?” 那管事媳妇立刻低下头去。 “叫他把东西留下就走吧。”长公主生气的说道。 管事媳妇答应着要下去,韩芊忙喊道:“等一下啦!” 长公主皱眉看着韩芊:“你要做什么?” “是太子哥哥的人送东西来,为什么我不能去看看呢?”韩芊奇怪的问。 长公主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孔,叹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太子的人?太子在江南呢,他跑回京城来送礼物给你?” “至少要看一看啊。”韩芊坚持道。 长公主是怕来人别有用心,或者会伤害到韩芊,遂坚持道:“看也有家人去看,用不着你亲自去。” “太子哥哥送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看?” 封氏忙劝道:“妹妹不要心急,这要先让人检验一下才行,毕竟太子人不再京城,咱们也要预防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太子的名号作坏事不是?” “啊?还会这样吗?”韩芊奇怪的问。 “你呀!”长公主无奈的摇头,“在你的眼里有坏人吗?” “有啊。”韩芊撅起了嘴巴,她才不要说某某公主就是坏人呢。 ------题外话------ 亲爱滴们,我是可爱的存稿箱哦!主人在14号就不在家啦!去了哪里?嘻嘻,等她回来自己告诉你门吧! 在这之前,请大家看在我按时更新坚持不懈的份上,一定要多多留言多多留票多多支持哦! 争取等主人回来的时候看见留言区被刷爆,你说她会不会疯呢? 哇哈哈^_^……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开心 长公主不准韩芊去见太子府来的人,但人家打着送礼物的名头,长公主也不好撕破了脸,便吩咐管事媳妇:“去叫老三过去一趟吧。就说郡主睡着,不方便出去。” 管事媳妇听了忙答应着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韩建示便高兴地提着一个被毡子包裹的严严密密的笼子进来,先给长公主请了安之后,韩建示便笑眯眯的看着韩芊却不说话。 “太子哥哥送来的什么礼物啊?”韩芊好奇的凑过来。 韩建示抬手把笼子拎起来高过韩芊的头顶,笑道:“你猜。” “猜不到。”韩芊扬着头盯着韩建示手里的笼子,忽然高兴地跳起来,“是云豹吗?” 韩建示依然笑着不说话。 “是吗?哥哥,是云豹吗?!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呀?!”韩芊挑起脚来伸手去抓笼子。 “哈哈……哥哥不是云豹。”韩建示故意打趣着韩芊,一个转身,手里的笼子刚好躲开韩芊的小爪子。 “哥哥!”韩芊伸着双手去追,一边嚎叫着:“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长公主见状也忍不住笑骂韩建示:“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胡闹,还不放下来给她看看?” “好啦好啦!给你看。”韩建示把手里的笼子放在地上,又小心的揭开上面的毛毡,“他们说了,这小东西只认第一个对它好的人,所以自从它被捉住到现在,一直装在这里面还没见过人呢,就算是喂奶也没让它闻到任何人的味道,真是难为他们了。” 韩芊根本没听见韩建示说什么,只在毡子揭开的那一刻跳脚的欢呼起来:“小云豹!真的是小云豹!太子哥哥太好了!我太喜欢他了!我最喜欢他了!” 长公主开始的时候还感慨云硕有心,但听见后面的话,脸上的笑容便不由得僵硬起来——什么叫太喜欢他了?什么叫最喜欢他了?! “我要抱抱它。”韩芊的一颗心全在笼子里那只不足月的小云豹身上,根本没在意她娘和她哥哥这会儿的心情。 “小心点。”韩建示帮她把笼子打开。 韩芊两只胖胖的小手伸进去抓小云豹,而那个小东西则怯生生的往后退,一直缩到笼子的角落里去,就是不给韩芊抓到。 “过来呀!”韩芊恨不得钻进笼子里去。 韩建示忍不住要帮她,韩芊却摇头道:“我自己来,它是我的,我要它跟邵俊聪的那只小云豹一样,只认我一个主人。” “……”韩建示立刻心塞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又忽然间很讨厌云硕——吃饱了撑的弄这么个小玩意儿来,让韩芊的眼里只有这小东西,连自己这个亲哥哥都要往后靠了。 “公主,用这个。”奶娘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奶瓶来,里面装的是热乎乎的牛奶。 韩芊见了立刻喜笑颜开,接过奶瓶去喂小云豹。 送小云豹来的人颇为有心,为了让小云豹能迅速的跟韩芊熟悉起来,居然专门饿了它一天,小云豹闻到奶味便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先闻了闻奶瓶的气味,觉得不是很合心意便撇开头。 “吃呀。”韩芊又把奶瓶送到小云豹的嘴边。 小云豹居然再次有骨气的别过小脑袋。 “它为什么不吃啊?”韩芊失落的转头看韩建示。 韩建示轻笑道:“送它来的人说了,这小东西一路上喝的是羊奶。” “羊奶?这是什么奶?”韩芊转头问。 “哎呀这是牛奶。”奶娘忙道,“郡主别着急,奴才这就去弄羊奶。”只要小云豹愿意喝,只要小郡主有要求,不管是什么奶,奶娘都会想办法去弄来。 封氏和几个丫鬟们也都围上来看小云豹,长公主却轻轻咳嗽一声朝着韩建示使了个眼色,起身往里间去了。韩建示叮嘱韩芊的丫鬟苹果儿:“好生看着点,别让这小东西抓了郡主的手。”然后起身进里面去了。 卧房里安静的只有西洋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声音,长公主一个人端坐在榻上,低头挑弄着手里的博山瓷小手炉里的炭火。韩建示上前去躬身叫了一声:“母亲。” 长公主抬头看着韩建示,低声问:“太子府来的是谁?可有说什么?” 韩建示忙回道:“是太子护卫的一个姓许的校尉,他说是太子之前派他去西南一带专程去寻找小云豹给芊儿的。” “之前?多久之前?”长公主皱眉问。 “应该是二哥婚事之后吧,太子是在二哥的婚事上知道芊儿喜欢小云豹并答应给她找一只的。” “那么早?”长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韩建示看着长公主的神色,试探着问:“母亲是有什么难处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又叹道:“太子为何对芊儿的事情如此上心?她一个小孩子,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他便专程派人去西南跑了这一两个月。” 韩建示沉吟道:“以儿子看,太子对芊儿是真的不错,他很喜欢芊儿。不过他更看重的应该是我们家。” “是啊。”长公主点了点头,“他看重的自然是你父亲和你们兄弟们。他虽然是太子,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大多都不跟他亲近。有人支持寿王,有人站在周家身后暗中支持醇王……剩下的那些人除了摇摆不定的几面派,真心扶持太子的人屈指可数。” 韩建示欠身道:“但儿子觉得,聪明人还是会站在太子这边,毕竟他是陛下亲自选的储君。” “是的。话是这样说。”长公主轻声叹道,“可谁又能确定陛下立他为储君不是为了制衡寿王和周家的势力?眼看着太子,寿王以及首辅周家在朝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或许才是陛下真正的用意。毕竟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谁才能坐上那把龙椅。” “母亲所虑甚是。”韩建示点头应道。单从皇上忽然派刚回京不久脚跟还没站稳的太子去江南查什么富商灭门案的事情来看,韩建示就觉得皇上似乎对太子也不是那么放心的。 正文 第六十章 急归 “你留心着点,若是有关太子的消息传进来,记得立刻来告诉我。”长公主低声叮嘱。 “是。”韩建示应道。 长公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抬头看着韩建示说道:“你父亲和大哥都没在家,你二哥也不得空闲,钧儿这孩子你多上点心。” 韩建示微笑道:“母亲放心,儿子这段日子每天都监督钧儿练功,他也愿意听儿子的话,颇有长进。” “那就好。”长公主欣慰的点点头,“但愿你父亲和大哥能早些回来。” “父亲和大哥……”韩建示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问:“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 长公主苦笑道:“你之前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所以我也从不跟你说这些,今天是怎么了?开始学着关心这些事情了,果然是大人了吗?” 韩建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儿子之前是贪玩不懂事,不过看母亲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想必应该是因为父亲和大哥的事情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替我照看好钧儿也就罢了。你大哥不在家,你大嫂又是那个样子……” “母亲放心。”韩建示点头应道。 …… 小云豹的到来,让韩芊的幸福感和责任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小丫头变得非常有耐心,坚持自己拿着奶瓶趴在地毯上给小云豹喂奶,甚至晚上睡觉也要抱着它。 幸好奶娘细心解劝,说云豹太小了,万一郡主晚上睡觉不小心翻个身把它压在身下,只怕这条小命就没了,所以还是让它自己睡在笼子里更妥当些。 韩芊听了奶娘的话,细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勉强答应了,不过睡觉前还是把装云豹的笼子拿到自己床前放在檀木雕花脚踏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放心,便干脆叫苹果拿了一块软垫来放在枕头旁边,她把小云豹从笼子里抱出来放在软垫上,跟小云豹眼对眼的看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方睡去。 有了小云豹,连奶娘都省了许多心。 韩芊会按时吃饭了,会按时起床了,大冷天也不会到处乱跑了,每天就呆在屋子里陪小云豹玩儿。一心只盼着小云豹早些跟她熟悉起来,能跟她形影不离。 第一场雪刚消融干净,第二场雪接着又来了。入冬后的第二场雪可谓来势汹汹,北风夹杂着雪粒子扑簌簌下了两天一夜,雪停的时候,积雪足足有一尺厚。 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温暖如春,连同那瓦片也带着暖意,初落时的雪花被暖意消融变成水滴缓缓地滴落有渐渐地变成冰柱挂在屋檐的琉璃瓦下,待得天气放晴后阳光一照,宛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随着雪过天晴的第二日,韩熵戟和韩建元父子以及去江南将近两个月的云硕一起踏着冰冷的月色回了京城。韩熵戟来不及回府便跟云硕一起进宫面圣,韩建元一个人悄然回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到大儿子一个人回来先是一怔,待问明白韩熵戟和太子都去见陛下了,方才舒了一口气。 韩建元被长公主拉起来后,低声笑道:“让母亲担心了。这次事情的确是不怎么顺利,不过幸好——收获颇丰。” 长公主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容和一脸的胡茬,心疼的叹道:“只要你们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说着,又叫人去预备热水伺候韩建元沐浴更衣。 “母亲,还有吃的没?”韩建元笑问。 “怎么会没有?你这话问的真是新鲜。”长公主嗔了儿子两句,忙又吩咐王嬷嬷去小厨房预备吃食。 韩建元沐浴更衣后往前面来,长公主面前的小方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大碗热乎乎的鸡丝面。 “快吃吧。”长公主拿过筷子地递给韩建元。 “谢母亲。”韩建元接过筷子来,憨笑一声,捧起碗来开吃。 长公主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着,直到韩建元把最后一口面汤咽下去,方叹道:“难道你们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竟饿成这样。” 韩建元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怎么可能告诉他的亲娘长公主,为了尽快弄清楚太子的动向,他不惜以身犯险混进了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然后跟他爹以及以卖凶身份混进去的太子三方汇合,扫平了那个杀手组织并弄清楚了江南富商灭门案的来龙去脉?更不可能实话实说他们为了怕走漏消息而连续昼夜不停的赶路只用了四天便从江南奔回了京城,这期间只是趁着换马的时候啃两口冷干粮。 长公主看着儿子缄默不言只知道傻笑,便无奈的叹道:“你今天就睡这边吧,省的回去又折腾的那边一府的人都起来。” “儿子正是这样想的呢。”韩建元是悄悄回来的,在天亮之前他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回京的消息。忠毅侯府那边虽然是自己的家,可以周氏的脾性,韩建元还真是不怎么放心。 长公主忙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叫进来让把东暖阁收拾出来给韩建元休息一晚。 韩建元从长公主的屋里出来先去西厢房看过儿子韩钧方去东暖阁休息。 第二天一早,周氏,封氏妯娌两个按照惯例来给长公主请早安,却被王嬷嬷挡驾:“侯爷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这会儿刚睡下,长公主说今儿的早安就免了,二位奶奶请午饭后再来。” 周氏听了这话,忙问:“侯爷回来了?那大爷呢?” “回大奶奶,大爷刚在东暖阁睡下。”王嬷嬷微笑道。 “怎么在这边睡下了?竟不家去。”周氏抬头看了一眼东暖阁严密的窗户,咬了咬嘴唇转身走了。 王嬷嬷自然不好接周氏的话,只朝着封氏微微笑了笑,欠身道:“二奶奶也请回吧。” 封氏轻笑着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夜话 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太子和韩熵戟进宫面圣都说了些什么。连内阁首辅安逸候周大人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也没传出有用的消息来。只是接下来皇上对朝中大臣的几个动作着实让人惊讶甚至惊慌。 先是锦鳞卫奉旨抄了一位礼部主事的家。 接着,刑部左侍郎被革职查办,交由大理寺和都察院联合审讯。 与之相关的,海宁知府被秘密拘捕,由烈鹰卫押回京城交由大理寺受审。另外受牵连的五品一下的官员大大小小总计二十七名。其中判以极刑的有12人,余者或被发配边疆,或终身监禁。 一时间,官场之上虽然说不上一场大地震,但也算是血雨腥风。 等这件事情平息过去之后已经到了年底。各大世家认真盘算这一年的成败得失之时,一个个未免再次心惊胆颤。 腊八过后,上至皇宫内苑下到平民百姓家都进入了辞旧迎新的时候。 长公主府自然也不例外,负责长公主府里外俗务的封氏除了准备给几位王爷以及宫里的几位娘娘们准备年礼之外,还要操心长公主和小郡主的日常起居等琐事。 另外忠毅候自从上次办差回来后身体变得极差,先是病了一场,病愈后人的精神也一直不大好,长公主府里三五不时的便有太医走动,封氏每日早起晚睡的忙碌,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这晚将近二更天,封氏才从长公主府回来,进门便见韩建开已经换了家常袍子靠在榻上看书,因笑道:“二爷今儿回来的倒是早。” “眼看就要过年了,总要叫人歇两天的。”韩建开把手里的书丢到炕桌上,站起身来扶着封氏的肩膀和她一起去暖炕上坐下,方问:“母亲睡下了?” 封氏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方叹道:“嗯,今儿长公主心情不怎么好,晚饭也进的少。你明儿若是不出门,就过去请个安吧。” “好。”韩建开应道,“我明儿一早跟你一起过去。” “二爷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在忙什么?”封氏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笑着问道。 韩建开笑道:“还不是过年的那些事情。各处封地的租子以及庄子上的孝敬,单只账单子就那么一摞。今年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格外多,大哥又整日不见人影,可不都落在我头上了?” 封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我也是忙糊涂了。对了,说起年礼来,我听说首辅大人家最近低调了很多,听说那些上门巴结送年礼的人都不敢从正门走了?” 韩建开沉吟道:“这次皇上龙颜大怒,虽然不至于动了周家的根本,但爪牙总是剁掉了几个。认真算一算,这次损失最大的应该就是他们家了。” 封氏侧身靠在韩建开的怀里,摆弄着他衣领上的刺绣,低声叹道:“大嫂子这几天的气色着实不好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只管照顾好母亲那边的事情也就罢了。”韩建开揽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叮嘱道。 “嗯,我知道。你说也真是的,偏生在这个时候宁侯府那边答应了三爷跟二姑娘的婚事。”封氏又说起这事儿又是一个苦笑。按说这事儿自然是好事,跟宁侯府联姻可是多少王公贵族之家盼望的事情,可加上之前勇毅候府那边提亲被退的事情刚过去不久就不好说了。毕竟封氏也是新进门的媳妇,周氏以及勇毅候府那边不敢给长公主脸色,对她却是不怕的。连日来,连日来,那边二太太和这边的大奶奶动不动就甩脸色,让封氏的心里也很是愤懑。 “这是好事儿。”韩建开笑道,“三弟能娶得卫姑娘为妻是他的福气。身为嫂子,你可要好生替他张罗。” “哟,瞧你说的。”封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韩建开,“我是比不上人家喽?” “胡说。”韩建开笑着搂住封氏的腰,轻轻用力把人往里面一带,便把她从怀里按到身下。 屋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绸缎跟绸缎的摩擦,又夹杂着低沉和轻微的叹息,如火苗燃烧着竹炭,哔哔啵啵,缠绵不绝。 宝珠走近了门口又猛然顿住脚步,身后的端着参汤的小丫鬟冷不防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姐姐?”小丫鬟奇怪的看着宝珠,怎么到了门口又停下脚了? “你下去吧。”宝珠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参汤,又低声吩咐道:“这个放到小暖炉上炖着,过一会子奶奶要时再送来。 “是。”小丫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韩建开同封氏二人早早的起身,各自梳洗收拾利索了往长公主府去给父母请安,半路上刚好遇见同去请安的韩建元和韩建示,三兄弟便结伴而行。 长公主正在梳头,他们一起过来,因笑道:“今儿怎么这么整齐,倒像是约好了似的。” “来的时候遇到了。”韩建元笑看了一眼两个弟弟,又问:“母亲昨晚睡得可安稳?” “挺好的。”长公主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转身看着三个儿子,满意的笑道,“今儿都在这里用早饭吧,昨儿我叫人煮了首乌鸽蛋汤。” “我们正是馋了母亲这边的早膳呢。”韩建元笑道。 说话间,韩钧已经做完晨练回来,进门看见自己的父亲,忙上前来请安。 韩建元看着明显壮了不少的儿子冷着脸点了点头,吩咐道:“滚回去换了衣裳再来,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 韩钧忙应了一声又给韩建开韩建示三人请了安,便麻溜儿的滚回去换衣裳了。 韩建元看着儿子猴子一样的背影,轻笑道:“这小子在母亲这边这段日子着实长进了不少。累母亲费心了。” 长公主梳妆完毕,又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妆容,方笑道:“我管孙子也是应当应分的。还用得着你跟我说这些?行了,你们也别都杵着了,坐吧。” 三兄弟依次落座,韩建示方问:“咦,怎么妹妹还没起身?” “我来啦!”外一声稚气而兴奋的应和声,随着门帘‘哗啦’一响,一身大红锦衣的韩芊笑嘻嘻的跳过了门槛。 ------题外话------ 亲爱滴们,我是勤奋的存稿箱。悄悄地告诉你们,主人今天下午回来哦! 留言区刷爆了没? 没有? 那赶紧的吧! 刷爆!刷爆! o(n_n)o哈哈哈~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权衡 韩芊穿着一身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依然是一头的小辫子缀着金丝流苏随着她的跳跃闪过点点金光,映在晨曦里格外耀眼。 历朝历代的规矩,凡是富贵之家都会修门槛,门槛的高低乃是身份贵贱的象征。长公主身份尊贵,门槛自然不会低,但韩芊就那么一跃跨过来,胖墩墩的小身子居然也不是灵活,着实让韩家三兄弟刮目相看。 “慢着点!再磕了牙。”长公主担心的直皱眉。 韩芊满不在乎的笑着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得意的笑道:“哪有啦!这门槛我跳过几次啦!” “不是小时候趴在门槛上往里翻的时候了。”韩建示笑呵呵的补上一句,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韩芊这丫头虽然爱撒娇但却极其倔强,一岁多的时候她刚学会走路,小腿儿还不如门槛儿高,却偏不让人抱,非要自己走,然而她那小短腿搭上门槛竟然着不了地,只好趴在门槛儿上跟翻墙一样面往里翻,当时这小丫头吭哧吭哧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把一家人笑的半死。直到如今提起来,韩建示都能笑出眼泪来。 “三哥!”韩芊立刻朝着韩建示瞪眼,“不许说了!再说不理你了!” 封氏走进来朝着长公主褔身请安之后,方笑道:“三弟又在揭妹妹的旧事了?” “三哥最坏了!”韩芊朝着韩建示撅起嘴巴皱起鼻子做鬼脸你,却又忽然咯咯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长公主纳闷的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单见她的肩膀耸了又耸,然后揭开对襟狐袄,小手又往怀里去抓。于是伸手想要去帮她,并皱眉道:“这么大个丫头了一点也不知道庄重……呃!这什么?” “喵喵啦!”喵喵自然是韩芊给小云豹取得名字。韩芊笑哈哈的把小云豹从怀里取出来给大家看,“它一直在我怀里呀,估计这会儿是热了,所以着急的往外钻。” 长公主舒了一口气,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这东西怎么能往怀里揣?!它那爪子把衣裳都抓烂了!” “没有啦!它还很小嘛。”韩芊抱着小云豹,小胖手轻轻地抚着它背上的软毛。 “小家伙长了不少嘛。”韩建示凑过来,也顺了顺小云豹的毛,又笑道:“等过了年天暖和了,它怕是就不让你抱喽。” “为什么?”韩芊不解的问。 韩建元笑道:“它也会长大啊。就像你长大了也不需要大人抱着走路一样。小云豹是非常喜欢自由的家伙,它可不是猫咪,整天偎在主人的身边邀宠。” “谁整天邀宠?”门帘一响,早晨出去散步的忠毅候回来了。 韩芊扭身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回来啦!可以吃饭了吗?” 韩建元兄弟三人忙站起身来,等韩熵戟落座后一齐上前磕头请安。 “起吧。”韩熵戟摆摆手,扫了一眼屋子里只看见了封氏,便微微皱了皱眉头。长公主见状淡笑道:“老大媳妇这几天身上不舒服,我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好生养着。” 韩熵戟点了点头,因道:“人都全了,就传早饭吧。” 长公主回头吩咐身旁的丫鬟:“摆饭吧。” 一桌丰盛的早饭摆上来,一家人满满的微乐一桌子,韩芊被韩熵戟抱在身边,韩钧则被长公主叫到了跟前。韩建元哥仨反而坐在了下手。 长公主又叫侍立在旁边的封氏也入坐。 封氏忙欠身道:“儿媳等会儿再说,长公主和侯爷先用吧。” 长公主摆摆手笑道:“哪儿那么多规矩呢,你就坐老二身边去。” 韩建示便起身往旁边错开一个座位,封氏谢坐后放在韩建开身旁坐落。 长公主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早饭都是先用一碗八宝粥,如今这习惯都带给了韩熵戟和几个孩子们,一大盅八宝粥端上来,各自身后的丫鬟上前给各自的主子盛了粥,大家等长公主和韩熵戟先吃了两口之后,方才端起了碗。 韩芊要喂小云豹喝粥,小云豹嫌弃的不得了,转身从韩芊的腋下溜了。大家都用了半碗粥之后,便各自找自己喜欢的食物开吃。 ‘食不言寝不语’是大家子的规矩,连韩钧韩芊都正襟危坐安生的吃饭,旁人就更不用说了。饭后,韩熵戟带着韩建元三兄弟回侯府,韩钧被送去家学读书,封氏留下来陪长公主和韩芊。 自从有了小云豹,韩芊便把那只小白骆驼给丢到了脑后,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心爱的小豹子,整天抱在怀里不放手。如此,长公主和封氏倒也省心,至少不担心她又去闯祸。 …… 因为宁侯府已经应了韩建示和卫恬恬的婚事,封氏当务之急便是仔细准备给宁侯府的年礼。这新定下来的亲家不比寻常,年礼是极为讲究的。 “这是媳妇拟定的给宁侯府的年礼单子,请长公主过目,看是否妥当。”封氏说着,递上一本大红帖子。 长公主接过来慢慢的展开,单子上列的东西逐一看了一遍,方道:“这些东西跟往年的比起来有什么变更?” “比往年多了十二匹锦,十二匹缎,十二匹罗,十二匹纱。另外还增加了一对玉如意,一对儿琉璃瓶,一对冻石炕屏。十二对玉簪,十二对金钏儿。”封氏认真的回道。 “这也罢了。”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知道宁侯府不比别家,本宫虽然是皇室女,有些时候也要敬他们几分。” 封氏知道长公主是怕她多心,本来么,之前她跟韩建开定了婚事后,这边送过去的年礼可没这么多。不过人与人不同,凡事都有例外,封氏还没傻到去跟宁侯府攀比,于是陪笑道:“宁侯爷和夫人的行事做派本就叫人敬重。何况以后两府又是儿女亲家,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长公主阅尽千帆,自然看得明白封氏是装的还是认真的,遂笑道:“老二能娶得你这样得媳妇,本宫很欣慰。” 封氏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道:“瞧您说的,可叫媳妇儿说什么呢?”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送年礼 长公主抬手解开脖领上的东珠扣子,从衣襟里摘下一串血红的珊瑚珠子来递给封氏,笑道:“这个是海外的东西,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念想,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嫁妆虽然多,但也没几样东西是我母妃留下来的,这个配了我几十年,今儿给了你吧。” 封氏忙双手接了,感激的说道:“谢长公主厚爱,不过,这既然是娘娘留给您的念想,还是您贴身收着的好。媳妇怎么敢要呢。” “拿着吧。”长公主把封氏的手推回去,笑道:“你是新妇,刚好这个颜色配你。” 封氏只得接了,然后跪下去磕头:“谢长公主。” “起来,起来。”长公主伸手把封氏拉起来,又拍着她的手笑道:“这阵子家里的琐事繁重,等过了年就好了。你呀,也不能只顾着家里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得赶紧的给本宫生个胖孙子是最要紧的。” 封氏的脸又红了一层,低头道:“长公主的话,媳妇记着了。” “好啦,你去忙吧。”长公主微笑道。 封氏褔身应道:“那儿媳这就去准备,明儿是好日子,打点整齐了好叫人送过去。” “这些事情你就看着安排吧,不用来回本宫了。”长公主微笑道。 “是。”封氏答应着退了出去。 封氏当然知道长公主所谓的不用来回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即便自己不去回,长公主府里的一干奴才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人被长公主调教多年,一个个都是人精,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长公主的眼皮子低下呢。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封氏精心打点好了给宁侯府的年礼,回头又把管家娘子叫到一起商议由哪些人去宁侯府。这边正说着呢,门帘一动,小云豹蹭的一下钻了进来把小花厅里的几个人给吓了一跳。随后韩芊噔噔噔的跑了进来,紧张的问:“我的小云豹是不是跑这里来了?” 封氏朝着那边靠山几低下一扬下巴:“那不是在那儿呢?” “喵喵!乖,过来啦!”韩芊卷卷袖子就要钻进去抓。 封氏忙喊住她:“别去,仔细碰了头。” “不怕!”韩芊说着,人已经钻进了桌子低下。 小云豹却像是专门跟韩芊作对一样,等她一进去,它又蹭的一下从旁边跑了。韩芊见了便不顾一切的去追,情急之下忘了自己是在桌子底下,猛地一起身——‘咚’的一声,小脑袋撞到了桌子上。 “啊——”韩芊顿时觉得眼冒金星,遂双手捂着头顶蹲下去,嘴巴咧了又咧,终于忍不住疼的哭了。 封氏见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和奶娘一起把韩芊从桌子底下拉住来,皱眉摸着她的脑袋,无奈的叹道:“我不是提醒你了吗?还这么不小心!” “呜呜……好痛啊!”韩芊立刻扑到封氏的怀里哭。 “这可怎么好,好大的一包啊!”封氏心疼的摸着韩芊的头顶,“长公主知道了可不要心疼死!都是小云豹害的,回头叫人把它关进笼子里老实的呆几天。” “不要嘛!”韩芊哼着重重的鼻音,“不关小云豹的事儿啦。” “还不关它的事儿?”封氏好笑的看着韩芊,“你这丫头,真是……” 奶娘趁机插嘴,向封氏讨主意:“二奶奶,您说咱传太医吗?” 封氏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传吧,毕竟小郡主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叫来看看,若无事更好。”说完,封氏又牵着韩芊的手往外走,“赶紧的去见长公主吧,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韩芊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被封氏牵着手往长公主那边去。 …… 女儿的脑袋上撞了一个大包,长公主自然心疼的要命,但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这丫头生就了一副不惹事生非就没法过日子的脾性呢?!一肚子火气的长公主把奶娘和苹果儿骂了一顿,又吩咐人把小云豹捉住关进笼子里去,不等韩芊头上的包完全消下去不准放它出来,最后又把韩芊数落了半天并警告她再不小心就把小云豹和小骆驼一并送走。 韩芊忙拉着她娘亲的胳膊撒娇耍赖,又赌咒发誓,一连串儿的本事使出来,最后长公主才勉强答应留着小云豹,只一再叮嘱她:“若是再让自己受伤,我定然要把这小东西送出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绝对会小心的!娘亲放心。”韩芊连连答应,明明脑袋还疼的厉害,也不敢叫嚷,更不敢哭了。 第二天,封氏安排好了四个体面地管事媳妇并十二个清秀的家丁去宁侯府送年礼,韩芊正无聊,听说后也要跟着去,长公主不答应,她就直接滚到怀里去哼哼唧唧,最后长公主被她闹的没办法,便叮嘱封氏:“不如你带她去吧,否则这丫头去到那边肯定又住下不回来了。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各家各府都忙的很,就别让这丫头再给芮儿再添麻烦。” 封氏只得答应着,又叫人备车,自己又急着回房去换衣裳。 这边韩芊也被奶娘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衣裳,另外又包了一身衣裳带着,临走的时候,韩芊又催促着苹果儿悄悄地拎上了装小云豹的笼子。 封氏换好衣服便急匆匆的奔向二门,一上车便看见韩芊身边的那个裹着石青色呢子罩的笼子,顿时苦笑:“小祖宗啊!你怎么把它给带上了?!” 韩芊笑嘻嘻的说道:“嫂子别告诉母亲,我要去邵俊聪的‘疾风’比一比。”疾风是邵俊聪那只小云豹的名字。 “这有什么好比的?不都是小云豹么?他的那只无非就比你的这只大些罢了。”封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将来自己若是有个女儿可千万别养成这样的,真是头疼啊! “当然要比一比啦!我觉得我这个比他那个更好看,也乖巧听话。” 封氏看了一眼笼子上绣着海棠花的呢子罩,心想里面那个小东西是挺好看,但绝对跟‘乖巧听话’这四个字沾不上边吧?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腹诽罢了,封氏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去无聊的较真。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打架 封氏和韩芊的马车后面跟着四辆马车,上面除了有四个管事媳妇跟车之外,还有四个大箱子,里面便是给宁侯府的年礼。 马车在宁侯府门口停下,有家丁送了帖子上去,宁侯府立刻有人迎了出来,开了旁边专走马车的门让车队进去。 知道来人是忠毅侯府二奶奶和小郡主,里面早有人匆匆去报给韩芮,韩芮便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来。 年轻媳妇们见面自然免不了寒暄说笑一翻,韩芮拉着封氏的手往屋里走,一边笑道:“早知道你亲自来,我该叫人好生准备一下的。不过就算是匆忙些,想来你也不会计较吧?” 封氏笑道:“大姐说哪里话。难道我们不是至亲吗?” “得,是我说错话了。”说着,韩芮又转身笑问韩芊,“你是得了什么稀罕物儿了,所幸连家门也不出了,这么久也不来我们这边。” 韩芊得意的指了指苹果儿手里的笼子,笑道:“小云豹。太子哥哥叫人寻给我的!” “呦呵!你走亲戚还带着它呀?” “她是专门带来跟大郡主家的那孩子养的那只小云豹比的!”封氏笑着说完,又忙问,“我听说大郡主和邵将军回京了?那天长公主还说在家里摆个接风宴给他们二位,这不年前一直忙,总也没空出来。今儿来的时候长公主还说这事儿呢,说年后一定要把这顿酒补上。” “他们也才回来没几天,又恰逢过年,自己府里的那些事儿还没料理清楚呢,你纵然下了帖子,他们也未必能过去,说不得都等过了年一起吃年酒了。”说着,韩芮宠溺的捏了捏韩芊的脸蛋儿,笑道,“真是小孩子心性,不就是两只云豹吗?有什么可比的?” “他说他的疾风是最好看的云豹,可是我我觉得我的喵喵要比他的疾风好看。”韩芊执着的说道。 “刚好,他还没回去呢,你这就去找他比去吧。”韩芮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送小郡主去后面找表少爷,刚好曦月也在那边,你们可以一处玩儿了。” 韩芊又问:“恬恬姐姐在吗?” “她这会子应该在自己房里,你若是想找她就去她的院子里去找,反正这府里也没你到不了的地方,随便玩去吧,只要别磕着碰着就好。”韩芮笑道。 封氏忙叮嘱;“还别说,昨儿刚把脑袋碰了个大包,今儿可要长记性!” “知道啦。”韩芊应了一声随着丫鬟婆子去找卫曦月和邵俊聪比云豹去了。 韩芮拉着封氏去给宁侯夫人请安,随行的管事婆子负责把年礼清单和东西一并交给韩芮身边的管事媳妇,大家各自忙碌,人虽然多,东西也杂乱,但也秩序井然。 邵俊聪在宁侯府有自己的屋子,韩芊直接杀过去,进门便掐着腰高喊:“邵俊聪!快来!” “谁呀?”邵俊聪正在看书,被一嗓子吼得颇为不高兴,一脸阴冷的从东暖阁里出来,看清楚来人之后转为一脸无奈,“你怎么来了?曦月没在这里。” “我不找曦月,我就找你。”韩芊说着,已经大步进门。 邵俊聪皱着眉头看着随后进来的丫鬟婆子以及被一个丫鬟拎着的笼子,不耐烦的问:“你找我做什么?” “给你看一样好东西。”韩芊说着,得意的朝苹果儿扬了扬圆下巴。 苹果儿赶紧的把笼子上的毡子揭开,露出里面黄铜扭成的精细笼子以及里面的小云豹。 邵俊聪看见那只小云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轻笑道:“你也弄了一只来?它多大了?” “两个多月了。”韩芊走过去,显摆的笑道,“它叫喵喵——嗳,你说它好看吗?比你的疾风如何?” 邵俊聪伸出手指去戳小云豹,小家伙灵活的躲到了角落里,邵俊聪冷峻的眉眼立刻带了笑意:“这小家伙是挺好看,不过比我的疾风还是差了点。” “怎么可能!我觉得喵喵比疾风更好看。”韩芊立刻反驳。 邵俊聪懒得韩芊去争辩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好心的提醒道:“再好的云豹也不能当猫养,你不能整天把它关在笼子里,会养成肥猫的。” “这个我知道啊!我三哥跟我说过。我这不是为了带它来见你的疾风才这样嘛!”韩芊说着,又吩咐苹果儿,“把它放出来吧。” 苹果儿赶紧的打开笼子,小云豹警惕的看了看众人,忽然猛地一窜跳了出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奶娘看着空荡荡的笼子,忽然叹道:“哎呀,就这样让它跑出去,待会儿我们回家的时候捉不住它可怎么办?” “没关系,它饿了就会回来。”韩芊自信满满的说道。 “两个月了还不会捕食?也太笨了吧。”邵俊聪轻笑,“我的疾风那么大的时候把外祖母样的一只画眉给吃了。” “啊?”韩芊立刻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心想这也行啊? 邵俊聪得意的看了韩芊一眼,转身回暖阁去坐在榻上,拿起书来继续看。 韩芊立刻跟了进去,爬上矮榻推着邵俊聪:“嗳,你的疾风在哪儿啊?叫出来给我瞧瞧吧。” “它就在院子里呆着呢,你想看自己去找。”邵俊聪的眼睛根本没离开书页。 韩芊无奈的扁了扁嘴巴,叹道:“它根本不叫我靠近啊,我找到它又能怎么样?” 邵俊聪不是个多话的孩子,平日里就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不过韩芊不一样,你若是不理她,她会一直在你耳边唠叨,所以他还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你就远远的看着不就行了?非要抱它?” 韩芊被堵得没话说,只好坐在那里发呆。两个小主子没话可说,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自然也不敢多嘴。这边是难得的安静时外边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哎呀,可了不得了。” 邵俊聪不耐烦的放下书,冷声朝着窗外问道:“你们乱喊什么?” 外边一个婆子着急的回道:“回表少爷,您快来看看,咱们疾风跟一只小猫儿打起来了!” 韩芊听了这话立刻从榻上跳了下去,噔噔噔跑了出去,一叠声的问着:“哪儿呢?!在哪儿?!”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红糖玫瑰酥皇宫家宴 韩芊跑出屋门去便看见院子里的那颗合欢树上,那只比自己的喵喵大了两圈儿的疾风正把喵喵按在树枝上,喵喵正全力反抗,但始终力气不够,疾风还呜呜的叫着一口咬住了喵喵的脖子! “啊——”韩芊疯了一样的叫着,“放开!放开!放开啦——” 邵俊聪不慌不忙的出来,眯起眼睛看着书上打闹的那两只,淡淡的说道:“没事儿。” “喵喵快被咬死了!怎么可能没事儿?!”韩芊跺脚,又转身吩咐旁边的婆子,“找根竹竿来呀!愣着干嘛?!快想办法把他们俩分开啊!” “噢,是,是。”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四散开来,找竹竿的,找棍子的,找笤帚的,一时间院子里各种家伙什儿都成了武器。 “不用了!”邵俊聪皱眉摇了摇头,不满的呵斥道,“都放回去。闹腾!” “邵俊聪!我告诉你!”韩建气急败坏的指着邵俊聪的鼻子说道,“你的疾风若是把我的喵喵咬死了,你就把疾风赔给我!” “你想得美。”邵俊聪淡然一笑,扭头看着合欢树上闹的更欢实的两只,抬手把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树上正按着喵喵又啃又咬又撕的疾风便立刻停了下来,这货的爪子还按着喵喵,只转头看了一眼树下的小主人,呜呜的叫了一声,一转身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邵俊聪的肩上,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看着韩芊,简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这!”韩芊被如此神奇的一幕给惊到,一时都忘了她心爱的喵喵还在树上。 “这怎么了?你还是赶紧的叫你的宝贝下来看看有没有受伤吧。”邵俊聪瞥了韩芊一眼,转身进屋。 “噢!对哦!”韩芊赶紧的挥着双手朝着树上的喵喵喊,让它快点下来,无奈喵喵忙着蹲在树上舔着自己的毛发,对小主人的招呼直接听而不闻。韩芊急的在树下跳脚:“喵喵你个小笨蛋!快下来啦!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啊!下来!你给我下来!” “小姨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卫曦月笑眯眯的问。 “我养的小云豹!快看!”韩芊指着树上的喵喵,炫耀之后又生气的跺脚,“可它真是太不乖了!我怎么叫它都不下来!” 卫曦月看着书上那个独自整理毛发的小东西,笑道:“好漂亮的小家伙。小姨妈你从哪儿弄来的?” “太子哥哥给我的!”韩芊说完又不满的瞪眼,“叫你不要喊我‘小姨妈’的!你偏偏整天挂在嘴上,你是不是成心的?” “不敢不敢!我这是尊敬长辈。”卫曦月笑道。 “哎呀,不说了,快想个办法把它弄下来吧。” 卫曦月好笑的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找点吃的把它引下来不就成了?” “好办法!”韩芊一拍手,转身叫丫鬟去拿牛肉干来,她的喵喵最喜欢吃带咸味的牛肉干了。 身后的苹果儿闻言帮揭开自己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两块牛肉干递给韩芊,韩芊捏着一块闻了闻,朝着树上的小云豹笑道:“哎呀,好香啊!喵喵快来吃啦!”说着,她自己先张嘴咬了一口用力的嚼着,一边嚼还不忘了招呼小云豹下来吃。 若是往常,小云豹自然二话不说跳下来跟韩芊抢吃的——没办法,吃货养的宠物也是吃货来着。 然而这次却不尽然,小云豹只是看了韩芊一眼而已,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 “嘿!你这家伙!”韩芊啃完一块牛肉干都没能把小云豹引下来,不由得来气。 卫曦月便拉着韩芊的手说道:“算了,不理它了,过会子就好了呢。咱们先去玩吧。” “可是我不放心啊!刚刚它被疾风咬了!”韩芊担心的说道。 “这样啊?”卫曦月转了转眼睛,忽然笑道:“有了!” “啊?”韩芊看着她蹦跳着跑进屋里去,不知道跟邵俊聪说了什么,但见邵俊聪一脸不耐烦的抱着疾风出来,看了一眼树上的喵喵后,邵俊聪拍拍疾风的后背,轻声喝道:“去。” 疾风便从邵俊聪的胳膊上一跃上树,然后赶在喵喵逃走之前一爪子把它按住,叼着它的脖子从书上跳了下来。 “啊——”韩芊全程瞪着眼睛长着嘴巴,连喘气儿都忘了。 邵俊聪从疾风的嘴里把喵喵抓过来丢给韩芊:“管好你的小东西。” “哎哎——”韩芊抱着喵喵朝着邵俊聪的背影叫道,“你到底是怎么训练的疾风啊!我也想学……” “它跟我心心相通,这不是练出来的。”邵俊聪潇洒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门后。 韩芊朝着门口做了个鬼脸,哼道:“显摆!吹牛!不吹能死啊?!” “哎呀,不理他了。我们去别处玩儿,他最没趣儿了。”卫曦月说着,拉了韩芊就往外走,“我跟你说,前两日我三叔带我出去一个馆子吃饭,他们家的酥鱼做的——啧!那真是绝了!刚我跟我娘说了,你住下来,晚上咱们去吃。” “真的?!”韩芊的眼睛立刻亮了。 旁边的奶娘忙劝道:“哎呦,小祖宗,这都年底了,咱可不能住了。一会儿咱们就回了。” 韩芊不满的看了奶娘一眼,崛起嘴巴说道:“谁说我要住下了?我晚上吃了饭就回家去还不行嘛?” 奶娘又劝:“这也得跟二奶奶商议一下。这晚上又黑又冷的,可不好去外边逛。” 卫曦月回头笑道:“嬷嬷,哪有那么可怕?我也要去的!我跟三叔说好了。我小姑姑也去,而且我三叔已经写了帖子叫人送去给七舅了。” “哎呦,这都安排好了吗?”奶娘闻言忙笑道,“那这样奴才就放心啦!奴才不多嘴了。” 午饭是宁侯府安排的,韩芮叫厨房预备了丰盛的饭菜,大家吃吃喝喝说笑到午后,封氏因为家里还有琐事便告辞先走,韩芊留下来午睡,醒来后跟卫凌沣和卫恬恬卫曦月等人一起坐车去卫曦月说的那个菜馆跟韩建示汇合。 路上,卫恬恬跟韩芊讲这家菜馆的来历:“这家的主厨是个姑娘家,她的厨艺乃是祖传的,据说她家祖上是前朝皇帝的御厨,不过后来咱们太祖爷打下江山之后前朝的厨子一律不用,所以她的祖先便流落到了民间,据说落魄了好些年,直到这姑娘的父亲凑了银子把她送去国医馆学了几年养生膳食,回来后便开了这家小菜馆。” 韩芊纳闷的问:“那她应该也是夫人的学生咯?为什么不去国医馆当差,却要回来自己开个小菜馆呢?”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国医馆里当差的。”卫恬恬笑道。 “也是,回来自己开个小菜馆,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多好。”韩芊点头。 卫恬恬无奈的笑道:“你呀!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人家开个菜馆是赚钱的,可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的。” “她家很穷吗?”韩芊又问。 卫恬恬笑着摇头:“真难得,你还知道‘穷’这个字。我还以为你除了好吃的之外再不会问别的一个字呢。” 马车里大家笑成了一团。 …… 家和斋,在云都城东城区名曰牡丹巷子的幽深街道里。 宁侯府的马车太过宽大根本行驶不进去,卫恬恬等人只好在巷子口下车,后面马车里的奶娘丫鬟们各自抱着自家主子的斗篷上前来给她们披好。骑马来的卫凌沣早就站在前面等着了,看着妹妹侄女们各自收拾好方对身边的邵俊聪说道:“走吧。” 韩建示已经早来一步等在了家和斋的门口,见着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的过来,便往前迎了两步,朝着卫凌沣抱拳拱手:“三哥。” “你先到了?我们提前定好了雅间,不是告诉你了吗?”卫凌沣笑着转身把邵俊聪从身后拉出来,道,“这是我大姐的儿子,俊聪。俊聪,你跟着曦月一起叫七舅吧。” 邵俊聪上前两步躬身施礼,乖乖地叫了一声:“七舅。” “乖。”韩建示笑着抬了抬手,并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青金石的手串递过去,笑道,“仓促之间也没准备,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邵俊聪双手接过手串给卫凌沣,卫凌沣笑道:“既然是七爷给你的,你就收好了。” “好啦,冷死了,不要站在这里说了。”卫恬恬娇嗔道。 韩建示忙道:“是的,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走。”卫凌沣说着先进门去。 “都慢一点,小心脚底下。”韩建示留下来看着卫恬恬,卫曦月和韩芊等人进去。 韩芊跟着走了几步又噔噔噔跑回来朝着韩建示做了个鬼脸,小声说道:“哥哥,今晚我能跟恬恬姐姐回宁侯府去睡吗?” 韩建示微笑着摇头:“这我可作不得主,你得回家问问母亲去。” 韩芊立刻撅起了嘴巴。韩建示笑着弯腰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往里走,低声笑道:“别人家就那么好?亏了母亲那么疼你。” “我喜欢跟恬恬姐姐一起嘛。过了年你们都出去玩了,又不带我。” 韩建示笑道:“好吧,恬恬姐姐永远是最重要的。” “三哥也重要啊。”韩芊立刻笑着搂住了韩建示的脖子。 “机灵鬼。”韩建示笑骂道。 兄妹两个跟在众人之后一边走一边说笑,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韩芊‘咦’了一声翘着脑袋往前看,但见两个高个子的华服男子刚好跟卫凌沣走了个对面,正客气的寒暄,看轻那两个人后韩芊立刻摇着小手喊了一嗓子:“太子哥哥!” 韩建示立刻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着丫头的心里怎么就装了那么多人。 那边正在跟卫凌沣说话的正是太子云硕和寿王云贤。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今晚这家和斋里一共两桌客人,一桌是宁侯府的三爷定下的,另一桌便是寿王专门定下请太子的。 倒是寿王和太子先到一步早就坐在雅间里喝茶,听随从说宁侯府的三爷来了还带着几个女眷,云贤有心,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出来相见。云硕不过是跟出来瞧个热闹,不想也遇到了自己的小克星。 “芊芊也来了?”云硕撇开云贤和卫凌沣等人走到韩建示跟前,看着那个穿着大红羽缎的胖丫头,白狐风毛衬得她越发粉团玉琢,遂难得的笑了,“好像又胖了些。” “哪有啦!”韩芊一听见人家说她胖就想起嘉莹公主说她是小猪猡的事情,立刻撅起了嘴巴。 “没有吗?”云硕迟疑的微笑着。 “没有!”韩芊倔强的说道,“这里太暗了,分明是你看不清楚。” 云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话,于是又问:“那给我抱一下试试?” “来!”韩芊说着,便朝云硕扭身张开了手臂要他抱。 韩建示刚要说什么,便听见旁边卫恬恬淡淡的带着一点愠怒的声音:“寿王说笑了。”于是他忙把妹妹交给云硕,转身过去站在卫恬恬身边朝着云贤微笑道:“许久没见着寿王爷了,今儿倒是好巧。” 云贤是因为听说宁侯夫人有意把女儿许给韩建示而心里不痛快,所以刚刚才向卫恬恬道喜,明着是个玩笑话,实则有讽刺的意味。 卫凌沣是个医痴,对于吵架拌嘴冷嘲热讽这样的事情并不擅长,而卫恬恬再生气也是个姑娘家,不好当面翻脸。风云暗涌之时,韩建示不动声色的靠过来站在自己身边淡笑着把话接过去,开口便叫‘寿王’而非表兄,加上冷漠疏离的语气,让云贤着实有点没面子。 “建示,你也来了。好巧。”云贤心里再不痛快,也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来,他是出了名的和煦,出了名的儒雅王爷,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失了风度。 “听说这里的菜做的不错,所以来尝尝。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连寿王和太子爷都来了,看来今晚定然是不会失望了。” “一起吧,我们在这边。”云贤又到。 韩建示微笑拒绝:“不敢打扰太子跟王爷谈正事儿,何况我们这边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闹得很。搅了太子和王爷的雅兴可就不好了。”任谁都明白寿王和太子势同水火,这两个人凑到这里来一起吃饭,其中必有缘故。韩建示怎么会跟着趟这浑水。 “太子哥哥,一会儿你过来吗?”那边被太子抱着的韩芊依依不舍的问。 云硕轻笑道:“好啊,等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韩建示蹙着眉头看了一眼韩芊,低声叱道:“芊儿,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能老是叫大人抱着,快下来。” “噢。”韩芊听话的应了一声,便扭着小腿儿挣扎。 云硕听韩建示的口气里带着一点愠怒,心里自然不高兴,但也不能多说,只得把韩芊轻轻放到地上。 “太子爷,王爷,请。”韩建示大方的笑着抬手。 “请,卫大人等会儿过来一起喝一杯?”云贤微笑着问卫凌沣。 卫凌沣拱手笑道:“多谢寿王,只是下官从不饮酒,怕是要拂了王爷的美意了。” “唉!是我忘了这茬儿。”云贤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卫大人继承夫人的衣钵,遍尝百草,必须滴酒不沾。呵呵,那以后有机会,本王请卫大人喝茶。” “不敢当,改天有空了我请王爷。”卫凌沣拱手笑道。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云贤又笑着朝卫恬恬点了点头,“二姑娘改天也一起。小时候我们再一起读书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拘谨。” “王爷也说是小时候。如今大了,还能跟孩子一样么?”卫恬恬淡淡的说道。 “哈哈,也是。”云贤微笑着看卫恬恬,有指了指韩芊,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昔日还跟这小丫头一般的孩子呢,如今都成了大姑娘了。想当初,你还总是喜欢跟在太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要这个要那个的,真是童真无邪啊!” 听了这话卫恬恬脸色便有些难看,刚要说什么却被韩芊打断:“哎呀,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是大孩子了!还有啊,你们不是来吃饭的吗?干嘛不去吃饭,非要站在这冷风里说闲话啊?我快饿死了!” “吃饭。先吃饭,有什么话回头再聊。”太子忙插嘴道。 寿王低头看了一眼这个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小丫头,淡笑道:“好,那几位请了。” 卫凌沣和韩建示点头看着寿王和太子进了对面的厢房之后,才相视一笑,转身穿过游廊进了另一个雅间。 进了屋里,大家各自解了厚重的斗篷大氅等,家和斋的丫鬟端了热水进来给大家净手。 韩芊的双手刚放进水里,忽然叹道:“哎呀!我忘了跟太子哥哥说声‘谢谢’了。” “谢什么?”卫曦月好奇的问,“他又没给你什么好东西。” 韩芊认真的说道:“我的喵喵啊!喵喵就是太子哥哥叫人给我送来的,我还没谢谢他呢。” 正在拿了帕子擦手的卫恬恬忽然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韩芊,淡笑着问:“太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居然会专程叫人去找那么个小东西来给芊芊玩儿?” 韩建示笑道:“还不是芊芊整天念叨?自从她见过俊聪的那只,见谁都念叨,我们的耳朵都被她念出茧子来了。估计太子也是被她说的受不了才这样。” 卫恬恬想一想韩芊羡慕邵俊聪样的那只小云豹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就这一点可爱,执着的很,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韩建示无奈的摇头,笑道:“都是被我们个宠坏了,前几天母亲还训诫我们说以后都不许宠着她,就这副不饶人的性子,长大了可没人喜欢。” “谁说的,我就提喜欢。”卫凌沣笑着摸了一下韩芊的脑袋,“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这丫头。” 韩建示伸手弹了韩芊光亮的大脑门一下,叹道:“她也是跟宁侯府投缘,整天想着去你们那边住,家都不爱回。” “谁说的!我跟太子哥哥也挺投缘的。”韩芊立刻补充。 “得了吧你!太子不知道多烦你呢,只是人家不肯说罢了。”韩建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反正听见这丫头说跟太子投缘的话他心里就不舒服。 “……”韩芊崛起嘴巴哼了一声,没敢跟她三哥顶嘴。 说笑间,大家按照年龄辈分儿排序落座。 有丫鬟抬了食盒进来,把一道道菜肴依次摆了上来:凉拌白萝卜,花生猪皮冻,红油菜心,剁椒木耳,白灼金针菇,卤香拌鸭信。 “这菜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韩芊看着桌上的六道凉菜,摇了摇头,又道:“不过闻着这味道还可以。” “你尝过了就知道了。”卫恬恬拿筷子夹了一片白萝卜放到韩芊的碗里。 “啊,我最不喜欢吃萝卜了……”韩芊撅起了小嘴巴。 “芊芊。”韩建示不满的看着小丫头,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真是太任性了。 卫恬恬笑道:“你可以先尝一尝,不好吃就不吃咯。你连尝都不尝,岂不是要错过人间很多美味?” “有道理。”韩芊认真的点了点头,拿了筷子笨拙的夹起一片白萝卜放进嘴里,片刻后小丫头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然后跟小兔子一样欢快的嚼着萝卜片,还一边点头:“真好吃!她这个是怎么做的?!甜甜的酸酸的还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又不是桂花糖的味道,竟像是有桂花酒?” “他们这道菜有叫‘四白’,调料是白糖,白醋,桂花白酒和盐。” 韩芊点了点头,又奇怪的问:“果然有桂花酒,不过单只是这四种调味品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萝卜呢?” “因为这萝卜是他们从一千里路意外的维县运来的,据说那个地方的土地跟别处的不同,长出来的萝卜比别处的好吃。”卫恬恬解释道。 “原来是水土的缘故。”韩建示也拿了筷子夹了一片萝卜放到嘴里,又点头笑道,“果然是有些不同。” “尝尝这个——这个卤香拌鸭信也是独家秘制,与别处味道不同。”卫凌沣笑道。 “好,大家都来。”韩建示说着,另拿了一双筷子夹了鸭信给卫恬恬。惹得韩芊敲着碗叫,“哥哥,还有我!”引得大家都笑,卫恬恬又拿了筷子给韩芊碗里夹了好些鸭信,木耳,以及萝卜等。 随后,丫鬟又抬了食盒上来,是六道热菜:第一道便是酸辣鱼头煲。 汤煲的盖子一揭开,韩芊便欢呼起来:“好香!” “馋猫。”卫恬恬说着,拿了汤勺来先给韩芊盛汤。 “给曦月嘛,她最小了。三哥说了,大的要让着小的。”韩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卫曦月立刻笑道:“哪里啦,长者先,幼者后。小姨妈还是你先来咯!” “哈哈……”一桌子人立刻笑了。 “笑什么呀?难道我说错了吗?”卫曦月不满的扁了扁嘴巴。 “没错。”卫凌沣笑道,“就是感觉你这长者幼者的,放在芊芊跟你的身上,总是太诡异了些。” 卫恬恬笑道:“好了,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呢,你们怎么都不遵循?这会儿不管长者幼者,汤都有了,赶紧的尝尝好不好喝。” 于是大家都开始专注的喝汤。 旁边的丫鬟趁便把其他的菜肴一一端上来:孜然蘑菇,椒盐脆豆腐,什锦腰果,莲藕排骨以及一条活色生香的骨香鲈鱼。另外还有一碟花生芝麻红糖酥饼,以及一盘山楂山药糕。 “这个糖酥饼是刚出炉的,请贵客小心烫。”旁边穿着纯白木耳边围裙的清秀婢女微笑着提醒。 “先给我一个,先给我一个!”韩芊指着糖酥饼说道。 身后的奶娘忙拿筷子夹了一个饼放到一个盘子里,轻轻地吹着起,又念叨着:“小祖宗可要小心了,听这位姑娘说了吧?很烫的。” 卫恬恬吩咐婢女:“去拿个刀把这饼切开,里面的糖馅儿也能冷的快一点。” “是。”婢女答应着下去,没一会儿果然拿了一把精致的小刀来,把巴掌大的金黄色酥饼一切两半儿,里面的红糖馅儿软软的淌出来,带着玫瑰的香味儿。 “我要吃这个!”韩芊馋的不得了,眼睛一直盯着盘子里的酥饼。 “等下,还是太烫。”奶娘劝道,“这个糖是最烫人的,小祖宗别着急。” 韩建示忍不住叹道:“你这丫头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先吃点别的——这个山楂糕不错,这个好克化。” 卫恬恬笑道:“也怨不得她,这酥饼的味道是诱人。”遂又问旁边的婢女,“你这酥饼是怎么做的?方便告知吗?” 那婢女褔身应道:“回贵客,这酥饼其实并不难做,是需要面粉,花生,芝麻,红糖,南瓜,蜂蜜,炼乳以及玫瑰酱等配料,选老南瓜去皮去瓤蒸熟,和面粉,炼乳和在一起做面皮,花生,芝麻炒熟捣碎,和红糖,蜂蜜以及玫瑰酱调制在一起做成馅儿,做成馅饼之后,先在笼屉里蒸至半熟,再转到吊炉里去烤至金黄色即可。” “听起来倒是不麻烦。”卫恬恬笑道,“只是若是我们家的厨子,未必做得出你这种味道来。” 婢女忙赔笑道:“贵客说的是,我们这玫瑰酱是家主秘制的,外边是买不到的。” “我就说吧?肯定是有一样东西是秘制的,不然满大街都是美味,这美味也不值钱了。”卫恬恬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玫瑰酱里面加了当归?”韩芊冷不防的问。 旁边那婢女愣了一下,忙褔身道:“回小贵客,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嗯,有当归,还有熟地?还有白芍……枸杞,还有什么我猜不出来了。”韩芊圆嘟嘟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韩芊这时候还没有吃到红糖饼,只是闻着那香味在猜测,那边卫凌沣已经迫不及待打撕开一个饼,用筷子挑了一点糖馅儿放到嘴里品味了。等韩芊皱眉摇头之时,卫凌沣已经唱出另外两种补药以及调料:“还有山茱萸和陈皮,哈哈……你这丫头可真是神了!怪不得母亲都赞你有天赋。” “还好啦!我就是喜欢吃的东西嘛!”韩芊不好意思的笑。 奶娘拿了筷子挑了一点糖馅儿放到嘴里试了试,方笑道:“好了,不烫了,小祖宗快尝一口吧。冷过了就没有这股香酥的味道了。” “好。”韩芊高兴地捏起半块酥饼,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还是有一点点烫的,尤其是小孩子的口感总是比大人更敏锐,她一边呵着热气一边赞道:“好吃!真好吃,你们都尝尝啊!” 旁边一直没住嘴全心全意对付那条骨香鲈鱼的邵俊聪拿了帕子抹了抹嘴巴,叹道:“你只顾着这半块酥饼,却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味。” “唔——你怎么把鱼都吃了!”韩芊立刻跳了起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我一个人吃的。”邵俊聪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小云豹。 韩芊看了那边一眼,再次崩溃:“为什么我的喵喵会听你的话!” 邵俊聪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错,它不是听我的话!它是听疾风的话。” “……”它为什么会听疾风的话?疾风白天的时候刚咬了它!韩芊看着那边玩儿成一团的两只,悲哀而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那些了。我们快吃饭。”卫恬恬又加了排骨给韩芊,“他们家这排骨也做的很好,芊儿尝尝。” “唔……”小云豹的叛变,让韩芊原本极好的胃口跌倒了最低——怎么可以这样嘛!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它那么久,它居然……真是没良心啊没良心! 恰好外边进来一个婢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个青琉璃什锦果盘,进来后微微一福,笑道:“这个是听竹轩的客人送的。” “听竹轩里有两个人呢,是哪一个啊?”韩芊问。 婢女忙回道:“是哪位穿紫色黑貂长褛的爷叫送来的。” “哦,是太子哥哥。”韩芊点了点头,指着桌子说道:“放这里吧。你过去帮我们说一声谢谢,说改天请他去我家里做客。” “是。”婢女把果盘放下,恭敬地退了出去。 韩建示便佯装不高兴的问韩芊:“你这就做主邀请太子来家里做客了?连我这哥哥都不用问一句?” “啊?那不也是我的家嘛?难道哥哥会不准?”韩芊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韩建示。 韩建示蹙眉叮嘱道:“太子是一国储君,不是陪你小孩子玩笑的人。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知道太子是一国储君,忙得很,没有时间跟我们这些小孩子玩闹,所以我才那样说啊!这不过是客气话罢了,三哥你也当真?你们大人不都是这样的吗?”韩芊好奇的反问。 “……”韩建示顿时无语。 卫凌沣笑着拍桌子,叹道:“你这丫头真是……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小魔星。果然是古怪精灵的很。” 这边一桌子人吃喝玩笑,气氛十分的热闹。另外听竹轩那边太子和寿王兄弟两个却全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原本寿王请太子来这里尝这独一无二的私家膳食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探一探太子的口风,关于江南富商灭门案所引发的后续,太子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 几十个官员下水,首辅周大人的嫡系党羽一次被拔去了近三分之一,同时自己的势力也深受影响,甚至皇上这几天都不见自己了! 这一切种种,都让寿王坐立不安,所以与其引颈待戮,还不如主动出击,看看这位冷面太子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要在登基前就上演一出‘煮豆燃豆箕’的戏码? 他的底限到底在哪里呢?! 然而,寿王今晚的这顿饭是白请了——因为云硕自从看见韩建示卫凌沣一行人之后,便明显心不在马上,几次谈话都走了神,根本不知道云贤在说什么。 “四弟,你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云贤压着心里的不满,拿了酒壶给云硕斟酒。 “啊,没,没什么。”云硕笑了笑,拿了筷子夹了块鱼放到嘴里。 “是不是看着卫家的二姑娘跟韩建示在一起,心里有些不痛快?我知道那姑娘小的时候是很喜欢粘着你的。我听说她一直是倾慕你的,就是宁侯府的规矩是女儿不入宫,对不对?” “三哥也说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云硕早就知道韩建示跟卫恬恬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更知道云贤去求皇上赐婚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他十二分的理智,怎么可能被云贤三两句话挑拨。 云贤却不理会云硕的话,自己喝了一口酒,又自顾说道:“要说父皇对宁侯府也真是纵容的紧别人家的女儿都争着抢着入宫做皇帝的妃子,就他们家,敢对皇室子弟不屑一顾。这简直就是羞辱我们嘛!父皇偏偏不生气,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宁侯爷乃是我们大云朝的国柱,姚夫人身怀绝世医术,手起手落间便掌控人的生死,父皇能不敬重他们?能不倚重他们?再说,男女之事,素来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才美好。一厢情愿的事情,最终也只是落得个悲伤怨愤,何必呢?” “你倒是潇洒!”云贤笑道。 “若论潇洒,我不如三哥。”云硕说着,举起手里的酒杯,“多谢三哥今晚的盛情。” 云贤举杯跟云硕碰了一下,朗声道:“客气什么,你我是亲兄弟呢。” “话不能这么说,亲兄弟和亲兄弟也是有区别的。”云硕别有深意的淡淡一笑。 刚好奉命去送果盘的婢女进来,等兄弟二人干了杯中酒之后,方褔身回道:“回贵客,那边那位穿红衣裳的小贵客吩咐奴婢替她向贵客道谢,还说请贵客闲了去她的家里做客。” “呵呵!韩芊那丫头对四弟可真是好啊!不过四弟对她也很用心,听说你前阵子还派人专门去找了一只小云豹给她?长公主肯定也很高兴吧?”云贤笑问。 “不过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刚好有人去西南,几顺便给她带了来。”云硕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说长公主和忠毅候爱女如命?家里的三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这个女儿更娇贵。” “韩芊这样的小丫头是挺招人疼的。”云硕说着,便拿起酒壶来给二人斟酒,“三哥不也挺疼嘉莹的吗?” 云贤笑道:“我们兄弟姐妹,筋骨相连,自然要互相爱护,互相帮扶的嘛。” “三哥说的是。”云硕点头。 “说道这个,我刚好有件事情要求太子。”云贤微微放低了姿态。 云硕忙摆了摆手:“三哥何必说这样的话?有事请讲。” “刚我跟太子说了一句,太子好像没听明白。”云贤笑着摇了摇头。 “哦?是吗?”云硕诧异的看着云贤,又轻笑,“那劳烦三哥再说一遍,我刚才着实是有些走神。” “就是那个被查办的工部主事廖国涛的事情,你能不能帮个忙去父皇跟前求个情,放他一马,让他回家养老呢?你也知道,小七的娘死的早,他的这个外祖父虽然贪了些,不过也没什么大罪。这回不过是受了别人的牵连罢了。” 云硕淡然一笑,不动声色的问:“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三哥怎么不自己去跟父皇说?父皇不会连这点情面都不顾忌吧?” “我倒是想去呢,父皇因为宁侯府那二姑娘的事儿总不肯见我嘛。”云贤苦笑道。 “这有跟宁侯府有什么关系?”云硕故作不知的问。 “我不是……觉得那卫恬恬很好,想求来做正妃么,那天跟父皇说了,父皇只给了我一个冷眼,没说话。后来我还被皇贵妃点拨了一下才明白,宁侯府的姑娘不嫁皇室,是父皇默许了的。为了这事儿,父皇到现在都怪我呢。真是……”云贤无奈的摇头,一脸的苦笑,把戏做到了十分。 “这也不怪三哥。”云硕摇头道,“好吧,既然三哥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回头进宫见父皇的时候就替老七求个情。不过,求情是求情,我可不敢保证父皇会准。你也知道父皇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呢!这次可不仅是杀一儆百那么简单的。” “是。不过太子不比别人。这次这件事情上,别人求情或许不行,太子求情,父皇是必然会给面子的。”云贤说着,拿起酒壶给云硕斟酒。 云硕淡笑摇头:“三哥真是抬举我。” “不是抬举,这是大实话。”云贤笑如朗月入怀。 云硕举了举酒杯,没再多说。 …… 云贤虽然是一副好兄长的样子,但却居心叵测,他让云硕去皇上那里为云赐的外祖父求情也不过是个试探,他想看太子的底限在哪里,对这几个兄弟到底防备到了何等地步。 而云硕自然也不是白白等着叫人算计的那种人,云贤的心思他早就猜的透透的,却也不点破,还做出一副入套的样子,这就好像是交战的剑手,一个以退为进,一个耍个剑花迷惑对方的视线,为的都是下一步的一举得胜。 不过,这一场无声的较量当晚没有分出胜负来,云贤回去后便安静的等,一直等到大年三十晚上终于有了消息——皇上忽然间震怒,完全不顾当时刚好是大过年的杀人不吉利,直接命紫宸殿的总管太监带着人去了廖国涛的家里,圣旨一宣,便命人摘了廖国涛的人头。 廖家阖府上下顿时哀声一片。 这事儿很快在京城扩散开来,整个帝都城的新年气氛一下子跑没了影儿。 听说这事儿的时候,云贤正在自己的书房里逗弄着云赐刚给他送来的那只小画眉,当时差点没把鸟笼子给掀翻了,瞪着眼睛问旁边回话的管家:“你胡说什么?父皇怎么可能在大年三十儿杀人?” 那管家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圣旨的原话儿是,这等恶贼,决不能留到明年,必须立即处死。” “父皇居然连年都不叫廖家过了……”云贤的手紧紧地捏着鸟笼子,恨不得把那铜铸的雕花给掰下来。 “不仅仅是廖家,陛下的圣旨是,彻查廖家,以及跟廖家有亲缘关系的所有人。” “所有人……”云贤咬了咬牙,心想父皇真是疯了。 “是的,圣旨是这样说的。” 云贤还想再说什么,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号声:“三哥!三哥……” 云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朝着旁边的管家摆了摆手,说的:“你下去吧。” 旁边的管家欠身退下的同时,七皇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抬手把管家推开,上前抓住云贤的手,哭道:“三哥!父皇要杀了我!” “别胡说!你是父皇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杀了你?”云贤抬手捂住了云赐的嘴巴,拉着他进了屋子里去并转手关上了房门。 廊檐下原本侍立的几个清秀小厮们全都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 “三哥!我该怎么办?!”云赐拉着云贤的手,焦躁难安。 “你冷静一下!你又没做什么,你怕什么?!”云贤呵斥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不知道又要去父皇面前叫什么舌根子!你若想好好地,就算是装也得装起来!” “三哥,你之前不是说太子已经答应帮我外祖父说情了吗?为什么父皇会忽然震怒?!是不是他……” 云贤严厉的说道:“这事儿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你不要着急。在这个时候我们宜静不宜动!你越是坐不住,父皇便越觉得你有什么。父皇最痛恨的就是我们背着他结交大臣。现在廖国涛出事儿,满朝文武的眼睛便都会盯着你。你千万不能行错一步,明白吗?!”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云贤盯着云赐的眼睛,沉声道:“你不听我的,父皇的圣旨会很快到你的府上。” 云赐已经完全没了主张,连连点头,应道:“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三哥!” “你是怎么来的?有谁跟着?路上可遇到了什么人?”云贤皱眉问。 云赐吞吞吐吐的回道:“我……我一个人来的,没叫人跟,我……我骑马来的,没遇到什么人。” 云贤看着云赐的脸,半晌后方无奈的叹道:“好吧,你坐一会儿。”说完,他转身去门外,叫了人来吩咐道:“弄一碗热汤来!再叫人准备一辆寻常的马车去后面的角门等候。” 没多会儿的工夫,小厮端了一碗热热的鸡汤面来。 云贤端起碗来递给云赐:“吃了吧。稳一稳心神,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 云赐看着云贤不懂,云贤又点了一下头。云赐才接过那碗香喷喷的鸡汤面来,云贤看着他胡乱的吃了下去。又叫了心腹到跟前细细的叮嘱了一翻,才把云赐送走。 耳根终于清净了。 云贤的心也渐渐地清明起来。 这事儿的确是透着蹊跷——原本廖国涛的案子并不重,被揪出来的也不过是借着修改皇家园林的机会贪墨了一些木材和贵重石料,当然还有银两。 工部的差事么,不就是那点事儿吗?谁身上都不干净。 廖国涛因为七皇子的缘故,下面的人肯巴结,他也会做人,这些年的确是贪了不少。不过他贪来的那些十有八九都进了首辅周大人家的库房——为了给自己的外孙铺路,廖大人也真是蛮拼的。 所以,云贤之前求太子去皇上跟前求情的时候也的确想过太子反咬一口的事情,不过他不在乎,一个廖国涛而已,又不是自己门下的忠实走狗。这些年来安逸候心里真正属意的不是自己,这点云贤一直都知道。所以廖国涛倒霉,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云贤原本的算盘打得是,不管太子是帮廖国涛或者是不帮,他都没什么损失。但他没料到,皇上会下如此狠绝! 太子究竟做了什么?让皇上在这种时候痛下杀心! …… 而此时,被云贤心心念念的太子却正悠闲的靠在自己书房的暖榻上,听千夜回说宁侯府和忠毅侯府的一些琐事:“宁侯夫人已经应了长公主,卫二姑娘跟韩家七爷的婚事商议在过了年初八那日放定,不过婚期尚未议定,宁侯夫人的意思是要多留女儿一两年。长公主也没什么异议,反正韩家的七爷年纪也不大……” 太子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还有没有点别的?卫恬恬跟韩建示的婚事以后就不要再关注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千夜想了想,又回道:“长公主府那边的琐事转到了韩建开夫妇的手里,韩建元夫妇现在专心搭理着忠毅侯府……” 太子爷再次不耐烦的挥手:“知道了,这个也不用说了。” “那……昨儿奴才给长公主府送年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小郡主,小郡主跟奴才说,小云豹的事情一直没跟爷您道谢呢。” “唔……”太子听了这话,忍不住抬手蹭过脸颊上许久之前被某丫头亲吻过的那个地方,淡淡的问,“她还说什么了?” “小郡主说,她也给太子爷准备了年礼,只不过现在还不能送。” “给我也准备了礼物?”太子很是意外的坐直了身子,好奇的问:“是什么?” “呃……这个,小郡主没告诉奴才呀!”千夜说着,偷偷地看了一眼太子爷脸上的失望,又补了一句,“奴才是问了的,但小郡主说,等太子爷去公主府吃年酒的时候就知道了。” 太子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长公主府的年酒安排在年后初几?” “这个……奴才得翻一翻这册子,今年的年酒不比往年,安排的着实紧密。”千夜说着,从怀里抽出一个册子来认真的翻。 去年的时候太子还只是四皇子,是裕王爷,风头远不如贤王,甚至还不如庆王云贽或者襄王云赐。 然而今年,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跟其他王爷不同,太子是储君,是天下未来之主,朝中的大臣们就算暗地里不服,也必须把明面的文章做足了。 而太傅陆机又为了太子的人脉着想,便替太子做了一半儿的主,应下了大部分的请柬,还特地把年酒的次序安排装订成册子,分别给千夜千寻两个人备好,预备着太子问起来的时候好回话,太子忘了的时候好提醒,总之,这事儿很重要,特别重要! “回爷话,长公主府的年酒安排在年后初四。” “初四啊……”云硕又缓缓地靠回去,看着屋顶华丽的雕梁画栋,暗暗地叹了口气,忽然间觉得日子怎么过的这么慢呢? 每年过年都是那样的繁琐,今年也不例外。 帝都城的百姓们并没有因为朝廷查抄了几十个官员的家而改变对新年的热切,也没有因为皇上在大年三十杀了廖国涛而吓破了胆子。云都城的每个角落依然洋溢着欢声笑语,鞭炮声更是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从轰鸣的鞭炮和漫天的烟花之中,云硕在自己的太子府默默地为父皇和母妃守岁,然后踩着新年的欢呼声进宫去给皇上拜年。之后又去看望他的母妃。 大年初一,皇上会在宫里大宴群臣。 皇贵妃在后宫里也把皇室宗族的女眷们都请至延禧殿,大家起庆贺新年。 长公主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偏生韩芊因为前一晚上闹着放烟火一夜没怎么睡,等大人们要进宫领宴了,她又呼呼地睡着了。 奶娘叫了两声叫不醒便舍不得催了,因跟长公主商议着,小郡主还小,就不去宫里给皇上和娘娘们磕头了也使得。 长公主看着床上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女儿,又想到她跟嘉莹公主的不对付,因叹道:“让她好生睡吧,皇贵妃那边我自有说法。” 于是韩芊便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搂着她的喵喵,一觉睡到了下午傍晚时,睁开眼睛看见守在自己旁边捡佛豆的奶娘,着实有些恍惚不知何年何月的感觉。 奶娘听见绸缎摩擦的声音忙回头,便见韩芊已经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遂忙把手里的簸箩放到一旁拿了干净的帕子盖住,方上前来摸了摸韩芊汗津津的额头,轻声问:“小郡主,要不要净桶?” “唔……”韩芊摇了摇头,哑声道:“我口渴了。” “苹果儿,给郡主端茶来。”奶娘朝着外边吩咐了一声,自己则拿了韩芊的羽缎小袄给她穿上。 外边的丫鬟们听见吩咐忙鱼贯而入,各自捧着漱口茶,温热的白开水以及洗脸用的锦帕香皂等物。 韩芊漱口后喝了半杯白开水,丫鬟们又服侍她洗脸梳头。 “娘亲呢?家里怎么这么安静,不是过年吗?” “侯爷,长公主还有几位爷都进宫去领宴了。”奶娘说着,扭头看了看窗户外边,又叹道,“都这早晚了,也该回来了。” “他们去宫里领宴,为什么不带我!”韩芊的嘴巴立刻撅了起来。 奶娘好笑的叹道:“小祖宗嗳!奴才可叫了您好几遍呢,您睡得那么香,总也叫不醒呀!再说了,若宫里有什么好吃的,长公主会给你带回来的。” “可是,我很久没进宫去了呢。”韩芊挠着下巴默默地算日子,却发现日子实在是太久了,根本算不清。 门外传来欢笑声,接着门帘一响,韩钧和韩锦两个人先后跑了进来,两个人手里各自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献宝一样的上前来:“小姑姑,小姑姑,快,冰糖葫芦!” “哪里来的?!”韩芊惊喜的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糖葫芦,伸手接过韩锦手里的一串,问。 “厨房的厨娘自己做的呀!侯府那边来了个厨娘,会做各种好吃的糖葫芦!不只山楂可以做,山药,橘子,苹果什么的都能做!”韩锦高兴地说道。 “还有地瓜!”韩钧补充到。 “还有芋头!”韩锦也不甘示弱的补充。 其实糖葫芦这东西对于韩芊来说并不罕见,她想吃,分分钟都有。可是就在这一会儿,就在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两串对她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奶娘一边劝着,一边吩咐人端上了一碗粥一叠水饺和两个小菜:“小祖宗你只吃两颗也就罢了,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空空的,吃这般酸酸甜甜的东西要反酸水的。” “我就吃两颗!”韩芊不舍得说道。 奶娘又问韩钧和韩锦兄妹俩:“两位小主子也饿了吧?不如一起吃点煎饺吧?” “煎饺是什么馅儿的?”韩锦问。 “白菜虾仁的。”奶娘回道。 “我不爱吃虾仁。”韩锦不高兴的摇头。 “我也不喜欢白菜。”韩锦摇头。 “胡萝卜木耳的?”奶娘想了想又问。 “不要……”韩锦继续摇头。 “不是吧?”韩芊看着她家大侄女,皱眉问,“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啊?你不饿?” 韩锦想了想,忽然站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道:“我还是回去吃吧。” “怎么了?”韩芊纳闷的看着奶娘。 奶娘似是明白了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或许是家里还有什么好吃的等着锦姐儿呢。郡主先喝点粥再吃。钧哥儿也喝点粥。” 韩钧这两天因为过年的缘故没在长公主府而是回去跟他自己爹娘一起,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妹妹为什么不吃这边的东西忽然跑了的,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奶娘给的粥来默默地吃。 没会儿工夫长公主等人都回来了,因为韩芊吃过东西,也没跟大人们一起吃晚饭,只在自己屋里跟小云豹玩了一会儿又被奶娘按进被窝里去说《二十四孝》的故事。 韩钧则被他的父母带回侯府那边去休息。 饭后,韩建元不喜欢坐马车便头前走路,后面的马车里只有周氏跟韩钧母子两个人,周氏搂着自己的儿子小声问:“你今儿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怎么没跟妹妹在家里玩?” “娘亲,你以后不要跟妹妹说那些话了。”韩钧靠在周氏的肩上低声说道。 周氏有点奇怪,因纳闷的问:“娘说什么了?” “长公主是我们的祖母,我们在这边也一样是主子,又不是仇人。哪儿会有那么多人害我们?”韩钧小声说道。 “你……”周氏一愣,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钧看他母亲的脸色变了,忙低声解释道:“娘,你跟妹妹说的那些话之前也跟我说过,可是我想过了,那根本是没道理的。” “你在长公主的屋里胡说什么了?”周氏立刻变了脸色,心想儿子果然不能给别人养,养来养去竟养吃白眼狼来了! “儿子什么也没说。”韩钧委屈的说道,“是锦儿,小姑姑的奶娘让我们一起跟小姑姑吃东西,锦儿找借口什么都不吃,还忽然就跑了。儿子觉得这很不妥当。” 周氏如遭雷击,再次审视着自己的儿子,半晌之后放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低声叹道:“乖儿子,娘的好宝贝,娘也不想这样……可是娘是吃过亏的!娘害怕呀……” “娘有什么好怕的?”韩钧不理解的问。 “你还小,娘不能跟你说。总之,在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里,最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尤其是那些口蜜腹剑之人,尤其是那些小人。” “长公主……” “不是长公主,长公主自然是极疼钧儿的,总之钧儿如今长大了一岁,将来不管做什么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儿,锦儿还小不懂事,回去娘会教导她。可是你一定要答应娘,以后不在娘的身边,一定要谨慎小心,要学会看清楚自己身边那些人的真正嘴脸,懂吗?” 韩钧自然是不懂的,这些话跟祖父和父亲教导的那些道理截然不同。不过他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应道:“母亲的教导,儿子记住了。” 周氏回去后便去女儿房里看韩锦,韩建元自有丫鬟服侍着睡下也没理会。 第二日一早,周氏便带着儿子女儿由韩建元陪同回娘家去拜年。封氏和韩建开这对新婚夫妇自然也要回封家。同样镇国公府那边韩芮回来拜年,国公爷知道忠毅侯府和勇毅候府都没有出嫁的女儿,便叫人把两个兄弟以及没娶亲的侄子都请到国公府团聚。 长公主因不喜欢丰夫人的为人,便借口庄懿妃昨日说有事请她回宫回绝了,韩芊因为大年初一没有进宫拜年,初二这日便跟长公主进宫去。原本她是不想去的,长公主却说,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是有封号的郡主,不好太过失礼,总要去给皇上磕个头才行,不然回头叫人家指摘,说她长公主教女无方不懂礼数。 韩芊跟长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进宫,按照后宫妃嫔的份位,她们娘儿两个自然要先去皇贵妃那里。尤其是韩芊昨日没进宫,今天来了自然要过去拜个年。 只是长公主跟皇贵妃素来不合,自然不想去皇贵妃的凤华宫,恰好老天帮忙,在宫门口遇到了嘉兰公主,嘉兰公主上前来给长公主行礼后,便笑道:“我母亲叫人来接我,说今儿父皇在庄懿娘娘的宫里设家宴,所幸我也没处儿去,便再回来蹭饭吃呢,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姑母。” 长公主笑道:“这感情好,我们刚好一路,我也是去懿和宫。” 嘉兰公主又看着被长公主牵着手的韩芊,弯腰笑道:“芊儿妹妹,你昨儿怎么没来呀?” “昨儿我睡着了,母亲叫了没叫醒,所以……嘿嘿。”韩芊一边说着一边咧嘴笑。 长公主又无奈的叱道:“我就说你贪玩儿误事儿!就知道放炮仗,闹腾了一夜,白天又睡得那么沉……等会儿见了你皇舅可要认真的请罪。” “知道啦!”韩芊乖巧的点头。 “姑母何必说她,昨儿没进宫的又不是她一个。好几位侯府的郡主都没来呢,何况咱们芊儿还这么小。”嘉兰公主笑着劝道。 “话虽这样说,可到底是不对的。”长公主也笑。 姑侄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很快便到了懿和宫。 早有宫女报进去,庄懿妃身边的嬷嬷带着几个宫女迎了出来,行礼后,直接请长公主和嘉兰公主进殿去。皇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龙袍半靠在暖榻上,庄懿妃正为他喝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补汤。 “参加皇兄(父皇,皇舅)!”长公主和嘉兰公主以及韩芊,一前两后齐刷刷的跪下去给皇上磕头。 “起来吧。”皇上抬了抬手。 “谢皇兄。”长公主先起身,朝着庄懿妃微微欠了欠身,“娘娘。” 后面的嘉兰公主和韩芊再次给庄懿妃娘娘磕头。 嘉兰公主恭敬的说道:“嘉兰给娘娘请安。” 韩芊则连着磕了两个头,等嘉兰说完之后放开口:“芊儿给皇舅拜年,给庄懿娘娘拜年,祝福皇舅新年吉祥万寿无疆。祝福娘娘万事如意,芳华永驻。” 庄懿妃不等皇上说话便忍不住笑道:“瞧着小嘴儿甜的。” 景隆皇帝用手肘撑着暖榻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微笑道:“你们都起来吧。芊儿,到舅舅这里来。” “谢父皇。”嘉兰公主谢恩起身,站到长公主身边去。 “是。”韩芊答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了暖榻跟前,主动抓住皇上的手,主动请罪:“皇舅,芊儿昨天睡的太沉啦,没来得及进宫给皇舅拜年,请皇舅莫要怪罪。” “大过年的,说什么罪不罪的话。”皇上和蔼可亲的笑着,好像大年三十儿要人家命的那个人完全不是他。 “皇舅不生气就好。昨晚母亲回去后着实教训了芊儿一顿呢。”韩芊说着,还拿眼睛悄悄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长公主。当然,长公主不可能‘着实教训’她,这不过是长公主来的路上一再说昨天她没能进宫是多么多么的不对,是何等何等的罪过,所以这丫头此时站在皇上面前那委委屈屈的小样子,真是楚楚可怜。 “你若是今儿再不来,皇舅就生气了。”皇上说着,转身看看左右,见没什么可拿的,便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碧玺手串放到韩芊的手里,“这个给你,算是压岁钱了。” “呃!”韩芊的手太小,而那串碧玺手珠又是极大颗,韩芊托着那串手珠只觉得好沉好重,心里忽然想着这么沉的玩意儿皇舅戴在手上该多累啊? 长公主知道这串手珠乃是先皇所赐之物,皇上登基至今从未离身,今日却轻易地摘下来给韩芊,着实叫人费解,于是忙劝道:“皇兄,这手珠可非比寻常,她一个小孩子如何受得起。” “不过是一串手珠,有什么受不起的。”皇上无所谓的笑了笑,又转头看了一眼嘉兰公主,忽然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你那小女儿呢?也不带来给我这外祖父瞧瞧?” 嘉兰公主受宠若惊,女儿出生到现在两年了,这还是皇上头一次问呢,于是忙褔身回道:“回父皇话,那孩子很是胆儿小,这几天家里放炮仗,吓得她居然不敢出门,出来就哭,叫人听着心烦。” “女儿家,就是矜贵些,好生教养吧。”皇上微笑道。 嘉兰忙欠身应道:“是,父皇教诲,女儿记住了。” 正说话间,外边的宫女进来回道:“回陛下,娘娘,皇贵妃娘娘和三公主来了。还有惠嫔娘娘,淑嫔娘娘以及各宫主子也都来了。” 庄懿妃忙笑道:“快请。” 一时间,皇贵妃扶着女儿嘉莹公主的手,带着七八个妃嫔进门来,给皇上请安,之后大家又按照份位辈分互相见礼。一时间屋子里都是请安问好以及新年吉祥的话儿。 皇上靠在榻上懒懒的看着,什么都不说。 等众人互相之间问候完了各自落座,庄懿妃才转身回皇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是否移驾?” 皇上缓缓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扶住了庄懿妃的手臂,一边起身一边应道:“走吧。看看你今儿都预备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陛下慢点。”庄懿妃自己身体虚弱的几乎站不稳,却还是勉强支撑着扶着皇上坐起来。 旁边皇贵妃也上前去从另一侧搀扶着皇上,又笑叹道:“庄妃妹妹身子也弱呢。” 庄懿妃忙笑道:“无妨。” 皇上看了一眼庄懿妃上了胭脂依然难以掩饰的憔悴,无奈的叹道:“你倒是跟朕同病相怜。” 庄懿妃温婉一笑,上前替皇上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衣袖,轻声说道:“陛下这话说的倒是叫臣妾心里暖的很,说起来,这是臣妾的福气呢。” 韩芊从旁看着,心想皇贵妃一身的霸气却终究也抵不过庄懿妃的温婉恭顺,看来皇舅是更喜欢庄懿妃娘娘,这人真是好奇怪啊,明明只喜欢一个,为什么还要弄这么多人在跟前? 皇上扶着两个妃子起身,惠嫔忙接过宫女手里的紫貂大氅给他披上,然后这一群女人众星捧月般的簇着这天下之主出了这暖融融的起居室转过两道屏风,出门,又穿过长长的回廊至懿和宫后院。 一阵浓郁香甜的花香扑面而来,皇上的脚步忍不住一顿,看着着满院子的梅花,轻笑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晚些,不过刚刚好应了今日的景儿。” 皇贵妃笑道:“陛下不知,这可是庄懿妹妹的一翻苦心呢。这些梅花儿一直放在屋内不见阳光,温度也一直控着,所以迟迟不开,只等今日。” 皇上回头看着身边瘦弱的庄懿妃一眼,紫色凤纹羽缎斗篷加上雪白的狐皮风毛赢着她那张如白梅般干净的脸,心中怜惜一时暴涨,便伸出手去握住庄懿妃的手,低声叹道:“爱妃有心了。” “陛下喜欢,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庄懿妃的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后宫十几二十年的沉浮早就练就了她淡定的性子,她早就不是那些动不动就心旌激荡心花怒放的小姑娘,面对皇上的关切,她得体的福了福身,指着梅花丛中用玻璃搭建起来的花房,说道:“陛下,宴席设在花房里,这里寒风凛冽,臣妾有些受不住,咱们先进去好不好?” “好。”皇上自然知道庄懿妃说她的身体受不住,其实更是担心自己这身体受不住,心中体谅她的温婉体贴,便握着她的手下了台阶往花房里走去。 玻璃花房的下面烧着地龙,花房里温暖如春,数十盆兰花摆放在精致的檀木花架上安静地开放,与外边的繁丽斗艳的梅花相比又是另外一种境界。 “爱妃居然养了这么多兰花?”皇上惊讶的环顾四周,脸上的欣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其实就算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拥有天下,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无欲无求。只要他活在凡间,只要还食人间烟火,他便有一颗凡心,一样希望被关怀被宠爱。 人人都知道皇上爱梅,那是因为大云朝皇族几乎人人爱梅,往上数,从开国皇帝圣祖爷到先帝爷以及先凝华大长公主等人,全都喜欢梅花,所以后宫乃是皇室的王府公主府里,大大小小都有一片梅园,大云朝的贵族们更以收集奇异的梅树品种为荣。也因为这个,梅花被大云百姓定位国花,民间百姓也是人人喜爱,家家栽种,都以梅为尊。 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其实当今陛下景隆皇帝更喜欢兰。 说起来,景隆皇帝这个人表面温文儒雅,实际上心机深沉的很,自己的喜好从不外露,他喜欢兰花的事情,后宫妃嫔没有人知道,却是长公主从小细心,发现了他的喜好却不动声色,只在前阵子悄悄地告诉了庄懿妃,庄懿妃为了给儿子铺路便不动声色的叫人弄了这个花房,为的自然是讨皇上的欢心。 讨好这种事情,重在不动声色,仿佛漫不经心。正是要把‘有心’二字做到‘无心’的境界才是最好。庄懿妃和长公主自然深谙其道。就像是现在,庄懿妃看着皇上痴痴地看着那盆‘绿英’时,便笑着走过去,惊讶的问:“陛下也喜欢这盆兰花?臣妾也很是喜欢,每天都要来看一眼呢。” “据说这个品种的兰花很少见,你是怎么弄到的?”皇上细细的看着兰花,手指轻轻地拂过碧绿细长的叶子。 “是太子年前送来的,说是去南边的时候看见一个花农推着车子卖花儿,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砸了摊子。他只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了这盆花。不过当时这兰花被摔坏了花根儿已经要死不活的了,他连同那花匠一起请回家,精心养了一阵子才养过来。如今能开花,也着实可喜呢。年前那阵子臣妾不是病了嘛,太子便把这本兰花送来,说给我解闷儿的,还说,花根儿被摔坏了尚且能养好开花,说人偶尔有点小病小灾的也无妨,只要用心调养,总会好起来的。” “太子是个孝顺的孩子。这话说的也对。”皇上满意的点头。 皇上夸太子,皇贵妃心里便不是滋味,但这种时候她也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所以只好岔开话题,问庄懿妃:“妹妹呀,不知道今天的宴席是怎么安排的?今儿可没有外命妇也没有那些朝臣们,今儿可是咱们一家子的家宴,就不必那么拘谨了吧?” “姐姐说的是。”庄懿妃笑着转身,朝着近身服侍的嬷嬷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开宴吧。” 庄懿妃扶着皇上在主位上坐下来,皇贵妃便在左侧入座挨在皇上旁边。她是皇贵妃,按照份位是应该这样,不过她坐的这么理所当然,多多少少都有点向庄懿妃示威的意思。然而庄懿妃却并不在意,依旧站在那里张罗着上菜。 这一屋子人除了妃嫔之外便只有长公主和三位公主和韩芊这唯一的一位郡主。按照规矩排座,韩芊自然是坐在最末位,不过她年纪小,庄懿妃没有给她单独安排案几,只叫她坐在长公主身旁。 如此一来坐在最末位的嘉莹公主心里很不高兴,因为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自然要上座,韩芊坐在长公主身边,一下子把几个公主都比了下去。 “父皇。”嘉莹公主扁了扁嘴巴,撒娇的喊了一声。 皇上抬头看见小女儿,也温和的笑了:“怎么?” “我要挨着您坐。”嘉莹公主娇痴的笑着。 “来。”皇上温和一笑朝着她招了招手。 嘉莹公主立刻神采飞扬的起身上前,跪坐在皇上跟前的脚踏上。皇上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和气的问:“你昨天不是说今儿要出宫去玩吗?怎么没去?” “母妃不让去。”嘉莹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皇贵妃。 皇贵妃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姑娘家一天打似一天,做什么总往外边跑?也该学学规矩了,不然将来可嫁不出去。” “哈哈……真是笑话。”皇上笑着摇头,“皇帝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 “是臣妾说错话了。”皇贵妃忙笑道。 “你没错。”皇上收了笑,又轻轻摇头道:“皇家女儿自然是尊贵无比,可也不能忘了做女子的本分。将来出嫁了,若不懂得相夫教子,只是一味的骄奢任性,自己难以幸福不说,也会丢了皇室的脸。” 皇上说这话,在场的除了长公主之外,嘉兰公主,嘉柔公主以及惠嫔等人都站了起来。 “坐吧,我也没有教训你们的意思。”皇上摆了摆手。 众人称是后各自落座。 精致的宫廷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的端上来。因为这场家宴是早就精心准备的,所以每个人的席面上都是自己喜欢的饭菜。倒是长公主这边,因为韩芊什么都喜欢吃,而长公主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所以庄懿妃准备的是几十年来宫廷御厨都会做的,也是最寻常见的点心和菜肴。 ------题外话------ 亲爱滴们,首更两万字! 今天搞个纪念活动—— 今天订阅的同学们,根据订阅顺序,分别抽取第9,39,69,99,199,299,399……以此类推的订阅顺序给予实质性的奖励(币),排序截止到晚上11点30分,截图会在正版群里公开,尚未进正版群的亲们,可先进正版验证群:169578245去找管理验证正版。24小时欢迎骚扰!么么哒!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争怀夺抱 皇上的座位比别人都高,所以不经意的一撇就看得见每个人饭桌上的菜肴,因笑问庄懿妃:“怎么六妹的桌上都是些寻常的菜肴?连最新的宫廷菜式都没有?” “皇兄不知,我离开宫里二十多年,其实最想尝的便是这些旧式的菜肴。” “哦……是,是!”皇上恍然而笑,点头叹道,“这倒是我忘了。总觉得这些饭菜吃了几十年都厌倦了,而妹妹却刚好相反。” 一时间,众人都明白了庄懿妃的用心,便都纷纷赞她心细如发,能明白长公主的心思。 有的说长公主回来宫里就是回娘家,自然是想要尝到早年间宫里的膳食。 有的说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有人说长公主真是有福气,有的说小郡主真是乖巧,听说很跟宁侯夫人很是投缘,云云。 一时间话题都围着长公主去了,连带着韩芊也一起出尽了风头。 嘉莹公主再次醋性大发,便转身呈了一碗海参粥给皇上,娇声道:“父皇,先喝点粥暖暖胃,对身体好。” 女儿体贴孝顺自然是好事,皇上自然高兴,便点头应允:“好。” 嘉莹公主便笑着上前,端着粥喂皇上吃。一时,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嘉莹的身上,更有平素里看皇贵妃眼色的妃嫔们更是极尽逢迎。 韩芊是小孩子,心性直爽,最不喜欢这些,吃了两口饭菜便对长公主说:“娘亲,我想出去一下。” 长公主对皇贵妃母女的做派也极为不喜欢,更不喜欢这些妃嫔们的迎高踩低,她是皇宫里长大的不假,但对皇宫并没有几分留恋,面前这些菜肴也不是她所喜欢,今天的这一切都只是做戏罢了。所以韩芊说要出去,她立刻就允了,转头吩咐身后的奶娘:“拿大毛衣裳来,好生跟着她出去。” 奶娘忙答应着,拿过韩芊的羽缎对襟长褛并狐毛斗篷,起身向上座的皇上和皇贵妃庄懿妃褔身告退后便出了这玻璃花房。 外边阳光正好,韩芊穿上羽缎长褛后便不觉得冷,斗篷也没披便顺着梅树之间的石子路随意转。 “小祖宗,这儿可不是咱们府上,不好乱走。”奶娘忙劝道。 韩芊便站下来观望四周,指着廊檐下被太阳晒着的地方说道:“去那边坐坐。” 奶娘和苹果儿便跟着韩芊走过去在那暖暖的太阳下坐下来,没一会儿的工夫,又有庄懿妃身边的宫女提了一个食盒过来,说是娘娘叫给小郡主送来的点心,怕小郡主饿了,先吃一点。 “谢谢姐姐。”韩芊很懂事的道谢,把宫女哄得很是开心。 宫廷御膳房做的点心都很甜,韩芊不是很吃得惯,而且她娘说她快要掉乳牙了,让她少吃太甜的东西,所以那四样小点心里奶娘只帮她挑了一块咸味的长寿酥。 韩芊虽然喜欢吃,但口味却也很挑剔,因为不怎么合口味,所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无聊之时,她忽然想起皇帝舅舅送给自己的那串好沉好沉的手珠,于是从怀里拿出来对着阳光把玩儿。 这串碧玺手珠经过了两代皇帝的手,自然是非凡之物。阳光下,碧玺本身就绚烂的色彩更加缤纷梦幻,韩芊只觉得越看越有意思,便忍不住眯起眼睛细数这一颗珠子到底能有多少色彩。 “这不是父皇从不离手的东西吗?怎么会在你这里?啊——你居然偷东西?!”一个尖锐的质问从背后传来,把韩芊吓了一跳,手里的碧玺手串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来人是嘉莹公主,韩芊立刻不高兴了:“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跟鬼一样忽然跑出来吓人。” “你说谁像鬼?”嘉莹公主立刻不高兴了。 “哎呦,公主您别生气,我们小郡主不是那个意思。”奶娘忙赔笑解释。 “闭嘴!”嘉莹公主立刻转脸骂奶娘,“本公主说话,有你这狗奴才插嘴的份儿吗?!” “是,是奴才多嘴……”奶娘心里气得要命却也不好怎样。 韩芊最受不得的是身边的人受气,便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嘉莹公主面前,扬着下巴问:“你不在屋里服侍你的父皇吃饭,跑出来存心找茬啊?” 嘉莹公主冷笑着伸出手指,点着韩芊刚要说话,身后一位宫女匆匆跑来劝道:“两位主子别吵了,娘娘请二位回去呢。主菜已经上了,陛下也在等二位呢。” 韩芊冷冷的看了嘉莹公主一眼,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嘉莹公主见状生怕韩芊跑去告状,便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奶娘等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坐垫,点心盒子等都来不及收拾便一路小跑跟上。 一进门,韩芊便径自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一直走到皇上面前,然后噗通一声跪下,把手里的碧玺手珠双手托着送到皇上面前,朗声道:“皇舅,这个芊儿不敢要了,省的被人当成是贼。” 皇上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抬头冷冷的看向随后而来一脸急切的嘉莹公主,问道:“怎么回事儿?” 嘉莹一听这话顿时胆怯了,但想到之前自己曾经跟父皇讨要过这串手珠而不得,今日却出现在韩芊的手里,便忍不住问:“父皇!这不是皇祖父留给你的,从不离身的手珠吗?” “是的,但刚刚,我赏给你表妹了。怎么,你有意见吗?”皇上冷冷的问。 “这……”嘉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自己想要什么都可以,相反,自己若是要不来的东西,别人就更没可能得到。却想不到如今这种‘没可能’竟然在韩芊这里成了‘可能’?! “嘉莹!还不跪下!”皇贵妃立刻呵斥道。 嘉莹公主被母妃一说,便立刻跪了下去磕头请罪:“父皇恕罪,儿臣不是有意的。不过……父皇也着实偏心了些……” “嘉莹!放肆!是谁教你这么说的?!”皇贵妃立刻变了脸色,冷声呵斥着要把话题往旁人身上引。 “你不是有意的,朕知道。”皇上朝着皇贵妃抬了抬手,并不生气,只是缓声说道,“在你的心里,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是不是?你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皇子皇女之中属你最小,所以朕一直也最疼你,可是——嘉莹,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嘉莹公主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忙磕头道:“儿臣从没敢有这种想法。求父皇明鉴。” “陛下。”庄懿妃忙劝道,“三公主小孩子心性,也是无心之过。陛下就宽恕她这次吧。臣妾相信她肯定会改的。” “哼,改。能改吗?”皇上的眼风扫向皇贵妃,“整天就知道争,争了东还要争西,恨不得把朕的这天下都挣过去,这便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臣妾该死。”皇贵妃忙起身,跪在地上请罪。 皇贵妃这一跪,满屋子人除了长公主之外都跪下去。 “你起来。”皇上看着跪在脚边的庄懿妃,淡淡的说道“朕没说你。” “谢陛下。”庄懿妃磕了个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皇上却不再多说,只冷冷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嫔和公主们。 “皇兄。”长公主看这场面知道自己不说话是不行了,只得上前去徐徐跪下,“可否能听妹妹说两句。” “起来说吧。”皇上抬了抬手。 长公主欠身道:“请皇兄让妹妹跪着说吧,这事儿妹妹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皇上淡淡的问。 “这事儿是芊芊引起来的,是妹妹教女无方,她才会同嘉莹发生这样的冲突,而且这孩子也太不懂事,原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跑来皇兄面前告状,实在是她的莽撞无知。今日家宴,原本是我们这几个嫁出去的女儿回宫来同父兄团聚的开心事,却被这孩子给坏了兴致,实在该打。今日回去,妹妹必然会重重罚她!所以请皇兄瞧在这大过年的份上,保重龙体,莫再生气了。” 皇上听了这话,忽而笑了,摇头道:“你也说芊芊是孩子,孩子做事直率有什么错?若非嘉莹平日里太霸道无理,动不动就欺负人,芊芊只怕也不会跑朕这里来告状。而且,她也知道这碧玺手串是朕的东西,见了朕的东西非但没有敬畏之心,还造谣生事,张口就污蔑人。这种恶习,若不严格教导,将来会怎么样?” 长公主忙道:“皇兄今日严加斥责,想必嘉莹这孩子也必会牢记在心,永不再犯的。” “是!长公主说的是,嘉莹今日必定会记住陛下的教诲,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了。臣妾一定会教导她,友爱兄长姐妹的。”皇贵妃忙道。 “是吗?”皇上又看嘉莹,“你真的会改吗?” 嘉莹早就被皇上的怒气给吓坏了,她平日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这会儿哪儿还敢说别的,只一叠声的答应着:“儿臣一定改,请父皇恕罪。” “罢了!都起来吧。”皇上淡淡的摆了摆手。 众人再次叩头谢恩之后,方缓缓起身。皇上却看都不看众人,只朝着身后的总管太监招了招手,说道:“朕累了,扶朕回去吧。” 总管太监忙上前来扶着皇上起身。庄懿妃也忙上前搀扶,皇上却道:“你就不要动了,留下来替朕毫升招呼朕的皇妹和女儿们。今年在这里聚一聚,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朕呢。” “陛下……”庄懿妃喉间一哽,忙躬身下去,“陛下福寿无疆。” 其他妃嫔公主们也都跟着跪下去,一个个都快哭了:“陛下万寿无疆。” 皇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庄懿妃轻轻地叹了口气扶着旁边的嬷嬷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同样起身的皇贵妃,淡淡的说道:“姐姐请上座。” “不必了。我也累了,回去歇着了。省的在这里讨人嫌。”皇贵妃冷着脸,拂袖而去。 下面有跟皇贵妃要好的妃嫔也都纷纷找借口告辞,原本喧嚣热闹的花房里很快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长公主,庄懿妃和另外两个跟皇贵妃不怎么对付的贵人以及嘉兰和嘉柔两位公主。 “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重新上菜。”庄懿妃吩咐之后又朝长公主微笑道,“妹妹,本宫陪你出去转转,散散着酒气再来。” 长公主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说话的韩芊,无奈的叹道:“你是怎么了?吓坏了?” “母亲,我晚上可不可以不回家啊?”韩芊眨着眼睛说道。 “不回家?不回家你去哪儿?”长公主奇怪的问。 “我去宁侯府,我年前就答应夫人过了年去那边学习的。” “今儿才大年初二,你过去学习也该出了正月了。” “早去早学嘛。” “那也不用这么早!”长公主看着女儿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皱眉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韩芊被长公主严肃的神情吓到,喃喃的说:“我是怕回家被你罚嘛……” “……”长公主一下子明白了这丫头为什么要去宁侯府了。 庄懿妃却‘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丫头也真是实心眼儿——这大过年的,你娘亲怎么舍得罚你呢?” “可是娘亲刚刚在皇舅跟前明明说……”韩芊斜着眼睛偷偷地看着长公主的脸色,小声说道。 长公主伸手点了点她的大脑门,笑骂道:“这顿罚先记着,等过了年咱们在细细算账,往后的日子你若是还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韩芊手里转着碧玺手串,低着头偷偷地笑。 “好了,我们出去走走,妹妹还没好好地看这里的梅花儿呢。”庄懿妃拉着长公主出门,顺便叫上旁边的两个公主。韩芊则被奶娘牵着手跟着出去。 众人在外边赏了会儿梅花换了换心情又回来,宫女们已经把刚才的残茶剩菜都收拾了去,重新摆上一张大圆桌。庄懿妃便拉着长公主上座,又请两位公主和那两位贵人入座。一时间菜肴和美酒重新摆上来,这几个人继续推杯换盏把之前的不高兴一并抹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人可以伪装,小孩子却是不会的。尤其是韩芊这样的小孩,自从皇上走后她就一直默默地不说话,给她就吃,不给她就等着,一点也不像之前。庄懿妃发现韩芊的异样,少不得宽慰她几句。 眼看着天色不早,长公主便带着韩芊告辞出宫,回去的路上韩芊便靠在长公主的怀里睡着了,长公主看着怀里女儿圆圆的脸蛋儿和微蹙的眉头,不由得叹了口。 今日的事情,当时没觉得怎样,到了这会儿慢慢的细想,好像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带了几十年从不离身的碧玺手串给韩芊就是一个开始,皇上明察秋毫,对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人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为了教训皇贵妃和三公主,居然要拉上自己的女儿。 长公主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默默地叹了气。她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远离是非,保持她的纯真和坦率,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自从生下这个心肝宝贝开始,长公主就是这么想的也一直这么做。 只是到了今天,她忽然间对自己之前的决定产生了一些怀疑,这样做究竟是爱女儿,还是害女儿呢?她的天真无邪在这个世上,究竟能不能过得好,能不能化解那些伤害和算计而衣食无忧呢? 长公主知道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因为那正是她从小就渴望而且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所以她想拼尽所有的力气把这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给女儿,拼尽余力也在所不惜。 可是拼尽全力有用吗? “唔……娘亲。”韩芊睡梦之中感受到母亲温柔的抚摸,便往长公主的怀里挤了挤,咕哝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继续睡。 长公主摸着女儿的后脑勺轻轻地笑了笑,只觉得一切抑郁烦恼都烟消云散,一切阴谋算计疲惫支撑都值得了。 …… 韩芊心里惦记着的惩罚还没到来,太子来忠毅侯府喝年酒的日子便到了。 苹果儿早就奉命在这日早早的提醒韩芊,韩芊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便钻进了小厨房,指挥着厨娘这样那样,把长公主的小厨房给弄得兵荒马乱。 “小郡主,您说的奴婢都清楚了,这儿油烟大,您还是去那边坐着等吧,还不好?”厨娘苦苦哀求。 “你真的都清楚了?这个调味粉放多少,你说来我听听。” “一小勺嘛。”厨娘忙道。 “错!是一平勺!这个调味粉里的胡椒粉多了会破坏味道,少了又不够味!一定要是一平勺!平勺!记住了吗?”韩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头做了个抹平的动作。 “是是,奴才记住了。是一平勺。”厨娘忙答应着转身去忙了,再跟这位你小祖宗说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香煎藕盒,鸡汁鲍菇片,富贵牡丹虾,桂花糖年糕。四个很是寻常的过年菜,这样的菜式在中等富贵人家的菜桌上都是常见。 但当丫鬟拎着食盒至忠毅侯府待客的花厅,把这四样菜一一摆上饭桌,说是小郡主为了答谢太子爷送云豹的事情,在厨房指挥着厨娘忙了一个上午做来的。太子爷以及旁边陪坐的韩熵戟以及下手坐着的韩建元兄弟几个心里都不平静了。 太子心里自然是甜蜜蜜的好比那盘桂花糖年糕。 而韩家父子兄弟们可没那么舒服了,一个个心里酸的要命,就差冒泡了——他们家最最娇贵的小郡主,一家人宠上天的小丫头,居然跑厨房忙了一上午?居然弄了四个菜来表示什么谢意? ——不就是一只小云豹吗?至于吗?值得吗?! 韩熵戟这个当爹的率先拿起了筷子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只牡丹虾放到嘴里,用狠狠地咀嚼来表达自己心里的不满。 “呃,来,太子爷,请。”韩建元被他爹忽然间生猛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拿起筷子礼让太子。 云硕从没有过的心花怒放,但还是表现出不动声色。拿了筷子夹了一片香煎藕盒咬了一口,一块平平常常的香煎藕盒竟让太子爷吃出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美味来。 韩建示坐在最下手,刚好跟云硕面对面,见那厮眼神里陶醉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于是拿起酒杯说道:“太子爷,说起云豹这事儿我也得敬您一杯,谢谢您多费心。” 太子完全没看到韩建示目光里的挑战,随意的举杯跟韩建示一碰,微笑道:“三哥客气,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芊芊喜欢就好。” “因为芊芊喜欢,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才要谢谢你。”韩建示说着,把杯中酒一干而尽。 太子也不再多说,仰头把杯中酒喝掉。 然后,韩建开,韩建元这二位甚至韩熵戟都感受到了韩建示传达出来的战意,要不说怎么是亲父子兄弟呢?这气场之间都带着莫名的契合。 于是,韩建示以各种借口连续向太子敬酒三杯之后,便是韩建开,然后是世子爷韩建元,最后是韩熵戟。反正你喝了老三的就得喝老二的,喝了老大的就没借口不喝老爹的。云硕连口顺快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就被这父子四个结结实实的给灌了一通。 太子酒量不差,但韩家父子的酒量更好。何况人家还是以四敌一。 这一场下来,太子若想不醉,那简直是不可能。 然而就算是他醉得被人扶着上车离去,韩家父子心里还是觉得窝火。 晚饭时,韩建元因为还有客人张罗没过去长公主府,韩建开留下来帮着大哥招呼,韩熵戟和韩建示父子俩过来见长公主(其实主要是想问问那个没良心的丫头究竟是怎么想的。) 饭后,旁边丫鬟婆子们把碗筷饭桌等一一收拾出去,长公主靠在榻上跟忠毅候说闲话。 “听说,你今天忙着去厨房做菜了?”韩建示斜着眼睛看着抱着小云豹的韩芊,酸溜溜的问。 韩芊是个诚实的孩子,一是一二是二,虽然没听出哥哥的真正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没有啊,我就是盯着厨娘做嘛。” “盯着厨娘?”韩建示笑着点点头,佯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我觉得他们送过去的那些菜肴比之前难吃了好多。” “啊?”韩芊一听这话立刻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很差吗?” “是啊,怎么你竟不知道?”难道菜出锅这丫头没尝?不可能啊。 “唔……完蛋了!”韩芊懊恼的把脸埋进臂弯里。 “不至于,我跟哥哥还有父亲也都尝过了,难吃是难吃了点,不过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嘛!再说,就算是难吃,你也没对父亲以及我和哥哥们用这份心意嘛!我们疼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如一只小云豹……唉!”说着,韩建示深深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外向。” “哥哥!”韩芊不满的撅起了嘴巴,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听见哥哥说她‘女生外向’心里不舒服,反正她就是因为这句话不高兴了。 “怎么,来来,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这事儿。”韩建示招手把韩芊叫过去。 韩芊起身,穿着白色云袜踩着软软的垫子过去骑在韩建示的腿上,依然是觉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你说,人家送你一只小云豹,你就这么用心的弄出四个菜来去答谢,父亲母亲以及哥哥还有我,我们一家人这么疼你,怎么也没见你什么时候表示一下?你就会折腾我们。”韩建示毫不客气的问。 “因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相亲相爱是应该的。”韩芊不满的哼了一声,又补充道:“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别不承认。” 韩建示一怔,然后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真是傻了,跟个外人计较什么呢?你说!韩建示默默地骂自己。 过年就是这样,每天都是喝不完的酒,听不完的戏,这家,那家,姥姥家舅舅家,亲朋好友轮流转。 长公主不喜欢热闹,长公主府除了几个公主驸马以及几位王妃,除此之外再有来往亲密的女眷过来长公主便单独请至长公主府坐坐,大部分的亲友都安排在忠毅侯府招待。 周氏和封氏两个人白天晚上的忙,连互相踩压挤兑都顾不上了。 很快到了元宵节,韩芊一早起来就盼着天黑,因为韩建示答应她天黑之后带她出去看灯会。好不容等到太阳落山,早就换好衣裳的韩芊一路跑去找韩建示,晚饭也不在家里吃了。 “小祖宗你慢点!”奶娘拿着斗篷在后面追。 “你不要跟来啦!我三哥带我出去,你跟不上的。”韩芊一边喊一边飞速小跑。 丰腴的奶娘气喘吁吁地站住脚把斗篷塞给苹果儿:“快!快追上去,别让小郡主磕着。” 苹果抱着个包袱接过斗篷来一路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韩建示这边刚好有客人,韩芊一冲进来便被奉茶的小厮给拦住:“哎呦小郡主您慢点!三爷屋里有客人呢。” “什么客人?”韩芊好奇的问。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小厮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帘。 韩芊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没事儿,我进去看看。” “唉,郡主……”小厮想拦着没敢伸手,眼睁睁的看着韩芊迈着轻快的脚步跑到门口,掀开帘子进了屋。 “三哥!”韩芊一边开心的叫着,抬头看见那个坐在韩建示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又笑弯了眼睛,“慕哥哥!你好啊!”说着,她又想起过年见客人的礼仪,又朝着慕尧福了福身,笑道:“慕哥哥过年好,新年吉祥如意哦!” “芊芊。”慕尧笑着朝韩芊点头。 韩芊立刻跑到韩建示身边,却笑着对慕尧说道:“慕哥哥晚上跟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吗?” “你们晚上要去看花灯?”慕尧笑着问韩建示。 “一起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韩建示这才正式发出邀请。 “这好吗?”慕尧看了一眼韩芊。 “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是陪着这丫头出去转转。” “好。这帝都城的上元节定然比别处更热闹。今晚我也长长见识。” 韩建示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韩芊:“今晚慕尧哥哥跟我们一起去逛灯会,你得乖乖地听话。” “知道啦。”韩芊迫不及待的问慕尧,“慕哥哥,咱们走吧?” “走!”慕尧笑着起身,又伸出手去牵着韩芊的手,然后弯腰问道:“要不要抱?” “要。”韩芊立刻张开了手臂。 “唉……”韩建示无奈的摇了摇头,前阵子这丫头还把‘那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的话挂在嘴上呢,怎么一眨眼又忘了? …… 云都城不愧是数百年的繁华地,尤其是景隆皇帝当政期间,帝都城的繁华比之文德年间更上一个台阶,古城一再往外扩大,如今城外的护城河两岸都成了年轻男女们喜欢的游乐之地,今年元宵,那花灯直接顺着护城河排开去,远远望去一盏盏红灯连成火龙延伸到浓浓的夜色里,甚为壮观。 舞狮子的,杂耍的,吹糖人的,耍猴的等等各种民间艺人全都亮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各自摆摊子亮架子,博得一声声的喝彩。 “慕哥哥,我们去那里!那里!”韩芊指着那边高高的秋千架子喊道。 秋千架子上有一个女童正在花样荡秋千,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头顶着秋千板子倒立在上面,手臂张开保持平衡,两条腿在空中踢来踢去的耍着一个绣球,那绣球好像是长了眼睛,任凭秋千荡来荡去,它依然一下一下的落在小姑娘的脚尖上。 “好!” “好啊!” 秋千架旁边围满了人,一个个拍手叫好。 慕尧抱着韩芊挤到人群前面去,韩建示和苹果儿也紧紧地跟过去,几个人都被秋千架上的小姑娘吸引了目光,韩芊被慕尧抱着比别人高出半头,看到高兴地时候拼命地拍着小手,可着嗓子叫好,在人群里甚微显眼。至少,几十步以外人群中无聊游荡的太子已经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她。 “爷?”千夜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一眼锁定那个万头攒动之中穿着大红锦袄满头小辫子的小姑娘,不用仔细辨认,从他家主子的眼神中千夜也能断定那丫头是谁。 “过去看看。”太子冷着脸往人群里挤。 千夜和千寻忙跟上去为太子爷分开道路,三个人好一阵子才挤到了慕尧和韩建示身边。千夜转到韩建示跟前,高声打招呼:“三爷,好巧啊!” 韩建示一看是千夜,忙转头寻找,看见一身银灰色竹叶纹缎面长袍的太子后也拱手笑了:“四爷。” 云硕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依然抱着韩芊专注于那秋千架上杂耍的小姑娘连头也没回的慕尧,下巴微微一挑,问韩建示:“这位是?”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姓慕。”韩建示抬手拍了拍慕尧的肩膀,凑过去说道:“慕兄,给你介绍一下。” “哦?”慕尧一脸灿烂的笑,回头看见太子之后,笑容微微一顿,朝着太子点了点头,“你好,我叫慕尧。” “慕尧。”太子低低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蓦然一凛,“江南慕家跟阁下可有关系?” 慕尧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都姓慕罢了。” 太子又看了一眼韩建示,韩建示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慕哥哥,快看——”韩芊看着秋千架上的小姑娘又往头顶上踢了一只碗,立刻高兴地搂过慕尧的脸,让他专注前面的杂耍。 太子见状目光更阴冷了两分,千夜看得清清楚楚,为了不波及无辜,他只得大着胆子打断了韩芊看杂耍的行至是,上前去挡住她的视线,招手笑道:“小郡主,你好啊!” “……”韩芊的好兴致忽然被打断,皱眉看着千夜,半晌才想起这人是太子哥哥的跟班儿啊,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于是忙转头寻找,终于看见了正盯着自己的太子。于是嫣然一笑:“太子哥哥!” 幸好周围的人都被那杂耍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韩芊的声音被一阵阵欢呼声淹没没几个人听见,不然就这一声,周围的人都得跪下去。 慕尧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认出了云硕太子的身份,不说,只是因为不想理会这些罢了。 然而这会儿韩芊童言无忌喊了一声‘太子哥哥’之后,他依然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这让千夜和千寻见了都有点恼火。 云硕却对这些并不计较,而是朝着韩芊伸出手,笑道:“过来。”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慕尧又看了看太子,笑道:“不用啦,慕哥哥抱着我就好啦!” “……”太子一怔之际,顿时有一股拔剑的冲动。 “芊儿,过来。”韩建示感觉到太子的情绪有些浮动,虽然猜不透为什么,但还是决定先把妹妹抱在之怀里更安全些。 慕尧把韩芊交给韩建示,又看了一眼太子以及周围拥挤的人群,淡笑道:“二位确定是要在这里闲话家常吗?” 韩建示笑道:“走走,别在这里挤了。” “不嘛!我要看!”韩芊立刻反驳。 韩建示无奈的劝道:“那边还有更好看的,你只守着这一处,别处的好玩的都错过了。” “那好吧。”韩芊又恋恋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恰好那小姑娘已经表演完了从秋千上翻了个筋斗跳到了地上朝着众人抱拳行礼。旁边负责敲锣的男子便端着锣上前来求钱。 韩芊忙道:“哥哥!给钱,给钱啊!” 太子朝着千夜使了个眼色,千夜忙摸出一锭银子远远地丢过去,‘当啷’一声响,那端着锣的男子被吓了一跳,低头看见那锭银子的时候又喜出望外,朝着这边连连道谢。 “走吧?”云硕看着韩芊满意的笑了,方问。 “走!快,去那边看舞狮子的!”韩芊搂着韩建示的脖子,挥着小胳膊指挥。 “走吧。”韩建示朝着慕尧无奈的笑了笑。 慕尧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便转身跟着韩建示离开。 几个人走到人群稍微稀疏的地方,云硕再次朝着韩芊伸出胳膊:“来,哥哥抱一会儿。” 韩芊想也没想便往他怀里倒,韩建示的手臂紧了紧,皱眉道:“怎么好劳驾四爷……” “没关系,几天没见,我看看这丫头又重了没。”太子伸出手去抱住韩芊的腋下,直接把人从韩建示的怀里抱走。 韩建示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好意思说什么。 “太子哥哥,我重了吗?”韩芊搂着太子的脖子,笑问。 “没有,跟上次差不多。这阵子没好好吃饭吗?” “都有好好吃饭啊,说不定是太子哥哥的力气长了,才不觉得我重。就像是小骆驼一样,不等我长大,它就长大了,所以我不用担心我长大了它驮不动我。”韩芊认真的说道。 “……”太子顿时无语凝噎。 千夜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把我们太子爷比作骆驼?也就小郡主您吧,换个人,这会儿还不知道要倒多大的霉呢! …… “我要吃那个!”韩芊忽然指着一个吹糖人的喊道。 千夜不等太子吩咐立刻跑去买了个仙女儿的糖人拿回来邀功,熟料韩芊却不要:“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能吃呢?我要那个白兔子!” “好,小郡主请稍等。”千夜麻溜儿的转身,又跑去买了个白兔回来。 堂堂太子府的一等护卫统领,太子爷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此时跟个跑腿的小厮一样颠儿来颠儿去,这叫旁边的韩建示看了都忍不住叱道:“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 “无妨,不就是个糖人儿嘛。”太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再难弄的东西都想尽千方百计弄来了,一个两个糖人儿不要太小意思。 接下来,太子全程抱着韩芊沿着护城河走了几里路,从杂耍的到舞狮子的,到猜灯谜的以及各种小商小贩的摊子。 ------题外话------ 亲爱滴们,多谢大家的热情支持,鲜花,钻石,打赏以及各种票的支持以后都公布在:沧海明珠吧。 或许每天都公布,但如果大珠珠不在家,就几天合并起来一起公布。因为后台数据只有我能看得见,管理们也帮不了忙,所以如果公布不及时先说抱歉。 总之,希望大家以各种方式支持大珠,么么哒!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椒盐猪舌头 韩芊是见什么要什么,旁边的千寻和千夜自然不等旁人开口便立刻去买,韩建示连制止都没有机会。买到后来连慕尧和韩建示的手里都提了好几包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 “那边有个摊位,我们过去坐坐。”韩建示觉得云硕抱着韩芊走了太久了,心里便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不等众人应声,韩芊便兴奋地喊了一声:“好香!是什么好吃的?!” “嗯?”云硕微微皱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辨别空气里的味道——鞭炮的硝烟味,尘土味,以及女子惯用的胭脂香粉味和男人们的汗味混合在一起,真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味道。 “椒盐的香味!”韩芊看众人都不应声,兴奋的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摊位,“快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云硕顺着韩芊指的方向寻去,果然不出几丈远的地方有个卖椒盐凤尾鱼的小摊子,摊位后面摆了几个木凳子和长条桌供客人落座,因为人多生意好,那几张脏兮兮的长条桌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我要吃这个。”韩芊指着摊主簸箩里被炸得焦酥的凤尾鱼。 “买了。”云硕吩咐千夜。 “我们也坐下来吃嘛!”韩芊两只小腿用力一挣,想要从云硕的怀里挣出来。 云硕看了一眼那些边吃边说笑的百姓们,摇头道:“可是已经没座位了。” 韩芊还没说什么,慕尧已经走到一张长条桌跟前朝着众人一拱手,然后微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子递过去:“请诸位行个方便,可否?” 能坐在这路边摊子上吃东西的都是平民百姓,一看有银子拿,大家谁不高兴?于是轰然起身,各自挑了银子朝着慕尧拱手,高高兴兴的走了。 慕尧转身朝着韩芊暖暖一笑,好看的下巴微微一挑:“芊儿,过来了。” “好!”韩芊从云硕的怀里挣脱出来,高高兴兴的奔了过去。 云硕的脸色冷了又冷,最后还是忍着没说啥,默默地走过去挨着韩芊坐在那只脏兮兮的木板凳上。 摊主早就笑眯眯的上前来,点头哈腰的问了好,又笑眼弯弯的问:“几位贵客,小的这椒盐凤尾鱼那是一绝!您来多少?” “先来四大盘。”慕尧说道。 “每人来一盘!”云硕冷冷的看着摊主。 “……好,每人来一盘。”摊主终于屈服在某人的冷飕飕的眼神下,麻溜儿的转身去装椒盐凤尾鱼去了。 凤尾鱼这东西乃是江南一带的特产,所谓:“雁荡美酒茶山梅、江心寺后凤尾鱼”。 每年三月份是吃凤尾鱼的好季节,这道椒盐凤尾鱼在江浙一带寻常百姓家都是家常菜,或至少是节日餐桌上的一道经典菜,如今,富足的大云百姓们为了满足那些达官贵人的口福,更为了多赚点银子养家,早早的就想出了冷冻凤尾鱼的办法,在春季里大量的捕捉,然后用冰块封存冷冻,以保证四时所需。 这小吃摊的摊主也是舍得下血本的人,特特的在这上元节之夜跑出来摆摊子卖这一道家传秘制的椒盐凤尾鱼,自然是想趁着今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以及姑娘们都跑出来看花灯多多的赚些银子。 且不多说,当时云硕,韩建示,慕尧,韩芊四个人落座,千夜和千寻原本是在旁边站着不敢入座的,云硕说完‘每人一盘’之后便一个眼风扫过去,俩人啥也没敢说就乖乖地在下手坐了。 这怪不得他们不顾尊卑,实在是不坐不行啊!明显他家主子是跟姓慕的作对,如果不坐,“每人一盘”也等于“四盘”!太子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摊主把炸得金黄色的凤尾鱼端上来,韩芊伸手要抓时看见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又停住了。 慕尧递过一方雪白的帕子,笑道:“喏,擦擦。” 韩芊毫不客气的接过帕子擦完了手又把脏帕子还给慕尧,然后笑嘻嘻的下手抓起凤尾鱼开啃。 “你这孩子!”韩建示嗔怪的叹了口气。 “好吃!”韩芊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赞叹,“快,都吃啊,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她又把自己手里啃去一口的鱼拿去沾了点椒盐。 “看你吃的这么香,我都饿了。”慕尧也没用筷子,选择了跟韩芊一样下手。 云硕看这个斯文的家伙做粗鲁的事情居然并不叫人反感,冷峻的眉头又皱了皱,又看了一眼吃的开心的韩芊,伸手捡了一条大的开始剔鱼刺,然后把鱼肉全部放到韩芊的面前去。 “谢谢表哥!”韩芊甜甜的笑着。 云硕冰冷的脸立刻有了几分暖气,然后不顾手上的油渍直接伸过去揉了揉韩芊的后脑勺,还低声赞了一个字:“乖。” “……”韩建示不满的皱了皱眉恨不得立刻挥手把那只油手拍开。 千夜和千寻对这几位爷的明来暗往选择视而不见,各自夹了一条凤尾鱼一边吃一边看街上来往的人群。 “呃?”千夜咬着一口鱼肉忽然愣住。 千寻敏锐的看过去,跟着皱起了眉头跟云硕低声说道:“三爷来了。” “不用理他。”云硕依然专心致志的给韩芊剔鱼刺。 然而,你不理人家,人家可以找上门来专门理会你! 云贤带着云贽和云赐以及嘉莹公主兄妹四个人一路说笑着走过来,又似是不经意的遇见,便笑着上前来寒暄。 “四弟。跟朋友一起出来逛?”一身淡青色锦缎长袍的云贤站在脏兮兮的小摊跟前,越发如芝兰玉树般清贵逼人。 “三哥,要吃吗?”云硕举了举手里的凤尾鱼骨头,却把鱼肉放去韩芊面前的碗里。 看了一眼那根白生生的鱼骨,云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摇头道:“不吃。” “好香啊!五哥六哥我们一起吃嘛。”跟在后面的嘉莹没看见云贤手里的鱼骨,对身旁的云贽和云赐说道。 “好,好!”云贽也被这凤尾鱼的香味吸引,更不敢得罪嘉莹,于是连连点头。 嘉莹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来踢了千夜一脚:“你,起开。” 千夜不敢跟公主顶嘴,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起身。随后,千寻也站了起来。 “喂,没长眼吗?给爷拿凳子来!”云赐看云贽和嘉莹都坐下了,自己跟云贤还站着,便不满的朝着摊主吼。 旁边的百姓一看这架势,都选择悄悄地躲了。 摊主连钱都来不及收忙跑去拎了两个木板凳送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几位爷,小的这椒盐凤尾鱼是祖传的手艺,您来几盘?” “有多少上多少!还怕爷给不起银子吗?”云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来朝着摊主丢过去。 摊主忙伸手接住,又点头哈腰的道谢之后才转身招呼自家小子赶紧的给贵客们上鱼。 对于这几个莫名其妙就凑上来的人,韩建示还点头微笑示意过,而韩芊和慕尧两个人一直都没理会,两个人各自专心的对付手里的鱼,仿佛周围的人和事情都是浮尘一般的存在。 “喂!”嘉莹公主不高兴的拍了拍桌子,问着慕尧,“你是谁?” 韩芊刚要说话,却被慕尧送了一块鱼肉到嘴里。而慕尧本人则看着嘉莹公主淡然一笑,反问:“你又是谁?” “我……”嘉莹刚要说自己是当朝公主,却被云贤一把扣住手腕,遂猛然想起自己这会儿是在宫外,不能随便暴露身份,于是扁了扁嘴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位公子,贵姓?”云贤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尧。 韩芊不等慕尧说话便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云贤被韩芊如此不讲理的样子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芊儿!”韩建示立刻低声呵斥。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一路人,何必问东问西的。”韩芊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态度?”嘉莹公主愤愤的瞪着韩芊,又补了一句:“没教养的丫头!” “嘉莹。”云硕冷声打断了将要说话的韩建示,皱眉看着嘉莹公主:“《大悲咒》你抄了多少遍?是不是还没抄熟?” “……”嘉莹公主立刻蔫儿了——大年初二她惹得皇上生气,回去后便被皇贵妃罚抄《大悲咒》,今儿若不是上元节,云贤也去求了情,她这会儿应该还趴在灯下抄经呢。 嘉莹公主不敢多说了,韩芊的怒气却上来了。本来嘛,自己在这里好好地吃东西,这些人凑上来干什么?搞得连胃口都没有了。 “怎么不吃了?”慕尧看着韩芊把吃了一半的凤尾鱼丢回去,问道。 “没胃口!”韩芊瞥了一眼嘉莹公主,不悦的说道。 “那走吧。”慕尧又拿了一条洁净的帕子给韩芊擦手。 韩芊接过帕子来抹了一把嘴,又胡乱擦了擦手边起身要走。 “等等。”云赐忽然出声阻拦,“怎么我们一来表妹就走?是不是对我们几个有意见?” “七爷,你这话的意思是对韩家不满?”韩建示微笑着问。 云赐淡然一笑:“我哪敢有什么意思?你们可是四哥倚重的人。” “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老五你有些小题大做了吧。”云贤轻笑看着韩建示,与其说是劝说或者弹压倒不如说是煽风点火。 “分明是登高踩低,怎么是我小题大做?”云赐冷笑道。 “七爷,你要怎样?”韩建示的脸也冷下来。 慕尧却一摆手制止了韩建示,朝着云贤微笑道:“今儿上元节,大家既然都是亲戚也没必要伤了和气,你们画个道出来,咱们好说好散。行不?” 云贤微笑着拱了拱手:“还没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慕尧偏生不表明身份,只笑道:“不过萍水相逢,想来也是后会无期,或许等会儿一转身,几位贵人就把今晚的事情忘了,所以又何必多说多问。” “原来公子志在山水之间,要做隐士。”云贤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依然面带微笑温和儒雅。 “什么隐士?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云赐冷哼道。 “你到底要怎样?打架吗?来啊!”韩芊恨不得把面前一盘子鱼骨头扣到云赐的头上去。 吃过亏没来得及报仇的嘉莹公主一听这话立刻蹦起来了:“打就打!怕你啊!” 韩芊也毫不示弱的站了起来,只等嘉莹公主一动手她就要狠狠地抽她。 “乖儿,别生气。”云硕一把把韩芊拉进怀里,冷冷的看着嘉莹公主,问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打架?” “三妹。”云贤也伸手拉了一把嘉莹,“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怎么了?谁说小孩子就一定不讲理!”韩芊生气的瞪着云贤。 “哟,这是跟我急了?”云贤笑着挑了挑眉梢,和蔼的叹了口气,“小表妹别生气,哥哥绝没有那个意思。” “我是有好多哥哥,但不包括你。”韩芊愤愤的撇开视线。 “……”云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身为皇子王爷,被人如此打脸还是头一遭。偏生对方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他若是不依不饶的反击,除了显示自己是心胸狭隘之外再无好处。可是若就这么认了,心里的火气又压不住。 “韩芊!”嘉莹公主再次站起来指着韩芊怒喝,“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韩芊推开云硕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仰着下巴看着嘉莹公主。 韩芊一站起来,慕尧和韩建示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后是云贽和云赐,接着是云贤。云硕是最后一个擦干净了手上的油渍站起来的。 “怎么,咱们当真要在这里比划比划?”云硕看着云贤,问。 皇室子女当街打架,这种事情若是让朝臣或者皇上知道了,恐怕谁都没好果子吃。云贤不是傻瓜,不会在这个紧要时候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于是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比划一下也未尝不可,只是别失了体面才行。比武较量本是好事,只是弄得跟村夫村妇吵架一样就不好了。” “那请三哥画个道出来,我奉陪。”云硕点头应道。 “那我们就比划比划!”云赐说着,朝着虚空里拍了拍手,两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从人群里闪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后。 云硕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打架决斗是我们江湖人喜欢干的事情。”慕尧轻笑道,“想不到云都城里的贵人们也喜欢。” “慕哥哥!”韩芊回头朝着慕尧眨了眨眼睛,开心一笑。 慕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晓得了。” “嗳——”韩建示刚要制止,慕尧已经离座走到云赐跟前,微笑拱手,“这位,比划两招倒也容易,只是咱们还得定出个规矩来,输了怎样,赢了怎样?” “你若是输了,你他娘的从云都城滚出去!”云赐说着,又伸手指着韩芊,愤然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给我三妹磕头认罪!” “对!磕头认罪!”嘉莹昂着高傲的脑袋补充了一句。 “那如果你们输了呢?”慕尧笑问。 云赐看了一眼云贤,云贤却沉着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说要怎样?!”云赐用愤愤的高声来掩饰自己心里的胆怯。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的悠闲淡漠连笑容都举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让他莫名其妙的胆怯。 慕尧没急着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因为这边发生了争执,早就吸引了一些不怕死的看热闹的百姓们,可以说这几位贵人如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那些拥挤的百姓里不乏身强体壮目光精锐之辈,慕尧一看便能猜透他们的身份,于是淡然笑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都叫出来吧。要比就光明正大的比,一个一个的上太麻烦,不如一起来。” 云赐的脸上立刻阴沉的滴出水来:“朋友,就算你身怀绝技,也不用这么欺负人吧?” 慕尧无所谓的笑了笑:“那就依着你,一个一个的来吧。不过,他们每输一个,你就表示一下。” “怎么表示?!”云赐咬牙问。 慕尧左右看了看,这小摊是专卖椒盐凤尾鱼的,连酒水都没有,于是他一扬手叫来摊主,给了一块银子,吩咐道:“不好意思,你今晚的所有椒盐我都买下了,请帮我拿到这里来。” 摊主哪里敢废话,赶紧的收了银子转身去把装椒盐的罐子给捧了过来。 慕尧看着云赐,指了指那装椒盐的罐子,笑道:“你的人每输一个,你就吃一口椒盐。如何?” “……”云赐看了一眼那黑陶罐里的东西,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椒盐好啊!咸咸的,香香的,麻麻的……”韩芊立刻开心的笑着拍手,“就这么定了!快点开始吧!” 韩建示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妹,心想这下是跟寿王等人彻底的决裂了。不过也好,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中庸之道虽可以左右逢源,但关键时候不及时做出选择,也是愚蠢的。 说了这么多废话,双方心里的火气都压不住了。 于是开打。 皇家的护卫自然百里挑一身手了得,否则怎么能保护皇家子弟的安全? 然而,他们遇到的是慕尧。 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慕云山庄的少主,胜负便不再有任何悬念。 第一个护卫刚上去就被慕尧一记袖风甩出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接着是第二个和第三个。 在第四个护卫上刚要上前的时候,韩芊立刻抬手喊道:“等等!” “干嘛?”嘉莹本来因为这边的人被踹麻袋一样的揍翻而心里郁闷,听见韩芊叫便愤愤的瞪过来,像是要用眼光杀死韩芊。 “吃椒盐。”韩芊完全不理会嘉莹公主的愤怒,示意云赐兑现诺言。 “……”云赐的脸登时紫涨成了猪肝。 韩芊认真的看着云赐,诧异的问:“堂堂七爷,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云赐冷哼一声,心一横,伸手拿起椒盐罐子和勺子。 “七爷……”旁边的一个护卫伸手去夺拿罐子,“属下替您……” “滚开!”云赐的自尊心受到重创,一脚把护卫踹开,“爷绝不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说着,云赐拿了勺子挖了一勺椒盐,一仰脖子倒进了嘴里,然后无关扭曲着左右转圈儿,旁边云贽忙递上一个水囊给他。 云赐接过来灌了一大口水之后开始剧烈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老六……”云贤皱眉看着云赐,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儿!”云赐终于平复了呼吸,抬起头红着眼看着慕尧,咬牙骂身后的护卫:“都死光了吗?!” 身后的护卫都不敢上前应战了,不是他们怕被揍,是害怕他们家主子一不小心被椒盐给呛死了。 云贤自然明白那几个护卫的心思,便朝着自己的身后一摆手,另有两个大高个子从百姓中走了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后站在慕尧跟前,极度相似的面容以及绝对优势的身高,让韩芊诧异的长大了嘴巴,开始默默地为慕尧担心。 然而下一刻,慕尧就用实际行动证明小丫头的担心是多余的。 随着‘砰’‘砰’两声之后,云贤的那两个大个子护卫分别被踹倒在不同的方向,韩芊忽然拍手欢呼起来:“慕哥哥太棒了!好厉害!” 随之,围观的众人也不知死活的跟着一起欢呼叫好。 云贤再也端不住,一霎时脸比锅底还黑,冷冷的看了慕尧一眼,转身就走。 云赐和云贽见状也慌忙跟随,慕尧却一闪身拦住云赐的去路:“这位,你还差两口椒盐。” “……”一时间,云赐想死的心都有了。 “喏,给。”韩芊拿起椒盐罐子递到云赐的面前,勺子都体贴的给他拿过来了。 云赐看了一眼旁边冷眼盯着自己的韩建示,终究没敢对韩芊怎么样,而是夺过勺子往嘴里塞了两口椒盐,急匆匆的转身而去。 “哈哈……”韩芊看着这几个人狼狈的背影,开心的笑了。 韩建示却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抱起来,数落道:“这下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慕尧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又怎样?你也不是那种畏手畏脚的人吧?” “我只是嫌麻烦。”韩建示看了云硕一眼,又补充道:“过几天我就要出门了。这小丫头留在家里还不知道会闯什么祸事,真是不放心呐……” “无妨。”云硕淡淡的一笑,闯祸就闯祸,怕什么? “他们肯定不会罢休的,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幺蛾子。”韩建示皱眉叹道。 慕尧轻笑道:“不罢休再来啊,椒盐凤尾鱼其实不如椒盐猪舌头好吃。” “椒盐猪舌头?”韩芊立刻扭头看向慕尧,“猪舌头好吃吗?” “……”慕尧。 “……”云硕。 “行了,别只顾着吃了。”韩建示卡俺看看已经渐渐疏散的人群,对慕尧说道:“我们也该回了,不然母亲该担心这丫头了。” “说的也是。”慕尧抬头看了看已经移至西天的圆月,微笑点头,“芊芊怕是累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韩建示邀请慕尧回忠毅候府去住,慕尧婉言拒绝,说自己还约了其他朋友,改天有时间再聚,便潇洒的离去。 千夜早就安排人牵了马车跟上来,韩建示抱着妹妹跟在云硕之后上车。 “天色不早了,四爷,咱们就此告辞吧。”韩建示无奈的叹道,“今晚的事情……”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今晚就进宫去。”云硕淡淡的说道。 韩建示立刻明白了云硕的用意,便点头道:“那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做这些事情其实不只是因为她是姑母的女儿。”太子看着伏在韩建示肩头昏昏欲睡的韩芊,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这只是因为我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我也想有一个而已。跟其他的无关。” 韩建示抬头平静的看着太子不说话。 太子也平静的看着他。 两个聪明的男人的眼神交汇,各自心思百转千回。 …… 月上中天,一片繁华归于平静,城门已经关闭,四人一队的兵勇在城楼上走老走去,仔细巡查。 千夜顺着太子的目光看着韩建示抱着韩芊下车进了长公主府,厚重的大门缓缓地关闭后,方上前来低声问:“太子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这个叫慕尧的人?” 云硕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跟韩建示在一起的人应该不是那些魑魅魍魉之辈,你去查他,让韩建示知道了不好。” “不过这个姓慕身手太过诡异,而且江湖地位超然,他这种人留在云都城,总让人不放心。”千夜低声说道。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就算他跟老三他们不是一路,也保不准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云硕淡然一笑,抬脚往自己的马车跟前走去。上车前,他又忽然转身吩咐千夜:“派两个身手好的人去,一定要谨慎。” “是。”千夜应了一声,转身朝着暗处一招手。 两个黑影从角落里闪出来,在得到千夜的一个手势之后,各自隐退在夜色里。 能在太子身边近身保护的人,武功身手自然是不凡。 千夜派了这两个人去查探慕尧的底细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事,却全没想到天亮的时候见到的是两个受伤的家伙。 太子府东南跨院专门给侍卫们轮休的一排屋子里,两个侍卫正互相给对方上药。千夜推门而入,看着两个人肩上胳膊上的伤口,皱眉问:“怎么回事儿?” “头儿,那人太厉害了。”其中一个护卫沮丧的说道。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我们,却跟我们兜圈子……太狡诈了。”另一个愤愤的说道。 “没用。”千夜皱眉骂道。 两个护卫忙一齐躬身道:“是,属下没用,自甘领罚。” 千夜心里窝火,却也没办法,因为太子早就提醒过他能跟忠毅侯府三爷在一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不可等闲视之,如今碰了个钉子,也只能怪自己轻敌。 幸好,几日后千夜得到消息,慕尧已经离开了京城。 太子也没再问此事,这件事情便如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一样,随风平息下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日子一晃便出了正月。 卫凌沣和卫恬恬以及韩建示三人结伴离京,之后韩芊又被宁侯夫人带去了国医馆。 太子听说韩芊去了国医馆时,半晌没返过劲儿来,皱眉问:“她去国医馆做什么?” “跟着宁侯夫人学习养生膳食以及医术。”千夜回道。 “开什么玩笑?”太子好笑的问,“让那丫头学药膳和医术?她……” “据说小郡主是宁侯夫人亲自挑中的人,每天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呢。” “……”太子爷顿时忧郁了。韩芊在长公主府他还有借口去看看她,甚至拐带出来抱抱她,可如今在宁侯夫人身边,进了国医馆,他是千方百计也靠近不了的了。 国医馆里,尤其是那些接受训练的医女们呆的院子是国医馆一等禁地,除了几位负责上课的医官大人们之外,任何人不准进去。 整个春天,韩芊都被宁侯夫人关在国医馆里没放出来,长公主这边跟进去服侍的除了奶娘就只有一个丫鬟苹果儿,其他一切都跟国医馆里那些交了银子来学习的医女们一般无二,吃睡都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韩芊还挺兴奋——一个屋子里睡十二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韩芊长这么大还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睡过呢,能不兴奋吗?然而不过两个晚上她就受不了了——身边没有人服侍的日子真是太不好了,于是她去找了宁侯夫人诉苦,要求换个地方睡觉。 宁侯夫人也没难为她,便叫人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卧房,然而没过两天韩芊又觉得太安静了,不好玩,便又悄悄地搬去跟那些小医女们一起睡去了。奶娘劝也没用,只得随她去了。 春夏交替,日月如梭。 转眼间韩芊已经在国医馆跟着宁侯夫人以及国医馆里的几位大人们学习了三个多月。 经过三个月的封闭学习,终于有两天的假期可以回家见爹娘了,韩芊一早睁开眼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奶娘却早早的收拾了包袱进来催促:“小祖宗,快写吧,这么些日子没回去了,长公主还不知道有多想你呢。” “是哦。”韩芊一想起自己的娘亲,也忽然觉得好委屈,好想哭。不过一转念的工夫,这眼泪就在眼里打转儿了。 “哎哎——可别哭啊!回头见了长公主您一哭,长公主肯定要心疼死了,就不让您来了也说不定。” 韩芊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迟疑的说道:“我还是要来的。” “那就是喽,所以,等会儿家去了,您可不能哭啊。”奶娘一再叮嘱,“咱们这阵子在这里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您还遇到了几个好姐妹,大家每天都很开心的。对不对?” “是的,我知道了。回头见着娘亲一定不会哭。”韩芊乖乖地答应着。 然而答应是答应了,做却没做到。 韩芊带着奶娘和苹果儿坐马车回家,一进门便看见她娘长公主站在内宅院门那儿等着她呢,于是她立刻撒丫子跑过去扑到她娘的怀里。 长公主一把抱住女儿便掉下了眼泪,一声‘乖女儿’带着哽咽,韩芊一听便‘哇’的一声哭了。 “哎呦!”奶娘一拍手,无奈的看向长公主身后的封氏。 封氏忙上前劝道:“长公主不是天天念叨着等妹妹回来给她尝尝咱们小厨房的新菜色吗?怎么只管在这里抱着哭起来?还是快些进屋去吧?” 长公主又抱着女儿哭了一阵子才放开,一边牵着她的手进屋一边打量她,又抹着眼泪笑道:“高了,也胖了。果然是国医馆的膳食比家里的好吗?” 韩芊立刻得意的笑道:“因为每天都有不同的滋补药膳呀,虽然很多种夫人都不准我们吃,但给我们吃的饭菜却都是精心配制,说是最有益于长身体的,而且味道也极好,我也学会了好多东西呢。” 长公主立刻皱眉,低声问:“夫人不是说只培养你品尝辨别吗?怎么你也要跟其他人一样动手去配制膳食吗?” “我不用动手的。”韩芊摇了摇头,抬手指着苹果儿,说道,“动手的是苹果儿,我都是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她若是做的不对,我会提醒她。” 长公主看了一眼苹果儿,忙笑道:“这样极好。”这样,女儿身边将来就有一个极其精通药饵膳食的人了,可见宁侯夫人是真心为了韩芊好。 “爹爹和哥哥们呢?”韩芊进门后方发现屋里只有二嫂子陪在旁边,连大嫂子和韩钧韩锦都不在。 长公主笑了笑,解释道:“他们自然是有公事,晚上才能回来。周相爷明儿六十大寿,你大嫂子带着钧儿和锦儿去周府了。” “噢。那娘亲明天也要去给周相爷贺寿吗?” “你父亲和大哥会去,你难得回家来两天,娘亲只想留在家里陪你。” “嗯,那太好了。明儿叫苹果儿做几样新配置的膳食给娘亲尝尝。”韩芊得意的说道。 长公主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个时候,女儿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样都是最好的,最合心意的。更何况,韩芊离开了这三个月,真的是懂事了很多,眉目之间的那些任性减了一二分,随着模样渐渐地张开,更多了两分狡黠。 长公主云珠的生母是万俟氏,所以韩芊的身上有四分之一异域血统,因此眉目顾盼之前有别人所没有的姣媚风情。 真是不知道这丫头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模样。长公主认真看着女儿,说心里不沾沾自喜那是假话,她知道自己的母妃当初能得父皇的宠爱是因为无双的美貌和直爽的性子,这两点她都没有,她的容貌被父皇中和之后只能说是端庄,富贵,但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然而到了韩芊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完全继承了当年丽嫔娘娘的美貌,不过六岁多便已见倾国倾城色。 第二天,长公主和忠毅候两夫妇一早起来便等着女儿孝敬的养生药膳。 然而药膳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子,韩建示便匆匆而入,进门匆匆的行了个礼,沉声道:“父亲,母亲,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长公主看着儿子的脸色便知道出了大事儿。 “陛下昏厥过去了。宫里都乱了!” “什么……”长公主顿觉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来,瞬间灭顶,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怎么这么快?! 韩熵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在饭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沉声问:“太子呢?” “太子昨天出京去了西大营,至今尚未回来。”韩建示焦急的说道,“寿王已经进宫了,大哥和大嫂昨晚住在了周府,我们……” 韩熵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冷声道:“即刻进宫!” “是。”韩建元忙去拿过韩熵戟的朝服。 韩熵戟换好朝服之后,上前两步握着长公主的手,沉声叮嘱道:“公主请务必听我一句话:公主府和侯府的大门在我们走了之后便紧闭不开,任何人来都不见。直到我们父子回来。” “侯爷放心。”长公主已经恢复了平静,事情总归会来,早也罢,晚也罢,终究免不了一场血腥。不过庆幸的是,女儿刚好在家里,她不用担惊受怕。 韩熵戟和韩建示走后,长公主便命家人把府门牢牢紧闭,又吩咐封氏:“你也不必回那边去,就在这里陪着我。” “是。”封氏回了一趟侯府,把里里外外都吩咐过之后,便叫人锁了前后大门以及四面角门,把钥匙亲自收了,方来长公主府这边。 韩芊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害怕,便靠在长公主的怀里问:“娘亲,皇舅昏迷了,会有坏人来杀我们吗?” “不会的。”长公主搂着女儿,低声说道,“娘只是不想沾惹外边的是非而已。” 韩芊的眼睛转了转,又问:“皇舅如果不在了,太子哥哥会当皇帝吗?” “你皇舅不会有事的。”长公主低声说道。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请君入瓮 太子不在京城,皇上决不能有事。希望宁侯夫人能有回天之术,至少也要等太子回京才行。这晚一步和早一步之间可是天壤之别。 封氏看着母女俩抱在一起太过紧张,便笑着劝道:“没那么玄乎呢,那些事儿跟咱们女人家却没什么想干。妹妹这么久没见小云豹了,难道不想它?” “啊!是啊!我的小云豹怎么样了?”韩芊忽然从长公主的怀里钻出来,着急的问,“它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它长大不少,家里人没人敢跟它玩儿,只好把它关进笼子里去了。”封氏笑道。 韩芊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忙道:“好可怜,我去看看它。” 封氏忙叫了几个稳妥的人跟着,又一再叮嘱不许把它放出来。看着女儿急匆匆跑去的背影,长公主叹道:“还是你有办法,一句话让这丫头转了性。” “小郡主看着调皮任性,实际上是个很纤细敏感的孩子。”封氏叹道。 长公主也叹道:“也不知道这丫头长大些会怎么样,说心里话,我原本是不放心她在国医馆的,如今看来,宁侯夫人把她教导的还不错。” “宁侯夫人是难得一见的聪明女子,又胸怀奇才伟略,长公主想,若是宁侯爷身边没有她,这宁侯府的荣华富贵能多久儿媳不敢妄言,但儿媳敢说,正因为有了她,宁侯府必定富贵无边。”封氏低声说道。 “你这话说的明白。”长公主点头赞道。 “所以这一次,儿媳觉得,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选择是没错的。妹妹能得宁侯夫人的看重,将来必有大成就,长公主就请放宽心吧。” 长公主请了这话细细思量后,微微的笑了。 韩芊跑去后面看小云豹,小云豹如今已经长大了很多,驯兽师在的时候它也会被放出来遛弯儿。因为驯养的关系,身上的野性消磨了不少,韩芊来的时候它正趴在笼子里晒太阳,有一种天生的高贵慵懒。 对于这个小主人,小云豹自然是记得到。兽类就是有这么个特点,认定了一个人轻易不会变。 如今的小云豹懂事了许多,不但乖乖地让韩芊隔着铁笼子摸它的毛,还伸出舌头来舔韩芊的手,把奶娘给吓得魂飞魄散,帮把韩芊拉开老远。 长公主府里,一切安然照旧。 周相爷府里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一朝首辅的六十大寿自当非同小可,就连皇上都亲笔御书了一副寿联叫人提前一天送来以彰显恩荣无边。满朝文武又有哪个不上门巴结的呢? 也只有太子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居然在这种时候离京去了西大营,对此,那些周相爷的嫡系对此表示十分的不满,还暗地里的造谣生事,说太子爷对相爷如此不尊敬,将来就算是坐上了龙椅也是个忠奸不辨的昏君,又说论文韬武略治国之才太子较之寿王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云云。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韩建元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对这些人的心思他十分的清楚,无非是看襄王完蛋了,之前的梦想破灭便开始抱寿王的臭脚。以为寿王温文尔雅要比冷锐的太子更好说话,便报了团儿想拱寿王上位,其实也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 对于老丈人周相爷的精细算盘,韩建元心里一清二楚,因为周相爷根本也没瞒着韩建元,昨晚早就对他推心置腹了,说你我翁婿一条心,一文一武,老岳父我保你倾世富贵云云。韩建元也拿定了主意顺水推舟见机行事,所以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异样来。 就在这一片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中,一个老家人急匆匆的进来在周相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周相爷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同桌上的心腹们一个个大惊失色——这可不吉利啊! “相爷?!”旁边的一个穿藏青色锦缎长衫的老者惊慌的问,“怎么了?” “陛下……”安逸候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情绪极为波动,控制了好久才缓缓地说道:“陛下,忽然昏厥过去了!诸位大人,赶紧的收拾一下随老夫进宫!” “哎呦,这还了得!”坐在旁边的靖海侯萧霖率先站了起来。 “是啊!萧侯爷,赶紧的,随老夫一起进宫。”安逸候说着,便招手叫家人,“快把老夫的朝服拿来!” 宴席之上一片混乱,阁老们着急,下面的三四五品官员们更着急。当然,谁是真的着急,谁是假的着急,着急的又为了什么着急,这就各不相同了。 慌乱之中,靖海侯转身看了韩建元一眼,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的镇国公世子韩建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韩建辰便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鸡蛋大小的东西来,把芯子一拉,把东西往天上一丢。 “砰”的一声响,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都往桌子底下挤。 等大家醒过神来后却发现门口,墙上,屋顶上都沾满了人,韩建辰冷笑着抱着双臂堵住门口,朗声道:“没有陛下的圣旨,今天谁也别想出这道门。” “韩建辰!这是老夫的府上,岂容你放肆!”周相爷立刻急了,身为首辅大臣,皇上若是有个什么不好,身边决不能没有他,否则就寿王不能成事——因为太子早就立好,皇上驾崩之前若无废太子的遗旨,寿王登基就是谋逆夺位,将来必留骂名。最重要的,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在新君身边,还算个什么顾命大臣呢?还有什么资格去跟新君讲条件呢?! “周相爷,对不住了!我接到军令,请诸位大人安心在这里饮酒作乐,只要不离开这周府的大门,大家想怎么样都行。”韩建辰冷冷的看着安逸候,堵在门口不动如山。 “建元!”安逸候转身找韩建元,想让韩建元去对付韩建辰,让老韩家的兄弟们去互相折腾,然而当他看见守在后门脸色铁黑的亲亲女婿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你……你要干什么?” “岳父大人,对不住了。”韩建元拱了拱手,抬手从腰间解下他的九尺钢鞭,“今日谁敢踏出这道门,就朝着我手里这根鞭子说话。” “相爷!这怎么回事儿啊?你们翁婿还想把我们这些人软禁不成?!”兵部侍郎高夏朗声质问。 安逸候冷冷的看了高夏一眼,知道这厮是在看自己的热闹,于是冷声哼道:“高大人想走就走,腿长在你的身上,我周某绝不强留!” “您是当朝首辅,连万岁爷都听你老人家的,怎么,您老人家今儿又是玩的哪一出啊?”高夏笑眯眯的拱手问。 “高夏!你若想走就走,若想留就坐下喝茶,这里好吃好喝好伺候!若是闲着没事儿磨牙唠嗑儿,不好意思,周某少陪。”安逸候说着,便转身从家人的手里拎过朝服,身上做寿的礼服也不脱便直接往上套。 高夏还想再说什么,安逸候的小儿子已经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把人拖去了旁边的套间里单独交流去了。旁边的人见状也不好再闹。 只有靖海侯轻声一笑,一撩袍角继续坐下去,自顾拿了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就,叹道:“要本侯说,这里有现成的好酒好菜,大家何必这样剑拔弩张的?不如都坐下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等烟消云散了,大家各自回家睡觉,岂不更好?” “萧大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陛下病重,你我做臣子的不说入宫侍奉,却在这里喝酒吃肉?陛下这几十年来待你不薄啊,敢问你良心何在?!” 萧霖淡然冷笑,反问道:“周大人!你是听谁说陛下病重的?你的消息准不准哪?可别误听了旁人的谣言。再说,你又不是神医,陛下病重你如此匆匆忙忙的赶着进宫去做什么?” 安逸候一听这话立刻急了:“萧侯爷!你别忘了你也是内阁辅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萧霖悠然的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方反问安逸候:“周相爷,请问你知不知道镇国公手中的军队听凭谁人的调遣?” 安逸候冷声哼道:“镇国公手里的锦鳞卫自然是挺陛下的调遣!只是刚刚老夫得到消息说陛下忽然晕倒了,老夫怀疑有人仗着手里有兵权要逼宫篡位!” “逼宫篡位?”萧霖诧异的看了看周围的官员们,又叹道:“周相爷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咱们文臣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还是安心的等吧。” 安逸候被萧霖的话给气得半死,跺脚道:“你——你到底有没有听懂老夫在说什么?!” “周相爷的话很好懂啊,我听懂了。”萧霖说着,又问旁边的人,“你们都听懂了吗?” 周围的人大多是安逸候的死党,自然帮着他说话,然而萧霖是个能言善辩之人,以一人之力与十几个人辩驳,也丝毫不落下风。 安逸候一心想要进宫,无奈外边有韩建辰兄弟们挡住去路,里面又有萧霖喋喋不休的纠缠,一时间气得要死,干脆把身上的官袍扯下来丢去家人的怀里,自己转身往内室去了。 …… 与此同时,大内皇宫。皇上日常起居的紫宸殿殿门紧闭,已经十来年不在皇上身边守护的被镇抚司都督太子太保皇上的奶兄陈秉义单手握着腰后的宝刀立在紫宸殿的廊檐下。 这位景隆皇帝宠信了几十年的近卫重臣如今已经白发白旭,却依然身形高大笔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站在紫宸殿的门口宛如一尊铁塔。 宁侯夫人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华西淩以及卫凌沣。 陈秉义二话没说闪身让宁侯夫人进去,却伸手挡住了华西淩和卫凌沣:“二位,请留步。” 宁侯夫人一怔,回头跟陈秉义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淡然一笑,对华西淩和卫凌沣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事我会叫你们。” “是。”华西淩和卫凌沣一起躬身应道。 宁侯夫人朝着陈秉义点了点头,陈秉义抬手示意一个手下把殿门推开:“姚大人,请。” “多谢。”宁侯夫人又看了一眼华西淩和卫凌沣,转身入内。 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夹杂着怪异味道的血腥味,饶是见过大阵仗的宁侯夫人进来后心里也是一紧。 “是姚夫人来了嘛?”皇上沉重黯哑的声音从帐幔之后响起。 宁侯夫人听见这话顿时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听皇上这声音虽然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于是她忙上前应道:“陛下,是臣来了。” “快进来。”皇上沉声道。 “是。”宁侯夫人上前去先开帐幔,便看见坐在染血地毯上的皇上以及横在皇上怀里的庄懿妃。 “你快来看看倩如。”皇上低头看着怀里女子苍白的容颜,神情呆滞,目光也如雪野般空茫。 宁侯夫人忙上前去半跪在旁边,伸手拉过庄懿妃的手腕手指切在脉搏上,片刻之后她又皱着眉头把手贴在庄懿妃颈侧的动脉上试了试,方低声叹道:“请陛下节哀,娘娘已经归天了。” “归天了……”皇上低头看着庄懿妃的容颜,缓缓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鼻梁,以及沾着血渍的青紫色的唇,“你也归天了……你们都归天了,就剩下朕一个人,朕一个人……” 宁侯夫人半跪在旁边,看着景隆皇帝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等了许久,才劝道:“陛下,娘娘这样躺着或许不舒服。” “……”景隆皇帝抬头看了宁侯夫人一眼,良久才恍惚的点了点头。 宁侯夫人缓缓起身至殿门口,对陈秉义说道:“叫两个老成持重的宫嬷嬷进来。” 陈秉义朝着台阶下面一挥手,四个五十来岁的宫嬷嬷一齐躬身,默默的踩着黑金石砌成的台阶上前来随着宁侯夫人进了大殿。 四个嬷嬷进来后把庄懿妃抬到一张窄榻上,开始给她擦洗身子。 皇上则扶着宁侯夫人的手缓缓地起身坐在榻上,方指着旁边的一个白玉碗,说道:“看看这个里面是什么毒。” 宁侯夫人皱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去沾了一点碗里的义血燕羹凑到鼻尖轻轻地闻了闻,又捻了捻手指再闻,之后,又迟疑的张开嘴轻轻地舔了舔手指。忽然间变了脸色,忙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含在嘴里,方道:“回陛下,这乃是见血封侯,原产自西南热带雨林之中,若误食,不过片刻便会身亡。臣和国医馆的百余名医官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研制出解药来。”说完,宁侯夫人徐徐下拜,沉声叹道:“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景隆皇帝又是半晌没说话,开口却是另外一件事:“叫陈秉义进来。” 宁侯夫人愣了一下,方应道:“是。” 陈秉义进殿,看见皇上这般样子顿时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哀声道:“陛下节哀,臣已经封锁了全部的消息,所有嫌疑人都被臣扣起来了,陛下想要怎么给娘娘报仇,臣这就去办。” 皇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大殿的雕花窗棂,缓缓地说道:“传朕的旨意,皇贵妃妒忌成性,教坏了真的子女,有负于朕,着降为密嫔,把她身边的奴才全部给朕关进宫监里去,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密嫔不得迈出宫门半步。” “是,奴才这就去宣旨。”陈秉义扣头应道。 “等等。”皇上又问:“朕出事儿的消息放出去了没有?” 陈秉义忙应道:“回陛下,放出去了,寿王已经进宫来,被燕贞邦挡在了太极门外。”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谁?”皇上沉声问。 陈秉义悄悄地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如实回道:“还有六皇子和七皇子。” 皇上冷冷一笑:“很好,都放进来,朕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臣,遵旨。”陈秉义平静的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云贤带着云贽和云赐兄弟三个人正在太极门外跟侍卫首领燕贞邦闹呢,云贽得到云贤的示意,指着燕贞邦又喊又骂,骂他离间父子情义,是个不忠不孝之辈,待得宁侯夫人待着华西淩和卫凌沣大大方方的从他们面前经过进入太极门之后,云贽和云赐兄弟两个更加愤怒,口无禁忌,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 然而燕贞邦受陈秉义之命,不管这三位皇子怎么闹,就是死守着太极门不放人进去。 一直到里面有人传话出来:“请三位殿下进紫宸殿。”燕贞邦才闪身让路,并命手下打开太极门。 云贤冷冷的看了一眼燕贞邦后大步流星的进去,云贽和云赐跟在后面,各自朝着燕贞邦啐了一口,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看门狗!” “燕爷。”来传话的人自然也是陈秉义的嫡系,见燕贞邦被皇子啐,便苦笑着想劝慰一句。 燕贞邦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 云贤是个多疑的人,太极门打开的那一瞬他也想到过可能自己的消息有误,但是一踏进紫宸宫的宫门,看见里面的太监和嬷嬷都换上了一身孝服,他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 “三哥!”云贽更是激动,上前抓住云贤的手,似乎想要欢呼。 “父皇……”云贤的身子晃了晃,一脸的悲怆及时制止了云贽那一声到嘴边的欢呼。 “父皇……呜呜呜……”云贽瞬间变脸,双手捂住了眼睛,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啊啊——父皇啊!你怎么都不肯见儿子一面啊!”云赐更加夸张,干脆捶着胸口大哭出声。 陈秉义腰上系着白布从里面走了出来,朝着三位皇子拱手行礼,悲痛的说道:“三位殿下,请入内。” 云贤上前拉住陈秉义的手,悲痛的问:“陈大人,父皇他不是好好的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秉义再次躬身,伤心的叹道:“王爷,您进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 “好,好……父皇……不孝儿来了,不孝儿来晚了……”云贤一边低声哽咽着一边快步进了紫宸殿。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紫宸殿里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翻,之前的金色帐幔全都撤去,换成了一层层的白沙。皇上日常起坐的榻上躺着一个人,此人直面平躺,身上盖着一幅绣着九龙飞天的锦衾,脸上搭着一方雪白的帕子。 云贤一眼看见,脚步一个趔趄便跪在地上,一路膝行到榻前,在几步之外停住,放声痛哭:“父皇!父皇啊……” “父皇!父皇……”云贽和云赐也跑过去跪在地上,跟云贤一起哭成一片。 陈秉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躬身劝道:“三位殿下,请节哀。” “陈大人!父皇临终前可有什么话留下?”云贤一边擦泪,一边问。 “是啊,父皇的遗旨呢?”云赐也问。 “陛下……”陈秉义迟疑了一下,目光悄悄地扫过旁边的白色帐幔,方道:“并没有什么话给三位殿下。” “怎么可能!”云赐率先站了起来,“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你派人守着太极门不让我们兄弟们进来,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啊陈大人,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患了何病?还是有人毒害?你日夜守在父皇身边,父皇出了事儿,你该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吧?”云贽也站了起来。 陈秉义皱了皱眉头,说道:“二位殿下,这事儿还是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说吧。” “等太子回来?等太子回来要什么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父皇不在了,我大云江山社稷总要有个人来主理!还有,内阁辅臣们呢?为何一个也不见?立刻派人出去把几位阁老们请过来!”云赐大声吆喝着。 “七殿下,太子是储君,这些事情还是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云贤这才缓缓起身,冷笑问道:“陈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兄弟三个不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的身后事,我们三个都无权过问吗?” 陈秉义忙拱手道:“王爷误会了。臣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赐立刻怒声质问。 “臣什么意思也没有,臣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办事儿。”陈秉义说道。 “你说得好听!我父皇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刚刚又派人把着各个宫门不许我们兄弟们进来,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你要矫诏篡位另立新君呢!”云赐冷声道。 陈秉义再次躬身:“王爷慎言,臣绝没有。” “你说你没有?那你证明给我们看啊!”云贽喝道。 “六弟!”云贤忙抬手喝止云贽,然后朝着陈秉义拱了拱手,微微苦笑:“陈大人不要生气,我这两个弟弟因为父皇的事情悲痛过度,说话失了分寸。” “臣不敢。”陈秉义忙躬身道。 云贤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榻上盖着九龙飞天云衾的那个人,沉沉的叹了口气之后方转身看着陈秉义,低声问:“陈大人是父皇的奶兄,大半辈子为我大云呕心沥血,如今父皇殡天,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陈秉义忙低头道:“臣不敢有什么打算,臣一切只听凭陛下的安排。” “太子的为人不用我多说,他若登基,这皇宫里里外外的护卫肯定要换个遍。而陈大人守卫这座皇宫几十年,太子未必会对你放心哪。”云贤担忧的叹息。 “臣可以死明志。”陈秉义平静的说道。 “这是何必呢!”云贤心痛的摇头,“陈大人守卫父皇,恪尽职守,功劳无限哪!” 陈秉义的头又低下去几分,没吭声。 云贤上前一步温和的看着陈秉义,低声问:“陈大人,你跟本王交个实底儿,父皇临终前可有遗旨?” 陈秉义立刻摇头:“回王爷,没有。”皇上根本没死,哪里来的遗旨? “不,陈大人。父皇殡天,一定要有遗旨。”云贤的声音虽然低,但却掷地有声。 陈秉义诧然的抬起头看着云贤茫然的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云贤回头看了一眼云贽,云贽便在怀里拿出一块明黄色的绫子递过去,云贤只使了个眼色,云贽便把黄绫子展开在陈秉义的面前:“陈大人,这便是父皇的遗旨,你看明白了吗?” 陈秉义看清楚那黄绫子上字之后吓得倒退了两步:“这……这怎么行!” “陈大人,你想想清楚——若是四弟即位登基,你这大半辈子的辛苦将付诸东流不说,连你的子孙后代都会受连累。而若是你帮了我,那就大不相同。我会继续信任你,把这皇宫继续交给你守卫,想一想吧,镇抚司大都督,太子太保陈大人连续保护大云朝两代君王,这将是怎样的千古佳话?而你的子孙,本王也许诺你累世富贵。怎么样?” “这个……这才是矫诏篡位!”陈秉义愤愤的看着云贤,“王爷一向温文儒雅,谦和孝恭,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不怕身败名裂?不怕……连累妻子儿女?!” “陈大人!别装了。”云贽冷笑道,“你以为你是父皇的心腹,你在外边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派人监视太子的事情,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样呢?若太子登基,我敢说你根本就是难逃一劫。” “是啊,陈大人,怎么选择可要想清楚了!”云赐也冷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秉义的目光又不自觉得扫向帐幔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过云贤并没猜透其中的深意,这在他看来,则是陈秉义心虚的缘故,于是他淡然一笑,说道:“陈大人,如果你现在拿不定主意的话,本王可以等。不过不要紧,不出两个时辰,我想你一定会答应本王的。”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秉义惊讶的问。 云贤抬头看了看窗外,又从怀里拿出一只西洋怀表看了看,方轻轻地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诉你陈大人,你的太子爷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了。你说,若是没了太子爷——按照祖宗规矩,这大云朝的江山该由谁来执掌?” 陈秉义的脸色骤变:“王爷,你怎么可以!” “成王败寇。”云贤淡淡一笑,摇头道:“陈大人跟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王爷为了皇位,竟然不惜至亲生兄弟于死地?”陈秉义痛声质问。 “哈!”云贤好笑的看着陈秉义,反问:“难道这样的事情当初父皇没干过?纵观古今,哪朝哪代哪个君主不都是踩着兄弟的尸骨上位的?说起来,本王是最仁慈的,不信陈大人你问问我六弟和七弟。” “你……”陈秉义看了一眼庆王云贽和襄王云赐。 “没错!”云贽仰头道,“三哥仁义,比老四强多了!老四登基,我们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了!我支持三哥!” “老四阴狠,居然挑唆父皇在大年三十杀了我的外祖父,我与他不同戴天!”云赐咬牙道。 陈秉义痛心跺脚:“几位王爷,这可是违抗圣旨,弑君造反的大罪!” “那又怎样?皇位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亡!”云赐哼道。 陈秉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此时,雪白的帐幔之后传来‘啪啪’的拍手声,云贤等人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帐幔徐徐拉开,端坐在檀木雕龙高背椅上的皇上正冷冷的看着他拍手。 “……父……父皇?”云贤的声音都颤了。 “父皇没死?”云赐惊呼出声。 “朕没死,让你们很失望吧?”皇上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 “父皇……你可真是吓死儿臣了!”云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是啊父皇……您……您万寿无疆!您……您福与天齐!您……”云贽和云赐也都慌忙跟着跪下去,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真是孝顺啊!连朕的遗旨都拟好了!”皇上颇为感慨的叹道。 云贤忙扣头道:“儿臣……儿臣乃是一时糊涂,求父皇恕罪!” “你没糊涂,你精明着呢。是真糊涂了!”皇上说着,抬头看向陈秉义,声音提高了三分:“陈秉义,把这哥儿三个先秘密关进镇抚司里去,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进去的,只管陪着他们在里面住下,就不要出来了。” “父皇……父皇!”云赐还想要辩解。 皇上厌恶的摆摆手,陈秉义的人立刻上前来点了云赐的哑穴,把这哥儿三个一起带走。 紫宸殿里立刻安静下来,深广的屋子里寂寂无声,死一样的可怕。过了很久,皇上才缓缓地问旁边的大太监:“嘉莹呢?叫她来见朕。” 一直站在皇上身后的宁侯夫人把皇上背上的银针转了转,低声劝道:“陛下不可再动怒了。” “朕现在也只有这一口怒气了。”皇上无力的说道,“若没这口怒气,只怕早就去跟列祖列宗请罪去了。” 宁侯夫人只得叹了口气,又转了转银针,把更多的内力输送进皇上的体内,保证他等会儿还有力气发火。 嘉莹公主很快被带了来,事实上她此时正在紫宸宫外哭着求见呢,太监一出去她便上前哀求要见父皇为她的母妃求情。 “父皇!父皇……”嘉莹一进门便哭着扑上来要抱皇上的腿。 宁侯夫人上前挡住嘉莹,淡淡的劝道:“公主,皇上身体虚弱,禁不住你的揉搓。” 嘉莹公主也顾不上朝着旁人发威了,只苦苦哀求道:“父皇你为什么要惩戒母妃啊!她犯了什么错!父皇求你收回那道圣旨吧,求你了……” “你且闭嘴。”皇上冷声呵斥道,“你回头看看躺在那里的那个人!” 嘉莹公主这才感觉到这殿内的气氛不对,一片素白帐幔,连老太监的腰里都系着白色的绸带,这是有人死了的样子啊!遂急忙转头顺着皇上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愣住:“这是……这是庄懿娘娘?” “她喝了你给朕送来的那晚血燕羹不到一刻钟便死了。”皇上冷冷的说道,“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我送来的?血燕羹?”嘉莹顿时懵了,傻傻的回头看着皇上,大眼睛里全是恐惧:“不,不……不可能!那血燕羹是母妃亲自煮的……啊!”说到这里,她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皇上立刻冷笑了。 “父皇……绝不是母妃!她怎么可能害您!那血燕羹是炖给您的!母妃对您那是十二万分的尽心!父皇您相信我!您相信我……”嘉莹公主哭着哀求。 皇上冷声说道:“我若是不相信这一点,你觉得你母妃还能活着吗?” “父皇英明!父皇英明……”嘉莹公主顿时泣不成声。 “你们母女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罢了。你那母妃自负聪明,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你回去把朕这话告诉她,让她好好地反省吧。” “谢父皇……谢父皇……儿臣告退了,请父皇保重龙体……”嘉莹连连磕头,然后哭着退了出去。 嘉莹一出去,皇上也撑不住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宁侯夫人和旁边的太监忙扶着他侧躺好,又麻利的给他的虎口上加了两根银针。 …… 陈秉义急匆匆从外边进来,看见皇上已经昏睡过去,无奈的问宁侯夫人:“陛下没事吧?” 宁侯夫人摇了摇头,做了个无奈的样子。 陈秉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宁侯夫人朝着外边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说。陈秉义跟老太监点点头后随着宁侯夫人出去。 紫宸殿的廊檐下,陈秉义急切的问:“大人,陛下……” “油尽灯枯,最多还有半个月的光景。” “……”陈秉义顿时哽住,大颗的泪水顺着苍老的脸滚滚而下。 宁侯夫人无奈的叹道:“陈大人,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要好好想想陛下叮嘱你的话,为陛下守护最后的一程吧。” “大人说的是。”陈秉义牵着袖子抹了一把脸,又是一脸的坚定。 皇宫之内,风起云涌。皇宫之外也一样不太平。 安逸候府的众人被韩建辰兄弟堵在其中不能外出,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外边在没有一丝消息传进来,安逸候便有些坐不住了。 又恰好韩钧从里面跑了出来,扑进安逸候的怀里:“外公,外祖母问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安逸候心思一转,忽然伸手抓住了韩钧的衣领,把小家伙拎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外祖父——你干嘛呀?”韩钧被揪着衣领凌空而起顿觉全身不自在,小腿忍不住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旁边的萧霖见状忙站起来拦住安逸候的去路:“周相爷,这可是你的外孙!” “躲开!”安逸候伸手把萧霖狠狠地推开,黑着脸踏出了房门。 “周朝佐!”萧霖直接吼安逸候的名字,“你拿一个小孩子说话,也太卑鄙了吧?!” 而安逸候根本不理会萧霖,出门的时候还在自家家丁护卫的身上抽了一把剑,看见韩建元便把手里的剑横在了韩钧的脖子上。 “建元,我奉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等这次的事儿过去,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周家跟你们韩家互相帮扶,我们共谋富贵。否则……你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韩建元登时红了眼,手里的长剑一挥便要冲上去,却被韩建辰一把拉住。 “相爷,钧儿可是你的外孙。”韩建辰冷声道。 安逸候冷声道:“老夫自然知道!但老夫也是万般无奈!老夫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你们还是乖乖让开!” 韩建辰冷声道:“周相爷,我劝你一句,你若是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等,你的荣华富贵未必保不住。但如果你执意要出去,后果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请你三思而行。” “少废话!到底让不让开!”安逸候怒吼,手里的剑往韩钧细嫩的小脖子上压了两分。剑锋锋锐,已经蹭破了孩子细嫩的皮肉,有殷红的血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流下来。 ------题外话------ 推荐一个朋友的文:《空间之一品女灵师》作者:夏草沁梦 玄幻女强爽文,男强,女强,强强联手,绝宠一对一,男女主身心干净。 ps:感谢亲爱滴们的各种支持!答谢榜将公布在:沧海明珠吧里。 月底了,我知道大家手里都攥着月票呢,留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吃货》上架了,请赶紧的砸过来吧!过期作废就可惜喽!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开心果 “父亲!父亲……”周氏凄厉的呼喊从背后传来,“求你放了钧儿!求你放了钧儿……” “老三!”安逸候头也没回的喝了一声。 旁边立刻有个年轻男子上前把周氏拉住,不由分说把周氏的嘴巴捂住将人拖走。 “父亲——大伯父——救我……救我……”韩钧早就吓破了胆儿,一边哭一边喊却一点都不敢挣扎。 韩建元手里的剑不停地发抖,发出铮鸣之声,仿佛韩建辰的手一松他就会立刻冲上去把安逸候给劈死。 “周相爷,若是钧儿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你周家还能在这云都城站住脚吗?嗜杀成性连自己的外孙都下得去手,你周家为了自家富贵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又与嗜血恶魔有何不同?”韩建辰为了稳住局面,不得不与安逸候周旋。 天已经完全黑透,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院子里也亮起了火把。 韩钧依然在哭喊,韩建元依然怒发冲冠,韩建辰和萧霖等人一左一右跟安逸候周旋。 “砰”的一声巨响从外边传来,这一院子的人都忍不住噤声。 随后,韩建辰的亲兵飞檐走壁至跟前汇报:“少将军,太子爷回京了。另外,户部尚书姚大人带着圣旨前来宣旨。” 户部尚书姚大人乃是宁侯夫人娘家的兄长姚延意,一听此人到了,韩建辰脸上的焦虑之色顿时去了大半儿,忙吩咐道:“请姚大人!” 守住安逸候府正门的韩家兵哗啦一下散开,又伴着两声炮响,户部尚书姚延意姚大人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在正厅的台阶上站定,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之后,姚延意才高声道:“有圣旨!内阁首富安逸候周朝佐接旨!” 安逸候早就把韩钧丢去一旁,此时看见姚延意手里托着的明黄色绣五彩飞龙的圣旨不像有假,于是从容的整了整衣袍跪拜下去,高声道:“臣周朝佐接旨。” 姚延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逸候,朗声道:“皇上有旨:宣周朝佐入宫觐见。钦此!” “臣领旨!”安逸候高声应着,抬起双手接过圣旨,方缓缓起身。 姚延意微笑着看了一眼韩建辰兄弟,方抬手对安逸候说道:“周相爷,陛下等着您呢,请吧。” 安逸候心里有一百个疑问,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姚延意来传圣旨,更不知道原本已经晕倒的皇上为什么忽然召见自己,甚至不知道为何刚刚离京不过三日的太子为何忽然赶了回来。总之每一件事情都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让他这个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也非常之忐忑。 出门之前,安逸候又死死地盯了一眼韩建辰。韩建辰也冷笑着回视着他,毫不示弱。 “韩少将军,老夫这就进宫去了。”安逸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相爷请便。”韩建辰说完,朝着身后一挥手,“大家都撤了!” 说话间,把安逸候府围的水泄不通的锦鳞卫顿时撤了个干干净净。 被困了一天的朝臣官员们各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起身连衣装也来不及整理便纷纷告辞。生怕走的慢了便会祸及自身一样。 周氏挣开辖制着自己的两个婆子趁着周家三少爷不防身上前去狠狠地抽了他一记嘴巴,方疯了一样冲出去找自己的儿子。 韩钧已经被韩建元抱走,韩家的亲兵拿了上等的创伤药给他敷了伤口,小孩儿吓坏了,趴在父亲的怀里低声的抽泣。 “钧儿!钧儿……娘来了,娘对不起你……”周氏扑上来要抱韩钧,却被韩建元一把推开。 “?!”周氏惊讶的瞪着韩建元,满脸的不解。 韩建元冷冷的看着她问:“是谁让钧儿跑出来的?!” 周氏顿时无言,当时外边的男人们都乱了,里面的女眷们很快得到消息也跟着乱起来,幸好有周老夫人压着大家才不至于失了体面冲出来,后来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周老夫人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女眷们不好出去,让钧哥儿出去问问老爷是不是接着开晚宴”。周氏也没多想就让韩钧去外边传话,当时她还想着韩家兄弟总归看在韩钧是自家孩子的份上不会为难他,却没料到自己的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韩建元看着周氏灰败的脸色,抱着儿子缓缓起身。 “你等等!”周氏忙上前拉住韩建元的衣角。 韩建元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把衣角从她的手里扯出来,淡淡的说道:“回家再说吧。” “……”周氏可怜兮兮的看着韩建元远去的背影以及他高大的肩头上儿子哭的脏兮兮的小脸,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追了上去。 风雨骤变只在一夕之间。 安逸候府这边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无所谓,反正有韩建辰守在这边。 韩建元抱着儿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径自回去。 周氏一路追着马车直到长公主府门口,气喘吁吁地赶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关上之前挤了进去,并哑声嘶喊着:“建元!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周氏一路追一路喊,韩建元却听而不闻。韩钧看见母亲这样,早就忍不住提醒父亲,然而韩建元只是拍拍儿子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长公主早就收到了消息,封氏识趣的带着韩芊退去了后面。 韩建元抱着儿子进长公主的屋子时,里面只有长公主和陈嬷嬷两个,连平时服侍的丫鬟都不见人影。 “母亲!”韩建元上前去跪在长公主跟前把儿子放在地上,愧疚的叹道,“儿子不孝。” 长公主朝着韩钧伸手,和蔼的说道:“钧儿,来祖母这里。” 韩钧此时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儿,长公主叫他,他便木木的上前去任由长公主把他搂进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长公主轻轻地摸了摸韩钧脖子上的白色纱布,沉声叹道,“他真是疯了!” “祖母……”韩钧靠在长公主的怀里又开始哭泣。 “别怕,孩子,别怕,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我们都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长公主摸索着韩钧的头顶,又吩咐陈嬷嬷,“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钧儿瞧瞧,这孩子定然是受了惊吓,叫他们认真开一剂安神汤来。” 陈嬷嬷答应着下去,出门的时候刚好跟周氏装了个对过儿。 周氏也不及多说,抬手推开陈嬷嬷上前去跪在长公主跟前,哭道:“求长公主恕罪,儿媳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我哪里知道……”说到这里,周氏又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长公主看着周氏这副凄惨的模样,低声叹道:“你别哭了,看把孩子吓着。” “是,是……”周氏忙牵着袖子擦泪,连连点头。 “来人。”长公主朝着外边吩咐了一声,“叫芊儿的奶娘来。” 立刻有人应声出去,韩芊的奶娘很快便进来应差。 长公主把韩钧从怀来拉出来,又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叹道:“钧儿乖,下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再来祖母这儿,祖母叫人炖了冰糖血燕羹,你陪祖母一起吃可好?” “呜呜……好。”韩钧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韩芊的奶娘上前来要抱韩钧,韩钧却倔强的说道:“我自己走。” “钧哥儿真乖。”奶娘忙赞了一声,牵着韩钧的小手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退去了里面。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方叹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好地去祝寿,怎么把孩子给弄成了这幅样子?”虽然对安逸候府发生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大概,但问还是要问的。 “是儿媳不好,是儿媳没有照看好钧儿,儿媳也不想这样啊……”周氏说着,又开始哭。 “闭嘴。”韩建元低声呵斥道。 周氏心虚理亏加上胆怯,立刻闭嘴看着韩建元。 “你回那边去小佛堂好好地反省吧。”韩建元冷声说道。 “我……”周氏还想要辩解,又被韩建元冷声打断:“你去静一静,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钧儿有母亲照看,你就不必操心了。” 周氏顿时惊呆,缓缓地摊在地上看着韩建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奶奶,奴才服侍您去吧。”陈嬷嬷上前来把周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建元,钧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绝不会害他,你要信我!你要信我……我绝不会害他,绝不会!”周氏一边被陈嬷嬷搀扶着往外走一边回头悲哀的看着韩建元。 韩建元摆摆手示意陈嬷嬷赶紧的带周氏走,他是一句话也不想听周氏多说了。 长公主看着儿子一脸的疲惫,无奈的叹道:“苦了你了。” “母亲这话说的,儿子真是无地自容。”韩建元疲惫的在长公主跟前的脚踏上坐下来,轻舒一口气靠在长公主的腿上,“是儿子太大意了,算到了他老奸巨猾,却没算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狗急了总要跳墙。”长公主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后背,无奈的叹道,“幸好钧儿无事。” “母亲说的是。”韩建元也心有余悸。 “以后你怎么打算的?”长公主理了理韩建元散在肩上的碎发,低声问。 韩建元抬头看着长公主:“母亲是说周氏吗?” 长公主叹道:“她毕竟是钧儿的亲娘,我看她那样子也像是悔悟了。” 韩建元却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再说吧,这个时候我也没精神理会她。”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然而对韩芊来说唯一不同的是晚饭没有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们陪着一起,只有二嫂子封氏和韩锦两个人陪着她。 “二嫂,钧儿不会有事吧?”韩芊看着床上沉沉的睡着的韩钧,担心的问。 封氏看着韩钧脖子上的纱布,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道:“应该是无碍的,太医不是说了吗,钧哥儿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外边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大嫂子怎么都不管钧儿了?”韩芊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不过芊芊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们还有侯爷和长公主都会保护咱们的。钧哥儿也不会有事的。”封氏劝道。 “也是。”韩芊点了点头,又悠悠的叹道:“慕哥哥最厉害了,如果他在就好了。三哥也不在家……” 封氏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的劝道:“早些睡吧,别总惦记着你三哥了。” “二嫂子记得跟二哥说,明天我想去看看小骆驼呢。”韩芊说。 “知道了,我回头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可以睡了吧?”封氏催促韩芊上床。 “嗯。”韩芊自己爬上了床,苹果儿忙上前来服侍她脱衣。 封氏看着韩芊睡着了方才离去,当晚也没回侯府,只在长公主府的西跨院和韩建示一起歇下。 …… 却说云硕在回京的路上连番经历了五次劫杀或者暗杀,终于在天黑又天亮之时赶回了京城。 这次他离京可以说是有意而为,他的人探听到了消息说通州大营的主将被寿王收买,要在安逸候寿辰这晚举兵进京逼皇上改立太子。兵权一向是上位者必争之事,所以皇上命他去通州的时候他立刻带上自己的精悍卫队低调出发赶往通州。 熟料这只是对方的虚晃一招,行至半路才知道,真正要进京逼宫的不是通州大营的兵勇而是在密林一代寿王以给皇陵采伐木材的名义私养的一支三万人的兵马。 按说,三万人的兵马对于戒备森严的京城和皇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若是有人里应外合就不一样了。 云硕思忖再三,决定兵分两路,派千夜带两个人赶往西大营随时准备调兵进京,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赶回京城,以防寿王跟安逸候狗急跳墙提前动手。只是云硕完全没想到他一路踏着血雨腥风披荆斩棘回到宫里,得到的却是他母妃中毒去世的消息。 紫宸殿里,云硕跪在庄懿妃的尸首跟前,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那么安静的跪着,安静的像是一尊雕像。 紫宸殿总管大太监近前来,低声回道:“太子爷,周相爷,萧侯爷,姚尚书,还有镇国公都已经到了。” 云硕平静的说道:“请他们去偏殿等。” “是。”大太监应声而去。 云硕伸手敷在庄懿妃的手上,低声说道:“母妃,你放心的去吧,儿臣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说完,他缓缓起身,把庄懿妃身上的云衾仔细的弄整齐,又深深一躬,方转身出去。 在皇上昏迷的这一夜里,谁也不知道云硕是怎样跟这几位辅政大臣们谈的,反正第二天一早,首辅大臣安逸候便率先上疏,说庄懿妃娘娘病逝,皇上悲痛不能理政,请太子监国。 景隆皇帝因为年轻的时候受过重伤,身体本就不怎么强壮,登基之后又操劳国事,年过半百之后经常犯病不能理政,这些年来的朝政差不多都掌控在安逸候的手里。 如今庄懿妃一死,安逸候便请太子监国,这事儿顿时让朝廷上下那些不明就里的文武官员暗自惊心——太子居然把安逸候这根硬骨头给啃下来了?太子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或者安逸候这只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 在众人还没猜透其中玄奥之时,皇上的圣旨便下来了:庄懿妃贤良淑德,温让恭俭,明德惟馨,端赖嘉柔,追封为孝懿端敬庄皇后。 除此之外,皇上还另有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寿王云贤柔奸成性,庆王云贽不学无术,襄王云赐鲁莽无知,此兄弟三人以下犯上,忤逆不孝,皆削去王爵,各自回府闭门思过,无圣旨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当下,正在准备葬礼的礼部尚书接到圣旨之后立刻推翻之前的计划,以皇后的规格重新铺排丧礼流程。之前那些抱贤王大腿的人便如树倒猢狲散,有的惶恐不安想着该如何全身而退,有的则开始谋划着找新的靠山,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韩芊在家里呆了三天之后又回到国医馆,进馆后宁侯夫人第一时间把她叫到了跟前。 见着宁侯夫人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韩芊开开心心的上前褔身行礼:“给夫人请安。” 宁侯夫人招手把韩芊叫到跟前,微笑问道:“这几天在家里玩的开心吧?” 韩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头道:“谢夫人关心,母亲让我跟夫人说,感谢夫人对我的悉心栽培。” “这话就客气了。今日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自己想一想要不要去。”宁侯夫人低头看着韩芊的眼睛,微笑道。 韩芊也看着宁侯夫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母亲说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安排。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好,你今天随我进宫去,然后跟我一起守在陛下身边。” “去见皇舅?”韩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宁侯夫人深深地看着韩芊,低声叮嘱:“不是带你去见你的皇舅,是要你同我一起服侍陛下的饮食药膳。陛下的身体很是虚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这段时间我会一直住在宫里,你跟我一起住。” 韩芊乖巧的点头:“好的,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宁侯夫人满意的微笑道:“好,那叫你的奶娘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过会儿就跟我进宫去吧。” “好的。”韩芊微微褔身,答应着下去。 奶娘听说宁侯夫人要带韩芊进宫去给陛下侍疾,既高兴又担心。高兴地是,宁侯夫人给小郡主这样的机会,是真心要教导她,担心的是皇宫那地方危机四伏,小郡主还是个小孩子能不能应付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着实令人担忧。 不管担心也好,高兴也好,韩芊当天下午就跟着宁侯夫人住进了紫宸宫。 紫宸宫是大云朝历代帝王起居的宫殿,这里有九十多间宫室,分别有给内侍卫大臣的前偏殿,有给皇子妃子们的后偏殿,自然也少不了给御医医官的跟皇上起居室最近的耳殿。 宁侯夫人离开的这阵子,皇上身边一直是华西淩和卫凌沣守着。 这会儿刚好皇上醒着,宁侯夫人便带着韩芊进来见皇上。 韩芊看着过年的时候还同自己说笑送自己手串的皇舅如今靠在榻上面容枯槁毫无生机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 “这不是六皇妹家的丫头吗?过来,到朕的跟前来。”皇上看着韩芊胖嘟嘟可爱的圆脸,心情略好了下。 韩芊听话的上前去握住皇上干枯的手,怯怯的问:“皇舅,你是生病了吗?生病了不要怕吃药,按照太医的话吃药很快就好了。如果你怕苦,吃了药可以含一颗桂花糖在嘴里。” 她嘚啵嘚啵说了一大串,皇上听了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开心果!你说得对,病了就得吃药。” 恰好总管大太监端着一盏参汤进来,听见皇上这话立刻松了口气,上前说道:“陛下,该服用参汤了。” 皇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韩芊便接过大太监手里的药碗,劝道:“皇舅,别怕,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喝。” 大太监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着实可爱,居然跟皇上说别怕。这可是当今天子,他有什么可怕的? 偏生皇上听了这句话却更加开心:“别,参汤虽补,也不是小孩子能随便喝的东西。你来喂朕吧。” “好。”韩芊端着碗哆哆嗦嗦的上前去喂皇上喝参汤。 其实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服侍的,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人又小,手也不稳,一勺参汤送到皇上的嘴边要洒掉一半儿,可偏生皇上都不介意只管微笑着喝。 旁边的大太监看了,只觉得心头泛酸眼睛发热,一不小心就滚下了泪水。 想皇上这辈子杀伐决断,除奸去恶,一辈子呼风唤雨,到老了,十来个儿子女儿却都不在身边,只得这么个外甥女在身边服侍。 一碗参汤,韩芊一勺一勺的喂,倒是有一半儿都洒在了皇上胸前垫着的大手巾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全程都没有嫌弃,而且还挺开心的。 总管大太监躬身双手不从韩芊的手里接过空碗来,哽咽道:“多谢小郡主了,皇上可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开心了。” 韩芊笑道:“我从今儿起就在皇舅身边服侍了。姚大人说,皇舅吃的喝的,都要我试过才能进皇舅的口呢。” “哎呦喂!这可真是……”总管大太监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上微笑道:“你留在这里侍奉朕,你母亲怎么说?” “母亲心系皇舅的安康,自然也是愿意的。”这话是路上奶娘教给韩芊的,原本也没想到会用上。 “好……很好。”皇上开心点了点头。 门外的宫女柔柔的回了一声:“太子殿下来了。” 总管大太监忙把手里的佛尘一甩,正色站在皇上的龙榻旁边。韩芊则立刻转身笑着看过去,看见一身素服的太子进门后立刻高兴的喊道:“太子哥哥来了!” “芊芊?”云硕看见韩芊很是意外,但更多的也是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芊得意的扬起小下巴:“我跟宁侯夫人来的。以后我就住这里了,要每天都陪着皇舅。” 云硕没多说,先上前去给皇上请了安,皇上指了指榻前的圆凳,他落座后方问:“宁侯夫人怎么会想起把这小丫头带到这里来?” 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 韩芊回道:“是夫人说这里需要我嘛,说我的味感敏锐,可以尝出膳食药饵里的不同,所以叫我在皇舅身边,检查皇舅每天吃的喝的东西。” 云硕心里一紧,不由得万分担心,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捏了捏韩芊的脸蛋儿,称赞道:“芊儿真是好样的。” 韩芊得意的笑着靠在云硕的身上,没说话。 皇上虚弱的咳嗽了两声,在太子紧张的目光中摆摆手,说道:“芊儿还小,你去跟姚夫人说,尝药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她来做了。” “啊?”韩芊诧异的看着皇上。 “父皇说的是,不过芊儿的味觉的确敏锐,想当初她也曾无意中救了母妃一次。”云硕便把当年初庄懿妃寿辰之前韩芊喝梅花酿引得病一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皇上闻言也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云硕看皇上闭上了眼睛,便小声对韩芊说道:“让父皇休息一会儿,你跟我出去走走?” “好。”韩芊看了一眼皇上,跟着云硕出去了。 出了皇上的寝殿,气氛立刻不一样了。云硕拉着韩芊转过几道长廊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又忍不住低下头去把脸埋在她软软的肩膀上,半天不说话。 韩芊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抱着,许久才伸出小手学着大人摸自己的样子摸了摸云硕的后脑勺,低声问:“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云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轻笑看着韩芊:“没事儿,我就是太累了。” “哦,我知道的,娘娘过世了,你又忙国事,又忙娘娘的丧事,心里又难过……”说着,韩芊伸出小手去揉着云硕的太阳穴,“我给你揉揉,你就不累了。” 云硕缓缓地闭上眼睛,身子往后靠在廊柱上全身放松,一双手把这软乎乎的小丫头圈在怀里,任凭她的小爪子毫无章法的在自己脑门上揉捏,那种纯粹的关心让他心里泛酸,一直酸到鼻尖,要强忍着才能不溢出来。 韩芊认真的一下一下的给云硕捏着额头,太阳穴,眼角,甚至耳朵,反正她认为重要的地方都捏了个遍,看着太子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方问:“太子哥哥,好些了吗?” 云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韩芊抱紧再次低头在她的小肩膀上蹭了蹭,哑声叹道:“谢谢你,宝贝儿。” “唔,不用客气啦!”韩芊觉得自己被表扬了,于是很开心。 “不是客气,是真的谢谢你。”云硕的脸依然贴在韩芊的肩膀上没有起来。 韩芊听着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儿,便迟疑的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唔……”云硕的声音依然有些哽咽。 “太子哥哥你若是伤心就哭吧,其实哭一哭就好了。”韩芊又张开手臂搂住云硕的脖子,“虽然奶娘和母亲都说哭鼻子是小孩子才会干的事情,但我觉得,想哭就哭,这根小孩大人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说你哭鼻子的。” “噗——咳咳……”云硕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唾沫呛到,抱着胖丫头连连咳嗽。 韩芊又忙给云硕拍着后背,关切的问:“好啦好啦!别着急,要哭也要慢慢哭嘛……” “你这丫头真是……”云硕无奈的把韩芊从怀里拉出来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你看我有哭吗?” “没哭啊?”韩芊一脸的失望。 云硕好笑的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哭?” 韩芊想了想,说道:“你的娘亲去世了,你心里应该很难过啊,可是你都不哭,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没事。”云硕低低的叹了口气,再次把胖丫头搂进怀里,喃喃的说道,“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没事就好。奶娘告诉我说,逝者已矣,我们都要节哀顺变。”韩芊靠在云硕的怀里,低声说道。 “你奶娘说得对,所以我没必要哭,因为哭只表示懦弱,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 “不哭就不懦弱吗?”韩芊奇怪的问。 “不一定,但若是你不哭,至少别人会以为你坚强。”云硕无奈的说道。 “装的哦!”韩芊失望的摇头。 “是啊。”云硕笑了。 “累不累啊?”韩芊又问。 云硕点了点头,又无奈的笑道:“累,但累也要装。因为,不装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好办。” “你们大人真的好虚伪啊。”韩芊稚嫩的脸上做出一副老成的惋惜。 云硕看着又忍不住笑着去揉她额头的碎发:“那怎么办呢?你还要不要长大?” “我当然要长大,可我不想像你们这样。”韩芊低头抚弄着云硕衣襟上的刺绣。 云硕低头看着小丫头纯净的脸,低声道:“嗯,我也不希望你变成我们这样。”他真的很希望这个小丫头永远都是这样美好纯真。 韩芊就这样在紫宸宫住了下来,每天都呆在皇上的身边,由宁侯夫人亲自教导。 云硕每日除了忙他母后的丧事以及政事之外都会来探望皇上并顺便跟韩芊说几句闲话。 眼看着一个月的光景即将过去,再过三天便是皇后灵柩出宫的日子。这日天色还没亮,韩芊还在沉沉的梦里便被一声凄凉的哀嚎惊醒:“皇上归天了——皇上归天了——” “唔?什么?”韩芊猛地推开身上的薄被坐了起来。 在床榻跟前打地铺的奶娘也被惊醒,忙起身拿了衣裳给韩芊披上,低声叹道:“小郡主别怕,是陛下归天了。没事儿的,别怕。” “皇舅死了?”韩芊木木的问。 “嘘——”奶娘忙捂住韩芊的嘴巴,小声叮嘱:“陛下去世,要说龙御归天。” “哦,反正就是了……太子哥哥没了娘亲,又没了父皇……该多难过啊!”韩芊一想着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人立刻就见不到了,又想起这些天太子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的情景,一时觉得心里难过的要命。 不过说话的工夫,便有太监从外边敲门问:“小郡主可起身了吗?” 奶娘忙应道:“起了起了,这就来了。” “孝服给您放在门口了,请嬷嬷拿去给小郡主换上。太子爷说,请小郡主这就过去正殿。” “知道了,这就来。”奶娘忙答应着起身,一边服侍韩芊穿好衣服又匆匆去门口拿了孝服来给韩芊穿上,主仆二人方去紫宸殿正殿。 此时,紫宸殿正殿里已经跪满了人:太子跪在皇上的龙榻跟前,旁边是姚夫人和御医华西淩,另外一边则是内阁的几位大臣们。后宫的女人们最高品级的只有嫔位,都远远地跪在角落里哭泣没有一个敢往前来的。 韩芊进门后便默默地走到姚夫人身边缓缓地跪下去给龙榻上的皇帝叩头。云硕扭头看了韩芊一眼,等她磕完三个头方伸手道:“芊儿,到我这边来。” 韩芊看了看宁侯夫人,宁侯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方起身走到云硕身边。 云硕不等韩芊继续跪下便站起了身,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把她揽到怀里之后,方冷冷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几个内阁大臣,说道:“周阁老,父皇生前最器重你,父皇的丧礼交给你去办,我想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你说呢?” “这是老臣的本分,老臣自当竭尽全力料理妥当。”安逸候直起腰板朝着云硕拱了拱手,又道,“只是老臣有几句话想跟太子爷讲。” “你是父皇倚重的老臣,又是当朝首辅,有话就说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安逸候回道:“老臣以为,陛下归天,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也该来拜祭,毕竟父子人伦,是不能泯灭的。” 云硕听了这话并没当场表态,而是平静的扫视着另外几个内阁大臣。 几个内阁大臣都不说话,因为这件事情太复杂怎么说都不对,还不如保持沉默。 旁边的太子太傅陆机见大家都不说话太子也不说话,便直起身来说道:“回太子殿下,老臣有话说。” “讲。”太子说道。 “先帝爷有旨意在,让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在各自府中闭门思过,没有圣旨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所以,没有圣旨,他们三个人是不能出来的,出来就是抗旨不尊。老臣想问问周相爷,难道先帝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老人家的旨意便不管用了吗?”陆机说着,转头瞪着安逸候。 安逸候冷笑道:“陆太傅!你是读书人,最明白礼义仁孝的道理,你见过哪家的父亲死了,儿子还闭门思过不过来守灵拜祭的?” “所谓君父君父,先有君,才有父!”陆机反驳道。 “陛下生前都是以‘仁孝’治天下!难道皇家就要罔顾人伦吗?”安逸候痛心疾首。 云硕看两个人赤眉瞪眼的样子,冷冷的喝了一声:“够了!你们两个当着父皇的面如此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韩芊一直靠在太子的怀里不说话,等太子呵斥之后大臣们都沉默不语时,她才开口:“太子哥哥,这事儿一点也不难啊。你登基之后就是皇帝,你的话就是圣旨。你说让他们出来给皇舅守灵他们就可以出来了嘛。” 众大臣们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继而有人高声喊了一句:“正是如此,请新皇登基,再下圣旨,令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进宫为先帝爷守灵尽孝才是正理。” 云硕脸上的戾气敛去了许多,却依旧默不作声。 靖海侯萧霖起身上前一步,跪在云硕跟前,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已经龙御归天,请新君择日登基,以稳定天下民心。” 随后,陆机也上前叩头:“请新君择日登基,以稳定天下民心。” 接着屋里的内阁大臣们都叩头附和,太监宫女们也都跪拜下去,齐声恭请皇上圣安。 韩芊被云硕箍在怀里看着眼前呼啦啦跪倒的一片,动了动身子也想跟着一起跪,然而云硕的手臂更紧的箍住她,没让她动。 先帝薨逝,新帝登基。 大臣们商议着皇后的灵柩便多停些时日等先帝的灵柩一起送往皇陵。这么决定的真实缘故自然是想省事儿,不想折腾,不过礼部还是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先帝与皇后鹣鲽情深,先帝因为皇后去世而心痛不已病情加重才驾崩的,帝后灵柩一同离京进皇陵也是千古佳话。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出来,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反对,说白了,这大热的天,大家谁也不想在京城和皇陵之间多折腾一趟。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了月底了!你的兜里肯定有月票吧? 快朝着小郡主的大脑袋砸过来吧?砸得她不吃药都一直萌萌哒! 嗯,打滚儿卖萌撒泼耍赖求月票啦!不给就去你家门口蹲着…… 正文 第七十章 昏君以及大小郡主 皇宫内外忙成一片,礼部尚书成了近期内最忙的一个。 长公主原本是要把女儿接回府的,然而先帝新丧期间,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全部在宫里为先帝守灵,长公主和忠毅候自然也不例外,韩芊在紫宸宫还能有个地方休息,接回去只怕要每日跟长公主呆在灵棚里了,所以长公主便没提接她的事儿。 先帝的尸首被装殓起来移到奉先殿停放,紫宸宫被收拾出来做新君起居之所。 韩芊被云硕带在身旁同进同出,因为她曾经在先帝跟前侍奉,又只是个小女孩,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纵然看不惯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那些阴谋论者,则意味新帝这是借此要挟长公主忠毅候,要他们听凭自己差遣——毕竟忠毅候曾经为先帝掌管着一支精锐暗卫,直到先帝驾崩,那一支传说中无所不在的暗卫都没现身。 对于那些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家里,甚至把你今晚吃什么饭,饭里放多少盐多少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鬼魅一般存在的人,大家还都是十分忌惮的。 云硕的登基大典中规中矩,跟以往大云朝历代天子登基没什么区别。 礼部拟定了十几个年号交给新君挑选,云硕拿着奏折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便问旁边逗弄小云豹的韩芊:“过来帮哥哥看看,哪个更好?” 韩芊闻言转身过去看着那上面的字,总觉得那些字们认识自己而自己却只是看着他们眼熟,于是随手指了其中笔画少的两个字,说道:“这个好,清平,清净平和。” “嗯。”云硕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那些乌烟瘴气,让大云朝上上下下一片清净平和,不错,就是这个吧。” 旁边新上任的紫宸殿总管太监吴缈见状默默地叹息,陛下这般宠爱一个孩子,连年号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听她的,这……这真的妥当吗?若是这小郡主一直在宫里呆下去,英明神武的陛下岂不是有变成昏君的苗头?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只能从心里翻个儿罢了,吴缈是打死也不敢露出半点的,随着皇上话音一落,他忙上前双手接过奏折乖乖地送了出去。 清平帝登基,先帝的年号庙号等全部定下来,接下来便是一道圣旨把被禁在府中反思己过的云贤,云贽,云赐三兄弟放出来给先帝守灵哭灵以尽孝道。 前后算算时间,这三位宗师贵胄被禁闭也不过一月有余。然而再出门,便已经是换了天下。 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在兄弟三人进宫的时候渐渐地强烈,直到他们站在身着龙袍冷脸坐在龙椅上的新君时膨胀到了极点。 云贤抬头看着云硕,默默地咬牙——如果当时喝了那一碗血燕粥的人不是庄懿妃而是皇上,那么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人便是自己! 心里装满了不忿,云贤自然也不会给下跪。他不跪,身后的云贽和云赐便都直挺挺的站着。 “大胆!见了陛下居然不跪不拜,尔等便是欺君罔上,尔等是要造反吗?!”站在旁边的太傅陆机上前呵斥。 云贤淡然一笑,说道:“原来四弟已经是皇上了?我们兄弟几个闷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登基大典这么隆重的事情居然一点动静也没听见,所以这一出来竟是两眼一抹黑,跟傻子一样。” “三哥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谦虚了。你向来耳目遍天下,这云都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的,你想知道什么不能?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云硕冷笑道。 “四弟还肯叫我一声三哥,那我就愧受了。”云贤扬了扬下巴,说道:“父皇驾崩,我们做儿子的都没能见上一面,每每想起,心如刀割。咱们兄弟叙旧的话还是容后再说,请四弟先带我们去父皇灵前。” “见君王不叩拜,是为忤逆大罪!尔等还有何脸面去先帝灵前?!”陆机喝道。 云赐不服的喝道:“你这老匹夫休要在这里狗仗人势!我等没见父皇遗诏,怎么知道他老人家真正属意的新君是哪个?” “放肆!”陆机怒喝道,“陛下乃是先帝爷选立太子而继位登基,岂容你等肆意诋毁?来人!” 云硕缓缓地抬了抬手,淡淡的说道:“太傅何必动怒。既然他们不把朕当皇上,那朕的话他们也自然不必遵从。所以,还是把他们各自送回府去,依照父皇的话在家里闭门思过吧。” “你……”云贤看着两边上前来的金甲护卫,登时慌了——之前先帝在世,他们兄弟几个尚没有性命之忧。然如今云硕登基为帝,若他们再被关进去,怕是九死一生。 “几位皇子,陛下登基为帝,君临天下,乃是奉天承命。”一直沉默不语的安逸候终于开口了,“老臣劝几位皇子想想先帝尸骨未寒尚未入土为安,就不要再纠缠了。” 这是个台阶,也是个提醒。 云贤不傻,只好借坡下驴,冷着脸跪下去:“臣云贤叩拜陛下。” “三哥……”云赐尚未反应过来。 云贽抬手推了云赐一把,两个人先后跟着跪下去。 看着跪在面前的三兄弟,云硕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却一言不发。 陆太傅也冷哼一声,站直了身子。 旁边的几个内阁大臣都知道皇上这会儿在气头上,肯定要杀一杀云贤几个人的锐气,所以也没有人敢多说,连安逸候都低下头去。 云硕拿起茶盏来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他这几天忙里忙外跟几位位高权重的阁老们斗智斗勇心里闷了熊熊烈烈的一把火,嗓子疼的厉害,华西淩特地配制了一剂清热祛湿的凉茶。 直到把一盏清热去火的凉茶喝完,云硕才叹了口气看了看繁丽的雕花窗棂透进来的缕缕微光,说道:“该到了给父皇烧黄昏纸的时候了吧?诸位大人等都随朕去奉先殿吧。” “臣等遵旨。”以安逸候为首的辅政大臣们忙躬身答应。 云硕起身往外走,旁边的总管太监手里的佛尘一甩紧紧地跟上。 跪在地上的云贤等三人恨得咬牙切齿,火爆性子的云赐正要跳起来骂街之时,云硕忽然转身看着那兄弟三人,淡淡的说道:“你们不是来给父皇磕头请罪的吗?怎么还不跟上?” 云贽还想发火,云贤一把按住,兄弟三人起身跟上去同云硕和几位辅政大臣往奉先殿去。 奉先殿跪满了后宫妃嫔以及帝王家的女儿们,韩芊因为要跟着母亲一起,也跪在这里面。正殿两侧的偏殿里跪的是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们。外大臣守灵的灵棚则设在院子里。整个奉先殿的上空皆用白色的帐幔搭起,加上里面的人也全都一身重孝,放眼望去真是白茫茫一片。 云贤兄弟三人行至奉先殿之外的时候便有太监递了三身孝服上来,他们三个人一边穿一边大步流星的进了宫门,穿过灵幡飘荡的院子直接不如奉先殿至先帝的灵柩前。 当今新帝率先站住,旁边早有人点了香双手递过来。云硕接过来朝着灵位拜了三拜,上前把香插到香炉里。背后便猛然想起凄厉的哀嚎声:“父皇啊——啊哈哈哈!儿子不孝啊……儿子该死啊……” 随着云贤的哀嚎痛苦,云贽和云赐也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三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忏悔,一个赛一个的能哭。 大殿里原本就期期艾艾的后宫妃嫔们的心酸再度被勾起来,一个个嘤嘤凄凄的跟着哭起来。 跟在长公主身旁的韩芊回头看了一眼封氏。 封氏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大殿里跪满了人,虽然重孝期间女人们都不施粉黛,但五月的天气已经燥热难当,加上香烛纸钱不停地烧着,殿内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封氏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二嫂子。”韩芊伸手去拉了拉封氏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她趁乱溜出去透透风。 封氏不敢,无奈韩芊执意拉着她,她便跟旁边的人歉然的点了点头,同韩芊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出来,封氏便迫不及待的深吸一口气坐在廊檐下,拍着胸脯叹道:“可闷死我了!终于能透一口气了,再待下去,我怕是要昏过去了。” 韩芊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封氏的后背,说道:“等会儿我跟母亲说,明儿嫂子别来了。” “这怕是行不通,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呢。大嫂子不来,我也不来,那些人该有话说了。”封氏无奈的叹道。 “大嫂子为什么不来?”韩芊不满的问。 封氏叹了口气,心想周氏被韩建元关在佛堂里自省了一阵子便病了,如今每日卧床不起根本来不了。再说,如今韩家跟周家这种境况,就算她不生病长公主也不可能带她进宫。只是这些事情却不好跟韩芊一个小孩子细说,所以她也只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韩芊在宫里带了这些日子已经跟很多太监宫女混的熟了,她一溜出来,早有人瞧见,便殷勤的去倒了一盏冰镇杏仁茶送了过来。 封氏正口渴难耐,见了杏仁茶便笑了。 韩芊却先接过来凑到唇边闻了闻味道抬头看向那宫女,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宫女忙褔身笑道:“看见小郡主出来,便知道定然渴了。少夫人若是想要,奴才再去盛一碗来。” “不必了。”素来看见美味都忍不住的韩芊却只是端着那碗杏仁茶一滴也不沾,只问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看你眼熟的很,却记不得了。” “奴才素琴。”宫女欠了欠身,低着头,眼神有些飘忽。 封氏立刻猜到了什么,遂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这宫女,眼神带了几分犀利:“素琴,很好。我记住了,多谢你的好意。” 那宫女素琴听了这话,眼神更加恍惚,甚至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韩芊则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手腕一扬,一盏冰镇过的杏仁茶便泼在了宫女的脸上,然后她连茶盏一并砸过去,骂道:“黑了心的狗东西!竟然在这杏仁茶里放红花害我嫂子!我要告诉皇帝哥哥去!看皇帝哥哥会不会诛你的九族!” 宫女素琴忙跪下去求饶:“郡主饶命,奴婢只是一片好心,这茶是给小郡主来消暑的,奴才也并不知道这里面有红花……再说,再说奴才也不知道少夫人……少夫人不能用红花……” “你不知道?你既然能来献殷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封氏冷声喝道。 韩芊发脾气的时候,皇宫里守在暗处的护卫们早就把消息送进了奉先殿。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云硕便带着人赶过来,跪在地上的素琴头上脸上的杏仁茶尚未滴干。 “怎么回事儿?!”云硕看见韩芊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韩芊看见云硕立刻底气更足,指着跪在地上的素琴说道:“她端了一盏加了红花的杏仁茶来给我二嫂喝,我二嫂有了身孕,若是喝了这盏茶,腹中的孩子必然不保!这贱婢简直心如蛇蝎!” 云硕听了这话脸色骤变,厉声吩咐道:“千夜,好好地审一审这贱婢,一定要把幕后主使者给朕查出来!” 旁边一身银甲的千夜拱手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拎那宫女。 “陛下,这也只是小郡主的一面之词吧?这茶都泼了,谁能证明这里面就有红花?这红花瞌睡宫里禁用之物,她一个宫女也轻易弄不来啊。”旁边的密嫔(原皇贵妃)插嘴道。 云硕冷冷的看过去,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那茶里没有红花?莫非这事儿本就是你指使的,这会儿怕了,才出言狡辩?” “这……”密嫔被堵得紫涨了脸,一时口不择言,骂了一句:“陛下如此轻言妄断,与昏君何异?!” “朕是否昏君,还轮不到你来多嘴。”云硕懒得废话,径自吩咐千夜:“还不动手?!” 千夜忙应了一声上前去,拎着宫女的衣领把她提起来时,发现她的嘴角已经溢出黑紫色的血,整个脸泛着诡异的青紫,很是可怕。 “啊——”韩芊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 云硕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别怕。” 封氏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忙背过身去。韩芊的奶娘忙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低声劝道:“二奶奶,您跟奴才来。” 奶娘递过来的帕子上用薄荷汁泡过,封氏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便觉得一阵沁凉冲入脑门,心里也清凉了几分。 千夜见手里的宫女已经死了,便二话没说把人交给手下,吩咐:“弄出去吧。” 云硕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彻查这个人,所有跟她有关系有来往的,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千夜忙答应着。 “都散了吧。”云硕朝着众人摆了摆手。 围观的众人都麻溜儿的散去。 奉先殿里,云贤兄弟三个哭了一阵子发现云硕不在了,便也没心思再哭。再看看当前形势,云硕已经大权在握,陈秉义虽然还在,但整个皇宫的护卫却都换了个遍。这种时候就算是陈秉义答应帮你他,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云硕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陈秉义绝没有倒戈的可能。只凭着安逸候等一帮文臣,夺位成事儿的简直渺茫,所以也只能接受现实重新打算。 封氏因为先遭暗算,长公主便向皇上请了旨意让她回家去养胎去了。 这种事儿就算长公主不请旨云硕也会答应,否则韩芊整天心心念念都是她二嫂子,在他耳朵边上说来说去,烦也烦死了。 至于那个叫素琴的宫女,原本是御茶坊服侍的,后来先帝驾崩之后按照规矩她应该是随行去先帝陵寝侍奉的,不知是被人收买还是要挟,竟然铤而走险去害封氏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这期间宫里人来人往十分的嘈杂,除了后宫的这群女人之外,还有外命妇以及大臣们在守灵,忠毅侯这些年为先帝做事背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要暗害韩家子嗣的人还真不在少数。而新帝登基,更有多少大事要做,千夜纵然浑身是手也忙不过来,所以这事儿一耽搁,便成了一桩悬案。 皇上的灵柩在奉先殿停放二十七天,便跟孝端敬皇后的灵柩一起起驾,在新帝以及文武百官以及一众妃嫔的护送下离京去往丰州皇陵安葬。 云都城到皇陵,来回总要十几二十天的路程,天气炎热,路上纵有行宫休息也是十分辛苦。长公主不放心韩芊,想让她回家去。云硕如今却半刻也不想放着丫头走,她不在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连吃饭喝茶都没兴致。 长公主心细如发,又时刻关注女儿的状况,所以即便云硕尽力的掩饰,还是被她发现了各种蹊跷。 先帝先后的灵柩出宫的前一晚,皇上按照惯例要在先帝灵柩跟前守最后一晚。 一众妃嫔皇子公主们都被打发出去,云硕一个人跪在帝后的灵前默默地想心事。 长公主默默地进殿,悄声对吴缈说有些话想跟皇上说一说。 云硕跪在蒲团上没起身,只回头看了长公主一眼,抬手朝着身边的吴缈摆了摆手,吴缈识趣的退下并带走了所有的宫女太监。 “陛下这阵子日夜辛苦,消瘦了许多。为了大云江山计,陛下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节哀顺变。”长公主缓声劝道。 云硕淡淡一笑,说道:“多谢姑母关心,幸好朕年轻,身强体壮,累点也没什么。倒是姑母最近一直在宫里帮着朕料理父皇和母后的事情,辛苦了。” “先帝是我的兄长,先皇后是我的嫂子,为了自己娘家的兄长和嫂子操劳,再辛苦也是应该的。”长公主轻声叹道,“只是有件事情,不得不跟陛下求个情。” 云硕点了点头:“姑母有话请讲。” “陛下这么说,那我有话就只说了——就是芊儿这孩子在宫里住了这么久,给陛下添了不少的乱子。之前是因为宁侯夫人让她过来打帮手为先帝试药,如今……她留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儿了,送先帝先后灵柩去黄陵这一路上起居饮食琐碎不堪,就不必让她一个小孩子跟着了吧?” “这事儿啊……”云硕不自觉得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长公主说的不错,京城到皇陵的路上饮食起居多不方便,更何况这么大热的天,他也舍不得韩芊一个小孩子跟着吃这般苦头。只是,一想到那么多天见不到她,心就像是一座被搬空的宫殿,怎么都摸不着边际,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不踏实。 云硕这般犹豫不决让长公主心生诧异,忍不住抬头打量他的脸色。 从宫内事变庄懿妃中毒去世到先帝去世这一连串的事故下来,云硕忙里忙外,心力憔悴,人也受了一大圈儿,却白了许多,没了当时从军营里带来的锐气,更添了几分阴冷沉着。 这气质越发像先帝景隆爷,骤变之前亦风轻云淡不动声色,叫人捉摸不透。云硕思考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行吧,就依姑母的话,让芊儿回家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吧。这段时间在宫里我也没有照顾好她,让姑母担心了。” 长公主忙道:“陛下这话我可不敢当,能陪伴在先帝和陛下身边也是那丫头的福气,只是她从小被我骄纵坏了,不知礼数,左右都是添乱来的。” 云硕忙摇头道:“不,芊芊很好,朕很喜欢她。朕恨不得她是朕的亲妹妹。” “陛下这样想,真真是那丫头的福气。”长公主忙站起身来,“我这个当娘的,替那丫头谢陛下的厚爱了。” 云硕点了点头没在说话,看着长公主又朝着先帝后的灵位拜了三拜退出去之后,方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那一双灵位,苦笑道:“父皇,母后,我该怎么办呢……” 对于云硕的烦恼,罪魁祸首韩芊并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想着又可以回家去,吃喝拉撒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便觉得迫不及待,一叠声的催促着奶娘快些收税东西。 奶娘连声答应着,一边收拾一边叹道:“咱们进宫这一个多月的工夫,先帝爷还有陛下赏赐的东西便装不了了!硬生生多出两只箱子来!待会儿奴才还要带个话儿出去叫他们多预备一辆马车来接。” “那就叫他们多派一辆车来呗。”韩芊趴在地毯上逗弄着云豹喵喵。 喵喵已经不再是小猫儿一样的存在了,如今的它趴在地上比韩芊还长,认真耍起威风来,吓得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进来。不过最近这家伙正在褪毛,整个儿都懒懒的没什么精神,正趴在小主人跟前让她伺候着挠痒呢。 “要多少车?朕给你派。”一声清朗的淡笑从门外传来,着一身素锦长衫的云硕背着手进门。 韩芊惊喜的起身:“皇帝哥哥你来啦!” 奶娘忙转身给云硕行礼:“奴才给陛下请安。” 云硕摆了摆手示意奶娘忙自己的去,又拉住韩芊去窗下的凉榻上坐下,轻叹道:“明儿就家去了,这么高兴?” 韩芊点点头说道:“好久没回家了呢。也不知道小骆驼怎么样了,还有我二嫂子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云硕想到元宵节的时候这丫头拿骆驼跟自己比的事情,唇角又泛起一丝苦笑,骆驼被摆在了她二嫂子前面,看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丫头心里不如骆驼。 第二日一早,云硕忙的没工夫再来看韩芊,只叮嘱千夜留下来负责把韩芊送回长公主府。 送葬的大队人马出皇宫后沿着朱雀大街出南城门上官道在往西转,方丰州皇陵方向而去,韩芊则收拾包袱箱子由千夜带人护送着出宫坐车回了长公主府。 一进家门韩芊又恢复了那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一头扎进舒适的床上打了个滚儿才被奶娘哄着去沐浴更衣,然后美美的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吃了点东西便跑去找封氏。 封氏正在家里一边养胎一边料理家事,虽然不是很忙但也不算清闲。韩芊在她屋里坐了一会儿看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回话请示,便觉得无聊,于是告辞出来去看她的白骆驼。 瑞兽园里,韩钧和韩锦兄妹两个都在,还有镇国公府韩建辰的儿子韩钊,韩建午的儿子韩钦也都在,小兄弟们都在老大韩钊的带领下练习骑射,唯一的小姑娘韩锦则由一个师傅带着骑马。 韩芊一来,这些侄子们便纷纷停下上前来请安,韩锦也被师傅从马上抱下来给韩芊褔身行礼。 “哈哈哈,你们都在啊!”韩芊完全没有个长辈的意思,一边笑着一边上前牵了牵韩锦的小辫子,笑道:“我不在家,你们倒是玩的自在。一会儿咱们比试一下,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小红马。” 十二岁的韩钊打量着胖胖的韩芊,无奈的问:“小姑姑,你敢骑马吗?你还是骑你的白骆驼吧。” “哈!说实话了吧?惦记我的白骆驼了吧?好!今儿人刚好齐全,我就让大家都骑一下我的宝贝骆驼。”韩芊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刚好恬恬姐姐把她的骆驼牵到我们园子里来跟我的小玉做伴儿了,两只骆驼随便大家骑。” “真的吗?我要骑!”韩锦率先高兴地跳脚。 韩芊看着她大侄女兴奋的样子,笑道:“给你骑,你骑着上街都行。” “骑着上街?好啊好啊!我要骑着骆驼上街!”韩锦立刻兴奋地叫着。 驯兽仆把两只白骆驼牵了出来,韩锦上了一只,韩芊让韩钧上另一只,韩钧摇头道:“我跟哥哥们练箭,小姑姑你带妹妹去骑骆驼吧。” 韩芊摇头叹道:“臭小子,几天不见怎么像个小老头儿了?也学着他们做出这般刻板的样子来,着实没趣儿。我走啦!不跟你们闲磨牙了。” 韩芊说骑着骆驼去街上,就真的骑着骆驼去了街上。 纯白的两只骆驼驮着两个穿着素色的锦衣粉团玉琢般的小姑娘走在帝都城的大街上,足足吸引了满街人的目光。 韩锦被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娇羞羞的拿了帕子捂住了半边脸。韩芊却满不在乎,坐在骆驼上居高临下环顾四周,看着那么多人都在指点自己的白骆驼,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不过此乃国丧期间,韩家的家仆也不敢放肆,一路牵着骆驼沿着大街缓缓地走,并一再叮嘱他家小郡主和大姑娘不要喧哗笑闹,就安静的转一圈儿回家去就好了。 韩芊在宫里住了一阵子,跟先帝也有了几分感情,又听家人叮嘱,便把那股得意压在心里,面上绷着小脸不苟言笑。 姑侄两个骑着骆驼走了半条街,迎面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韩家的家仆为了不生事,忙牵着骆驼往一侧躲开,熟料那快马行至韩芊跟前却嘎然停住。 “吁——”马上之人竟是个一身戎装的女子,看上去虽然已不再年轻,面色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妇人那般白净,而是健康的浅麦色,一身玄铁盔甲衬着她劲瘦的腰身,端得是飒爽英姿。这位女将一手勒住马缰绳,一手握着马鞭,上下左右打量着韩芊,忽而笑问:“这是谁家的小丫头?倒是有趣。” 韩芊不认识这人是谁,遂皱了皱眉头,没说话。但牵着骆驼的韩家管家却认识这位女英雄,忙上前躬身行礼:“回木兰大将军,我们是忠毅候府的人,这是我们家小郡主。” “韩家的丫头。”这位女将军点头笑了笑,“怪不得。” “你是谁呀?”韩芊好奇的问。 家仆忙给她介绍:“小郡主,这位就是先帝爷御封的木兰将军,也是诚王府的大郡主。按辈分拍下来,小郡主该叫将军一声姨妈。” 原来这位正是曾经率军征战西南,战功赫赫的嘉平郡主云瑶,也是大云朝迄今为止唯一的女将军。 “噢,姨妈好。”韩芊忙在骆驼上欠身给这位英气逼人的长辈请安。 “别叫我姨妈,我不喜欢。”云瑶摆摆手,看着白骆驼上的韩芊,一时恍惚如同看见幼年时的自己,想当初自己六七岁的时候也如这孩子一般天真烂漫,高兴了就满大街转悠,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无所顾忌……一时间云瑶的心里边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小丫头跑街上来了?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家仆忙回道:“回将军,我们长公主和侯爷以及家里的爷们都随陛下送先帝爷和先皇后的灵柩去皇陵了。” “哦,是了。”云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日头,笑道:“刚好天色不早了该用午饭了,小丫头,咱们在这大街上遇见也算是投缘,今儿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说到吃饭,韩芊立刻来了兴致,更何况她对这个女将军有一种呢说不出的敬仰和喜欢,忙点头道:“好啊。我知道有个地方做的菜特别好吃,我带将军去。” 云瑶听了这话也笑了:“你这小丫头行啊,看来是把这帝都城的馆子都吃遍了?走。” “去家和斋。”韩芊对家仆说道,又吩咐另外的人,“你家去跟二嫂子说一声。” 云瑶笑道:“说什么?还怕我拐了你们两个去?” “不是的,不回家吃饭总要说一声,不然二嫂子会记挂着。”韩芊解释道。 “嗯,懂事。”云瑶满意的点头。 …… 家和斋。 因为国丧的缘故,原本爆满的生意冷清了几分。不过因为这里是私房菜,低调不张扬的缘故,依然没有空场。 韩芊自从年前来过之后便常惦记着这里,就算平时不能来也经常叫人来点了菜品点心带回去。所以她来这里算是熟客。昨天先帝后灵柩离京,云都城里的贵人们有一大半儿都护送跟随去了皇陵,家和斋今日竟然只有一桌南边来的商家在雅间里低声交谈,根本无需担心没座位。 韩芊带着云瑶和韩锦进来,被店家的仆妇请至一所清静别致的雅间里落座,店家仆妇上了凉茶,方恭敬的询问:“请问三位贵客可有什么忌口的?” “我没有。”云瑶说着,又问韩芊和韩锦,“你们两个呢?” 韩芊看了一眼韩锦,说道:“她喜欢酸甜的菜品,你们家的那道菠萝酥一定要来一道。若有糖醋小排就更好了。” 仆妇忙笑着应道:“是,这道菠萝酥刚好有,小排也有,贵客喜欢糖醋的,就现做也来得及。” 韩芊点头:“行,其他的没什么,你们看着上就好了。” 云瑶看着那仆妇应声下去后,方端起茶盏来喝了半口茶,问韩芊:“你这丫头今年几岁了?” “六周岁了,其实也可以说是七岁。” “嗯,那就是七岁了。”云瑶有打量了一下韩芊,若有所思的问:“你确定你只有七岁?怎么我看你倒像是八九岁的孩子。” 韩锦忙解释道:“也不是啦,我小姑姑就是长得比别人胖一点,高一点,其实她真的还不到七岁呢。” “何止是一点。”云瑶笑道,“说你九岁也有人信。” 韩芊笑眯眯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从不挑食,每顿饭都有认真的吃哦。”说着,她又指了指韩锦,“不像她,回回都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喜欢,你看她这小小的个子就是不长真是愁死人了。” 云瑶看着韩芊稚嫩的脸上做出的一副老成模样,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真哒!”韩芊认真的强调。 “嗯,知道是真的。”云瑶敛了笑,又问:“你胆子不小啊,敢骑着骆驼上街上逛?” “这有什么,我还敢骑马。”韩芊得意的说道。 “哦?你敢骑马?”云瑶不信的打量着她,疑惑的问:“不是吹牛吧?” 韩芊大眼睛一瞪:“谁吹牛啊!我真的会骑马!我爹和我三哥都带我骑过。” “别人带着骑不算,要自己骑才行。”云瑶看着韩芊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韩芊立刻蔫儿了,因为她的确没有一个人骑过马。 云瑶看着小丫头失落的样子,又笑道:“其实骑马很简单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去马场上跑了。” “真哒?”韩芊立刻放出了星星眼。 “当然是真的。”云瑶理所当然的说道。 韩锦小丫头立刻笑道:“所以您才会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嘛。” 云瑶看了一眼娇小的韩锦,笑骂:“小马屁精。” “唔……”韩锦赶紧的捂住嘴巴羞红了小脸。 韩芊则人来疯一样拉着云瑶的衣袖,问:“将军将军!你可以教我们骑马吗?我家里也有个小马驹,红色的,可好看了!我爹说是正宗的西域好马!” 云瑶笑了笑,说道:“我教你骑马,万一摔了你,你母亲还不得跟我拼命呀?” “不会的,我母亲不在京城啊。”韩芊忙道。 云瑶继续摇头:“那也不行,我看你这小丫头娇气的很,骑马是很辛苦的事情,回头你受不住了会哭鼻子的。” 韩芊举手发誓:“我绝不哭鼻子!” 云瑶看着韩芊绷起的小脸,忍不住又笑了:“好,那我可以试试看。如果你哭,我就不教你了。” “行,一言为定!”韩芊伸出手去。 云瑶看了看她白嫩嫩的小手,抬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一下:“一言为定。” 一时菜肴一道一道的端上来:蜜汁苦瓜,清炒菜心,凉拌金瓜,鸡汁双菇,糖醋排骨,蒜香鸡翅,外加一道家常鲫鱼和奶汤蒲菜。自然没少了韩芊喜欢的红糖玫瑰酥和韩锦喜欢的菠萝酥。 只是看色闻香便知道这菜品必定是人间美味,云瑶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快排骨放到嘴里,尝到滋味后点头赞道:“的确不错,你这丫头果然会吃。” “那当然,我几天不吃这里的菜就馋得不行啦!”韩芊说着,也抓起勺子来去挖鸡汁双菇。 ------题外话------ 又到了打滚儿求月票的时间啦! 29号,月底的倒数第三天!亲爱滴们抓紧看看兜里,有月票的请速度砸过来了,一不小心就过期啦! 千万不要浪费呀!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心悦卿兮卿不知 鸡汁双菇这道菜是韩芊吃过的,所以她晓得这家的鸡汤是用慢火炖够了四个时辰才出锅的,同时又限着时间和火候根据时令季节加入温补或者清热的药材,最是有益身体,这一道鸡汁双菇花费的心思,足以跟着一桌菜抗衡。 美味在前,其他都放到一边。 连韩锦这挑食的小丫头都捧着菠萝酥大口的吃,云瑶这位不拘小节的女将军更不在话下。 却说韩家的家人匆匆回府去跟封氏回话,封氏闻言忙打发韩芊的奶娘和两个妥当的嬷嬷带着银票过来侍奉的时候,这一大两小三位女子已经把一桌丰盛的饭菜消灭的差不多了。 韩芊的奶娘进门就先去给家和斋的柜上结账,然后才进来向木兰将军请安问好。 云瑶对下人一向无可无不可,看韩芊这位丰腴的奶娘也没话说,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侍立一旁。 “吃饱了?”云瑶看着韩芊和韩锦俩小妞儿都放下了筷子,笑问。 “嗯。”云瑶拿了帕子摸了摸嘴巴,“吃饱了。将军,咱们现在去骑马吗?” 云瑶想了想,说道:“我要先回王府一趟,你若是没事儿干可以跟我来。” “好啊!我就是没事儿干才来大街上晃悠的。”韩芊兴奋地点头。 一听说小郡主要去诚王府,奶娘立刻站不住了,忙道:“小郡主,咱们就这样去诚王府可有失礼数呀!咱们……” 云瑶扬声打断奶娘的话:“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不过两个小孩子跟我家去坐坐,弄那些礼数作甚?” 奶娘被云瑶的气场给真猪,忙躬身应道:“将军说的是。” 于是,韩芊在国医馆放假朝中文武大臣都送先帝后灵柩去皇陵之后的第二天便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都跟着云瑶去学骑马。 开始的时候云瑶还带着她在诚王府的马场骑,十来天后,等她跟小马驹熟悉了,便带着她直接去了西郊马场。云瑶几十年军中生活早就历练出来,韩芊却是个标准的娇娇女,毒辣的日头,淋漓的汗水加上马背上的颠簸,一个月的工夫过去,等送丧的大队人马回京,长公主见了自己的女儿差点就哭了! “你这——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德行!”长公主看着女儿黑乎乎的小脸,欲哭无泪。 “娘!我学会骑马了!”韩芊兴奋的说道。 “这大热的天你学什么骑马!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长公主气得跺脚,又骂奶娘等人,“你们只图自己安逸,全然不顾主子的死活!” 奶娘和苹果儿等人不敢辩驳,都跪下请罪。 “不怪她们啦!娘别责罚她们。”韩芊忙拉住了长公主的衣袖。 封氏也从旁劝道:“长公主息怒,是木兰将军带着妹妹去骑马的,连儿媳也没好意思阻拦。再说,妹妹虽然晒黑了,但学会了骑马,身体却更强了,每天胃口也好,我瞧着她虽然瘦了点但却长高了呢。再说,妹妹以前一直想要学骑马,侯爷和家里的几个哥哥都怕她摔着没有教,如今木兰将军用了个把月的工夫把妹妹教的很好呢。” “嘉平那个人呐!”长公主想起云瑶,便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慨,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遥想当初,诚王府的大郡主云瑶可是把他们几个公主都比下去的人,她云珠虽然贵为皇帝的女儿都要避一避这位郡主的锋芒,如今大家都各自老去,自己嫁人生子已经当了祖母,而云瑶却终身未嫁……说起来,女儿家太过要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老王爷临死都握着女儿的手闭不上眼睛……唉! 长公主沉思之际,韩芊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娘亲,木兰将军不是皇舅的妹妹吗?为什么她不去送皇舅入皇陵安寝?” “因为京城不能没有人守护啊,锦鳞卫他们都跟着去了皇陵,帝都城里守卫空虚,皇上也不放心。”长公主缓了缓心情转身入座,又看着女儿黑乎乎的小脸,叹道,“你怎么就入得了她的眼?这倒是叫人费解了。” “因为我带她去吃好吃的嘛!”韩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天下人都跟她一样,只要有好吃的就万事皆足。 长公主无奈的笑了笑,捏着女儿的脸,叹道:“陛下回来了,想来嘉平郡主也该忙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带着,把你这张小脸给我养回来吧!过几天等消停了,你也该回国医馆去了。” “那我岂不是没办法骑马了?”韩芊失望的问。 “怎么,你还真想去当女将军啊?我跟你讲,军营里,战场上,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玩儿,真的打起仗来,草根虫子都得吃,你受得了?” “……”韩芊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圆圆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还是算了,我才不要吃草根和虫子。” 长公主笑道:“那这几天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吧。” 接下来的几天,长公主为了让女儿恢复之前的白嫩细致,着实费了一番苦心。 不过小孩子就有这个好处,黑的快,白的也快。经过悉心调理养护,不过半个月的工夫韩芊就恢复了之前的白皙。而一个多月的骑射锻炼让她苗条了许多,加上白皙如玉的秀脸和修身窄褃的素色褙子,更加显得袅袅婷婷。长公主见了不觉恍惚,有一种吾家小女初长成的感慨。 …… 云硕一回到京城就想见韩芊,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之前他是太子,还能随便找个借口跑去长公主府,如今他已经是皇帝了,日常起居都被困在这重重宫墙之内,再也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大群人跟着,连沐浴更衣旁边都有五六个人伺候。 “朕也真是够悲哀的。”拍拍龙椅的扶手,云硕长长的叹了口气。 吴缈听见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声感叹一时不敢搭话儿,幸好有小太监进来回话:“回万岁爷,太傅大人到了,在殿外请旨觐见。” “传。”云硕说着,径自在龙椅上站起身来,一边舒展着双臂一边走向窗下的矮榻跟前。 陆机进殿来看了一眼空空的龙椅,忙又转身寻找,在看见坐在窗下矮榻上喝茶的皇上后急忙移步过去,跪拜叩首:“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老师,起来吧。”云硕把手里的茶盏放到炕桌上,又吩咐吴缈,“看茶。” 早有奉茶宫女端着托盘上前来,给陆太傅奉上一盏香茶。 陆太傅接过香茶捧在手里恭敬的尝了半口便放下。 云硕问:“老师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回陛下,老臣是为了吏部的事情来的。先帝驾崩之前查抄了京中二十几个官员,现在好多职位空缺,已经严重影响了日常政务,内阁拟定的人选里有一大半是安逸候的门生……这个安逸候,真是……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恬不知耻!” 云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户部尚书姚大人也很奇怪,国库里明明有银子,却整天哭穷,之前修皇陵的银子他还扣着二百多万两没放下去呢,这会儿又驳回了工部要修缮避暑行宫的款项说什么河运工程上的款项空缺很大,要先紧着那边花——难道陛下消暑的事情就不要紧吗?!” 云硕依然不说话,只等着陆机说下去。 “陛下!这个姚延意仗着自己是宁侯府的至亲,便狂傲自大,甚至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还有别的吗?”云硕微微皱眉问。 “回陛下,老臣以为陛下登基之初,朝中还颇有一些大臣自持是两朝元老又是先帝爷重用的人,便端着架子觉得自己了不起,陛下应该大刀阔斧的进行整改。尤其是那几个内阁辅臣们……他们养尊处优,党羽遍布庙堂内外,甚至还跟商贾勾连,就像姚家——他们不但开着玻璃场,还站着国医馆药行的股份,不知道聚敛了多少财富,那姚延意身为户部尚书整天就知道哭穷,不但不为陛下分忧还反过来对陛下掣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陛下应该……” “老师,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云硕不耐烦的打断了陆机的话,叹道,“这样吧,你把这些一条一条的写成奏折递上来,朕仔细的看看再说吧。” 陆机立刻躬身应道:“是,臣今晚就写。” “好了,你先退下吧,朕累了。”云硕疲惫的摆了摆手。 “是,请陛下保重龙体要紧,臣告退。”陆机起身后跪拜告退。 等他走了之后,云硕沉声叹了口气,缓缓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又是半天不说话。 吴缈从旁边悄悄地看皇上合着眼睛半晌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忙拿了一条薄毯过来要给他盖,云硕忽然挥手一拳把吴缈给打出去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儿来。 “嗯?”云硕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地上呲牙咧嘴不敢出声的吴缈,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朕睡着了?” 可怜好心好意给人家盖被子却被打翻在地的太监吴缈这会儿还得连声赔罪:“奴才该死,惊扰了陛下休息,求陛下饶命……” “罢了,起来吧。”云硕伸了个懒腰从榻上站起来,又施恩般的补了一句:“以后朕睡着的时候别靠太近了。” “是,是,奴才记着了。”吴缈忙答应着站起身来。 有宫女端着茶进来递上,云硕接了茶喝了一口漱口,又问:“什么时辰了?” 奉茶宫女忙回道:“回陛下,已经申时了。” “好闷。更衣,出去走走。”云硕淡淡的说道。 吴缈还以为这‘出去走走’就是去御花园逛逛,便去拿了一件赭色龙袍来要给云硕换。熟料云硕见了立刻嫌弃的呵斥:“要家常燕服,朕要去宫外转转。” “哎呦喂!万岁爷您……”吴缈立刻变了脸色,想要劝说却被云硕不耐烦的打断:“少废话,去告诉千夜带人护驾就是了,朕只悄悄地出去透口气,这皇宫里闷都闷死了!” “陛下……”吴缈还要再劝,却见他的万岁爷已经自顾转过屏风换衣裳去了。 出宫说容易也容易,换了一身护卫服,跟在千夜身旁,皇帝就如此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宫。 京城的繁华依旧,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一副心情去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好——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够好,还有人穿着补丁衣裳挎着篮子来回叫卖,还有人牵着儿女端着破钵乞讨,还有衣衫褴褛的老者挤在墙角等人施舍……这些之前从不在意的人和事如今看在眼里,都成了一种自我否定。一时间云硕的心里更加烦躁。 几个人转了两条街,云硕不进任何茶馆餐馆,千夜等人只得紧紧跟随。 乌云从西北方聚拢满满的遮住了西下的太阳天色阴沉下来。千夜迎着晚风眯了眯眼睛,低声劝道:“爷,阴天了,眼看要下雨,咱们回吧?” 云硕却不理会他,只管往城门的方向走。 风忽然大起来,果然下起了雨。 云硕却踩着青石台阶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城墙。 雨顷刻间大了起来,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城墙上,溅起一片水雾。千夜忙跟值守的兵丁要来油衣给云硕披上,云硕却只是站在城墙边上看着脚下这座古城。 大雨里,灯光尤其显得温暖,一盏盏昏黄的晕光在雨里摇曳,只是看着便让人安心。 “爷,雨下大了,我们去城楼里避一避也好。”千夜又劝。 云硕却低声反问:“千夜,你说我能当好这个皇帝吗?” 千夜忙躬身道:“爷您必定会是千古明君。” “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跟朕作对呢?”云硕轻声叹道。 这样的问题着实难为千夜这样的武夫,他绞尽脑汁把有生之年从太傅嘴里学到的所有词汇组织了一下,方劝道:“只不过是有一些人受了奸贼的蛊惑而已,陛下英明睿智又励精图治,一定会把祖宗基业弘扬光大的。” 云硕不再说话,千夜为了不自找麻烦也不敢多劝,便陪着他家主子在雨里看风景。 当天夜里,紫宸宫便急招太医觐见,原因是皇上病了,高热不退。吴缈急的半死,一叠声的叫人去传太医,千夜以及随侍出宫的护卫们更是又急又悔,一个个儿跪在紫宸殿外的廊檐下自我惩戒。 先帝去世,宁侯夫人紧绷的心弦着实放松了一下——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又少年从军,早就锻炼了一副强健的身体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只要没有人暗害投毒。所以宫里半夜传召御医进宫的事情一下子让她惊讶了。 第二日一早,宁侯夫人亲自进宫,云硕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高热已经降了下来,虽然人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但至少病情已无大碍。 “夫人来了。”云硕看见宁侯夫人,心里压下去的那点小心思又开始翻滚。 宁侯夫人也没诊脉,只看了看云硕的气色,便劝道:“陛下这阵子因为先帝和先皇后的事情心力憔悴,又跑出去淋雨,所以身子才受不住的,不过陛下正值壮年,只要多注意休息,龙体很快就会恢复的,不必担心。” “夫人这样说,朕就放心了。”云硕懒懒的靠在榻上,抬头看着屋顶华丽的藻井。 宁侯夫人看他这样子便知道是有话说,但他不说,她自然不会主动说什么,便起身告辞。 “夫人。”云硕在宁侯夫人走出去几步之后方开口,“朕总觉得御膳房的饭菜没什么味道,所以想从国医馆找几个医女过来为朕调配膳食。” “好,那陛下觉得派谁过来好呢?”宁侯夫人问。 “夫人看着办吧。”云硕迟疑的挠了挠发髻,又笑道,“韩芊那丫头我挺喜欢的,有她在旁边就像是多了个开心果。” “她太小了,而且,她主修的也不是料理膳食。陛下若是想找个人陪着聊天开心叫她来或许可以,但若是调配膳食,她还不能胜任。” 云硕听了这话立刻没了精神:“既然这样,那就请夫人看着办吧。” 宁侯夫人看着皇上赌气的样子,淡淡的笑着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国医馆,宁侯夫人专属的屋子里。 “皇帝哥哥病了?!”韩芊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回来。”宁侯夫人敲了敲手边的小高几,“皇宫大内,岂是你想进就能进去的?再说,你进宫,你母亲同意吗?” 韩芊不明白宁侯夫人的意思,疑惑的嘟囔着:“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就是去看看。” 宁侯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知道跟你说不清楚,我还是同你母亲去讲吧。” 云硕已经是皇上,不再是当初的太子,他已经明着提出来让韩芊进宫去,宁侯夫人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找长公主商议。长公主原本没多想,韩芊之前也在宫里住了一个多月,跟云硕早就熟悉,而且她也知道云硕疼韩芊比自己的亲妹妹更甚,便一口答应了。 然宁侯夫人却板着脸一再追问:“可要仔细的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小事儿。” 长公主愣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宁侯夫人认真看着长公主,半晌才道:“陛下对芊芊好像对别人不一样,长公主就没多想过吗?” 长公主愣了愣,方笑道:“夫人说笑了,芊芊还不到七岁,是个孩子呢。” “芊芊是孩子,所以她对陛下没什么。但陛下不是孩子了!”宁侯夫人低声叹道。 长公主听了这话半晌没说出话来。 宁侯夫人又劝道:“这事儿关系到芊芊的终身幸福,长公主还是要早作打算。” “我明白了,多谢夫人提点。”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这次陛下既然说了出来,我以为你还是让芊芊进宫一趟,毕竟……” “是,芊芊可以进宫,那丫头对陛下的感情也深着呢,跟自己家的几个哥哥没什么两样。她听说陛下病了,肯定也会闹着去。” 宁侯夫人看长公主一脸的无奈,又劝道:“长公主也不用太过担忧,反正芊芊还小,这事儿可以慢慢的打算。” “是啊,是要好好地打算一下。”长公主由衷的叹道。 第二天,宁侯夫人亲自挑选了四个学成的医女加上韩芊和苹果儿一共六个人,一起送进了紫宸宫。 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的去紫宸宫的小膳房忙活了,为由韩芊直接一路小跑进紫宸殿去找云硕。 云硕的病已经没了大碍,只是心情不好正闷头看奏折,忽然听见一声甜甜的:“皇帝哥哥!”时忍不住把手里的奏折往脑门上敲了敲,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皇帝哥哥!”韩芊跑到龙案跟前翘着脚弯腰凑过来问:“你干嘛打自己啊?头痛吗?” “……”云硕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芊芊?” “是我呀!听说你病了?病了怎么还看这些?生病就应该乖乖躺着嘛。这些事情交给那些大臣们就好了!总不能白养着他们不干活。”韩芊说着,把云硕手里的奏折抽出来丢去一旁,又拉着他起身。 “我,我好多了。”云硕的嘴巴都不好用了。 韩芊看着云硕木讷讷的样子,叹道:“看你傻傻的样子,这叫好多了?” 旁边端着汤药进来的吴缈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地上——敢说陛下傻傻的?这丫头是活腻了吧?然而更让人掉下巴的是,偏生那个平日里连个温和眼神都吝啬的陛下当真傻傻的笑着被那丫头推着坐在榻上,还乖乖地躺下。 韩芊回头看见愣在原地的吴缈,扬了扬下巴,问:“嗳!那谁,你端的是什么?” 吴缈一个激灵回神,忙上前去把托盘递到韩芊面前:“回郡主,这是给陛下的汤药。” 韩芊盯着吴缈,质问道:“既然端着汤药为什么不赶紧的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看热闹啊?” “奴才该死。”吴缈忙解释道,“陛下一直不喜欢吃药,所以奴才不敢送过来。” “生病怎么能不吃药?”韩芊端过那碗汤药送到云硕嘴边,“大口喝,快点喝下去就没事了。” 云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当孩子一样哄着喝药,而且还是被一个孩子哄着,一时间绷不住笑了。他这一笑不要紧,着实把吴缈给吓了一跳——跟在陛下好几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万岁爷笑出声呢! “给我吧。”云硕接过药碗,咕咚咕咚两口把汤药喝了下去。 韩芊立刻从旁边的碟子里拿了一颗话梅送到云硕的嘴边,云硕张嘴把话梅含进嘴里。 “好多了吧?”韩芊邀功似的笑着。 云硕满意的点头:“的确。” “以后就这样喽!喝完了汤药记得含一颗话梅。”韩芊像大人哄小孩一样,很奇怪的是云硕居然点头答应。旁边的吴缈简直不忍直视,心想陛下肯定是烧糊涂了才陪着小郡主玩儿过家家。 云硕靠在榻上看着韩芊不说话,韩芊便没话找话,主动问:“皇帝哥哥你头疼不疼啊?” “唔,有点。”云硕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来给你捏捏。”韩芊说着爬上了龙榻跪坐在云硕旁边,伸出小手去给云硕捏脑袋。 吴缈看着他家英明神武的陛下惬意的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任凭小郡主在他脑袋上毫无章法的乱捏,便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地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韩芊到底没多少耐性,给云硕捏了一阵子之后手指头又酸了,便忍不住问:“皇帝哥哥你舒服点了吗?” “好多了。”云硕抬手拍了拍身旁,微笑道,“来,过来这边来,陪我说说话儿。” “好呀。”韩芊听了立刻扭身过去靠着云硕的身边靠着。 云硕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的打量小姑娘的脸,竟发现她瘦了些,因问:“在国医馆跟着姚夫人学习,累不累?” “不累。”韩芊摇头,“夫人对我很好呢。” “那怎么瘦了些?” “因为我每天都会去骑马。我娘亲说,我是因为这样才会瘦的,不过瘦了也好,省的被人家说是猪猡。”韩芊略显羞涩的说道。 云硕诧异的问:“国医馆还有地方骑马?” “没有,但我可以出去骑。”韩芊说着,凑近了云硕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每天都悄悄地从国医馆后门出去,木兰将军会在那里等我,然后她带我去诚王府在城北的园子里去骑一个时辰的马,然后再悄悄地回去。姚夫人是不知道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她。” “你跟木兰将军学骑马?!”皇上惊讶的坐直了身子。 韩芊忙起身把云硕按下去,焦急的说道:“哎呀你小声点嘛!小心叫他们听见了告诉夫人,夫人回头罚我去跟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水作伴!” “你什么时候又跟木兰将军搭上了?她居然肯教你骑马?”皇上被动的靠回枕上,依然惊讶的看着韩芊。 韩芊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就前阵子啦,大街上遇见的。我请她吃了一顿好吃的,她就答应教我骑马了。” “那你学的怎么样呢?” “挺好的,木兰将军说过几天还教我射箭,这样等皇帝哥哥你去围猎的时候就可以带着我啦。” 云硕看着小丫头雀跃的神色,忍不住打趣道:“你想去围猎?狩猎场里可是有狼,还有熊,遇到这些猛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韩芊一脸的理所当然:“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们会保护我的嘛!” 云硕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而且最重的是秋狩的时候带上这丫头,肯定会增添不少的乐趣,于是含笑点头:“行,你如果练得好,到时候就带上你。” “真哒!”韩芊立刻兴奋的站起来,抬脚爬到云硕的身上骑着他的肚子高兴的大叫:“你是皇帝啊,金口玉言,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呃……真的,真的真的……”云硕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她的腰不让她上蹿下跳的折腾。 “太好了太好了!”韩芊高兴地手舞足蹈,从云硕的身上爬下来转身在榻上跳。 云硕看着如此欢乐的她,一时间也觉得很是满足。 两天后,皇帝陛下的微恙痊愈,朝廷官员们几多欢喜几多愁。 朝中大小事务都跟韩芊没什么关系,只是每天傍晚悄悄溜出去学骑马的时候多了一个师傅。 云瑶对于皇上莫名其妙的行为很是不满,但面上却不好怎样。然她又不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既然答应了韩芊要教她骑射就不好反悔,于是只能每天忍着被陛下旁观的压力当教头,说起来也真是够无奈的。 云瑶是个直率的性子,喜欢喝厌恶都懒得掩饰,所以她的不高兴早就被云硕看在眼里。然而云硕也不是个能看人脸色的人,更何况他现在是皇帝,面对云瑶的冷淡,更有一种以冷制冷的气势。唯有韩芊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一边开心的向云瑶讨教,一边向云硕显摆,左右都不得罪更显如鱼得水。 在云瑶不知第多少次给韩芊纠正拉弓的动作之后,云硕开口打破了沉默:“将军一声戎马倥偬,想不到对韩芊这小丫头这么有耐心。” “说起耐心来,臣比陛下差远了。陛下以九五之尊每日准时来陪一个小姑娘练习骑射,这份耐心可不是谁都有的。”云瑶身为宗室女,按辈分算是云硕的堂姑母,说话便没有那些谦恭卑微。 云硕专心看着韩芊开来那张特质的小弓,然后有模有样的放手射箭,一根竹箭‘嗖’的一声飞出去之后,无力的落在地上便忍不住一笑。 “啊——为什么!”韩芊无奈的哀嚎,小嘴巴噘得老高。 云瑶皱眉道:“你手臂没有力气,我叫你每日做力量练习,你做了没有?” “做了……”韩芊说着,心虚的低下了头。做是做了,但没做够时间,每回都是应付一下了事。 “做了?怎么做的?说来听听。”云瑶严厉的问。 “……”韩芊的圆脑袋低得更低,一声不吭。 “好了,她还是小孩子嘛。”云硕看韩芊这样顿时心疼不已。 云瑶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陛下是不想她练好骑射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骑射有那么重要吗?”身为皇帝被自己的臣子如此质问,心里自然不舒服。 “做一件事情就要有始有终用心做好。”云瑶的脾气也被激了起来,遂皱眉反问,“还有,陛下以为骑射不重要吗?” 云硕心里的怒气也忍不住往上窜:“骑射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对于武将来说更是安身立命的必须,但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开心就好。” 云瑶冷笑反问:“若凡事都只求开心就好,那谁人还来讲责任?” “你……”云硕立刻火了。 “好啦!”韩芊早就察觉这两个人不对头了,忙上前来拉住云硕的衣袖摇了摇,“是我不好,我每天都在偷懒,我保证以后绝不会了。” 云硕不悦的躬身把韩芊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托着她软软的屁股蛋子,并腾出一只手把她手里的小弓拿过来丢到云瑶脚下,生气的说道:“不用这般为难自己,高兴怎样就怎样,怕累咱们就不学了。” “皇帝哥哥!”韩芊搂着云硕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慰道:“你不要生气嘛!是我想学骑射的呀,不怪将军。我娘亲也说过,严师才能出高徒嘛。” 依然是轻轻地一吻落在腮边,不过是小孩子讨好大人的时候惯用的伎俩,但那种柔柔软软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无限延长,让人如临云端,缥缈不知所向。 云硕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述——这死丫头又亲自己!又亲!亲就亲了,为什么说的那些话又那么煞风景!明显的胳膊肘往外拐啊! “韩芊。”云瑶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你若是还想继续学,就下来。” “噢。”韩芊听了这话,便乖乖地挣扎着要从云硕的怀里下去。 云硕瞬间把人抱紧,看着云瑶下巴一扬,“她不学了,多谢木兰将军这些日子辛苦。” “皇帝哥哥……”韩芊小声的抗议。 “想学骑射我来教你。”云硕在韩芊耳边低声承诺。 “……”可是这不是你教不教的问题啊,木兰将军好像很生气啊!韩芊看了一眼云硕阴沉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云瑶锋利的目光里缩了缩身子把脸藏在云硕的肩窝里。 云硕用仅存的理智把韩芊送回国医馆,看着她从国医馆的后门进去跟苹果儿汇合,两个人跟兔子一样飞奔跑远方长长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转身离开。 全程跟随的千夜看他家万岁爷这般模样,心里又多了几分算计——嗯,韩芊小郡主以后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连木兰将军都在陛下面前颜面扫地,欺负韩芊君主的后果可想而知。 韩芊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把身上的衣服换掉随便洗了两把就滚去了床上。 奶娘端着一盏温凉的莲子羹来劝道:“郡主起身吃点莲子羹吧。” 韩芊又在被子上滚了两圈儿,长长的叹道:“唉!这回真是完蛋了!” 奶娘因问:“怎么了就完蛋了?木兰将军发现郡主偷懒了?” 韩芊摇了摇头,为难的把云硕跟云瑶的争执跟奶娘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遍,幸好奶娘早就熟悉了这位小祖宗讲事情的套路,没费什么精神便听明白了。于是也跟着犯愁:“这话儿怎么说的,木兰将军得罪了陛下,这事儿还因为咱们引起的,叫长公主知道了又要犯愁了。” “这事儿可不怨我!”韩芊立刻辩驳道,“都是皇帝哥哥,无端端的发脾气。唉……” 奶娘苦笑道:“陛下还不是见不得您吃苦。以奴才看来,小郡主身份尊贵,练习骑射虽然可强身健体,但也要适可而止,每天晚上举那沙袋子二百下,奴才都替您胳膊酸呢,若说这木兰将军也是太严厉了些。” “可是我还是射不中靶心啊!若这样,等明年该怎么跟皇帝哥哥一起去狩猎呢?”韩芊犯愁的叹气。 “不着急,咱们还有一年的工夫呢,慢慢练。”奶娘一边劝着,一边把莲子羹送到韩芊的嘴边,耐心的劝道:“小祖宗,好歹吃一口,不然半夜里又该饿得找吃的了。” …… 第二天到了傍晚时候,韩芊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后门找云瑶,便有人来跟她说前面有人找。 “谁会找我啊?”韩芊抬头偷偷地看了宁侯夫人一眼。 宁侯夫人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抬头问道:“是谁来找?” 那位司医躬身回道:“是陛下跟前的侍卫总管千寻将军。” “是陛下又怎么了?”宁侯夫人蹙眉问。 司医欠身回道:“回大人,千寻将军没说,只说陛下有事要见韩郡主。” 宁侯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是陛下要见你,你就去吧。记得在大门落锁之前回来。” “知道了。”韩芊应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一本食谱交给苹果儿,理了理衣衫起身朝着宁侯夫人福了福身,方转身退了出去。 千寻在国医馆前院等候,看见韩芊一路小跑急匆匆走来,忙上前躬身施礼:“给郡主请安。陛下让奴才来接郡主。” “接我去做什么?”韩芊好奇的问。 千寻赔笑道:“这个么,郡主跟奴才去了就知道了。” “卖关子!”韩芊哼了一声,又问,“怎么走?” “骑马,马已经给郡主您备好了。” “那走吧。”韩芊大大方方的往外走。 国医馆门外有千寻带来的几个随从,韩芊出门后便寻马,对那几个人并没在意。其中一个黑衣护卫驱马满满的靠近她身后,猛然出手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马上。 “啊!”韩芊被吓了一跳,愤怒的回头骂道:“你疯啦!混蛋。” “骂我?”云硕低沉的声音里压着笑意,“小心我生气了就不带你去狩猎了。” “……”韩芊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嘘——”云硕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低声叮嘱,“乖,别喊出去啊,我是偷偷出来的。” “噢。好吧……”韩芊轻轻地点头,“看在你偷偷跑出来教我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五月倒数第二天! 快看看你家荷包里还有月票吗? 马上要作废了哦! 每次珠珠听见有人说月票过期作废了就觉得好心痛啊,心痛的不能呼吸!不能码字! 月票,评价票,抓紧翻一翻,不管一张两张三张四张甚至十张八张或者百八十张,都统统的砸过来吧!多多益善!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快刀乱麻 云瑶虽然性子烈,但几十年的戎马生涯练就了负责的性子,所以尽管头一天跟皇上闹的不愉快,但第二天还是准时等在国医馆后门的门口。 然而,韩芊却没有来。 云瑶一直在国医馆的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方气愤愤的上马离去,一直跟着她几十年的副将夜阑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飞身上马急忙跟上。 在云瑶回诚王府朝着她的王兄云琨发火唠叨点数新帝各种不是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皇宫南苑手把手的教韩芊射箭呢。 “姿势不对,这样的。”云硕扶了扶韩芊的胳膊,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儿放松,不要绷得这么紧。” 韩芊一边瞄准一边应道:“知道啦,将军教过我的。” “教过你还这样?我看她根本就没用心教。”云硕不满的哼道。 “哎呀,你怎么跟她就那么不对付啊?人家是个大将军呢,战功赫赫是个对江山社稷有功的忠臣,哦,算辈分儿的话还是咱们的长辈呢。” 云硕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只是扶了扶她握弓的手,提醒道:“好了,对准靶心,可以射箭了。” 韩芊依言射出,那根竹箭在空中画了个弧,‘噗’的一声射进草靶里。 “哈哈!射中了!”韩芊高兴地挥着胳膊。 “怎么样,我比木兰将军教得好吧?”云硕的眉梢得意的挑了挑。 旁边的千寻嘴角直抽搐,人家的靶子是用木板的,您这靶子是用草扎的,小郡主力道不够,那箭自然钉不住木靶,草靶子就大不相同——这跟教的人有什么关系?陛下您真是……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弄这点小心眼儿,您至于吗? 韩芊却不懂得这些,正沉浸在射中的喜悦里,连声要箭,要一鼓作气。 云硕自然依着她,亲自给她递箭,并认真的指导争取射出更好的成绩。 南苑的箭场欢声笑语,却苦了太傅陆机。 陆机在紫宸殿里等皇上不到,直到掌灯时分方听一个太监说陛下去了南苑,于是这迂腐的老头儿又颠颠儿的寻到南苑来找皇上汇报今日一天的政事。 如今的朝政依然大部分掌控在内阁几位辅臣的手里,而几个辅臣里除了靖海侯萧霖之外又都以安逸候马首是瞻。 虽然安逸候经过上次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被千夫所指,但那都是道德范畴的事情,他亦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以外孙的性命相要挟的做法开脱——我只是担心先帝爷的身体急着进宫,我是为大云江山社稷着想有什么错?!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在内阁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核心人脉都还在,想把他一撸到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陆机这个人又迂腐不堪,一开始的时候还两眼盯着安逸候时时刻刻都挑他的刺儿,后来不知受了谁的挑唆,这阵子却又去盯着户部尚书去了,但凡跟财政有关的事情他好像都看不顺眼,每天都要去皇上跟前唠叨几句。 比如今天,他从皇宫赶到南苑,茶也不及喝一口便开始了他每日一唠叨:“陛下!这些都是参奏户部尚书的折子,您看看……” 云硕刚洗了手,正准备跟韩芊一起吃点东西再送她回去,听见陆太傅的话便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奏折都放去紫宸殿,朕一会儿回去了自会看。” “陛下!这里有一本是江南提督的折子,他弹劾姚延意的大妹妹借着国医馆的名头,偷工减料谋取暴利,所得好处有三成进了姚延意的口袋!” 韩芊刚喝了一口甜汤,听了这话忍不住插嘴问:“姚家不是宁侯夫人的娘家吗?” “小郡主,这是朝政大事,小孩子不要插嘴。”陆机正色道。本来嘛,陛下放着朝政不理跑这里来带着个小丫头骑马射箭,这在陆太傅的心里,这小丫头就跟祸国殃民的妲己无异,哪里还容她插嘴政事? 韩芊从没被如此严厉的呵斥过,一时愣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云硕却早就怒了,抬手把汤碗重重的放在手边的炕桌上,冷声说道:“太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每天要在朕耳边唠叨多少遍?作为朝廷重臣,你的用处就是每天替朕读奏折吗?” “……”陆机也从未被皇上如此严厉的质问,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朕要你们这些大臣是帮着朕解决问题的,不是每天只知道在朕耳边唠叨的!太傅若没有什么好办法,就闭上你的嘴吧。”说着,他起身拿起韩芊的披风给她披上,换了一副温和的声调说道,“我送你回去。” “要不,我自己回去就好了……”韩芊被吓到了。 云硕二话不说直接抱了韩芊大步流星的走了,把陆太傅一个人留在原处流着汗悔思己过。 天色已经晚了骑马会遇见帝都城里巡防的锦鳞卫,千寻很体贴的准备了马车。云硕抱着韩芊钻进马车里往国医馆去,韩芊乖巧的靠在云硕的怀里,她从小被娇宠,从没见过谁生气会是这么可怕的样子,所以直到半路才敢开口:“皇帝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云硕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发火把这丫头给吓着了,忙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低声说道:“不生气了,芊芊别害怕,哥哥只是生那糟老头子的气,跟你没关系。”黑暗里,韩芊看着云硕冷硬的五官。 韩芊试探着伸出手去推了推云硕的肩膀,低声说道:“皇帝哥哥生气真的好吓人。” “别怕。”云硕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韩芊又劝道:“宁侯夫人说,生气对身体不好。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生气了。” 云硕轻笑应道:“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生气。” “我一直很乖啊。”韩芊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云硕低头,以额头抵住她的,轻声叹道,“芊芊一直都很乖。” 一直都很乖的韩芊小郡主一回到国医馆便看见她的大哥韩建元脸色凝重的站在国医馆门口,他的身后站着奶娘和苹果儿,两个人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显然是被狠狠地训斥过了。 “大哥?”韩芊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但还是走上前去。 “微臣参见陛下。”韩建元没理会韩芊,径自朝着云硕跪下去。 韩芊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回头看云硕。在她的印象里,家里的父兄都是高大的存在,何时对人如此卑躬屈膝过? 云硕坦坦然然的走到韩建元跟前,抬了抬手,说道:“表兄,起来吧。” “谢陛下。”韩建元谢恩后,才站起来。 云硕看了一眼韩芊以及后面的奶娘和丫鬟,因问:“表兄这个时候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韩建元躬身应道:“回陛下,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母亲打发微臣来接妹妹回去。” “哦?不要紧吧?”云硕问。 “多谢陛下关心,是内院的一些杂事,不敢有污陛下的圣听。”韩建元恭敬地说道。 云硕点点头:“那朕就不多嘴了。天色不早,朕回了。” “臣恭送陛下。”韩建元又恭敬地跪下去,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也都跟着跪拜,只有韩芊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硕上了马车,从车窗帘的缝隙里看了外边跪了一地的众人以及傻站在那里的韩芊,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没多说,只吩咐一声:“走吧。” 千寻驾车调转了方向往皇宫去。 韩建元等着那辆马车没了踪影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回头看了韩芊一眼,说道:“家去吧,母亲还在等着呢。” “噢。”韩芊应了一声,抬脚走到韩建元的跟前,又低声问:“大哥,家里怎么了?” “家去再说。”韩建元指了指自家的马车,“我已经跟宁侯夫人说好了,你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妥当。上车吧。” 韩芊看韩建元的神色凝重,还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一时不敢多问跟着奶娘上了马车。 大长公主府,云珠靠在榻上出神的望着炕桌上的铜铸烛台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边的一盏茶早就冷了,她却没心思理会。王,陈两个嬷嬷都在,和四个大丫鬟一起站在旁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也不敢喘。 大长公主心里气不顺,其实更多的是无奈。 皇上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韩芊虽然懵懂无知,但她这个当娘的不是傻瓜。 她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让她去国医馆历练也好,默许她跟云瑶学习骑射也好都只是为了她的将来打算,却绝不是给那些有心人行方便。 事情超出控制,做父母的定然不能再坐视旁观。 外边传来脚步声。 站在最末位的丫鬟行至门口打起了门帘,韩建元带着韩芊以及奶娘丫鬟进门来。 “母亲,儿子把妹妹接回来了。”韩建元躬身回道。 “嗯。你回去吧。”大长公主靠在那里,眼神都没动,只淡淡的说道。 “是。”韩建元答应着悄悄地瞄了韩芊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韩芊回来的路上便忐忑不安还以为她娘亲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看她安安稳稳的靠在榻上便暗暗地松了那口气,只要娘亲安好,其他一切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于是她甜甜的上前去,叫了一声:“娘。” 大长公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把女儿揽进怀里,而是冷冷的吩咐旁边的人:“你们都下去吧。该领什么罚的,自己去执事房领,无需我多说了吧。” 韩芊的奶娘和苹果儿忙跪下磕头:“是,奴才知错了。” “娘?”韩芊诧异的看了身后的两个人一眼,又转头看着她的母亲,疑惑的问:“奶娘和苹果儿怎么了?” “身为贴身服侍的人,主子跑哪里去都不知道。若是按照规矩,早就该撵出去了!”长公主冷声道。 “啊?”韩芊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于是忙拉着大长公主的袖子说道:“娘,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您不要罚他们两个了。” 大长公主根本不理会韩芊的求情,只冷冷的看了旁边的王嬷嬷一眼:“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跪在地上的奶娘不敢再磨蹭,忙磕了个头拉着苹果儿退了出去。 韩芊惊讶的看着自己两个近身服侍的人至门口的时候被两个执事嬷嬷带走,一时间慌了,忙转身拉着长公主的衣袖哀求:“母亲,你不要责罚奶娘和苹果儿嘛!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娘亲你原谅她们两个好不好!” 大长公主抬手把自己的衣袖从女儿的手里牵出来,淡淡的说道:“做主子的,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你是小孩子,不知礼数,不懂规矩,这不是你的错,是身边的人不知道提点,也是为娘我没尽到责任。从今儿你,你不要去国医馆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学习女儿家该有的规矩。” “啊?”韩芊这下可真是傻了眼。 大长公主也不理会呆愣的女儿,只吩咐自己的大丫鬟:“怡香,服侍郡主回房歇息吧。” 怡香应了一声,上前来柔声劝导:“郡主,天色已晚,大长公主也累了,奴婢服侍您回房休息。” 韩芊无奈的看了她娘亲一眼,默默地跟着怡香走了。 第二日一早,韩芊想到不用去上早课,便懒懒的呆在床上不动弹,怡香进来服侍她起床,她才想起奶娘和苹果儿都受了罚还不知怎么样了,一时心里又莫名的生气,便赌气道:“我累的很,你先自去梳洗,我要再眯一会儿。” 怡香忙应道:“奴婢就在外边守着,郡主什么时候想起身了,直接唤奴婢一声就好。” 韩芊没出声,其实她是在跟她娘亲赌气却又不敢,只得朝着怡香去。怡香是个伶俐的丫头,自然明白小孩子的心事,也不多说,只端了自己的针线簸箩来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下默默地打络子。 然而,韩芊毕竟还小,没经过什么事情,也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孩子。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她便受不了了,心里记挂着奶娘和苹果儿怎么样了,还想着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二嫂子如何,还有大嫂子据说已经卧病在床,最重要的是她的云豹和白骆驼…… 总之等她把心里记挂的人和物儿都想了一个遍后,便不耐烦的推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来,嚷道:“起床了!” 怡香忙把手里的针线簸箩放到一旁,一边叫外边的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郡主盥洗,一边拿了衣服来服侍郡主起床。 韩芊憋着满肚子的疑问,愣是坚持着没跟怡香打话儿,洗漱完毕后直接去她娘亲那边去请安。 大长公主那边正准备摆早饭,看见女儿进来便吩咐旁边的嬷嬷:“把那丫头喜欢的菠萝咕咾肉和糖醋鱼块端上来吧,还有她那的八宝粥,记得调上蜂蜜。” 旁边的婆子应声下去,韩芊上前来规规矩矩的给母亲请安。封氏笑道:“刚刚大长公主还念叨妹妹呢,说国医馆的规矩越发的松散了,妹妹居然这会子了还没起床。” 韩芊不敢说自己故意起晚了,只得笑了笑掩饰过去。 怡香忙上前道:“小郡主昨晚睡得太晚了,早晨原本是醒了的,跟奴婢说了两句话又睡着了,怪奴婢没把小郡主叫醒,请大长公主责罚。” 韩芊一愣,心想家里的规矩何时这么严格了?娘亲不会再把怡香怎么样吧? 幸好大长公主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怡香退到一旁,没理会这茬儿,韩芊才默默地松了口气,心想可别再因为自己连累家里这些丫鬟婆子们受责罚了。 闷闷的用过早饭,韩芊说要去瑞兽园看骆驼。大长公主一口否决:“你这么久没在家了,不好好陪陪我?就只想着你那两只骆驼?” 韩芊赶紧的挽住她娘亲的胳膊撒娇:“没有啦,人家是想让娘亲一起去散散心嘛。” 大长公主不为所动,只道:“天太热,秋老虎还没过去,我懒得动弹。你今儿就在我跟前好好地跟我说说国医馆里学习的事情。” “好吧。”韩芊立刻蔫儿了。 旁边封氏有些心疼,但看大长公主的脸色,她也没敢多说。 到中午的时候,韩芊趁着大长公主午睡悄悄的跑出去看奶娘和苹果儿,知道她们两个各自被打了板子扣了月钱,小丫头凑过去流着眼泪安慰两个人,并保证以后都听话不再连累她俩受罚了云云。 奶娘和苹果儿感动的不得了,连声说没事儿,做奴才的替主子受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小郡主安好就行,这几日奴才们不在身边,小郡主一定要听大长公主的话,云云。 韩芊就这样被她的娘亲囚在家里半个多月的工夫。直到有一天大长公主告诉她:“你今儿乖乖地,我请了你姑母回来坐坐,还请了你大姐姐回来,估计曦月那丫头也会来。” “真哒!”小丫头立刻来了精神。 大长公主看着连日来一直闷不做声的女儿终于有了神采,忍不住轻笑:“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韩芊立刻扑过去,“娘亲最好啦!” “少拿甜言蜜语给人下迷糊汤,你以后再敢不听话到处乱跑,我能让你一直不出门,信不信?” 韩芊立刻点着小脑袋应道:“知道啦!以后都不敢随便乱跑了,如果乱跑,一定叫上哥哥们。” “嗯,记得就好。尤其是皇上——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你懂不懂?就连你父亲和我,见了皇上都要三叩九拜的,你倒好!居然跑去跟他学骑马射箭,还整天‘哥哥哥哥’的挂在嘴上。哥哥是乱叫的吗?” 韩芊对此话深不以为然,但这话已经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她已经不能再辩驳,于是乖巧的低下头去应道:“娘亲,我知道啦!以后再不会了。” “知道就好。”大长公主看着女儿这般模样,也没忍心再多说。 靖海侯夫人韩明灿如约而至,随后,韩芮也带着卫曦月登门。 长公主早就在花园里设好宴席等候二人,一时间姑嫂娘们儿见面各自寒暄说笑着入座。 韩夫人看着已经明显出怀的封氏,叹道:“如今这一胎算是稳定了吧?前阵子在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可真是叫人担忧。” 封氏忙应道:“多谢姑太太关心,如今这孩子倒是乖巧的不得了。说起来那次多亏了妹妹在旁边,否则我们娘俩还不知道怎样呢。” 韩夫人拉了韩芊的手笑着对大长公主说道:“这边是我们家里的福报了!能让这丫头有这么好的味觉,真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叫人羡慕死了。” 大长公主无奈的叹道:“姑太太还说这话,我如今为了这丫头可要愁死了。” “这有什么愁的?有这么个贴身小棉袄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是愁,就把她给我吧。”韩夫人说着,伸手捏了捏韩芊的脸。 韩芊只的憨憨的笑着叫了一声:“姑母。”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韩芊,轻笑道:“行了,我跟你姑母姐姐说话,你跟曦月锦儿你们随便玩儿去吧。” “好。”韩芊开开心心的答应着,牵着卫曦月的手带着韩锦去水边玩去了。 这边凉亭里,大长公主和韩夫人以及韩芮坐定,韩夫人方问:“刚看大长公主的神色,说为了芊儿发愁,倒不像是玩笑话?” “可不是呢!”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便把皇上点名要韩芊进宫且因为她跟云瑶闹翻还带着她去南苑骑马射箭的事情跟韩夫人详细的说了一遍。 韩夫人和韩芮听完这些,忍不住互相对望了一眼。 “看来万岁爷是真的喜欢咱们芊芊啊!”韩芮叹道。 “我就是怕这个!”大长公主叹道,“我是从宫里嫁出来的,深宫似海,是看不见的刀枪剑戟,这我比谁都清楚。以芊芊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去了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 “大长公主是希望我们怎么做呢?”韩夫人直接问。 “我想着,靖海侯也与皇上有师生之情。如今能从这件事上递得进话去的也就是他了。你看能不能拜托他帮个忙,让皇上尽早选美充盈后宫?” 韩芮轻笑道:“大长公主这主意不错,皇上的后宫有了女人,或许就忘了咱们芊芊了。”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大长公主说着,又看韩夫人。 韩夫人沉思良久,方点头道:“这事儿倒也容易,虽然先帝刚刚驾崩,但新帝登基,以江山社稷为重也应该广纳妃嫔绵延子嗣——只是,大长公主觉得这么做能让皇上改变心意吗?如果不能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 大长公主咬了咬牙,说道:“我是坚决不同意芊芊进宫的。” 韩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说道:“就算是芊芊入宫做了皇后,皇上不也一样会纳妃?进了皇宫,哪里还能奢望唯一?” 韩夫人嘲讽的笑道:“说什么唯一,就算不进皇宫,又能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唯一?也就你们宁侯府罢了!你看看那些公侯门户里,哪个不是乌烟瘴气的一大堆?” 话题扯到这里,这娘们儿三个便开始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竟把最初的事情给瞥到了一边。 不过韩夫人只要应承的事情便会做到底。况且靖海侯对皇上最近暴躁的情绪也深有体会,也正寻思着该如何把君主的暴躁疏导疏导,听了夫人的话,立刻茅塞顿开——皇上十七八岁的年纪,可不是到了成家的时候了?不管是纳妃还是选美亦或是立后,这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啊! 靖海侯身为曾经的帝师,是跟太傅陆机大不相同的,萧霖的祖父曾经是文德皇帝的老师,萧霖本人有事文德年间的探花,他这个人做事知进退,懂分寸,在景隆皇帝继位没多久便入主内阁,是最年轻的阁老辅臣。到如今六十来岁,在朝中可谓是德高望重。 这日,靖海侯选了个合适的时机觐见皇上。所谓合适的时机,便是皇上刚刚解决了吏部空缺官员人选的问题心情略好,主动邀请靖海侯这位得力的内阁辅臣去御花园散步之时。 初秋的微雨洗去夏日的燥热,御花园里的木芙蓉开得正好,粉白嫣紫,粘粉带露,煞是好看。 靖海侯萧霖陪着云硕在花间慢慢的散步,云硕向他询问了一些政事,萧霖一一作答,萧侯爷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有几十年的从政经验,论起政事来端得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云硕听得连连点头,听到后来甚至默默地想着父皇当初为什么那么重用安逸候而弹压这位才学都更高一筹的靖海侯呢? 政事谈完,靖海侯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轻笑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情要启奏。” “讲吧。”云硕难得好性子,转身进了一座凉亭。 萧霖跟进去,躬身道:“微臣觉得,陛下也该为大云江山社稷的未来考虑一下了。” “嗯?”云硕疑惑的回头看着萧霖,一时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萧霖微笑着拱手,缓缓地劝道:“陛下过了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吧?这后宫里只有花草没有美人怎么能行呢?陛下就算是不想纳妃选美,也该选一个合适的女子立为皇后,为陛下打点后宫琐事,绵延子嗣呀。” 云硕抬眼看了萧霖一眼,继而撇开目光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他从不能告诉自己的大臣说自己喜欢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吧?这话说出来,这位饱读圣贤书的老臣怕是要‘以头抢地尔’了! 萧霖又问:“陛下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子吗?这个不用担心,可叫礼部的人把各大臣家中适龄的女子画像造册呈上来,陛下慢慢的选。” 云硕摆了摆手,说道:“朕刚登基,心里想的是如何把朝政理顺。至于这些事情,朕暂时没有心思。” “陛下,男婚女嫁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陛下今年不想,明年,后年也是要想的。早日立后,早日诞下子嗣对江山稳固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还请陛下三思。”萧霖说着,朝着云硕深深一躬。 今天难得云硕心情好,所以萧霖说了这些他也没生气,反而认真的思考了半晌,方淡笑摇头。 “陛下说不着急,但这件事情早晚都要做的,叫先礼部先造册呈上来再说?”萧霖看皇上没发脾气,便再接再厉。 云硕摆摆手:“我懒得操心这些事情。正经事儿还忙不过来。” “这个也好办,毕竟这些事情也不是男人能操心的,陛下相信谁,就把这件事情交给谁好了。后宫的太嫔们若是没有合适的,外边的大长公主想必也乐意帮忙的。”萧霖又提了个好建议。 云硕听了这话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萧霖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直到一只鸟雀叽喳叫着落在云硕身后的花枝上,他才忽然惊醒,淡然一笑,说道:“如果大长公主愿意为朕的事情操心,那倒是好事。” “陛下这样说就是同意了?”萧霖笑问。 “先选选看吧。”云硕缓缓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不过,朕的心里已经有了人,你们选出来的若是不合朕的心意,朕可不要。朕宁可要一个清清静静的后宫,也不想看那些女人们挣得你死我活,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是,臣明白了。”萧霖躬身应道。 皇上答应选妃了,这对朝中大臣们来说是好事儿。因为他们可以有合适的方式来讨好他们年轻的皇帝了! 先帝爷之前选妃,摆明了不要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为了这个,甚至不惜从商户里选美女。这让朝中的大臣们着实憋屈——想想啊,若逢着朝廷有什么大礼仪或者祭祀什么的,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王公大臣们要向出身卑微的女子行大礼,那些商贾之流借此成为皇亲国戚,在下面横着走甚至把一些没什么实权的官员比下去,这叫这些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官僚们怎么受得了? 偏偏这事儿又落在大长公主的头上,大长公主是卯足了劲儿要给皇上遴选各式美人入宫,以达到让自家女儿解脱的目的的,所以这事儿一旦着手去做,便轰动了整个帝都城。 韩芊开始还不晓得她娘亲每天都在忙什么,后来还是听苹果儿偶然说漏了嘴。当时就傻了——皇帝哥哥要选妃了?选妃就是娶媳妇吧? “小郡主,怎么了?”苹果儿看正在喂云豹的韩芊空着手往云豹的嘴里送,忙把她的手给拉了回来。 韩芊转过脸来问着苹果:“你说,皇帝哥哥要娶媳妇了,是吧?” “不是呢。”苹果忙摇头,“是纳妃,不是立后。据说陛下没有立后的打算,只是选几个贤良淑德的美人进宫陪伴陛下。” “贤良淑德的美人……”韩芊咬了咬嘴唇,默默地想这四个字自己是一个字也靠不上边儿啊! 苹果儿看着韩芊把给云豹吃的肉干往自己嘴里放,忙又伸手拦住:“小郡主,怎么了?您不舒服啊?” “没有。”韩芊忽然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都丢掉,起身跑了。 “嗳……郡主?!”苹果儿见状,忙交过两个小丫鬟来收拾,自己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韩芊一路跑到大长公主的房里,进门便看见大长公主正坐在那张汉白玉长条大案跟前,手里拿着一份大红帖子低头仔细的看,那张六尺长的书案上摆满了帖子,红紫粉绿各种娇媚的眼色都有,有的还别有心思的熏了素雅的香味,着实高雅的紧。 “娘亲!”韩芊跑到长公主身边,抻着脑袋去看那帖子上的字:王慧云,国子监祭酒之女,芳龄十五,生辰…… “这是什么呀?”韩芊摇着大长公主的肩膀问。 “陛下要选妃了,后宫的太嫔们没有一个指望得上的,就把这事儿推给了我。来,你也来帮我看看。” “皇帝哥哥要娶媳妇了?皇舅不是刚去世吗……” 大长公主把手里的帖子放下,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天家之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陛下眼看着已经及冠了,如今又是一国之君,子嗣自然是最要紧的。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那边有画像,你帮娘亲看看,有哪些长得好看的帮忙挑出来。” “好呀!我看看那些贤良淑德的美人。”韩芊点头答应着转身走去旁边的矮几跟前,把上面摞着的卷轴随便挑了一个打开。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真难得,你居然知道贤良淑德。” 韩芊没再应声——因为她已经被画上女子的美貌给震住了。 画上的女子身穿藕色纱衫,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画师别出心裁的在她身旁淡淡的晕染了一层烟霞,让画中人宛如仙子临风,非尘世中人。 韩芊看着画中女子半晌,怎么想都觉得世上绝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是画师把真人美化了,于是抬手把画轴丢掉又拿了另一幅打开——这是一幅月下美人,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月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 “唔,不好看!”韩芊皱着眉头再次把画轴丢开,又烦躁的扒拉了低下的一只卷轴打开来看。 然而,后面的画轴里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貌,一个比一个妩媚。一个个都是美貌如花,明艳不可方物。让韩芊越看越郁闷,最后所幸把一摞画轴都推去地上,觉着嘴巴生闷气。 大长公主看着女儿发脾气,反而笑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如得了你的眼?” “这些画肯定都是骗人的!”韩芊愤愤的捡起其中一个展开给大长公主看:“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等美人?肯定是他们为了进宫才叫画师把人往美里画的!”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画像,又把画像转过去看了一眼背面的标签,方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这是礼部主事赵世桐家的女儿,这位赵姑娘我之前见过的,端得是好模样。如今看这画,怕是也只画出了美貌的十之七八。” “不是吧?!”韩芊登时傻眼,真人比这画还美三分?这还是人吗?!皇帝哥哥若是见了这样美貌的女子,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 “怎么?你不信?”大长公主对女儿的小心思洞察的清清楚楚,但装作不知,故意笑道,“你若不信,过几天娘亲把这些姑娘们邀到一起来家里,你见了,就知道娘亲没说假话了。” 韩芊立刻撅起了嘴巴:“为什么要把她们邀到家里来?我不喜欢。” “你为什么不喜欢?”大长公主坐下来,把女儿揽到怀里。 “因为皇帝哥哥见了她们就不会记得我了。”小小的韩芊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思,而且问的人是她娘,是她最最相信的人,她也没必要说假话。 大长公主笑道:“不会的,你看家里的几个哥哥都娶了嫂子,也一样会疼你呀。” “可是三哥就带着恬恬姐姐出去玩了,到现在都不回来。”韩芊不满的哼道,“二哥也不如以前对我好了,大哥更是严厉。” “三哥和恬恬姐姐就要回来了。三哥那么疼你,恬恬姐姐对你也好,所以你不用担心皇上会不理你的。” 韩芊的心思立刻被转移,郁闷的小脸也瞬间放晴,拉着长公主的衣袖高兴的问:“真的吗?三哥和恬恬姐姐真的要回来了吗?” “前天刚收到他们的书信,他们的船现在差不多到了宿州,再过个十天半月的也该到京了。” “太好了!”韩芊立刻高兴地拍手。 大长公主也跟着开心的笑。 “可是,一定要给皇帝哥哥选妃吗?”韩芊高兴之余还是没忘了这件事情。 大长公主把女儿拉进怀里,轻声问:“芊儿,你觉得你过的开心吗?” “开心。”韩芊点头。 “为什么开心?是不是因为你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以及嫂子们都疼你,宠着你,把你想要的东西都堆到你的面前,满足你?” “是啊!”韩芊重重的点头,“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嫂子们对我都很好,很疼我,所以我开心。” ------题外话------ 亲爱滴们!五月的最后一天,你兜里还有月票吗?! 抓紧时间翻一下啦!有的赶紧砸过来,马上要过期啦! 打滚卖萌求月票啦! (づ ̄3 ̄)づ╭?~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憋坏水儿 “可是皇上却没有啊!你看,你皇舅和皇后娘娘都去世了,皇上的兄弟姐妹们都跟他不亲,所以他总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唔,皇帝哥哥好可怜。”韩芊点头。 “所以,咱们要选几个端庄贤淑又长得好看的姑娘进宫去陪着他,这样他就不孤单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韩芊还是不以为然,她不敢反驳母亲,所以保持沉默。 大长公主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因问:“怎么,你觉得娘亲的话不对?” “没有啦。”韩芊摇头。大长公主还要再说什么,外边有丫鬟回道:“回大长公主,二太太来了。” 大长公主淡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厉,抬头吩咐旁边的丫鬟:“把这些都收拾一下,请二太太进来吧。” “娘,我出去一下。”韩芊趁机说道。 “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也的确不该让小孩子知道,于是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允了。 勇毅候夫人周氏是从她侄女那边过来的,自从那次安逸候大寿,韩建辰和韩建元兄弟二人联手带兵把安逸候府围的水泄不通,安逸候用韩钧要挟韩家之后,周氏便被韩建元送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不过月余便病倒了,如今缠绵病榻汤药不离,一条命已经丢了大半儿。 同样,安逸候府周氏家族的命运也像是这个出嫁女一样,风雨飘摇。 所以趁着这次皇上选美充盈后宫,周家也动了几番心思,不好用周氏主枝的女儿送去参选,便从旁支和姻亲家族里选了四五个适龄的姑娘画像造册送交了礼部。 二太太就是因为这事儿才来的。 虽然是妯娌,但还是君臣有别。更何况如今周家地位尴尬,二太太进门后给大长公主行大礼,态度也比往常恭谨了许多。 大长公主也没太过为难她,只等她磕了三个头之后,抬手道:“二太太快请起来吧,一家人还那么多礼数。” “谢大长公主,国礼不可废。”二太太道谢后方缓缓地站了起来。 大长公主随意拨弄着手里的帖子,淡笑着问:“二太太是从令侄女那边过来吧?” “是啊!那孩子越发病的重了,真是叫人担心哪。”周夫人叹息着接过旁边丫鬟递上的香茶,一边先开杯盖吹着茶末,“她这个样子,可是苦了建元了。” “男人家,苦一点没什么。”大长公主淡淡的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这事儿……究其缘由,还是周家做的不对。”周夫人讪笑着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大长公主跟前,低声问:“我这儿有个提议,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的意思如何。” “什么提议?”大长公主漫不经心的问。 “那天,母亲跟我说,家里有几个庶出的女儿教养的还不错,若是大长公主同意的话,改天叫她们过来给您请个安?” 大长公主一愣,手里的大红色帖子啪的一声合上,然后抬头,轻笑看着周夫人:“二太太这是咒你的亲侄女早死吗?” “呃,这……”周夫人被大长公主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主又笑了笑,问:“或者你们周家的女儿可以进门做妾?” “这,妾自然是不行的。”周夫人讪笑道。 “这不就结了?你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大长公主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轻轻地啜了一口,缓缓地咽下去。 “我这不是为建元着想嘛。”周夫人笑道。 大长公主淡淡冷笑:“多谢,不必了。” 周夫人尴尬的不得了,按照之前,她早就拂袖而去了,但今天不行,今天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韩建元夫妇,而是她娘家送上来的那几个姑娘。 大长公主不说话,周夫人只能没话找话,厚着脸皮伸手拿了一个帖子翻开来看了一眼,笑道:“哎呦,这就是那些将要选进宫里去的姑娘们哪?” “是啊,还有周家的几个亲戚呢,二太太不知道?”大长公主淡淡的说道。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周夫人忙赔笑道,“不瞒大长公主说,我这会儿来大长公主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事儿呢。” “哦?”大长公主轻笑着挑了挑秀美。 “那几个姑娘我都见过,模样标致自然是不用说了,性情都是极好的。最关键的是知道谁对她好,懂得感恩。所以,还请长公主多多提携她们一下。”周夫人笑道。 “二太太这话真是说笑了。”长公主好笑的摇了摇头,不疾不徐的问:“别说本宫是在给皇上办事,你们周家的那几个姑娘入不入得了皇上的眼还不好说,现如今只说本宫跟你们周家的交情吧——你凭什么以为在你的父亲拿着剑压着我孙子的脖子想要他的命之后,我还会帮周家?”说着,大长公主抬手拍了一下桌案,一脸愤怒:“我没提着剑去宰了周朝佐那老混蛋已经不错了!” 周夫人被骤然发怒的大长公主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闪身,差点没从凳子上滚下去。 “本宫明人不做暗事,也还不怕明着告诉你。”大长公主说着,抬手从旁边拿起一叠帖子朝着周夫人摇了摇,“我早就把跟你们周家有关系的挑出来了,就在这里。喏,这些姑娘的名帖和画像,我都会一一封存,根本不会送到笔下的面前,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周夫人狼狈的质问。 “我怎么就不可以这样?”大长公主好笑的反问,“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本宫,本宫就有权利刷下那些不合格的姑娘。要不然,本宫岂不是有负于皇上的信任?” “你就不怕,不怕……”周夫人又羞又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怕什么?本宫有什么好怕的?”大长公主冷笑道,“你若是不服,尽管回去告诉周朝佐,让他上折子弹劾本宫好了!本宫等着呢。” “你你你……”周夫人看着大长公主,只觉得脊背发凉——这个女人一向都喜欢不动声色,如今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送客。”大长公主长袖一挥。 旁边的嬷嬷上前来朝着周夫人褔身行礼:“二太太,奴才送您。” “大长公主真是好威风!但愿您威风长存!”周夫人咬牙起身,朝着大长公主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大长公主看着落下的门帘,心里的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抬手把书案上的帖子全部推去了地上。 旁边服侍的人立刻跪了一地。 “怎么了这是?”忠毅候刚好从外边进来,看着一地的狼藉,诧异的问。 大长公主拍着书案愤愤然叹道:“真是欺人太甚!” 忠毅候摆摆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自己走过去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把那只拍书案的素手拉过来揉了揉,叹道:“疼不疼啊?用那么大劲儿拍。” “气死我了!”大长公主依然愤愤的,又委屈的皱眉,“你清点,好疼。” “以后想拍什么跟我说,我替你拍。何必呢。”忠毅候轻叹。 “还不是那边府里的二太太!”长公主气愤的把周夫人的话说了一遍,连最后自己发火说的狠话也没落下。 “这脸皮厚的真是无与伦比了!”忠毅候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生气。 “所以我才生气嘛。”大长公主哼道。 忠毅候捏了捏她的手,劝道:“生气不值得,对付这种人生气有什么用?你生气,人家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可是我忍不住啊!我恨不得把这几个帖子摔到她脸上去。” “那你就摔,她也不能怎么样。” “这话说的倒是,下次她再来,我就摔她脸上。” “恐怕她也不好再来了。” …… 韩芊虽然躲去了后面,但她娘亲跟二伯娘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奶娘以为她没听懂,其实她什么都懂了——二伯娘觉得大嫂子不行了,想要给大哥张罗着续弦,还要把周家的女儿塞给大哥,母亲才生气。至于后面关于给皇帝选美人的事儿,韩芊也听明白了,周家不但想把女儿往自家塞,还要把亲戚的女儿往宫里塞…… 好讨厌!韩芊托着下巴趴在榻上,默默地想,决不能就让她们这么容易跟皇帝哥哥在一起,皇帝哥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可是,现在是母亲帮着她们抢,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阻止这事儿又不让母亲生气呢?小丫头很是犯愁的叹了口气。 韩芊这边犯愁,却不耽误大长公主那边的事情正常进展。 大长公主说到做到,果然把周家选上来的五六个姑娘给剔了出去,而且还把几个疑似跟周家有关系的也剔除,只留下那些跟周家不对付的官员家的女儿,把芳名贴和画像亲手过了一遍,便叫人装了箱子亲自带着进宫去面圣。 皇上刚好处理政务累了,一个人默默地去御花园散步,一路走在御花园的枫树下,百无聊赖的踩着秋雨过后一地的红叶,好像啥啥都没意思的样子。 吴缈看见有小太监匆匆跑来,便转过身去拦住。 “回大总管,大长公主求见陛下。”小太监躬身回道。 云硕眼前一亮,脚步顿住。 吴缈回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皇上,心想大长公主必定是为了选妃的事情来的,这可是好事儿,皇上必定是愿意的,于是忙笑着问:“陛下,大长公主求见,陛下是允还是不允?” 云硕冷声叱道:“大长公主是朕的姑母,还有什么允不允?你真是白活了。” “是!奴才该死。”吴缈赶紧的躬身请罪,然后又转头吩咐小太监:“还不赶紧的请大长公主来御花园?” “奴才这就去。”小太监应了一声一溜烟儿跑去传话儿。 云硕带着那么一点雀跃的心情,连走路的步伐也轻快起来。吴缈有些跟不上,只得一路小跑追随着皇帝陛下去了最近的竹云阁。 早竹云阁里当值的宫女见皇上来了,匆匆去准备茶水点心。吴缈又叫人拿坐垫,铺设靠枕等物,云硕却一言不发的坐在竹椅上默不作声的等。 然而当他看见随着小太监一路走来的大长公主只有一个人时,原本心里的那点雀跃顿时烟消云散,白皙阴冷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冰霜。 “参见陛下。”大长公主上前要跪拜请安。 云硕抬手淡淡的说道:“姑母免礼。” “谢陛下。”大长公主福了福身,起身后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人把抬上两只箱子放在地上。 “这个箱子里是宦女的画像,这个箱子里是她们的名帖八字以及评叙,都是本宫一一遴选出来的,请陛下有空了过一下目。” “姑母做主就好了,朕信得过你。” 大长公主忙笑道:“陛下这么说,本宫倍感荣幸。” “姑母,坐。”云硕指了指旁边的竹椅。 “谢陛下。”大长公主谢坐后,方去坐下。 “姑母进来可好?”云硕端起茶盏来,低头看着茶盏底部的暗花,却不喝。 “多谢陛下关爱,本宫还好。”大长公主笑了笑,接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又道,“承蒙陛下恩宠和信任,能为陛下做点事情也是本宫的荣幸。” “大表兄最近忙什么呢?朕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没什么,在家里闲着没事做。陛下若有差事需要他去做,尽管吩咐就是了。” “也没什么差事,其实朕也是闷了。”云硕淡淡的说道。 大长公主笑道:“这御花园虽然秋光正好,但却少了美人相伴,的确显得冷清了。” 云硕听了这话,缓缓地抬起眼睛来看着大长公主,目光平静如水,神色也平静如水,口气更加平静如水:“姑母说笑了。朕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呃。”大长公主登时有些没脸,但因对方是皇上,却又不能怎样,只得笑了笑,自嘲道:“是本宫多嘴了。” “姑母不要多心,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云硕依然神色平静,“朕就是想告诉姑母,朕不是那种没有女人就不能活的人。” “是,陛下心系朝政,励精图治。不过子嗣的事情关系到江山社稷,所以,陛下也不能考虑。” 云硕淡淡的笑了笑,笑意却不打眼底,仿若敷衍:“朕今年还不到十八岁,要生孩子的话,多少生不了?这么早你们就都着急了。唉!” 大长公主见皇上这样说,也觉得有了个台阶下,便笑道:“虽然孩子以后都能生,但还是早立贵子更好嘛。” “这么着急,倒像是朕活不久似的。”云硕淡淡的说道。 旁边的吴缈一听这话登时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长公主也这话给吓了一跳,忙起身劝道:“陛下可千万别这么说,陛下必将福寿长存,万岁万万岁的。” 云硕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们都干嘛啊?朕不过是随便抱怨几句,你们都这个样子?” 吴缈哭咧咧的说道:“陛下恕罪,奴才们胆子小,求您老人家可别再吓唬奴才了。” “滚起来。”云硕抬脚踢了踢吴缈的肩膀。 “谢陛下!”吴缈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慢慢的站了起来。 云硕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也坐吧,朕就是心里不痛快随便发个牢骚罢了。” “是。”大长公主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皇上这是故意的朝着自己使性子呢,怪自己没带韩芊进宫又碍于面子不好明说。 不过为了女儿的幸福,别说听皇上发几句牢骚冷嘲暗讽两句,就算是豁上性命大长公主也不怕的,于是她收拾一下心情,继续说正事儿:“关于选美的事情,陛下有什么打算呢?” “朕没什么打算,姑母看着哪个好就把哪个选进来罢了。”云硕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这样太草率了吧?陛下也该顾忌一下那些大臣们的心思。毕竟陛下刚登基不久,这又是后宫第一次选美,怎么也要办的像模像样些。” “姑母看着办吧,需要什么尽管跟吴缈说。”云硕淡淡的应道。 吴缈忙躬身领命:“是,奴才一定全力配合大长公主,为陛下办好这差事。” 云硕听了这话,冷笑着瞥了吴缈一眼,吴缈只觉得脊背生凉,菊花一紧。 大长公主看事情已经敲定,便没心思再多耽搁了——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一把年纪了在这里看人脸色,心里多少也是不痛快的,而且这个人还对自己的女儿垂涎欲滴,她也就是碍于他是个皇上所以才忍了。于是款款起身告辞。 云硕也不想多留这位从中作梗的姑母,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姑母慢走。” 一直旁观的吴缈这会儿总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原来陛下并不愿意选美?!这可怎么办呢,自己还应了这差事!若办不好,大臣和大长公主肯定有话说,若是办好了,怕是要把万岁爷给得罪了! 作为一个太监,一个没了根儿的人,吴缈深深地知道皇上就是自己的命根子,没了皇上的宠信他连地沟里的一只老鼠都不如,于是忙上前笑道:“陛下,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跟着别人起哄了。” “嗯?”云硕转头看着吴缈那双滴溜儿转的小眼睛,冷笑道,“朕看你不是知错了,你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奴才该死。”吴缈立刻又跪了。 …… 韩芊这几天一直在憋坏水儿。这是她长这么大都没干过的事情——一般来讲那些小事儿她当场就把坏水儿给放了,完全不需要积攒。 但这次不行,这次是皇上选美的大事儿,还是她母亲大人亲手操办的,她想发坏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这两年她也大了些,做事总要想想后果。 云豹喵喵围着主人转了两圈儿发现主人不理它,便索性挨着她趴在地毯上睡觉。这畜牲也好像赌气似的,挨着韩芊趴的时候故意转了个身,把屁股撅到了韩芊的脑袋这边。 韩芊被它的大尾巴扫到了脸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它的尾巴低声叱道:“喵喵别闹!” 喵喵的尾巴挣了挣,从韩芊的手里挣出来便老实了,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睡。 韩芊却欠起身来看着这只足以驮着自己到处跑的云豹,心想要不等选美那天起骑着小云豹冲进那群美人儿堆里,把她们吓个半死,屁滚尿流从皇宫里逃出去? 不行,那样的话,母亲不仅会揍自己一顿,肯定还会叫人把喵喵给关进笼子里一辈子不放出来。 不能害了喵喵。韩芊掉了个方向跟喵喵并头躺好,伸手戳了戳喵喵的脑袋。云豹的耳朵扑棱了一下,眼睛都没睁,继续睡。 “我该怎么办呢,喵喵?”韩芊伸手搂住云豹的脖子,低声叹息。 云豹被主人搂的不舒服,睁开眼睛瞄了主人一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主人的小脸。 “咯咯——”韩芊笑着躲开,又骂道,“弄人家一脸的口水,讨厌!” 苹果儿进门来看着地毯上跟云豹滚成团的韩芊,无奈的笑道:“小郡主别闹了!卫家大姑娘来看您了。” “曦月来了?人呢?”韩芊立刻放开云豹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姨妈在家里玩儿什么呢?亏了你也闷得住,这么久不出门。”卫曦月一边笑一边进门,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还拎着个紫色的锦盒。 “哎呀,这是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了?”韩芊笑眯眯的问。 “前儿我生日,小姨妈也不来给我祝贺。”卫曦月说着,转身从丫鬟的手里拿过锦盒送到韩芊面前,“这是我的寿饼,今儿特地给小姨妈送来尝尝,免得将来你说我有好吃的没给您留着。” 韩芊笑嘻嘻的接过盒子来,一边打开一遍笑道:“哎呀,怪我怪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寿礼回头补上,我先尝尝这寿饼。” 卫曦月笑着接过苹果儿递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方问:“怎么小姨妈忽然转了性,竟然不喜欢出去玩儿了?” “可别提了!”韩芊咬了一口寿饼,连胜赞好吃,又叹道:“我正犯愁呢,刚好你来了,咱们好好商议个对策。” ------题外话------ 亲爱滴们!新的一个月开始了! 新月新气象,继续要月票! 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私会勾搭 卫曦月惊讶的问:“你还会犯愁?一般不是别人为你犯愁么?” “这话说的。”韩芊把吃了一半的寿饼丢开,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正经说的:“我是真的遇到难事儿了,想来想去也没个人商量,刚好你来了,得帮我好好地想想。” 卫曦月难得见韩芊如此正经模样,因收了玩笑之色问:“到底是何事?” 韩芊转头看了一眼苹果儿以及卫曦月的奶娘丫鬟等人,吩咐道:“你们跟了来也累了,这里不用服侍,你们只管下去喝茶吧。” 众人只得褔身退下。苹果儿心里有些不放心,但细想想两个小姑娘也弄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只临走时又检查了一下茶水,便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人,韩芊便把自己的烦恼跟卫曦月叨叨了一遍。卫曦月听完之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问:“小姨妈,你这玩笑也开的太大了吧?” 韩芊任性的哼道:“我不管,我不就是不想看那些人去皇帝哥哥身边。” “你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只怕陛下会发火哦。”卫曦月好心的提醒。 “他发火就发火喽,又能怎么样?还能把我拉出去砍头啊?”韩芊哼道。 卫曦月摇头笑道:“那到不至于。” “所以你帮不帮我?”韩芊又问。 “我就是很纳闷,你为什么对陛下选美这事儿这么反感啊?陛下今年不选,明年也会选啊,自古以来那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卫曦月说到这里,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事情不对头,于是拉了韩芊的手问,“——不对,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小姨妈?!”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高兴。娘亲不让我去骑马了,也不让我去国医馆,都是因为这事儿!还说那些画册上的姑娘们才是真的贤良淑德,我不服。”韩芊愤愤的。 “嗯,其实我也不服。”卫曦月笑道,“若论长得美,这满京城的人都比不上你小姨妈你。那些人也配,哼。” “不许拿我说话!”韩芊瞪着卫曦月。 “人家这说的可是实话!只不过,这‘贤良淑德’四个字么……小姨妈你的确还差了那么一点。”卫曦月说着,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眼睛里都是坏笑。 “嗯?!”韩芊立刻瞪眼,呵呵手准备下手挠痒。 “好好好——你最好了,你最最好了!是我说错了,不要挠我……”卫曦月忙笑着求饶。 韩芊心里有事便没心情跟卫曦月闹下去,遂放开她,催促道:“赶紧的!帮我想个办法。” “办法么,也不是没有,只是有点麻烦。”卫曦月笑道。 韩芊的眼睛立刻亮了:“说说,看有什么麻烦。” “前几天我听哥哥说今年的鼠疫特别厉害,太医署要研制一种专门对付老鼠的药。你说……”卫曦月没说完就开始坏笑,然后趴在韩芊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最后说不下去,自己笑翻了。 “对啊!”韩芊立刻拍手称赞,欢呼道,“这个好!这个太好了!” 两个人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一边说一边笑,直到后来奶妈进来催两个人去大长公主跟前用饭才不说了。 不过,等到了晚间卫曦月走了之后,韩芊才想起一个最大的难题——皇宫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东西都弄的进去的。这可怎么办呢?! “唉!真是的!”韩芊烦躁的把凑过来的云豹推开。 “小祖宗又怎么了?”奶娘端着洗脚水进来给韩芊洗脚。 “没啥。”韩芊现在也不敢跟奶娘什么话都说了。 奶娘把洗脚盆放在脚踏上,然后跪在旁边的垫子上,叹道:“洗脚睡觉了,眼看都三更天了。” “三更天了?娘亲睡了吗?” “大长公主刚睡下,您就别过去吵了,早些睡吧,您明儿一早不是还跟大爷一起去码头接三爷和卫姑娘吗?”奶娘提醒道。 “是哦!”韩芊忙点头,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韩建示和卫恬恬同卫凌沣三个人跑去西南大半年的光景,如今终于回来了,韩家卫家两家人提了大半年的心也终于放下。 三哥和甜甜姐可是韩芊最喜欢亲近的两个人,他们回来给韩芊带来的高兴足以压下她对皇上选美的烦恼,为了去码头接他们,韩芊一晚上都没睡好,天不亮就爬起来洗漱更衣,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前面的一切乖巧都只是为了后面这一句:“娘亲,我跟大哥什么时候去码头?” “你大哥还没过来呢,你忙个什么劲儿。”大长公主好笑的叹道。 “人家想三哥了嘛。”韩芊开心的爬上大长公主的怀里,“娘亲,等三哥回来,我可以跟着三哥出去玩儿了吧?” 大长公主笑着哼道:“你盼着你三哥回来是想跑出去野?” 韩芊扁了扁嘴巴:“您不是说,不能离开哥哥们自己跑出去嘛。大哥二哥都有公差,没时间陪我。我在家里闷得身上都长毛啦!” 大长公主好笑的摸了摸韩芊的脸,问:“毛呢?长哪儿了?给我看看。” “娘亲——”韩芊叫着钻进大长公主的怀里扭来扭去。 大长公主笑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好啦!我这刚梳好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这么大了也没个大孩子的样儿,就知道调皮!” 母女二人说笑间,韩建元和韩建示兄弟二人进来请早安,母子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的工夫,忠毅候早晨练剑也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过早饭,韩建元便带着韩芊以及十来辆马车往京东码头去接船。至于为何要准备这么多马车?自然是因为韩建示来的书信里说了,带了很多土特产给家里人,一定要多准备几辆车来拉。这自然也是韩芊一大早起来心急火燎赶去码头接船的原因之一(三哥说了,带了很多好吃的来呢)。 卫凌沣因为先帝去世的缘故已经提前回来了,所以这次韩建元兄妹接的只是韩建示和卫恬恬。 一大早,宁侯府的马车也出城门往东郊码头去,两家一前一后刚好遇到了一起,于是车队更加壮观。 …… 云硕在早朝上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回来,迎头遇见千寻,便没好气的问:“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哪里又有洪灾旱灾了不成?” “陛下,属下得到消息,一大早,忠毅侯府和宁侯府就有马车出京,说是韩家三爷和宁侯府二姑娘回来了。他们要去接船。”千寻忙小声回道。 云硕一记冷眼飞刀丢过去,骂道:“这种屁事儿跟朕有什么关系?” “可是,小郡主也出城了。”千寻顶着冷眼飞刀补充了一句。 “……”云硕立刻愣住。 千寻偷偷地看着他家主子的脸色,觉得陛下思考的差不多了,方低声问:“陛下,属下要不要去准备一下?” “去吧。”云硕看千寻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点。 千寻立刻兴奋的应了一声转身下去。 …… 宁侯府来接卫恬恬的是长子卫凌浩。卫凌浩的妻子是韩芮,算起来他跟韩建元算是正经的舅子姐夫。两个人又都是武将,比较有共同的话题,所以两家的马车停在码头旁边后,这俩人便凑到一起聊了起来,谁也没在意躲在马车里的韩芊。 韩芊一个人闷在马车里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看看外边的日头,不耐烦的问:“怎么还没来?” 苹果儿忙递上一盏小郡主自己配制的核桃露,劝道:“估计快了,小郡主再耐心等等。” 韩芊接过来喝了两口,皱眉道:“不够冰,不好喝了。” “天凉了,大长公主说不能喝太冰的东西。”苹果儿忙解释。 “算了,我出去走走。”韩芊说着,便要下车。 “郡主慢点。”苹果儿忙放下手里的核桃露转身跟了出去。 大云帝都东郊码头是比帝都城闹市街还繁华啊的所在。 一条云天河连接南北,大云景隆皇帝初年便开放了海路,大云朝与海外各国通商,东陵,海宁,福州等西南沿海大城每天都有海外商人云集,海外舶来品到了本地商人的手里又装船北上,一路运到帝都城给那些达官贵族。于是云天河沿河三十几个大码头便一个比一个繁华,而帝都城的东郊码头是最繁华的所在。 韩芊下了马车,便往人群里扎,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顺便带回去。苹果儿以及奶娘还有长公主府的四个护卫赶紧跟上来贴身保护,生怕小主子有什么意外。 码头上搬运工多,各色小吃摊子也多。正值秋高气爽的时候,很多鱼虾蟹类都肥嫩多籽,正是好吃的时候。韩芊循着香味一路奔了一家小吃摊,指着那一串串烤螃蟹说道:“这个给我来一大盘。” “好咧!”小贩看了一眼这粉团玉琢的小姑娘,忙从脖子里拉了手巾过去把木板凳擦了又擦,笑问,“这位小贵客能吃辣吗?” “要一点点。”韩芊说道。 “好咧!您先请坐。”小贩答应着转身去烤炉上翻蟹子。 韩芊坐下来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然后目光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那个坐在茶摊上喝茶的人怎么买就那么眼熟呢?怎么就那么像是皇帝哥哥呢?! 恰好那人也刚考看过来,对着韩芊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身后的人群。 韩芊立刻明白了——那人的确是皇帝哥哥,他是叫自己悄悄地往那边去找他。 “我要尿尿。”韩芊对旁边的苹果儿说道。 苹果儿这下可犯了愁,忙道:“那咱们得回马车上去啊!” “不去,你跟我去那边。”韩芊指了指人群后面的那篇货箱子,又对四个护卫说道:“你们在这里等。” “这怕是不行。”护卫忙摇头。 “怎么不行?!难道你们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韩芊生气的喝道。 “……”护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的螃蟹!不许偷吃!”韩芊说着起身就往那边走,苹果儿赶紧的抱着小包袱跟了上去。 人群之后是一片堆积如山的木箱子,是码头上囤积的货物。 韩芊转进里面去便左右寻找,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把她给吓了一跳,刚要惊呼,便被捂住了嘴巴。 “不许叫啊,把你大哥他们叫来,咱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云硕的手指按在韩芊的唇上。 韩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云硕才把手放开。 “哼!”韩芊立刻推了云硕一把,背过身去不理他。 “怎么啦?”云硕伸手把她转过来,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地拂过,一点力气也不敢用,仿佛在轻拂一件绝世珍宝。 韩芊狠狠地剜了云硕一眼,转过头去说道:“听说你要广纳后妃了?怎么还有功夫跑来找我?” “我也是没办法呀。”云硕苦恼的叹道,“你母亲是我的姑母,也算是我的长辈呢!她要给我选妃,我怎么能拒绝呢?” “母亲说你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得听你的。”韩芊立刻反驳。 云硕默默地咬了咬牙,心想大长公主可真是教女有方。 “所以如果不是你想要纳妃,谁又能强迫你呀!”韩芊看云硕沉默,便觉得是默认了,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唉!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呀。”云硕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在一只木箱子上,忧郁的望着天空。 “我不信。”韩芊冷哼道。 “之前没当皇帝的时候总想着,等我登基当了皇帝就好了,一切事情都好办了。”云硕无奈的叹道,“可如今真的登基当了皇帝,才发现当皇帝最不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随心所欲。没走一步,没动一下,就有那么多眼睛盯着——那些大臣们的折子会像雪片一样飞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韩芊本来是生气的,但听云硕这么无奈又可怜的语气,心里边软了,转身靠在他身边,低声问:“真的吗?” “真的。”云硕伸手把小丫头抱起来放在腿上,“所以,做皇帝不是你想的那样逍遥自在的。否则,我也不会想见你一面都那么难。” “很难吗?”韩芊不解的问。 “是啊,姑母进宫不带着你,而我现在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宫。就像是今日,我也是在千寻和千夜的掩护下偷偷跑出来的,还不敢让你大哥他们看见。否则,他们又要兴师动众的把我送回去,那些老臣还会跪在乾元殿外边上折子,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类的圣贤之谈。” 韩芊虽然听不懂云硕说的这些,但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挺郁闷的,于是也不再生气了,只扁着嘴巴哼道:“那你纳了后妃以后还跟我玩儿吗?” “其实我不想要什么妃子的。”云硕低声说道。 “真的吗?”韩芊立刻抬起头来兴奋的看着云硕,明亮的眼睛忽而黯然失神,低声叹道,“那些美人的画像你都看了吧?她们真的都很美呢。而且,又都是贤良淑德的……”一个一个的都比我强多了。韩芊慢慢的低下了脑袋。 “是吗?”云硕看着小丫头这般落寞的酸溜溜的样子,心里居然可耻的高兴着。 “怎么你没看见啊?”韩芊反问。 “没看。”云硕摇了摇头,看小丫头不信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对那些姑娘都没兴趣,她们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相干?她们愿意进宫,不过因为我是皇帝罢了。如果这会儿坐在龙椅上的是别人,她们也一样会想进宫,挤得头破血流。” “是这样的吗?”韩芊疑惑的问。 “你不信,回头可以问问你娘亲或者你哥哥。” “嗯。”韩芊点头,这个是一定能要弄清楚的事情,这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云硕看着怀里的小丫头,一时间心里倍感满足,因问:“你这些日子在家玩儿什么呢?那日你母亲进宫,你怎么没跟着?” 韩芊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我在做一件大事!” “哦?”云硕看着她那样子,便忍不住笑,“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这件大事有关于你的!” “还有关于我的?那得我得好好听听,说吧。” 韩芊看了看周围,伸出小胳膊搂住云硕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云硕一个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笑,居然笑出了眼泪。 不远处扣着苹果儿守护的千寻听见笑声忍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韩郡主真是与众不同啊!以后一定要抱紧郡主的大腿,就算得罪陛下也不能得罪郡主。 “怎么样啊?!你别笑了。”韩芊不满的推了云硕一把。 “很好!”云硕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这个忙我帮了。” “怎么帮?”韩芊追问。 “我会让千寻去找你,到时候你把东西搞到之后交给他,他会放在合适的位置。然后听你号令,你说什么时候放出来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真哒?!”韩芊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水光,宛如最纯净的黑宝石。 ------题外话------ 亲爱滴们,昨天儿童节啊!忘了祝小朋友们节日快乐了!罪过罪过啊! 那啥,大家昨天都尿床了吗? 没尿的今晚别忘了补上啊! 还有月票,没给的今天也补上! 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死缠烂打 云硕看着这张梦里都想念的俏脸,开心的笑着点头:“真的。” “一言为定哦!”韩芊伸出小手指。 云硕的目光从韩芊如玉般的脸颊上下滑落在她的手指上,她的小手胖胖的还带着婴儿特有的肥嫩,细腻的肌肤宛如稀世白瓷,小手指微微勾着,宛如刚刚吐蕊的兰花瓣儿,仿佛轻轻一嘘,她就化了。 “拉钩啊!”韩芊看着云硕愣愣的,不耐烦的催促。 云硕默默的从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禽兽”,嘴上却微微的笑了:“不知道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天真的韩芊完全没想到这根本是个不公平的要求,她努力做这一切好像只是为了自己而云硕也真的是帮她的忙,于是认真的问:“你想要怎么感谢?” 云硕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韩芊立刻会意,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点的那里。 一时间,漫天烟花绚烂,遍地碧草如茵,一呼一吸之间便是天长地久。 “可以了吗?”韩芊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张好看到没天理的脸,心想好可惜,这不是我的亲哥哥。如果是亲哥哥,我可以每天都跟他在一起了……可怜的小丫头此时还不知道,如果是亲哥哥,还真的没办法每天都在一起。 云硕伸出手指勾住韩芊的小手指,心里默默的叹道:我这辈子是不会放手了! 韩芊刚想要说什么,便觉得腰上一紧,自己被云硕搂进怀里,因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大哥的人来了。”云硕低头用脸颊贴了贴韩芊的脸,无奈的说道:“我先走了,记得咱们的说好的。” “嗯。”韩芊被云硕放在地上,看着他匆匆离去,喃喃的说道:“怎么跟做贼似的?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嘛。” “小郡主!”苹果儿急匆匆的跑过来把韩芊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担心的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就皇帝哥哥跟我说了几句话……呃!这事儿不许乱说哦!”韩芊忽然想起自己跟云硕的约定,忙叮嘱苹果儿,“你如果告诉大哥,我就说是你引着我来的。” 苹果儿吓得连连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奴婢不会乱说,小郡主放心。” 话音刚落,韩建元的贴身护卫便寻了过来,看见苹果儿和小郡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且苹果儿正在给小郡主整理衣裳的时候,几个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韩芊绷起连掩饰着自己心里的紧张。 “回郡主,三爷的船靠岸了,大爷找不到小郡主很是着急。小郡主若是没什么事儿了,就跟属下们快些回去吧。” “三哥到了?太好了!”韩芊立刻欢呼着往回跑。 “郡主慢点!”苹果儿忙上前拉住,“这里太乱了,小心摔倒了!” 韩芊哪里按捺的住,她已经大半年没见着她最喜欢的三哥了,这会儿恨不得立刻就扑到他的怀里揉搓一顿。 她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干了。 韩建示一下船就被扑来的肉团子给撞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顺势把胖丫头拎起来抱在怀里,哈哈笑道:“芊儿又胖了啊!这么沉了,三哥快抱不动喽!” “三哥,三哥三哥……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呜呜……”韩芊说到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抱着韩建示的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嗳——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韩建示被宝贝妹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忙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别哭别哭,大姑娘啦,再哭鼻子就不好看咯!” 旁边的韩建元被妹妹如此胡闹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的,忙劝道:“行了,瞧你们两个这样子成何体统,你赶紧的抱她去马车上吧。” “知道了。”韩建示倒是不觉得兄妹俩在船头抱头痛哭有啥不好的,小丫头还小嘛,这么长时间没见自己,一下子见到了肯定高兴坏了。女孩子家高兴也哭伤心也哭,很正常的。 不过,想归想,韩建示还是抱着韩芊大步流星的下船,朝着卫凌浩点头打过招呼,便钻进了韩芊的大马车。 韩芊哭过之后也有些害羞,毕竟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于是低着头靠在车壁上不说话。韩建示接过苹果儿递来的茶喝了两口后放下,方笑问:“怎么了?这会儿又变哑巴了?” “没有。”韩芊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因问:“恬恬姐姐呢?怎么没见她?” 韩建示笑着打趣道:“真难得,你还能想到恬恬姐姐,我以为你这一哭,就把恬恬姐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我去找恬恬姐姐。”韩芊忙起身往外去。 “别去了。”韩建示一把拉住妹妹的手,笑道:“你没看人家的哥哥也来了?人家兄妹也有许多话说呢,你就不要去打扰了。来,趁这会儿没人,跟三哥说说这大半年你都做什么了?” “我做的事儿可多了!我一直在国医馆跟着夫人学养生啊!还有,我学会了骑马……”韩芊开始巴拉巴拉的把这大半年的事情一一说给韩建示听。 韩建示一开始还笑,但听到后来渐渐地笑不出来了——宝贝妹妹的嘴里,‘皇帝哥哥’这四个字出现的太频繁了!几乎每件事情都跟皇帝哥哥有关,皇帝居然还为了她跟木兰大将军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对太傅陆机发火?! 这什么状况啊?韩建示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三哥三哥,你别只问我啊,你说说你!我都闷死啦!”韩芊缠着韩建示问,“下次你出去玩一定要带上我!” “好,好,你懂事些,下次出去玩一定带你。”韩建示哪有心思跟韩芊讲自己的事情,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皇帝陛下看他宝贝妹妹那种深不可测的眼神。 半船的东西都交给家人去搬运,韩建元留了管家盯着,自己则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去见母亲。 卫凌浩那边也是一样,早早的带着妹妹上车回去。 两家的马车在大街上分开的时候韩芊先开车窗帘子把圆脑袋钻出去朝着卫恬恬喊了一声:“姐姐,明儿我去看你哈!” 卫恬恬隔着车窗轻纱笑着点头,又朝着韩芊摆手:“赶紧的回去,小心撞了脑袋。” “知道啦!”韩芊答应了一声还不动,只敲着脑袋朝着卫恬恬笑着挥手,刚好马车一晃,她的脑袋果然在窗边上碰了一下,遂忙用手捂着脑袋呲牙咧嘴。 “你这孩子!”卫恬恬眼睁睁看着她碰头却没办法,只有皱眉叹息。 韩建示忙把韩芊拉回去自己的检查,在她的脑袋上摸来摸去,弄乱了精致的发辫。 韩建元则先开车帘子训斥车夫:“怎么不好生牵着马!” “好啦好啦,没事儿啦,不疼啦!”韩芊忙道。 “好了,赶紧的回府吧,母亲还等呢。”韩建元说道。 车夫扬起马鞭驱车跟宁侯府的马车分开转进长公主街,没多会儿的工夫便停在了大门口。 韩建示下车后疾步入内去给长公主请安,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早就笑着跑着报进去。 小儿子素来是最招父母疼爱的,在长公主眼里除了女儿便是这个儿子,何况韩建示性子开朗随和,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这位三爷。所以三爷回府,长公主府里上上下下都一片欢腾。 韩建示一路小跑至长公主跟前,噗通跪倒,叩头:“不孝子给母亲请安。” 长公主低头看着小儿子,一边笑着一边红了眼圈儿,伸出双手去拉他:“起来吧,书信里不是说一早就到吗?怎么竟等到了这个时候?” “让母亲担心了。昨晚在桃花坝上遇到了一股流亡的难民,里面有个女人要生孩子,差点没命。恬恬叫身边的人过去帮忙,耽误了半夜的工夫。” “还遇到这些事情!”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又问,“那事情怎么样?” 韩建示忙道:“母亲放心,卫家的人出手,那母女的性命自然是无碍的。” “这就好!要不说医学世家的人功德无量呢!”大长公主叹道。 管家娘子进来回道:“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派出去的人也回来说,侯爷这就回来。请大长公主示下,是否准备开宴?” 大长公主摸着韩建示的脸,说道:“你先回房去沐浴更衣,你父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韩建示忙应承着,又躬身行礼告退。 国丧期间,大长公主府也不能逾矩,所谓的家宴不过是一顿丰盛的饭菜摆在自家的花园里,管弦声乐歌舞之类的一律全都没有,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封氏只叫人准备了几副行酒令的令牌。 另外,听说韩建示回来,韩建辰韩建午两兄弟也过来凑热闹,另外还叫上了勇毅候府的两兄弟。 一时间韩建七兄弟凑齐,大家你一杯我一杯的向最小的兄弟敬酒,端得是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说笑之间,韩建示看着封氏挺着个肚子来回的忙活,再看大哥韩建元的脸色,心里便觉得不是个滋味。但大家为他接风洗尘,他也不好太败兴,只见着路上的趣闻说了些引得大家笑了半日。 午后,大长公主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沉,便扶着丫鬟的手回去午睡,封氏有身孕的人更无法太操劳也随着大长公主一起退了,席间便只剩下了韩家兄弟几个。 哥儿几个都有了酒意,说话也便少了几分顾忌。 “老三,哥敬你一杯。”韩建辰举杯朝着韩建元。 韩建元笑了笑,举杯跟韩建辰碰了一下,痛快的干了。 “按说,你也是当爹的人了,你的私事当哥的也不好问你,不过,这事儿哥哥还真是记挂着,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韩建辰借着几分酒意,拍了拍韩建辰的肩膀,问。 韩建辰说的自然是周氏的事情。自从当日安逸候拿剑压着韩钧的脖子胁迫韩家兄弟撤兵之后,韩家就同周家势同水火,连勇毅候府的哥俩每日也只是去母亲房里请个安就走,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跟二太太讲了。 而韩建元如今的境况也正是兄弟几个最担心的。 主要是因为他还年轻,韩钧还小,周氏成了那个样子……男人嘛,在外边怎么拼都行,拼了命都不要紧,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吗?像韩建元这样的,的确是令人担忧。 “谢大哥关心。”韩建元在兄弟们面前也不用打肿了脸充胖子,只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建午是个直性子,最受不了这个,因拍桌子嚷道:“为什么大长公主不让你休了她!” 韩建元摆摆手,没说话。 “二哥。”韩建示拿了酒壶给几位哥哥倒满了酒,叹道:“这事儿的确急不得,还是慢慢来吧。” “老七你当时不在,你不知道……”韩建午气得双眼泛起了血丝。 “老二。”韩建辰看了韩建午一眼,叹道:“这事儿大长公主自有道理。我们且等等看吧。” 韩建午沉沉的叹了口气,抬手u拿起酒杯把整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来,我再敬几位哥哥们一杯,感谢大家拨冗过来给小弟接风,小弟先干为敬。”韩建示说着,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干!”韩建辰也举杯,“都干了!今儿哥儿几个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借着小七这事儿,咱们一醉方休!” 老大发话,兄弟几个没人敢反对,纷纷举杯,各自把杯中酒喝干。 韩家一门武将,个个儿都是好酒量。这兄弟七个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又说的痛快,一时间不觉,天色便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 大家也都喝的差不多了,韩建示便叫了小厮来把几个哥哥一一搀扶送去客房休息。 韩建示虽然是被接风的那个,实际上他喝的最少,这会儿是兄弟七个里唯一清醒的人,原本他是想留着点理智跟自家大哥韩建元聊聊的,却一不小心让韩建元喝了个晕晕乎乎,这会儿早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唉!”韩建示叹了口气,看着家人把韩建元扶去榻上躺好,摇了摇头转身去见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房里正准备摆晚饭,见他来了,大长公主忙招手道:“过来再陪我喝点粥,你们哥儿几个还真是能闹腾,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散。” 韩建示笑着挨着大长公主坐下,揉了揉发晕的脑门,叹道:“母亲见谅,儿子这会儿可真是什么都喝不进去了。” “醒酒汤呢?喝了没有。”大长公主说着,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门。 韩芊从外边进来,见状忙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上去:“哥哥!这个是醒酒的,给你含着。” 韩建示接过盒子来打开,见里面是几颗碧绿的药丸,便捏了一颗含在嘴里,只觉得一阵清凉酸甜直上脑门,因问:“你哪里来的?” 大长公主无奈的笑道:“自然是国医馆里带回来的。这丫头跟着宁侯夫人半年的光景,养生膳食学得不怎么样,倒是顺了不少丸药回来,见谁都给,跟管仙丹的小童一样。” “别说,这丸药还真是好用。我这一会儿的工夫,头晕好了许多。”韩建示笑道。 “那当然,这是夫人最新配置的解酒药呢,我费了好些精神才要到了这一点。”韩建得意的说道。 “嗬!这么说我还得好好地谢谢你。”韩建示伸手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儿,“说吧,想要什么,三哥想办法也给你弄来。” “哥哥说话算数的?”韩芊反问。 “这话问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韩建示哼道。 “是呀,哥哥没骗过我,所以这回也是真的咯?” “当然。想要什么直接说。” “那得等我晚上好好想想,想好了明儿告诉你。” “行,可劲儿的想。” 兄妹两个说话儿的工夫,丫鬟们把饭菜一一摆上来,韩建示拿了汤勺给大长公主盛了一碗海带乌鸡汤。此时此刻,他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宝贝妹妹跟他要的东西会让他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晨曦里,韩建示看着他妹妹俊俏无邪的小脸,瞪大了眼睛。 “我要老鼠啊!要很多很多老鼠。”韩芊认真的说道。 “你要那东西作甚?!”韩建示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韩芊看她三哥有反悔的苗头,立刻跺脚:“自然是有用啦!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没想说话不算数,可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很多很多老鼠做什么吧?” “我不告诉你。”韩芊撅起小嘴。 韩建示摊了摊双手:“不告诉我,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你骗我!”韩芊立刻变了脸色,一边哭一边吼,“你说话不算话!我不理你了!” “唉——”韩建示看着转身跑走的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半年多没见,这丫头的脾气暴涨了这么多?都谁给惯出来的?” 韩芊哭着跑去大长公主那里告状,说三哥答应她的事情不去办。 大长公主被她揉搓的不行,便不耐烦的对韩建示说道:“你既然答应了她,就说到做到嘛!你看她哭的,眼睛都成了桃儿了。” 韩建示无奈的应道:“好啦好啦!我什么时候说不去办了?我回头就去办!”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为了年会期间不断更,只好这样啦! 嗯,么么哒! 月票还是要的! 要月票是每天必须的节目呀! 大家别嫌唠叨就视而不见哦! 不然大珠会去你家门口蹲着画圈儿的!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闯祸了! 韩建示被母亲数落了一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一干手下奴才开始搜集老鼠。韩芊又缠着他撒娇耍痴一再要求这事儿必须保密,谁都不能讲。家里的人更不能知道。韩建示心里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妥,但他很自信的以为反正那些老鼠捉来也是自己控制着,绝不会让韩芊去碰甚至看都不给她看一眼,给不给家里人说也就无所谓了,权当为民除害吧! 于是,忠毅侯府三爷专门找了帝都城里的叫花子们散出去一条消息:一文钱买一只老鼠,必须是活的,多多益善,上不封顶。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帝都城的叫花子们甚至贫苦百姓们全都出动了——一只老鼠可以卖一文钱,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好事儿啊!捉,必须活捉!要把帝都城的老鼠全都捉干净给这位不知姓名的爷送去。 韩建示把这事儿托付给了自己最信任的随从也是他的奶兄李成业,李成业的娘是韩家的家生奴,后来给韩建示做奶妈子,李成业小时候是韩建示的陪读,争气知道上进,韩建示也看重他,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专门处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李成业完全不知道主子爷要这么多的老鼠做什么,但还是认认真真的把一文钱一只收来的老鼠装进笼子里每日用粮食喂着。 不过十来天的工夫,李成业就收了几千只老鼠,眼看着笼子都没得用了,他只好去找三爷请示:“爷,奴才已经收了六千多只老鼠了,您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奴才还得去弄些笼子来。而且那些竹笼子还不能用,那些老鼠一晚上就啃坏了!” 韩建示非常犯愁的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再收了,差不多够了。你等我晚上给你消息。” “那成,您可快点,不然那六千多只老鼠若是跑出来,可是不小的祸害。”李成业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韩建示连连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晚,不及韩建示去问韩芊,千寻便找上了韩建示。 “三爷,小郡主的那些东西请您交给我。”千寻开门见山的说。 韩建示审视着千寻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芊芊让我给她弄了什么东西?” “属下不知道。是万岁爷让属下来找您的,说是小郡主给万岁爷准备了一份礼物,让属下今晚来取。” “礼……礼物?!”韩建示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几千只耗子送去皇宫给陛下做礼物?! “三爷,准备好吗?陛下还等着呢。” “准……准备好了。” “那属下什么时候可以去拿?” “恐怕……不是那么好拿。”韩建示稳了稳情绪,劝道:“因为太多了。” “没关系,属下带了人来。”千寻说着,朝着黑暗里一挥手,树影之中便闪出上百人。 韩建示忍不住默默地唏嘘——忠勇侯府的防护是何等用心他自然清楚,可这上百人神出鬼没竟然在忠勇侯府的防护中来去自由,皇帝陛下的暗卫势力真是不容小觑。 也因为这个,韩建示心里涌起一点恶趣味——你在我们府里来去自由,那三爷我就成全你们一下好了——六千只耗子进宫去,至于会引起什么麻烦,你们自己去解决可怪不得三爷我。 于是,韩建示吩咐李成业把装老鼠的笼子全部用黑绒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交给了千寻带来的那些暗卫们。 东西送走之后,韩建示又有点隐隐的不安——韩芊这丫头到底是搞什么鬼?如果真的把皇上给惹恼了,可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承担的起的。可转念又想:算了,反正东西是皇上自己上门来取的,就算是出了事儿,皇上也有失察之过。 第二日一早,大长公主天不亮就起身,正经大妆之后换上大长公主的朝服带着韩芊进宫。 本来她是不想带韩芊的,觉得让皇上见着女儿怕又生出事端来,但韩芊却说她要认真见识一下那些名门淑媛,要跟人家多学学该怎么样做淑女名媛。 大长公主想如果让皇上看见韩芊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或许更好,也让他知道一下韩芊心里没有他,让他早点死心。于是,兴奋的韩芊便跟着大长公主一大早进宫去为皇上选美了。 按照惯例,被选中的姑娘都是在天不亮就进宫候着,大长公主进宫后在灵秀宫接受被选中的一百二十名美人的叩拜并等候皇上散朝后过来亲自选美。 因为知道今日是选美的日子,朝中的大臣们也十分知趣,一个个都没在朝会上出幺蛾子,早朝不过走了个过场便散了。云硕自然明白大臣们的心事,心里自然又添了一层不痛快。 从太极殿出来,看见千寻匆匆迎上来,遂眯起眼睛站住脚步。 “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千寻低声回道。 云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点头应道:“好。” 千夜又低声回道:“小郡主也来了,跟大长公主一起再灵秀宫呢。” “很好。”云硕眼里的笑意更深。 皇上驾临灵秀宫,灵秀宫院子里着宫装整齐侍立的美人们齐声呼“万岁万万岁”然后如风过花海一样整齐的跪地叩拜。 云硕看都没看那一片跪在地上的花朵儿,径自踩着青砖地面不如灵秀宫,一直走到跪拜在地上的大长公主跟前,弯腰,伸手,客气的说道:“姑母请起。” 大长公主谢恩后缓缓起身,又拱手回道:“陛下,一百二十名美人都在这里了,请陛下仔细筛选。” 云硕点了点头,却看着大长公主身后的韩芊,微笑道:“好些日子没看见妹妹了,妹妹好像又长高了些。” “是啊!我长高了一寸呢!”韩芊立刻说道。 大长公主立刻皱眉叱道:“没规矩,怎么跟皇上说话呢?” 韩芊立刻敛了笑容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去。 “无妨,朕就喜欢妹妹的率真,姑母不要苛责她。”云硕上前两步拉住韩芊的手坐在主位上,当着大长公主的面把韩芊搂进怀里。 大长公主的脸色立刻僵硬了几分,但又不能怎样,只从心里默默地发誓,以后再也不带女儿进宫。 “陛下,是否叫美人们一个一个的进来,表演一下才艺?”大长公主提议道。 “有这个必要吗?”云硕看着怀里的韩芊,问。 韩芊偷偷地看了一眼长公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芊芊以为你没必要?朕也这么认为。”云硕淡淡的笑了笑,抬头看大长公主,“姑母觉得哪个更好就留哪个吧。” “这怎么行呢,这些美人选来是陪伴皇上的又不是陪伴本宫的,只是本宫看着顺眼可不行。”大长公主淡淡的笑道,“陛下今日既然来了,还是挨个儿的看一看吧。” “说的是呀!”殿外一声轻笑,打断了钟灵殿内不尴不尬的气氛。 云硕神情一怔,眉头便皱了起来。殿门口光影一闪,密嫔和三公主嘉莹并肩走了进来,二人满脸堆笑的上前,对云硕叩拜行礼。 “起来吧。”云硕到底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密嫔脸色看,虽然他很早就想把这个女人千刀万剐了。 “谢陛下。”密太嫔和嘉莹一起起身,又朝着大长公主褔身行礼。 大长公主对这对母女没有半分好感,但自然也是顾着皇家的体面不能当场发作,只淡淡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韩芊靠在云硕的怀里看着嘉莹,大眼睛一转不便多了几分心思,悄悄抬手推开云硕拢着自己的手臂,低声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怎么了?”云硕低声问。 “有事。”韩芊推开云硕的手臂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又跟大长公主打了声招呼便往外边走去。苹果儿忙跟了出去。外边守着的千寻早就得到云硕的眼神示意,便立刻凑上来,低声问:“郡主,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 “东西呢?”韩芊低声问。 “都准备好了。在偏殿里,只需郡主一声吩咐便都放出去。”千寻低声应道。 “带我去看看。”韩芊说着,转身往旁边走,躲开了大长公主探寻的目光。 苹果儿看着韩芊跟着千寻往偏殿的方向走,忙追上去问:“郡主,您要去做什么?” “没什么,你若是不愿在这里等就只管跟着,不许多话。”韩芊说着,便快步往偏殿里跑。 苹果儿忙点了点头,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钟灵宫的偏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里面却放了一地被黑色丝绒布包裹着的笼子。韩芊慢慢的走到最近的那只笼子跟前,吩咐千寻:“打开给我看看。” 千寻抽出佩剑调开笼子上的黑绒布,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把韩芊身后的苹果儿给吓得尖叫一声往后跳了好几步。 “哈哈!”韩芊则开心的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啊!”苹果儿抓狂的问。 “嘘!”韩芊立刻把手指压在唇上,对着苹果儿瞪眼。 “……”苹果儿吓得赶紧的捂住了嘴巴,眼睛里依然满是恐惧的看着屋子里满满的数百只笼子。 韩芊捏着下巴看着笼子里窜来窜去的老鼠,问千寻:“我想弄几只给嘉莹公主玩玩儿,你说该以什么方式送给她好呢?” “最好是让她从正殿里出来,不然这些东西上蹿下跳的怕要吓着大长公主,那样的话,小郡主可不好交代。”千寻忙捡着最重要的提醒。 “有道理。”韩芊点头道,“可要怎么把她引出来呢?” “小郡主不用担心,你看看——”千寻笑着给韩芊使了个眼色,韩芊顺着千寻的目光看过去,见嘉莹正款款的走下台阶,往那群美人堆儿里走去,那故作轻盈的步态以及自以为袅娜的身姿,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被选中的美人。 “有那么一句话叫什么来着?”韩芊高兴地问。 “什么?”千寻完全跟不上小主子的这飞一般跳跃的思维。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韩芊打了个响指,笑道:“还等什么,放出去。” “现在就放?”千寻觉得时机还早点,再等一会儿可能密太嫔也该出来了。这娘俩实在可恶,一块儿整一下不是更好? “放!不等了。”韩芊耐心有限。 “是。”千寻早就得到皇上得指令,这事儿要听小郡主的。于是小郡主一声吩咐,千寻把手放在嘴里,发出两声老鼠叫的声音。 偏殿的角落里闪出几十个黑衣人,同时对面的偏殿的门也打开了。 苹果儿吓得捂着嘴巴往角落里一躲再躲恨不得爬到柱子上去。韩芊则兴奋不已只等着看外边的美人们被耗子给吓的抱头鼠窜的样子。 “小郡主,属下冒犯了。”千寻说着,伸手把韩芊抱在怀里抗在肩头。 “没事儿!快放——啊,你们谁照顾一下苹果儿!”韩芊看见苹果吓得脸色苍白一直往角落里缩的样子,忙挥手叫人。 另有一个护卫上前把早就吓傻了的苹果儿抄起来抗在肩上,其余众人便把笼子上的黑绒布撤去,把笼子迅速的打开,然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干枯的艾草给点了几束丢在了地上。 顷刻之间!数千只老鼠被烟熏得吱吱叫着如洪水般冲了出去。 院子里的一百二十个美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鼠群给包围了。因为她们一个个都熏了香带了花儿荷包里还放了香料或者干果零食,被饿了好几天的老鼠们循着香味更加兴奋,一个个往她们身上窜。 “啊啊——” “啊啊啊——” “救命啊——” …… 灵秀宫里,哀嚎四起,乱成一团。 那场面,让韩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大殿里早有心理准备的云硕都忍不住站起身来有一种想逃的冲动。至于大长公主以及密太嫔以及嬷嬷宫女们就更不用说了。 钟灵宫里惨绝人寰的哭号声很快惊动了皇宫里的护卫们。 护卫们纷纷而至,有人冲进大殿里把大长公主和皇上带走,有人负责把嬷嬷宫女们带走,一片慌乱之中就是没有人去管密太嫔以及跟那些美人混在一起的嘉莹,当然还有那些美人们。 闯祸了!韩芊被千寻抱着从钟灵宫的宫墙上跳出去的时候,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只想弄几只老鼠吓唬吓唬那些美人的,却没想到三哥办事儿太认真,居然搞了这么多的老鼠来!不知道皇宫往后这几年会不会鼠疫泛滥?宁侯夫人知道这事儿肯定会骂死我的…… 韩芊一路胡思乱想着被带去距离钟灵宫有三座宫殿的懿和宫。 皇上,大长公主等人已经先一步被救去了那里,看见她被安全的带过来,大长公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叹道:“这怎么回事儿啊?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老鼠!” “朕也不知道,或许是钟灵宫太久没有人住的缘故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皇宫,就算是二十年没人住那老鼠也不至于成灾啊!”大长公主完全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愤怒的看着云硕以及千夜千寻等人,最后目光落在韩芊的脸上,皱眉问:“芊芊,你知道缘故吗?是不是你搞的鬼?” 韩芊赶紧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长公主喝问。 云硕上前把韩芊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姑母,芊芊已经吓坏了,你就别再吓唬她了。” 大长公主烦躁的看看左右,忽然想起来钟灵宫里还有一百多个姑娘没出来,于是愤愤的骂那些护卫:“你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那些姑娘们都是朝廷重臣之女,若是有个好歹,这朝堂就要乱了!” 这话一落,云硕尚未怎么样,躲在他身后的韩芊却吓了一跳——是啊,这回可真是闯大祸了! “无妨。”云硕感觉到背后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猛地用力,忙伸手去拍了拍韩芊的后脑勺,又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放心,宫里的侍卫们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这救人也要分先后嘛,朕保证,不会出人命的。”说着,他又把韩芊从身后拉出来,低声安慰道:“别怕,没事儿的。不过是老鼠罢了,难道人还能让老鼠给吓死?” “……”大长公主生气的甩了一下长袖,转身坐在椅子上,不再看云硕一眼。 韩芊看着她娘亲这么生气的样子心里着实发虚,又回头看看一脸无辜不动声色的云硕,觉得皇帝哥哥真的好坏,都把娘亲给气的那样了还不说实话,于是放开他的手朝长公主走过去。 云硕不用猜也知道小丫头坚持不住了,于是忙一把拉住她,低声问:“芊芊,你饿不饿?要不要叫膳房准备点吃的送来给你和姑母压压惊?” 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也只来得及喝了一碗红枣粥吃了两个鹌鹑蛋,韩芊抬手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长公主打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钟灵宫里拿一百二十个姑娘若不能毫发无伤的出来,本宫就没脸吃饭了!” 韩芊扁了扁嘴巴,无奈的看了云硕一眼。 ------题外话------ 亲爱滴们,依然是要月票的时间! 请大家有了月票不要留着,以免过期作废,还是及时的砸过来吧!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纵容和利用 云硕招手叫过千夜:“你带小郡主去紫宸宫。” 千夜应了一声,朝着韩芊拱手:“小郡主,请。” 韩芊又看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觉得这事儿小丫头在旁边更不好说,便摆摆手让她跟千夜去。 没了女儿,大长公主便像是少了几分顾忌,她冷冷的看着皇上不说话,等皇上自己解释。她心里清楚地很,在皇宫之内,若没有皇上做后盾,谁想搞出这种事情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当然,大长公主心里更明白,皇上是不可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这主意的源头只怕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不过做人父母的都是这样,如果自己的孩子和别人一起干坏事,那么主谋一定是别人而不是自家的孩子。更何况,自家的孩子真的是孩子,而这个别人确实深谋远虑老谋深算的一国之君。 所以大长公主这会儿已经把所有的责任都叠加在了云硕的头上,对于自己的女儿——她则认为肯定是受了云硕的蛊惑,应该也是受害者。 心理憋着一口气的大长公主不说话,云硕也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旁边的千寻以及几个贴身护卫像是雕像一样杵着,唯有吴缈这个倒霉太监左看看右看看,越看心里越是忐忑,便把肩膀缩了又缩,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以躲此劫。 “怎么连茶水都没有?”云硕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盯住吴缈,“你这总管太监是当到头了?!” “陛下恕罪,奴才该死。”吴缈哭咧咧的跪地请罪。 云硕冷声哼道:“你死也没用,朕不喜欢喝人血。还不滚去沏茶?!” “是!”吴缈屁滚尿流的跑去沏茶了。 懿和宫这边皇上和大长公主冷漠相对。 钟灵宫那边却是水深火热。 皇宫的护卫们忙着拯救那些被老鼠包围的美人们的同时也尽最大可能的把那些老鼠灭掉。 美人们在血肉横飞之中被护卫们一一救走,这个过程可谓血雨腥风,惨不忍睹。很多人在奔跑拥挤之中受伤,衣衫不整,脸上身上随处可见血迹斑斑,说花容失色那简直是太谦虚了。 其中,三公主嘉莹甚微凄惨。 她本来就比那些美人们年纪小,混在一百多人之间被这个挤一下那个撞一下,不知跌到了多少回,脸上身上被老鼠的爪子挠了不知多少下。护卫去救她的时候她正躺在地上连连打滚,抱着脑袋不许任何人碰触,救她的护卫用铁蒺藜把她身边的老鼠全部弄死之后,她依然尖声哭号。 护卫不耐烦,伸手拎了她的腰带把人拎出去交给密太嫔。 跟美人们安置在一起的密太嫔看见女儿这副惨容,顿时捶胸跺足嚎啕大哭。而嘉莹却依然沉浸在恐惧之中不许任何人碰触,连密太嫔也被她推了个趔趄。 “快来人啊!快叫太医!快叫太医来……”密太嫔看着蜷缩在地上不听发抖又哭又笑的嘉莹,一时间肝胆俱裂。 自然早有人去传太医——毕竟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各处当差的人也怕担责任。 有女儿进宫待选的大臣们早就派了人密切关注宫中动向的,听说钟灵宫出了事儿,一个个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纷纷想办法打听境况。 因为钟灵宫但是有浓烟升起,所以外围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钟灵宫失火。颇有一群太监护卫们拎着水桶赶去救火时才知道原来不是火灾事鼠灾。 先是有人吆喝着钟灵宫失火,后又有人吆喝皇宫里鼠灾泛滥。国医馆里正审修一本医书的宁侯夫人听见这些消息时还只当是一个笑话。 直到宁侯亲自进来,神色凝重的告诉她:“夫人,快带上你最新配制出来的防鼠疫的药进宫,宫里乱了!” “什么?”宁侯夫人看着丈夫冷锐的脸,皱眉问,“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 “不是传言,钟灵宫惊现鼠群,数量之多……唉!总之你的新药呢?救人要紧,一百二十名朝臣家的女儿都在钟灵宫呢!还有陛下以及大长公主等人,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不会是三皇子他们搞鬼吧?”宁侯夫人一边起身去自己的实验室一边低声问。 宁侯凝重一叹,应道:“这可不少说。但不管是谁搞鬼,陛下以及那些待选美人们都不能有事啊!否则整个朝堂都会乱起来!” “放心,不会乱起来的。”宁侯夫人麻利的进了自己的小实验室,从数百只瓶瓶罐罐里选了几个装进箱子里,然后把箱子扣上交给宁侯,“走。” 宁侯夫人赶到钟灵宫旁边的景宜宫时,皇上和大长公主也已经在那里了。 钟灵宫的耗子不知被弄死了多少更不知道跑了多少,反正景宜宫的院子里一百多个狼狈不堪的美人各自或坐或靠,全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各自低声抽泣。 宁侯夫人大眼扫了一圈儿这一片惨淡,镇定的上前去参拜皇上:“臣姚燕语参见陛下。” “姚夫人终于来了!”云硕沉声叹道,“钟灵宫遭遇千年不遇的鼠害,要劳驾夫人费心了。” “陛下这话臣实不敢当,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本分。”宁侯夫人行礼后,又上千一步半跪在皇上跟前,伸出手去说道:“臣给陛下请脉。” “好。”皇上把手腕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宁侯夫人微微蹙眉伸手搭脉,细细的诊断了一会儿方后退一步,躬身道:“陛下龙体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静养两日即可,不用服药。” 云硕点头道:“这便是祖宗庇佑朕了!夫人快替大长公主把个脉吧。” 宁侯夫人答应了一声又转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脸色阴沉如水,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气撒不出来,宁侯夫人上前来给她诊脉,轻声叹道:“大长公主肝郁气结,这可不太好,等会儿臣要给您开一剂疏散的方子——不过良药再好,也比不上开怀一笑。这事儿本就怪不得您,您可千万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云硕随着宁侯夫人开口劝道:“是啊姑母,这事儿朕再三思虑,必定是有人背后搞鬼。朕知道在这世上你是真心疼朕的人,朕绝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朕一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朝中大臣们,给姑母你也给朕自己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大长公主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用,而且说多了对自己对韩家都无益,也难讨皇上欢心,遂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这么说,本宫便放心了。” “闹了这半日,姑母也该累了。请姑母先回去休息。”云硕客气的说道。 “谢陛下。”大长公主起身朝着云硕福了福身,扶着自己的贴身嬷嬷退了下去。 宁侯夫人看着院子里诸多医女给那些美人们处理伤口,因皱眉道:“陛下,这些姑娘们或许感染了鼠疫,鼠疫是最顽固的疫症之一,为了保证皇宫里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们不能留在宫里。” “以夫人的意思是让她们去哪里?回家?”云硕问。 宁侯夫人忙道:“不,应该尽快把她们送去国医馆,由医女一天十二个时辰监护,直到确定她们无碍。” “就依照夫人说的去办,把这些姑娘们都送往国医馆。”云硕点头道。 宁侯夫人来的时候自然带了自己的人来,医女,司医们一起动手,把一百二十名美人一一抬走送上马车出宫去。 只是密太嫔以及嘉莹公主两个不好办——密太嫔是先帝的女人,先帝不在了,她又没有儿子,按道理应该在万寿宫和其他太嫔们一起吃拆念佛直到老死,可她却偏偏不安分,选在今日这个时候跑来凑热闹,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宁侯夫人走到密太嫔跟前,蹲下身去问:“太嫔娘娘,您是跟臣去国医馆呢,还是留在宫里?”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密太嫔缩成一团,喃喃的说道。 宁侯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两个司医说道:“把太嫔娘娘送去国医馆,单独监护看守。” 身后的四个司医上前来驾着密太嫔往外走,密太嫔目光呆滞全身瑟缩,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 宁侯夫人也懒得听她说些什么,大概这女人平日里坏事做的太多这会儿被鼠群吓得厉害,精神崩溃分裂了也不一定。再转身看嘉莹公主这会儿倒是不哭不嚎了,却不许任何人碰,不管谁碰她她都尖叫着说人家是老鼠。 最后宁侯夫人没办法,只叫侍卫上前把她敲晕,叫人送去了国医馆。 事情闹得这么大,盖自然是盖不住了,云硕冷着脸吩咐大内侍卫总管:“彻查此事,十日之内若是弄不清楚,你们的脑袋就别要了。” 大内侍卫总管躬身领命,在皇帝陛下转身离去之时抬手抹了一把汗。 皇上阴沉着脸回了紫宸宫,进门便看见自己日常起居的龙榻上蜷缩着一团小身影。旁边一个宫嬷嬷守着,香炉里燃着的是安神香,雪白的香烟丝丝缕缕,渐渐地扩散在深广的殿宇之中。 “哟,万岁爷回来了。”那嬷嬷听见脚步声忙回头,看见来人时忙起身行礼。这嬷嬷是庄懿妃生前的贴身嬷嬷,庄懿妃死后,云硕把她留在了身边。 云硕轻着脚步走到龙榻旁边,看着韩芊睡得微红的小脸,低声问:“小郡主怎么样?” “回万岁爷,奴才喂小郡主喝了半碗安神汤,因为怕小郡主受了惊吓会积食,所以没敢给她吃东西。小郡主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刚刚在做梦,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奴才没敢离开。” “你下去吧。”云硕说着,在龙榻旁边坐了下来。 初冬时节,午后温暖的阳光穿透繁丽的窗棂照进来,那张生动妩媚的小脸被笼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原本灵动狡黠的大眼睛安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高挺而不失小巧的鼻子下一张可爱的小嘴,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或许是因为梦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小嘴巴微微撅起,带着几分委屈。 云硕伸出手指,轻轻的点在她的唇上。 小丫头睡梦中受到惊扰更加不开心,眉头皱了皱,抬手挥开讨厌的手指,转了个身,把身上的薄被抱在怀里,继续睡。 云硕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把她怀里的被子轻轻地拉出来给她盖好,然后自己伸了个懒腰往后靠在靠枕上,垂着眼睛安静的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消磨,紫宸殿里安静的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云硕开始细细的回想自己跟韩芊相遇之后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终于完全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丫头。 虽然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虽然这事儿说起来真的有失帝王风度。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一点道理可言。 云硕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这句话——这曾经是他不懂事的时候听母亲说的一句话,当时他觉得父皇对母妃那么刻薄,而母妃却全心全意的对父皇,这太不公平,再母妃不知第多少次被皇贵妃欺负之后问母妃,为何会这样,为何会心甘情愿。 如今,他还能清晰的想起母妃说这句话时嘴角甜蜜的微笑,那是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 云硕默默地感慨,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如此幸福。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有脚步声打断了殿内的沉静,云硕不满的皱眉,扭头看见是千夜,便摆了摆手示意他止步。 千夜赶紧的往后退了几步,躬身等候。 云硕起身,又把韩芊身上的薄被牵了牵才走出去,低声问:“什么事?” “回陛下,事情已经办妥了。”千夜低声回道。 云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人证移交大理寺。” “是,但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千夜又说。 “是那个叫李成业的人?”云硕低声问。 千夜低声应道:“陛下英明,李业成是韩建示的贴身随从,我们动他,就必须会惊动韩建示,这样,也会惊动了小郡主……” 云硕眯起眼睛看着晚霞中宫墙的剪影,半晌才说道:“这事儿必须朕亲自出面了。” 千夜躬了躬身,没敢多说。 “你去替朕约一下韩家三爷。”云硕低声说道。 “是。”千夜应了一声,转身下去。 云硕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转身看着龙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紫宸殿殿宇深广,从这个位置看过去,韩芊越发显得娇小,像个乖巧熟睡的猫咪一样缩在龙榻上小小的一团。也更叫人心疼。 想到将要做的事情,云硕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愧疚。他也知道这样去利用小丫头的一份纯真有些过分,但他却又急需这个机会。 杀母之仇不能光明正大的报已经让他万分压抑,若再错过这个机会,报仇又遥遥无期。 芊芊,我发誓,这辈子只对不起你这一次。以后直到死,朕都把你捧在掌心里宠爱,朕会把这世上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绝不负你。 …… 入夜,帝都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 一身便服的云硕和同样一身便服的千夜不动声色的踏进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雅间里,坐着一位素白长衫的青年公子正颇有兴致的捏着茶盏细细的品茶,他样貌俊美,面容恬淡,他就像是一片白雪,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此人正是忠毅侯府的三爷韩建示。 “三表哥。”云硕进门后,朝着韩建示拱了拱手。 “四爷。”韩建示起身,落落大方的还礼。 “三哥坐。”云硕抬手道。 “四爷请。”韩建示侧身。 云硕不再客气,一撩袍角在韩建示对面坐下,侧脸看了一眼千夜。千夜欠了欠身,转身去门外守着。 “三哥,今晚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云硕直接开门见山,他明白韩建示是个通透的人,拐弯抹角只能让他厌恶和不屑,而他云硕也刚好喜欢这样的人。 韩建示轻笑:“四爷这话说的,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是,但我不想以哪种身份去说。”云硕淡然笑道。 韩建示看着云硕的眼睛,轻声问:“那四爷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呢?” “朋友或者兄弟?”云硕说完自己先笑了,“虽然我这么说三哥可能不信,不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韩建示垂下眼睑,他知道身为一国之君跟臣子谈感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云硕伸手拿过茶盏给韩建示的杯中添茶,轻声说道:“三哥,我反复想过,虽然这不是我达到目的的唯一途径,但事到如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了。” 韩建示轻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一个奴才。” 云硕沉默,眼前闪过韩芊那张娇艳美好的面孔,轻声说道:“三哥,我不敢说我以后怎样,但至少这一刻,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的。” 韩建示也不是那种不识时务之人,他自然明白云硕话里的意思。此时也只能见好就收,点头应道:“好吧,我会按照四爷的意思安排的。” ------题外话------ 亲爱滴们!我已经在去往长沙的路上。你们有谁也来了呢? 虽然年会很重要,但保持更新更重要哦! 大珠在这里告诉大家,年会期间小吃货会坚持更新的,更新时间不变。 所以你们的月票什么的,可以作为奖赏砸过来了吧?! 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死不悔改 关于鼠群大闹皇宫的事情很快在帝都城里宣扬开来,好像是一夜之间,帝都城的茶馆酒肆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连说书的先生也凑了把热闹,把这事儿专门编成书,有声有色的在台上讲评。 说书先生讲到高潮处,手里的木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沸腾的听客们顿时屏息凝神认真听那说书先生继续往下说:“……诸位听客,那些千娇百媚的待选美人被国医馆一品院令姚大人带去救治之后,皇上这才龙颜大怒,下旨,叫大理寺会同镇抚司全面严查这惊天的鼠群案,并放下狠话:十日内若不能破案,便要摘了大理寺卿以及镇抚司大都督的人头!” 说书先生话音一落,场子下面立刻沸腾起来。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嚯!陛下这回真是急了!” “能不急吗?这明显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啊!” “这是要造反么,趁着陛下选美的时候弄这么多耗子进宫去。” “唉,你说,这事儿跟前阵子有人一文钱买一只老鼠的事情有关系没?” “嘘!慎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 “这有什么?反正买耗子的又不是你我!前阵子那么大的动静,想必人家本就不想瞒着。” “说的也是,你说会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可不少说,听说先帝爷驾崩之后,皇上下旨让三位被禁的皇子来给先帝爷守灵,那三位爷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气不顺,差点当场跟陛下杠上。” “本来么,寿王殿下在朝中人脉可强的很……” “现在看着那么多大臣们都纷纷把女儿往宫里送,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吧?” “那也太狠了!万一皇宫里鼠疫横行,再万一陛下也……” “啧啧!要不说呢!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哎呀别说了,咱们还是等着大理寺的审讯结果吧。” “还有三天就到期了,不知道能不能破案?” “破不了案万岁爷也别睡觉了。” “说的是。” …… 在整个帝都城都在议论皇宫老鼠案的时候,大理寺和镇抚司两班会审大张旗鼓的开始。 镇抚司大都督陈秉义和大理寺卿并肩坐在大理寺的大堂上,堂下跪着的正是韩建示的奶兄李成业。 “草民是受人胁迫——草民也是迫不得已。”李成业开始招供。 “谁人胁迫你?你是忠毅侯府的家仆,自然有忠毅侯府为你撑腰,在这帝都城中能胁迫你的人不多吧?!”大理寺卿冷声问。 李成业回道:“大人说的是,但胁迫这种事情只要拿捏住软肋就可以了,有时候也不需要多大的权势。草民因为妻室不能生养,所以在外边养了一房小妾,生了个儿子。那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儿,便捉了草民的妾和儿子去,胁迫草民为他们做事……草民知道忠毅侯府对草民恩重如山,草民也不想答应他们,但是……呜呜……”李成业说到这里便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秉义怒喝道:“你站起来也算是个七尺汉子!哭什么哭?还不快如实招来是谁胁迫你买老鼠的?!” “是……是……”李成业咬了咬牙,说道:“是三皇子云贤。” 这样的供词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大理寺卿和陈秉义对视一眼,抬手抽出一根令牌丢在地上,喝道:“来人!带三皇子云贤归案!” 如此,在自家王府里喝茶下棋对皇宫闹鼠灾一事做各种猜测的云贤便被大理寺的官差给带至公堂。 “胡说!你们这是栽赃陷害!”云贤怒吼着,上前对李成业拳打脚踢。 陈秉义一摆手,命手下上前把云贤压制住,冷声道:“三爷,是不是栽赃陷害,还需要咱们做下一步调查,不过再这期间,请你好好地配合。” “配合?!怎么配合?这分明就是老四耍的花招!他这是摆明了要置我于死地!他等不及了,他害怕了!哼!”云贤气愤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毕竟忽然之间弄这么个屎盆子扣自己的头上,谁都受不了。 按照他三殿下的想法,就算是被栽赃陷害也是个稍微高明的手法,弄数千只耗子围攻待选美人这样的事情,只有白痴才干得出来! “三殿下慎言。”陈秉义冷声道。 “慎言,慎言,慎言你个鬼!”云贤被气得忘了自己平日的斯文形象,指着陈秉义破口大骂。 陈秉义也不生气,只淡然吩咐手下:“来人,三殿下情绪激动不适合审讯案情,请三殿下先去冷静一下。” 云贤是被带下去之后才猛然醒悟——这下自己有可能真的完了! 之前他还能打着皇上亲兄弟的名号让那些文臣们撒播言论,以‘手足相残’的理由迫使云硕不能轻易对他痛下杀手。如今这个把柄虽然看上去幼稚可笑,但却更好用——在这种时候,以这种理由,用这种方式暗害皇上以及皇宫里的人,却是拙中见巧的好手段。只要有人精心引导,不难让天下人相信这事儿就是他干的——最符合性情的手段才是最高明的。云硕肯定会以这种理由向天下人表示对他三殿下的“敬佩”和“惋惜”,然后用这一招把他压入地狱永不超生。 云贤不愧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在大臣们心里最有才华的皇子。 他的猜测跟云硕的心思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这案子根本不用审,镇抚司大都督陈秉义接二连三拿出了“铁”的证据,甚至不用云贤签字画押便把案子结了。 大理寺卿原本还在忐忑,无奈镇抚司的人本来就是搞情报的出身,后来再加上掌控烈鹰卫的宁侯添了把火,把云贤私下勾结大臣企图暗害皇上的另一份证据往大理寺的堂案上一丢。任谁都没话说,都察院御史都服了。 镇抚司的诏狱里,云贤一身囚服,铁链加身,狼狈不堪。 云硕在千夜千寻的陪同下,冷着脸走到他的面前,两兄弟隔着铁栅冷冷对望。 “你真是卑鄙。”云贤恨恨的啐了一口,鄙夷的斜了云硕一眼。 云硕冷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到如今,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你的皇贵妃娘娘还有你的好妹妹么?” “哼。”云贤冷笑,那两个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棋子,早在那晚庄懿妃被毒死之后,他就已经放弃了她们,“她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你若是不想背上千古骂名,尽管杀了我,杀了密太嫔,杀了嘉莹!” “多谢你提醒。”云硕冷声笑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为了朕的千古盛名,朕也会留着你们一条性命的。朕会让你们好好地看着,朕如何成为名垂千古的圣君,如何让大云朝进入前所未有的盛世。倒是你,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好好地体验一下这诏狱的生活了。” 云贤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步,用力砸在铁栅上:“云硕!有种你杀了我!” 云硕淡然冷笑:“我偏不杀你!你好好地活着吧。诏狱里掺了老鼠屎的饭,以及这无处不在的跳蚤蟑螂等三哥你要好好地体会。” “你混蛋!”云贤怒骂。 “哈哈……”云硕笑着转身,一边走一边留下一句话,“三哥你过奖了。比起你来,朕自以为光明正大了许多。” “啊——”云贤挥手用铁链狠狠地击打铁栅。回应他的也不过是诏狱阴冷空荡的过道里传来的回声。 …… 韩芊小郡主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那天她在紫宸殿酣眠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被她三哥接回家后,大长公主便把她给关了起来。 而且不是以往意义上的那种不许出门长公主府和侯府随便逛的关,是真正的禁足——大长公主直接把不到七岁的女儿关进了韩家祠堂,并发下话来,让她把韩家祖训完完整整的抄一遍方能出来,否则,就一直在祠堂里悔过。 至此时,韩芊才真正领教到了她母上大人的怒气。 韩家,身为大云皇朝的名门望族,其祖训一修再修,到这一代,已经满满修订了厚厚的二十多册,其中包括自律篇,修身篇,养性篇,立业篇,以及女则篇等。 通常,家中子弟犯错被罚抄写祖训,一般都是有选择性的,比如男儿家若是不勤勉好学,便要抄写修身篇,如果忤逆父母,便要抄写自律篇,不一而足,反正你犯什么错就抄相关的那一部分。像韩芊这样被罚抄写整卷的,还是头一次。 “啊啊啊——”韩芊挥了挥酸痛的右手,哀嚎着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小郡主,渴了吧?”奶娘体贴的递上一杯温热的桂花蜜水。 “呜呜——我要尿尿!”韩芊哀嚎道。 “净桶在那边,小郡主随奴才来。”奶娘忙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书案上,扶着韩芊起身。 韩芊的腿因为做得久了有些麻木,起身的时候一时腿软,差点站不稳扑倒在书案上。“郡主慢点。”奶娘心疼的伸手揽住韩芊的腰,又叹了口气,“这都三天了,大长公主的气还没消呢。” “娘亲这次是动真气了!”韩芊哀叹一声,扶着奶娘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偏房里去尿尿。 动了真气的大长公主这会儿也不自在,眼看着要摆晚饭了,最疼爱的女儿却没在身边,当娘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满肚子都是气,又生气又心疼——哪有这么傻的孩子,送上门去给人家算计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亲娘蒙在鼓里! 简直傻到不能更傻!这次若不给她个教训,将来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大长公主愤愤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百合放到嘴里,只觉得入口微苦,心里又烦躁起来,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拍,生气的问:“今儿这厨子是怎么回事儿?做的饭菜怎么都是苦的?” 旁边的王嬷嬷忙朝着丫鬟们摆摆手,丫鬟上来把那盘名为“花好月圆”的玫瑰拌百合给撤了下去。 大长公主到底没了食欲,只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旁边的王嬷嬷赶紧的回道:“回大长公主,申时二刻了。” “老三做什么去了?今儿一天也不见人影。”大长公主不耐烦的问。 “三爷早起来请安的时候说是南边的朋友来,今儿晚上再汇贤楼喝酒。”王嬷嬷小心的回道。 “老二呢?”大长公主又问。 “二奶奶这几天胎像不稳,二爷倒是没出门。大长公主有吩咐?要不奴才叫人传二爷过来?” 大长公主这才想起是自己告诉韩建开这几天别出门老实留在家里陪媳妇的,于是摆摆手说道:“算了,我有些气闷,你们把这些撤下去,我出去走走。” 众人忙答应,王嬷嬷从旁边取过一件茄紫色哆罗呢披风来给大长公主披上。 “不用这么麻烦。”大长公主不耐烦的说道。 王嬷嬷劝道:“外边越发的凉了,今儿刮了一天的北风,主子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刮了一天的北风啊!”大长公主扭头看了看窗外,心想也不知道祠堂里会不会很阴冷?那些下人们知不知道给芊芊准备火盆呢?祠堂那种地方本来平日里就没有烟火,如今天越发的冷了,那丫头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王嬷嬷跟了大长公主几十年,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因低声笑道:“主子放心,奴才今儿看见他们拿了上好的红罗炭送去祠堂了。另外,奴才也叫人添了被褥过去。”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稍微放了心,又生气的说道:“那死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受点苦长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大长公主说的是。”王嬷嬷只得随口附和。 当晚,韩建示从外边回来,拎着一包东西悄悄地去了祠堂。韩芊已经在灯下昏昏欲睡,忽然闻到一股香味,立刻睁开眼睛来了精神。 “三哥?”韩芊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面带微笑的韩建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饿了吧?”韩建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书案上,把一层一层的荷叶打开,露出里面香喷喷热乎乎的烤鸡。 韩芊立刻满眼放光,手都来不及擦就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往嘴里填。悔过的日子只能吃素食,这让一向无肉不欢的小郡主难过的要死要活。 “慢点!都是你的!”韩建示心疼的拿了帕子给小丫头擦嘴巴。 韩芊眯起眼睛满足的叹道:“唔,好吃!这谁家的烤鸡?” “汇贤楼的。”韩建示笑道。 “三哥你去汇贤楼了?”韩芊羡慕的看着韩建示——汇贤楼的乳鸽汤是她最喜欢的! “嗯。有朋友来了京城,所以去聚了聚。” 韩芊眼睛里的羡慕更甚:“外边的朋友呀?”好久没出去了,身上都长毛了呢! “是啊,你还记得慕尧吗?他来京城办事儿。” “慕哥哥来了!”韩芊高兴地站了起来,转念一想自己在禁足,又蔫蔫的坐了下去。 韩建示看着她落寞的小脸,撕下另一只鸡腿递过去,笑问:“怎么又不高兴了?鸡腿不好吃?” “我想去找慕哥哥玩儿,可是……”韩芊看了一眼旁边厚厚的那一摞家训,仰天长叹。 “今天抄了多少?”韩建示伸手拿过韩芊抄写的家训翻开来看,只看一眼便咬牙切齿的抬手敲着本子叹道:“这就是你抄的家训?!母亲看见这个还不得气死啊?” 奶娘抬头看了一眼那白纸上的黑子,纳闷的问:“三爷,小郡主抄的不对啊?这字儿写的挺工整的呀。” 韩建示冷笑道:“若这个英明神武的名字就是我们韩家的家训,只怕祖宗都要从地下爬起来了!芊芊,你真是……”韩建示万般无奈的点着韩芊的脑门,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摇头把手里的册子合上。 是的,韩芊小郡主在抄写祖训的空白册子上反反复复写的只有两个字:云硕。她还别出心裁变换了各种字体写这两个字,很难得的是,写的极其共整认真,完全不像她平时毛毛糙糙的做派。 韩建示表示心塞的要死。 原本想帮这丫头作弊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而且把她吃剩的那只烤鸡一股脑收拾起来拎着就走。 “唉?三哥你干嘛?”韩芊疑惑的问。 “不干嘛,你好好地抄你的祖训吧,夜深了,我回去睡了。”韩建示头也不回的走了。 奶娘也觉得三爷这火发的莫名其妙,但细想想肯定跟小主子抄的家训有关,于是她把三爷丢下的那册子捡起来翻开仔细的看,看了半天方问:“小祖宗,你写的这么多字,好像都是一样的?这个字……念云?那这个念什么呢?” “硕。”韩芊漫不经心的回道。 “云……硕?哎呦喂!真是该死。”奶娘忙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可是咱们万岁爷的名讳呀!可不能随便乱写乱说的!” 韩芊伸手从奶娘那里夺过那本册子,转手就丢进了火盆,还满不在乎的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来问我欺君之罪啊?”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是……你这是死不悔改啊!”奶娘无奈的长叹。 “嗯,没错。”韩芊闷闷的应了一句。 ------题外话------ 嗨!亲爱滴们,可爱的存稿君又来了! 你们好吗? 还记得温柔可爱体贴的我嘛? 不要以为主人不在哦!她说她会用手机随时上来查看咱们的动向的! 所以,如果你有月票的话,就请砸过来吧! 否则,主人会嫌人家不会做人,揍人家pp哒! 么么么~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表面文章 忠毅侯府三爷这几天很郁闷,三爷郁闷的时候,整个忠毅侯府连带着大长公主府上上下下跟着郁闷。 正在养胎的封氏对丈夫叹道:“大长公主把妹妹关在了祠堂里,三爷也整天犯别扭,这两府里所幸连一点欢笑都没有了,丫鬟婆子们整日里也都蹑手蹑脚的。” “老三是为芊芊的事儿郁闷呢。他最疼那丫头了——母亲也是,明明最心疼那丫头,还罚的那么重。唉!”韩建开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瞅着大长公主高兴地时候劝一下呗,这天儿越发的冷了,妹妹被关在祠堂里别再冻出病来,到那时大长公主岂不是更心疼?她这会儿心里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致死需要个台阶,说不定你一劝,她也就罢了。” “哪儿那么容易?昨儿晚上大哥刚劝过,被母亲骂了一顿呢。”韩建开无奈的摇头,这事儿还得等老三开口才管用。 封氏叹了口气,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唉!大长公主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谁说不是呢。”韩建开也伸出手去在妻子的肚子上摸了摸,又劝道:“你也别操心这些事儿了,只管好你自己别再让母亲担心就行了。芊芊的事情,等父亲回来劝劝母亲或许会有转机。” “嗯,二爷说的是。”封氏幸福的笑着。 …… 皇宫里,云硕下了早朝回紫宸殿,千寻从外边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回了几句话。 “什么?”云硕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气还没消?还关着?” 千寻无奈的点了点头。 “韩建示怎么说?”云硕不悦的问。 千寻叹道:“三爷什么都不说,奴才问得多了,他干脆就转身走了。” 云硕生气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千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偷偷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无声的躬身退了出去。 云硕一个人靠在榻上沉思了半晌,方问旁边的吴缈:“今儿什么日子?” 吴缈忙调动他全部的机灵劲儿上前笑道:“回万岁爷,今儿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是什么节日吗?”云硕又问。 吴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回万岁爷,今儿不是什么节日,前儿刚立冬,再过五天便是小雪了。” “小雪……小雪有什么习俗吗?”云硕又问。 “小雪……”吴缈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小雪不过是个节气而已,哪有什么习俗呢?不过皇上既然这么问,显然是想要借此机会做什么,于是玲珑剔透的吴缈笑道:“奴才的老家有这么一句话: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所以如果小雪这日下雪便是上上吉兆。” “你敢保证小雪这日下雪?” “奴才不敢……”吴缈躬了躬身子,又笑道,“不过奴才昨儿晚上刚好遇见钦天监的杨大人,他说这几日北风南风交替着刮,说不定过几天便会有雨雪,让奴才早早的把陛下的大毛衣裳准备好喽。”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云硕脸上的冰冷终于有所缓和,沉默了片刻又道,“如果小雪那天真的下雪,朕就好好地赏你。” 吴缈赶紧的行礼:“奴才谢陛下!” 云硕淡然一笑,心想到了小雪那日不下雪,看朕怎么收拾你。 然而老天却像是可怜吴缈这个没了根儿的人一样,一早起来便阴沉沉的,至中午时便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雪,不出一个时辰,地上便是一片雪白了。云硕看着外边越来越大的雪片,叹了一句:“果然是天随人愿。” “奴才恭喜万岁爷。”吴缈忙躬身行礼,“瑞雪兆丰年,明年必定大丰收。陛下英明圣君,泽被天下。” 皇上看着跪在脚边的吴缈,冷笑道:“行了,马屁拍够了?赶紧的滚起来服侍朕更衣,朕要出宫走走。” “啊?”吴缈一听这话立刻傻了,这下雪天不在宫里抱着暖炉好好地赏雪,又跑出去作甚?!跟上回一样淋雨回来高热不退,可不是要吓死人么! “啊什么啊?放心,朕这回不出去吹冷风,你叫人把北胡进贡的上等皮毛挑出一些来装好,朕要去大长公主府去坐坐。” “好咧!”吴缈一听这话立刻放了心。 大长公主府,一切如旧。 云硕的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口停下时,门上的下人们正拿着扫把扫雪。 “哎呦,陛下来了!”老家人抬头看见一身宝蓝色锦袍的人,吓了一跳,赶紧的丢了扫把跪地磕头,“老奴才给陛下磕头了。” “起来吧,朕听说大长公主这几日身上不舒服,特地来看看。”云硕难得和气的说话。 大长公主府的老奴才感动的不得了,又连连磕头方才起身。 早就有人飞奔进去报信,正对着漫天雪花烦躁郁闷的大长公主听说皇上微服而来,心里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刚好韩建元在旁边,因低声劝道:“母亲,陛下亲临,其态度可见一斑。您待会儿见了他就别再给脸色了。” 大长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云硕坦坦然然的踏进大长公主府的大门一路往里走,大长公主带着韩建元,韩建示两个儿子一起迎出来,上前跪拜迎接。 “姑母快快请起。”云硕伸手拉住大长公主,轻笑道:“这下雪天,朕呆在宫里闷得很,便随意出来走走。刚好路过,便进来瞧瞧姑母。” 这话说的随意自然又冠冕堂皇,大长公主也不好给脸色,于是笑道:“多谢陛下关爱。” “应该的,朕也没几个亲人了。”云硕说着,目光在大长公主身后一扫,疑惑的问:“咦?怎么没见芊芊?” 大长公主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韩建元拱手回道:“回陛下,妹妹身上不舒服,在自己房里歇着呢。” “病了?要紧不?找的哪个太医给瞧的?”云硕忙问。 大长公主只得回道:“没有请太医,不过是偶感风寒,闷在屋子里出一身汗也就好了。” “唔,偶感风寒也不能大意啊,还是叫太医来看一看比较放心。”云硕说着,转头看吴缈。 吴缈躬了躬身就往外走,韩建元忙拦住:“公公请等等。” “呃?”吴缈站住,回头看着云硕的脸色。 “怎么?”云硕看着韩建元。 “陛下费心了,就不必去叫太医了,其实妹妹今天早起已经好多了。”韩建元说道。 云硕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请芊芊妹妹出来见见,许久没加她了我还挺挂念她。” 他把话说的如此坦荡,让大长公主和韩建元都无法拒绝。大长公主只得回头对王嬷嬷说道:“去瞧瞧那丫头睡醒了没,若是醒了,让她收拾一下过来拜见陛下。” 王嬷嬷答应着下去,半晌没回来。 云硕也不着急,就坐在那里坦然的喝茶,大长公主说什么他都应付着,也不主动找话题。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一壶茶早就没了颜色,韩芊才随着王嬷嬷进来,上前规规矩矩的给云硕磕头行礼。 云硕低头看她,见那张圆润的小脸消瘦了许多,甚至都出现了尖下颌,小小的身子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眼神看着自己的袍角,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没什么力气,跟之前判若两人,于是顿觉心疼无比,因问:“怎么瘦成了这样?不是偶感风寒吗?” 韩芊抬头冷冷的看了云硕一眼,没说话。 “起来,快起来吧。”云硕伸手去扶她。 旁边的王嬷嬷已经上前去把韩芊搀扶起来,皇上的手伸到一半儿便悬在那里,收回来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 “多谢陛下关心。”韩芊淡淡的说了一句之后,便去大长公主跟前深深一福:“见过母亲。” 大长公主看着女儿消瘦的脸心里也不是滋味,又把这一切的过错都怪到云硕的头上,脸色越发不好。韩建元见状,只好出面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时候不早了,不知陛下肯不肯赏脸留下来用午膳呢?” 云硕淡然一笑,点头道:“自然是求之不得。” 大长公主便吩咐:“赶紧的叫厨房去预备。” 陛下留下来用饭可不是小事,足够厨房里忙活半天的了。王嬷嬷一边往外走一边从怀里拿出个小西洋小怀表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先叫厨房去预备着了。 大长公主自然知道云硕留下来用饭的根本意思完全不在乎吃什么,他就是奔着自己的女儿来了,许是听说韩芊被罚去祠堂抄家训了所以才来英雄救美。 只是他越是这样,大长公主心里越是生气——这完全是不把人家父母兄长放在眼里呀!难道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知道心疼?比人家亲娘更甚? 然而云硕却完全不懂大长公主此时的心态,他一门心思只知道心疼韩芊去了——那么珠圆玉润的胖丫头,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就瘦成这样,大长公主这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呀?而且,这丫头连性情都变了,变得这么老实乖巧,坐在那里低着头弄着衣带一句话也不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韩建元和韩建示兄弟两个尽量拿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跟云硕聊。 大长公主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韩芊则一直闷坐在她娘亲身后装淑女——其实她也不想这样,这都是王嬷嬷一路教导叮嘱的,王嬷嬷说,小郡主一定要乖一点,见着皇上该磕头的磕头,该问安的问安,不相干的话千万别多讲,大长公主这几天身上不好正在吃丸药调理着,您就别在惹大长公主生气了,云云。 开始韩芊还不信王嬷嬷的话,但当她进门看见母亲苍白的脸色以及鬓间多出来的几缕白发时,她忽然就信了——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还是母亲,她已经闯了祸,就不该再让母亲生气了。 云硕在大长公主府里用了一顿完全不知滋味的午膳之后踏雪归去。 韩芊自始至终都没理他,这让他万分的郁闷。回去的路上脸色阴沉的比飘雪的天空更冷数倍,连千夜千寻都不敢往前凑,生怕一不小心被迁怒了。 皇上不高兴,朝中的大臣们就不好过。 自从云贤被关进诏狱之后,之前紧跟寿王的那些官员们甚至包括那些两边倒的官员们便开始倒霉。不过今日云硕没心思动那些虾兵蟹将,今天他的目光瞄准了安逸候。 太傅陆机听说陛下出宫了,便有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在紫宸宫等着劝谏。不过他准备的那些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皇上堵了回去。 “首辅周朝佐最近在忙什么?称病这么久了,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太傅可有了解?”云硕冷声问。 陆机闻言心里一沉,暗想陛下这次出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不敢怠慢,忙搜肠刮肚把周朝佐平日的所作所为一一讲来。 “朕不要听这些废话。”云硕的声音比北风还阴冷,让旁边的吴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陆机硬着头皮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办他!”云硕冷声说道。 “……”陆机默默地吞了口唾沫,试探着劝道,“陛下,周相毕竟是先帝爷器重的老臣,做首辅二十来年,门生遍天下,党羽多不胜数……这事儿陛下还是要从长计议。” “朕不想等了。”云硕不耐烦的挥手。 “陛下,您现在登基不久,很多事情都急不得呀。”陆机身为太傅,自认为有责任在皇上冲过头的时候拉一把,于是一撩袍角跪在了地上,“陛下,他周朝佐已经六十多了,他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就算他不死,他老娘也活不久了,还请陛下再等等……” “朕说,朕不想等了!”云硕暴躁的拍了一下手边的炕桌。 “陛下!”门外的太监进来跪地回道,“回陛下,靖海侯萧大人求见。” “传。”云硕冷着脸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半口,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陆机。 萧霖急匆匆的进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太傅,上前跪拜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云硕把手里的茶盏放回去,方问:“萧侯免礼吧,你这个时候进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回?” “回陛下,这是内阁首辅大臣周朝佐请旨丁忧的折子。因为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回奏陛下。”萧霖说着,双手递上一本奏折。 “周相请旨丁忧?”皇上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吴缈。 萧霖朗声回道:“回陛下,是的。臣也是刚得到消息,周相的老母亲于今日巳时病逝。” 皇上还没说什么,旁边跪着的陆机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太傅听见了?”云硕淡淡的看了陆机一眼,问道。 陆机忙回道:“回陛下,老臣听见了。老臣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请陛下这就准了周朝佐的奏折。” 云硕冷笑出声,哼道:“不,朕不能准。” “呃?”陆机一时错愕。 “朕还年轻,摄政未深,还需要周相爷的辅佐。”云硕说着,朝着萧霖伸出手去。 萧霖忙把奏折双手递上,云硕接过去展开,看也不看便提笔在奏折上做了批复:夺情,不准。周相爷奶国之梁柱,朕实离不得。 萧霖看着奏折上银钩铁画般的字迹,一时也摸不清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种情形下他聪明的选择了沉默,朝着皇上躬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陛下只是客气一下吧?”陆机觉得皇上绝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把周朝佐赶出朝堂。 “是不是客气一下,要看周朝佐怎么想了。”云硕笑得高深莫测,陆机在下面看得忐忑无比。 云硕低头看着陆机,这个常伴自己身边的太子太傅,目光闪着捉摸不定的神采。 安逸候府老夫人在景隆元年十月十四小雪这日病逝,享年八十二岁高龄,按说已经十分难得。 当然,这也是她的儿子安逸候周朝佐数十年来精心照顾虔心孝顺的结果。 在古代,丁忧是一件大事。为人子女者,父母亡故,丁忧是必须的,毋庸置疑的。 朝廷或许会下旨夺情,但却是极少数。而且就算是皇上下旨夺情以表示爱才之心不许臣子离去,做臣子的也要一请再请,以表示自己对父母的孝心。 所以大臣们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身后有站着一片嫡系,必须坚挺在朝堂之上,不能轻易的丁忧回乡,便会把父母的健康放在首要的位置,父母有疾,必会倾力救治,绝不会轻言放弃。 于是乎大家族里人人都是孝子——有些庶出之子就算是恨死了嫡母也会倾尽全力去孝敬,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人人都怕丁忧啊! 周相爷看着皇上批复的奏折,心里面端得是千回百转。 他知道这只是皇上表面的说法,实际上皇上心里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又怎么可能真心夺情留他? 只是皇上偏偏留了。偏偏把这表面文章做到了极致。 这让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安逸候也自叹不如,暗自后悔自己当初做事没多留一点余地。 ------题外话------ 情节走起!亲爱滴们,月票呢?! 人家要月票嘛…… 正文 第八十章 新欢旧爱 “相爷!皇上还是离不开您的!您若是真的走了,这朝政就得瘫痪一半儿。”旁边一位周家嫡系官员面带得意之色。 安逸候摇了摇头,叹道:“可是老母亲一生的养育之恩却不能不报啊!自古忠孝难两全,到了老夫这个年龄,也该让位给后生晚辈了。” “相爷,您可别这样啊!学生们可都仰仗着相爷呢。” 安逸候却摇了摇头,自嘲道:“老夫操心了这么多年,也是真的累了!早就该致仕回乡,过几年早耕晚读的清闲日子了。” 那位嫡系自然知道安逸候不可能因为皇上的这几句话就真的不丁忧了。也更知道皇上的这几句话不过是表面文章,于是附和着叹了口气又问:“那相爷对于以后到底是什么打算呢?您不能不为子孙着想吧?” 安逸候苦笑道:“他们也有九个月的守制欺啊!看如今皇上如初生猛虎般的其实,九个月后,周家的生死存亡都还两说着,老夫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求能合家平安罢了。” 旁边的人刚要劝说,周家的三儿子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看着安逸候咧了咧嘴,带了哭声:“父亲,刚刚忠毅侯府送了消息来,说大姐姐刚刚也随着老太太去了。” “……”安逸候的身子打了个趔趄,喃喃的叹道,“我可怜的女儿啊!是爹对不起你……” “相爷节哀。”旁边的人忙抬手搀扶了一把,劝道。 “是啊,相爷节哀啊!” “相爷保重!” …… 安逸候在一众人的劝说中无力的摆了摆手,沉沉的叹了口气,对三儿子说道:“叫上你大哥去忠毅侯府,要看着他们认真操办你姐姐的后事。还有,再派人去勇毅候府仔细照顾姑太太,她那身子骨……也着实叫人担心哪!” “是。”周三少拱手应了一声,一脸悲伤的离去。 忠毅侯府长媳去世虽然是早晚的事情,但也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情。 韩建元是忠毅候世子,周氏便是这边府里的冢妇。尽管周家做事做绝,让周氏在忠毅侯府地位尽失,但她的身份没变,韩建元没有休妻,就算周家的人不来,她的丧事也不会寒酸。 相反,大长公主发话,周氏的丧事要隆重的办,任何人不准轻视。 因为封氏临产,大长公主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忠毅侯府内宅无人照看的缘故,勇毅候府长媳贺氏便被请过来忠毅侯府管一个月的事。 贺氏,乃是贺熙将军之女,自幼在宁侯府长大,知进退,明事理,是个难得的玲珑人儿,忠毅侯府内宅之事托付给她,大长公主也放心。 而贺氏,便又寻了理由把卫恬恬给叫了来打帮手。大长公主听说之后,自然欢喜。 韩芊因为家里最近事多,也成熟了许多,被长公主派去跟着贺氏学习,并一再叮嘱,这种特别时候,再不许调皮生事,若还跟以前一样,那就真的对不起父母兄长的养育和疼爱了。 周氏去世的第三天,忠毅侯府的灵棚搭建起来,开丧吊唁。 贺氏每日一早天不亮就过来先给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带着卫恬恬和韩芊去忠毅侯府那边。外边男人的事情自然不归她管,她只管招待那些来吊唁的诰命夫人太太奶奶们。 卫恬恬没过门自然不好露面太多,贺氏只把挺着大肚子临产的封氏和韩芊托付给她照顾,自己在外边辗转张罗,但有些不好擅自做主的,便叫贴身丫鬟进来问封氏。 这期间大大小小的事情倒也料理的十分清楚,不曾错了半分。 过了头七,吊唁的人便少了些,贺氏每日也没那么忙了。 这日刚好没有要紧的女客,贺氏便进来同封氏商议几件不大不小的琐事。旁边卫恬恬和韩芊两个人并头对坐在矮榻上忙里偷闲,各自捏着黑白子正忙着对弈。 当然,对弈这种事情韩芊根本就不在行,她之所以在这里绞尽脑汁陪卫恬恬玩,主要是为了能在她未来的三嫂手里过二十招,这样,卫恬恬就答应等事情忙过这阵子悄悄地带她去家和斋吃那里新出的美味。 卫恬恬的棋艺自然是深得名门真传,相比之下韩芊下棋却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乱下。不过,乱下有乱下的好处,刚好与那些传统的招数不同,在卫恬恬这里也颇能支撑几个回合。 贺氏进来,先瞧着这两个人下了几个棋子,又指着韩芊的棋多了两句嘴,引得卫恬恬连声嫌弃了,方偷笑着往那边去找封氏说话儿。 “我十八子了!”韩芊看着棋盘上的白子,得意的说道。 “刚是湘虞姐姐帮了你两个子,你也好意思?”卫恬恬轻笑道。 “不过是两个子而已,我一会儿同你下二十二子不就得了?” “你倒是下到二十二子再说吧。”卫恬恬说着,落下一颗黑子,笑看着韩芊。 韩芊低头看了看,无奈的叹息:“又输了!” “你刚就输在这里,怎么不长记性。” “我就没想着刚才那一局是怎么回事儿!” 卫恬恬伸手点了点韩芊的脑门,取笑道:“你这儿是做什么的?只管想着吃的喝的?” “这下棋太费神,我懒得多想。”韩芊笑道。 一时丫鬟拎着食盒进来,里面装了各人爱吹的点心,还有给封氏温补的鸡汤。贺氏便叫两个人进去一起用一点,韩芊丢了棋子转身蹦了进去,卫恬恬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审视了一会儿棋局,丢下手里的黑子也进去。 “这几日真是让嫂子费心了。”封氏靠在榻上,怀里抱着暖炉对贺氏说道。 “一家子骨肉说这种话,没的叫人恶心。”贺氏笑着端过鸡汤给封氏递到跟前,笑道。 封氏接过鸡汤,微笑道:“多谢。话虽然这样说,但总也有些人冷嘲热讽的,倒像是我借着怀孕的事情故作轻狂之态呢。” “你呀,如今什么都别想,只一门心思把孩子安稳的生下来最要紧。外边那些事儿那些话,你只当看不见听不见,也就罢了。”贺氏劝道。 “我知道。”封氏点头,“恬恬也整日这样劝我呢。”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都有人挑错,所以我们只求活个问心无愧也就罢了。”贺氏说道。 四个人凑一起各自吃了一块半块的点心,喝了两口茶汤,又有管事的媳妇回说有工部主事家太太来吊唁,请奶奶过去。贺氏便要了茶漱口,又洗了手理了理妆面带着丫鬟往前面去照应。 这边贺氏刚去前面,又有人进来回:“宫里来了人,那边府里大奶奶正忙着,叫奴才来回卫姑娘和小郡主。” 卫恬恬笑道:“还想再跟芊芊再对弈一局,如今看来是不能咯。” “宫里来人做什么?”韩芊奇怪的问。 卫恬恬淡淡的说道:“圣上的恩宠吧,这会儿宫里来的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待会儿见了,你只管瞧着就行,我来应付。” “好。”韩芊乖巧的点头。 两个人并肩到了前面待客厅见着来人,韩芊眼前一亮:“李嬷嬷是你呀。” 原庄懿妃跟前的李嬷嬷看见韩芊忙站起来朝着韩芊福了一福:“奴才给小郡主请安了。奴才奉万岁爷的口谕前来吊唁府上的大奶奶,并顺便瞧瞧郡主。” “哦,多谢。”韩芊点头道。 卫恬恬淡然笑道:“多谢陛下的圣恩,有劳嬷嬷了。嬷嬷快请坐。”说着,卫恬恬又转头吩咐丫鬟,“给嬷嬷沏上等的茶来。” “谢姑娘和郡主。”李嬷嬷道谢后方落座,等丫鬟奉了茶后,又对韩芊说道,“陛下让奴才传话给小郡主,家里虽然事儿多,还请小郡主多劝着大长公主放宽心些,要多保重身体。” 韩芊起身应道:“多谢陛下,我会劝母亲的。” “陛下还叫奴才带了四样宫制的点心来,是御膳房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陛下说这栗子糕,桂花酥都甜而不腻,小郡主会喜欢。尤其是这榴莲酥更别有一番风味,请小郡主尝尝可还好,若好,回头再叫御厨做了给郡主送来。” “陛下真是有趣,巴巴的从宫里送四样点心来给芊芊。”卫恬恬淡然笑着朝韩芊说道,“芊芊还不谢陛下?” 韩芊只得又起身说道:“劳烦嬷嬷替我回陛下一声,说我谢陛下恩典。改日有空了,再去宫里给陛下磕头。” “郡主请坐,陛下说了,郡主高兴就好,不必谢恩。”李嬷嬷微笑道。 韩芊应了一声又在卫恬恬身边坐下。 李嬷嬷又笑道:“来的时候,陛下还叮嘱奴才问问郡主,这几日在家里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家里有这样的事情,母亲身体不好,二嫂子怀着身孕不能理事,我也是个不顶事儿的,每天也不过是这样罢了。”韩芊淡笑道。 “不是奴才擅自多话,有些日子没见着小郡主,奴才倒是觉得小郡主长大了许多。”李嬷嬷笑道。 韩芊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嬷嬷说笑话了。” 李嬷嬷又说了两句闲话,把奠仪单子交代给卫恬恬,便起身告辞了。 卫恬恬和韩芊送了她出去,转身回去时,卫恬恬小声说道:“这嬷嬷说是来吊唁的,依我看倒像是专门来看你的。” “她专门来看我做什么?”韩芊扁了扁嘴巴,“我有什么好看的。” 卫恬恬看着韩芊微微的笑,看了半晌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屋里去了。 “姐姐?”韩芊急忙追上去,一拉拉住卫恬恬的衣袖,问:“你干嘛笑的那样?” “哪样啊?”卫恬恬故作不知的问。 “你笑的好奇怪啊!”韩芊皱眉道,“你是在笑话我嘛?” “没有没有。”卫恬恬忙摸了摸韩芊的脑袋,“姐姐怎么可能会笑话你呢。” 韩芊挨着卫恬恬坐下,锲而不舍的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芊芊。”卫恬恬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丫鬟们,敛了笑,正色问:“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 “我不知道呀。”韩芊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他是怎么对别人的。” 卫恬恬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那对你呢?他有没有厌弃你,嗯……有没有不耐烦搭理你?” “没有啊。皇帝哥哥对我很好。”韩芊认真的摇头。 “他跟你在一起都说些什么话呢?”卫恬恬又问。 韩芊挠着脑门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他曾经让我问哥哥们一句话,我一直还没机会问呢。” “什么话?”卫恬恬疑惑的问。 “做皇帝是不是很累?是不是还不如寻常人可以随心所欲?”韩芊认真的问。 卫恬恬听了这话忍不住怔住——那个人,是有多无奈才会跟一个小孩子说这样的话呢? 他整日阴沉着脸色,深谋远虑,谋定后动,心思沉重的像是个垂垂老朽。 大家都跪拜他,称他吾皇万岁。那些王公贵族文臣武将甚至大云朝的数万子民,每个人都艳羡做皇帝能拥有天下,却没有人知道,其实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永远是最孤独的。 “恬恬姐姐?”韩芊看着陷入沉思的卫恬恬,忍不住抬手推了推她,“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刚刚的那个问题。”卫恬恬笑了笑,伸手抚在韩芊的脸颊上。 “那你怎么看?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韩芊问。 “你觉得呢?一些事情不要总是问别人,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我不知道当皇帝是怎样的,但我想皇帝哥哥是不会骗我的——他当时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累很累的样子,所以我觉得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卫恬恬摸着韩芊的脸,轻声说道:“那就是了。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就好,有一种感觉叫‘直觉’,它比理智更可信。” “嗯。”韩芊点了点头,卫恬恬的话她并没有完全理解,但至少明白皇帝哥哥对自己的好是没掺假的,他愿意把这么深的心事告诉自己,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一时间,韩芊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 …… 不知道是卫恬恬有意让着韩芊还是韩芊的棋艺在卫恬恬的磨练下真的有长进。几日后,她果然在卫恬恬的手下过了二十个棋子才输。 “我要去家和斋吃饭!一定要去!”韩芊把手里的棋子一丢,郑重声明。 “去是可以的,但我们要悄悄地去。”卫恬恬轻声叮嘱。韩家正在办丧事,她们两个却跑出去吃饭,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不妥。 “好。我不说,不过就怕三哥不同意。” “我们不告诉你三哥。”卫恬恬小声说道。 “啊?就我们两个去吗?”韩芊质疑。两个姑娘家大晚上怎么可能溜出忠毅侯府? 卫恬恬轻笑道:“只有你有哥哥吗?” 韩芊立刻用力的点头:“嗯,我喜欢卫三哥!对了,还有邵俊聪和曦月他们,都叫上吧,人多了热闹。” “不行。”卫恬恬低声说道:“这不是热闹的时候,我跟二奶奶说带你家去收拾几件衣服,咱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 “好吧。”韩芊点头,只要她自己能吃到好吃的就行了,至于别人,没办法带就不带了。 …… 当晚,卫凌沣带着卫恬恬和韩芊两个人乘坐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至家和斋,进了已经提前定下的一个雅间。 “原来姐姐早就定好了位子。”韩芊高兴地说道。 卫恬恬笑着打趣:“你想了这么久了,再不带你来,你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还是姐姐疼我!我真想你早些跟我三哥完婚,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跟你在一起了。”韩芊挽着卫恬恬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 “你这丫头,又胡说。”卫恬恬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三人进雅间,却发现里面早就坐着一个人。 卫凌沣一怔之后,上前行礼。 “免礼。这是外边,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了。”一身黑色锦衣的云硕不等卫凌沣跪拜便抬了抬手。 “皇……哥哥?”韩芊脸上的笑容变为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里闷了,我出来走走,忽然想来这里吃饭,然而却没有预定位子,所以想跟你们凑个桌,怎么样?”云硕轻笑道。 卫凌沣是个医痴,除了医术之外,人情世故他基本都不懂。而卫恬恬在看见云硕的时候,一颗心已经乱了,哪里还能说什么。 “好呀。”韩芊高兴地答应,“反正我们也只有三个人。” 只是韩芊这话着实说早了,他们三个人还没入座,外边又有人轻笑:“你们偷偷跑出来吃好的,却不叫上我?是不是该罚呢?” “三哥?”韩芊高兴地回头。 “嗯,母亲正找你呢,结果你却跑这里来,你说该怎么办呢?”韩建示轻笑问。 “啊?母亲找我干嘛?我不是跟奶娘说了去宁侯府住一晚嘛,恬恬姐姐带我一起啊。”韩芊说着,转头看向卫恬恬求救。 卫恬恬却失去了往日的伶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韩建示走到她身边坐下,低声问:“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让我被母亲训斥。” “呃……”卫恬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题外话------ 【小剧场】 卫凌沣:作者菌你把爷安排在这种场合做什么?让爷做绝世好灯泡吗?! 大珠讪笑:乖仔,老娘是让你来要月票的。如果要不到月票,下回你继续当灯泡。 卫凌沣:摔!爷不干了!爷要回家找媳妇! 大珠森森然冷笑:没月票你还想要媳妇?做梦。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得寸进尺 卫恬恬低着头悄悄地瞄了云硕一眼,她不知道韩建示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但这种时候她怎么样都不能把韩芊拉出来做挡箭牌,于是淡淡苦笑刚要说什么,韩建示便已经把一块杏仁酥递到她面前,轻笑道:“这就是你常说起那种与别处不同味道的杏仁酥吧?” “是的。”卫恬恬微微抬头看着韩建示眼睛里坦然的微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已经同韩建示订婚,而且这次西南之行也被他提帖照顾两个人早就生出与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如今说她对云硕旧情难忘倒不如说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以为怕触及便疼所以任由它扎在哪里没有拔出,今日下定决心痛一次也不过是想要个了结。 可是这样的话要怎么说?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尝尝,味道到底有什么特别。”韩建示是多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让卫恬恬在这种时候难堪。 卫恬恬轻轻地笑了,心底里为韩建示这捕捉痕迹的体贴感到安心。云硕淡然旁观,也忍不住为韩建示叫了个好。 卫恬恬便伸手拿了筷子另夹了一块山药糕给韩建示:“这个你也尝尝,与我们寻常的不一样。”你 “我也要吃。”韩芊扁了扁嘴巴,三哥遇见甜甜姐就不管自己了,甜甜姐看见三哥也像是变了个人,卫家三哥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都没人理了! “给。”云硕拿了勺子挖了一勺杏仁豆腐放到韩芊的碗里,“先吃点这个,等着上主菜。” “唔。”韩芊看了云硕一眼,抓起勺子来开吃。 杏仁豆腐是一道风味独特的小吃,外观白白嫩嫩像豆腐,入口爽滑,养颜祛热。杏仁本身既是一种药材又是一道美味,用杏仁磨成细粉和牛乳添加蜂蜜或者糖做成的杏仁豆腐清甜,爽滑,可口,最受女子以及孩童的喜欢。 家和斋的厨子心灵手巧,这里的杏仁豆腐在出锅成型的时候有利用了各种模具,做出了梅花状,莲蓬状,海棠状以及树叶状等各种精巧有趣的样子。各种样子摆成繁花似锦,又淋上薄薄的一层梅子酱,酸酸甜甜,简直人间美味。 韩芊吃了两口之后便顿时欣喜,指着那一整盘说道:“还要。” 云硕又拿了勺子给她盛了两勺。 韩芊吃的心满意足,一扭头看见皇帝哥哥正微笑着看着她,还只当是他嘴馋,于是乖巧的把自己勺子里咬了一半儿的那朵雪白的梅花儿递过去:“喏,给。” “……”卫凌沣猛然抬头,便看见皇上欠身,张嘴,把被韩芊咬了一口的那块杏仁豆腐吞进嘴里。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韩建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饶是沉浸在跟未婚妻的甜言蜜语之中也感觉到不对劲儿抬头看过来。 随着韩建示看过来,卫恬恬也奇怪的扭头看着云硕和韩芊两个。 云硕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不动如山,一副老子是天下之主,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模样。 韩芊则被大家看的莫名其妙,懵懂的问:“你们都看我干吗?” “这道杏仁豆腐好吃吗?”韩建示忍心底的咆哮微笑着问。 “好吃。”韩芊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块送到韩建示的嘴边,“三哥你尝尝。” “……”韩建示看着那把刚被云硕用过的勺子,默默的抬手用自己的筷子把韩芊的勺子推回去,“不用了,三哥自己来。” “也好。”韩芊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把勺子和上面的杏仁豆腐送到自己的嘴里。 “……”韩建示咬牙,暗骂自己愚蠢。 “咳咳……咳咳!”卫凌沣再是医痴这会儿也知道韩建示的心里定然如万马奔腾,再看看韩芊一脸的茫然无辜,忍不住想笑却又不好笑,只得借咳嗽掩饰。 韩建示斜着眼睛瞪着韩芊,心里正琢摸着该如何告诫这个蠢丫头呢,两个清秀的丫鬟抬着食盒进来,褔身道:“贵客,主菜来了。” “上菜。”云硕淡淡的吩咐。 “是。”丫鬟上前,把果碟点心以及冷盘撤下去,食盒打开,四道热菜缓缓地摆上了桌子:秘制红焖羊肉,山菌牛肉羹,家鹅炖冬瓜,爆鳝鱼段。 四道菜都是荤菜,香浓的肉味刺激着味蕾,一向无肉不欢的韩芊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为了让自己家的傻丫头不再犯错,韩建示忙拿了筷子夹了大块的羊肉放到她的碗里,而另一边的云硕则在同一时间加了一块牛肉送到韩芊面前。 “……”韩芊看看哥哥再看看云硕,不知道先吃啥好了。 卫恬恬无奈的笑了笑,刚拿起筷子要去夹菜,卫凌沣夹着半只家鹅腿就送了过来。 “……”卫恬恬无语的看了一眼她三哥,心想您是把我当成六七岁的小孩子了呢还是看人家哥哥忙着护妹妹心里冒酸水儿呢? 而意不再吃的云硕早就捉住韩建示的这个疏漏,趁着他又给韩芊夹菜的时候,伸手夹了两块鳝鱼段送到卫恬恬的碗里,并温和一笑,说道:“卫姑娘,尝尝这个。” “!”韩建示立刻转回头来看着卫恬恬碗里的鳝鱼段,恨不得把目光变成火焰把那两块黑乎乎的东西烧成灰烬。 卫恬恬默默地叹了口气,抬手把那两段鳝鱼拨到韩建示的碗里:“建示,这个太油了,你帮我吃了吧。” 刹那间,韩建示的眼里心里都是春暖花开,什么酸风醋雨什么旧事旧情都成了浮云,被这和煦春风一吹便无影无踪,只剩下柔情蜜意,心满意足。 云硕看了一眼韩建示,继续不动声色的给韩芊夹菜,并轻声劝道:“慢点吃,大晚上的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一定要细嚼慢咽,懂吗?” “唔,知道。”韩芊拿了帕子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又挺了挺胸脯坐端正。 丫鬟又抬了食盒来,奉上四道素材:清炒菜心,四小白,尖椒豆芽,另外还有一个香葱鸡蛋饼。 然后,另一个食盒里装的是一大盅蜂蜜炖熊掌和一道清淡的金钩紫菜汤。 云硕伸手想要拿汤勺给韩芊盛汤,却被韩建示抢了先。 韩建示有些赌气似的看了云硕一眼,最后还是拿起了卫恬恬的碗。云硕隔着桌子回了韩建示一个轻笑的目光,等他把汤勺放下后方给韩芊也盛了一碗汤。而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卫凌沣则拿起筷子狠狠地插了一块熊掌捞到自己的碗里开始啃。 这一顿饭吃的是风云暗涌。木讷但却心明眼亮的卫凌沣装傻子只当啥都看不见,韩建示和云硕两个人斗智斗勇,明来暗往,通透的卫恬恬简直是左右为难。唯有韩芊胃口大开,吃了个酣畅淋漓。 从家和斋出来上车的时候,韩建示朝着云硕抱拳拱手:“今晚让四爷破费了。”吃饭的钱是云硕掏的腰包,韩建示想耿直一把不欠某人的人情,却不料某人身边的狗腿子早就跑去把钱给了。 “应该的。”云硕又顶着某人的冷眼摸了摸韩芊的脑袋,低声说道:“等家里的事情过去了,朕带你去承州行宫踏雪围猎。” “真的吗?”韩芊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踏雪围猎啊!一听就好带劲。 “当然。”云硕说着弯下腰去,和韩芊平视着,“芊芊你要记住,这辈子我绝不会骗你,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太好了!”韩芊完全没看到皇帝陛下双眸里深不可测的情绪,只高兴的挥手欢呼。 看着又变回之前那个开心快乐的小丫头,云硕终于满意的直起身子。 韩建示的脸阴沉如锅底,却什么也不能说,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卫恬恬提醒众人。 “上车。”韩建示上前把韩芊抱起来塞进了车里。 卫恬恬转身看了云硕一眼,轻轻福了一福也默默地上车。云硕看着韩建示用力的摔上车帘子,嘴角弯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卫家的马车在皇帝陛下的注视中渐行渐远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一直站在皇上身侧的千夜低声叹道:“爷那些话,小郡主根本没听懂呢。” 云硕淡然一笑,说道:“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懂。” 千夜顿时无语凝噎——我们家爷原来也会说这种让人酸不拉几让人恶心的话。 当晚韩建示回到家里半夜没睡着。 皇上对自家妹妹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完全不做掩饰,怪不得母亲那么生气。 你说你都是皇上了,为什么还盯着韩家不放? 天下那么多女子,你想挑什么样的挑不出来,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妹妹? 最要紧的是,韩芊那丫头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呵护,早就养成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性格,她天真率直如同一块无暇的白玉,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后宫里生存?将来还不得被碾得渣都不剩?! 韩建示此时才真正明白了母亲为何狠心把韩芊关在祠堂那么久直到皇上亲自到访才让她出来。但也同时认识到只把妹妹关起来是没用的,因为韩芊还是个孩子,心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这事儿的关键在皇上那里,若要真正的解决,必须跟皇上好好地谈谈。 可是怎么谈呢?对方是皇上啊! 这件事情韩建示想了一夜都没结果,倒是弄得自己第二天起来眼底泛黑,灰头土脸的没精神。 而此后云硕更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每天都打发人来给韩芊送东西,从吃的玩的,到用的甚至没用的珠宝首饰珍玩等,不管是什么,反正每天都有东西送。 大长公主夫妇以及韩家兄弟越发的郁闷。但此时周氏的丧事还没办法,他们谁也没工夫理论这件事情。 经过二十七天的忙碌,终于到了发丧出殡这一天。 韩钧扛着灵幡,摔了孝子盆,一路痛哭着引着棺柩出忠毅侯府的大门,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中出穿过帝都城喧哗的大街出南城门往皇家寺院大悲寺的方向去。 在比大悲寺远二十多里的地方是韩家的家庙,周氏的棺木就暂时寄放在庙里,等以后再送往韩家再安阳的祖茔入土。 在周氏丧事这件事情上,大公主力求圆满,绝不让人指摘出一点不是。 再加上安逸候府今非昔比自己也一脑门子麻烦事儿,所以果然只在周氏出殡这日来了几个人一路跟随至家庙,又看着韩家的人安排好了念经超度等事宜之后方跟送葬的队伍一起回城。 而此时,安逸候请旨丁忧的奏折还没被批复。云硕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跟周相爷作对似的,你越是请旨丁忧我就越是不批,我看你最后会怎么样。 随着皇上第三次夺情的批复,让周相爷的心也跟着松动起来—— 皇上是真心要留自己吗?这不可能,皇上年轻气盛,又刚登大宝,正是一门心思要抓权的时候,绝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把自己赶出朝堂的机会。 可他为什么一再的对自己丁忧的事情不批复? 难道是怕自己走了,那些文臣们更不好掌控? 安逸候细细的想了想目前在朝堂之中依然坚守在周家阵营里的各部官员们,越想,心里越是有成就感,越想,便对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精心部署赶到欣慰。 他敢说,就算这个时候自己致仕回乡给母亲守孝三年后也不再回来,周家,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家族。 当然,如果韩家那边的关系不这么僵硬就更好了。想到最后,安逸候不免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事儿最终还是要怪到云贤的头上,都是他虑事不周,才让自己铤而走险。 唉!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补救。安逸候揉着眉心默默地想。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忠毅候夫妇以及三个儿子一并坐在安静的厅里。五个人全都神色凝重,心事重重。服侍的丫鬟婆子一概不见,甚至连韩芊也被奶娘送去封氏身边。 “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们父子几人究竟怎么看,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大长公主终于打破了沉静,说完后又低声叹道,“反正我是不同意的,我就这一个女儿,绝不让她回那个地方。” “我也不同意。”忠毅候沉声说道,“芊芊这种性格,只适合找个比我们家门户稍微低一些的人家,最好是个读书人家——武将也可以,总归要对一心一意对她才行。陛下……真的不合适。” “我同意父亲和母亲的意思。”韩建元说道。 “我也同意。”韩建开说着,扭头看韩建示,“老三,你呢?” “我当然也同意了!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明白后宫的险恶……”韩建示郁闷的摇了摇头,开始发牢骚:“可是,你们是没看见陛下看芊芊的眼神,那简直……偏偏芊芊那傻丫头什么都不懂,连最起码的避讳都不知道。人家说什么都信,还可劲儿的往上贴,真是女大不中留。” 韩建开立刻拍了一下手边的椅子扶手,叹道:“这话说的也是。要不咱们就跟陛下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问陛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芊芊。我就不信了,帝都城京官五品以上的一两百人,就没有谁家的女儿能如得了皇上的眼?就算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儿入不得皇上的眼,不还有地方各州府大员家的姑娘吗?实在不济,陛下也学学先帝爷,把目光放远一点,从哪些大商贾家选几个美人进宫陪伴也行啊。” “我也想这样。”大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因为那场鼠灾的事情,现在谁家还敢把女儿往宫里送?那一百多个姑娘现在还有一大半儿都呆在国医馆里呢!除非那些营营汲汲往上钻的人家,恐怕没谁会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去冒这个险了。” “……”韩建示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是韩三爷心里的一道伤。早知道就不听那死丫头胡搅蛮缠了,事情最后弄成这样不说,还有被皇上给利用了一把,白白的把自己最得力的随从李成业给充军了——想想就后悔的不行不行的。 “不管怎样,这事儿得找陛下谈谈。”大长公主下了决心。 忠毅候便道:“若是公主觉得不好开口,不如让我去。” 大长公主摇头道:“不,不管怎么说我跟皇上还算是姑侄,看在这一层关系上,就算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皇上也不好当面发火。还是我去吧。” 忠毅候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公主还是要跟皇上好好说。我们韩家为皇上出生入死粉身碎骨都无所谓,我们要的要不多,只想让女儿这辈子能够开心平安。” “侯爷的意思我知道。”大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看着韩建元,说道:“我猜度着陛下的意思应该还是跟周家有关。” “儿子与周家已经再无关系。”韩建元无奈的苦笑,“所以陛下就算是让我现在带人去周家抄家,儿子也是义不容辞,绝没有半点私情的。” “只是苦了钧儿和锦儿这两个孩子。”大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 ------题外话------ 亲爱滴们大家好!我还是肥肥的存稿箱。 主人好像今天就回来了哦!不过到家应该是晚上了,出门好辛苦滴说,大家还有没有月票砸她一下呢? 么么哒!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谈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韩建元也很无奈,周氏再怎么不好,孩子总是自己的骨肉。 大长公主叹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好去用心地挑一个稳重的姑娘进来。至于这两个孩子,就都留在我这边教养吧,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委屈了他们两个。” “多谢母亲。”韩建元起身行礼。 旁边韩建开韩建示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件事情就这样了,我们还是说说芊儿的事情。”韩熵戟看着大长公主,说道。 “我明天就进宫去见皇上。”大长公主无奈的笑了笑,朝着三个儿子摆摆手,又叮嘱道:“不管怎样,你们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反正芊芊还小,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母亲说的是。”韩建元应道。 “你们都各自回去吧,我回头还是要跟芊芊那孩子细细的说说。” 韩建元兄弟三人起身答应着,各自退了出去。 又是下雪天。 天气异常的冷,北风吹到脸上像是刀子划过一样冷冽的疼。细碎的雪粒子被北风吹得斜斜的划过红色的宫墙落在迎风的角落里。皇宫甬道两旁的大水缸里的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身旁的王嬷嬷手里的伞被风吹得几乎撑不住,大长公主一边走一边用手扯住银貂斗篷的风毛把自己裹紧,对王嬷嬷说道:“收了吧。” “是。”王嬷嬷应了一声,但却依然坚持撑着伞。 大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着眉头迈进了紫宸宫的宫门。 下雪天,皇上用过午饭也没有午睡,只喝了一杯浓茶便在龙案跟前批阅奏折。 吴缈小心的进来,低声回道:“陛下,大长公主来了,在殿外求见。” 云硕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继而淡淡的应了一声:“请。” 吴缈躬身出去请大长公主入内的工夫,圆活把手上的奏折批完,丢下朱笔,起身走去了窗下的矮榻跟前坐下。有宫女端着铜盆进来服侍皇上盥手毕,另奉上香茶。 大长公主进来整理衣襟向皇上行礼参拜。 云硕轻轻抬手道:“姑母快快请起。来人,看座。” 吴缈忙搬了一个鼓凳来放在云硕的斜对面,欠身道:“大长公主请坐。” 大长公主谢坐后,端正的坐在鼓凳上,奉茶宫女奉上香茶之后,吴缈摆了摆手,几个人都退了出去。 “姑母这个时候来见朕,是有什么话说?”云硕不疾不徐的问。 大长公主呷了一口茶,方轻笑道:“英明不过皇上,其实不用本宫说,皇上也该猜到了本宫的来意。” 云硕淡笑摇头:“姑母说笑,朕还真是猜不到姑母因何而来。” 大长公主自嘲的笑了笑,叹道:“这几天,本宫一直在想小时候的事情。陛下也是在这宫里长大的,外人都道这世上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家人,都把这皇宫当做仙宫仙阕,但实际上这里面的日子如何,想来也只有你我这样在皇宫里长大的人才知道。” “姑母有话不妨直说。”云硕放下手里的茶盏,平静的看着大长公主。 “那好。”大长公主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本宫就不绕弯子了——陛下觉得,以芊芊的性格,若是进了这深宫会怎样?她能不能开心倒是在其次,暂且不提,陛下觉得这丫头有几成的可能会死于非命?” 云硕脸色骤变,声音低沉而冰冷:“姑母慎言!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芊芊。” “不是本宫这个做母亲的有心咒自己的女儿,也不是本宫信不过陛下的承诺。因为本宫知道,在这深宫之内,一些事情根本就是防不胜防!再加上芊芊那样的性子……”大长公主说着,沉沉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但这次却没有轻易地开口。 紫宸殿里姑侄两个相继陷入沉默,窗外呼呼地北风声越发的嚣张。 许久,云硕才轻哼一声,开口道:“姑母今儿来跟朕说这些话的意思朕明白了。不过,请姑母原谅,朕不想放手。” 大长公主看着皇上阴沉的脸色抬手把茶盏放下,然后缓缓起身,转身面向皇上站定,徐徐跪倒在地,双手交叠于额前,叩首,沉声哀求:“陛下,我不再说芊芊还小不懂事的话,也不再说韩家对陛下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话,我只想说,我们一家上下主仆三百六十四口人包括本宫,但凭陛下驱使,只求陛下能放开手。” 云硕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至大长公主面前,弯腰伸手去扶大长公主:“姑母不要如此,快请起身。” “陛下!”大长公主跪在地上不动。 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问:“姑母是想说,朕不答应你,你就长跪不起吗?” 长公主没说话,依然以额触地。 “好吧。”云硕苦笑一声,抬手撩起自己的龙袍,屈膝跪在大长公主面前,“姑母是朕的长辈,是朕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姑母长跪不起,朕虽然是天子也受之有愧。但朕不想放手,因为朕有信心给芊芊最好的一切,朕相信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朕更希望芊芊开心快乐一辈子。所以还请姑母成全。” “……”大长公主身子一僵,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云硕。 “姑母,朕以天子的身份发誓。”云硕说着,缓缓地抬起手,“这辈子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芊芊。” “全心全意?”大长公主看着云硕坚毅果敢的脸,无奈的苦笑,“陛下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全心全意?身为帝王,拥有天下,拥有万民,拥有无限的权力,但就是没办法拥有完整的情爱。这个世上,有得就有失。陛下如今已经是天下之主,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朕明白。但朕就是喜欢芊芊,朕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云硕坚持道,“朕会保护她一辈子,朕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别天真了。”大长公主摇头叹道,“你父皇算是个痴情的了,你母妃又是怎么死的?” “……”云硕的脸色骤变。 “陛下别生气,本宫也不过是说一个事实。这深宫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芊芊的那个性子你该知道。而且,她现在还那么小,你如今是九五之尊,后宫绝不肯能空缺。将来她入宫第一天,面对的不是你的宠爱,而是后宫的倾轧,以她的性格,陛下想过没有?” “姑母说的不错。”云硕轻轻点头,又冷笑道,“不过姑母应该还不知道,朕本来就没打算让那些不相干的女人进后宫。朕只想要一个人,安静的相守到老,就足够了。” 这回轮到大长公主愣住了。 “后宫女人们之间的那些争斗伎俩朕已经见得太多,朕也不需要通过后宫来平衡朝堂,所以姑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仅仅因为朕是皇上,就肯定芊芊跟着朕不会幸福吗?” 云硕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不逼视,也不退让,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见惯了心机重重老谋深算的大长公主看着这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以,姑母你可以放心了吗?”云硕沉声问。 “芊芊还小,这事儿就算我不反对,也不代表她就愿意。” 云硕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没关系,朕可以等她长大。” “她今年才七岁。”大长公主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云硕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等到十五岁及笄,还有八年。朕知道。” “然后呢?”大长公主喃喃的问。 云硕下巴一样,傲然道:“然后,朕要娶她,她会从皇宫的太极门进宫,成为朕的结发之妻,做朕的皇后。” “……”大长公主这回是真的没话说了。本来她还想说自己的女儿决不能屈于皇后之下,做皇贵妃也不行的,话没出口就被云硕给封了回去。 “姑母,你可以起来了吗?这大冷的天,地上凉。”云硕看着偃旗息鼓的大长公主,低声问。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缓声道:“陛下先请起。” 云硕起身,又朝着大长公主伸出手。大长公主抬手扶着云硕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来人。”云硕朝着外边吩咐了一声:“给大长公主换茶。” 一直守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吴缈带着宫女进来,把冷茶撤了去重新上了热茶。 云硕抬手道:“姑母,这是云滇刚进上的大红袍,你尝尝味道如何。” 大长公主的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心思品茶,于是起身道:“多谢陛下,陛下政务繁忙,本宫就不多打扰了。本宫告退。” 云硕也不强留,只吩咐道:“吴缈,替朕好生送大长公主。” “是。”吴缈忙答应了一声,上前搀扶着大长公主退出了紫宸殿。 大长公主一出去,云硕便皱着眉头从龙榻上起身,缓缓地踱步至殿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大长公主被吴缈搀扶着一步步走下黑金石台阶往宫门处走去。 有宫女拿着紫貂斗篷上前来给他披上,他去抬手把斗篷退到了地上,又转身疾步去摘下墙上的天子剑,手指按下剑柄弹簧,嘡朗朗一声宝剑出鞘,把旁边的宫女吓得花容失色,一溜儿都跪在了地上。 云硕却看都没看几个宫女,自顾提着宝剑出了殿门,至院子里,掐剑诀,挥长剑,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舞了大半个时辰的剑,直到大汗淋漓才收了剑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气喘吁吁。 吴缈忙捧着一方帕子上前来劝道:“万岁爷,快擦一擦,这一身的汗可经不起冷风吹。” 云硕抬手结果帕子在额头上胡乱抹了一把,把手里的剑朝着千夜一丢,便自顾进了殿门。 吴缈赶紧的带着宫女打了洗脸水进来伺候皇上洗了脸又换了衣裳,云硕又重新坐回到龙案跟前开始批阅奏折。一本奏折还没看完,吴缈便近前来轻声回道:“陛下,户部尚书姚大人来了。” “宣。”云硕抬手把奏折扣上。 姚延意随着吴缈进殿来,至龙案跟前跪拜下去:“臣姚延意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姚大人,起来吧。”云硕抬了抬手,又指着旁边的座位,“坐。” “谢陛下隆恩。”姚延意又磕了个头才站起来,欠身在椅子上坐下。 宫女奉上香茶之后退下,云硕才问姚延意:“姚爱卿,朕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姚延意忙把茶盏放下,起身回道:“回陛下,老臣正是为这事儿来觐见陛下的。”说着,姚延意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子双手递上去,“陛下要的,都在这里了。” 云硕接过那份奏折打开来看,看了没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 姚延意看着皇上的脸色,默默地低了低头。 这不是一份奏折而是一份账单,账单上记录的是跟安逸候有密切往来的朝中官员这些年来通过各种方式给安逸候的老家偷偷运送银钱古玩字画珍宝木料石料等各类财和物的账目。也就是说,表面上,安逸候在帝都城里节俭持家,清正廉明,实际上他的后方,他的老巢里早就是盆满钵满。 姚延意这件事情做的十分的机密,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顶着陆机陆太傅每天在皇上跟前的弹劾,悄悄地把事情办成了。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觉得皇上必定会暴怒,搞不好又要死一批人。 然而皇上的表现却让姚尚书出乎意料。 皇上没生气,看完之后只是冷笑了两声,叹了口气,摸索着那份折子,说道:“朕真是佩服周相爷啊!在朝为官二十余年有如此之气势,比我们云氏皇族可厉害多了。” 姚延意躬了躬身,没敢接着话头儿——调侃大云皇室?这话只有皇上敢说,几个王爷都不敢,何况自己一个臣子。 “姚爱卿,你说这事儿朕该怎么办?”云硕又问。 姚延意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以臣之见,这种事情不能姑息,应道严办。但是……” 云硕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笑一声,叱道:“跟朕回话还吞吞吐吐的?爱卿是有什么顾虑?” “臣不是有顾虑,臣是觉得,先帝爷之前刚杀了一批京官,这差不多刚一年的时间,万岁爷若是再杀一批的话……朝廷的官员会严重的断层啊。” 云硕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地扣着:“爱卿说的不错。那爱卿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呢?” “臣以为,陛下可以下一道恩旨,在安逸候的封地重新赐给安逸候老夫人新的墓穴,让安逸候去他的封地给母亲守孝而不是回祖籍。这样,陛下就可以趁他安葬老母的时候,把安逸候祖籍的地方官换掉……” 云硕轻声冷笑:“然后彻查他祖籍的田亩家产,把他的私库查个底朝天。先把东西归了朕的国库再说?” “陛下英明。”姚延意拱手道。 云硕又皱眉问:“可是那些死心塌地追随周相爷的人怎么办呢?” 姚延意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虽然很多人都以为大隐隐于市,但臣始终认为,在我们大云朝,真正的权势永远在庙堂上陛下手中。周相爷去封地守孝了,至于那些乌合之众——陛下慢慢的收拾又何妨?” “慢慢收拾。”云硕细细的品味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姚延意知道皇上已经想明白,便没再多说。 两日后,安逸候第六次上疏请求丁忧致仕回祖籍为母亲守孝,皇上当天便做了批复:周相爷孝心可嘉,准奏。另,周老夫人教子有方,有功于社稷,特追封为一等安国夫人,命钦天监前往安逸候封地另择风水宝地安葬,并将安逸候的封地改名为“安逸州”。 这道圣旨一下,满朝文武都震惊了。 有人觉得安逸候真是无上荣光,皇上专门命钦天监去给他老娘看风水宝穴,又加封了封号,还把他的封地以爵位命名,这是光耀千秋的殊荣啊!有人觉得,皇上再三下旨夺情,却在最后的时刻忽然松了口,其中必有缘故。只有安逸候嫡系核心的少数人顿时惊慌,他们感觉到皇上绝不会如此大度,这道圣旨背后暗藏着无限杀机。 安逸候的心更是凉了半截,当时便把儿子们叫到跟前,吩咐最小的儿子立刻连夜赶往祖籍老家料理一些隐秘之事。又命二儿子私下去找自己一手提拔的户部左侍郎以及都察院按察使,叫他们千万关注自己老家那边的官场动向,要尽最大努力保住现在的知府,如果保不住,也要想办法推荐自己派系的官员下放,千万不能让皇上的亲信安插过去,否则自己半辈子的心血便将付诸东流。 俗话说,千里做官为了吃穿。 如果没了钱没了好处,谁还会抱着你的臭脚给你卖命?所以银子钱是安逸候笼络人心的最有力武器。一旦老巢被剿,就真的都完了。 朝堂官场上风起云涌,再现危机。大长公主府里也不安静。 当日,大长公主回去之后便跟忠毅候说了皇上的话,忠毅候听完之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上的承诺可谓恩宠无比:皇后的尊贵和一生一世的诺言都有了,这是大云朝任何一个姑娘都不敢奢望的。而且,对方是皇上,就算不给你这样的承诺,就给你一张圣旨把你的女儿选进宫里去做个妃嫔,你也不能抗旨不尊吧? 忠毅候一生谨慎,最知道‘见好就收’四个字。 然而,这件事情牵扯到女儿一生的幸福,女儿不比儿子,儿子若是娶个媳妇不好,还可以纳妾,续弦。若是女儿嫁的不好,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当然,谁也不敢说嫁给皇上进宫去做皇后母仪天下这辈子就毁了——这是无上荣耀,忠毅候知道,但他更明白这一份荣耀对自己的女儿来说只是束缚,绝非好事。 “怎么办?”大长公主为难的问。 “还能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拒绝吗?”忠毅候沉声叹道。 “可是芊芊这孩子……”大长公主苦笑道,“从明天开始,我请四个宫规嬷嬷来教导她?” “也是该给她教导一些规矩了。一天大似一天,总不能在父母跟前当一辈子孩子。” 大长公主点头道:“侯爷这话说的有道理,也真是怪我骄纵坏了这丫头。说到底,她不会跟着我们一辈子,将来总要嫁人去过自己的日子。” “母亲。”韩建示忽然开口,“儿子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还可以周旋一二。” “嗯?什么办法?”忠毅候立刻问。 “父亲知道儿子有个至交好友叫慕尧的,他也见过芊芊的,很喜欢妹妹,妹妹也喜欢跟他一起。所以,等过了年,儿子就带着芊芊往江南找慕尧去住上一阵子……陛下对芊芊怎么样是陛下的事情,但芊芊对陛下,估计也就那么回事儿。”韩建示眨着眼睛看着忠毅候和大长公主,“我们让芊芊去江南住上几年,说不定芊芊就忘了陛下,到那时,陛下也不能强迫芊芊吧?他不是说会让芊芊一辈子幸福吗?” “这怎么可能。陛下今天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若我们再这样,这不是明摆着跟他作对吗?”忠毅候叹道。 “我看行。”大长公主却点了点头,又沉思了一会儿,方道:“也别等过年了。你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动身。也别声张,回头皇上问起来就说芊芊嫌家里闷,你带她出去散心了。反正现在国孝在,你的婚事也急不得,索性等过了年,让恬恬也过去找你们。” 韩建示想了想,应道:“行,就依母亲的意思办。” 忠毅候摇头道:“这事儿莽撞不得,你那个朋友的人品倒是不错,只是他家里到底是个什么境况?陛下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罢休,他不好朝着咱们家发火,到时候一怒之下下旨抄了你朋友的家……唉!不行不行,这事儿还是再商量。” ------题外话------ 亲爱滴们,大珠回来了!月票啊月票! 这么多天,你们攒到了多少月票呀?! 赶紧的砸过来,给俺松松筋骨吧!累死了呀!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神仙鸡和银杏茶 忠毅候说再考虑考虑,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大长公主不等他考虑什么便做了决定,让人收拾行李打发韩建示带着韩芊离开京城奔了江南。 虽然这的确是顶风而上,明摆着跟皇上过不去,但大长公主还是决定拼一下。 因为大长公主比谁都明白,太轻易就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何况这牵扯到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身为母亲,总要拼命争取。 韩芊完全不知道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们对自己的未来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只知道三哥要带自己去江南玩了,真的好高兴好高兴,高兴的一个晚上都没睡着,于是第二天上了马车还没出城门就睡着了,连自己怎么上的船,怎么离的京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人早就离开京城百十里路了。 “哎呀,我们走了这么远了?”韩芊趴在窗户上看着外边茫茫水面,皱眉叹息,“我就这么走了,都没来得及跟皇帝哥哥道个别。” 韩建示一进门刚好听见这句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张口闭口都离不开皇上?”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韩建示,吐了吐舌头,又笑道:“皇帝哥哥对我很好啊,做人不能没良心嘛。” “你分明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只记得别人的好,却把自家人忘得一干二净。”韩建示佯装不满的哼了一声,坐在韩芊身旁。 “哪有,我最惦记的人除了父亲和娘亲就是三哥你了。”韩芊讨好的凑过来,靠在韩建示身上。 韩建示拍拍她的小脸,叹道:“以后一天大似一天了,可不能再这样了。你之前不是还听二嫂子的话,说‘男女授受不亲’的?” “可是哥哥是自家人啊,又不是外人。” “哥哥不是外人,皇帝呢?” “皇帝哥哥是表哥,也不是外人。” “谁说表哥不是外人的?表哥只是亲戚而已。再说,他是皇上,我们是臣民,君臣之别犹如天和地,明白吗?” “明白。”韩芊点了点头。 韩建示见机行事,继续深刻教育:“那以后记得了?以后再见了皇上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能还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你想想之前几位公主在先帝面前都规规矩矩的,何况你跟皇上只是表兄妹。” “……”韩芊扁了扁嘴巴,半晌才闷声说道:“可是皇帝哥哥不许我跟他生分,还说喜欢我腻在他身边把他当亲人。” “……”韩建示默默地咬了咬牙,心想身为皇上你这样骗一个小孩子的感情真的好吗?! 清江以南,慕云山庄的所在地是一片青翠葱茏的山林之中,这里有几条小溪流过,山明水秀,环境清幽,四周群山环立,溪水湍急。山庄中的房屋,是典型的荆楚民居,青砖黛瓦,粉壁白垣,古色古香。进入山庄两旁的山阶道两边植满了槭树、枫树,到了秋冬之际,树叶转红,景致迷人。 慕尧早就接到韩建示的书信,这日亲自来山庄的路口迎接。 韩建示带着简单的行装和妹妹并几个紧身服侍的家人在山庄路口下车,两个好友相见自然分外高兴。 “慕哥哥好。”韩芊在韩建示和慕尧拥抱后上前行礼。 “哎呀!终于把咱们宝贝妹妹给盼来了!”慕尧上前来仔细打量着韩芊,一边笑一边感慨:“这才多久没见哪,眼看就成了大姑娘了!” 韩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微红着脸看韩建示。 慕尧见她这般模样,又忍不住逗她:“怎么,这就害羞啦?之前你还坐在我肩膀上看花灯呢。才几日没见呢,就跟哥哥生分了?” 韩建示看着妹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忙打岔道:“行啦,挤兑个小丫头,你也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们赶路这么久,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今儿若没有好酒好菜,下次到京城可别怪我不招待你。” 慕尧朗声一笑,抱拳道:“是我的错!见了妹妹只顾着高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酒菜早就准备好,快请!” 因为荆楚一带气候多变、春季金雨,夏季炎热,冬季寒冷。因此这边的菜品特别讲究调味,尤重酸辣、咸香、清香、浓鲜。夏天炎热,其味重清淡、香鲜。冬天湿冷,味重热辣、浓鲜。 如今北方已经是天寒地冻,这一代虽然在江南,但也已经阴冷务必,所以桌上的菜色不管是鱼虾蟹蛙,都用青红椒加姜蒜烹调而成,还没动筷子,韩芊便被这浓浓的香辣味道给引诱的不行,肚子里更是咕噜噜乱作一团。 慕尧吩咐旁边的俏丽大丫鬟给韩建示盛汤,自己则拿了筷子给韩芊夹了一只鸡腿,笑道:“这是咱们这儿的名吃,叫做五元神仙鸡。妹妹尝尝,看味道如何。” 这道神仙鸡是用荔枝,桂元、红枣、莲子、枸杞子五种温补药材炖成,人钵加调味蒸制。荔枝等中药都是最佳上等补品,可助人增强元气,所以定名为“五元神仙鸡”。 韩芊不知道这道菜的来历,但啃了一口鸡腿就吃出了其中的门道,尤其是这味道她的确喜欢,于是一边开心的吃一边称赞:“好吃!谢慕哥哥。” 慕尧又拿了汤勺给韩芊盛汤,笑道:“你来到我们这里,以后有的是好吃的东西招待。所以不必着急,慢慢来,哥哥保证每天都有好吃的。绝对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等过几年回家,让大长公主和侯爷都大吃一惊。哈哈……” 韩建示举杯,苦笑道:“慕兄,家父母决定把这丫头送这里来是学规矩的,可不是吃喝玩乐混的。” “学什么规矩,我慕家的规矩就是‘为所欲为’。”慕尧满不在乎的笑道。 韩建示顿时扶额:“我这会儿有点后悔了。” 慕尧开心的把杯中酒一口喝掉,朗声笑道:“后悔?后悔您就请回,不过咱们的宝贝妹妹必须得留下来玩些日子再说。这个时候北方正冷呢,哪里有我们这江南风光更好?妹妹说是不是?”慕尧说着,又笑眯眯的看着韩芊。 “嗯!”韩芊一边撕了一块鸡肉嚼着,一边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韩建示再次默默地感慨女大不中留的同时又默默地窃喜,看来让这丫头忘了帝都城里的那位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只要好吃好喝好玩就行了。 于是,兄妹两个便在慕云山庄住了下来。 刚好慕尧也没什么事干,便每日叫人弄了山珍海味来招待二人。 韩芊吃的不亦乐乎,韩建示更高兴——每天除了好吃好喝之外还有好友一起高谈阔论,对弈论剑,或带着宝贝妹妹泛舟湖上,煮酒高歌,真是惬意的很。 这一对兄妹每天开心快活,却不知帝都城里庙堂之上被云硕给搞翻了天。 韩芊不辞而别去江南的事情是千夜报上来的,当时云硕正在批阅一本安逸候离京时上的最后一道奏折,里面言辞恳切的悔过,说自己在内阁这么多年没什么作为,这会儿走了心里有无限遗憾云云。云硕看得正生气呢,乍然听见韩芊离京去了江南,当时就把手里的朱笔狠狠地戳在奏折上,玉质笔杆脆响一声折断,一滩红色的朱砂触目惊心。 “属下该死。”千夜忙跪下请罪。 云硕皱眉坐在龙椅上半晌没说话,直到不知情的奉茶宫女上前来把冷茶换走,他才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千夜,冷声问:“是谁跟她一起走的?去了何处,现在到了哪里?” “回万岁爷,是忠毅侯府三爷陪着小郡主走的,算算日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江南。属下已经发出信息,让江南的人密切关注小郡主的动向,再过两三天就应该有消息了……” “混账!”云硕气急败坏的抓了奏折往千夜的头上摔去,“现在都到了江南,你居然才得到消息?!” 千夜一动没敢动,任凭那奏折砸在自己的头上又散落在地上。 “还不滚出去!”云硕怒骂。 “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去领鞭子。” “领个鬼鞭子!领了鞭子你就可以趴去歇息了是吧?!想得美!”云硕又骂。 “是,属下这就去江南保护小郡主。”千夜赶紧的磕头。 云硕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若是丢了朕的脸,就别回来了。” “是。”千夜忙应了一声,起身退了出去。 云硕看着最得力的手下匆匆离去的背影,手指默默地攥紧,又在龙案上擂了一拳。吴缈以及旁边的四个宫女四个小太监全都一溜儿跪下,以额触地,大气儿不敢喘。 然而,总是有些不看眼色的人会去做一些不看眼色的事情,我们通常称这样的情况叫“触霉头”。 今时今日,在皇帝陛下这里,刚好就有人来触霉头了。放眼朝堂之上是谁有这胆子有这资历呢?当然是有帝师之尊的太子太傅陆机大人。 陆大人进了紫宸殿便感觉皇上的脸色不对,好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没有发出来,于是先询问了一下政务,知道没什么大事儿之后,又解劝了皇上两句,随之便道出了今日进宫求见的真实目的:“陛下,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在国医馆里养病的密太嫔和三公主也该接回宫了。国医馆再好毕竟不是宫里,让太嫔和公主流落在外,总是对陛下的圣誉有损。” 这话皇上就很是不爱听,但陆太傅的大道理讲的不错,他也不好直接反驳,只道:“她们两个不是病着吗?生了病就应该好好地养病,国医馆里不管是药材还是医官都是数一数二的,比宫里周全多了。” 陆机又拱手道:“陛下不知,老臣前天去了一趟国医馆,太嫔和公主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儿了。宁侯夫人都说以后只要静养就可以了。所以老臣觉得,还是把二位贵主接回宫的好,总是住在外边,徒惹闲话罢了。” “你去看过了?”皇上淡然冷笑。 陆机一看皇上这脸色,忙又解释道:“是的,陛下恕罪,老臣并不是不知礼数特意去探望太嫔和公主。而是因为老臣的女儿也在国医馆养病,老臣不放心她才去看了看,恰好遇见了太嫔和公主才上前去请安。”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又随口问:“哦,你女儿也在国医馆?” “是的,就是上次参加选美的时候,她有幸被大长公主挑中了。” 皇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对于上次的选美,他全部的心思也不过是想要借机向云贤他们发难而已。若非要说还有点什么心思,也不过是陪着韩芊闹个玩笑寻开心罢了。对于那些被选进来的女子们如何,他才没心思理会。 “陛下。”陆机说话间,又一撩袍角跪下去。 云硕基本能猜到这老头儿要说什么了,所以没出声,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废话。 “启奏陛下,那些待选的姑娘们也都好的差不多了。选美之事到底该如何进行,陛下也该有个决定了。”陆机看着皇上沉沉的脸色,心里知道这事儿又让皇上不高兴了,但职责所在,他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大长公主负责选美之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吧?皇上也该下一道旨意,让大长公主把这件事情做完才好。那些姑娘都是花信之年,总不好再蹉跎下去了。” “都放回去吧。”皇上淡淡的说道。 “放……放回去?”陆机诧异的抬起头来。 皇上往后缓缓靠过去闭上眼睛,略显疲惫的说道:“是啊,朕现在只想专心政务,无心后宫之事。就不要蹉跎了那些姑娘们的好年华了。” “陛下!”陆机闻言,长叹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至龙榻跟前,深情的劝道:“陛下专心政务自然是万民之福,但是,皇室子嗣乃是江山社稷的根本,陛下不能推脱啊!” 本来就心烦气躁的云硕听了这话更加上火,‘噌’的一下坐起来瞪着陆机问:“急什么?!朕过了年才十八岁!还不及弱冠之年,难道会连儿子都来不及生就去见祖宗?!” “微臣该死!微臣绝不是那个意思,请陛下恕罪。”陆机忙叩头。 云硕心里的火突突的往上窜,却依然克制着挥了挥袖子:“行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是。”陆机应了一声却不起身,又问,“那密太嫔和三公主的事儿……” “陆机!”云硕俯身看着陆机,眼珠子泛起了红血丝,“你连朕的话都听不懂了吗?滚!” “……”大云朝君主素来推崇尊师重道的学说,陆机身为太子师从没受过这样的呵斥,一时间懵了。 “陛下!”陆机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间重重的磕头,哀声道,“老臣身为太傅,有些话就算是死也要进谏的!太嫔是先帝的女人,三公主是陛下的骨肉至亲!如今天寒地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母女实在不该再留在国医馆。陛下三思啊!” “好,好,好!”云硕连说了三个‘好’字,从龙榻上缓缓起身,径自走到紫宸殿门口透过雕花门扇上镶嵌的玻璃看着外边灰蒙蒙的天空,许久才冷声道:“传朕的旨意,接密太嫔和三公主嘉莹回宫。不过之前的万寿宫里住着好几位太嫔,密太嫔的病尚未痊愈恐怕住过去难以照料,朕记得西四所旁边有一处叫‘退思轩’的地方环境不错,就让她们母女过去那里静养吧。” 退思轩是文德皇帝当政的时候修的一处小巧的宫殿,原本是给他最宠爱的一个美人所住,后来那美人不知为何中了邪,开始的时候胡言乱语,后来竟然拿剪刀划烂了自己的脸,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从那以后后宫便有个传言,说退思轩修建的地方是前朝的冷宫,那里冤魂太多阴气太重,谁住那里都会被恶鬼缠身,最后不得好死。 到了景隆年间,那里一直荒废着,只有犯了错的宫女婆子才会被罚去那里当值打扫,但只要被派去那里的就没一个活着出去的。直到如今,那里仍然是冷宫禁地,门口都有印了佛经的铜锁镇着,一般人连路过都不敢,别说住进去了。 如今皇上一开口就让那母女二人搬去这种地方居住,差点没把陆机给吓死。 “陛下!”陆机哀呼一声又重重的磕头。 “怎么?嫌退思轩不好?”云硕冷冷的斜了陆机一眼,问道:“要不,让替她们母女搬进朕的紫宸殿来住?” “不不……”陆机还要解释。 云硕却已经冷冷的打断了他:“太傅,朕刚接到江西按察使的密奏,说江西布政司勾结京官,贪赃渎职,需要押回京城受审,其实朕早就知道性这个姓杨的鱼肉百姓不是个好东西,也早有心换了他,只是=上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替他,儿布政司一职又关系到一方民生,空缺不得……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朕分忧呢?” 陆机闻言,立刻叩拜下去,朗声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陛下信任臣,以一方百姓相托,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信赖之恩!” “既然这样,你先回去收拾准备吧,年前还有一个月的光景,朕希望这个烂疖子能早日除去,也好让老百姓过个痛快年。”云硕摆摆手——陆太傅你现在可以滚了吧? 陆机此时满脑子都是江西布政司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密太嫔母女的死活,当时便叩头谢恩,急匆匆的走了。 吴缈见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若是只戳在那里装木头,估计一样会被轰成渣,于是便端了一盏热茶上前去,极尽谄媚的劝道:“陛下,喝口茶吧。” 云硕同陆机生了一肚子的气又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是口渴了,便接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苦涩之中还带着一股别的味道,于是皱眉问:“这什么茶?怎么是这个味道?” “回陛下,这里面加了小银杏,这方子是小郡主之前跟奴才讲过,冬天里,外边寒冷,而殿内炭火十足,人便容易外感风寒而内热不散,所以叫奴才们常备着小银杏,煮茶的时候放一点,可以平咳喘,有益肺气,而且这小银杏对心脉也有好处……” “行了行了!”云硕两口把茶喝光,将空了的茶盏丢回吴缈手里的托盘上,没好气的说道,“别在这里背医书了,滚吧!” “是。”吴缈被骂了这一句顿时浑身都舒畅了,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几个宫女太监摆手,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云硕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外边被北风吹得疯狂摇摆的树梢出神——也不知道那死丫头现在在哪里,韩建示这个时候带着她去江南,摆明了就是躲自己,难道这后宫就真的这么可怕吗?让大长公主宁可顶着忤逆的罪名跟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对着干。 后宫,后宫…… 默默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十几遍,云硕无奈的苦笑——果然呢,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能从这两个字里念出血腥的味道来,大长公主又怎么甘心把女儿送进这算计重重荆棘遍布的地方? 可是,想起‘放手’这两个字,云硕就觉得心里一片荒漠。 那丫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清泉,没有了她,他的一切都会枯萎。 你说他怎么可以放弃?怎么能够放弃?! “芊芊,你必须是朕的。”云硕眯起眼睛,低声自言自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想放开你。就算是下地狱,咱们也要手牵手,你若不愿意,大不了来生再偿还你好了。” 紫宸殿里寂静无声,为有殿外呜呜的风声算是对这位帝王叹息的一分回应。 ------题外话------ 亲爱滴!好久不见,你们好吗? 你们兜里的月票也好吗? 看在大珠珠累成死狗依然坚持码字的份上,月票丢过来好吗? 么么哒~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任性妄为翁婿对话 新年将至,慕云山庄地处江南,山高皇帝远,自然也没有那些国孝的顾忌。庄里上上下下都张灯结彩,更有小孩子们调皮的跑来跑去,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点烟花,放爆竹,庄子里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韩芊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但越是临近新年,她便越发想念父母兄嫂以及刚出生还未曾谋面的小侄女。 腊月二十八这日天不亮,韩芊再次被鞭炮声吵醒,也不起身,只争着大眼睛窝在被子里想心事。 “小郡主,起身吧?”苹果儿轻轻地先开帐幔,看见韩芊睁着大眼睛看着帐子顶,低声问。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啊。”韩芊打了个哈欠,侧转了个身,却不起来。 “是啊。”苹果儿也不催她,只把衣服一件一件拿过来准备着。 “我好想爹爹和娘亲啊,还有大哥二哥,以及二嫂还有钧儿他们……也不知道小铃铛怎么样了。” 苹果儿一听这话立刻笑了:“咱们二姑娘过了年初八就要满月喽!二奶奶那么温柔贤惠,二姑娘肯定很乖巧。” “说的也是。”韩芊点了点头,又转身向里抱着被子腻歪着不起身。 苹果儿伸手轻轻地捏了捏韩芊的肩膀,又问:“郡主要不要起身?时辰不早了呢。” “不要,哥哥和慕哥哥昨天不知去了哪里,起床也没有人陪我玩儿。”韩芊撅起了嘴巴。 “可是就算二位公子不在家,小郡主也要吃早饭啊。” “我不想吃。”韩芊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想回家了——也不知道皇帝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人陪着他过年。” 苹果失笑道:“小郡主不要担心了,陛下有那么多大臣们,肯定会有人陪的。” “过年的时候,大臣们也会休沐啊。他们都会陪着家人一起过年,怎么会陪皇帝哥哥呢?” “郡主说的也是,不过这也没什么,宫里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以及护卫呢!那么多人陪着陛下,陛下肯定不会寂寞的。”苹果儿说着,又催促道,“厨房炖了郡主最喜欢的排骨粥。” “排骨粥啊……”韩芊吧嗒了一下嘴巴,叹道,“我好像没什么胃口啊。” “不是吧?”苹果儿立刻愣了,她们家小郡主什么时候没胃口过啊?这可是个只要有吃的就什么烦恼都能忘了的主儿! “我还要睡一会儿,你不要吵我。”韩芊伸手拉过被子盖住脸,把身子蜷成一个团。 “小郡主,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苹果儿把被子拉开,伸手去摸韩芊的额头,又周每一道:“没事儿啊!郡主你哪儿不舒服啊?” “哎呀,哪儿都没有不舒服。” “那您怎么对排骨粥都不想吃了呢?” “没胃口……唔!”韩芊还想再滚一圈儿,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把旁边担心的苹果儿给逗笑了。 “小郡主,你还是快穿上衣服起身吧,听着肚子都叫了。”苹果儿把韩芊身上的被子掀开,拿了衣服来给她穿。 韩芊起身后用一碗排骨粥填饱了咕咕叫的肚子,便百无聊赖的出去散步。 慕云山庄虽然风景优美,但因为庄里的人全都对韩芊敬而远之,所以韩小郡主在庄里转了几圈都没啥意思,便跟管家要了一堆鞭炮拿去庄子外边的空地上燃放。 不过,放烟花这样的事情,若是孤单一个人的话,同样没什么乐趣。韩芊放了一会儿就烦了,把手里的香交给苹果儿:“你来吧,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苹果儿正有兴致,便接过香来去点烟花。韩芊一个人去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来听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发呆。忽然身边的一个护卫握着手中剑朝着树影里一指:“什么人?!出来!” “啊?”韩芊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四个护卫围在中间。 一个黑衣人从树影之后闪身而出,手扶着腰间佩剑一步步的走了过来。韩芊从护卫之间的空隙里看清楚来人,立刻高兴地叫了起来:“千夜!千夜!你怎么来了?!” 千夜躬身行礼:“属下拜见小郡主。” 慕云山庄的四个护卫一看这般状况,各自面面相觑,最后为首之人问韩芊:“小郡主,这人你认识?” “认识!认识认识!老熟人了!你们不要担心了。”韩芊抬手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护卫推开,高兴地跑到千夜跟前去。 “属下给小郡主请安。”千夜微笑着再次躬身。 “起来。”韩芊高兴地抬了抬手,“皇帝哥哥好吗?是不是他派你来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陛下……很好。”千夜迟疑了一下,又欠身道,“属下是陛下派来的,不过……陛下倒是没吩咐什么,陛下是不放心小郡主,叫属下过来看看。” “不放心我?叫你来看看?”韩芊笑眯眯的围着千夜转了一圈儿,又问,“这大老远的来看我就没给我带点什么礼物啊?” “礼……礼物?”千夜顿时后悔,暗恨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韩芊失望的看着千夜,嘴巴一扁,老大不高兴的说道:“连礼物都没有?你家陛下真的好小气。” “呃,这个,因为陛下担心郡主,所以属下也来的匆忙。郡主莫要生气,不如这样,郡主想要什么告诉属下,属下这就去弄来送给郡主当礼物。如何?”千夜讨好的笑问。 “唔……”韩芊挠了挠鬓间,说道,“我暂时也没什么想要的。就是我哥和慕哥哥都出去了,没人陪我玩儿怪无聊的。我想去集市上玩,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千夜忙应道。 “不好!”慕云山庄的护卫立刻反对,“小郡主,在我们少主和韩三爷回来之前,您不能离开山庄。” “为什么?!”韩芊不高兴的跺脚,“他会保护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慕云山庄的护卫冷冷的瞥了千夜一眼,说道:“郡主恕罪,这是韩三爷的吩咐,我等也不敢不从。” “真是好笑,郡主是你们的客人,又不是囚犯。你们还把她囚禁在这庄子里不许出去?”千夜冷声嘲讽。 “你挑拨离间,居心叵测!”慕云山庄的护卫怒叱。 千夜毫不客气的哼道:“真正居心叵测的还不知是谁。” 韩芊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立刻跺脚:“哎呀好啦!你们不要吵了!我就是出去玩玩,你们不放心的话,都跟着好了。” 慕云山庄的护卫齐声道:“我等奉命保护郡主,郡主去哪儿,我们自然随身保护。” 千夜则狗腿的躬了躬身,笑道:“郡主请,属下的人都在庄外候着,车也是现成的。” “你连车都备好了?不错,挺细致。回头跟皇帝哥哥说一声,让他赏你。”韩芊满意的点点头,又招呼了苹果儿一起带着四个护卫随千夜出了慕云山庄。 韩芊很小的时候就有个愿望,自己一个人带着一群刁奴在没有哥哥们或者父母亲人的照顾下去大街上肆无忌惮的逛一圈,去耀武扬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任性的耍。 但因为她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娘亲和哥哥们无时无刻都在关照,就算不跟着出门,也会派靠谱的管家们前后左右的照顾着,所以她一直没这个机会。 今天,这个愿望终于达到了。 千夜早就明白了自家主子对这位小祖宗的心思,可劲儿的巴结都来不及,自然是万般纵容,这会儿就算是你让他去打家劫舍他也会麻溜儿的去。 本来慕云山庄的护卫是不用讨好韩芊的,但架不住千夜那般狗腿,衬得他们这几个人是那样的不识时务,于是不知怀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思,这几个人也慢慢的被带沟里去了,不管韩芊说什么要什么,话都不用说完,立刻有人跑去买,掏钱花银子,那叫一个爽快,生怕被对方抢你了先。 这不,韩芊大摇大摆的走着,忽然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货郎从面前走过,这人长了一张窝瓜脸,又黑的可爱,韩芊看一眼就忍不住笑,于是抬手一指:“你们看……” 话没说完,一个护卫便蹭的一下上前去,一手抢了货郎的货担子,一手丢下一块银子:“这个我们都要了,钱够不够!” 那货郎被吓傻了,捧着银子连连点头:“够,够够够……了。” “小郡主。”这护卫把货担子放在韩芊面前。 “……”韩芊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说那人长得好可乐……你买这么个玩意儿干嘛呢?难道要我回家去学针线活?” “噗——”千夜立刻笑喷。让小郡主去学针线活?还不如说太阳从西面出来更有可能。 “笑什么笑?”那护卫恨恨的瞪了千夜一眼,对这狗腿子落井下石的行径十二分的不满。 韩芊看了看脸色涨红的护卫,再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千夜,小手一指那货挑子:“千夜,你扛着。” “呃,啊?”千夜顿时笑不出来了。 “怎么,不愿意啊?”韩芊小下巴一挑,“不愿意的话你就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愿意,愿意愿意。为郡主鞍前马后是属下的荣幸。”千夜说着,忙上前去拎起那货担子扛在了肩上。 旁边有属下看千夜扛着个货担子着实不好意思,便上前去想要把这差事揽过来。被千夜瞪了一眼默默的退了下去。 韩芊就这么招摇的在集市上逛了大半天,吃了不知道多少种东西,几乎把半条街都买回来之后,带着一行刁奴打道回庄。 这一天的痛快还没来得及跟她哥哥显摆便遭了报应——还没到晚饭时,小丫头已经跑去蹲了两次马桶,但为了怕哥哥训斥,韩芊执意不让苹果儿跟韩建示说,自己找了一颗治腹泻的药丸含在嘴里,然而到了入夜时分,这肚子痛的已经忍不住了,小丫头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疼的在床上打滚,把苹果儿给吓了个半死,一时再也顾不上别的,只一叠声的叫人去喊三爷。 韩建示和慕尧出去了两天,也是当晚才回来的,两个人正在厅里商议事情,见丫鬟神色慌张的跑来,一问又说是小郡主肚子痛的不得了,请三爷快过去瞧瞧。二人当时就怒了,一个匆忙往后面走,一个怒叱下人:“早干什么去了?小郡主若是有个什么,够你们死一千次了!还不快请素姨过来?!” 丫鬟闻言又赶紧的跑去请人。 素姨是慕尧父亲生前的一个小妾,颇懂一些医术,小时候家里遭了事儿被慕家所救,便跟了慕尧的父亲。因为人品不错,待人极好又通医术,所以慕家上下都叫她素姨。 “是绞肠痧。”素姨皱眉道,“准备银针吧。” 肠绞痧,心腹绞切大痛,或如板硬,或如绳转,或如筋吊,或如锥刺,或如刀刮,痛极难忍。轻者亦微微绞痛,胀闷非常。一般采用放血疗法可以治愈。若不愈,必审脉症何因,辨明暑、秽、食、积、血、痰、气阻而治之。 这些在医书中早有记载。韩建示平日读书很杂,又跟卫恬恬卫凌沣一起去过西南神农山,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这要人命的病症,这位素姨能行吗? “要用银针放血。”素姨看了一眼韩建示,转头对慕尧说。 慕尧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担心,低声问:“雪姨,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素姨低声说道。 “那……”慕尧迟疑的看韩建示,六成的把握不算小了,但这是大长公主的心尖子,若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抛开这层身份不说,单就韩芊这个可爱的丫头来讲,慕尧也颇为犹豫。 素姨看着慕尧犹豫不决的样子又看看韩建示,低声提醒道:“不能再耽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连五成的把握也没有了。” 正说话间,外边传来刀剑撞击的金石之声,慕尧脸色骤变,扭头喝问:“怎么回事儿?!” “少主,有人硬闯!”门外有人进来回道。 “什么人如此大胆!”慕尧心底的担心化为怒火,恨不得一掌把外边那些人拍成齑粉。 “三爷!我们有京城来的太医!”外边有人高喊了一嗓子。 韩建示一怔,皱眉问:“外边说话的可是锦鳞卫统领千夜?!” “正是属下!三爷,不要让那些江湖郎中耽误了小郡主的病!”千夜喊道。 韩建示匆匆出门,朝着打成一团的几十个人一挥手:“都住手!” 院子里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人呢?”韩建示问千夜。 千夜朝着外边一挥手,两个锦鳞卫架着一个白衣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千夜指着那白衣人说道:“三爷,这位是太医院华西淩华太医的高徒秦寒高,万岁爷也信赖他的医术……” 韩建示哪儿管得了那么多,长臂一挥:“少废话了,赶紧的进去诊治。” 秦寒高朝着韩建示拱了拱手便匆匆进去给韩芊诊脉。 然而之前千夜在外边喊得那一嗓子早就惹怒了素姨,秦寒高进来后,素姨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素姨。”慕尧忙伸手拦住,“请你多留一会儿。” “我们江湖郎中可不配站在这里给郡主看病。”素姨冷声哼道。 “素姨,请你看在我的面上留下。毕竟小郡主是慕云山庄的客人,她出了事儿,我有极大的责任。”慕尧低声说道。 素姨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站在了一旁。 秦寒高给韩芊诊脉后,说法跟素姨基本一致。 于是命人取了银针来给韩芊针刺放血。又取了国医馆特质的姚氏宝花散研开兑水给韩芊灌下去。没多会儿的工夫韩芊方不再喊疼,而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一屋子的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本心里颇不服气的素姨在见识到秦寒高的医术之后也不再骄傲,而是客气的点了点头才告辞出去。 “慕兄,芊芊的病还没有痊愈,秦太医虽然医术甚好,但毕竟是个男的,所以那位素姨……”韩建示朝着慕尧拱了拱手。 慕尧忙道:“放心,愚兄自然会安排。” “那就多谢了。” “你我兄弟还需要说这些?芊芊如今也是我妹妹。”慕尧说着,又心疼的看了一眼韩芊苍白的小脸,叹道,“这次真是我这做哥哥的失职了,没有照顾好妹妹。” “是她自己调皮,怪不得别人。但愿这次能长个教训。”韩建示说着,回头瞥了一眼千夜。 千夜自责的低下了头,心想下次再也不能纵容小郡主胡乱吃东西了。而慕尧则转身出去把跟着韩芊的四个人叫到跟前,淡淡的扫了四人一眼:“不用我多说了,自己下去领罚吧。你们要庆幸小郡主没啥事儿,否则……” “属下知罪。”四个人早就知道一顿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了,便麻溜儿的抱拳行礼,转身退去领罚。 能领罚的还算是好的,至少打一顿之后心里会痛快些。 千夜等人才是最郁闷的,这事儿肯定是不能瞒着陛下的,但回头该怎么说呢?陛下会不会让自己跟哥儿几个以死谢罪呢? 唉!千夜长叹一声,缓缓地坐在屋顶的瓦片上,吹着阴冷的北风对着北方发愁。 韩芊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辰时多才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守在床边的三哥正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三哥俊美的脸上带着疲倦,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下巴上也冒出了点点胡茬。 “哥……”韩芊无力的叫了一声。 韩建示立刻睁开眼睛,关切的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样,还疼不疼?” “芊芊,怎么样啊?肚子还疼不疼?”慕尧那张如梦如幻的面孔在韩建示旁边挤过来,让韩芊看得一愣。 “慕哥哥?你也在啊?”韩芊傻傻的笑了。 “慕哥哥跟我一起守了你一夜呢。”韩建示拿了帕子擦了擦韩芊鼻尖上的细汗,心疼的问,“你到底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韩芊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没有了往日的清亮而更加叫人心疼。 “看你以后还跑出去乱吃东西不。”韩建示心疼的责备。 “唔……”韩芊立刻蔫儿了。 “别说责备她了,她也不想的。”慕尧打断了韩建示的话,又问韩芊:“饿了没?要不要叫人弄点粥给你吃?” 韩芊摇了摇头:“不想吃东西。” “那叫素姨进来瞧瞧。”慕尧说着,转身吩咐苹果儿。 苹果儿应声出去外间,没多会儿的工夫带着素姨进来给韩芊诊脉。 肠绞痧是急性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经过诊治,韩芊的病情已经基本解除,但经过这次折腾,小丫头身体饱受折磨,不过一夜工夫,小脸便瘦了许多,像是一朵粉嫩嫩的花骨朵失了水,娇艳还在却不够水灵了。 “这大过年的,真是……”,慕尧心疼的摇头叹息。 韩建示虽然也心疼,但怕慕尧心里过意不去,到底不好再说什么,只做不经意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养一阵子就过来了。” 于是这年也没好好过,慕尧每天都要亲自吩咐厨房炖了补品来给韩芊进补。 无奈韩芊自从病了这一场,胃口差了很多,再也没办法跟以前一样贪吃,连她之前最喜欢吃的饭菜也只能勉强只几口。 开始的时候韩建示还只当她身体不舒服或者心里怕再吃得多了生病所以才不想多吃,等出了正月才发觉事情很不对头,这小丫头好像真的不再像之前那么贪吃了。 眼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以及小脸,韩建示心疼的不得了,慕尧连声叹息,每每对此事歉疚不已,恨不得从自己身上割下二两肉来给韩芊炖汤。 韩建示便同慕尧商议:“我想带着妹妹出去走走,或许她心情好些了会对身体更好些。” “这话说的有道理。如今天气渐渐地暖起来,是该出去走走了。只是——你之前不是说京城有些事情要处理吗?”慕尧问。 “那些事情跟妹妹比起来不算什么。何况家里还有两位兄长,有他们在,我可以安心的陪妹妹。” “不如这样,妹妹交给我,你且去忙你的事情。等忙完来再来找我们。” “慕兄要带她去哪里呢?” 慕尧沉吟道:“江南各省都有特色,沿着清江往东去,一路上风景美不胜收,我就带着芊芊乘船往东去,江宁不错,东陵也不错,这两处会多停留一阵子。若她身体好起来而你的事情还没办完,我会带着她去海宁和福州看看。多走多看,至少能增长她的阅历。” “慕兄,其实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一句话。”韩建示微笑着盯住慕尧的眼睛,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让我很纳闷的是你为什么一直都没问。” 慕尧也看着韩建示的眼睛,轻笑道:“我知道你在等我问你什么话,不过我真的不必问。不管你因为什么缘故带着芊芊来找我,我都非常乐意效劳。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我的兄弟情,更多的是因为我喜欢芊芊。” 韩建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唇角的笑意也微微收起。 慕尧看着好友的神情,却笑得更开心:“怎么,你好像很意外?” “但愿你说的‘喜欢’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儿。”韩建示说着,不等慕尧回答又无奈的轻叹,“其实是一回事儿也好。跟那个人比起来,我更希望芊芊会跟你在一起。” 慕尧收起微笑,一脸正色的回道:“我更是求之不得。” “但是芊芊这孩子……有点死心眼儿。”韩建示无奈的叹道,“昨晚你也该听见了,她睡梦里还叫皇上。我原本以为把她小孩子心性,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片刻的热度。从京城带出来一段日子她就会忘记。谁知道却是这样……” 慕尧摆摆手,轻笑道:“没关系,你也说了她是小孩子心性。她能这样也说明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长大了也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她想着别人,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短罢了。” “但是,跟那个人作对,你想好了没有?”韩建示为难的问。 慕尧满不在乎的笑着:“我不过一介江湖中人。他不惹我,我自然不愿去招惹他。但他若不放过我,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韩建示再无话可说,只得伸手拍在慕尧的肩上。 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好日子。 传说,沉睡了一天的龙会在这一天苏醒,抬头睁眼,而天地间的万物也随之复苏。 慕尧便在这天带着韩芊和苹果儿以及韩建示在楚州码头登船,顺着楚江北上转入清江,再顺清江往东,一路走一路吃喝玩乐,踏青看景,直奔江宁。 而帝都城里的万民之主清平皇帝在收到千夜发来的信函之后,不知第多少次揉着眉心。 这样下去不行!云硕默默地想着,这样下去,那小丫头的心早晚要被别人收了。 “陛下!”殿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伴着跌跌撞撞的声音,吴缈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慌张的跑进来,“陛下!江西急报。” 云硕没好气的骂道:“什么急报烧了你的眉毛?!” “陛下!这是从内阁转过来的急报,萧大人说,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呈交陛下!”吴缈说着,噗通跪在云硕脚边,双手奉上一份奏疏。 云硕皱着眉头拿过来展开一看,登时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龙椅上。 “陛下?!”吴缈见状忙上前搀扶。 皇上抬手推开了他,沉声叹道:“是朕的疏忽……是朕害了太傅。” “陛下……”吴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皇上的脸色,再听皇上说的那话,他大概猜到是太傅陆机出事儿了。 云硕沉默了片刻,方沉声吩咐:“传旨,命忠毅候和宁侯觐见。” “是。”吴缈赶紧的应了一声出去。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忠毅候韩熵戟和宁侯卫章便先后进了紫宸殿。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两位侯爷一起跪拜。 云硕从龙案之后缓缓起身,走到二人跟前,微微抬手:“二位爱卿请起。” “谢陛下。”韩卫二人再次叩首之后,方站起身来。 云硕也不多说,只把那份奏折递给宁侯卫章,冷冷的说道:“二位先看看这个吧。” 宁侯展开奏折看了不到一半脸色就变了:“陆太傅居然就这样死在一场大火里?江西巡抚衙门除夕之夜突起大火难道只是一场意外?!” “陆太傅怎么不好也是朕的老师,年前把他派去江西不过是想敲山震虎,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云硕说着,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龙案,怒道,“这口气朕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臣愿赴江西,彻查此案。”宁侯拱手道。 忠毅候立刻躬身应道:“臣愿全力配合宁侯行事。” “好,你们两个,一明一暗,要在一个月内给朕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云硕的怒气足以填满这座深广的紫宸殿,甚至蔓延整个皇宫,“他们通过陆机向朕示威……朕就让他们尝尝血的味道。” “臣,定不负圣望。”宁侯和忠毅候二人齐刷刷的跪倒。 云硕转身去墙上摘下那柄天子剑交给宁侯:“凭此天子剑,爱卿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谢陛下。”宁侯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天子剑。 “卫爱卿,你先退下,我与忠毅候还有两句闲话。”云硕说着,目光转到了忠毅候的身上。 宁侯卫章携天子剑躬身退出,大殿内便只剩下了云硕和韩熵戟两个人。 云硕缓缓地走到龙案之后在龙椅上坐定,却不说话,韩熵戟也不好问什么,虽然他知道皇上留下自己多半是因为女儿的事情,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聪明灵透的吴缈默默地审时度势,便端着个茶盘进来奉上两盏香茶:“陛下,这是南边新进贡的春茶,昨儿晚上才快马加鞭送进宫的。” “哦。”皇上接过茶盏先开杯盖,轻轻地嗅了嗅茶香,点头赞道,“清纯甘冽,的确是好茶。侯爷也尝尝。” “谢陛下。”忠毅候也从吴缈的手里接过茶来,有模有样的闻香品茶。 “不过,侯爷府上应该不缺这样的茶。”云硕淡淡的说道,“朕听说,慕云山庄的少主神通广大,像这样的茶怕还入不得他的眼。他又跟府上是至交,想必早有更好的茶叶送进了忠毅侯府吧。” 忠毅候一听这话,知道皇上这是要开始了,于是双手把茶盏放到旁边的高几上,一撩袍角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朗声道:“微臣知罪,身为官宦之家不该跟江湖人士深交,不过此人也只是跟臣的三子相熟,臣也只见过他一面,并无深交,还请陛下明察。” “爱卿平身,朕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朕只是羡慕啊!”云硕微微抬手,感慨的说道,“慕云山庄的少主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豪,朕听说他武功盖世,为人又极为正气,也难怪三爷会欣赏他。其实连朕都想结交这样的英雄人物儿呢。” 韩熵戟忙道:“陛下礼贤下士,实乃万民之福,天下之幸。” “这些话朕听那些文臣们说得都耳朵长茧子了,侯爷你就不要说了。”云硕说着,又吹了吹茶末,啜了一口茶。 “是。”忠毅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这茶的确不错,侯爷尝尝,据说为了运这些茶进京,他们都跑死了十来匹马,如此代价,咱们可别浪费了。”云硕淡笑着说道。 韩熵戟心里无奈的一叹,面上却是十二分的恭敬:“是,多谢陛下厚爱。” 一盏茶喝了一半儿,云硕才再次开口:“侯爷,朕想去江南走走,你觉得怎么样?” “哎呀,这可不是小事儿!”忠毅候忙起身回道,“陛下南巡,这是江南百姓之洪福,不过这事儿要先交给礼部去准备,皇家船队沿途停靠,地方官员接驾,行宫的安排等诸多事宜……” 云硕摆摆手:“不,朕想要微服南下,不惊动任何地方官员。” “这也不妥!陛下万金之躯,岂能如此儿戏……”韩熵戟忙劝。 “但是,朕实在是想念芊芊,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都是她在眼前晃,而且更无奈的是,朕现在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这么久没见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又长高了?听说前阵子还病了,朕听说后真是寝食难安啊!” “臣惶恐。”韩熵戟只得再次放下茶盏,跪在地上请罪,“臣罪该万死。” “你起来,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云硕再次抬手让韩熵戟起身。 但韩熵戟这次却不打算起来了:“这事儿的确是臣有罪。不过,还请陛下体谅,芊芊那丫头任性妄为,的确不适合母仪天下,所以还请陛下另选良媛美人入宫为上。” “侯爷啊!你是在怀疑朕的眼光吗?”云硕轻声叹道。 “臣不敢。” “关于朕跟芊芊的事情,朕已经跟大长公主说的很清楚了。我想侯爷也该知道朕的心思和态度。所以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朕今天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若四月底芊芊还不回来,朕就亲自下江南把她带回来。” “……”韩熵戟无语的看了龙椅上的那个凌厉少年一眼,心里苦不堪言。 ------题外话------ 亲爱滴们,九千字哦! 你们无法想象大珠是如何拖着死狗一样疲惫的身躯,如何用酸得没有力气得手指在一天睡了三次的状况下写出这九千字的! 所以说,月票还是非常有用的! 想要芊芊快点长大那就得每天多更。 想要每天多更就必须有月票支持! 么么哒! 让月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酸风醋雨 云硕放了一句话,让忠毅候苦不堪言。却不料后面更加苦不堪言的却是他自己。 作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富有四海却也是最为贫穷,所有的财富都是朝廷的不说,连他的身体发肤都是朝廷的,甚至一天十二个时辰也没有一刻钟是属于自己。 那些繁杂朝政暂且不说,单单只是太傅陆机在除夕夜被大火烧死的案子牵扯出来的江西道上的一干贪官污吏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流放的流放。 而且随之而来的是江西道二十多个官职空缺,这又让多少没有油水可捞的京官动了心思,一个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拼了命的走门路往里挤,以至于不少人都投到了皇亲国戚的门下,其中包括诸位王爷,长公主等各府邸。 于是,云硕想要微服去江南的打算便被一推再推,一直到了秋天也没兑现。 看着书案上那两摞厚厚的密函书信,云硕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些都是千夜每日叫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的,里面记录的是韩芊在江南的一举一动,包括一日三餐各吃了多少,吃的什么,以及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梳了什么样式的发髻,事无巨细,只要千夜看见的听见的一切有关韩芊的事情都在这里了。 云硕知道,那丫头这几天都在江宁,慕尧在江宁有不少产业,其中包括珠宝,字画,丝绸等几家大的店铺,还跟一些外商有往来——想到这些云硕便忍不住腹诽,你一个江湖侠客也跑去经商甚至还跟外商往来,算怎么档子事儿?你难道不应该整天想着比武练剑一统江湖吗? 不过话说回来,慕尧若真的一统江湖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只怕更加头疼。 还有,他知道慕尧每天都在教韩芊练剑,据说那丫头并不喜欢练剑,是慕尧说服了她——慕尧说,自己练好了剑法便可以防身,以后出门就不用带那么多人随身保护。果然,那个一心只知道吃喝玩乐任性妄为的丫头一听这话立刻对剑术产生了兴趣,每天都跟慕尧学一个时辰的剑。 云硕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慕尧是怎么教那丫头练剑的,因为他虽然没教过她剑术,但却教过她骑射,就以她那捣乱的行径,慕尧那厮有的烦了,不过谁又能说他当初不是乐在其中呢?! “该死!”云硕一想到那丫头的手臂肩膀被别的男人摆正姿势练剑的样子,心头的邪火便噌噌的往上窜。 “哎呦,陛下小心了!”吴缈眼看着皇上把那对只白玉狮子镇纸从龙案上扫下来,堪堪落在龙足旁边一寸多的青金石地砖上,‘咚’的一声碎成几半儿,那一颗老心提到嗓子眼儿又落回去——镇纸坏了倒没什么,若是砸伤了万岁爷的脚,他们这些人可真是要掉脑袋了! 云硕却完全不理会旁边心惊肉跳的吴缈,自顾转身往龙榻跟前走去。 吴缈朝着旁边的小太监一招手,几个人上前来把地上的碎玉收拾干净又拿了抹布擦了地。 “公公,这镇纸……”负责文房四宝的小太监请示吴缈。 吴缈偷偷地瞄了龙榻上面向里歪着的万岁爷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单单镇纸这一样儿,万岁爷就已经摔了六件了!若再算上茶盏,笔架笔洗等各种器皿,差不多每隔一天就得摔一件。就算是内库里有金山金山也架不住这个摔法儿呀! “那个,我记得库房里不是有一对铜铸的狻猊镇纸?那个不怕摔,你去取来摆在这里吧。”吴缈低声吩咐。 “是。”小太监忙应了一声,匆匆退下去库房找镇纸。 吴缈又看了一眼龙榻上的皇上,无奈的摇了摇头选了个安全的角落站定。 又是秋去冬来,北方的帝都城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经过大半年的辛苦和努力,安逸候一党终于肃清的差不多了,安逸候祖籍所属的江西道从上到下二十几名官员全部换了一遍儿,安逸候老巢六千余万两白银,一百多万黄金以及各色珍玩器皿珠宝玉器等数百车由宁侯卫章所带领的烈鹰卫悄无声息的运入帝都城,交由户部登记造册入了国库。 而在安逸州为母亲守孝的安逸候周朝佐却一直沉默不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攒下的家业尽数归了国库却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簌簌的雪粒子被北风夹着铺满了地面,紫宸殿门前黑金石铺就的台阶尤为湿滑。吴缈踩着鹿皮靴一手拎着袍角小心翼翼的踩着台阶上来,匆忙忙进了大殿至云硕跟前,躬身下去的同时双手奉上一只被火漆密封的铜管,低声回道:“陛下,安逸州快报。” 云硕眼神一闪,伸手接过铜管来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张薄纸展开扫了一眼,嘴角便轻轻地抿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吴缈从旁察言观色便知道是个好消息,但也不敢多说,只是微微欠身,问道:“陛下,午饭您想用点什么,奴才好早些叫御膳房备着。” “朕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周朝佐应该是属牛的吧?” 吴缈赶紧的拍马屁:“陛下睿智,那周相爷可不就是属牛的。” 云硕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好,那今天中午朕要吃牛肉。” “牛肉好。今儿天冷,奴婢叫他们预备锅子,把那肥牛冻好了,切成薄片涮着吃,再配上芝麻酱以及各种调料,那才叫美味呢。”吴缈笑嘻嘻的应道。 “就这么办。”云硕点了点头。 “得来!奴才这就去叫人准备着。”吴缈见皇上高兴,一张胖脸也笑成了白菊花。 看着吴缈小步跑到殿门口,云硕忽然喝道:“回来。” “是。”吴缈赶紧的停住脚步麻溜儿的转回来至云硕跟前,躬身笑道,“万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如果家里死了人,在外边游玩的子侄是不是得回来守孝啊?”云硕若有所思的问。 “哟!”吴缈被这话吓了一跳,心想万岁爷又想碾死谁啊这是。 云硕显然并不指望着吴缈能给他什么样的答案,只抬手指着吴缈的鼻子,吩咐道:“你去替朕走一趟。” “是。”吴缈躬身应道,心想到底是哪家要倒霉了? “去勇毅候府。”云硕微微抬头看着长窗窗棂上的六合同春木雕花样儿,缓缓地说道,“就说,安逸候周朝佐去了,朕很痛心,特意派你去安慰一下勇毅候夫人,请她节哀顺变。” 吴缈心里沉沉一叹,立刻躬身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好好掂量,朕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若是这差事办不好,朕就摘了你的脑袋去给芊芊喂云豹。” 吴缈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万岁爷放心,奴才一定为万岁爷办好这差事。” 清平二年十一月,勇毅侯夫人因病去世,安逸候周家留在京城唯一的一个嫡系亲属覆灭。 消息很快传到江宁,正在跟慕尧一起对弈的韩芊闻言愣了老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吓傻了?”慕尧俊逸的脸上带着清润的微笑,就想着冬日的江南,即便是寒冷的北风也吹不走那一丝温暖和湿润。 “二伯娘也死了……”韩芊喃喃的说道。 “据说勇毅候夫人病了一年多了。如今北方天寒地冻的,抗不过去也是常理,芊芊你要节哀。” 韩芊摇了摇头,叹道:“我还好,只是不知道那边大嫂子要忙成什么样了。” 慕尧微笑道:“我们任性的小丫头也知道为家人担心了,可见真是长大了。” 韩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嗔道:“慕哥哥你又取笑我。” “没有,这是夸赞,怎么能是取笑呢?”慕尧看着小姑娘娇媚的脸以及水漾漾的大眼睛,心就像是被丢进石子的湖面,一层层涟漪荡开去,怎么也平静不了。 “看来这江宁的年夜饭我是吃不到咯。”韩芊遗憾的叹道。 “没关系,今年吃不到还有明年,反正来日方长。”慕尧抬手把棋子丢回棋笥里,看着韩芊略显惆怅的眼神,轻笑道,“别担心,你三哥不在,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一直麻烦慕哥哥,真是不好意思。”韩芊低头道。 “嗬!看来小丫头不但知道关心家人了,也知道跟人客气了?我还是你哥哥不是了?”慕尧说着,抬手在韩芊的大脑门上弹了一记。 “呃……”韩芊吃痛,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神,嗔怪的瞪了慕尧一眼,“好痛啊!” “痛?”慕尧看着洁白如玉的额头上那一点嫣红,忙又伸出手去抚了抚,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也没用力气啊,瞧你这细皮嫩肉的。” “这还细皮嫩肉?”韩芊嫣然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昨儿苹果儿还说我黑了呢。说再跟着慕哥哥混下去,我就成一江湖女侠了。” 慕尧的心脏蓦然停了一拍,看着眼前美丽的笑靥,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哥哥?慕哥哥!”韩芊伸手去在慕尧的面前晃了晃,不满的哼道,“你又走神!哼!” “呃……没有。”慕尧笑了笑,缓了缓心思,方说道,“成为女侠不是更好?你就可以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岂不是更惬意痛快?” “说的是。这样的日子也很好。”韩芊赞同的点头,“只是,我有些舍不得父母还有哥哥嫂子们。而且,那露天野营的日子我也过不惯呀。” “不是还有我?你跟着我这些日子,可有让你露天野营过?”慕尧含笑反问。 “那倒没有,慕哥哥最好了。”韩芊笑道。 “嗯,芊芊值得这世上最好的。”慕尧又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韩芊的脑门,大半年的精心照料能换来这么一句话,便觉得十二分的满足了。原来‘红颜一笑千金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当下,慕尧吩咐家人收拾行装,亲自送韩芊北上进京。 与此同时,一直留在江南前后左右围着韩芊团团转的御前侍卫大总管千夜和他的几个手下也终于解脱,可以回到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跟前。 一行人自江宁出发,乘快船日夜兼程,不到七日便赶回了京城。早就赶回去的韩建示收到书信后亲自来京城东郊码头迎接。 “慕兄,一路辛苦。”韩建示看见慕尧下船,忙抱拳上前见礼。 慕尧抬手握住韩建示的手,微笑道:“早就说过了:应该的,你我兄弟自然无需客气。” 韩建示转头又跟千夜打招呼。 千夜躬身行礼后便抬头望后面的人群里寻找。 韩建示和慕尧顺着千夜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闪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玉色长袍,白狐暖帽,黑貂鹤氅,鹿皮长靴,身后躬身站着一个府缎棉袍的胖家仆正小声说着什么,而那个人却不应不答只是淡定自若的负手而立,那逼人的贵气难以掩饰,恰便似一只华丽的白凤落进了鸡窝里。 千夜朝着韩建示拱了拱手,忙疾步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跪拜请安便被对方抬手拦下。 韩建示无奈的看了慕尧一眼,碍于君臣之礼也转身走了过去。慕尧则满不在乎的淡然一笑,转身看着姗姗而来的韩芊,上前去把她头上的雪帽又拉了拉,低声问:“冷不冷?” “还好。”韩芊笑弯了美眸,“北方的风就是厉害,跟刀子一样。” 慕尧又理了理韩芊身上的白狐斗篷,低声说道:“说的是,等这边的事情完了,我再接你回江南,好不好?” “眼看要过年了呢。去年就没在家里过,今年回来,总要陪一陪父亲和母亲。”韩芊无奈的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人,忽然眼神一亮。 慕尧看着她亮晶晶如黑宝石一样的眸子,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这丫头果然还没忘了那个人。 “你三哥来接我们了。走吧。”慕尧伸手握住韩芊的手,拉着她往韩建示等人走过去。 韩芊远远地看见云硕就愣住了,全然没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慕尧牵住,只愣愣的跟着他一路走到云硕的跟前。 云硕自从看见慕尧给韩芊整理雪帽斗篷时,心里的怒火就有些压不住,此时看见她被慕尧牵着手一步步的走过来,更是忍不住要发疯。 他的的眸子里含着火,一路卷着北风燎过来,韩芊只觉得脸颊上一片灼热,便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半个身子都躲在慕尧的身后。 “芊儿,过来。”云硕压着杀人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 “皇……皇上圣安。”韩芊小步从慕尧的身后移过去,至云硕跟前福了福身。 “过来。”云硕伸手抓住韩芊的手腕把人拉到跟前,一双幽深的眸子锁定那张千百回梦里浮现的脸,恨不得一笔一划的描摹,把每一条弧线都刻在心里。 “皇……皇上。”韩芊很想叫‘皇帝哥哥’,只是眼前这个人跟记忆里的大不相同,他浑身散发着寒冰之气目光却又灼热如火,让她无所适从,只想往后躲,躲到慕哥哥的身后去。 “皇上?”云硕声音也压着火星,“一年不见,居然跟我这般生分了?” 韩芊的心砰砰狂跳,不敢看云硕的眼睛,只得低下头去。 眼看着原本是美好重逢的画面变得僵冷一场,一直站在云硕身旁的吴缈为他家不懂风情只知道吃飞醋的皇上叹了口气,悄声劝道:“主子,这里天寒地冻的,小郡主怕是受不住这寒风,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云硕这才反应过来,又看眼前这张消瘦的小脸,又心疼的要命,忙道:“回去。” 韩芊被云硕拉着往马车跟前走,上车时才忽然想起来,因回头找韩建示:“三哥呢?” 云硕刚要说你三哥有朋友在,马车里坐不下,回头看见韩建示和慕尧两个人都跟了过来,因问:“你们怎么跟过来了?” 韩建示刚要说什么却被慕尧抢了先,慕尧微笑拱手,客气有加:“四爷,建示的马车里没了炭火,跟冰窖似的,还请四爷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多谢。” 云硕很想直接一袖子甩过去把这两个碍眼的家伙扫成一把灰随风散去。无奈韩芊在那边已经拉了拉他的衣袖,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等着他答应。 “随便你们。”云硕老大不情愿的扫了韩建示一眼,转身把韩芊抱上了车。 韩建示跟慕尧交换了一个眼神,先后跟进了车里。 到底是皇上乘坐的马车,就算不是龙辇也极为宽敞,三个男人外加韩芊一个小姑娘坐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拥挤,甚至还能装进一个吴缈跪在矮几跟前伺候茶水。 “小郡主,这是咱们万岁爷一早起来叫膳房预备的血燕粥,这会儿一直用小炉子文火炖着,刚好用。”吴缈说着,把红泥小炉上的黑陶砂锅盖子打开。 一阵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韩芊顿时有了食欲。 慕尧却提醒道:“刚刚下船的时候已经吃了一碗杏仁乳酪,这会儿又吃这个,怕是对身子不好吧?” 韩芊无奈的点了点头,燕窝虽然温补适合跟许多食物搭配,但却不宜与酸性食物同用,像乳酪之类的东西尽量避开,这是国医馆里的医师们早就教导过的。 吴缈脸上的笑容一滞,又笑道:“无妨无妨,这宫燕不能用,奴才还准备了莲子羹和小郡主喜欢的红糖玫瑰酥,小郡主可以少吃一点,看咱们宫里的御厨做的这红糖玫瑰酥比那家和斋秘制的如何?” “好呀。”作为一个吃货,韩芊能抵得住宫制燕窝却抵不住这红糖玫瑰酥的的诱惑,当时便要伸手去拿,却被云硕抓回小手,用帕子仔细的擦过后才放开。 这红糖玫瑰酥虽然是宫制的,但却深得家和斋的精髓,也不知道吴缈这厮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人家的方子给弄来了。韩芊只咬了一口便连声称赞,又伸手拿了一个递给慕尧:“慕哥哥你尝尝,这个真的很好吃。” 慕尧再云硕黑云压顶般的目光下欠身,张嘴,直接在韩芊的手里咬了一口那玫瑰酥,然后微笑着称赞:“果然好吃,不愧是御厨手笔,比咱们平民百姓家的点心强了百倍。” 韩芊这一年来受慕尧的精心照顾一直心怀感激,如今终于有一样慕尧喜欢的东西,忙道:“慕哥哥你喜欢,回头我请你,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两坛子带回去。” “好。”慕尧一边品味着香甜的玫瑰酥,一边悄悄地扫了云硕一眼。 云硕这会儿恨不得把吃里扒外的臭丫头拉进怀里狠狠地揍两巴掌,但真心想那样做时又舍不得,于是把自己手里的茶盏送到她嘴边,不悦的说道:“喝口水,吃着东西就不要那么多话了。” “唔。”韩芊不满的斜了云硕一眼,心想你怎么比我哥管得还多? “嫌我管得多?”云硕又拿了帕子擦了擦韩芊嘴角的点心沫子,无奈的笑骂,“没良心的小东西,走了一年就把我给忘了?” “嗯……”韩芊一边喝茶一边摇了摇头,含糊的说道,“没有,怎么可能呢。” 听了这话皇帝陛下心里的酸风醋雨才算是消停了点:“好了,专心吃东西,有话回去再说。” “好吧。”韩芊喝了一口茶,把吃剩下的半块玫瑰酥顺手放回去,“不吃了。” “不要浪费了。”慕尧手疾接了那半块玫瑰酥放到嘴里。 云硕的双眼立刻又喷出火来。 韩建示无奈的扶额,心想这事情怎么就搞到了这种地步?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派人灭了慕云山庄? 马车外寒风呼啸天寒地冻,马车内刀枪剑戟明来暗往。 这一路上最没压力的当属韩芊郡主。 “到家了!”马车一停下来,韩芊就亟不可待的起身往外走。 “慢点。”云硕一把把人拉住,“别摔了。” 慕尧率先下车去,朗声道:“芊儿,下来,慕哥哥接着你。” “好!”韩芊应了一声便挣脱了云硕的手钻出马车,张开手臂扑向慕尧。慕尧掐着她的咯吱窝把人从马车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到地上。 “我去给母亲请安了!”韩芊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往里跑,把站在车辕上的云硕给气得头顶冒烟——这死丫头,真真是没良心! 韩芊一路小跑进大长公主府,在丫鬟婆子们一片唏嘘声中奔进大长公主起居的屋子,一头栽进大长公主的怀里便开始哭:“娘亲我好想你啊!呜呜……” “娘也想你……真是作孽,在跟前的时候嫌你闹得慌,这一走这么久,娘这心里就跟剜去了一块肉似的!”大长公主也止不住流眼泪,宝贝疙瘩一离开就是一年,当娘的哪个也受不住。 这里母女两个抱头痛哭的时候,韩建示带着慕尧进来给大长公主请安,随后跟进来的还有皇上云硕。 云硕一进来,大长公主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大长公主也把女儿从怀里拉出来,擦了擦眼泪,整理衣襟起身相迎。 “姑母免礼。”云硕不等大长公主跪下去便伸手拉住,“朕微服而来,咱们只以家礼相见罢了。” “话虽如此,但到底国礼不敢废。”大长公主还是请云硕上座之后,又福了一福,才在下手相陪落座。 “儿子给母亲请安。”韩建示这才有机会给大长公主磕头。 大长公主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等会儿带你妹妹换了衣裳回来,你带她去那边府里给你二伯娘上柱香。” “是。”韩建示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又为慕尧介绍:“母亲,这边是儿子经常跟您提及的好友慕尧慕景明。” 慕尧忙上前去,以子侄的身份向大长公主行礼。 大长公主忙伸手扶起来,叹道:“芊儿这丫头多亏了你照应,这一年的光景给你添麻烦了。” “大长公主客气了,在下与建示情同手足,芊芊对我来讲,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照顾她是应该的。”慕尧朗笑道。 “老三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这个当娘的也很欣慰。慕公子快请坐。”大长公主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谢大长公主赐座。”慕尧拱手谢坐后,便大大方方的坐下。 旁边早有丫鬟端了香茶来奉上,他便接了茶盏来闻香品茶,对上位上的云硕视而不见。 韩芊换了一身素服从里面出来,大长公主左右看过,又把叫人拿了两根银质镶绿宝石的簪子来给她带上,方吩咐韩建示:“你带你妹妹去那边府里吧,再问问你三哥他们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便留在那边府里帮忙。” “是。”韩建示应了一声,转身看韩芊。 韩芊起身上前,福了一福:“娘,女儿去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慕尧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说道:“大长公主,慕尧也想过去拜祭一下,不知可否方便?” “慕公子有心了。既然这样,老三就带慕公子过去。” 韩建示答应着,带着慕尧和韩芊同大长公主告辞往勇毅候府那边去。 殿内一时之剩下了大长公主和皇上两个人。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嬷嬷,嬷嬷们微微褔身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云硕看着殿门被缓缓地带上却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仿若沉思。大长公主缓缓起身,朝着云硕福了一福,说道:“陛下驾临,必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吩咐?” “没什么吩咐,朕只是想芊芊了,听说她今日回来,所以特意来瞧瞧她。看她还记不记得朕。” “芊芊虽然顽劣,但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陛下对她的好她自然会铭记于心。” “姑母这话说的不错,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经不住大人的有心引导啊。姑母如此煞费苦心,究竟为何?”云硕说着,苦笑一声,反问:“难道朕在姑母的心里真的就那么差?连个江湖剑客都比不上?” 大长公主只得装傻:“陛下这话让本宫不明白。” “好吧,朕也不跟姑母绕弯子了。芊芊离开京城那么久,朕很想她,但朕是皇上,不能常来姑母府中,所以朕想接她去宫里住几天。”云硕也懒得多说。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做皇帝要有做皇帝的样子嘛,拐弯抹角那是寻常人的路,他是皇上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皇上就应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他讲不讲理,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你若要驳回,先思量清楚再说。 “这……不好吧?”大长公主迟疑的皱眉。 “有什么不好的?”云硕淡然反问。 大长公主知道皇上这是故意的,于是揉了揉眉心,试图同皇上讲道理:“芊芊一个女孩子家,只身一人住进宫里去,也没有后妃太妃们照顾,会叫大臣们说闲话的。” 云硕冷笑道:“有什么闲话可讲?芊芊跑去江南跟慕尧呆了一年多,姑母就不怕有人讲闲话?” “皇上,芊芊去江南可是有建示陪着的。” “无妨,朕这就下旨,封韩建示为御前带刀护卫武英殿大学士,伴驾紫宸殿。这样,姑母就不怕有人说闲话了吧?”云硕淡然说道。 “这……”大长公主一时无话可说。 “姑母既然没有异议,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云硕说着站起身来,抬手理了理绣着双龙戏珠的衣袖,“朕先回去,朕的马车留下来等芊芊。” 大长公主看着皇上翩然而去的身影,恨不得咬碎了银牙,却也只能躬身跪送圣驾。 …… 韩芊随着韩建示去勇毅候府拜祭了二太太周氏再回来见大长公主,便见他们的母亲大人一脸的抑郁,韩芊因上前去偎依在母亲的怀里,低声问:“娘亲,你怎么不高兴啊?” 大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女儿白皙消瘦的脸颊,说道:“这一年的时间,怎么瘦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江南了。” 韩芊听了这话还以为母亲是为自己担心,于是忙道:“瘦点也好啊!江南挺好玩的,我学了不少东西呢。”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又无奈的笑着对旁边的嬷嬷说道:“瞧瞧,咱们在家里担心的要死要活,她在外边倒是过的自在。这会儿若不是家里有事儿,只怕还玩的乐不思蜀呢吧?” 王嬷嬷笑道:“这便是说小郡主在外边过的很好,若以后再出门,大长公主可以放心了。” “是呀,娘亲。我会照顾自己了,我长大了。”韩芊搂着大长公主的脖子撒娇,“所以你不必总是担心我了。” 大长公主无奈的苦笑:“孩子小的时候总是盼着长大,可真的长大了,就该离开父母咯!” 韩芊忙又摇着大长公主说道:“娘亲是不想我离开你吗?那我就不离开好了。我永远都陪在娘亲身边,以后去哪里都跟娘亲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女孩子家长大了就要嫁人呀!哪有在父母跟前呆一辈子的道理。”大长公主摇头道。 “娘亲!人家还小嘛,哪里就嫁人了。”韩芊撅起嘴巴。 “是啊,还这么小,就有人要横刀夺爱喽!”大长公主抬手捏了捏女儿俏挺的小鼻子,“陛下刚走的时候留下话,说要接你进宫住几天呢,你去不去?” “进宫?”韩芊颇为意外,便下意识的回头找慕尧,却发现慕尧根本没在,于是又回头看着大长公主,“我进宫去做什么?” 大长公主不知道女儿回头找什么,也不了解她这会儿的心思,于是干脆实话实说:“陛下说一年没见你了,很想你进宫陪他几天。” “可是,我也跟娘亲分开一年了呀,我想跟娘亲呆在一起嘛。”韩芊扁着嘴巴说道。 只这一句话,大长公主心里的惆怅便迎风而散,由秋风萧索顿时转为春暖花开。 “果然是娘的好宝贝儿。”大长公主搂着女儿,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可他是皇上,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咱们若是不听,那就是抗旨不尊的大罪。” “好讨厌。”韩芊最近一年来一直被灌输类似的思想——诸如皇上是天下之主要以万民为本绝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就置江山于不顾,慕尧还找了许多野史杂闻来专门给她讲那些因为美人而弃江山的昏君们的故事。如今皇上在韩芊的心里,那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再也不是她可以随随便便滚去对方怀里撒娇耍赖的存在了。 “你也觉得讨厌了?”大长公主意外的看着女儿。 “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人家刚回来,总要在家里陪陪母亲嘛。”韩芊不满的嘟囔。 大长公主又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叹道:“你能这么想,娘亲就知足了。陛下的话是圣旨,母亲虽然是他的姑母,但也不能抗旨不尊哪!何况,陛下还封了你三哥御前侍卫武英殿大学士,还特旨让他去紫宸殿当值。所以,你还是得去宫里走一趟啊。” “三哥要去宫里当值?”韩芊惊讶得回头看韩建示。 韩建示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题外话------ 亲爱滴们,打滚儿撒泼要月票! 摇着签名小内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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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硕看韩芊跟一个球儿一样滚去了榻上,冰冷的脸上露出一分微笑,抬手把身上的紫貂大氅脱下来交给吴缈,吩咐道:“预备热水。” 吴缈接过紫貂大氅去旁边的衣架上小心挂好。 外边一溜儿宫女端着脸盆香巾等进来,云硕拉着韩芊:“去洗手,好吃饭。” “不想动。”韩芊靠在软枕上,双脚交叠,双手枕在脑后。 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去把韩芊拉起来,又转身拿了帕子丢进铜盆里浸湿绞了水,拉着她的小手细细的擦。旁边的吴缈看了,老腰又深深地躬了躬,心想小郡主这是多大的福气啊!让万岁爷服侍着擦手。 韩芊却忽然不觉,只懒懒的靠在那里任凭云硕给自己擦了手,又换了帕子擦脸。最后收拾利索了又被云硕搬起来,身后加了个靠枕。 “传膳。”云硕把自己的手胡乱擦了两把,帕子丢进脸盆里。 吴缈忙躬身应了一声急匆匆出去,没多会儿的工夫一溜儿宫女提着食盒进来,摆了一桌丰盛的御膳。 行宫的厨子是昨天晚上就赶过来的,自然知道万岁爷和小郡主的口味,皇上的口味没什么特别,好像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怎么喜欢,但韩芊的口味早就被御膳房摸得透透的,这会儿饭桌上几十道菜色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不过小郡主今晚胃口不怎么好,没怎么吃东西就要睡,许是坐车累坏了。云硕看着宫女们把那些膳食一样一样的撤下去,眉头又皱了起来。 吴缈忙欠身道:“陛下,要不奴才派人回京,把家和斋的厨子给叫来?小郡主就喜欢他们家的菜色。” “唔,不要了。”韩芊半睡半醒的靠在榻上,无力的摆手。 “你困了就睡。”云硕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朝着吴缈摆了摆手。 韩芊没多会儿的工夫就睡熟了,云硕这才起身出门,不悦的瞥了吴缈一眼,叱道:“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奴才该死。”吴缈忙躬身请罪。 “要死也办好了差事再死。”云硕冷冷声哼道。 吴缈身上的皮紧了紧,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回来。”云硕看着吴缈转身就走,便不悦的喝了一声。 “是。”吴缈又赶紧的跑回来躬身站好。 “明儿打猎,有新鲜的猎物可以烤着吃,大家人多围在一起倒也热闹,或许芊芊会喜欢。你就不要再叫人回京了,只好生打点一下这边的一应大小事务,酒水什么的务必妥当。” “是!奴才一定打点好。”吴缈赶紧的答应着——万岁爷都操心起这吃喝拉撒的事情来了,他这个御前总管大太监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 “滚吧。”云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是。”吴缈答应着却不肯走。 “还有什么事儿?”云硕皱眉问。 吴缈忙陪着笑脸说道:“几位世子爷在紫英殿等着呢,说是要跟陛下商议一下明儿围猎的事情。还有,宁侯世子爷也在紫英殿,等着跟陛下讲解狩猎场的安全布防。万岁爷是见他们海水不见?若是不见,奴才好叫几位世子爷早些散了。” 云硕跟这几位堂兄弟并不熟,若不是觉得自己带着韩芊来狩猎有些孤单无趣,他也不会叫着这些人一起。可既然把人都叫来了,晾在一旁不见又有些说不过去,于是沉默了片刻,转身往紫英殿走去。 紫英殿里,诚王世子云贺,恒王云顾,燕王世子云倾以及宁侯世子烈鹰卫副都统卫凌浩以及驸马都尉赵仕忠等人都等在那里。 云贺对皇上龙辇里跳下来的小姑娘颇为感兴趣,因拉着卫凌浩问:“那丫头是谁?怎么我瞧着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家的孩子?” 卫凌溱轻笑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你认识不认识有什么要紧?” 云倾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试看这帝都城里哪个小姑娘有这份体面,能坐陛下的龙辇?卫小侯爷若是认识,何不告诉我们一声?也叫我们心里多个算计。” “小王爷既然问,那就告诉你也无妨,其实那小姑娘也不是外人,只是这一年度她没在京城你们可能忘了她——她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忠毅侯府的小郡主。” “嗨!我说呢,原来这是你家小姨。”云贺拍了一下大腿,笑道。 卫凌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门外有人高喊一声:“皇上驾到!”屋里的众人便都起身上前,行礼相迎。 云硕进门,看见面前这几个青年才俊,微微一笑:“这么晚了,大家还没睡。” 诚王世子云贺躬身笑道:“陛下不也没睡么,明日围猎,咱们兄弟几个想听听陛下是怎么安排的。” 云硕在中间的椅子上落座后,抬手示意众人随便坐,淡淡的说道:“随便玩玩儿,没什么安排。” “臣已经派人四散开去清理猎场了,不知道陛下这次围猎可有什么目标?”卫凌浩问。 云硕笑了笑,慵懒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要几只小白狐狸。另外,弄些野味吃也不错。” “这个好说,雪地里,狐狸和兔子以及鹿,獐狍等都跑不快。”云贺笑道。 “还是要多带些火器,虽然这个时候熊都藏起来了,也难保不会有被惊扰了的。”云顾说道。 “这个已经安排下去了,陛下和王爷以及诸位世子爷都请放心。”卫凌浩说道。 云硕点了点头:“那朕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去猎场。” 众人起身答应着各自退出去,为由诚王世子云贺留在最后,等大家都走了,方笑着朝云硕拱手道:“陛下,明儿咱们去狩猎,还带着韩家小郡主吗?” “自然带着。”云硕淡淡的应道。 “陛下。”云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韩家正在办丧事呢,你把人家的闺女弄来一起狩猎,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云硕冷笑道:“办丧事跟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干系?” “死的那个可是人家的伯娘。”云贺无奈的叹道。 “那又怎么样?”云硕满不在乎的反问。 “陛下就不怕那些大臣们说闲话?”云贺的眉头皱的更深,皇帝的名声极其重要,尤其是现在这多事之秋。 “谁爱说就说,朕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陛下!那些御史台的文臣们整天就以谏臣自居,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这可是当初圣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朕又没去偷去抢,不过是带着韩芊出来围猎而已,怎么了?碍着谁了?”云硕不悦的皱眉。 云贺叹道:“陛下说的是。这事儿没碍着谁,这天下的姑娘陛下喜欢谁那是谁的福气。可是,人家的家里不是办着丧事吗?那勇毅候夫人的棺材还没出门呢,这做侄女的就一路欢声笑语来狩猎,这总归是不好吧?” “朕整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累都累死了。”云硕哼道。 “陛下是天下之主,就该为江山社稷和自己的圣誉着想啊。”云贺身为皇族中年长者,觉得自己该劝的一定要劝到,否则便是对云氏皇族不忠似的。 云硕摆摆手,说道:“六哥你不要说了,朕懒得当什么千古圣君,朕只求于祖宗基业无愧。” “陛下……” “好了六哥,朕累了,要去睡了。”云硕说着,已经懒懒的站起身来。 云贺看云硕往外走,惊讶的问:“陛下该不会是要去澹宁斋歇息吧?” “怎么了?连这个你也要管?”云硕好笑的看着云贺。 “陛下!你要为韩郡主的闺誉着想啊!”云贺痛心疾首的劝道。 云硕忽然笑了:“不瞒六哥你说,她在我的紫宸殿里睡的是龙床。” “什……什么?”云贺差点跪了,小小的郡主睡龙床?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所以,六哥你该明白朕的心思了吧?”云硕说完,转身又走。 云贺立刻跑上去拦住云硕的去路,说话都不利索了:“等……等等……陛下请留步!” “还有什么话?六哥你不如一次说完。”云硕好笑又无奈的看着云贺。 “陛下喜欢韩家小郡主,想要纳她为妃?”云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把心思平复了一下。 “错。”云硕摆摆手,“朕不是要纳她为妃,而是要立她为后。” 云贺点了点头,尽最大努力压着自己的暴躁情绪,耐心的说道:“好,就算是要立她为后,可这也要经过一定的程序啊!您不能就这样……而且,她还是个孩子啊陛下!” “我知道她还是个孩子,我可以等她长大。”云硕说着,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云贺的肩膀,说道:“不过今儿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还请六哥回去跟王叔说一声,朕还缺个媒人,这事儿还得劳烦他老人家出面才好。” “这……这事儿……”云贺还有些懵,他是想劝皇上不要这么心急的,怎么转眼就成了保媒了呢? 云硕又拍了拍云贺的肩膀,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这事儿就拜托给六哥你了。事成之后,朕自然忘不了你和王叔的好。” “这……唉!”云贺看着皇上悠然而去的背影,无奈的跺脚。 “六哥。”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云顾悠悠的走了过来,看着云贺痛心疾首的样子,微微的笑。 “你一直在啊?”云贺看着云顾,皱眉问。 云顾点头:“是啊,本来想等你一起去对弈一把的,没想到会听见这些话。” “对这事儿你怎么看?”云贺问。 “我们能怎么看?这是皇上的私事,只要大长公主不反对,咱们自然是乐见其成。”云顾漫不经心的说道。 云贺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可是皇上这样做就有损圣誉!韩家这小丫头这么小就把皇上给迷成这样,长大了还了得?” “韩家一门忠烈,跟皇室又世代联姻,韩家的女儿立为皇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皇上这是立后,不是纳妃!皇后的人选要贤良淑德,温恭谦让,要能够母仪天下!你看韩家这位小郡主能行吗?我可听说了,这丫头除了吃,别的什么都不会!”云贺焦急的叹道。 云顾轻笑道:“这不正好吗?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云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云顾已然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看了看周围的假山石景,也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澹宁斋,云硕看了一眼漆黑的角落。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身而出,至跟前躬身施礼。 “怎么?”云硕淡淡的问。 黑衣人上前去在云硕的耳边轻声低语了一阵子,方恭敬的退了回来。 云硕淡然一笑,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又一躬身,无声的消失在黑暗里。 吴缈一直锁在角落里假装不在,这会儿看皇上没啥事儿一个人靠在那里发呆,便上前来劝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请歇息吧?” 云硕回头看了一眼檀木雕花大床上那个裹着杏红色绫被熟睡的小身影一眼,轻声叹道:“叫两个妥当的嬷嬷守在这里。” “是。”吴缈忙应了一声,朝着门口挥了挥手。 云硕看着两个可靠的嬷嬷进来给自己福了福身便去了床榻跟前守着,才放心的转身出门,另找地方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韩芊醒来没看见云硕,因问:“皇帝哥哥呢?” “回小郡主,陛下在澹宁斋前面的凤栖阁休息的,这会儿也该起身了。” “快些洗漱更衣,我要去打猎!”韩芊兴奋地坐起来。 嬷嬷朝着外边拍了拍手,外边有宫女捧着两套大毛骑装进来,跪在床榻跟前双手把衣裳奉上。 韩芊看着两套衣裳,一套冰蓝贡缎白狐风毛,一套湖绿织锦紫貂风毛,都是她喜欢的颜色,便有些难做选择。 “怎么,不喜欢?” 韩芊抬头看见云硕,立刻笑了:“不,很喜欢,不知道穿哪个好。” 云硕顿时笑了,抬手指着那套冰蓝色的:“穿这个吧。” “好呀。”韩芊立刻点头。 于是宫女嬷嬷们立刻忙活起来,穿衣,梳头,洗脸,漱口。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韩芊才发现她的皇帝哥哥今天也穿了一套宝蓝色贡骑装,只不过风毛是黑貂,衬得他冷锐的眸子更加深邃,英俊的脸庞也更加迷人。 “笑什么?看你口水都笑出来了。”云硕看着傻傻的韩芊,好笑的问。 韩芊的大眼睛迷迷蒙蒙的,一脸陶醉的叹道:“皇帝哥哥你今天好英俊!” ------题外话------ 好吧,亲爱滴们,今天更得好少。 我知道,我错了,但愿我今天努力能够二更! 当然,这要看你们的票子是不是给力。 么么哒!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二更,泣血求月票!! 云硕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转了视线,看着门外笑了笑,方回过头来,抬手在韩芊的脑门上弹了一记:“还记得第一次见我你从梅树上摔进我怀里的时候,自己说什么了吗?” “呃。”韩芊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云硕哈哈一笑,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说,不管是美食还是美人,都统统到你的碗里去。” “哈哈……”韩芊被这话给逗笑了。 “说过的话可不要不承认哦?”云硕俊眉微挑。 韩芊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走吧。他们都在等着呢,咱们今儿多猎几只狐狸,回头给你的慕哥哥做围脖儿。”云硕忽然间想到了心塞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无奈。天下美人自然也包括那个‘慕哥哥’了!回头找人刮花那张惹人厌的脸,看臭丫头还惦记着他不了。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两个人携手到紫英殿看见那些一身骑装铠甲的贵族子弟以及英武不凡的护卫们时,这一丝惆怅和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哎呀,我的马忘了带来了!”韩芊郁闷的皱眉。 吴缈忙躬身道:“小郡主别担心,咱们御马监有许多好马都调教出来了,温顺听话的很,您可以放心的骑。” “不用,你跟朕一起。”云硕低声说道。 “……”吴缈识趣的退去一旁,没敢再多嘴。 韩芊想说我自己能骑马,云硕却没给她机会,已经跟面前的一众人等发表开场白。等韩芊认真仔细的听他说什么时,只听见两个字:“……出发!” 众人纷纷举起手里的弓,齐声应和。 早有御马监的太监牵过皇上的御马,云硕拉着韩芊走到跟前,一伸手把人捞起来放到马上,然后自己跟着纵身跃上去,稳稳地坐在韩芊身后把人揽在怀里。 “这样我怎么射箭啊?”韩芊被一团温热的气息包围着,便有些晕乎乎。 云硕轻声一笑,低头在韩芊的耳边说道:“就凭你那把小力气还想射箭?等会儿要看哥哥我的。” 天气太冷,他说话的气息又太热,韩芊只觉得耳边一阵痒,便忍不住笑着撇开脸:“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朝我耳边吹气。” 云硕看着怀内娇艳欲滴的小脸,只觉得气血上涌,要立刻扭头别开视线看看那些马上的汉子们才能平复。 韩芊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哥哥忽然不理自己了,还策马疾驰跑的那么快,颠的她的小屁股都要裂了。但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某人散发的冰冷气场,于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没再多说。 狩猎场是早就打点好的,这里面的野兽也都是从外边运来的,虽然为了保持这些野兽们的野性,这里面基本不投喂,但至少有人照看,尤其是皇上要亲自来围猎,下面的人更不敢怠慢。野兽们不能喂得太饱,以免一个个都躲起来睡大觉让皇上猎不到,又不能把它们饿的太惨到饥不择食去扑到皇上。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皇上身边的人都不容易,皇家狩猎场里的野兽也活得不容易。 一行人见皇上英勇无比一马当先,一个个儿全都抖擞起精神追了上去。 狩猎场有一片山林,也有一片开阔的空地。此时严冬时分,空地上的积雪因为被太阳晒过,已经融化的斑斑驳驳,但山林里却依然有半尺多厚。 云硕纵马冲进山林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韩芊打起精神来四处观望,生怕错过什么,连箍在腰上的手臂都浑然忘了。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眼前划过,韩芊激动的挥着小手高喊;“那儿!那儿!” 云硕无奈的叹道:“别喊了,被你吓跑了。” “哦。”韩芊扁了扁嘴巴。 “别着急,还早呢。”云硕听出小丫头的失望,忙安慰。 韩芊无奈的问:“这一片冰天雪地的,冷都冷死了。那些野兽不都藏起来了?” “嘘——”云硕忽然拉住了马缰绳,专注看着前面。 韩芊忙抬头看过去,只见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因问:“怎么了啊?” 云硕不说话,只从旁边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慢慢的瞄准了斜对面的一丛灌木。环绕在旁边的护卫们也都勒住了马缰绳安静的等着。 忽然,灌木从的枝条一阵抖动,云硕立刻松手射箭。 白茫茫的雪地里溅起一串血珠子,伴着一声哀鸣,一只灰褐色的小狍子倒在了地上。 “皇上英武!”旁边立刻有人喊。 随之是一片欢呼声,大家都为皇上首先射的猎物而欢呼。韩芊自然也很高兴,一叠声的吆喝着:“快!快去捡回来!” 早有人跑去拎了那只小狍子回来。 云硕看了之后却有些失望,早知道是狍子他就不射了,还以为是只鹿。自古以来皇室狩猎都有个习惯,大家都以鹿为目标,暗指‘逐鹿天下’。獐子狍子什么的,当皇上的才看不到眼里。 韩芊却不管这些,反正中午有的吃了就好了,她也不等云硕说话,只吩咐那个拎着狍子的人:“送回去交给吴缈,让他找人洗剥干净了腌上,回去我要烤着吃。” 那人不是云硕近身服侍的,不知道该不该听这位小主子的话,只呆站着不动等皇上吩咐。 旁边的千夜便骂道:“没听见郡主吩咐?还不赶紧的去!” “是。”那人这才应了一声,麻溜儿的跑了。 云硕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淡淡的说道:“走,继续。” 于是众人又往雪林深处去。 随着逐渐深入,大家也满满的四散开来。几位贵胄子弟都各自带着护卫去寻找自己的猎物,云硕身边只留下了千夜千寻等一干近卫。 云硕少年从军,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寻踪迹找猎物这样的事情可谓是轻车熟路。韩芊被他带着一路穿过雪林,行至一处山坳里。 因为雪太厚,树林又密,马儿不好行走,韩芊便闹着要下去。 “不行,危险。”云硕抱着她不许她动。 “你看那里!”韩芊指着雪峰下的一块亮晶晶的冰凌,“多好看啊!我要过去看看!” 云硕看着那片镜子一样光滑明亮的冰壁,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好看的?雪这么厚,可不好走过去。” “就去看看嘛。”韩芊坚持道。 云硕低头看她兴奋的眼神,再看看周围的一干护卫,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应道:“好吧,看看就立刻回去。” 韩芊点头答应,云硕才从马上跳下来又把她也抱下来。 “我自己走。”韩芊挣开云硕跳到地上,厚厚的积雪立刻到了她的膝盖,“呃……”韩芊用力的抬了抬脚,再踩下去又是膝盖深的雪。 “还要自己走吗?”云硕好笑的问。 “当然了。”韩芊倔强的转身,张开双臂蹒跚着往前走,云硕赶紧的跟上去。 千夜朝着身边的十几个护卫一挥手,众人立刻四散开来负责警戒,生怕那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个什么来吓着皇上和小郡主。 韩芊一步一摇,一步一晃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过一片洼地又爬上一个慢坡,终于走到了那片光滑晶亮的冰岩跟前。 这面岩壁在背阴处,山顶的积雪融化成水流下来时又慢慢结冰,才形成这一面光洁宛如镜面的冰岩。 韩芊走到近前,看着身旁高高的宝蓝色身影以及那张在冰岩上倒映出来的模糊的俊脸,忍不住笑着跳脚去摸。只是她本来还不到云硕的肩膀高,即便是跳起脚也摸不到冰岩上那张脸。 云硕站在她身后看得高兴,便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啊——”韩芊伸手摸着冰岩上的倒影,感慨道:“真的好英俊啊!” “有真人在旁你看都不看,却对这个影子叫嚷。”云硕低声抱怨。 韩芊笑着扭脸看着云硕,叹道:“是啊!可是,身边这个不能摸啊!所以我只好摸摸影子喽。” 云硕好笑的问:“怎么不能摸?难道谁还敢怎么样?” “你现在是皇帝啦!我摸你的脸,还不等于捋龙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啦!”韩芊说完,还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 “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云硕问。 “慕哥哥啊!” “……”云硕又恨得咬牙,直接把人从怀里翻转过来,瞪着她的眼睛问,“姓慕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臭丫头如此念念不忘?” “慕哥哥对我好好啊!”韩芊无视云硕眼里的妒火,开始掰着手指认真的点数,“他带我去吃好吃的,还去听戏……还……”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云硕愤愤的打断了韩芊的话。 “啊?”韩芊自然以为云硕是在开玩笑,立刻笑呵呵的说道,“丢啊,这么厚的雪,我正想试试从这里滚下去是什么感觉。” “你!”云硕气不过,一时脑抽,手上用力把人假装往外丢。 “啊啊——”韩芊没想到他真的会丢自己,一时吓得哇哇大叫,手臂胡乱挥舞,脚也拼命地踢腾。害得云硕差点真的松手把人丢出去。 云硕忙把人带回来抱紧,低声叱道,“别闹!好了!” 韩芊却已经吓得小脸都变了颜色,被云硕抱在怀里呆呆的看着他的脸,片刻后才忽然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云硕忙拍着小丫头的后背哄,还不忘了埋怨一句,“谁叫你说话太气人。” 韩芊却不依不饶的哭着,还奋力的挣扎:“放开我!我不要你抱了,你放开我!” 云硕耐心再好也有限,一时被闹的不耐烦便把人放在了地上。 韩芊两脚一落地就开始跑,只是她人小腿短,积雪又厚,没跑两步就被绊倒。云硕又担心的上前去拉她却被她甩手挥开,小丫头还生气的叱道:“走开!不要你管!” “别闹了!”云硕生气的喊道,“小心真的滚下去啊!” 韩芊赌气哼了一声继续跑,却不料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便倒在了地上,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才停下来,径自躺在那里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了?”云硕忙上前去扶着她坐起来。 “不要你管!”韩芊抱着脚坐在雪地里,一头一脸的雪,倔强的脸上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 云硕顿时心疼的不行,二话不说把人抱起来就走。 千夜等人已经聚过来,有人去检查韩芊摔倒的地方,发现她刚好踩到了一块石头,所以才扭了脚。 “回去。”云硕抱着韩芊上马,沉声吩咐。 “是。”千夜忙应了一声,又对千寻说道:“你带人保护陛下回去,我先走一步去叫太医来。” “好。”千寻应道。 云硕抱着韩芊心急火燎的策马往回走,却一不小心又出了意外。 原本他们是循着来时的马蹄印子往回走的,却不知何时他们经过的地方又有人经过,马蹄印乱了,云硕心里又担心韩芊,一时没察觉便走岔了路,一口气跑出去好远才发现不对,这会儿工夫天已经渐渐地黑了。 山风呼啸,厚厚的皮袍也抵挡不住夜里的寒冷。韩芊开始往云硕的怀里缩。 看着怀里一脸痛苦的韩芊,云硕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千寻忙劝道:“陛下不要着急,属下已经发出了信号,等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 看看周围的密林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积雪,云硕冷着脸点了点头:“那就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有护卫生起了火,也有人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铺在地上。云硕抱着韩芊在火堆跟前坐下来,伸手去拖她的靴子时,小丫头又一声惨叫:“好疼!” 云硕的手立刻顿住。 千寻凑过来看了一眼韩芊的脚,低声说道:“陛下,小郡主的脚已经肿了,这靴子怕是不好脱。” 云硕伸手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 “陛下,这里太冷了。”千寻又劝。 云硕看了一眼韩芊含着眼泪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匕首割开了她的小暖靴。 脚果然是肿了,原本宽松的云袜这会儿已经被撑起来,鼓鼓的,像个馒头。云硕伸手轻轻地捏了捏韩芊的脚腕,又换来一声痛呼。 ------题外话------ 亲爱滴,二更哦! 坚强勇敢的大珠做到了! 所以你们还吝于手中的票子吗? 砸我砸我快砸我! 么么哒~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杀机中的表白 “陛下,小郡主的脚踝脱臼了,要正一下。”千寻提醒道。 “嗯。”云硕应了一声,伸手去捏着韩芊的脚想要轻轻地往后拉试图给她正回去。韩芊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便痛呼:“好痛啊!不要!” 云硕立刻就下不去手了。 千寻看着皇帝陛下无奈的拿开手,着急的劝道:“陛下,脱臼而已,正回去就没事了。” 云硕又看了一下泪眼汪汪的韩芊无奈的说道:“你来。” “……”千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郡主的事儿陛下什么时候准许过别人插手啊? “快点。”云硕把韩芊抱进怀里,抬手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不让她到处乱看。 千寻只好硬着头皮上。 按说脱臼这样的事情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就算皇上当初练武也脱臼过,不过千寻当初给皇上正关节都没这么大的压力——皇上那眼神真像是一把刀啊! “啊!”韩芊觉得脚腕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又喊了一嗓子。 “好了。”千寻放开韩芊的脚,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云硕拍拍韩芊的后背,低声说道:“乖,好了,看看还疼不疼?” 韩芊动了动脚,觉得果然不是那般疼痛了,便点了点头,对千寻说道:“谢谢你了。” 千寻赶紧的应道:“这可不敢当,是属下没保护好小郡主,属下该死。” “好冷。”韩芊往云硕的怀里蜷缩了一下。 云硕立刻拉开自己的斗篷把人裹进去。 千寻忙拱手道:“属下去周围看看,千夜也该赶来了。” 云硕还没点头应声,身后的马儿便忽然间暴躁起来,一匹匹都仰着脖子唏律律嘶叫。 “保护陛下!”千寻瞬间拔剑。 云硕则一把把韩芊抱在怀里站起身来,警惕的看向寒风吹来的方向。 十几个护卫全都拔出腰间佩剑,更有人从马上取下了火铳。 月色照着雪原一片惨白,寒风呼啸着疯狂的扭着树梢,似是要把树头给压断。风中夹着一股腥味,令人作呕。 韩芊紧紧地搂住云硕的脖子不敢松手,连脚上的疼都忘了。 “别怕。”云硕单手托着她软软的屁股,另一只手拎着长剑,低声安慰道。 “会是熊吗?”韩芊颤声问。 云硕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不像。” “那会是什么?老虎吗?”韩芊又问。 “嘘——”云硕抱着她转了个方向,手中的剑握的更紧。 风声更紧,腥味更浓,十几匹马全都狂躁的挣着,试图挣脱缰绳立刻四散逃离。十几个护卫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把云硕和韩芊护在中间。千寻低声吩咐:“阿四,你带着几个人保护陛下和小郡主离开,这里交给我。” “不。”云硕立刻冷声喝道,“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兴风作浪。” 千寻不知道那片密林之后会有什么野兽出现,但皇上的安全是第一要紧的,急中生智,他低声劝道:“陛下,小郡主会吓坏的。” 云硕有片刻的犹豫,刚要找人把韩芊先带走,韩芊便紧了紧手臂死死的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怕,我不走。” 一阵暖意袭上心头,云硕低头在韩芊满是汗水的脑门上亲了一下,坚定的说道:“好,不走。” 韩芊还没来得及应声,便听见护卫们深深地抽气声,她忙抬头看去,但见森森的月光下,幽幽的丛林中,一对绿油油的东西发着亮光,宛如鬼魅,叫人胆寒。 “狼?”一个护卫低声问。 “不是。”另一个回道。 “那是什么?” “蟒蛇。” “蟒蛇!” 韩芊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看哪两只绿油油的眼睛,那得是多大的蟒蛇啊! “这严冬时分,蟒蛇怎么会跑出来的?!”云硕低声喝问。 “其中必有缘故,只是如今我们要先脱身才好。”千寻也十分的紧张——这么大一条怪物挡在前面,他们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只有十几个人,谁也没有对付蟒蛇的经验,最最关键的是,陛下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否则他们就是死一万次也是枉然。 “用火铳把它吓唬走。”云硕低声吩咐。 “是。”有护卫把十来支火铳全部架起来,其中一个率先点火,拉开保险栓发射——“砰”的一声响,一道火光闪现,黑色的弹药射出去砸在那一硕大的一团上炸开。 那一团怪物立刻嘶鸣着腾空而起,准备向这群危险的人们发起攻击。 护卫们不敢怠慢,砰!砰!砰——连着五六发火药射出去,全部砸在巨蟒的身上。只无奈这怪物身上的鳞片太厚,火药炸上去不过是皮肉伤,根本要不了它的性命。 然而,皮肉伤也是伤,巨蟒遭受重创立刻狂躁起来,张着大嘴往人群中扑。 “陛下!小心!”千寻堪堪护着云硕和韩芊往一旁躲开,巨蟒便落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这巨大的怪物从空中落下,砸起一片雪片纷纷,连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并扑灭。 韩芊只觉得自己被那腥臭的气息逼得喘不过气来,只知道死死地搂着云硕的脖子不放开。只听见耳边呼喝打杀之声夹杂着尖锐的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只知道自己被云硕抱着跑来跑去,跳上跳下,东奔西走。 有护卫受伤,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也有护卫伤了巨蟒,引得巨蟒更暴躁的折腾。 树木枝干,积雪,石块甚至受伤的护卫们的身体夹杂着血腥味漫天飞舞。当韩芊再次把脑袋从云硕的怀里钻出来的时候,她错愕的发现身边的护卫只剩下了五个人,还有两个身上满是血迹,看上去伤的不轻。 “陛下,你带着小郡主快走。”千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再次恳求。 “都尉,你护着陛下先走!”另一个护卫喘息着说道,“我们几个还能抵挡一阵子,你护着陛下往那边走!” “陛下,走!”千寻来不及多说,伸手拉了云硕便走。 云硕虽然少年从军,武功也不错,但毕竟要顾忌怀里的小丫头,不能奋力一搏——而且护卫们也不可能让皇上去亲自跟一条怪蟒拼命。 虽然逃跑有失皇帝的尊严,但人不能跟畜生较真。所以云硕还是抱着韩芊和千寻一起在雪林中疾奔。 身后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那几个护卫根本挡不住那巨蟒多久。云硕和千寻能做的唯有拼命狂奔,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然而,疾奔之中,云硕忽然顿住脚步,怀里的韩芊差点被整个甩出去。 “陛下小心!”千寻忙上前以身躯挡住云硕,随之‘嗖嗖’两声,是利器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 韩芊只觉得头发根儿都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着千寻的闷哼声,云硕抱着韩芊就地倒下,几个翻滚躲进一颗粗壮的大树后。 嗖嗖的冷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千寻虽然趁势滚进了一块洼地里躲了起来,但却伤的不轻,纵然不死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韩芊看着几步之外捂着伤口喘息的千寻,再看看死死搂着自己的云硕,忽然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双手。 “?!”云硕惊讶的看着她。 韩芊却不声不响的推开他,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并无声的说道:“你自己先走。” 云硕眼神一冷,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死死地。 “你先走。”韩芊在云硕的耳边喘息道,“我会拖累你。” “不。”云硕扭头在韩芊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你是皇帝……”韩芊低声劝道,父亲和哥哥们都说过,韩家一门忠烈,誓死效忠皇帝,她虽然是女孩,平时可以任性妄为,但关键时候不能给韩家丢脸。 “现在我不是。”云硕一边听着对方的动静,一边解开腰带把韩芊跟自己绑在一起,“现在我只是一个喜欢你——不,一个爱你的男人。或许你还不懂什么是爱,但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你也必须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他一边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话,湿热的呼吸喷在韩芊的额上,让原本就懵懂的丫头越发不知所措。 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说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对方的人已经慢慢地聚拢过来,围成半个圈慢慢地向这棵大树靠近。 不远处洼地里的千寻忽然提起一口气,长喝一声跃起来挥剑刺向最近的一个人。 十几个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云硕也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出手,手中长剑划破冷风刺入一个人的后心。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疯狂的拼杀。 剑气如虹,杀气冲天,天昏地暗,月色无光。 韩芊随着云硕闪展腾挪而晃来晃去,只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甚至忘了紧张忘了害怕,忘了身在何处,然后在天旋地转中忽然觉得肩上一痛,便听见云硕一声暴喝,似乎是又一剑砍了一个人。 至于后面再怎么样,韩芊真的听不到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行宫澹宁斋的床上,守在身边的是她心心念念的慕哥哥,还有她的三哥。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江南,竟有些恍惚如梦的感觉。 “哥?慕哥哥?”韩芊喃喃的叫道。 “芊芊醒了!”正闭目养神的慕尧猛地睁开眼睛,面带欣喜,“总算是醒了!昏迷了两天两夜,可真真要急死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韩建示关切的问。 韩芊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撕裂般的疼,倒吸了一口气,皱眉道:“肩膀好痛。” “被有毒的冷箭射中,肩胛骨都碎了,能不痛吗?”韩建示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啊?!”韩芊被这话吓了一跳,她记得当时云硕紧紧地护着自己,若是连自己都伤了,那么他呢? 慕尧忙安慰道:“没事儿,好好地养一阵子就好了。若是疼的受不住,就吃一粒药丸。” 韩芊没顾上慕尧的话,只伸手拉着韩建示的手问:“皇帝哥哥怎么样?” 韩建示的目光顿时暗了暗,低声说道:“陛下是皇帝,自有祖宗神灵保佑,不会有事的。” “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也受伤了?”韩芊喃喃的问。 “陛下还在昏迷之中……”韩建示看着韩芊立刻坐起来要下床,忙按住她,叮嘱道:“陛下受伤昏迷是大事儿!现在知道的人不超过四个。你万不可声张,这可关系到社稷的安定!” 韩芊听韩建示脸色凝重,便知道的确事关重大,也不敢再任性,只乖乖地躺回去,问:“哥哥,皇帝哥哥会不会有事?” 韩建示忙安慰道:“不会有事,宁侯夫人正在给陛下诊治,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夫人么?” “哦。”韩芊点点头,没再多说。 韩建示又低声说道:“母亲本来让我来带你回家,但如今看来你还不能走,你要留在这里养伤,我们会对外说陛下是为了照顾你的伤所以不见任何人。你能明白吗?” 韩芊看了看慕尧,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明白。” 慕尧看着蔫蔫儿的韩芊,忙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芊芊昏迷了这么久,还是先让她吃点东西吧。” 旁边的嬷嬷端了一碗补汤过来,慕尧接过后喂韩芊,韩芊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勉强喝了几口就推开了。韩建示跟慕尧无奈的对视一眼,各自摇头。 “是不是不合胃口?想吃点什么告诉他们去做。”韩建示伸手拨去韩芊额头上的一缕碎发。 韩芊抬眼看了一眼韩建示,低声说道:“等姚夫人给皇帝哥哥诊治完,我想去看看他。” “可以,但是你得好好地吃饭养伤。”韩建示说道。 “我知道。”韩芊垂下了眼睑。 韩建示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母亲很担心你,但家里正好有事,她又不能来。过几天我让你二嫂过来守着你,你安心在这里住着,等陛下伤愈后再回京。” “母亲……”韩芊想起自己的母亲,眼里又蓄满了泪水。这种时候,她真的好想回家里去,回到母亲身边。 “你好好养伤,好好吃饭,我回去会跟母亲说的。好不好?”韩建示安慰道。 韩芊乖巧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哥哥告诉母亲我很好,不要为我担心。” 皇上带着忠毅侯府小郡主狩猎遇到怪蟒,小郡主受伤昏迷不醒,皇上衣不解带守在床边谁都不见的消息传回京城,自然又引起诸多人的议论猜测暂且不提。 且说西山行宫里,宁侯夫人姚燕语带着几个得力助手守在皇上跟前竭尽全力的诊治。知道内幕的诚王云琨以及世子云贺再加上宁侯卫章,靖海侯萧霖和韩建示几个人每天都要面对数位王公大臣皇室贵族的追问和指责。 别人不知道怎样,韩建示反正快要被逼疯了,到最后也只有宁侯卫章和诚王云琨还能冷着脸出来挡住那些想要强行进入探视的人,连萧霖都疲于应对,只专心跑去偏殿去帮着皇上料理政务去了。 云硕身中四只抹了曼陀毒素的冷箭,又运气杀敌,致使中毒太深,连姚神医都竭尽全力用了四天四夜的工夫才把他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姚夫人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若不是身旁有人搀扶,只怕就此倒在地上了。 “皇帝哥哥!”韩芊立刻上前去握住云硕的手,眼泪汪汪的叹道:“你终于醒了!呜呜……” “乖,别哭。”云硕抬手摸了摸韩芊的脑袋,“你的伤怎么样了?” 韩芊用左手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夫人已经替我包扎过了,现在也不疼了。” “那就好。”云硕放下心头第一要紧的事情,轻轻地舒了口气。 “芊芊,让华太医给陛下诊脉。”韩建示上前把韩芊拉走。 “哦。”韩芊想要放开云硕的手却被他反手攥住,“朕没事了,就是有些饿,有吃的吗?” “有,有……”旁边的吴缈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吩咐宫女,“快把野山参老鸡汤端上来。” 天大地大的事情都比不上皇上的身体健康重要,这会儿皇上饿了要吃东西了,跟前的一众人等都松了口气。姚夫人带着人先退了出去,韩建示也想带韩芊先出去,无奈云硕只不同意,在这种时候韩建示也没办法跟一个昏迷四天刚刚醒来的人较真,只无奈的退了出去。 澹宁斋的院子里有个精巧的六角凉亭,是夏天避暑的时候喝茶赏月的。此时严冬时节,自然没有人会在那里吹冷风。然而韩建示出来便看见靠在凉亭柱子上无聊的咬着一根稻草的慕尧。 “想什么呢?”韩建示在凉亭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在想芊芊的事情。”慕尧淡淡的苦笑着。 “芊芊怎么了?”韩建示问完之后立刻明白了,随即苦笑道,“这丫头真是中了魔。” “芊芊喜欢的人是他,这个已经毋庸置疑了。” “小孩子心性,又刚好他受了伤……” 慕尧轻笑着打断了韩建示的话:“你我什么关系,还用得着那些虚话来敷衍对方吗?” ------题外话------ 亲爱滴们,感谢你们的月票支持!么么哒! 你们是我的真爱! 如果还有票,请不遗余力的砸过来吧。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一句承诺,一个人情 韩建示朝着慕尧拱了拱手:“慕兄,我得向你说声对不起。” 慕尧摇头把嘴里的稻草吐掉,轻笑道:“这话我不接受。” “毕竟是我……”韩建示有些尴尬的解释。 “我知道,虽然说这事儿是你一厢情愿现在又难以控制,但我也的确是对芊芊动心了,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你她是你的妹妹我帮你,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她的身上有别的女孩子没有的东西,古灵精怪?纯真?率直?这些好像都不准确,我不是文人,找不出那么精准的字眼儿来说她的好,反正我喜欢她,跟她的身份无关,跟她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无关。”慕尧的声音很轻,但却如鼓槌敲在韩建示的心上。 “慕兄,如今看皇上对芊芊的心思还有芊芊对皇上……”韩建示有些焦虑,慕尧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 慕尧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笑着:“建示你不必担心,芊芊还那么小,她对我们都很关心,我敢说我们在芊芊的心里和你以及你们一家人并没什么区别,都是亲人而已。所以我也未必会输。再说,好歹这次也是我救了他,对于救命恩人纵然不感谢,也没有千里追杀的道理吧?” “说起这话,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危险的?”韩建示立刻抛开韩芊的事情,抓住了重点。 “说来也巧,前几日我一个人无聊在街上晃悠,偶然遇见一个熟人——巴松,那人你听说过吗?” “来自暹罗的蛇王巴松。”韩建示顿觉身上一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的人居然来了大云帝都而烈鹰卫,锦鳞卫没有一个人察觉! “这人跟我是对头,不过幸好他没注意到我,而我则一直悄悄地跟着他。我知道芊芊会有危险所以才夜闯皇室狩猎场,幸好来得及。”慕尧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上去风轻云淡,实则血雨腥风。韩建示听完之后身上冒出一层冷汗,手心里也湿黏黏的。 “这些事情都有谁知道?”韩建示低声问。 慕尧淡然冷笑:“皇上还没醒,他身边的人除了重伤昏迷的那个近身护卫,其他都死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一直留在这里没走?”韩建示问。 “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我担心芊芊的身体。至于别的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慕尧轻笑道。 韩建示上前去,伸手拍了拍慕尧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 小郡主(皇上)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宁侯,靖海侯等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那些闹着要见皇上的王公大臣们的气势也减退了些,许是觉得小郡主醒了,皇上可以腾出功夫来收拾他们了。然而,那些谏臣们的矛头却一致指向韩芊,说韩家小郡主是红颜祸水,小小年纪就妖颜媚主,让皇上荒废朝政,这样的女子决不能留在皇上身边,说到后来甚至有人开始攻击韩家和大长公主,说他们图谋不轨,云云。 这些话暂时没有人敢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因为黄上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皇上静养的这段时间,靖海侯身为内阁首富全权负责朝政,宁侯和陈秉义二人负责行宫的安全以及帝都城内外的各种消息。 而处在风口浪尖的大长公主府和忠毅侯府则全心全意帮着勇毅候府办丧事,好像那些谣言从来不曾有过。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时候辩驳是没有用的,那些谏臣有时候就像是疯狗,你越是跟他们争辩,他们越是来劲,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西山行宫,澹宁斋前院的暖阁里。 铜铸九龙纹大鼎里的银雪碳簇簇的冒着火苗却不见一丝烟气。整个暖阁里温暖如春,连昨日刚刚供到梅瓶里的绿萼白梅经过一个晚上,也全都盛开了,丝丝缕缕的香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这个好喝。”韩芊坐在云硕旁边,递过一小碗海参粥。 云硕手没动,只张开了嘴巴。 韩芊愣了一下,好笑的说道:“你手又没受伤,自己吃饭总可以的吧?” “好累。”云硕肃着脸说道。 旁边的吴缈偷偷地瞄了一眼,心道万岁爷您撒娇也得有个撒娇的样子啊!就您这冷着一张脸,小郡主信你的才怪呢,这边吴公公还没腹诽完,就听韩芊说道:“老吴,你来喂陛下。” “哎呦!”吴缈吓得腿一软,忙上前去跪了,“小郡主,老奴这笨手笨脚的……” “你笨手笨脚?你有我笨手笨脚吗?我这只有一支胳膊能动呢。”韩芊把粥碗塞进吴缈的手里,起身下了床。 “……”吴缈端着粥碗无奈的看云硕。 云硕无奈的看了旁边袅袅婷婷的背影一眼,伸手说道:“还是朕自己来吧。谁也指望不上,唉!” 吴缈没敢废话,赶紧的上前去把粥碗递给了云硕。 韩芊从旁看着到底于心不忍,又凑上前去,说道:“你慢点,小心烫啊。” “唔,那你先尝尝烫不烫?”云硕把一勺汤送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忙往后躲:“这是给你的补汤,不是谁都能乱喝的。” “尝一口。不好喝就吐掉。”云硕坚持。 “……”韩芊无奈的看了他一样,张嘴,喝汤,然后点头,“可以,不是很烫,你慢点喝就好了。” “嗯。”云硕低头尝了一口汤,皱着眉头看了韩芊一眼,就着眼前的秀色去对付那碗一点也不美味的补汤。 …… 如此又养了七八天的光景,云硕已经可以下床行走。而下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紫英殿见那些等在行宫的王公大臣们。 靖海侯萧霖,宁侯卫章以及诚王云琨等人带着各部尚书十几口子人在紫英殿一起向皇上跪拜请安。云硕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一群人,恍惚中有一种忠奸难辨的感觉。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云硕轻轻地抬了抬手。 众人谢恩,叩首,之后才缓缓起身。 “这阵子朕身体不适,有劳各位爱卿了。”云硕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冷若冰刃,缓缓地刮过众人的脸。这次的凶险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他原本以为都是忠臣的人,身居皇位,那真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连性命都保不住,还如何谈其他? 到如今,云硕才真正的明白了为何他父皇的性子会那般叫人捉摸不透。 身为皇帝必须要深不可测,决不能让身边的人琢磨透了。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跟自己有多亲近——只要被琢磨透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陛下福寿康宁才是臣等之洪福!愿我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年近花甲的靖海侯萧霖身为内阁首辅,朗声叩首。随后,宁侯等所有人都齐声附和。 云硕淡然一笑,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众人起身,萧霖上前把这半月来紧要的政务回了一遍。 云硕对萧霖处理政事的能力还是放心的,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萧爱卿辛苦了。” “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陛下恩宠,臣惶恐。” 云硕又抬手指了指下手的椅子:“萧爱卿坐吧。” “谢陛下隆恩。”萧霖再次叩拜之后,方在椅子上坐下。 “臣护驾不力,致使陛下受惊,小郡主受伤,实在该死,请陛下降罪。”卫凌浩从宁侯身后闪出,跪在地上请罪。 宁侯也随之一撩袍角跪在儿子前面,叩首道:“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云硕淡淡的说道:“降罪的事情先往后放放,这事情的原委还没弄清楚呢,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定谁的罪,否则,冤枉了忠臣良将,让那些乱臣贼子偷笑。” “陛下英明!”诚王云琨立刻跪在地上,“老臣也以为,这事儿太过蹊跷,必须彻查。” “你们都起来吧。朕今日见你们,还是要给你们引荐一个人,此人是朕这次的救命恩人,若非他私闯禁苑救了朕,朕只怕此时已经作古了。”说着,云硕抬头看了一眼紫英殿的门口。 “私闯禁苑救了皇上”这样的话让殿内的大臣们纷纷侧目。大家都转过身去看着紫英殿门口。 一身白衫的慕尧翩然而至,走到大殿中间站住脚步却并不跪拜,只躬身一礼:“草民慕尧,拜见皇帝陛下。” “大胆刁民!见了皇上,为何不跪!”几位辅政大臣身后,驸马都尉嘉兰公主的夫婿耿尚晨怒声责问。 慕尧侧脸看了耿尚晨一眼,淡笑道:“对不住了,在下的腿伤了,跪下就起不来。所以还请陛下及诸位大人海涵一下。” 云硕冷冷的看着慕尧,心里有一万个不高兴也只能忍着:“慕侠士是朕的救命恩人,腿还伤了,吴缈,赐座。” 吴缈忙亲自搬了个圆凳远远地放在皇上的对面。慕尧拱手谢坐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方的落座。 “慕侠士,还麻烦你说说当晚的情形,以方便我们彻查真凶。”卫章问道。 “这事儿说起来话有些长,得从我的老冤家说起。”慕尧淡淡的笑着,不疾不徐的把他跟蛇王巴松的恩怨简单的说了一遍,又说那天在京城的酒馆看见他,以及暗中尾随他发现这人跟皇家狩猎场的守卫有勾结,再听说皇上要去狩猎并带着韩家小郡主,之后顿了顿,方笑道,“在下与韩家三爷算是朋友,跟小郡主也很合得来,很喜欢这小姑娘。不想看着她葬身蟒蛇之腹,所以才会私闯禁苑。不想无意间竟救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实属巧合。呵呵……” 这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唏嘘之声——有人指责慕尧太狂妄,竟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有人叹息幸亏慕侠士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人怀疑慕尧既然早就知道那什么蛇王图谋不轨为什么不知情不报?是否有跟蛇王同谋的嫌疑,等等,不一而足。 “咳咳!”云硕咳嗽了两声,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大殿里的杂乱声渐渐止住。 “宁侯。”云硕淡淡的说道,“这事儿交给你了。不管是蛇王还是虫王,朕只想知道真相。” “请陛下放心,臣竭尽全力也要把这些不轨之徒揪出来。”宁侯忙跪地领命。 “嗯。朕信你。”云硕点了点头,又看向慕尧,“不管怎么样,朕都欠慕侠士一个人情。慕侠士若有什么要求,今日大殿之上尽管提。只要朕能做得到的,一定都给你。” “陛下言重了,慕某意不在荣华富贵,所以也没什么要求。慕某想要的也必定会自己去争取。” 驸马都尉耿尚晨立刻喝道:“慕尧!你真是太狂妄了!” “我本就是狂妄之人,奈何?”慕尧看了耿尚晨一眼淡笑起身,“江湖草莽不懂庙堂之上的规矩,请陛下和诸位贵人们见谅,慕某这就告退了。” 言罢,慕尧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转身,不紧不慢的走出紫英殿。 皇上的神色平静冷然,看不出一丝的起伏。 诸位大臣们却都愤愤不平,纷纷指责慕尧的狂妄不知礼数,还有人建议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留着,该抄家,灭他九族。 云硕便在一片嗡嗡声中咳嗽了两声,说道:“朕累了,诸位爱卿且退下吧。”之后,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他也起身扶着吴缈的手臂转身离去。 “恭送陛下!” 身后一片欢呼声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道寻常的背景。 …… 帝都城里,韩家勇毅候府出殡。朝中各位大人们纷纷摆起了路祭棚为周夫人送行。 韩家子侄媳妇们全都身穿孝衣为周夫人送葬,送葬的队伍旖旎而行占了两条街。但却唯独缺少了韩芊。 无疑,这件事情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而话题的中心人物这会儿却还在西山行宫的暖阁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日子一直到了过年才结束,云硕终于不得不把她送回了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日思夜想,担心的要命,终于看见女儿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娘亲……呜呜娘亲……我好想你啊……”韩芊也铺在大长公主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臭丫头,想我就不知道回来?你若是执意要回来,皇上又能怎么样你?”大长公主抱着女儿埋怨。 韩芊一边哭着一边解释:“皇帝哥哥为了保护我差点没命……呜呜……那晚,那晚……我差点就见不到娘亲了……” 那夜的惊险,韩建示已经细细的说与大长公主听,如今再从女儿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大长公主又心疼的要命,眼泪如珍珠断线般滚滚而落。 旁边的封氏也抹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劝道:“大长公主连日来身上不好,不好太过悲伤,妹妹身上的伤也没好透呢,也别总是站着了。” “说的是,快叫娘看看你的伤。”大长公主这才擦着眼泪把女儿从怀里拉出来。 “已经好了,不疼了。”韩芊忙道,“倒是娘亲的身体怎么样?女儿不孝……” “好了好了!你一回来,娘什么病都好了。”大长公主拿了帕子给女儿擦泪,又转身吩咐封氏:“去叫他们兄弟们都进来,今儿芊芊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封氏忙道:“已经叫人去请了。侯爷现如今还没回来,估计要晚一会儿。” 大长公主点头道:“那也罢了,且把他们兄弟们叫进来。饭菜也好生准备着。” “大长公主放心,今儿晚上的饭菜都是妹妹喜欢的。” “那就好。”大长公主说着又把韩芊搂进怀里,抹泪叹道:“可怜我儿这阵子真是受苦了。” 一时韩家兄弟们进来,随后跟进来的是韩钧,韩锦。 韩芊挨个儿的跟哥哥们问安,韩建元,韩建开两个人好久没见宝贝妹妹,也都颇为感慨,无奈两个人都不是韩建示那种洒脱的性子,韩建元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妹妹瘦了。”韩建开则叮嘱封氏:“叫厨房好生炖补汤给妹妹调养身子。” 大长公主叹道:“好久没一家人坐在一起了,你们兄妹倒像是生分了许多。” 韩建元忙微笑着解释:“并没有,只是觉得妹妹长大了些,不像小时候那般顽皮了。叫我们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大长公主又看看脸庞消瘦了许多却也懂事许多的女儿,叹道:“小的时候喜欢磨人,叫我们总感慨着什么时候长大,如今长大了,反而叫人更想念小的时候。” “人家过了年才九岁呢,依然是小孩子啊。”韩芊笑着依偎到大长公主的怀里。 大长公主立刻开心的笑了:“看看,那个小磨人精回来了吧?刚刚分明是装的罢了!” 众人都笑起来。 韩锦又上前噌到韩芊的跟前叫小姑姑,韩芊经过这次生死劫,对家里人特别的依赖,之前不喜欢韩锦,现在见了她只觉得亲,便拉着她到自己跟前说话儿。 韩建元见状,脸上的微笑又暖了几分。 至晚间,忠毅候韩熵戟回来,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商议着过年的事情。 韩芊隔着热气缭绕的饭桌看亲人们的脸,怎么看都觉得好幸福。 …… 这个新年,韩家的气氛并不是太热闹,勇毅候府刚办了丧事,韩家一脉同气连枝,所以年酒都减了好多。韩芊也因为伤未痊愈而整日闷在家里不曾出门,每天跟云豹喵喵混在一起,另外还有韩锦,以及怕她寂寞无聊特意过来陪她的卫曦月。 帝都城里倒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并没有因为西山猎场的事情而影响了大家过年的好心情。 一身微服的云硕带着千夜悠悠闲闲的出现在帝都城的一家茶楼。 “客官里面请——”茶楼的活计热情的上前招呼,“敢问这位爷您是早就预定了雅间,还是要坐在楼下听曲儿?” “我们定了楼上,暖香阁。”千夜指了指楼梯。 “那您请跟小的来。”活计忙应了一声,引着二人往楼上去。 雅间是个很隐蔽的地方,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云硕进去之后没急着落座,千夜把屋里四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安全之后他才在暖榻上落座。 “陛下,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千夜低声说道。 “没关系,难得出来一趟,刚好可以清闲清闲。”云硕说着,随手拿起一只茶盏来把玩,却意外的发现这竟是前朝的旧瓷器,于是笑问,“这茶楼的主人是什么来历?居然能用这样的东西来招待人。” “陛下,这是江南慕家的产业。”千夜回道。 “江南慕家……果然是深不可测啊。”云硕叹道。 “再深不可测也是草头百姓,一举一动都在陛下您的眼皮底下。”伴着一声清朗的笑声,慕尧悠悠闲闲的走了进来。 云硕冷冷的看过去,没说话。 “慕公子。”千夜朝着慕尧点了点头,“你倒是很准时。” 慕尧朝着云硕拱了拱手:“那当然,赴君子之约,必须要守时啊。” 云硕淡淡的点了点头:“慕公子也算得上君子。” “承蒙皇帝陛下夸奖,慕某受之有愧啊。”慕尧淡淡的笑了笑,在云硕的对面坐下来。 随后有人进来,端上一整套的茶具,香茶,红泥小炉以及烧水用的银銚子。 慕尧亲自煮水洗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连云硕都暗暗地感叹,这个人如果不跟自己挣韩芊,应该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请。”慕尧把一杯香茶递到云硕面前。 千夜想要阻拦,云硕却抬手制止,接过那盏茶来,闻香,轻啜,细品。 慕尧也喝了半口慢慢的品着,又问:“陛下觉得这茶如何?” “上等的君山银针,清冽,甘醇。算是难得的好茶。”云硕点头道。 “能得陛下金口夸赞,也不枉我精心炮制二十八道工序,又费劲心思运到这帝都城来。”慕尧轻笑着把杯中茶喝完,又拿了茶壶冲第二泡。 云硕看着慕尧悠闲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说正题这位肯定是乐得不提的,于是直接开门见山不再绕弯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与慕公子相见,不过是为了一件事。” “陛下是说蛇王巴松的事情吧?”慕尧轻笑道。 云硕点头道:“的确是此事。朕要把此人碎尸万段,只是他行踪诡异,却抓不住他。朕想,慕公子与此人打交道多时,必然知道他的习惯,想找他应该更容易些。至于条件,还是那句话,只要朕能给的,慕公子尽管开口。” “我想要陛下放开芊芊,陛下能做到吗?”慕尧轻笑着问。 “慕尧。”云硕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你是故意的?韩家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是故意的,不过韩家没给我什么好处。”慕尧轻笑道,“谁也没规定我不能喜欢韩芊。” 云硕阴冷的目光锁住慕尧,一字一句的说道:“韩芊是我的皇后,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慕尧满不在乎的笑着;“哟?陛下是下了聘礼了,还是定了婚书了?韩芊自己知道这事儿吗?” 云硕冷声道:“这跟你没关系。朕今天找你,是谈巴松的事情。你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我们一拍两散。” “可我以为这是同一件事。”慕尧轻笑道。 “这是两件事!”云硕再次强调。 慕尧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桌上,眼角眉梢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微笑:“我帮陛下找到巴松,但我不要陛下任何报酬,陛下只需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但这个人情跟韩芊无关。”云硕冷声补充道。 “陛下,你我之前,除了韩芊之外,再没有任何交集。” “你不要太过分!”云硕震怒,拍案而起。身为皇帝,他登基以来虽然百般隐忍,却还没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讲价还价。 “陛下且不要着急。”慕尧笑着摆摆手,“我不以此事跟陛下谈条件,但若是韩芊不愿进宫做你的皇后,我只想陛下想着今日这个人情,放开她,给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云硕冷声哼道:“你凭什么跟朕说这种话?虽然你在江湖上地位超然,但若是朕想灭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陛下是天下之主,想要灭我一个江湖草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陛下会怎么跟芊芊说呢?说我慕尧触犯大云律法自取灭亡?” “你……”云硕一口血闷在喉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简直要郁闷死了。 “陛下,若是芊芊不愿意入宫,你就算把她囚禁在宫里,她不快乐,你就会快乐吗?”慕尧平静的看着云硕的眼睛,有细碎的烛光映在他的眸子上,宛如湖上粼粼的月色,清澈而明亮。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入宫?”云硕生气的反问。 “我只说假如。” “假如她不愿入宫,朕不会逼她。” “好,陛下乃天子,一言九鼎,口无戏言。” 云硕冷冷的瞥了慕尧一眼,算是默认。 “两个月之内,我给你确切的消息。”慕尧说着,又拿起茶壶来分茶。 “要两个月那么久?”云硕蹙眉。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票走起啊! 大珠今天必定奋力码字,就算不能二更,明天也是加长更哦! 一定要努力! 所以月票也一定要给力哦! 么么哒! ps:推荐宝马香车《爆宠火妃之狂医七小姐》:一朝穿越,秦岚顶着花痴七小姐的骂名,当着文武百官众臣的面,指着摄政王大声宣布——“这个男人,我要了!” 正文 第九十章 新婚贺礼 慕尧拱手道:“陛下若是有别的渠道能得知巴松的消息,在下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除掉此人。” 若是有别的渠道能弄到那个混蛋的消息又何必来找你?云硕冷冷的瞥了慕尧一眼,起身道:“那就这样吧。希望慕公子不要偷懒。” 慕尧笑了笑,看着云硕离开也没起身,只扬了扬下巴笑道:“陛下慢走,闲了只管来喝茶。” 云硕则一个眼神都欠奉,只冷着脸带着千夜大步离开。 “唉!真是没风度。”慕尧看着被千夜随手带上的房门,俊眉一挑,又摇了摇头。 云硕出了茶楼,皱着眉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沉默了片刻才离开。 “陛下,宁侯爷把人名单已经交上来了,再把那个什么巴松除掉,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千夜看着云硕阴沉的脸色,低声劝道。 “你不懂。”云硕摇了摇头,抬脚上了马车。 千夜随后跟进去,吩咐护卫驾车离开之后,又问:“陛下,您是担心小郡主吗?” “不是。”云硕摇了摇头,虽然慕尧在韩芊的心里地位不轻,但云硕还不至于被他打击到。 千夜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云硕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朕登基以来,杀了多少人了?” 千夜心里一震,忙道:“陛下别这么说,自古都是这样的。”哪个皇帝不是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呢?心慈手软做不成皇帝,只能做别人的刀下鬼。不过后面的话千夜没敢说。 “自古都是这样的。”云硕慢慢的重复了一遍千夜的话,懒懒的靠在背后的靠垫上,自嘲的笑了笑,“可人杀的太多也不好。杀完了还得埋,再提拔上一批来也不见得就忠心。” 千夜又笑着劝道:“陛下还可以杀鸡骇猴嘛。想来这世上贪财不要命的人还是少的。” 云硕懒懒的哼了一声,叹道:“宁侯说的没错,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不是一个人。想要杀尽是不怎么容易的。” “那要怎么样呢?”千夜迷茫了。杀又杀不得,留也留不成,要怎么样呢? “至少要把眼前的仇报了。”韩芊和自己不能白白的受伤,千寻现在还没恢复,还有死去的那十几个贴身护卫——这笔血债目前只能算在那个狗屁蛇王的头上。至于以后要怎么样云硕心里也没算计好,但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坐以待毙。 皇上的烦恼,韩芊不知道。 韩芊只知道春节过后她又长大了一岁,她的娘亲大长公主虽然疼爱她,但也不会一味的放任她。 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定要入宫的,所以只能面对现实去另做安排。 随着韩芊肩胛骨的骨伤渐渐地愈合,大长公主府里单独开出一处院落来给韩芊,另有四个教引嬷嬷每日教导一些礼仪规矩,如此,以免她将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也不至于叫人捉住笑柄。 然而,韩芊天生就是个不喜欢规矩的人,四个教引嬷嬷如何能管得住她?那个被用来教规矩识礼仪的小院子里整日鸡飞狗跳,四个教引嬷嬷头上的白发也是噌噌的往上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在教引嬷嬷声声哀嚎中,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已经是清平三年,国孝已出,宁侯府二姑娘卫恬恬已经年满二十岁,忠毅侯府韩家三爷也已经二十一岁,二人的婚期再也不能拖延。大长公主和宁侯夫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把二人的婚期定在了中秋节后。 家里又要办喜事了,而且这次是她最喜欢的恬恬姐进门,韩芊非常非常的开心。 “娘亲,三哥要娶亲了,我可以玩几天了吧?”韩芊可怜巴巴的看着大长公主的脸,问。 大长公主好笑的问:“你三哥娶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玩几天?” “我得给三哥和新嫂子准备点新婚礼物啊。”韩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出去逛逛,怎么能找到好礼物送给他们呢?” “你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随便挑一两件送他们做礼物就好了,何必又出去找?出去你又能找到什么好东西?那些市卖货你新嫂子可看不进眼里。”大长公主笑道。 “这不一样啊!我那些东西都是父亲和母亲以及哥哥们送我的,我再转手拿来送人,多不够诚意呀。给三哥和恬恬姐姐的新婚礼物一定得是我亲手挑选的。”韩芊认真的说道。 大长公主无奈的摇头:“反正你就是想出去撒野。” “人家早就不撒野啦。”韩芊摇着大长公主的手臂,撒娇。 “哼,刘嬷嬷她们这两年被你折腾的头发都白了!若不是瞧着你娘亲我这张老脸,她们早就告老还乡不伺候你了。你当我不知道呢?” “娘亲……”韩芊被说的不好意思,便抱着大长公主的手臂摇啊摇。 “叫钧儿跟着一起去。再带上你的奶娘和刘嬷嬷,好生坐车去,好生回来吃饭。”大长公主又不放心的点了点韩芊的脑门,叮嘱道:“不许在外边胡闹!” “知道啦!”韩芊欢快的答应了一声,立刻跳起来便往外走。 “回来!”大长公主又喊道,“你就这样跑出去?” “我这就回去换衣裳,娘亲放心,我换男装,这样更方便。”韩芊说着,又嫣然一笑,转过屏风往后面跑去。 “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一点样儿都没有。”大长公主无奈的摇头叹息——那么厉害的教引嬷嬷,是她专门从宫里找来的,居然还不能改了这丫头的没心没肺疯疯癫癫的性子,真是叫人头疼。 “大长公主放心,咱们小郡主也只在您面前撒个娇,在外边已经很有样子了。前儿嘉兰长公主府里家宴,耿夫人不还夸咱们小郡主真的是长大了?” 大长公主叹道:“说起来,这孩子也就这点让我欣慰了!她如今能知道在外人面前给本宫挣个脸面,也不枉我辛苦管束教导她这两年。” 两年的光景,韩芊的确长大了不少。 身高窜高了一头,站在大长公主跟前已经过了她的肩膀,面容也渐渐地张开,虽然还有点婴儿肥,但却已见倾国倾城色,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天生带着一股灵气,若轻笑着看人一眼,便叫人恍若置身花海,从身到心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所以见过韩芊的人都会不自觉得说一句:怪不得皇上会那么喜欢这孩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这样的神采,任谁都不会轻易地放下。 如今的韩芊,在大云朝的贵族们眼睛里似乎已经是皇后的代名词。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只喜欢她,而且不止一次的明确表示一定要娶她为皇后。皇上的叔王——老诚王云琨还为了此事登了长公主府的门,替皇上做保媒。 虽然保媒的事情到后来没了音讯,但经过这两年,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家都知道,大长公主的这个掌上明珠那是皇上的人,旁人谁也甭惦记,惦记了,轻则被贬黜京城,重则丢了性命,反正绝对没好果子吃。所以,京城上下,有点地位的少年公子哥儿见了韩芊基本都是躲着走的。 谁傻得闲着没事儿跟皇上争女人啊?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而皇上这两年也的确是忙,现是为了蛇王的事情绞尽脑汁,后来终于把这个人杀了,却又因此引起暹罗国国王的不满,蛇王在暹罗地位超然,受全国民众的爱戴,就这么被大云诛杀,暹罗人肯定不服,于是几次三番在西南边境挑衅。终于在清平四年初,暹罗用大量的毒物诸如毒蛇,毒蝎,毒蜈蚣等东西攻击大云西南边境的百姓,造成数百人死亡,数千人中毒昏迷。 大云百姓被逼到了绝路,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五月十六日,清平皇帝云硕下旨,封骠骑将军邵凌霄为平南元帅,从云滇一带调集十万精兵压制西南边境,为此事讨个说法。 西南战事起,云硕就更没时间去风花雪月。 粮草,军械,兵马调动等都是大事,而如今的他又不想效仿先帝垂拱而治,不想再养出一个‘周相爷’来,所以事必亲恭,越发的操劳,处理不完的政务军务堆积在紫宸殿,他每天要看上百份奏折才能睡觉。 “陛下。”吴缈端着一盏参片茶呈上,低声劝道,“喝口茶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半个时辰没动地方了。” “嗯,放着吧。”云硕正看着一份西南送来的军报,没工夫搭理吴缈。 “陛下,外边送进来消息,小郡主今儿出府了,说是要给韩家三爷买新婚贺礼。” 云硕眼皮一动,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吴缈:“嗯?” 吴缈笑着上前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补了一句:“这会儿工夫,小郡主人在青雀街那边的珠宝铺子转悠呢。” “新婚贺礼?”云硕眯了眯眼睛,心想韩建示比自己大一岁,眼看着也要娶媳妇了,而自己的媳妇还未及笄,还要等上三四年的光景……“唉!”想到这些,云硕便觉得手里的军报也不想看了,抬手合上丢回去,伸了个懒腰。 “陛下近几日都忙于政务,连御花园都没去过。这会儿要不要出去松散松散?” “唔,出去走走吧。”云硕细想了想,自己已经有好久没见着那丫头了,不是你大臣们整日围着自己,就是大长公主府门深似海他去了也见不到韩芊,再不见见那丫头,她的模样再自己的心里都有些模糊了,遂又补了一句,“不要惊动太多的人。” 吴缈忙躬身应道:“是,奴才晓得。” 说晓得,他是真的晓得。这两年的光景,吴缈时刻陪在皇上身边,对自家主子的那点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他比皇上还着急——若小郡主是一株花,他都恨不得去拔苗助长了。 青雀大街上并不喧哗,因为这条街上的店铺基本都是珠宝首饰,另外还有几家高端丝绸绣庄,所以寻常百姓家根本不会光顾这里。 大街以青砖铺地,被打扫的光洁如镜。 偶尔有大户人家的马车从街上走过,除了马蹄的嘚嘚声便是銮铃的叮咚声,喧哗吵闹却一概不见。 一身家常银灰色长衫的云硕带着吴缈和千夜千寻几个人闲散的在街上走着,云硕手里拿着一支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心。千夜和千寻的目光一家店挨着一家店的看。 “爷,这边。”千夜一眼扫到一家珍玩店门口马车上的车夫,他认得这人是大长公主府的奴仆。 云硕脚步顿住朝着那铺子看了看,才淡然一笑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以文房四宝为主的珍玩店,笔墨纸砚本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若是沾了‘古’就不一样了。而且,这家店的每一件东西都出自名家之手,单只薛家秘制的雪浪纸都要卖到一两三钱银子一打。 韩芊正端详着一方雕琢成山河图的古砚。 这方古砚通体碧绿,色泽晶莹,石纹犹如海涛翻滚,又或如卷云缥缈,仔细端详,这石质里又有墨色水纹。韩芊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但直觉告诉她这是好东西。 “这个多少银子?”韩芊端详了好久,才开口问价。 “这是洮河砚,本来就不多见,小主子或许没听过。这甘肃洮州一带深水之下有一种砚石,绿如蓝,润如玉,乃是无价之宝,咱们这方砚出自前朝名家赵熙之先生之手,这价钱又翻了几倍……” “哪儿那么多废话呀,你就直说多少银子不就得了?”韩芊不耐烦的抬头看那店掌柜的,却看见掌柜的身后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以及冷睿肆意的目光,一时愣住。 “呃?”掌柜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忙回头看见身后多了几个人,忙笑脸相迎,拱手道:“这位爷,您想要点什么?别的不敢说,单只这文房四宝里的稀世珍品,小店在这条街上可是独一份儿。” 云硕冷着脸走过去在韩芊身旁坐下,伸手拂过那方洮砚,低声问:“喜欢这个?” 韩芊收回目光,低头又看了一眼那方砚台:“是想买来送我三哥做新婚贺礼的,这个不好吗?” 云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了那店掌柜的一眼,说道:“你想要这样的东西,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去。” 韩芊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你送的,我要自己选的,这才是我的心意嘛。” 掌柜的怕跑了生意,忙凑上来笑道:“这位爷,这洮砚虽然不常见,但您见多识广肯定晓得,这砚台发墨快,能久保持水分,蓄墨久而不干,许多文人墨客都极喜欢的。这样,小店今儿还没开张,恰逢这位小主子要送人做新婚贺礼,小的也讨个吉利,就算个成本价给您——六千六百两银子,六六大顺,怎么样?” 云硕闻言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吴缈。 吴缈便笑呵呵的上前来拉过掌柜的,叹道:“这位爷,您也不用在这儿说好听的讨吉祥了。咱们就实话实说,您这方砚也就雕工还不错,至于这洮河石怎么样,用这砚台磨墨是不是‘久保水分’,是不是‘蓄墨久而不干’,那您自己心里有数呢。” 吴缈是个阉人,这一开口说话儿就暴漏了身份,这古董行的掌柜的火眼金睛八面玲珑,立刻陪着笑脸抱拳:“哎呦,这位爷您火眼金睛!在下佩服。不过这砚台的确是洮河砚,这雕工也的确仿自赵熙之的风格,所以,您花几千两银子买回去,那也绝对是很划算的。” “得了吧,你也就欺负我们小主子不跟你计较这点银子。就你这东西,几十两银子算是便宜你。卖或者不卖,说个痛快话儿吧。” “哎呦喂!您这话儿说的!几十两银子就连这洮河石都买不来呀。” “那随便您吧,您等着下个买家。”吴缈说着,转身朝着韩芊躬身道:“小主子,咱们走吧。” 韩芊也早就听出内幕来了,感情这店家一再夸口说自己这方洮砚如何如何,根本就是个赝品,于是拍拍屁股起身说道:“行,既然你家主子能给我弄到更好的,那我也懒得花这份银子了,咱们走吧。” “哎哎,几位慢点,慢点~”店掌柜的忙拱手上前,陪着笑脸说道,“几位都是行家,今儿小的能结识几位也算是缘分,这么着,您出个真心想要的价儿,只要小的不赔钱,您就把东西拿走,成不?” 吴缈回头看了一眼韩芊和云硕,这二位都是一脸的淡定,可有可无的样子。于是吴大总管便端起架子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刚不是说了吗,几十两银子的事儿——给你四十两么,可能也只够你个车马费,就依你那句话儿,涛讨个吉利,六十六两,成,咱们就一手钱一手货,不成,咱们就下回见了您哪。” “六十六两……”店掌柜的咧嘴苦笑,双手摊开比划了一下,又换了衣服哀求的面孔,“这位爷,您好歹得赏咱们一口饭吃呀。” 吴缈立刻冷下脸来:“这就够你赚得了,就冲你刚刚想坑我们家小主子那茬儿,我们爷没找你的麻烦,就算你烧高香了。” 掌柜的一听立刻拱手弯腰:“得!小的知道错了!东西这就跟您包起来!您是要现在带走,还是给您送去府上?” “又不是什么箱子柜子的大件儿,直接包起来拿走,我们的马车还放得下。” “好咧!”掌柜的立刻招呼伙计过来把那方洮河砚装进了盒子,又拿了大红绸带系好。 云硕等不及,便拉着韩芊先去了车上。 一进马车,韩芊不再是外边那般端庄的样子,歪着身子靠在云硕身上,抬头看着那张无聊时在脑海里描摹了无数次的脸,夏日的骄阳透过薄纱帘照进来镀在他的脸上,勾出从额头到下巴那道折线,鼻梁挺直,线条干脆硬朗,与记忆力的一分不差,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如同这似火的骄阳一般。 “怎么这么巧,皇帝哥哥也出来逛古玩店。”韩芊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从方正的下巴上拂过。 云硕伸手握住她的手按下去,又抬手敲了敲韩芊的脑门,笑道:“不是巧,是有心。” “唔,不许打我脑袋了!”韩芊抬手揉了揉脑门。 云硕看着她娇媚的脸舍不得移开视线,又忍不住抬手替她揉了揉脑门,低笑着问:“大姑娘了,不许碰了?” “娘亲总是嫌我笨,其实我就是被你敲的。”韩芊噘嘴控诉。 “有我在,你再笨也没关系。”云硕轻笑道。 “哦?!”韩芊立刻瞪眼,“你也说我笨?!” “不然呢?若不是我,今天你又被骗去几千两银子呢。就算咱们富有四海,也架不住你这么败家啊。”云硕低低的笑着,那笑声仿若实质鎏金,低醇而性感。 “……”韩芊咬牙,却无话可说。 “出来逛了这么久,该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云硕揉了揉韩芊的脑袋。 “没心情吃饭了。”韩芊懒懒的趴在了云硕的腿上,仿佛一只撒娇耍赖的小动物。 云硕揉捏着她软软的耳朵,低声问:“为什么?不是没花那冤枉钱吗?省了几千两银子反而没心思吃饭?” “因为我给三哥的贺礼还没买到啊!我总不能拿那个赝品去充数儿吧?那可是我亲哥!”韩芊说着,又在云硕的腿上滚了滚,埋怨道:“都怪你!专门跑来捣乱。” “好好,怪我,怪我。”云硕宠溺的拍着软软的后背,转头从车窗里看出去,给千夜使了个眼色。 千夜点头,转身叫过一个护卫来吩咐他回宫去找内库的大总管说话。 “走吧,你陪朕吃一顿饭,朕陪你一个货真价实的洮河古砚,行不行?” “我要去玄武街上的拾味楼喝他们家的雪松酿。”韩芊从云硕的腿上爬起来,理了理鬓间散落的碎发。 车外,刘嬷嬷扣了扣车窗,劝道:“小主子,大长公主一再叮嘱要您家去吃饭呢。” “千夜。”云硕不等韩芊说话立刻吩咐,“去大长公主府走一趟,说朕请小郡主陪朕去拾味楼吃顿饭,饭后会完璧归赵,把小郡主给大长公主毫发无损的送回去。”如今云硕对大长公主的那些套路已经毫不在意,反倒是像过了明路似的,直接理直气壮的去说。反正他是皇帝,大长公主又能把他怎么样? “是。”千夜应了一声,朝着刘嬷嬷微笑。 刘嬷嬷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福了福身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拾味楼的雪松酿是独门秘制的一种酒,据说这酒取自皇家寺院大觉寺后山那一片松林上的积雪配以珍贵药材酿制而成,最适宜在夏天喝,可祛热解暑,有益身心。 帝都城的贵人们个个儿都喜欢珍馐佳肴,金马玉堂,美食美婢。所以这雪松酿作为拾味楼夏日的招牌酒,很是招人喜欢。 店家生意好,雅间菜色都紧俏。幸好云硕早有准备,一进门吴缈便报上名号,店家伙计殷勤备至,带着众人上楼,往最深幽的雅间走去。 “咦?”韩芊在经过二楼小厅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那边方桌上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然却都是锦衣华服。听见有惊讶之声,其中那个小的忙回头看过来,在看见韩芊之后便站起了身。 “你怎么在这里?”韩芊笑嘻嘻的走过去,又对那大的打招呼,“卫二哥,你好啊。” 韩芊嘴里的卫二哥不是别人,正是宁侯的次子现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大学士卫凌溱。 卫凌溱本来没打算理会一个小姑娘,但抬眼看见小姑娘身后的那个人,忙起身行礼。 云硕摆摆手,又看了一眼那英武少年认得这孩子乃是宁侯的外甥,骠骑将军邵凌霄的长子邵俊聪,便淡然一笑,说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甥舅两个。” “哎呀,咱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了。二哥,俊聪,一起进来坐吧。”韩芊开心的邀请二位同桌。 卫凌溱犹豫着看云硕。云硕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让韩芊不乐意,于是淡淡的说道:“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吧。” 皇上既然发话了,卫凌溱自然不敢违抗旨意,便躬身应了一声,带着他的大外甥邵俊聪跟着云硕和韩芊之后进了雅间。 进门后,云硕在主位上落座,韩芊自然要坐在他身边。 卫凌溱身为臣子不好就坐,只站在那里不动,韩芊笑道:“二哥,坐呀,这里又没外人。” 是的,没外人,但却有个皇上。卫凌溱默默地叹了口气,上前拱手谢坐。 “坐吧,这小子叫什么来着——俊聪,是吧?”云硕对卫凌溱没什么意见,宁侯和姚夫人的儿子,靖海侯的女婿,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不靠祖荫从科举入仕,算得上是大云朝难得的栋梁之擦。但是对那个愣头小子邵俊聪就不一样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端午节要到了哦! 大珠给大家发不了粽子,但可以发红包哦! 红包在群里抢,所以请大家早日进正版阅读群。 正版阅读验证群号:169578245 同时,请你们把月票给我,算作端午节的礼物吧! 么么哒!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心机婊出没 据说这小子养了一只云豹曾经把韩芊给勾的吃不下睡不香,后来自己给韩芊弄了只小云豹回来,那小崽子又被这愣小子给收拾的服服帖帖,连韩芊的话都不听……这些虽然是极小的事情,但事关韩芊,皇帝陛下的心里就一直放不下。 虽然身为一个成年人跟个孩子较真有失风度,但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男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又何谈风度? 闲谈之中,云硕忽然把话题扯到邵俊聪身上,因问;“听说你也养了一只云豹,比芊芊的那只还大些?” 因为皇上事先吩咐过回话不必站起来,少年邵俊聪便挺直了腰板儿,认真的回道:“回陛下,是的。” “现在怎么样?还养在宁侯府吗?”云硕一边给韩芊的碗里夹菜一边问。 “是啊!上个月我去宁侯府还看见疾风了,疾风现在好威风啊!”韩芊一边吃一边赞扬邵俊聪养的那只云豹,“他能从这边树上一下子跳到那边树上,亏了它长那么大,竟然压不断树枝。” “听说小郡主也养了一只云豹,比俊聪那只乖巧了许多。”卫凌溱很早就看出了皇上对于邵俊聪的些许不满意,虽然他猜不透邵俊聪一个小孩子何时得罪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但身为亲舅舅,适当的时候还是要给外甥兜着的。 “是呀。就是因为羡慕疾风,所以我才养了喵喵。”韩芊想起自家的喵喵,便觉得开心,于是含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云硕,眼角眉梢都是无限风情。 云硕颇为受用的笑了笑,又拿了汤勺给她盛汤,并叮嘱:“雪松酿虽然好,但还是不能喝多。” “知道。”韩芊答应着,却举杯向邵俊聪,“俊聪,还得谢谢你替我驯养了喵喵一阵子,不然它可没这么听话。” 邵俊聪对皇上恭敬,但对韩芊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韩芊举杯敬过来,他也只是随意举了举杯,便把杯中酒喝了,啥都没说。 卫凌溱便看见皇上的脸色黑了两分,心里又忍不住感叹,身为皇上跟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计较成这样真的好吗? “陛下,臣敬您。”卫凌溱举杯向云硕。 云硕也漫不经心的举了举杯,把酒喝掉,一样什么都没说。 邵俊聪这少年也很奇葩,他父亲是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母亲虽然傲娇霸气但也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大郡主夫妇一对玲珑剔透的人为何生出这么个孤僻性格的孩子,竟然对饭桌上的风云暗涌全然不觉,只是神情冷淡的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颇有一副雷打不动的淡定。 偏生韩芊对邵俊聪的冷漠全然不在意,还一个劲儿的凑上去跟他说话,甚至喋喋不休。于是皇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也不理会卫凌溱了,只管左一眼右一眼的扫射邵俊聪。 卫凌溱心想皇上对俊聪意见大着呢,还是赶紧的撤吧。刚好,千夜派回宫里的护卫急匆匆进门,手里拎着个青缎子包袱,进门后交给了吴缈。 吴缈托着包袱上前回道:“陛下,东西拿来了。” 云硕点了点头,没说话。 卫凌溱忙趁机站起来,拱手道:“多谢陛下照顾,想来陛下同小郡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臣就不打扰了。臣请告退。” 云硕也早烦了那个吸引了韩芊所有注意力的邵俊聪,听了这话,立刻点头:“你们且去吧,回头进宫去见朕,朕找你还有些事情要谈。” “是。”卫凌溱忙答应着带着邵俊聪告退。 韩芊尚且不知死活的喊了一声:“俊聪,等过几天闲了,我带着喵喵去找你家的疾风哦。” 邵俊聪轻轻点头:“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好。”韩芊笑着挥手,“二哥回见。回去帮我问恬恬姐好!” 卫凌溱笑着点头应了一声,便拉着邵俊聪匆匆离去。 …… “你是怎么回事儿啊?居然给小郡主脸色看?”卫凌溱一出门就教训自家不懂事的大外甥。 邵俊聪一脸的茫然:“没有啊。” “没有?你这叫没有?小郡主一再的跟你说话,你呢?拉着个脸跟人家欠了你八百两似的。”卫凌溱痛心疾首的叹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好歹也学着圆滑一点,行不行?” “行。”邵俊聪很认真的点头,接受了他二舅的教导。 然而,不过片刻后,邵俊聪又问了卫凌溱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若是我对韩郡主热情一些,皇上会不会更生气?” “呃,这个么……”卫凌溱认真的想了想皇上那阴冷的眼神,抬手拍拍邵俊聪的肩膀,“那你还是继续对她冷漠无视吧。” “好。”邵俊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个叽叽喳喳的丫头热情——她实在是太吵了,真不知道皇上怎么受得了。 …… 雅间里,韩芊看着云硕手里的包袱,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扫了你的兴致,让你没买到喜欢的东西给你三哥做贺礼,朕当然要赔你一件了。”云硕说着,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 “我说了不要你的东西。”韩芊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打开匣子,“是什么呀——啊!这个?” 红木匣子里端端正正放着的可不就是一方洮河砚?那莹莹的鹦鹉绿玉石,若隐若现的墨色水纹,以及精致的山河图雕工,使得这方洮砚宛如一位名门闺秀一样端庄精致,超然脱俗。 “怪不得你知道那一方是假的,原来真的在你的手里。”韩芊伸手去轻轻地抚摸着砚上的雕花。 云硕看着她白皙如玉的纤指,轻笑道:“就算这方洮砚不在宫里,朕也知道那是假的。” “为什么?”韩芊纳闷的问。 “赵熙之款的洮砚,存世的只有这一方。他那个若是真的,只怕六万银子也买不到。”云硕轻声哼道。 “哈!这么贵?!”韩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那我还是不要了,拿回去的话三哥又要说我。” 云硕伸手把韩芊的手从洮砚上拿开,抬手把盒子盖上,方道:“算是我们两个送给他的贺礼,他若说,就让他来说朕好了。” “他怎么敢说你嘛,你可是皇上呢。”韩芊扁了扁嘴巴。 云硕宠溺的摸摸韩芊的后脑勺,叹道:“嗯,天下人之中,敢埋怨朕,嫌弃朕的也只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了。” “我哪有?!”韩芊立刻反驳,说她贪吃她认了,说她不学无术也认了,但说‘没良心’三个字她是打死也不认的,“我是多重情重义的人哪!” “没错,你的重情重义可以对所有人,唯独对朕——唉!”云硕很是落寞的叹了口气。 “对你怎么了?”韩芊追问。 “简直是……视而不见哪。”云硕连连摇头,又抬手敲着韩芊的脑门,问:“哎我说,你什么时候也能把朕的事情放在心上一回?” “说了不许敲我的脑袋!”韩芊抬手抱住头,愤愤的瞪起大眼睛。 云硕愕然而笑,又连连点头:“好好,不能敲脑袋,免得敲傻了!” 韩芊给了某人一个白眼,转身去抓起酒杯把半杯残酒喝掉。 …… 当日,韩芊把皇上给的那一端洮河砚拿回去交给韩建示,着实把韩建示给惊了一把:“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韩芊蛮不在乎的说道:“想要就有了!反正这是我送给三哥你跟恬恬姐的新婚贺礼,你就安心收下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能轻易得到?不说清楚,三哥可不敢收。”韩建示认真的说道。 “还用说嘛?!今儿我出去逛,又碰见他了呗!刚好我看上的东西是个赝品,他就把内库里存着的这个拿出来给我了。”韩芊一边大口的喝着酸爽的冰镇葡萄汁一边说道。 韩建示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不要也已经来不及了,便把东西递给旁边的大丫鬟,吩咐她好生收起来。又埋怨韩芊:“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价值几何?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拿回来了。” “知道啊,说是天下只这一件,再无二品嘛。但这个对于喜欢的人来说是珍宝,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不就是一块石头么?反正我是瞧不上的,也就三哥你喜欢吧。所以这东西送到你这里才叫适得其所。”韩芊笑道。 韩建示笑叹:“嗬!如今你是大道理一篇一篇的,连三哥都说不过你了。” “一般啦!这都是那几个嬷嬷的功劳!托她们的福,我现在不用想也能随便扯出这些大道理来。” “光扯有什么用?你得用心,要会用这些道理来约束自己。” “那多累啊!我辛辛苦苦的学这么多合着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得了吧,我觉得我会用这些道理去约束别人就行了。哈哈……”韩芊说完,哈哈笑着跑了。 韩建示看着她欢快的跟小兔子一样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苦笑。 忠毅侯府和宁侯府两家联姻,打破了这两三年来帝都城的沉闷气氛。 说起来也真的很无奈,自从清平皇帝登基以来,帝都城里接二连三的丧事,安逸候府,勇毅候府,忠毅侯府,还有其他几位公侯之家也有老人去世。 四个年头了,也就几户人家家里有添丁之喜还是生女儿的,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大喜事。 这也不怪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此机会散播谣言,有的说皇上登基的时辰不对,有的说皇上的生辰八字太独,也有人说周相爷旺国之臣,他不在,大云国运虽无恙,但到底没了之前的喜气云云,总之怎么让皇帝恶心怎么说,要不说是别有用心之人呢。 如今,韩卫两家再度联姻,一家是皇亲国戚,一家是国之栋梁,两家都是非常要体面的人,大长公主敬重宁侯府,而且这又是小儿子的婚事,这场婚事过后,忠毅侯府就只有嫁女儿了,所以这婚事依照大长公主的意思,铺排得十分隆重。 清平帝登基以来,除去国庆大典等国家典仪之外,帝都城里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此。 “哎呀,这帝都城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皇宫宫墙最高的瞭望台上,皇上迎风站在上面俯视着脚下的这座古城,感慨道。 吴缈笑道:“是啊,大长公主为这次的婚礼着实操持了大半年呢。据说样样儿都要最好的。只那迎亲的乐手就把京城的戏班子都挑了个遍呢。据说为了此事,有两家戏班子都打起来了,闹到了公堂上,后来还是京兆府尹做主,让他们一家去迎亲的时候吹头阵,另一家在接了新娘子回来的时候吹头阵,最后连国公府都出面了才把事情按下去。” 云硕不屑的摇头:“至于吗?不就是去迎个亲么?” “当然至于啦!您不知道,这几年帝都城的戏班子都快混不下去了。今儿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谁不争?万岁爷您不知道,这些人挣破了头去忠毅候府帮忙,那是一文钱也不要的,据说还给侯府的管家送了好些好处。” 云硕一听这话惊讶的笑了:“嗬!这可真是不得了。” “是啊!奴才也这么觉得。”吴缈躬身道。 “吴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奴才愚钝,实在参不透这其中的玄妙。” 云硕冷笑,这奴才哪里是愚钝,分明是八面玲珑。外边那些传言谣言他听的只多不少,这会儿却在这里装糊涂。不过也不怪他,连自己这个九五之尊都在装糊涂,又何况一个阉奴。 “你说,今日忠毅侯府办喜事,朝中的大臣们十有八九都去凑热闹去了吧?”云硕又问。 “那是自然的。他们不看韩家的面子,也得看大长公主的面子呀!再说,还有皇上您呢!”吴缈一记马匹拍得不动声色。 云硕脸上的神色便缓和了几分。 吴缈又劝:“陛下,站了这么久,该累了吧?咱们回吧?这会儿工夫也该用茶了。” “你当朕是纸糊的?站这么一会儿就累。” “奴才该死。奴才是想着小郡主叮嘱的话,补汤参茶一定定时定量的服侍陛下喝。小郡主说,陛下的身体关系到天下万民,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云硕好笑的摆了摆手,哼道:“行了行了,什么天下万民,这样的话若是从那丫头的嘴里说出来,才真是见了鬼。” 吴缈又赶紧的躬身赔笑,连声说着‘奴才该死’,一边搀着云硕下了瞭望台回紫宸殿去了。 而被心心念念的臭丫头这会儿正同来道贺的公主郡主以及年龄相当的姑娘们坐在一起,看戏,听曲儿,喝茶,聊天,等着她三哥带着迎亲的队伍去把新娘子。 韩芊的身边坐着的是定北侯苏家的女儿苏澜,苏澜今年十四岁,出落的妩媚风流,端得是一副美人坯子。 再说老侯爷苏玉平当年跟镇国公韩熵戈有同袍之义,跟宁侯府也沾亲,苏澜作为老侯爷的孙女,应是跟卫曦月是一个辈分。 然而苏玉平夫妇如今已经做了古,现如今定北候的爵位是苏澜的父亲世袭了,苏澜身为定北候唯一的嫡女,在十岁上被恩封了县主,因为这县主的身份,她今日才能坐在韩芊的身边。 韩芊的另一边坐着的是礼部尚书邵锡兰的千金,这位邵姑娘本是庶出,今年已经十五岁,因为她的生母是歌姬出身,所以她在邵家一直地位不高,但这两年却一直被嫡母带出来走动,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更是被精心打扮得宛若天仙下凡。 原本这样庶出的姑娘是没资格跟韩芊坐在一起的,然而邵家的确会打算,今儿竟然让这位姑娘独自带着两个管家嬷嬷来,理由是,尚书夫人昨儿晚上偶感风寒,今儿身上发热竟是不能来。 虽然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但却是礼部尚书府唯一的女眷,封氏考虑到面子的问题,便把邵素雯安排在了韩芊的身边。 苏澜也好,邵素雯也罢,都不是韩芊喜欢的类型。所以,跟这几位坐在一起虽然谈笑宴宴,却也真心不舒服,累,不自在,装模作样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只可惜卫曦月不能来!韩芊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笑得发酸的脸颊,默默地叹了口气。 “郡主,是不是有些热?”邵素雯微笑着问。 韩芊呵呵一笑,点头道:“是啊,这屋子里人多,是太闷了些。” 苏澜便笑道:“不如我们走走,反正这迎亲的队伍还要等会儿才能来。” 韩芊便对对面的侄女韩锦说道:“锦儿,你呢?” “姑姑若出去走走,锦儿便一起去。”韩锦乖巧的答应着。 “那走吧,咱们且去这后廊上透透气。”韩芊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便走。 那边张罗客人的封氏回头看见这几个姑娘们都起身出去,忙走过来问:“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屋子里闷了?后面小凉亭子挨着那一丛湘妃竹,你们若是要过去闲坐,我打发人送瓜果过去。” “我们就在后廊上坐坐,二嫂子快忙你的吧。”韩芊笑道。 “后廊上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封氏说着,又叫过苹果儿来叮嘱了几句,才瞧着韩芊等人从后门里出去。 “二奶奶真是和善可亲,待郡主也是真心的好。”邵素雯笑道。 “这个自然。”事关自己的家事,韩芊不愿跟个外人多说,也只是应付的笑了笑。 “郡主真是好福气。”邵素雯又恭维道。 韩锦虽然小但心机却重,见自家小姑姑不爱搭理这位邵姑娘,便插嘴道:“邵姑娘也是好福气的。” 邵素雯看了韩锦一眼,微笑道:“借大姑娘吉言,我这福气若能有郡主的十之一二,也便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苏澜便捂着嘴巴笑道:“邵姑娘这话说的不错,咱们帝都城里的这些女孩子里,扳着手指头数一数,也没有谁能跟咱们郡主比。” “你们做什么要跟我比?”韩芊好笑的看着苏澜,又转向邵素雯。 “郡主集万千宠爱在一身,自然叫我们羡慕的很。”邵素雯娇笑道。 “嗯?”韩芊秀美微微挑了挑,心里已经猜到了邵素雯的意思,但依然佯作不懂。 邵素雯刚要说什么,忽然有丫鬟跑来回道:“郡主,县主,二位姑娘,万岁爷驾到,大家都跑去前面迎接呢。” “哎呀!万岁爷居然来了!”邵素雯惊讶的叹道。 “我们快去迎驾。”苏澜忙转身让自己随身的丫鬟给自己整理妆容。 韩芊则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坐去廊下的栏杆上。 “姑姑,我们也要去迎驾的吧?”韩锦上前劝道。 “我懒得去,你跟她们去吧。”韩芊摆摆手,说道。 “郡主,还是过去吧。”苹果儿上前来劝道。 韩芊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们了。” 于是众人都匆匆往前面去跪迎圣驾。 云硕也是一时兴起才来忠毅侯府的,当时他从皇宫高高的宫墙上下来,忽然间想起自己跟韩建示同年,今年都是二十一岁。韩建示的生日比他大几个月,所以他一直叫韩建示三表哥。如今,同年生的韩建示娶妻成家,而他这个皇上却依然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啊!云硕看着碧空如洗,以及云间偶尔飞过的几只鸟雀,忽然间非常非常想见到韩芊,想要立刻马上见到,所以连衣裳也没换就来了。 既然是奔着韩芊来的,云硕自然懒得跟前面那些来道贺的大臣们啰嗦,于黑压压一片的人群里,他一眼看见随着女眷们跪在最后面的身影,微微一笑,抬手道:“大家都起来吧,朕是来凑热闹的,所以不能坏了大家的兴致。大家该吃喝的还继续吃喝,该说笑的还继续说笑。” 众人齐声叩首谢恩之后站起身来,一个个儿都恭敬地站着,谁也不敢回去席位上继续吃喝说笑。 云硕却径自往里走,一直走到大长公主的面前,微笑道:“姑母,朕来给你道喜了。” 大长公主又岂不知皇帝陛下的醉翁之意?但知道也没办法,人家是皇帝,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来,就算自己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能怎样。于是大长公主忙躬身道:“多谢陛下隆恩,请陛下入内尝一尝犬子的喜酒。” “好。”云硕微笑点头,目光掠过大长公主的肩头看向韩芊。 韩芊刚好朝着他翻白眼,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于是皇帝陛下心里的那股委屈和烦恼顿时烟消云散,心里繁花次第开放,连那嘴角的一抹淡淡微笑都叫人如沐春风。 而韩芊身后的邵素雯和苏澜两个登时被这笑容给迷倒,竟恍然忘乎所以,尤其是邵素雯,目光痴痴地看过来,众人转身往回走都没察觉,最后还是她的贴身丫鬟拉了她一把才醒神。 一直站在韩芊身后的韩锦,却把邵素雯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对此,小韩锦表示出了极端的不屑,直接给了邵姑娘一个大大的白眼兼冷笑还不足以表达心里的鄙夷,还直接上前问了一句:“邵姑娘,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邵素雯登时紫涨了脸,拿着帕子掩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辩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呢?”韩锦又问。 “不用了,不要紧的。”邵素雯偷偷地瞄了一眼跟大长公主并肩而行的皇上,又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嫉妒韩芊,皇上果然仪表堂堂,就算他不是天下之主,也值得帝都城的每个女子都趋之若鹜。 云硕由大长公主陪同进了正厅,又等韩家一门公侯将军门跪拜奉茶之后,方道:“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朕这里有姑母陪着也就罢了。” 镇国公兄弟三人带着韩家兄弟们躬身称是,之后退出去外边守着。 云硕同大长公主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扭头找韩芊,见韩芊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封氏身后,便笑道:“侯府今日真是高朋满座啊,看来朕来的太唐突了。” 大长公主忙道:“陛下这么说,可叫我们无地自容了。” 封氏亲自捧着一个托盘上前,大长公主伸手拿了托盘上的茶盏递给云硕,云硕接了茶却不喝,只随意的闻着茶香,又问:“不知这拜堂的吉时是什么时候?” 大长公主欠身应道:“是在申时。” “哦,那还有阵子。”云硕点头道。 “是的,还有半个多时辰。”大长公主也跟着点头。 两个人没话找话,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假装糊涂,可把旁边站着的一群人给闷得要命。 “朕在这里坐着,你们都不自在。朕去随便走走,你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云硕说着,站起身来朝着韩芊一伸手,“芊芊,别人都忙,唯独你没事儿,不如你来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韩芊自然不能任性,只得轻轻一福身,应了一个“是”。 “姑母,你们请随意。”云硕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后走。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票啊月票! 为毛这两天月票这么地少呢?! 菊花都被爆了!~(>_<)~ 你们都不爱我了吗?!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洞房里,姐妹私语 大长公主的脸色变了又变,却也终究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一直站在旁边动心思的邵素雯则含笑上前对大长公主说道:“回大长公主,我跟苏妹妹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给小郡主帮个下手。” 大长公主是阴谋堆里混出来的,又岂不知邵素雯的意思,然而却不点破,只淡然笑道:“既然这样,便劳驾你们两个了。” 邵素雯忙褔身道:“大长公主这话我们这可不敢当,毕竟我们也不过是凑个热闹,能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大长公主淡淡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封氏则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好生服侍着姑娘们,不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丫鬟褔身答应着,带着几个二等丫鬟随着邵素雯和苏澜两个人追着云硕和韩芊往后面去。 云硕虽然头前走了,身后邵素雯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心里就有些厌恶,但却不表现出来。 韩芊却并没听见邵素雯那些话,只是一边默默腹诽着皇上的不讲理,不懂礼貌,霸道,不给自己母亲面子等一条条一件件,默默地跟着云硕穿过长长的游廊出月洞门,拐进右手边一个院子里。 苹果儿以及韩芊身边这两年新添的四个二等丫鬟香橙,樱桃,青梅和山竹都跟了过来,早早的把坐垫,茶水,点心,瓜果等物安排妥当。 云硕拉着韩芊一坐下,苹果儿便摆摆手带着四个人站去了旁边。 随后而来的邵素雯却上前来拿了茶盏给云硕斟茶,然后深深一福,双手奉上。 韩芊见状十分的惊讶,然而这丫头素来都是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当下就轻笑道:“邵姑娘你不是我们家的客人吗?怎么竟做起了丫鬟的差事?” 当下邵素雯的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却因为举着茶盏皇上却不接,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而不敢放肆。 皇帝陛下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朝中的老臣们这几年被收拾的都没了脾气,背地里都说这位是难伺候的主儿,心机深沉不比先帝差,更要小心的是这位可比先帝爷心狠。 邵素雯虽然养在深闺,但这两年因为家族有意识培养她的缘故,也教导熏染了不少这类的事情。所以对皇上阴沉冷漠的面孔还是很紧张的。 “郡主这是跟邵姐姐开玩笑呢吧?邵姐姐也是一片忠心。” 云硕的眼皮微微一抬,目光从苏澜的脸上扫过,淡淡的赏了三个字:“放着吧。” 邵素雯心里默默地舒了一口气,恭敬地把茶盏放在桌上。 云硕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目光始终锁住韩芊。韩芊则满不在乎的自己剥了松子瓤来吃,完全不理会旁边的所有人。 “啧!就知道自己吃?”云硕等了一会儿见韩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忍不住感叹。 邵素雯见状,又笑道:“小郡主还小呢,陛下要吃松子儿,不如奴家来……” 云硕忽然抬头,冰冷如刀锋的目光扫过去。邵素雯吓得花容一颤,手里的松子儿撒了一地。 “滚。”低沉黯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煞气。 “呃……”邵素雯吓得倒退了几步,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韩芊,低下头去。 “陛下……”苏澜也跟着后退两步拉住了邵素雯的手,想要替邵素雯解释一下却被云硕的一个眼神给比了回去,只得唯唯诺诺的退到了邵素雯的身后。 一直锁着肩膀躲在旁边的角落里假装不在的吴缈这时候站直了腰板上前一步,冷冷的吩咐道:“陛下跟前不需要闲杂人等照顾,你们都退下吧。” “……是。”邵素雯不敢多说,褔身答应了一声,拉着苏澜退了下去。 眼前终于清静了,韩芊也吃够了,拍拍手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方叹道:“哎呀,真是热闹的很哪。” 云硕伸手抹了一下韩芊的嘴角,把那里的一粒松子沫子抹了去却也把她唇上的胭脂给蹭掉了一块。 樱红的胭脂被抹开,完美的唇形被破坏,云硕看得心头一紧。 “怎么了?”韩芊看着云硕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意识的抬手抹了一下嘴唇,唇上的胭脂顿时更乱。 云硕无奈的拿过自己的帕子,伸手去干脆把她唇上的胭脂擦了个干净。 “干嘛啦?”韩芊不悦的问。 “只顾着吃,妆都乱了。”云硕好不心虚的说谎。 韩芊扯过云硕的帕子又在嘴上狠狠地擦了两下,然后把帕子丢过去:“乱了就不要了,最不喜欢这些了。” “嗯,不喜欢就不要涂抹了。”云硕伸手摘了一颗葡萄,认真的剥了葡萄皮,递到韩芊的嘴边。 “啊。”韩芊直接张开嘴巴把葡萄含进嘴里,不经意间,唇轻轻地碰触到捏着葡萄的手指。 云硕的眼神猛地撇开,喉结滚动,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 “干嘛?想喝茶啊?”韩芊看着云硕的样子,笑着把自己喝剩下的半盏茶递过去。 云硕直接伸过脖子去在韩芊的手里把那半盏茶喝完。旁边的吴缈以及苹果儿等人都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见。 这边两个人吃吃喝喝,前面却已经吹吹打打把新娘子迎进了门。 鉴于皇上身份的特殊性,前面拜天地拜高堂也没有人来告诉一声,韩芊想起来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被送入了洞房。 “哎呀!都怪你!”韩芊不高兴的埋怨。 “怪我,怪我。”云硕连连点头,“不过,人家拜天地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你个小姑子,就不要凑得那么紧了。我正好有个事儿要托付给你呢,你要替我多操心。” “什么事儿啊?事先说好,我只对吃的感兴趣,别的事儿免谈。”韩芊抱起双臂,斜着眼睛哼道。 “知道。所以这事儿也只能麻烦你。”云硕笑着拿了帕子擦了擦手,“宫里的御厨有几个人已经老迈不堪,我准备让他们都回去养老,然后选几个厨艺更好的人进宫当差。你素来对美食颇有研究,所以来帮我当个评判吧,怎么样?” “有什么好处吗?”韩芊寻思了半天,才撇了撇嘴,“没好处我可不去。” “你想要什么好处?”云硕笑问。 “暂时还没想到要什么,不过可以先记下。以后想起来再跟你要。”韩芊说道。 “说定了。”云硕满意的理了理衣袖,款款的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急着赶朕走了,好去找你的新嫂子?朕不讨你嫌了,这就走了。” “慢走不送啊。”韩芊嘴里咬着一块核桃仁,笑嘻嘻的摆手。 云硕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吴缈在临走之前朝着韩芊躬了躬身,才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韩芊看着那主仆二人走的没影了,才起身理了理衣裳,对苹果儿说道:“走吧,去找恬恬姐……啊,不,找三嫂去。” “郡主,三奶奶今儿可是洞房花烛夜,咱们这会儿去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哥这会儿肯定在前面陪着宾客们喝酒呢,三嫂一个人在新房里肯定烦闷,我们过去陪陪她——哦,对了,带上点心和羹汤,三嫂肯定饿了。” “点心和羹汤早就准备好了……可是……”香橙还想劝。 苹果儿摆摆手说道:“行了,少废话吧,赶紧的拿上东西跟郡主过去。” 几个丫鬟不敢再说什么废话,听从苹果的吩咐,先去小厨房取了点心和羹汤,急匆匆的追到韩建示的新房去。 韩芊早就跑了来挽着卫恬恬说笑,因说起今日皇上也来道贺,早就洞悉了云硕心思的卫恬恬笑问:“陛下是来道贺的,还是来看人的?” “看人?看谁啊?”韩芊坐在喜床跟前的脚踏上,脑袋往后仰低着架子床的雕花床柱,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谁?跟谁呆的时间长就是看谁呗。”卫恬恬笑道。 “看我?”韩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眼看着卫恬恬。 卫恬恬但笑不语,如今的她已经从迷茫中走过,也知道云硕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小时候对人的认识只停留在表面,经过许多事情之后才看的清楚。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一生的良人是谁,便不再纠结过往。 相反,她看到了云硕对韩芊的心意,却又希望他能如愿以偿——毕竟是自己那么喜欢过的人,虽然他对自己无意,但若是他过得不好,自己这辈子也难以安心。 善良聪明如卫恬恬也看得出韩芊对云硕的心思,真是这小丫头情窦未开,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罢了。 “人家巴巴的来看你,你就这态度?”卫恬恬抬手把沉甸甸的凤冠摘下来放在床上,大红嫁衣一掀,也陪着韩芊坐在了脚踏上。 韩芊忽然想到了邵素雯和苏澜两个人,便撅起嘴巴哼道:“哼!他又不缺人巴结照顾,有的是人上赶着,我有何必献殷勤。” “有谁上赶着巴结了?”卫恬恬笑着问。 “邵家的那什么五姑娘,还有定北候府的县主,一个儿塞一个儿的温柔体贴,又知道曲意逢迎,早就把我比下去了。”韩芊气呼呼的说道。 卫恬恬无奈的轻笑,她不是韩芊,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就看得透彻了——朝堂上下数百名官员,有几个是真正的清风傲骨只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做官呢?有多少人都存了走裙带关系的心思? 何况皇上刚刚及冠之年,俊逸非凡,人中龙凤,就算他不是皇上,只怕上赶着攀亲的人也会踏破门槛,更何况他是天下之主。 “你这是吃醋了呢?还是紧张了呢?”卫恬恬侧脸看着韩芊。 “谁吃醋了?我也犯不上紧张他。”韩芊嘴硬的哼道。 “那你这是为什么不高兴?”卫恬恬看着韩芊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越发觉得好笑。 韩芊心里一怔,心想对啊,我为什么不高兴?邵素雯去巴结云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自己当时恨得想把一整盘子松子仁都扣到她的头上去? “你是看着姓邵的不顺眼呢,还是觉得她去贴陛下所以才看她不顺眼呢?” “她本来就不顺眼。”韩芊依然嘴硬。 卫恬恬笑道:“那也容易,以后不跟她来往也就罢了。” “可是……”韩芊总觉得不妥,就算不跟她来往,也不能杜绝那女人上赶着去贴云硕啊。 卫恬恬明明已经洞悉了小丫头的心事,却依然不戳破,只笑眯眯的问:“可是什么?想着以后会有无数的女人去贴皇上,心里不舒服?” 韩芊立刻蔫儿了——无数的女人?无数?! 虽然这事儿她早就在自家母亲大人给皇上选美的时候烦恼过,但后来经过‘耗子事件’之后便觉得皇帝哥哥只对自己好,对别的名门闺秀便不在乎了。 可是今天经过她亲亲三嫂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皇帝哥哥可以不在乎那些姑娘们,可那些人还是会往上贴啊!今天有个邵素雯,明天就有张素雯李素雯,后天说不定又跑来一个什么澜……这帝都城的美貌姑娘数不胜数,若是一个个儿都扑上来,皇帝哥哥哪里还会搭理自己是做什么的?!早就左拥右抱沉浸在脂粉堆温柔乡了…… “芊芊?”卫恬恬看着蔫头耷拉脑的小丫头,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叹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傻傻的?” “我哪有!”韩芊不服的反驳。 “好,好,你没有。”卫恬恬把小丫头揽进怀里,轻笑道,“那你告诉姐姐,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若是不说实话,姐姐可帮不了你哦。” 韩芊靠在卫恬恬的怀里,呼吸着带着合欢香的空气,闷闷的说道:“嗯,说实话,我很不高兴那么多人去贴皇帝哥哥,皇帝哥哥是我的。” “既然这样,那你下次见到陛下的时候要主动点,温柔点,体贴点。要让他知道你的好,但又不能太主动,不能太体贴太温柔,也要适当的耍一耍小性子,这样他才忘不了你。明白吗?” 韩芊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卫恬恬,笑问:“姐姐,你是不是也这样对我三哥?” “呃……”卫恬恬蓦然脸红,忍不住点着韩芊的额头笑骂:“你个死丫头,心眼儿全都用到不该用的地方了!” 韩芊开心的笑道:“哪有嘛!人家这不是跟姐姐学习嘛。” 喝得微醺的韩建示进门,看见床前脚踏上抱成一团的两个,顿觉好笑,“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再说什么?偏生选在今晚,芊儿,说说,你要跟你嫂子学什么?” “没,没啥。”韩芊赶紧的从卫恬恬的怀里挣出来,笑道:“三哥,我走了,你忙哈。” 韩建示看着她跟兔子一样逃走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你这丫头……” 卫恬恬已经起身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看着韩建示无奈的笑容,笑着劝道:“芊芊也长大了,有烦恼了。” “她有什么烦恼?她唯一的烦恼就是不知道下顿饭吃什么。”韩建示说着,抬手拉了新婚妻子走到桌前,笑问:“好了,不说她了。是不是饿了?先吃点。” 卫恬恬看着韩建示微红的脸颊,轻叹道:“刚芊芊送了一碗红枣莲子羹来我吃了半碗,到不觉得饿。倒是你,喝了不少酒吧?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我不是有娘子给的灵丹妙药么。喝酒前吃了一粒,不然凭着那混蛋们我早就钻桌子底下睡去了。”韩建示握着卫恬恬的手,得意的笑。 “解酒丹也不是万能的。”卫恬恬嗔怪的摇头。 “我知道。”韩建示伸手把娇妻揽进怀里,低声说道,“可是有一杯酒是必须喝的。” “你们男人喝酒总是有许多理由,什么必须不必须。”卫恬恬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交杯酒啊娘子,人生在世,这可是最最少不得的一杯酒了。”韩建示说着,伸手拿过酒壶给自己和卫恬恬都倒满了酒,“来,喝了这杯酒,愿与卿相知相爱,白首不离。” “愿与君相知相爱,白首不离。”卫恬恬举杯,跟韩建示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喝半口,双臂交缠,各自又把剩下的半杯喝掉。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韩建示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心旌激荡。 卫恬恬虽然羞涩但却不扭捏,听了韩建示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从他怀里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 “唉?”韩建示纳闷,你这时候出去干嘛?你该去床上还比较靠谱吧? 卫恬恬拉开房门看了看院子里,轻声咳嗽了一下,喝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该回的回吧。” 院子的角落里即里咕噜笑倒一片,十几个黑影从树后花丛里滚出来,各自拍拍屁股遁了。 韩建示也跟着走到房门口,看着外边溶溶的月色,伸手把娇妻揽进怀里,随手拍上房门,低笑道:“没关系,谁爱听就让他听去,没媳妇的人才干这事儿呢,咱馋死他们。” “……”卫恬恬脸颊绯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悄悄地伸手在韩建示的腰上掐了一把。 “啊——娘子轻点!”韩建示夸张的叫了一声。 外边廊檐下又‘噗通’掉下一个人来。 …… 这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这边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舍不得睡,韩芊那边躺在床上难得失眠,翻来覆去的想着卫恬恬的话,同样,礼部尚书府内宅某个小院里,邵素雯也是辗转难眠。 前两年她错过了大长公主为皇上操持的选美——不是因为她不够美,是因为那时她还小年龄不够,而且在府中的地位也不如姐姐邵素雩,然而邵素雩那次在钟灵宫被老鼠吓破了胆子,后来在国医馆养了半年也只是恢复了大半儿,如今还偶尔犯病,看见黑乎乎的东西都说是老鼠,眼见着人是废了。要不然邵家也不会把目光放在了歌姬所生的邵素雯身上。 这是自己的机会。 邵素雯一再跟自己说,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出女儿,若是不被家族所重视,根本没什么出路可言,将来最多也就是许配一个门下嫡系去半死不活的过日子,若是丈夫争气也还罢了,若是不争气,恐怕连蹬娘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从小就被姐妹倾轧鄙视的邵素雯心里极度渴望权势。尤其是这两年被嫡母特别教养之后,她越发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什么东西是自己应该紧紧握住的。 今日,邵夫人让她这个庶女代替自己去忠毅侯府赴宴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礼部尚书府对皇上的心思琢磨的非常透彻——其实也不用特别琢磨,皇上对韩家郡主的心思昭然若揭,从来都没隐瞒过。 所以邵夫人觉得忠毅侯府办喜事,皇上十有六七回去凑热闹。反正皇上出入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皇上去凑热闹,大长公主身为皇上的姑母自然要出面接待,那么韩家的爷们儿就得往后靠。所以忠毅侯府今日去贺喜得女眷们反而比爷们儿更有机会面圣。 既然这样,她何不为自家的姑娘精心安排一下? 邵夫人是故意装病不出面的,她不怕大长公主怪罪她轻慢无礼,她算的是让邵素雯借机去皇上跟前露个面,至少让皇上知道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这样就算邵素雯又些许失礼之处,大长公主也不好怪罪——毕竟邵素雯只有十五岁,有什么疏漏错处她大长公主也不好拿捏,自己去了就不一样了。 邵夫人算盘打得极好,邵素雯也深深地体会了嫡母的意思。然而她们两个却没算到皇上根本不正眼看任何人,除了韩芊。 必须要找个帮手了,苏澜不行,身份虽好,但毕竟不是近水楼台。邵素雯暗暗地想,应该在韩家找个盟友,该找谁好呢? 封氏?不行,封氏如今是忠毅侯府的当家少奶奶,颇受大长公主的信赖,前途无量,绝不会跟自己合谋算计韩芊。 卫恬恬?更不行,卫家的女儿表面看似平和,实际上骨子里傲气的很,再说,卫恬恬和卫曦月姑侄两个跟韩芊的关系极好,她们各有所爱,根本没有同自己合谋的理由。 谁呢?邵素雯挖空心思的想着,忽然一个稚嫩的小脸从眼前闪过,让她眼前一亮。 两日后,恰好是个阴雨天,绵绵秋雨笼罩着帝都城,让满城的桂花香夹着丝丝湿润凉爽,沁人心脾。 邵素雯取了书案上的玫瑰花笺,用自己清秀的蝇头小楷书写了一份请柬,写好后有取了一个胭脂色的信封装进去,吩咐贴身的丫鬟小萤:“把这个送去忠毅侯府给世子爷的大姑娘韩锦。” 小萤没多问,只褔身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韩锦在半个时辰内后收到邵素雯的请柬,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便跟自己身边的教引嬷嬷说:“这邵姑娘是什么意思呢?说她在家里组织了棋社,让我过去玩儿。” “想必这是她见过姑娘后有意结交罢了,姑娘喜欢就去,不喜欢就推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嬷嬷随口说道。 本来么,韩家是武将世家,朝中文武大有不两立的感觉,文臣不屑与武夫同流合污,武将也看不上文臣的酸腐。韩家这样的世勋之家更不屑与邵家这种蝇营狗苟之辈掺和更多,这是连家里的管事嬷嬷们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随便推了怕是不好吧?”韩锦看着手里精致的花笺,迟疑的问。 “那姑娘是想去?”旁边的嬷嬷问。 韩锦想了想,又摇头说道:“我跟她也不熟,还是不去了。” “姑娘想出去走走也行,奴才去回二奶奶一声?” “罢了,下次吧。”韩锦随手把那张花笺放到了一旁。 今儿是卫恬恬进门第二天,照例自然要吃团圆饭。大长公主那边的人早早的过来,说大长公主说了今儿团圆饭,叫姑娘早些过去。 韩锦忙更衣打扮了带着丫鬟婆子往大长公主府去。 新婚夫妇已经敬过了媳妇茶,正陪坐在大长公主跟前说笑。韩锦进来,大长公主忙招手:“锦儿到祖母这里来。” 韩锦高兴的答应着上前去,先给叔叔婶娘们请了安,又请了小姑姑安,方靠在大长公主身边坐下来。 “做什么了竟然这会儿才过来?昨儿累着了?”大长公主笑问韩锦。自从周氏死了之后,大长公主对韩钧韩锦这两个孩子便格外关心。 “并没累着,昨儿我也不过是跟着玩儿罢了。只是今儿一早邵府的人送了一张请柬来,说是他们家五姑娘给我的,请我去参加她们的棋社。”韩锦如实回道。 “这是好事儿啊。你整天闷在家里也是烦,愿意出去走走更好。”大长公主笑道。 “我跟她们也不熟,再说……我那棋艺也拿不出手,去了也是丢人现眼。”韩锦说着,低下了头。 “这话说的,我们家的孩子还能叫谁比下不成?”大长公主立刻不高兴了。 封氏忙笑道:“那些小姑娘们不过是寻个由头凑在一起玩儿罢了,谁又真的是棋道高手呢?大姑娘若是想去,婶娘替你安排。” ------题外话------ 亲爱滴们,好闺蜜给力不? 好闺蜜一定要给力! 所以你们的月票一定要不遗余力的纷纷如雨的砸过来! 如果书荒,可以看一下大珠的完结文《侯门医女》以及《摄政长公主》都很精彩。 有了票子记得砸给我哦! 么么哒!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侯府雅聚(打滚求票!) “多谢婶娘。”韩锦忙起身向封氏道谢,“不过还是下次吧。” 封氏又笑道:“你若是觉得闷,也可以在咱们府中设东道,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尽管把那些姑娘们约了来,难道咱们府里的花草景致还比不上人家?” “这事儿好。”韩芊立刻随声附和,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韩锦摇头笑道:“这几日家中里里外外的忙,别说祖母和婶娘,就连管家娘子们也都累坏了。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这孩子越发的懂事了。”封氏笑叹。 大长公主也摸了摸韩锦的脑袋,说道:“所幸你又多了一个婶娘带着你们玩儿,你二婶娘也能得半刻的清闲了。” 封氏连声称是,卫恬恬又红了脸。封氏又打趣她,一屋子人连同丫鬟婆子都笑起来。 韩锦看着一屋子人都洋溢着笑容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早去的娘亲,想起娘亲当初病着的时候跟前的冷冷清清,想起娘亲临终时想见父亲一面都不能,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便默默地低下了头。 韩芊等众人都止了笑,方道:“不如这样吧,等三嫂子回门之后,咱们家里安排一场美食宴,去外边找几个名厨来帮忙,再请各家的姑娘们都来捧场,大家好好的乐呵一天,如何?” “你呀,就知道吃。”大长公主宠溺的笑道。 卫恬恬立刻笑道:“这是好事儿啊,民以食为天嘛。若是各家姑娘有谁手痒愿意献艺的也可以显一显身手,说不定咱们还能尝到特别的美味。” “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二奶奶先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准备着。”大长公主笑道。 封氏忙褔身应道:“请大长公主放心,儿媳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二奶奶办事素靠谱,何况又是大长公主吩咐下的事情。 卫恬恬婚后三日回门的时候也刚好跟家里的嫂子侄女等说了这事儿,韩芮卫曦月听了都说来凑热闹。于是到了这日,忠毅侯府的后花园竟是满满的一园子的人。 宁侯府韩芮妯娌三个都到了,同来的不仅有卫曦月,还有卫家一干小爷们。卫家的少爷们来了,镇国公府和勇毅候府两边自然也都过来凑热闹。 镇国公府丰老夫人这两年越发的糊涂,镇国公府大奶奶便劝着她不出门,只让儿子韩钊带着女儿韩钿以及侄子韩铭一起过来。 勇毅候府的内宅如今是贺氏当家,贺氏本来就与宁侯府亲近,宁侯府的人都来了,她自然也带着两个双胞胎儿子韩锋韩铮一并过来。 韩家的小爷们,就韩建辰的儿子韩钊年龄大点,剩下的这几个都在七八岁的年纪,正是上房揭瓦,狗嫌猫也嫌的年纪,凑到一起更是了不得,贺氏便吩咐各自的奶娘:“把他们几个活猴儿带出去玩儿吧,省的我们瞧着闹心。” 韩芮便叫了自己的大儿子卫靖遥过来:“你年纪比他们都大,好生看着他们不许磕着碰着的。” 卫靖遥本来抱着蹭美食的心思来的,如今却沦为了奶妈子被他娘亲赶去看孩子去了,但母命难为,他也不敢说什么,便带着两个堂弟卫靖达,卫靖远一并出去了。 一群臭小子们都出去了,眼前便只剩下了如花似玉的姑娘们。 应韩锦的邀请,邵府的邵素雯,定北候府的苏澜也都来了,另外来的还有户部尚书姚大人的孙女姚娉婷以及靖海侯萧大人的孙女萧莲卿。 当然少不了人见人爱的卫曦月。 韩芊拉着卫曦月手笑道:“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小姨妈,我也好想你。今天人全,姚姐姐和萧妹妹都来了,我们一会儿可以去钓鱼啦!”卫曦月如今出落的也是袅袅婷婷,虽然比韩芊小一岁,但站在韩芊旁边却更加成熟,不愧是名门闺秀。 “郡主,曦月妹妹,姚妹妹,萧妹妹。”苏澜和邵素雯并肩走过来,跟这边几位问好。 卫曦月回头看了苏澜一眼,微笑着叫了一声:“苏姐姐。” 邵素雯便笑道:“这位就是宁侯府的大姑娘了吧?果然是美人坯子呢。” 卫曦月似笑非笑的看了邵素雯一眼,转头问苏澜:“这位是?” “曦月妹妹,这是邵姐姐。”苏澜替邵素雯介绍。 “邵?”卫曦月皱了皱眉头,‘姐姐’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她们这些小姑娘家虽然年纪小,可知道的事情却不少,有封号的没封号的,嫡出的庶出的,这里面的规矩大着呢,就算是庶出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姐妹之称岂能乱排? “邵姐姐是礼部尚书邵大人家的姑娘,行五。”苏澜耐心的介绍。 “噢!知道了。”卫曦月朝着邵素雯点了点头,“听说邵姑娘现在很能干,很多场面上的事情都替邵夫人出面呢。跟我们这些小孩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让妹妹们见笑了。上次是我们家太太身体不舒服,却又不能缺了这边侯府的宴席,不得已才让我来的。为了这事儿,今儿我来的时候,太太还一再感叹,说自己应该来给大长公主致歉,只无奈汤药还没断,又来不了。” 卫曦月自然没心思听邵素雯解释这些,不等她说完便回头问韩芊:“小姨妈,你今儿到底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听我娘亲说今儿你还准备给我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待会儿等我给你露一手。” “你露一手?你可别吓着我。”韩芊好笑的摇头。 “这话怎么说的?我最近一直跟着四夫人认真学习好吧?”卫曦月不服气的说道。 “你是学习怎么吃吧?”萧莲卿笑问 “会吃就会做啊!”卫曦月理直气壮的。 “会吃可真的不一定会做。”姚娉婷连连摇头。 “怎么不会?你当人家都跟我小姨妈一样啊?”卫曦月笑着看韩芊。 “我有哪儿得罪你了,你这也拉上我!”韩芊不服的跳脚。 “会不会做试试就知道了,不好吃的话,下回你做东,咱们都去拾味斋……” 韩芊和卫曦月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拉着萧莲卿和姚娉婷四个人一边说一边笑着走开,留下邵素雯和苏澜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二位,请到这边来用茶吧。”幸好还有韩锦,本来就是她邀请来的客人,自然还由她来照应。 “谢大姑娘。”苏澜借坡下驴,笑着对邵素雯说道,“说了这会子话儿,真是口渴了呢。姐姐我们去那边喝茶。” 邵素雯自然不会自找不痛快,便微笑着牵起韩锦的手,说道:“多谢妹妹。” 韩锦不怎么适应邵素雯的热情,但今日到底是自己的东道,便反手挽住邵素雯的手,带着二人往旁边的竹亭中去喝茶。 这两年周氏不在了,大长公主便格外对韩锦上心,找了教引嬷嬷专门教导她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等也都没落下。 韩锦坐在茶桌旁认真的煮茶,点乳分汤,动作虽然称不上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但绝对称得上一丝不苟。 邵素雯赞道:“妹妹小小年纪就学的这样好,真是叫人钦佩。” “我哪里学到了什么,不过是皮毛而已。”韩锦不好意思的微笑着,将一盏香茶奉上。 “妹妹还小嘛。”邵素雯接过茶来,轻轻地啜了一口,又称赞道:“好茶。” “姐姐喜欢就好。”韩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嗅着茶香。 苏澜也喝了茶,又感慨道:“哎呀,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呢。” “哎呦可别说这话,我跟韩家妹妹这么大的时候,那才叫……唉!不说也罢。”邵素雯喟然叹道。 “姐姐的苦日子过去了,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苏澜忙劝了两句,又扭头看了一眼那边叽叽喳喳说笑的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倒是郡主比锦儿妹妹大几岁呢,又是长辈,我瞧着她在这茶道上也未必有妹妹这造诣。” 韩锦听了这话,不由得轻笑摇头:“小姑姑自然不需要学这些。” “这话怎么讲?”邵素雯诧异的问。 “祖母都给她安排好了呀,茶艺,琴艺,厨艺,针线女工等但凡用得着的人,祖母都精心挑选了放在小姑姑身边服侍着,她哪里用得着学这些。”韩锦轻笑道。 “哎呦呦!大长公主对小郡主可真是……宠上了天呀!”苏澜感慨道。 邵素雯忙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呀,当今陛下对郡主可是情有独钟的,大长公主自然要把郡主身边的这些事情料理好。不然将来郡主入主中宫,这一举一动可都牵扯着朝廷的体面尊严。” “好了,二位姐姐,茶冷了。”韩锦看这两位居然闲扯了这么远,忍不住劝道,“有关陛下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说的好。不然被哪个长舌头的传了出去,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是非来呢。” “就我们三个,谁还能出去乱说?”苏澜笑着做了个鬼脸。 邵素雯则认真的说道:“锦儿妹妹的话也没错,我们还是要谨慎些更好。” 苏澜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谁敢出去胡说,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丫鬟们立刻褔身答应,不敢有丝毫的不恭不敬。 韩锦忙笑道:“这倒是不必了,苏姐姐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苏澜摆手叹道:“不,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们说话不走心,被这些奴才们传得走了样,回头败坏的还是咱们的名声。” 三个人依然是说闲话,无非是吃喝拉撒一些琐事。 然也正是这些琐事,让三个人的感情似乎拉近了很多。 邵素雯忽然叹道:“我原本以为我的命苦,想不到锦儿妹妹比我还命苦。我是十二岁上没了亲娘,锦儿妹妹却……”说着,她的眼角里竟然挤出两滴眼泪来。 韩锦听了这话一时心乱了,忙撇开视线看了看那边围坐在一起说笑的韩芮,贺氏,封氏以及卫恬恬几个人,有回过头来说道:“姐姐也别这么说,你们家太太对你还是很好的。” “这话倒是,太太对我是不错的。”邵素雯又微笑着点头,然眼神里的苦涩却难以掩饰。 韩锦自幼便会察言观色,邵素雯故作姿态的样子自然被她看在眼里,只是她却不动声色,只是客气的敷衍着。 邵素雯跟自己不熟,前些日子送请柬来邀自己去参加什么棋社的事情韩锦心里一直觉得奇怪,今日不过第二次相见,她居然跟自己感慨身世,韩锦越发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什么目的。 她会是什么目的呢? 韩锦借着品茶的工夫细细的想,当日家里办喜事,皇上忽然来了,邵素雯豁出去脸皮不要,在大长公主面前请命前去伺候,大长公主也出奇的允了。虽然猜不透自家祖母的心思,但韩锦还是猜出了邵素雯的心思——无非是想做人上人罢了。攀上皇上这天下第一高枝,以后自然可以麻雀变凤凰。 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韩锦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这种时候也不允许她想太多,封氏派人出去寻来的十几个名厨各自大显身手,这会儿已经把餐前点心送了上来,请各位贵人们品尝。封氏身边的丫鬟已经过来请了。 “二位姐姐请吧,咱们也去尝尝这外边的大厨做的点心。”韩锦放下茶盏起身。 “妹妹请。”邵素雯含笑起身。 三个人一路说笑着走到那边的长条桌案跟前,韩芊和卫曦月以及萧姚两位姑娘各自拿了一块点心在吃,韩芊手里捏着的是一块绿茶粉做的西式糕点,上面还抹了奶酪。 “这个甜腻腻的,并没什么特别。”韩芊咬了一口就不喜欢,把糕点递给了旁边的丫鬟香橙。 “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味道。”姚娉婷笑道。 “太甜了呀。”韩芊摇头。 “还好啊,我就喜欢甜的。”姚娉婷又吃了一口。 “好吧,你喜欢甜的,这个是还不错。”韩芊又去拿了一块核桃酥往嘴里送。 邵素雯也拿了一块核桃酥,笑道:“这个花样看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韩芊已经咬了一口,遂点头道:“味道很好,是咸味的。” “郡主喜欢咸味的点心?”邵素雯趁机问道。 韩芊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是很喜欢,不过陛下喜欢。” “这样啊。”邵素雯装作漫不经心,然而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星芒——居然打听到了陛下喜欢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韩芊对这些事情素来不走心,尝过核桃酥之后便又去尝别的。 邵素雯却认真的尝过核桃酥又转身问旁边的厨娘:“这核桃酥是你做的?是用了什么方子,我们平日做的怎么不如你的这个酥软?” 旁边的厨娘忙细心地跟她讲,韩锦从旁听了片刻,便轻笑着离开。 身为忠毅候世子的嫡长女,她韩锦虽然不如她小姑姑尊贵,但也绝不用跟邵素雯一样去学厨艺这些东西。 实际上,她也从心底里瞧不起邵素雯,那天收到邵素雯的请柬之后她专门问过自己的教引嬷嬷邵家的事情,知道邵素雯是歌姬所生的庶女时,她曾一度觉得接到这人的请柬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羞辱。 不过,毕竟她年纪还小,又没什么玩伴儿,内心深处也极渴望被追捧的感觉,后来封氏又劝她多认识几个手帕交,还帮着她在家里张罗这些,韩锦便觉得趁机向邵素雯尤其是苏澜炫耀一下也不错。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韩锦才给邵素雯送了请柬,同时也给苏澜送上一份——她知道,只要邵素雯来,苏澜就一定会来。 事实证明,她真的猜对了,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只是唯一不高兴的是邵素雯居然敢影射自己的母亲。这让韩锦心里很是不舒服,如鲠在喉,总想着要找个什么机会把自己心里的不痛快表达出来,让邵素雯服服帖帖。 “锦儿,想什么呢?”卫恬恬微笑着走过来,递给韩锦一颗红彤彤的鲜枣。 “啊,三婶娘。没什么,刚刚吃着那核桃酥味道虽然不错,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想入了神。”韩锦扬起笑脸,笑得纯真可爱。 卫恬恬摇头笑道:“不过一道点心罢了,不喜欢就换别的吃,你小小年纪又何必费这样的精神。” 韩锦愣了一下,方笑道:“我是想着父亲可能会喜欢这道点心。” “好孩子。”卫恬恬摸了摸韩锦的脸蛋儿,叹道,“回头我叫人过去教你。” “谢婶娘。”韩锦甜甜的说道。 卫恬恬又趁机在韩锦的脸蛋儿上捏了一把:“跟婶娘还这么客气?” 韩甜甜一笑没说话。刚好封氏在那边朝卫恬恬招手,卫恬恬没再理会韩锦,朝着封氏走了过去。 …… 这是一场颇具宁侯府风格的雅聚,宾客之间无需礼节的约束,所有的食物都摆在长条桌上,谁喜欢吃什么就来取,取走可以随意找个喜欢的地方来坐下吃。想跟谁聊几句就跟谁聊几句,不想吃不想聊还可以拿了鱼竿去那边自己钓鱼或者做别的,都无所谓,只要开心高兴就好。 正餐上来的时候,卫靖遥带着一帮兄弟们也回来了,之前他们跑去比骑射箭术,这会儿都饿成了狼,各自找了喜欢的食物后便三五成群的聚到一起去大吃大喝。把邵素雯又看了个目瞪口呆——怪不得家里人都说这些武将之家是极其没规矩的,这些人还真是散漫随性。 不过……这些青年贵公子一个比一个英俊潇洒,即便是如此散漫的聚在一起,也丝毫不叫人觉得粗鲁,反而让人觉得随性自由,更有名仕之风。更叫这怀春少女心向往之。 韩芊端着一盘吃的凑到卫靖遥那边去,拉着邵俊聪说云豹的事情。 卫靖遥等人在韩芊面前也不腼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好像坐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什么郡主,而是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一般。 “郡主这性子真是……别具一格哈?”邵素雯看了心里直冒酸水,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她就可以活得这么肆意潇洒,这么自由自在。而自己就要步步算计步步为营,连晚上睡觉都在梦里琢磨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也只有郡主能这样了。”苏澜也跟着感慨,“我们是不行的。” “是啊!我们可没有这般尊贵的身份。”邵素雯轻叹道,“虽然只是个郡主的尊号,但她的日子简直比皇后还自在。” “皇后可不能这么自在。”萧莲卿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轻笑着插嘴:“皇后要母仪天下,主理六宫,忙着呢,哪儿有这闲情逸致?” “萧姑娘。”邵素雯忙褔身见礼。 萧莲卿也微微欠身还礼,又笑道:“你们既然羡慕,为何不过去一起吃?” “这……不大好吧?”邵素雯羞涩的笑道,“毕竟我们跟那几位爷都不熟。” “过去认识一下不就熟了吗?也好过站在这礼看着。”萧莲卿笑着回头叫了一声姚娉婷,“我们一起过去吧。人多凑在一起说个笑话什么的也热闹。” 姚娉婷正在往自己的盘子里捡吃的,听见萧莲卿叫她,便应了一声,匆忙捡了几只虾蟹过来,笑道:“我们一起过去吗?” “走。”萧莲卿又朝着邵素雯和苏澜笑了笑。 后二位鼓了鼓勇气,跟着萧姚二位姑娘往那边人堆里走去。 卫家一帮小爷外加韩家一帮小爷们都是武将习气,虽然不拘小节,但对身边的女子还算是照顾,他们自幼被父兄教育,男人在外边上阵杀敌往大了说是保家卫国,往小了说就是让自己家里的母亲姐妹姑嫂等人过上好日子。老鹰来了,公鸡尚且知道保护母鸡,何况男人?何况他们这样的武将? 所以萧莲卿四个人凑过来时,韩钧,韩铭以及卫靖远等几个年纪小的小爷主动起身把韩芊身旁的座位让开,各自另找地方去吃喝。 “郡主,我们也来凑热闹了。”苏澜甜甜的笑道。 韩芊看了看几个人,笑道:“我们正猜拳呢,你们来得好,一起!看他们还敢瞧不起咱们女子不了。” “啊?猜拳?”苏澜一听这话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肩膀,这个她可不敢跟爷们儿比。 “怕什么?来就来。”萧莲卿说着,卷起了袖子。 姚娉婷捂着嘴巴笑道:“我负责监督,输了不肯喝酒的要唱一首曲儿。” “行!就这么说定了。”韩芊素手一挥,指着卫靖遥问,“你们谁先来?” 眼前这一群小爷们不是韩芊的侄子就是外甥,虽然年龄比她大,但辈分儿却不敢差了。年纪最大的卫靖遥看看左右,笑道:“自然是我先来了。小姨妈你可不许耍赖啊。” “呿!我会同你们耍赖?”韩芊不屑的哼了一声,“来!” 于是,开始! 韩芊气势汹汹,大有万夫不当之勇。 卫靖遥却沉着应对,冷静的完全不像是少年郎。 这样两个人碰到一起自然精彩。 没多会儿的工夫,韩芊先赢了一回,卫靖遥喝了一大杯。然后没多会儿,韩芊便连输了三次,连着喝了三杯。 卫靖达悄悄地拉了一把卫靖遥,暗示他适可而止,若真的把面前这位祖宗灌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换人!”卫靖遥笑着说道,“不能可着我一个人来,换老二。” 卫靖达朝着韩芊拱了拱手,笑道:“小姨妈,我跟您来。” “我们也换人!”韩芊伸手拉过萧莲卿,“你来。” 萧莲卿跟卫靖达是正经的表兄妹,卫靖达的母亲萧如意是萧莲卿的亲姑妈,这俩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别说猜拳了,什么坏事儿没干过?于是萧莲卿毫不客气的卷袖子上。 这兄妹俩凑一起,卫靖达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赢萧莲卿的,否则回家他娘非得收拾他不可。 不过几个来回,卫靖达就输了四次,旁边的韩钊简直不忍直视,一把把他拉了回去,并奉送两个字:“没用。” 韩钧从后面凑过来,笑眯眯的说道:“真是丢了宁侯府的脸。” “滚蛋!喝酒跟宁侯府的脸有什么关系?你个小屁孩别的不会,挑拨离间的事儿干的挺溜儿哈!”卫靖遥伸手在韩钧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韩钧咧了咧嘴,乖乖地退了回去。 猜拳活动依然在继续,邵素雯在一旁看得出神,仿佛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原来生活可以这样肆意逍遥;原来亲戚之间,兄弟姐妹之间还可以这样无拘无束?邵素雯顿时觉得自己这十五年真是白活了! “嘿,邵姑娘,想什么呢?你来!”韩芊伸手在邵素雯的眼前晃了晃。 “呃,啊?”邵素雯醒神,茫然的看着对面的一群小爷,尴尬的笑道,“我?我……我我不行,我不会啊。” “这有什么不会的?钧儿你教教她。”韩芊指着韩钧吩咐道。 韩钧得令,上前来拉着邵素雯巴拉巴拉一通解释。 ------题外话------ 亲爱滴们!端午节过了哦! 粽子好吃吗? 有给我留点吗? 没有? 没关系,粽子我不要了,月票得留下!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喂不熟的狼羔儿求月票!嗷! 韩钧看了一眼邵素雯,脸上露出不情愿的样子。 旁边的卫靖遥笑道:“赶紧的,磨蹭什么?” 韩钧当然不敢磨蹭,只得上前去跟邵素雯解释猜拳的规则。 邵素雯虽然是文臣之家的庶女,平日里在家也会偶尔玩玩,刚说不懂,不过是故意矫情罢了。这会儿韩钧一个小小少年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说了一通之后,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不会。 “赶紧的!邵姑娘是新手,钧儿你若是输了就喝两杯。”韩芊坏笑道。 韩钧立刻咧嘴,这不是欺负人吗?这邵姑娘一看就绝非新手啊! 卫靖遥拍了拍韩钧的肩膀,笑道:“理该如此,否则这家伙肯定不会尽全力。” “好吧。我尽全力就是。”韩军咬牙道,虽然跟一个女人猜拳比高下就算是胜了也没什么意思,可是看他小姑姑的意思,若是不胜的话自己会很难看。 邵素雯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某人的圈套之中,还以为你韩钧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肯定不是记得对手,于是满腹心思的想着要把这小子灌到桌子底下去。 这一场怎么看都睡弱手对弱手的猜拳却进行的相当激烈。 首先是韩钧不想输,因为输了要喝双倍的酒,他人虽然小,但却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人。 邵素雯连输了两次喝了两杯酒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小少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弱,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然而却依然是一输再输。 连续喝了五杯酒,邵素雯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眼前韩钧那张欠扁的小脸也成了双影,于是叹道:“不行,我醉了,不能来了。” “能说自己醉的人,肯定是还没醉啊!”韩芊笑道,“咱们这又不是上阵杀敌,可不许使诈。” 卫靖遥到这会儿若是还看不出来韩芊是故意在整邵素雯的话就真是白活了,于是从旁笑道:“郡主说的没错,邵姑娘是不屑跟钧儿这小孩子一般见识吧?” “哪有哪有……”邵素雯连连摆手,一张脸醉成了桃花,笑得更是千娇百媚。 “那就是邵姑娘瞧不起我们兄弟咯?”韩钊眯着桃花眼斜睨着邵素雯,说心里话,身为韩家第三代的老大,他的野兽一样敏锐的知觉告诉他眼前这位邵姑娘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寻常姑娘若是喝到这个程度,不失趴桌子上睡了就是拍桌子撒泼,而这位邵姑娘此时半醉半醒之时流露出来的勾人风情,可知她是经过特别教导的。 对于这些事情,韩钊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态度,知道,不拒绝,也不喜欢。 毕竟大云朝建国已经将近百年,各大家族为了保住长久荣华而各显身手,像邵家这样后兴家族急功近利用些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反正大家虽然手段不同但目的却是殊归同途,所以谁也别说谁。 但是!韩钊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晶亮的星芒——你算计别人跟我没关系,若是把主意打到韩家的头上,只怕是错打了算盘。 “大公子这话可叫我怎么应对?我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干瞧不起各位爷?”邵素雯娇笑摇头,举起手边的半杯酒,轻叹道:“不过既然这猜拳是真的不能够了,我这会儿工夫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再猜下去也只有被灌酒的份儿,我认输,扫了几位的兴致是我的不对,我就自罚一杯,算是给几位公子哥儿赔罪了。” 韩芊不但不劝阻,反而拿过酒壶来亲自给邵素雯倒酒,并笑道:“你说自罚一杯,可不许耍赖,这酒都不满,算什么一杯?” “郡主真是——一丝不苟呀!”邵素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酒杯被倒满,又朝着席间众人举了举杯,叹道:“我这一杯下去只怕要醉死了,若是失态,先跟几位道个歉。”说完,她倒也不罗嗦,仰头把满满的一杯酒闷进了肚子里,然后又笑了笑,把酒杯放下,便只管抬手支着额头做出一副硬撑的样子来。 “邵姑娘,你没事吧?”旁边的韩锦看着邵素雯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不行了,我真是醉了。”邵素雯连连摇头。 韩芊轻笑道:“既然醉了,就叫人扶邵姑娘下去先歇息一下,喝点醒酒汤。” 旁边伺候的丫鬟答应着上前来搀扶邵素雯,邵素雯也不客气,朝着席间众人欠了欠身,道了声:“失礼。”便由着丫鬟搀扶着下去了。 姚娉婷见状,提醒道:“是不是叫人去跟二奶奶说一声?” 韩芊笑道:“是该说一声——苹果儿,你去,二嫂子事儿多忙不过来,就不要劳烦她了,你只跟三嫂子说一声也就罢了。” 苹果儿答应一声转身去找卫恬恬。 卫恬恬身为已婚的少奶奶正在跟韩芮,封氏,贺氏,萧如意等几个已婚少奶奶坐在一起话家常,对于那边一些未成年公子哥儿和姐儿们闹成一片的样子也只是看着笑一笑,感慨一下不成婚的好,转而又陷入成婚的幸福小家常里。 苹果儿过来把韩芊的意思简单一说,卫恬恬立刻就明白了,于是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兰香:“你去瞧瞧邵姑娘,人家来者是客,可别真的喝多了闹出什么事儿来,回头咱们也不好见邵尚书。” 兰香应了一声下去,苹果儿也福了福身回去继续伺候她家小郡主。 其实邵素雯并没有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她故意示弱,是想给自己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在别人家里醉得不省人事真的失了礼仪,那样的话回去她会被嫡母狠狠地收拾。 邵素雯先是被两个丫鬟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服侍着净面,然后喝了两口醒酒汤便靠在了榻上。 她没敢睡,却闭着眼睛养神。 差不读一刻钟的时候有人过来,跟旁边的丫鬟低声交谈了几句,叮嘱了一些话便离去了。虽然隔着屏风,邵素雯依然听清了来人叮嘱的无非是让丫鬟们好生照应着,需要什么立刻派人去取,醒酒汤和茶水都要齐备云云。 这忠毅侯府里的规矩果然细致,邵素雯默默地叹息,连自己这样的客人在这里也能受到如此细微的照顾。着若是换做韩芊或者韩锦这样的正经主子若是喝醉了,还不知道会是怎样。 外边又安静了下来,邵素雯眯着眼睛想心事,想到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又听见有人说话。 “邵姑娘怎么样了?”这是韩锦的声音,邵素雯听得出来。 “像是睡着了。”一个丫鬟回道。 “我去看看她,你们都下去吧。”韩锦说道。 几个丫鬟到底不敢忤逆小主子的话,当下便褔身告退。 邵素雯忍不住苏淡淡一笑,却依然闭着眼睛装睡。 韩锦转过屏风走进来站在邵素雯的跟前,既不出声,也不落座,只是默默地站着。邵素雯等了一会儿还以为韩锦走了,忍不住慢慢的睁开眼睛,却见到韩锦轻声笑了:“你果然没睡着。” “韩姑娘?”邵素雯撑着手臂坐起来,一脸的惊讶,“你来了很久了?” “我都说了你没睡着,还跟我说这个?”韩锦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的鼓凳上,“你也没真的喝醉,对吧?” 邵素雯抬手敷了敷脸,不好意思的笑道:“虽然没醉的不省人事,但也的确不能再喝了。” “嗯。这我相信。”韩锦点点头。 “多谢姑娘过来看我。”邵素雯坐起身来,抬手梳理自己散下来的发丝。 “你不必谢我,我来看你是有些话想要问你。”韩锦平静的看着邵素雯。 邵素雯被这样平静的目光看着,反而有些许不自在,但还是淡然一笑,点头道:“姑娘有话尽管说。” “你刻意亲近我,是有什么想法?”韩锦单刀直入的问。 邵素雯一怔,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竟然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韩锦淡然一笑,脸上带着绝非七八岁孩子应有的成熟:“你我本不是一路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我,到底是有什么意图?我不喜欢捉迷藏,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你有什么话可以明说。” 邵素雯很快收拾起心思,换上了一副淡定的微笑:“韩姑娘如此郑重其事,倒是让我有些茫然了。我只是想结交姑娘罢了。姑娘也知道我的出身并不好,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姐妹可以互相扶持,而我与韩姑娘你又是一见如故,所以便想要多亲近。若是姑娘你觉得我还值得交往,那以后姑娘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推辞,但若姑娘你对我心生反感,那我们以后就少亲近,也就罢了。” “你若是把话说明白,咱们以后或许可以互相帮扶。但你若还这样遮遮掩掩的,那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韩锦淡淡的说道。 邵素雯看着韩锦依然稚嫩的面孔,再审视她复杂的目光,不由得从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孩子的心思果然不简单,小小年纪居然能做到这样,真真不容易。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你好好休息,等你酒醒了,我会安排家人送你回去。”韩锦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韩妹妹!”邵素雯伸手推开身上的薄被从榻上下来,鞋子都来不及穿便上前拉住了韩锦,“韩妹妹留步。” 韩锦住了脚步,低头看着邵素雯脚上雪白的绣袜。 “韩妹妹,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想与你结为手帕交。姐姐也是真心为你打抱不平,所以才急着跟你拉近关系。” “哦?为我打抱不平?”韩锦冷冷的瞥了邵素雯一眼,转身又回到凳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矮榻,又问:“我有什么值得你打抱不平的?” “自然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事情——我之前有幸跟着家里的太太去过安逸候府两次,周家的奶奶说,你母亲的病原本并不严重,根本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我大云律法有明文规定,罪不及出嫁女,何况连安逸候都能够告老归乡,致仕守孝,为何世子夫人要沦为这样的结果?这明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这根本是草菅人命……” “闭嘴!”韩锦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怒视着邵素雯,“你接近我只想告诉我这些?” “我……我是觉得妹妹可怜。妹妹没了亲娘,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妹妹若是能像我一样曲意逢迎还好,若还只一味的刚硬下去,过些日子世子爷续弦,新夫人进门,妹妹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哟!”邵素雯说着,竟然还挤下了几滴眼泪。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韩锦恼羞成怒,抬手拿了旁边的半碗醒酒汤丢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汤碗碎成几片。 “姑娘?!”外边有丫鬟惊慌进来,看着一地的碎瓷,忙问,“姑娘可曾伤到了哪里?” “没事。”韩锦脸色青白,但眼神里的怒气已经尽数敛去。 邵素雯瞧瞧看着韩锦的脸色,心知这小姑娘即使气得要死也不会戳穿自己了,于是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叹道:“都是我不好,一不小心把汤碗推到了地上,吓坏了韩妹妹。” 丫鬟忙叫人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利索,又劝着韩锦:“姑娘,刚二奶奶叫人过来瞧过了,说那边快散了,姑娘若无事了就请过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韩锦回头看了邵素雯一眼,转身离去。 邵素雯看着韩锦小小的背影,悠悠的吐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刚刚那些话触及了韩锦内心深处的伤疤,所以她愤怒。但看她的表现,应该不会把自己揭露出去——这个小孩子表面天真可爱,实际上却心机深沉,若是获得她的信任,自己或许可以借着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势力,从而事半功倍。 邵素雯从客房出来的时候苏澜已经走了。邵家的马车也早就预备好,随时准备接她回府。于是邵素雯跟着为卫恬恬的丫鬟去封氏跟前道谢作别,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离开忠毅侯府回家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聚会,但确实感触最深的一次。 “或许我会因此而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回去的路上,邵素雯默默地想。 …… “她跟锦儿说了会子话儿?”卫恬恬诧异的看着兰香,沉思了半晌又问:“都说什么了?” “大姑娘叫奴婢在外边伺候,隔着窗子,奴婢没听得太清楚……只隐约听见说邵姑娘心里为大姑娘打抱不平什么的。” “打抱不平?打什么抱不平?锦儿有什么值得邵家人打抱不平的?”卫恬恬好笑的摇头。 “这个奴婢真的没听清楚,不过大姑娘听邵姑娘念叨了一阵子之后便生气了,打翻了醒酒汤。” “生气了?”卫恬恬细细的琢磨了一阵子,忽而冷笑出声,“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那邵素兰对锦儿说了什么。” 兰香不敢多问,只是好奇的看着卫恬恬。 卫恬恬想了想,又吩咐道:“从今儿起你多注意锦儿的事情,她见了谁,或者约谁,跟谁送了书信或者东西什么的,都多留心一下。” 兰香忙应道:“奴婢知道了。” “要不动声色的,懂不懂?” “奴婢明白。” …… 接下里的日子还算是安稳,韩芊以当日的宴会为基础,开始对宫中御膳房筛选御厨一事慢慢的上心,把京城几十家有名的菜馆酒楼都摸了个底,而韩锦在这段日子里除了喜欢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跟外边的手帕交们联系,更没搭理邵素雯。 转眼到了十一月,寒风呼啸带来丰沛的雨雪,整个北方从艳阳高照的深秋进入天寒地冻的严冬,上至皇宫紫宸殿,下到小康百姓家都点起了炭火取暖。 “陛下,这是御厨初选的名单,请您过目。”吴缈双手捧着个册子递上去。 “这种事情还要我过目?”云硕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悦的问。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还是请陛下看一眼吧。”吴缈双手捧着册子,赔着笑脸说道。 云硕老大不情愿的接过册子打开看了一眼,便诧异的抬头看向吴缈:“怎么回事儿?看这些人名儿,好像都是厨娘?你是要把这御厨房给弄成三宫六院吗?” “……”吴缈躬了躬身子,没敢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儿?”云硕不悦的问。 吴缈苦笑道:“奴才也说不上来,反正这次来参加御厨选拔的多数都是女子,而且还有几个是国医馆培养出来的养生医女,手艺着实不差,所以……” “嗯,初选多少人?”云硕摆摆手,不再从男女御厨上纠结。 “初入选的一共是一百二四人。其中男子二十人,女子一百零四人。” 云硕好笑的摇摇头,女子居然是男子的五倍还多!这事儿说不定可以创大云建国以来御厨筛选之最了——最多女御厨,听上去好像还挺风雅。 “剩下的事情交给小郡主吧。”云硕把手里的册子丢回去,说道。 “是。那奴才明儿去请小郡主入宫来?” “嗯,可以。”云硕点头,其实他恨不得今晚就把那丫头接进来,但想想大长公主的脸色,觉得还是算了,明儿去接来,可以借机让那丫头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韩芊要进宫负责遴选御厨的事情是作为公事,由皇上下的旨意。大长公主不高兴也拦不住,身为臣子之女,皇上有旨意下来有任务交给她去做,她就没有理由推辞。 韩锦听说韩芊要进宫,便跟大长公主说道:“我也想跟小姑姑去宫里玩儿。” 大长公主因为周氏的缘故对韩锦多少有点愧疚,便吩咐旁边的教引嬷嬷:“去好生准备几身像模像样的衣裳,你们都跟着芊儿去,好生照顾她们两个的饮食起居。” 韩锦听了这话立刻开心的笑了,上前去依偎在大长公主的怀里撒娇。 大长公主又再三叮嘱:“皇宫里可不比家里,你小姑姑又是个混不吝的,你莫要跟着她发疯,看她胡闹也记得提醒她,知道吧?” “祖母放心,小姑姑也不是小时候啦。”韩锦笑道。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忍不住一叹:“她是不小了,可还是任性调皮,偏生陛下又把这样的事情托给她,我真是担心啊。” 韩锦忙劝道:“祖母放心,小姑姑在养生膳食方面深得宁侯夫人真传,肯定能把这件差事办好的。” “我不求她办好,只求她别给我惹什么乱子。”大长公主叹息道。 苹果儿和香橙樱桃几个丫鬟一起把韩芊的衣服首饰等收拾妥当,韩芊和韩锦姑侄俩便包袱款款的离开大长公主府坐车去皇宫。出门的时候,卫恬恬的贴身丫鬟兰香抱着个包袱追了上来,笑道:“我们奶奶叫奴婢跟着郡主去照顾。” 韩芊见了兰香便笑了,伸手道:“三嫂子果然周到,你来的正好,快上来。” 兰香作为从宁侯府出来的丫鬟,那医术自然也是响当当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韩芊便可省去一大半儿的心。 宫里派来的大马车碾压着青石铺就的路面,颠颠簸簸的进了皇宫,一路穿过高墙夹道进了懿和宫。这里是云硕的母亲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自从云硕登基之后,懿和宫就一直被精心的打扫收拾,尤其是后花园的那所花房,里面数十盆兰花争芳斗艳,跟庄懿妃在世的时候一样。 韩芊到了懿和宫,首先跑来看这几十盆兰花。 站在这里,当年先帝爷训斥嘉莹公主的话还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如今时过境迁,先帝和庄懿妃都已经驾鹤西去,皇贵妃和嘉莹公主住在退思园每日抄经念佛,与青灯古卷作伴,而自己却带着韩锦站在这里赏花…… “小姑姑,这些兰花真是好看。”韩锦仰着脸,迷恋的看着那一盆盆珍奇的兰花。 “这是先皇后娘娘生前的最爱,也是先帝爷的最爱。”韩芊感慨道,“只是可惜啊,花还在,人却都走了。” “陛下真是有心,能把这花房维持着原样不变。”韩锦说着,又感慨道,“想来这里也是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深怀念吧。” “以这些兰花凭吊亡母……唉,说到底其实也是一种自讨苦吃。”韩芊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又对韩锦说道:“好啦,我们不要在这里呆太久,人气过旺,这兰花之气会被压下去,花儿就不水灵了。” “还有这种说法?”韩锦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兰花,方恋恋不舍的跟韩芊出了花房。 云硕听说韩芊已经到了懿和宫,便推了那些没要紧的奏折带着吴缈匆匆的赶过来,进门却看见韩芊身旁还有个小姑娘,一时脸上的微笑淡了几分,因问:“这是哪位?看着有些面善。” 韩锦甜甜的笑着看向韩芊,韩芊笑道:“这是我大侄女,你经常出入我们家,或许是见过几次的。” “臣女韩锦参见陛下。”韩锦理了理衣袖跪拜下去,双手交叠放在额前,恭敬的叩首。 “哦,你是建元的女儿?起来吧,既然不是外人,也不必拘束。”云硕看在韩芊的面上,给了韩锦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谢陛下。”韩锦谢恩之后,方款款的站了起来。 “你下去玩吧。”云硕看韩锦完全是看一个小孩子的心情。本来么,韩锦是韩建元的女儿,在他面前就是小辈儿,何况他乃天子,更懒得应付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 韩锦想不到拜见完了陛下,陛下就赏自己这么一句话,像是驱赶一个碍手碍脚的小孩子一样,把她给打发出去? “兰香,你带着锦儿下去看看。”韩芊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云硕下不来台,只好顺着他说。 兰香答应了一声,带着韩锦出去。苹果儿等人也都识趣的退下。 云硕上前拉了韩芊的手走到暖炕上落座,把人揽进怀里,叹道:“昨儿就想接你来了,又怕你母亲不高兴。” “今儿接我来,母亲也一样不高兴。”韩芊摇头笑道,“我真是搞不懂了,之前你们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几年好像矛盾越来越深了?是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儿啊?” 云硕看着韩芊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摇头道:“没什么,姑母年纪大了,喜欢钻牛角尖儿罢了。” “你才钻牛角尖儿呢,不许说我娘亲坏话。”韩芊立刻反驳。 “明明是她……”云硕依然嘴硬。 “再说?”韩芊撅起了嘴巴。 “好吧,是我惹了她,行了吧?”云硕无奈的改了口。 “这还差不多。”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居然不帮我。” “那是我娘亲唉!你让我帮着你对付她?”韩芊好笑的瞪着云硕,“这怎么可能嘛。” “可是她总是针对我呢?你就不心疼?” “我想,娘亲也是为了我好。” “……”云硕一口血闷在喉间,心想,你可真是一只喂不熟的小狼羔儿。 ------题外话------ 亲爱滴们,求月票啊啊啊啊! 跪求月票! 快看看你家兜里,有月票的捧个月票场,有评价票的捧个评价票场! 大珠敲锣打鼓求各种票! 么么哒!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察觉跪求各种票! 虽然是小狼羔儿,但云硕还是喂的开心满足,当晚两个人在懿和宫用了晚饭,韩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某人身上,问:“今晚我睡哪儿啊?” 云硕抚着她散开的长发问;“你喜欢睡哪儿?” “我不想睡这里,我怕我会梦见庄懿妃娘娘。”韩芊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跟我去紫宸殿睡。”云硕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是……”韩芊为难的看了看门口,门口外站着大长公主给她安排的两个嬷嬷,嬷嬷曾经说过好多遍,陛下是君,韩家上下都是臣,君臣纲常不能乱,紫宸殿是皇上起居之所,别人不能随便进出,更不能想睡就睡。 当然,这种话韩芊期初也有反对,不过就是一张床而已,皇上能睡,自己就能睡。 然而嬷嬷当时就跪下了,说若是小郡主不遵循君臣纲常,将来连累的会是韩家满门,那些谏臣们会以弹劾韩家上下对陛下不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云云。 韩芊只是任性而已,大道理却也都懂,知道嬷嬷说的话绝不是吓唬人的。所以这回云硕再说让她去紫宸殿睡,她便犹豫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去那里。” 云硕一听这话眼神立刻沉下来,低声问:“为何?” 韩芊抬手拨弄着云硕胸前衣襟边上的祥云龙纹,低声叹道:“让大臣们知道了,会弹劾我父兄不尊君臣纲常的。” “谁敢!”云硕的声音里压着火星。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嘛。”韩芊轻轻地拍了拍云硕的胸口。 “……”几年来,云硕头一次感到这丫头长大也有个不好。 “你叫人另外收拾出一个地方来给我住吧。” “可是其他宫殿都长久没有人居住,各色都不齐全啊。这天都黑了,现在叫他们去收拾也来不及了。” “那,要不我就睡这里?” “你不怕我母后晚上来找你谈心?” “呃……”韩芊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往云硕的怀里钻。 云硕极其享受的静默了一会儿才问:“要不,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 “这样好吗?”韩芊犹豫着问。 “有什么不好?那些大臣们若是问起来,就说咱们两个今晚陪着先皇后说话儿来着。”云硕轻笑道。 “哎呀,你不要说了!”韩芊又往云硕的怀里钻了钻,显然,她对跟已故皇后聊天说话这种事儿很是不适应。 云硕搂着又香又软的小姑娘,偷偷地笑着,带着那么一点无耻的心满意足。 韩芊就那么靠在他的怀里,只需低一低头就可以吻到她乱糟糟的发髻,她身上特有的少女清香在鼻息之间萦绕,若有若无却又出奇的勾魂摄魄。一整夜云硕都安静的看着她听着她细长的呼吸,舍不得闭上眼睛。 倒是韩芊,这一晚上睡得极好。连个梦都没有,更别说这懿和宫的旧主人聊天谈心什么的。 睁开眼睛看见头顶上某人的脸,狼一样绿油油的眼神,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以及眼底淡淡的青色,让韩芊半晌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呃,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嗯,想了点事情。”云硕把人从怀里扶起来,转头吩咐外边值守的丫鬟们:“进来服侍郡主洗漱更衣。” 苹果儿带着人进来,云硕起身,连衣衫上的褶皱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匆走了。 “这么着急啊?”韩芊看着云硕的背影,纳闷的叹道。 苹果儿看韩芊坐在那里发愣,忙提醒道:“郡主,时候不早了,咱们洗漱更衣用了早餐,也该去御膳房了。” “哦。”韩芊回神,转身坐正了,任凭苹果儿拿了大手巾在她胸前围好,开始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 韩锦早就起身,梳洗打扮利索之后来看韩芊,因问:“咦?听说陛下昨晚没有走?怎么又不见人呢?” 韩芊正在梳头,没来得及说话,苹果儿便道:“姑娘这话说的,陛下要走要留,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多说多问的呢?” 韩锦的脸色变了变,没再多说。 韩芊梳妆后,早膳摆上来,通着韩锦姑侄两个一起吃了点东西便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初选进来的一百二十四名厨子都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韩芊带着人一进院门,这些人便齐刷刷的跪拜,朗声请安:“奴才给郡主请安,郡主安康。” 韩芊看了一眼满地的人,只管搭着苹果儿的手目不斜视的穿过人群走到御膳房议事厅的廊檐下,转身看着满院子的人,沉了沉,方开口道:“都起来吧。” “谢郡主。”众人又恭敬的磕了个头,方一起站起身来。 “你们都是经过初选才能进到这里来的,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今日是复选,这一百二十四个人里面,我最终只想留三十个,所以你们要各凭本事。” 众人自然齐声称是。 韩芊本来也不想废话,便直接吩咐旁边的御膳房总管:“行了,开始吧。” 御膳房总管张瑞祥躬身答应了一声,转身朝着院子里那一百多口子人挥了挥手里的佛尘,尖着嗓子说道:“二十个人分一组,按照顺序进入御膳房!” 话音一落,有御膳房执事上前去,先领了一组二十个人朝着韩芊躬身行礼后,排队进了御膳房。 “郡主,您请里面坐。”张瑞祥躬身道。 韩芊又看了一眼下面那八十多个人,方转身进了议事厅。 御膳房为了今日的事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张瑞祥身为御膳房大总管对韩家小郡主在陛下心里的地位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算他不知道,吴缈也早就想办法让他知道的。韩芊小郡主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冲撞了陛下自然是死罪一条,可若是冲撞了这位小主子,只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待韩芊落座,张瑞祥便亲手奉上御膳房秘制的雪梨川贝茶:“近几日北风不停又不见雨雪,干燥的很。请郡主用一点奴才炖的雪梨川贝茶润润嗓子。” 韩芊淡然一笑,说道:“张公公有心了。” “能服侍郡主是奴才们的福气。”张瑞祥低眉顺眼的应道。 卫恬恬的大丫鬟兰香上前接了张瑞祥递上来的雪梨茶,取了旁边的调羹尝了一小口,片刻后方奉给韩芊。 韩芊接过那茶盏轻轻地啜了半口,轻笑道:“不愧是御膳房大总管的手艺,这雪梨川贝炖的分量配的好,火候也控的好,不错。” “能入得了郡主的口,便是奴才们的心思到了。”张瑞祥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又朝着身后的太监一挥手,那太监便把另一盏雪梨川贝茶送到了韩锦面前。 韩锦接过茶盏来轻轻地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着咽下去,只觉得这茶水清甜之中带着一丝微苦,却不知道到底妙在什么地方,至于配量和火候,更是完全试不出来。于是默默地想着她小姑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她根本也是不知道,只是在装模作样?嗯,一定是的,看她平日里对什么都不上心,怎么可能一口便能尝出这么玄奥的东西。 另有四个小太监端着托盘上来,摆上了八种宫制的点心。 韩芊低头看了一眼,见是:绿豆糕,栗子糕,山药糕,桂花糕以及芸豆卷,芙蓉卷,莲花卷,鸳鸯卷。 韩锦见这些糕点每一样度做的玲珑精致,心里边好生感慨——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只看这样子就赏心悦目。韩芊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半点食欲——她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好看,但味道比起家里的厨娘做的点心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的。 张瑞祥本来就对韩芊不熟悉,摸不透这位小主子的秉性也不敢多言多语,韩芊便懒懒的靠在大圈椅的软垫上开始打瞌睡。 韩锦忍不住拿了一块芙蓉卷掰了一点放在嘴里,却也失望的暗叹一声,把剩下的放了回去。 旁边的丫鬟递了茶盏,就着雪梨川贝茶的清甜,韩锦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心想怪不得陛下会把小姑姑叫来帮着选御厨,这宫里的点心感情只是个摆设而已,只剩下个样子了! 差不多两刻钟的光景,韩芊打了个小盹儿的工夫,前面二十个厨子的菜品已经出锅了。 没等张瑞祥叫,韩芊便自己从瞌睡中醒来——因为她闻见酱香山菌的味道了。 “郡主,您请。”旁边的苹果儿递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韩芊接过来喝了一口,漱口后吐到痰盂里。张瑞祥朝着下手站着的小太监一挥佛尘,那小太监便捧着一道酱香山菌上前来跪在韩芊的脚边。 韩芊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山菌先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轻笑道:“京味黄酱,城西路老三家的秘制,好东西。” “小郡主果然是英明无比。”张瑞祥笑眯眯的拍马屁。 韩芊笑了笑没搭理张瑞祥,只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山菌放到嘴里细细的嚼了记下,转身吐到香橙捧着的金丝珐琅小痰盂里。 张瑞祥摆摆手,捧着菜品的小太监恭敬的退下,又换另一个上前来。 韩芊依然是漱口,然后尝菜,细细的品记下,点点头咽下去。 如此循环,二十道酱香山菌一一品完,苹果儿忙递上一杯清茶先给韩芊漱口,又奉上喝的大红袍。 二十个人里面,韩芊选出了十个人,其他十个人也并不是被淘汰,而是去另准备一道自己觉得非常拿手的菜给韩芊尝,如果韩芊觉得好,这些人还是有机会参加下一轮的遴选。 张瑞祥把淘汰的牌号拿出去宣布了,自然有人带着被淘汰的厨子出去。这边刚料理清楚前二十个,后面的二十道菜也送上来了。 为了公平起见,第一道菜全部是酱香山菌。一百二十四道酱香山菌逐一尝下来,还要分辨出好坏,这让在一旁观看的韩锦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一百多道一样的菜,能吃出什么区别来呢?即便每个人的厨艺都有差别,但也差不到那里去吧?怎么看小姑姑每次尝过一道菜的表情都不怎么一样呢? 一百二十四个人分成了六组,最后一组六个人。 饶是所有的流程都安排的紧锣密鼓,这一轮折腾下来也过了午饭时分。 云硕下了早朝后又被萧霖等几个内阁大臣们缠着说了半天的政事,最后萧霖看他们的陛下实在是不耐烦了,才把剩下的不算要紧的事情都压下去,带着几个大臣退了。 “陛下,小郡主这会儿还在御膳房呢。”吴缈赶紧的上前来回道。 “走,去看看。”云硕把手里的茶盏一放,直接起身往外走。吴缈赶紧的拿了一件紫貂斗篷追上去赶在皇上出门之前给他披在身上。 皇上进御膳房这样的事情,对御膳房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不但那些来参加遴选的厨女厨子们,就算是御膳房大总管张瑞祥也完全没想到。 君子远庖厨,这可是圣人之训! 御膳房从里到外跪了黑压压一片,‘万岁万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 韩芊把茶盏放到手边的桌上,缓缓地起身迎出门口,看着裹着黑色貂绒大氅的云硕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便迈出门槛下台阶,上前福身行礼。 “免了。”云硕一把拉住她,又看了看跪在旁边的张瑞祥,皱眉道,“事情也不急在一时,今儿就到这儿吧。小郡主年纪还小,若是累病了,你们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张瑞祥登时被吓出一身的汗,磕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走吧。”云硕拉着韩芊便往外走,选御厨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 韩芊带着韩锦以及自己的那一群丫鬟婆子被云硕带走,留下御膳房里数百口子人大眼瞪小眼。 “张公公,那接下来各位厨子的那道特长菜?” “什么特长不特长?小郡主都被陛下带走了,他们做了给谁尝?退下退下!都退下去吧!”张瑞祥不耐烦的挥手,又瞪起眼睛追问:“陛下的午膳预备的怎么样了?还不赶紧的去瞧瞧!当真活腻歪了吗?!” “是,是……”旁边的小太监忙答应着一声急匆匆的跑走。 张瑞祥又回头看看那被韩芊遴选出来的五十六个人以及剩下的那几十个准备再次争取机会的人,叹了口气,转身往御膳房去了。 任凭谁一上午尝了一百多道同样的菜色之后也不会有什么食欲。韩芊这会儿就是这样,看见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却连动筷子的心思都没有。云硕亲自拿了汤勺给她盛了一碗鸽子汤送到嘴边,韩芊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吃。”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云硕看着她闷闷的小脸,疑惑的问。 韩芊无奈的叹道:“没有,就是没胃口。看见这些菜都觉得饱了。” “这样?”云硕把汤碗拿回去,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服侍的一众人,叹道,“我也知道御膳房的这些东西入不得你的口,要不我们悄悄地出宫去找吃的?” 韩芊摇了摇头,没精神的说道:“算了,今天太累了。” “张瑞祥这厮办事儿就是这么不教人省心。”云硕皱着眉头看吴缈,吴缈吓得脸色一白,忙要躬身出去。却被韩芊叫住:“你等等,我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又没真的怎么样,你就这样处置了他,以后谁还敢在宫里当差啊?” “小郡主真是仁慈善良。”吴缈暗暗地松了口气,知道张瑞祥的这条老命是保住了。 云硕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话虽这样说,但若是今日姑息了他,以后还不是要爬到朕的头上去?” “是。陛下教训的是。”吴缈哪敢多说什么。 “今日看在小郡主的面子上,饶他一条狗命,只打他二十板子也就罢了。下次若还这么没眼色,就让他去洗马桶。” “是,奴才这就叫人训诫他。”吴缈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云硕又扭头看韩芊,见她依然是恹恹的,便犯愁的问:“到底要怎么样呢?总要吃点东西啊。” 韩锦从旁边劝道:“要不,先让小姑姑睡一会儿。她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一直忙,想必是累的狠了。” “也是。”云硕无奈的吩咐苹果儿:“你不是一直跟着你们家郡主在国医馆学膳食吗?小厨房交给你了,去料理一些你家主子喜欢的吃食来。” 苹果儿忙答应了一声,留下香橙和樱桃服侍韩芊,自带了青梅和山竹一起下去给韩芊另外准备吃的。 韩芊便把身后的靠垫一推,侧身在榻上躺下,迷迷糊糊的说道:“我先睡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云硕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摆摆手叫人把眼前的一桌子饭菜撤下去,看着韩芊睡熟了方起身出去。 韩锦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褔身劝道:“陛下不必着急,小姑姑就是累了,等她睡醒了自然会有胃口的。陛下也该保重龙体要紧。” 云硕听了这话,回头认真的看了韩锦一眼,淡然笑道:“你倒是个细心的孩子。” “谢陛下夸奖。”韩锦再次褔身。 “你就留下来好生照顾你小姑姑吧,朕先走了。”云硕说完,抬脚下了台阶往懿和宫门口走去。 韩锦站在台阶上看着云硕修长的背影以及他身上被寒风吹得摇曳的紫貂斗篷,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向往来。 韩芊睡了一觉,醒来后人精神了许多。 晚上云硕又过来陪她用过晚饭,便叮嘱道:“事情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御厨的事情也急不得,你先休息两天再说。” “这多不好。”韩芊摇头。 “其实,该遴选还是要遴选,只是这种方式太累人。咱们可以试着换一种方式呀。”韩锦从旁边建议道。 “哦?”韩芊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因问韩锦:“你有什么想法,倒是说来听听?” 韩锦羞涩的笑着看了云硕一眼,云硕点点头示意她说。 “其实,我觉得,美食嘛,就如同美人一样,环肥燕瘦各有风采,陛下的御膳房也应该是这样的呀,南北菜色都要兼容,酸甜苦辣咸各色风味都有,方显得陛下兼济天下嘛。而那些厨子或者厨娘,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拿手的特色菜,不如我们把他们分成组,每日负责陛下和小姑姑的膳食,这样小姑姑也不至于太累,又能让他们各自发挥特长。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倒是。”云硕点头,因为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韩芊累着,像今天这样累的不想吃饭更是不行。 韩芊自然不想累,但又觉得韩锦的说法太过随意,因为毕竟御膳房不仅仅是要负责皇上的膳食,更要负责国宴上的菜色,国宴,在更多的时候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脸面。如今云硕登基这几年一直专注于清理先帝晚年时遗留下来的政务问题,没有什么喜事也没有大规模的国宴,但却不代表将来没有……于是她摇头道:“可是,我觉得御膳房的张公公定下来的遴选规则也挺好的。” “还是改了吧,选个御厨而已,何必弄得那么累。”云硕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张瑞祥的话,而采取了韩锦的意见。 韩芊没再多说,只低头喝碗里的粥。韩锦悄悄地看韩芊的脸色,又瞧瞧的看云硕的脸色,聪明的选择了沉默,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饭后,韩芊看云硕没有走的意思,便催促道:“我今晚累了,陛下早些回去吧。” “你不怕?”云硕轻笑着问。 “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有什么好怕的。”韩芊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安的,但还是嘴硬的摇头。 云硕轻笑道:“放心,我看你睡了就走。” “不用了。陛下请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会同张公公商议一下接下来的遴选怎么办。”韩芊说着,已经从榻上站起来。 云硕见她这样,心里便有那么一点不高兴,明明是想把她叫进宫里来陪自己几天的,结果她却做事太认真,把自己放到了脑后……这丫头真是长大了啊!云硕无奈的感慨,小的时候多可爱,整天缠着自己不放手,累了就靠自己怀里睡。 从懿和宫出来,云硕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叹了口气方转身走了。 宫门里面,韩芊把不相干的人都遣散出去之后,方叫过韩锦,低声说道:“锦儿,你可知你今天说错了什么?” 韩锦一怔,继而惊慌的问:“小姑姑,锦儿说错了什么?你告诉锦儿,锦儿一定会改的。” “御膳房遴选御厨,自太祖爷建国以来都是这样的规矩,今天陛下因为你一句话就改了。你觉得,慈宁宫御膳房到紫宸殿,那些太监宫女嬷嬷们会怎么想?若是大臣们知道这些事情,又会怎么说我们韩家?”韩芊难得的绷起了脸,拿出了长辈的款儿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呃……”韩锦忙站了起来,恭敬地低下头去,半晌才道:“姑姑教训的是,是锦儿莽撞了……锦儿也不过是看着陛下心疼姑姑,所以才……” 韩芊轻声冷笑,叹道:“这几年,陛下跟我的闲话都被帝都城的男女老幼嚼说烂了的。如今也只差我们自家人拿来做文章了。” “锦儿知错了,求姑姑原谅锦儿年幼无知。”韩锦立刻跪下去。 韩芊摇头起身上前伸出去拉住了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这里是皇宫,不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说不定连一顿饭的工夫都不用,就被传出宫去,为那些王公大臣们所知。你知道吗?” “姑姑的教导,锦儿记住了。”韩锦忙应道。 “好了,也怪我自己任性惯了,免不了恶名在外招人嫉恨,也怪不得你。”韩芊说着,抬手理了理韩锦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小姑姑也早些歇息。”韩锦又福了福身,低头退了出去。 韩芊看着韩锦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帘之外,方扭头对身后说道:“你出来吧。” 旁边的帐幔一动,兰香闪身而出。 “三嫂子果然目光如炬。”韩芊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坐在矮榻上。之前,兰香悄悄地跟自己说韩锦这次主动要跟着进宫来绝不是玩儿心起了,肯定是抱了什么目的。当时韩芊还怒叱了兰香,不许她妄加揣测。然而通过晚饭时韩锦说的那些话啊,韩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女虽然年纪小,但心里装的事情可着实不少,否则她怎么可能说出‘美食如同美人一样,环肥燕瘦各有风采’的话来? 兰香悄悄地看着韩芊的脸色,低声劝道:“郡主不必烦恼,反正这事儿也不过是刚露了个头儿,况且大姑娘年纪小,难免被人挑唆。” “挑唆锦儿的人是谁?想必三嫂已经知道了吧?”韩芊的眼前闪过一个人的脸,遂眼神里的厌恶之情又增加了几分。 ------题外话------ 亲爱滴们,我们的小郡主终于要成熟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快?有高人指点嘛! 所以,你们的月票一定要给力哦! (* ̄3)(e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惹火!求票求票再求票! 兰香低声说道:“郡主也早就想到那个人了。那日咱们府中聚会,奴婢亲眼看见她跟大姑娘一起聊天。所以我们奶奶这次才叫奴婢跟了郡主进宫,就是怕大姑娘真的被那人蛊惑了。” “她想要怎么样?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对她能有什么好处?”韩芊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邵家之前是依附着安逸候府进的礼部,后来安逸候丁忧致仕,周家在京城的势力一点点被陛下拔起,邵锡兰看周家大势已去便迅速转身向陛下表忠心,帮着陛下查办了几个周氏嫡系,所以才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不过他们到底根基不稳,想要保住长久的富贵,肯定要攀龙附凤。”兰香低声跟韩芊解释。 “攀龙附凤?那她也应该去攀附皇上……不对,他是想让他的女儿?”韩芊恍然间明白了其中缘故,诧异的看着兰香。 “小郡主聪慧,这点事情您一想就能明白。”兰香低了低头。 韩芊一听这话就觉得胸口里的火气一簇一簇的脑门上冲,她自幼被家里人宠爱,母亲也一再告诉她家人是她最大的屏障,不管外边的人怎么诋毁伤害,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可是如今呢?亲侄女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儿,想要踩着自己去给别人当上梁梯…… “锦儿!”韩芊无奈的念叨着韩锦的名字,转身坐在榻上。 “我们奶奶说,大姑娘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又被大奶奶的事情蒙蔽了眼睛,所以才会被人家挑唆。”兰香上前去给韩芊揉捏着肩膀,她捏骨的手法是经过真传,一打手韩芊便觉得很是舒服。 “锦儿年纪是小,不懂事也是真的。”韩芊重复着兰香的话,心里却对韩锦心凉,这么小的年纪,说话做事都能如此密不透风,才真是叫人觉得可怕。 这两年来,大长公主以及身边的几个嬷嬷们日夜在耳边唠叨,那些礼仪规矩其实都是明面上的,大长公主最最担心的自然还是后宫的争宠。 对于这件事情,大长公主可谓倾尽所有,从小到大恨不得把自己全副心思都灌输进韩芊的脑袋里去。 韩芊起初对这些并不在意,她是一个只要我开心我快乐其他都无所谓的人。但免不了这些人整天唠叨,她就算是再不愿意听,也听了一二分在心里。如今乍然遇见这样的事情,往日里大长公主的话冒着泡的往上涌,满心里咕咕乱成一锅粥。 兰香看韩芊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敢再多说,只轻轻的揉捏着她的肩膀之后又揉捏她的脑袋。 韩芊满腹心事的渐渐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这一天果然无事可做,御膳房大总管张瑞祥被打了二十板子这会儿还在床上趴着哼哼呢。御膳房的那摊子事儿便落在了副总管的头上。 这位副总管乃是是张瑞祥的头号心腹大徒弟兼干儿子刘顺,刘顺儿看顶头上司师傅兼干爹都这样了,他更不敢做主,得了张瑞祥真传后副总管便跑去吴缈的屋子外边等了半宿,五更天吴缈起身洗漱更衣急匆匆的去紫宸殿的时候,一出门差点撞到这厮的身上。 “哎呦!你怎么躲在这里!”吴缈看清楚来人之后,无奈的叹道。 “吴公公,我干爹的事儿多亏了您老照应,我们爷俩儿感激不尽。”刘顺说着,把一张大额的银票往吴缈的怀里塞。 “别介!别介!”吴缈好像推烫手山芋一样把那张银票又赛回刘顺的怀里,“这可不是我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你拜佛也要看清楚,是小郡主!明白吗?!” “知道,知道!”刘顺点头哈腰的把银票又塞回去,“小郡主的大恩我们都会记着,公公您的大恩我们也不敢忘不是?” 吴缈斜了刘顺一眼,到底还是接了那张银票,叹道:“要我说呀,张瑞祥那老货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太较真了,一些事情就看不明白。” “公公说的是。”刘顺一脸媚笑的跟着吴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又抱拳道:“今儿我干爹被打的下不了床,这御厨遴选的事儿就落在奴才的头上,奴才哪里担得起如此大任呀,所以特地来向公公讨教一二。公公在万岁爷跟前那可是这个——”刘顺说着竖起大拇指,又谄笑道,“所以还请公公给指条明路。” “还要我指明路?”吴缈好笑的点了点刘顺儿的脑门,“指什么明路啊?你干爹就是你的明路儿!” “啊?”刘顺儿傻傻的看着吴缈,完全没明白‘明路’在哪儿。 “想想你干爹是为了什么事儿挨得那二十板子吧!想明白喽,你就看见明路儿了!”吴缈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刘顺儿摸着后脑勺认真的想了想,又无奈的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干爹可不就是太认真太仔细太着急了,让小郡主一上午尝了一百二十四道酱香山菌才被打的吗?明显这是万岁爷心疼小郡主嫌御膳房办事不力把小郡主给累着了呗! 所以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自然是好好地准备下一步的遴选,决不能让小郡主再累的不想吃饭! 嗯,好好地,准备。 刘顺儿这一准备就准备了五天的时间。而且这五天的时间内,他搜肠刮肚每天都换着花样儿的做出各种美味来送去懿和宫讨好韩芊。 最初两天的时候韩芊因为心里不舒服所以没怎么在意,后面两天又因为细心琢磨御厨遴选的事情也没怎么在意,最后一天韩芊终于不耐烦了,对进来送膳食的两个太监说道:“回去问问你们大总管,是不是被二十板子给打傻了?该办的事儿不好好的办,是等着皇上摘他的脑袋么?” 御膳房的两个太监一溜烟儿的跑回去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刘顺儿听,刘顺儿立马颠颠儿的跑来懿和宫送上门给小郡主抽。 韩芊看了一眼刘顺儿,皱眉问:“张瑞祥呢?怎么是你来了?” “回郡主,我们大总管这会儿……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郡主,所以差了奴才来回郡主的话儿。郡主若是一定要见我们大总管……奴才这就回去叫人把他抬来……” “罢了!”韩芊摆摆手,冷笑道,“张瑞祥挨了二十板子这茬儿我倒是忘了。” 刘顺儿跪在地上,头又低下去几分,没敢应声。 “五天了,你们御膳房拿出新的遴选规则了没有?”韩芊又问。 “还……没有。”刘顺儿低头回道。 韩芊看着跪在脚边的刘顺,轻笑道:“张瑞祥趴在床上不能动,你们也都跟着不能动了?” “奴才没用。”刘顺儿忙磕头,“奴才们正在商议,不过,御厨的事情关系到万岁爷的一日三餐,至关重要,所以奴才们不敢擅自定夺……所以,还请郡主耐心的等两天……” “等等等!已经等了五天了,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韩芊不耐烦的问。 “这个……”刘顺很想说这要看万岁爷的意思,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过一遍,嘴上却不敢说。 韩芊刚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宫女的请安声:“陛下圣安!” “怎么了?”云硕转过屏风,看见迎上来的韩芊以及跪在地上的刘顺,轻笑着问,“这奴才又办事不力了?” 韩芊冷冷的看了刘顺儿一眼,不悦的说道:“陛下问他。” 刘顺儿只得磕头认罪:“是奴才办事不力,耽误了郡主的宝贵时间,求陛下恕罪。” “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不赶紧的滚回去改过自新?”云硕多看一眼刘顺的心思都没有,径自拉着韩芊的手往里走,行至铜铸九龙鼎跟前,抬手在上面烤了烤手,然后用暖暖的手心蹭了蹭韩芊的脸颊。 韩芊脸上一红,侧身躲开。 跪在地上的刘顺儿瞄到这一幕,小心肝儿一颤,赶紧的溜了,连一声‘奴才告退’都卡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 韩锦在门口跟刘顺走了个对过儿差点被这奴才撞到,皱眉看着他跟火烧尾巴一样跳下台阶跑了。 “姑娘,陛下在屋里。”守在门口的樱桃欠身拦住了韩锦。 “我知道,我是去看姑姑。”韩锦平静的看着樱桃。 樱桃又欠身道:“陛下在同郡主商量遴选御厨的事情呢,姑娘还是过会儿再进去吧。” 韩锦盯着樱桃看了一会儿,淡然一笑转身走了。 这是第几次了?只要皇上一来,这些丫鬟们就会拦着自己不让进去,好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韩锦沉着脸转身回自己住的偏殿,一肚子的郁闷却无人可诉说。 正殿里,云硕看着韩芊恹恹的神情,伸手拉着她坐在身边,问:“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这皇宫里对你又没限制,谁也不敢怎么样你,用得着这么闷闷的?” “想家了。”韩芊淡淡的说道。 云硕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才几天啊?就想家了! “皇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宫女就是太监,一个个儿低眉顺眼的真真没趣儿。”韩芊无聊的玩弄着腰间的玉佩。 “朕这两天没啥事儿了,可以好好地陪陪你。”云硕伸手把那枚吸引了韩芊全部注意力的玉佩捏在手里。 “啊?”韩芊转头看着云硕,不解的问:“你陪我?那我不需要管御厨的事情了?” “当然要管。”云硕忙应道。这可是光明正大的理由,怎么能轻易放弃。 韩芊轻笑道:“正事儿办完了才有心思玩——别忘了,过年的时候还要大宴群臣,没几个好的御厨,到时候丢了皇家的脸,看陛下怎么说。”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么点小事儿就算是一边玩着也能办好。”云硕轻笑道。 韩芊秀美一挑,瞥了云硕一眼,哼道:“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可是出了名的吃货,只吃饭不干活的。” “夸,绝对是夸。”云硕趁机把人揽进怀里,又低声叹道,“你那侄女的建议就很好,为什么你不肯用?非要一板一眼的把自己弄的那么累,有什么好?” “锦儿说的那办法虽然好,但却有极大的弊端。张瑞祥的办法虽然古板些,但却更公平。”韩芊说道。 云硕看着怀里娇媚的容颜,觉得只要她在自己怀里,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行,你喜欢哪一种就用哪一种,只要不累着,朕都没意见。” “好吧,那等张瑞祥的伤好了,就按照原计划来吧。” 韩芊并不想有意的跟韩锦过不去,但若是这次听了韩锦的话,事情传出去,就成了她韩氏姑侄在后宫里左右皇上行事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就算皇上不在乎,那些朝臣们也不可能不在乎。 事关大局,不是小孩子可以任性胡为的。这一点韩芊心里很明白。 “张瑞祥那伤……”到底几天能好呢?这倒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皇上淡淡的笑了笑。 二十板子的伤可轻可重,张瑞祥这些年在宫里也为下了不少人情,行刑的护卫常得他半夜三更弄点好吃的打牙祭,一来二去的也算是熟人,不好意思下黑手,打得并不重,上好的伤药抹上去,差不多一两天便可以下地。 不过皇上的意思吴缈猜的很清楚,一句话递过去,张瑞祥这伤足足养了十天才下地。 韩芊心里猜到他们之间弄鬼,但也懒得戳破——当奴才的都不容易,她太过较真了,说不定回头张瑞祥的屁股还得再打几十板子,何必呢。 宫里的日子虽然闷了点,但幸好韩芊是个能自己找乐子的人。张瑞祥伤着不能下地,她便回明了云硕,叫人回了一趟大长公主府,把她心爱的云豹给接进了宫,同时还下了个帖子把卫曦月给请了来同住。 云硕听说后撂下奏折跑来御花园,看着已经成年的云豹慵懒的靠着湖石晒太阳,再看看那边跟韩芊闹成一团宛如两只小狮子一样的卫曦月,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皇宫眼看着就变成某丫头的乐园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这样添了许多生机,比之前死气沉沉的好多了。 “这个不好吃!”韩芊尝了一口卫曦月递过来的糕点,连连摇头。 “那你再尝尝这个,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卫曦月又拿了一块山药糕送到韩芊的嘴里。 韩芊嚼了两口就吐了,一边笑骂:“呸!怎么这么咸?你把买盐的给打死了吧!” “不会吧?我给我哥哥和爹爹都尝了,他们说挺好的。”卫曦月不相信的看了看手里被啃了一口的山药糕。 “你爹爹?你哥哥?你确定他们的话能听?” “怎么不能听?”卫曦月说着,把手里的半块糕点送进嘴里,片刻之后又咧嘴吐出来:“果然!好咸啊!爹跟哥哥都是什么口味啊?” 韩芊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卫曦月,哼道:“我第一次做糕点给父亲,都糊了,父亲还连声说好吃。这是鼓励,懂吗?让你再接再厉的意思,明白?” 卫曦月挫败的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们这样岂不是纵容我下次还犯这样的错误?” “他们是怕说真话,你就没下次了。”云硕微笑道。 “哎呀,陛下来了。”卫曦月扭头看见云硕,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跪拜行礼,“曦月恭请陛下圣安。” 旁边的韩锦以及苹果儿等所有人也都纷纷跪拜请安,只有韩芊只福了一福便被云硕拉住。 云硕抬抬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齐声道。 “你是叫……曦月,是吧?”云硕看着卫曦月,问。 “回陛下,是的。”卫曦月心想刚刚人家跪拜的时候已经自报了家门,您还这么问,是成心的吗? 韩芊笑道:“陛下这记性真是平常了。” “朕这些日子忙坏了。”云硕捏着韩芊的手轻笑,“总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把你的好朋友都请过来陪你玩倒也挺好。” “陛下说笑了,我小姨妈哪里是请我来陪她玩儿,分明是叫我给她送喵喵来了。” “哦?”云硕诧异的看韩芊,“这云豹难道不是养在忠毅侯府,怎么还让宁侯府的人来送?” 韩芊笑道:“喵喵这阵子一只在宁侯府跟着邵俊聪的疾风一起玩。我想着他们两个或许能生一窝小云豹给我呢。” 云硕立刻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咔’的一下戳进了自己的心窝。 “俊聪对训练云豹真的很有一套啊,比家里的驯兽师强多了,你不知道喵喵现在有多乖。”韩芊完全没看见云硕黑沉沉的脸色,继续唠叨着邵俊聪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好。 “嗯……邵俊聪。”云硕扭头看了一眼卫曦月,淡然一笑,“朕的骠骑大将军在西南战事上连连失利啊!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为什么没带去前线助阵呢?俗话说,上阵父子兵嘛。” “俊聪还小啊。”韩芊立刻反对,“他才十一岁呢!” “十一岁,不小了啊。”云硕微微皱着眉头,“朕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被父皇送去西北军营历练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嘛。” “西南正在打仗,可不是历练那么简单。”韩芊焦急的说道。 “打仗才是真正的历练嘛。”云硕看韩芊这么着急,心里更加不高兴,好像要立刻把邵俊聪送去西南才罢休。 韩芊看他目光里的决绝,一下子不高兴了,忽的站起来,冷着脸说道:“陛下是不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怎么了?”云硕心里也泛起了别扭。 “陛下一定要把邵俊聪送去西南战场,那我也要跟着一起去。”韩芊冷声说道。 “你为何要跟着一起去?”云硕的脸更黑了。 “我和我的喵喵也需要历练历练。”韩芊绷着脸说道。 “你敢走出帝都城试试。”云硕的火气上来了。 “怎么,陛下是要囚禁我吗?”韩芊也不高兴了。 韩锦见状忙上前劝道:“姑姑不要这样嘛,陛下是真的关心你,担心你的安全。” 卫曦月则上前替韩芊跟云硕解释:“陛下息怒,我小姨妈是说玩笑话,她怎么可能去西南呢?就大长公主那一关也过不了哇。” “哼。”韩芊不满的背过身去。 “嗯。”云硕看着闹小脾气的韩芊脸色缓和了一点,心想我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韩锦看看两个人,忙又笑道:“今儿御膳房可是准备了好几道新菜品,据说是刘顺让那些等待遴选的厨子们做的,待会儿陛下和小姑姑可要好好地尝尝。” “好。”云硕淡淡的应了一声,不是给韩锦面子,只是想借此事缓和一下跟韩芊的别扭。 “谁让刘顺儿擅自做主了?”韩芊不悦的问韩锦,“先做拿手菜给陛下尝?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韩锦没想到韩芊会发这么大脾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无助的看了一眼云硕。 云硕刚刚都答应了,这会儿韩芊如此抢白简直就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于是皱眉道:“这有什么好作弊不作弊的?不过就是做几道菜给朕先尝尝,用得着那么较真吗?” 韩芊正要反驳,卫曦月忙劝道:“好啦!小姨妈,我都快饿死了,不管什么吃的,先弄来填饱肚子自己再说啦。” 被卫曦月这么一打岔,韩芊也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坐在她对面的是皇上,皇上说一不二,天下之事都是他做主,何况选个御厨这么点屁事。还不是他高兴是谁就是谁,又不是科举考状元,用得着自己这般吗? 云硕看韩芊愤怒的小脸渐渐地舒展开来,却换上了一副凉薄的不屑,心里知道这丫头是真的生气了。可他自己心里也气着呢,而且还当着外人的面,你叫他一个皇上怎么好主动过去说和软话儿? 韩锦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目光跟卫曦月对在了一起。卫曦月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劝和这样的事情她不怎么擅长,她倒是擅长挑拨离间。 幸好,韩锦说的那些御膳房特别准备的菜肴被六个宫女提了进来,打破了这边的僵硬气氛。 “哎呀,终于来了!快摆上来,我快饿死了。”卫曦月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着韩芊。 韩芊被她那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的心软,淡淡的说道:“瞧你那副傻样,这辈子没吃过饭啊?” “吃过,可是我这会儿快饿死了。”卫曦月笑嘻嘻的凑过去搂住韩芊的肩膀,“小姨妈你别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会吓得我不敢吃饭的。” “起开,你重死了。”韩芊失笑,一把拍开缠在身上的死丫头。 卫曦月死缠着韩芊不起身,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宫女丫鬟把饭菜整整齐齐摆上饭桌才欢呼一声扑过去,不过拿起筷子之后却没动,只眨着眼睛看云硕。 “朕不饿,你们吃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哎呀,这不好吧?”卫曦月回头看了一眼韩芊——人家可是皇上哦,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太放肆。 韩芊却赌气似的拿起了筷子,伸手去中间那一盅乌鸡海带汤里夹了一只乌鸡腿放到卫曦月面前的碗里:“吃吧,你不是要饿死了吗?千万别出人命。” “噢。”卫曦月又偷偷地瞄了一眼皇上,然后忍不住美味的诱惑,低头在无鸡腿上啃了一口,酥软美味的鸡肉入口即化,卫曦月迫不及待的咽下去,感慨道:“好好吃啊!小姨妈快尝尝。” 韩芊早就闻到了乌鸡汤的香味,甚至猜到了里面放的温补药材有哪几样。也知道这样用心烹调的一道膳食十有八九是出自国医馆。只是她心里还气着,对面的某人不说话,她就不想动。 卫曦月再次偷偷瞄了依然板着脸的皇帝陛下一眼,鼓着勇气伸手夹了另一只鸡腿放到韩芊的碗里:“小姨妈,快点尝尝,冷了就不是这个味了。” 韩芊到底不好意思拒绝卫曦月,只是在啃鸡腿之前低声呵斥了一声:“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姨妈’!” “哦,知道了!郡主殿下!”卫曦月朝着韩芊做了个鬼脸,不知低多少次偷偷的瞄对面的皇帝陛下。 “噗——”云硕忍不住笑了。 韩锦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忙劝道:“陛下也吃点东西吧。” 云硕看着韩芊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无奈的叹道:“我还以为你生气就能饱了呢,原来还是要吃东西。” “生气就不用吃东西的话,这世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这皇上当着可就省心了。”韩芊愤愤然。 “这话说的是。”云硕认真的点了点头。 “哼!”韩芊再次愤愤的瞪某人一眼,然后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碗里的鸡腿上。 虽然吃饭的气氛不怎么好,但胜在饭菜都是美味,所以大家吃的也都算尽兴。 韩芊因为生气,所以化悲愤为力量,放开肚子大吃,云硕已经完全想开,不再自寻烦恼,只是看韩芊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趣,所以食欲也不错。 卫曦月和韩锦则完全是碍于情面吃饱了也不敢多说,生怕一不小心再挑起这二位的矛盾,所以都默不作声的吃东西。 “唔——好饱!”韩芊终于吃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筷子一放,懒懒的往后靠在椅背上。 卫曦月也把筷子放下,揉着肚子叹道:“好像吃太多了……这宫里的饭菜就是好吃哈!” 韩锦虽然一直埋头吃,但她吃的都是鸡爪,鸭信,鹅掌之类的东西,啃了半天也没吃进肚子多少,所以还好,于是失笑道:“曦月姐姐你果然是饿的狠了。” 卫曦月便抓了韩锦的手,笑道:“是啊是啊,你陪我出去转几圈,消消食吧。” “呃?”韩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卫曦月拉着一溜儿风似的撤了。 云硕看着那俩丫头的背影消失在檀木海棠雕花十二扇屏风之后,便起身走到韩芊身边,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低声问:“难受不?要不要出去走走,也消消食?” “哼。”韩芊傲娇的扭过小脸,不搭理某人。 “嗬!你还来劲了!”云硕伸手捏着小丫头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好笑的问:“你自己说说你有多气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你弄来的小云豹,到成了你跟别人拴在一起的理由了?早知道这样,我何必弄这么个鬼东西来给自己添堵?” “我哪里跟谁拴在一起了?我只不过是想要一窝小云豹!”云豹不找云豹交配,难道还要找你啊?当然,后面的那句话韩芊没敢说出口。 “想要一窝小云豹朕去给你找!”云硕一想到韩芊养的云豹要去跟别人的云豹交配,心底的无明业火又窜上来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是可笑,很幼稚,但就是压不住!就是你忍不住要发火! “那你去给我找啊!我要一窝!”韩芊愤愤的。 云硕咬咬牙,怒道:“行,你等着!朕叫人给你找一窝来!但你从此以后不许再提邵俊聪。” “邵俊聪怎么你了?!”韩芊这才明白事情的根由不是云豹而是邵俊聪。 “没怎么,朕就是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云硕也觉得自己没道理,但这会儿工夫怒火攻心,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完全没考虑后果。 旁边服侍的众人之间,兰香听了这句话差点跪了——表少爷怎么得罪万岁爷了?居然让万岁爷如此厌恶?这可是大事儿,回头一定要跟家里说说。 吴缈则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来,能让睿智冷静的万岁爷如此失去理智的,也只有韩芊一个人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一眨眼又是月底了! 月底了啊!时光如梭,好快! 某珠惆怅的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滴,痴痴地看着你:亲爱滴,月票,攒了多少?都给我吧!嗯,急需! 如果今天月票能更上一层楼,明天万更!说好了,么!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喜欢?喜欢!月票更喜欢! 韩锦和卫曦月并肩坐在懿和宫后院廊檐下的栏杆上,看着被寒风吹落的缤纷梅瓣儿,忍不住吟诵道:“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好诗。”卫曦月赞道。 韩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这不是我的诗,是我背的别人的。” “就算不是你做的诗,我也还是佩服你,我可是连别人的都背不过呢。”卫曦月笑道。 “这也没什么,姐姐若是愿意,多少诗词歌赋背不过?”韩锦的眼神里闪过几丝落寞。 这几分落寞被心细如发的卫曦月察觉,她伸手揽着韩锦的肩膀,轻叹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诗词歌赋我的确是样样不行的,不过我喜欢篆刻,喜欢金石,就像你喜欢诗词,能出口成章,就像小姨妈只要尝一口就能拿知道那饭菜的调味品以及火候——这都是优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你是这样的,我是那样的,而她又是另一个样子,如此这般,这人世间才精彩嘛。若是人跟人都是一样的,那多无趣。” 韩锦听了这话,诧异的看着卫曦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自幼被母亲教导,便是要如何如何努力让自己更好,让自己更优秀,如何防着别人害自己,如何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再后来,大长公主请了宫嬷嬷教导她,那些嬷嬷们给她讲的都是大道理,都是女儿家该如何贤淑,如何谦让,如何蕙德…… 前几日她认识了邵素雯,邵素雯暗示她,想要什么一定要自己去争取,身为没有了嫡母的女孩子,只能是家族将来交换利益的筹码,有价值,家里人就会优待自己,没价值,便会自生自灭。 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要往上爬,要握住权柄,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边的。有了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才能……为娘亲伸冤。 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讲过这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每个人是特别的,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如此这般,时间才精彩。 韩锦看着漫天飞舞如同雪片的梅花,从心底默默地感慨,为何这世上的道理这么多?为何每个人都要跑来跟她讲这些听上去很有道理却又抓不住摸不着的道理? “锦儿啊,我们在这里坐着吹冷风可不好,不如去走一走,舒活一下筋骨,如何?”卫曦月笑问。 韩锦自然不会反驳卫曦月的意见,当下便笑着拉着卫曦月的胳膊站起来,朝着花丛中而去。 …… 当晚,吴缈陪着小心伺候云硕在紫宸殿睡下,而兰香则跟韩芊告了假回忠毅侯府去见卫恬恬。 卫恬恬和韩建示新婚燕尔早已经睡下,鸳鸯帐里浓情蜜意之时被急匆匆赶回来的丫鬟给打断,韩家三爷一时无奈又恼火,连说话的声音都压着火星:“什么事!” 卫恬恬安抚的在韩建示的脸上亲了亲,低声说道:“这丫头是跟了芊儿进宫去的,这个时间跑回来必定有要紧的事情,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韩建示又把人拉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方才把手。 卫恬恬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拉过绵绫小袄披上,赤着脚下床。韩建示到底心疼爱妻,愤愤然从床上爬下来,拿了自己的大氅把人裹住,又低声说道:“快点回来。” “知道了!”卫恬恬笑着推开他,转身出了卧房。 兰香在厢房里等着卫恬恬,见人一进来便上前去福身行礼。 “你起来,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了?”卫恬恬也来不及多问,直奔主题。 “奶奶,今儿万岁爷跟小郡主吵架了。” “吵架?芊儿怎么了?” “小郡主没什么,他们两个之所以吵起来是因为咱们家表少爷……”兰香巴拉巴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叹道:“奶奶,得赶紧的送个信儿回咱们侯府,让表少爷离京一段时间吧,陛下是动了真气。还说邵将军最近连连失利很是不应该什么的,若陛下一怒之下真的一道旨意把表少爷送到西南边陲去打暹罗可怎么办?” 卫恬恬冷静的听完兰香的话,忍不住笑了:“陛下这醋吃的,真是……” 兰香跺脚道:“我的奶奶!陛下虽然是吃醋,可这男人吃醋也是最可怕最没道理可将的呀!咱们表少爷还这么小,根本不懂这些嘛……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还是赶紧的躲开这是非的好。” “我知道,这事儿我有数。”卫恬恬看着被寒风吹得脸色通红的兰香,叹道:“就为了这件事情你从宫里匆匆的跑回来?你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哎呦,当时万岁爷的神色,可把奴婢吓死了!奴婢恨不得当时就跑回来呢。” 卫恬恬叹道:“罢了,你下去歇息吧,既然回来了,索性在家里呆两天再回去,省的叫人起疑心。” “是。”兰香褔身应道。 第二天,卫恬恬便叫自己的奶娘回了一趟宁侯府送了一封书信给宁侯夫人。 宁侯夫人看罢失笑摇头,但还是把邵俊聪叫到跟前,叮嘱了他一些话,把他送去了江宁找自己的大姐和外甥苏瑾宁去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云硕的耳朵里,一时间万岁爷阴沉的心情便放晴了几分。这几日朝中的大臣们日子着实不好过,万岁爷不但早朝上阴着个脸,还轻易不散朝,不管大小事情都拿到朝会上去说,让各部的大臣们议来议去吵个半天,他老人家就是不下定论。 大事如此认真自然是好的,内阁的几位阁老们开始还比较欣慰,皇上对政事上心是他们臣子们的福气。可一来二去萧霖等人发现,万岁爷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甚至把明年春天抗旱灾的事情都拿到朝堂上来交由六部共议——明年春天旱灾?谁能保证明年春天一定是旱灾呢?说不定桃花汛防不胜防还会发生洪涝呢!好吧,这话一说,皇上又有新的事情可做了——大家议一下明年春天的干旱以及洪涝灾害如何应对吧。 如此,不一而足。 总之这几天大臣们是备受折磨。 大家都在猜测万岁爷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闹的这么不开心,非要把满朝文武也整的这般不开心。有聪明的人猜来猜去便猜到了后宫之中: 后宫能有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陛下连个妃子都没有,能不是事儿?!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没有妃子不是有韩家小郡主么?据说韩家小郡主进宫为陛下遴选御厨可有些日子了,但御厨的事情一直搁置着,不知为何,陛下还叫人打了御膳房的大总管…… 可不就是这事儿!小郡主太小了,只能看不能吃,陛下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啧啧! 于是一帮大臣们面带猥琐,自以为窥测了真相。 于是更有一帮自以为窥测了真相的大臣们开始动了心思:陛下早就过了及冠之年,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也该成婚了呀!就算后位要给韩家的小郡主留着,但还有两贵,四妃,九嫔,以及数位美人之位呀! 就在皇上今天面色缓和带了那么一点雪后初晴的感觉时,立刻有自以为聪明透顶摸准了皇上心思的大臣上前回道:“陛下已经是及冠之年,按照传统,男子及冠之后便可成家,何况陛下身系江山社稷,更应该以皇嗣为重。请陛下遴选美人光充后宫,以兴祖宗万世基业。” 云硕一怔,完全没想到在经过皇宫耗子事件之后,会有人在朝堂之上再次提及选美之事。而且,这人话音一落,居然还有五个朝臣随之附和,六个人跪在那里,异口同声,请皇上选美纳妃!看这气势,好像自己不准就有负于祖宗,有负于江山社稷,有负于眼前这一帮忠臣良将似的。 只是,纳妃? 开什么玩笑,就他现在这样的还入不了那死丫头的眼呢,若是真的纳妃了,他敢保证,韩家那些爷们儿会麻利的把韩芊打包送到一个他摸不着的地方去,说不定是那个慕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总之,他这辈子怕是摸不到这死丫头一根毫毛了。 其实云硕也有想过利用一下别的女子来刺激一下韩芊,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自己给否决。他敢打赌,如果他真的表示对别的女子感兴趣,那死丫头肯定一拍拍屁股走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邵爱卿有心了,这事儿容后再议吧。”云硕压着心里的惆怅,摆摆手,不打算跟跪在殿内的几个大臣们一般计较。 “陛下!此事关系到祖宗基业的千秋大计。不能再犹豫了!”礼部尚书邵锡兰再次叩首。 “后宫之事是朕的家事,就不老诸位爱卿操心了。”云硕淡淡的说着,便准备起身离开。 “陛下!天家无家事!陛下的子嗣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乃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邵锡兰竭力上奏,跪在他身后的几个大臣们也随声附和。 云硕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眉头皱的更深:“朕说,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跪在地上的大臣还要说什么,却见他的陛下已经拂袖而去。 “嗨!”邵锡兰以及几个大臣各自沉声叹息着站起身来。 萧霖转身朝着邵锡兰拱了拱手,微笑道:“邵大人,陛下已经走了。” “萧侯爷!陛下这事儿……你身为内阁首辅,你得说话呀!”邵锡兰无奈的摇头。 “邵大人,这事儿是陛下得私事儿,咱们做臣子的说多了不好。”萧霖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陛下后宫乏人,连个太嫔都没有。陛下的婚事……总要我们这些老臣们操心才是嘛!”邵锡兰很是着急的叹道。 萧霖拉着邵锡兰往外走,一边劝道:“邵大人一片忠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真是急不得。后宫之事,是由后宫之首来打点的。等两年,韩家的小郡主再长大一些,皇上娶了她,这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可是,韩家那小郡主过了年才十二岁!这根本还是个孩子!要她怎么主理后宫?”邵锡兰瞪眼道。 “哎呀,邵大人!这是皇上的私事,皇上自有安排,咱们只管替皇上分忧政事就好了,至于这些儿女私情,咱么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就少插嘴吧。”萧霖六十岁了,说自己是老家伙不算过,但邵锡兰才四十来岁就被人称为老家伙,着实有些过了。不过萧霖身为内阁首辅,话就是你这么说了,邵锡兰也不敢多说什么,反过来他还必须觉得自己很荣幸,能跟首辅大人并肩。 云硕从太极殿回来,脸色阴沉得仿佛孕育着大雨的天空。 这几天韩芊一直跟他闹着别扭,尤其是她听说邵俊聪被宁侯夫人送去江南之后,更是对自己这个万岁爷爱答不理的,昨晚他特意叫御膳房做了她喜欢的饭菜还巴巴的来懿和宫跟她一起用晚饭,小丫头连个笑脸都没给他,从头到尾只跟卫曦月说话,甚至连那头喵喵都比自己这个皇上得宠,能吃到那死丫头亲手剃了鱼刺的骨香鲈鱼! 怀着愤愤的心情,云硕踏进了懿和宫。然而韩芊却不在。 问过当值的宫女之后才知道,张瑞祥被打了二十板子的屁股终于好了,可以下地了。韩芊便把御厨的事情重新操办起来,所以她带着卫曦月和韩锦,这会儿在御膳房。 这才几天哪?二十板子打的伤居然好了?这该死的张瑞祥。云硕一边暗暗地骂娘,一边往御膳房走去。 当大云清平皇帝陛下一脚埋进御膳房的议事厅时,韩芊正低头细细的品尝着一道宫爆虾仁。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轻如羽毛的阴影,因为正在认真的咀嚼品味,微动的唇角上上沾着一点酱汁,让云硕看得胸口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要靠着指甲掐着掌心才能忍住某种冲动。 旁边的张瑞祥已经看见皇上进门,只是被云硕一个警告的眼神把到嗓子眼儿的一句请安给逼了回去,只得一动不动的呆呆的看着皇上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前,在韩家小郡主的面前停了下来。 “陛……”韩锦抬头看见皇上来了,忍不住要跪下。 云硕冷冷的一个眼神过去,把韩锦给吓得一缩肩膀,没敢再出声。 然而只是那一个字便足以提醒所有人。韩芊抬眸看了云硕一眼,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起身上前便要行礼参拜,被云硕一把拉住。 其余所有人包括韩锦和卫曦月已经齐刷刷的跪下去请安。 “都起来吧。”云硕摆摆手,拉着韩芊回座位上落座,又看了一眼张瑞祥,问道:“怎么样了?” 张瑞祥不知道陛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具体问的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想着皇上肯定是关心御厨的事情,于是忙回道:“现在是考察这些待选御厨们的特色菜。” “没问你这个。”皇上冷哼道,“二十板子不轻啊,你这小身板儿受得住吗?” 张瑞祥立刻跪地,感激涕零,语无伦次:“老奴惶恐,老奴该死,老奴谢陛下恩宠……” 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满头是汗的样子,韩芊忍不住失笑道:“你到底要怎样啊?你忙得过来吗?” “老奴,老奴……老奴谢陛下关爱,谢……陛下恩宠!”张瑞祥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头。 “起来吧,看你这没用的样子朕就来气。”云硕哼道。 “是,是,老奴愚钝。”张瑞祥应了一声,赶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硕扫了一眼那些依然跪在地上的御厨们,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宫制的冬衣,但依然是风姿各异。美女们就是这样,哪怕给她们一块破布,也有人缠出不一样的美丽。 真是舍得花心思啊!云硕默默地叹息,若是把这些心思都用在膳食上,只怕眼前这些人个个儿都是顶级御厨了。 “怎么样?有没有特别优秀的?”云硕问韩芊。 韩芊指着那一溜儿太监之中的一个,说道:“你,把那个芙蓉玉带羹端上来给陛下尝尝。” 那太监忙答应了一声,端着手里的托盘上前来,跪在云硕的脚边。 韩锦忙上前去,从旁边宫女手里捧着的瓷盆里拿出一只用热水烫着的汤碗,装了半碗羹汤递给云硕。 云硕接过来,先凑到唇边闻了闻,又拿了调羹舀了半勺送到嘴里细细的尝了尝,点头道:“清淡却不寡淡,味道还不错。” “这个我也觉得不错。”韩芊轻笑着看向那一片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人头,对张瑞祥说道,“这是谁做的,叫他上前来谢恩吧。” 张瑞祥忙从汤盅的旁边拿起那片淡绿色的绢条,高声到:“第三十六号,留用!上前谢陛下隆恩!” 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应了一句:“草民三十六号,钱世淙谢陛下隆恩。”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身来上前几步,从人群中走出,方重新跪拜叩首。 “起来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是,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钱世淙再次叩首,又朗声道:“草民谢郡主,郡主千千岁。” 云硕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你厨艺不错,口才也挺好。” “草民不敢。”钱世淙刚要起身,听见这话又噗通一声跪回去。 “起来吧。”云硕轻笑着摇了摇头。 “谢陛下。”钱世淙再次磕头,看万岁爷没再说什么,方战战兢兢的起身。 韩芊又指着另一个太监,说道:“你手中的那道红梅珠香呈上来给陛下尝尝。” 那太监忙应了一声,也上前来跪在云硕脚边。 红梅珠香是一道酸甜味的膳食,主要是以鸽蛋和虾段为主料烹饪而成,先将鸽蛋数个煮熟剥壳去黄,填入加调味品拌匀的瘦火腿、海米、口蘑、干贝等剁在一起的细末,在一头放少许火腿末,另一头放香菜小叶或青豌豆粒,上屉蒸熟后取出,再用鸡汤煨入滋味,勾上芡汁装入平盘外圈。另将对虾去壳,去泥线,炸至熟透,变成珠形,出勺用果酱以及高汤等烧开,勾芡,淋上香油后,堆装在平盘的中间即成。 此菜色泽明亮,口味鲜香,清爽适口,且有补益功效。是一道非常适合冬天用的美味。 云硕这回没等别人动手,直接拿了筷子在面前的填白青花瓷盘里夹了一块虾段放到嘴里,嚼了两口便轻轻点头,这个味道的膳食是韩芊这丫头会喜欢的东西,遂问:“这道菜叫红梅什么?” “回陛下,这叫红梅珠香。”张瑞祥忙道。 云硕点头道:“红梅珠香,名字不错,味道也很好。此人留下吧。” 烹饪红梅珠香的是一个厨女,此人之前曾在国医馆学艺,虽然算不上是名门之秀,但也是小康之家的女儿,今日凭着一道家传的菜色得皇上的赏识,自然欢喜无限,忙提着衣角上前来跪拜谢恩,一张俏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韩锦见了,心里不免有一阵波动,想对方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有幸进这锦绣辉煌之地,今日虽然只是卑贱的厨娘,却难保他日不是枝头凤凰,而自己却依然前途未卜…… “大姑娘?大姑娘!”苹果儿低声换了两句,见韩锦依然沉思不语,刚要抬手拉她。卫曦月已经抬手揽住了韩锦的肩膀,并笑嘻嘻的问道:“锦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韩锦猛然回神,才发现皇上已经拉着她的小姑姑起身出了议事厅,于是忙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家了。也不知道小姑姑什么时候把这差事办完了,这眼看着就过年了呢。” “想家啦?”卫曦月笑嘻嘻的说道,“家里也无聊的很呀,还不如这里好玩。” “但是出来的久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 “唔……你呀,就是心事太重了。”卫曦月拍拍韩锦的肩膀,“想必是你已经听说了那件事了,所以才想要回去吧?” 所谓的那件事情,是指韩建元续弦的事情,在韩锦主动跟着韩芊进宫之前,这件事情已经被大长公主提出来了。好像大长公主看中的是一个江南商家的嫡女,韩锦没敢多问,这也不是她能问的。但她从心里不舒服——她的父亲乃是忠毅候世子,将来要继承侯爵的人,怎么能娶个商贾之女做继室? 别的不说,韩锦首先就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嫡母的身份地位直接影响到女儿将来的婚事,让一个商贾之女为自己操持打算,能有什么将来? 果然是要被邵素雯说中了!韩锦闷闷的想。 “好啦!”卫曦月看她的恹恹的样子,忙劝道,“这事儿大长公主自有主张啦!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难道那人进门,还能踩着你行事不成?你放心吧,三舅舅也不会依着她的。” 韩锦笑了笑,没说话。 她记得母亲临死之前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当时她还小,根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她冷眼看着忠毅侯府以及大长公主府里的大小事,虽然还不是明白的多透彻,但也差不多已经感觉到她娘的话应该没错了。 被韩锦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这件事情,的确已经成了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头等大事。 韩建元是世子,周氏去世,续弦更是理所应当。 但大长公主一心要给儿子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绝不再让儿子受半分委屈,更何况韩建元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忠毅侯府将来的世子必定是韩钧的,所以便把目光放远,放开,不必再去计较那女子是否出身名门,是否有足够的娘家背景来为忠毅侯府增光添彩。 经过这么久的寻觅查访,大长公主终于看中了一个人——就是宁侯夫人娘家嫡姐姚氏在江南药行的合伙人的女儿。 这位江南药商姓顾,祖上是正经的读书人,只是他是旁支,且顾家在前朝是名门望族,后大云开国皇帝建国后对前朝部分名士打压的厉害,顾氏一族便迁至江南一带,男耕女织,清闲度日。 经过这百十年的发展,江南的耕织减弱,商贾之途日渐兴旺,机缘巧合,这位顾老爷子做起了药材生意,后来被姚氏看中,双方签了合作契约,二十多年来同舟共济,把药材生意做的江南独一份儿。 前阵子姚氏进京,在宁侯府小住了几日,跟韩芮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这位顾家女儿,韩芮心里记挂着韩建元,便动了心思。回来跟大长公主一说,大长公主也觉得挺好,便叫人去了一趟江南,专门相看这位姑娘。 如今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八字已经合过,聘礼回礼也都过了,只等着择了吉日,这位顾家女便乘船北上,带着丰厚的嫁妆进忠毅候府的门做世子做韩建元的新夫人兼两个孩子的后娘了。 韩锦满腹心事被卫曦月看在眼里,但却也劝不了多少,卫曦月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况且这种虚衔再娶的事情,她只听过没遇到过,哪里知道其中的详情?而韩芊这几天忙着跟云硕闹别扭,对韩锦的小心思自然也没顾上。 在一天比一天的纠结中,御厨遴选的事情终于画上了句号。 经过四次遴选,初次进宫来的一百二十四个厨子最终被留下了三十七名。这三十七个人里面,又十二个男厨和二十五个厨娘。 韩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微笑,卫曦月还只当是她自己想开了。却不知是因为韩锦在那二十五个厨娘之中看见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邵素雯之前捎口信儿给她,请她特别照顾的五个人中的两个。 不管怎么说,回头见了邵素雯,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了。韩锦默默地想。 而在这个即将分开的时刻,云硕跟韩芊之间的那点小矛盾好像忽然间消散了。 晚饭的气氛相当的好,两个人谁也没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折腾对方,而是各自安静的用饭。 卫曦月和韩锦匆匆吃了两口便各自告退,因为两个人都被这份难得的安静给吓到了,谁也猜不透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都聪明的选择了撤退。 “出去走走?”云硕看着对面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韩芊,轻声问。 韩芊抬头看着云硕,淡淡的反问:“吹冷风吗?” “从后廊穿过去,几步便是花房。前些天你一直惦记的那株‘凤羽’马上要开了。”云硕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好吧。”韩芊也随之起身。 两个人谁也不多说话,肩并肩的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穿过悠长的后廊进了那座玻璃花房。 此时隆冬时节,为了保住花房里的温度,玻璃墙壁里面加了一层厚厚的棉帘,不但隔开了外边的严寒,而且隔开了呼啸的风声。 花房低下烧着地龙,里面花香怡人,温暖如春。 为了不让烟火气息弄坏了花香,云硕特别让人悬挂了几颗夜明珠在这花房里取光。盈盈珠辉洒满花房,仿佛溶溶月色一样温婉得笼罩着这一盆盆娇贵的兰花。 进门后,云硕便把韩芊身上的厚重斗篷取下来放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才抬手去解自己的紫貂大氅。 懿和宫里是一入冬就烧地龙的地方,所以韩芊贴身只穿着绵绫袄裙,在这暖气融融的花房里倒也不觉得热。 “这盆凤羽果然呀开了!”韩芊走到黄铜鎏金的花架子跟前,看着那盆粉紫色的兰花。 凤羽,是莲瓣兰花的一个品种,花瓣厚而娇嫩,呈莲花瓣儿的形状,它本是生长在西南澜江流域的一种野生兰花,花株较矮,早期的花穗也不大,但被人移至温室精心培植,渐渐地改良,成为兰花中的名品。 因为它在壮苗期几个蝶叶红白绿相间,如传说凤凰之羽毛,所以被叫做‘凤羽’,又称‘盛世凤羽’。 韩芊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美食,美人,以及美不可言的花卉。所以当她看见初初绽开的兰花时,心里的烦恼尽数抛开,一门心思沉浸在花开的喜悦里。 “喜欢吗?”云硕从背后靠近,伸手把人拢进怀里。 韩芊心头一动,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都在刻意躲着他。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次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好像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 他的靠近会给她一种压迫感,犹如被侵略,让她觉得心头不安。 可是看不见他的时候,心里却空空的,好像是一片叶子被什么咬了一个洞,怎么长都长不上。 “喜欢。”韩芊一边应着,一边开始轻轻地去推那双拢着自己的手臂。云硕固执的不放手,因为用力的缘故,手臂绷紧,薄绵袍下的筋骨变得僵硬,让韩芊的手再也不好用力按下去。 “只可惜你后天要回家去了。”云硕低下头,也只能轻轻吻到怀里小丫头头顶的发髻——一时心里忍不住懊恼,怎么这丫头每天那么能吃,却还是长得这么慢? “我也不能为了一盆兰花就不回家。”韩芊轻叹。 “那你可以为了什么不回家?我,行不行?”云硕的双臂交叠,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韩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一片空白,连眼前娇媚的凤羽也渐渐地模糊。 “芊芊?”云硕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韩芊轻声应道。 “我是喜欢你的。你应该知道吧?”云硕轻声问。 “我知道。”韩芊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方问:“可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够美丽,不够贤德,不够多才多艺,甚至不愿意去讨好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韩芊委屈的想,你甚至有全天下的女子可以选择,可以随随便便的一指,那个人就会谦恭的爬到你的脚边来。 就像那些美丽的厨娘,别说这些人本来就是厨娘,别说她们是真心想要在御膳房呆一辈子。 “我喜欢你,因为你知道我是谁,却不怕我。”云硕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 韩芊顿时愕然,以她现在的思维是完全想不透云硕这句话的意义的。 云硕也没指望着她能一点就通,所以继续说下去:“我只想找个人心无旁骛的陪着我。不因为我是太子,不因为我是皇帝,只因为我是一个亲人。是她的家人。” “不管你是不是太子是不是皇帝,你都是我的表哥。”韩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办法再收回来,于是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喜欢的一个哥哥。很喜欢的。”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云硕笑着弯下腰去,把脸贴在她的耳边。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票必须要加油啊! 推荐好友贫嘴丫头的新文《风华贵女》:外表稚嫩内心腹黑的嫡公主远嫁草原荒蛮国度,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招惹桃花,《风华贵女》盼君来读,么么哒。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心事,宫宴 呆呆的站的久了,云硕觉得腿有些僵直,于是拉着韩芊离开了那盆‘凤羽’转身去一张圈椅上坐下,并顺手把韩芊拉到腿上。 “这不好。”韩芊想要起身。 “别动。”云硕的手箍在她的腰上,不许她动。 韩芊身子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小时候还不是能靠在我怀里睡觉?怎么现在越来越生分了?”云硕伸手把韩芊的脑袋拉到自己的肩上。 好吧,小时候是经常趴在他怀里睡来着,反正当他是哥哥嘛,跟大哥二哥三哥没什么区别。只是,自己现在长大了,已经很久没靠在哥哥们的肩上睡觉了……这感觉还算不错。所以韩芊靠在云硕的肩上,渐渐地放开了心里的纠结,没多会儿工夫便睡着了。 云硕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安静睡颜,听着她细而悠长的呼吸,心里只觉得一片宁静。 韩芊是被一个梦惊醒的,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很高的山峰上,那里风景如画,秀丽江山尽收眼底,只是她的眼前背后都是悬崖,想进一步,或者想退一步,都很难。 当她从美景中回味过来发现四周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惊慌,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音,一着急脚下不稳,便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啊——”韩芊从梦中惊醒,紧紧地抱着云硕的脖子。 “怎么了?”云硕的手臂用力,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韩芊睁开眼睛,尚自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迷茫的看着云硕,仿佛看着陌生人。 “怎么了?芊芊?”云硕忙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紧张的问,“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呼——”韩芊终于清醒了,知道自己是在云硕的怀里,是安全的,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点头道:“梦见我从很高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了……” “没事,没事!”云硕揉了揉韩芊的头顶,低声安慰道,“只是个梦而已,没事的,别怕。” “嗯。”韩芊靠在他的怀里沉了沉心,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屁股下面很是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黏腻腻的……于是她忽然推开云硕的胸膛从他的腿上跳了下去。 云硕一怔,低头看见韩芊碧色襦裙上的鲜红色印记以及自己浅金色袍角上的同样状似梅花的血印…… “啊?!”韩芊再次惊叫出声,把花房外边的宫女太监丫鬟婆子们都给叫了进来。 云硕无奈的扶额,看了一眼蜂拥而至的众人,抬手一指门口:“都出去!吴缈,速速传医女去懿和宫候着。” 众人进来看见皇上和韩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儿的样子,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听见皇上叫穿医女,连吴缈都愣了。 “愣什么呢?!”云硕厉声喝道。 “是,是……”吴缈连声答应着,转身跑去传医女。 云硕则起身去衣架上拿了韩芊的斗篷给她披上,低声哄着:“没事,别怕。” 韩芊隐约似是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怎么明白,只是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所以一直低着头也没敢再喊。云硕自己披上大氅之后,转身把韩芊抱起来往外走。 门外的丫鬟婆子们不知道小郡主到底怎么了,但谁也不敢多问多说,只亦步亦趋的跟着万岁爷回了懿和宫。 医女早就等在那里,但韩芊身边本来也有懂医术的人,比如卫恬恬的贴身丫鬟兰香。 更何况,她这种情况根本无需医女,只要是个嬷嬷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给郡主更衣。”云硕把韩芊放在榻上,便起身往外走。 韩芊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对不起啊,弄脏了你的衣服……” 云硕伸手弄乱了韩芊额前的刘海儿,低声笑道:“傻瓜。” 韩芊的小脸更红,却还是看着他转身出去。 刘嬷嬷上前来给韩芊收拾利索换了衣服,兰香早就煮了一杯热热的姜枣汤送上来。 韩芊非常不喜欢姜枣茶的味道,但还是乖乖地捧着一点一点的喝。 卫曦月和韩锦问询赶来探望,却见韩芊伏在炕桌上不言不语,旁边的苹果儿等人也都不说话,于是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还以为是韩芊又跟皇上闹了别扭,一时也没敢多问。 两日后韩芊怀着一种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心情从离开皇宫回了大长公主府。 云硕没来送她,不是不想来,听说是被大臣们给缠住了,具体因为什么韩芊不知道,也没想问。反正皇上嘛,手里握着天下百姓的生死,哪有不忙的。 马车从悠长的夹道里驶过,韩芊伸手先开车帘看着外边古老的城墙,顺着石头的纹理满满的往上看,马车的窗子有限,在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天空。 宫墙真的好高啊!韩芊忍不住感慨,做了皇上的女人呢,一辈子就要被困在这宫墙里,纵然母仪天下,又怎么样呢? 再舒适的马车也不如家里。尤其韩芊如今身体还极为不舒服。 下马车的时候韩芊伸了伸麻木的腿,叹道:“终于到家了。” 韩锦和卫曦月忍不住笑道:“还以为您不会想家呢。” “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想家。”韩芊扶着苹果儿的手小心的下车,然后别别扭扭的迈着小步子往大长公主的房里去请安——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嬷嬷们都要求女孩子要莲步轻移了!就这种时候,你让让她跑她都不敢跑了! 大长公主跟前站在二儿媳妇封氏和三儿媳妇卫氏。两个儿媳妇现在凑在一起商量的却是大儿媳妇进门的事情。 韩芊进门来,规规矩矩的给大长公主磕头请安,全没了往日的调皮活泼,让大长公主和封卫二人还不适应。卫恬恬笑问:“怎么进宫这几日回来像是变了个人?” 大长公主朝着韩芊伸手,韩芊起身后走到大长公主跟前,被她的娘亲拉进怀里从头摸到脚,最后感慨道:“在宫里也没长胖一点,可见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啊。” “娘!”韩芊低低的叫了一声,又拿眼悄悄地瞟她的两个嫂子。 封氏笑问:“哟,这是怎么了?果然几天不见就长大了,还有心事了?” 韩芊很是难得的瞪了封氏一眼却没有还嘴,这让封氏和卫恬恬越发的好奇。旁边的兰香上前凑到封氏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封氏惊讶之余又感慨起来:“原来咱们家的小丫头如今是大姑娘喽!” 那边刘嬷嬷也跟大长公主耳语了两句,大巷公主惊讶的看着怀里的女儿,半晌方问:“这孩子怎么这么早?” 刘嬷嬷忙回道:“已经找太医诊过脉了,说小郡主一切正常。至于这件事情,或许是小郡主从小吃得饱睡得着,身体长得快的缘故。” “原来还这样。”大长公主还有几分不相信。 刘嬷嬷又解释道:“太医说是这样的,那些贫苦家的孩子若是吃饭跟不上,是会晚几年的。” “只要身体没事儿就好。”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又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女儿,一时间无限感慨涌上心头,“这么快就长大了啊!” “娘。”韩芊往大长公主的怀里挤了挤,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委屈,好像‘长大’这个事实她也不愿意。 “行啦!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别在跟小孩子一样了。”大长公主把韩芊从怀里拉出来,又吩咐封氏,“叫厨房好生预备饭菜,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团圆饭。” 封氏忙答应着,又笑道:“我们一家人可是有一阵子没吃团圆饭了。” 卫恬恬笑道:“可不是。” 大长公主又看了一眼韩芊,无奈的说道:“你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儿,晚饭好了再来。” 韩芊也是真的懒得动弹,这会儿只想睡觉,于是应声起身,跟两个嫂子笑了笑,带着丫鬟们回后面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回到自己从小呆到大的房间,韩芊似是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进门踢掉鞋子,扯掉披风,一头栽到床上扑腾了两下,便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苹果儿和香橙两个人上前来把她的外裳脱掉,又把被子展开给她盖好,一切收拾妥当才悄声退下。 韩芊小睡一觉被叫起来去大长公主房里吃晚饭。 忠毅候父子四人都在,连韩钧韩锦两个小的也都被叫了来,只有韩建开的女儿还小,被奶娘抱着在一旁的榻上单独喂饭不能上桌,余者都按次序在座。 大长公主看着一家人一个都不缺,心情也很好,大长公主心情好,一家人便都开心。 一顿饭吃的很是和美,饭后,大家又围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着大长公主打哈欠,封氏方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请大长公主也早些歇息吧。”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韩芊,笑道:“你们也都累了,各自回去吧,我跟芊芊说几句话。” 忠毅候听了这话知道今晚自己又要睡书房了,便无奈的笑了笑,起身道:“我还有点公事,今晚就在书房歇了。” 晚上,韩芊被大长公主叫去身边睡,母女两个在帐子里闲聊,大长公主把韩芊在宫里的所有事都问了个遍。韩芊自然也不瞒着,事无巨细只要大长公主想知道的,她都如实讲了。 母女两个说到后半夜,大长公主终于累了渐渐睡去,韩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母亲的询问让她不得不把跟云硕相处的这段日子细细的回忆了一遍,当时不觉得,到现在安静的想起来,她越发觉得母亲的那句话说的没错——你真是太任性了,这叫娘亲怎么放心? 韩芊也知道自己是任性了些。可是,谁叫他总是一味的纵容呢? 不是没见过那个人冷着脸的样子,那样子真的足以让所有人却步,可他却从来不对自己摆那样的脸色。每次他看着自己,连眼睛里最淡的一抹笑意都是暖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韩芊从无知任性到现在的聪明任性,期间也经历了一点点的蜕变。 那个晚上,他抱着她,无论如何也不松开,宁可被毒箭射中四次。 他说,我现在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或许你还不懂什么是爱,但你也必须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当时,韩芊的确是不懂。 可是过了两年多,她一点一点地懂了。 就像前个晚上,他在花房里对自己说,想要一个人心无旁骛的陪着他,想要那个人也喜欢他。 …… 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情,韩芊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而失眠的直接后果就是眼圈儿发黑,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 大长公主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叹道:“回房去好生休息吧,都说女生外向,这才出去几天呢,回来家就认床了,连觉都睡不着了!” 韩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辩驳,朝着两个嫂子做了个鬼脸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 鹅毛般的雪花从夜空中洋洋洒洒的飘着,无声无息的铺满了大地,转眼又是新年。韩芊终于熬过了最不舒服的那几天,沐浴过后换上新衣裳,高高兴兴的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今儿大年初一,陛下在宫里大宴群臣,你要不要跟着去?” “后宫无主,女眷们还要进宫领宴吗?”韩芊不解的问——自从清平帝登基至今,每次过年,皇宫里的新年宴都十分的简单,只有二品以上的大臣以及有实权的王公侯伯们会进宫陪皇上吃顿饭,二品以下的官员以及诰命夫人们都不用进宫请安的旧例。原因很简单,后宫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甚至连个妃嫔都没有。所以皇上干脆以国孝为由免去了这茬儿。 如今已经是清平四年,国孝已经过去,大云朝旧例,每年大年初一皇上都会在宫里摆国宴接受群臣的新年祝贺,与臣子们一起过年。后宫也一样会把外命妇招进宫来,与天子同乐。今年,皇上已经再也没有借口不摆国宴。 “当然,今年的宴会是由嘉兰长公主和恒王妃两个人主持安排的,你是郡主封号,按照规矩应该跟娘一起进宫去给陛下朝贺请安。”大长公主淡淡的笑道。本来是打算把后宫的宴会交给大长公主张罗的,无奈大长公主如今不怎么给皇帝面子,只一句老了,精神不济,怕有所疏漏,失了国体,便把这事儿给推了。 对于这件事情云硕说不烦恼是假的,但也不至于就束手无策。 长公主嘉兰在这时候便被提出来。 云硕把驸马都尉赵仕忠叫到紫宸殿,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赵仕忠便麻溜儿的回去跟嘉兰公主把皇上的意思传达清楚了。 嘉兰公主身为先帝爷最大的公主,自然不是吃一把米长大的。第二天便大妆进宫给皇上请安,顺便推荐了一下恒王妃赵氏。 皇上思量了一下皇室中的这几个王妃,诚王妃已经快六十了,可以说是老不堪用。燕王妃是继妃,出身有限。皇族中,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只有赵仕忠的堂姐恒王妃赵氏了。 于是嘉兰公主便连同自家大姑姐一起把后宫年宴的差事揽了下来。作为感谢,云硕下了一道圣旨,封嘉兰公主的嫡长女为欣平郡主。 说来这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就绪,只是到了大年初一这日,云硕却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密太嫔和三公主嘉莹。 其实看见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这两个人也算是他的家人,而在这新年伊始,密太嫔和嘉莹公主母女两个来给当今陛下拜年祝贺也没什么不对。 云硕阴着脸看着这母女二人给自己行礼请安,满嘴里说着新年的吉祥话,心里却只感觉到厌恶。 然而,厌恶也只能忍着,做皇帝的也不能为所欲为,这是他登基之后最深的感触。 …… 韩芊随着大长公主一起进宫赴宴。母女两个同乘一辆车,进宫后直接去后宫御花园。与大长公主一同进宫的还有镇国公夫人丰氏,以及有五品诰命在身的韩建辰的妻子张氏。 一路走来,分别遇到了韩芊的姑母靖海侯夫人以及有四品诰命的儿媳姚氏,宁侯府世子夫人韩芮,定北候夫人,高阳侯夫人,户部尚书夫人宁氏,礼部尚书夫人陈氏等等。 诸位夫人们见了大长公主都行礼问安,大长公主扶着韩芊的手缓缓而行,对这些夫人们也是和颜悦色,侃侃而谈。 至御花园,长公主嘉兰和恒王妃上前给大长公主见礼。大长公主笑看着嘉兰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御花园里的布置,微笑着赞道:“你是越发的历练了。” 嘉兰长公主忙上前搀扶着大长公主,无奈的笑道:“姑母笑话侄女呢。侄女这点本事连姑母的一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等会儿若是有什么疏漏之处,还请姑母替侄女儿兜着。” “你这可是说笑话!我都老不堪用,黄土埋了大半截儿的人了,可担当不起这等重任了。”大长公主笑着看了恒王妃一眼,又道:“何况还有王妃在这里帮着你。你这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恒王妃忙笑道:“大长公主可真真是取笑我们。我们能有多大本事儿?” 旁边众人都笑起来,自然都是奉承着大长公主。 “臣妾给大长公主请安了。”笑声里传来一个清冷高亢的声音,特别的突兀。 众人都止了笑闪开身,便见几步之外,密太嫔和嘉莹长公主福着身,低着头,架势端的十足,满满的都是恭敬。 看着跟自己明争暗斗了多年的宿敌如此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大长公主的心里一点得意都没有。反而涌起一股沧桑,过往种种虽然历历在目,但终究都要看一看先帝的面子,看一看当今的面子,也不好在这种时候给对方下不来台,于是大长公主抬手道:“快起来吧。一来二去的我们都老了,本宫瞧着你这身子骨儿也不好,就不必多礼了。” “谢大长公主。”密太嫔又欠了欠身,方直起了身子。 大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嘉莹。这位先帝爷生前最宠爱的长公主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看到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大长公主忽然明白了密太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如果换做自己,怕是早就忍不住了。十五岁的姑娘正是花信之年,若还一直在退思园里念佛诵经,这辈子就完了。密太嫔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为她打算? 感觉到大长公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嘉莹忙又欠身一福:“侄女嘉莹,祝姑母福寿安康,新年吉祥如意。” 大长公主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嘉莹啊!几年不见,竟成了大姑娘了。若是你今日不站在你母亲身边,本宫可不敢认你呢。” 嘉莹忙欠身笑道:“姑母倒是一直没变,还是那么风华绝代。” “哎呦!你这孩子,居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大长公主惊讶的笑着,对嘉莹如此大的转变,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任何人被关进冷宫里去呆两年,也会变得服帖识趣,那股子张扬跋扈就算抹不掉,也得乖乖地压到心里去。 “姑母过奖了,之前是嘉莹不懂事,屡次冲撞姑母,惹姑母生气。还请姑母看在故去的父皇和皇兄的面子上,不跟嘉莹一般见识。” “你这孩子忽然间说这些话,倒是叫我心里酸酸的。”大长公主一边坐下来,一边嗔怪的笑道,“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我这老眼昏花,脑袋也不好用了,早就忘了。亏了你还记得?” 旁边的密太嫔忙上前赔笑道:“昨儿晚上嘉莹想着今日会见到大长公主,着实忐忑了半宿呢,说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想起来心里每每愧疚,不敢见姑母。臣妾还说她,大长公主何许人,怎么会跟她一个晚辈计较。”说着,她又转向自己的女儿,笑问:“如今怎么样?你可放心了?” “行啦!”大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这大过年的,咱们也别总是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了。” “大长公主说的是。”密太嫔笑着欠身。 大长公主又看了看周围站着的诸位夫人们,忽而笑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快坐。坐呀!” 皇上从太极殿接受群臣朝拜之后,方移驾来御花园。 大长公主身为辈分儿最高的皇室女,带着皇家的长公主以及外命妇们远远地向怡华台龙座上的皇上行大礼叩拜,高声祝颂大云朝千秋万代永盛昌隆,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上接受朝拜之后,朝着身边的吴缈点了点头,吴缈上前几步,站在高台上高喊,群臣入座,宴席开始。于是朝中大臣们以靖海侯萧霖为首纷纷入座,另外一边女眷们以大长公主为首也各自入座。 宴席开始,按照宫庭御宴的规矩,先上桌的是干果蜜饯:四喜干果,四甜蜜饯。 同时,古乐伴宴,焚香入宴。 随后有清丽的宫女上前为朝廷大臣以及诰命夫人们奉上一品香茶。 再接下来便是前菜,酱菜,点心,下面便是上御酒。 这些都是旧例,多少年了都没改过。嘉兰和恒王妃两个自然也不会擅自更改。 韩芊身为晚辈自然不能跟大长公主坐在一起,但因为其身份也足够尊贵,嘉兰长公主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那一桌。这一桌上,分别是嘉兰长公主,嘉蘅长公主和嘉莹长公主。身为郡主的韩芊能跟三位长公主坐在一起,也算是极体面了。 然而,韩芊却不稀罕这份体面,因为嘉兰要操持整个宴席,所以基本坐不住,而嘉蘅则是个懦弱之人,先帝在的时候倒是疼惜她,专门给她挑了个靠科举入仕的驸马都尉,原本想着对方家族势力不强,嘉蘅好歹是公主,嫁过去他们会当菩萨供着。 熟料,这读书人家若是想要欺负人却比别家更多出许多花样来。尤其是先帝去世,清平帝登基后对兄弟姐妹几乎没什么情分,嘉蘅的日子过得更是苦闷不堪。 今日在宫廷宴席之上,嘉蘅身为长公主,竟一点皇家女的气度也没有,只坐在那里一门心思的吃东西,连韩芊碰都不稀得碰的点心都吃的津津有味。 而嘉莹则对韩芊一味的奉承,妹妹长妹妹短的,把韩芊奉承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最后终于忍不住装作不小心把汤弄到了自己的手上,忙拿了帕子擦了擦,起身说道:“几位姐姐慢慢吃,我出去洗个手。” “我陪妹妹去吧。”嘉莹说着,便站起身来。 “不必了,有丫鬟们跟着,就不劳烦姐姐你了。”韩芊面色冷淡,说话客气而疏离,见嘉莹还要说什么,忙伸手道:“嘉莹姐姐,你坐。” 嘉莹被韩芊的气势给震到,想不到两三年的工夫,那个软萌贪吃毫无心机的笨丫头居然有了这种凌人的气势,一时又想起自己母亲再三叮嘱的话,便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坐了下去。 ------题外话------ 亲爱滴们,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小郡主》已经上架一个月了。 为了庆祝一下,当然也为了回馈一下亲们对大珠珠的支持,趁着月底的时候,我们搞一个小小的活动可好? 活动内容很简单: 亲爱滴们对《小郡主》最近的情节写出相应的评论。 大珠珠根据字数以及评论的精彩给予不同的奖励。 字数:50字以上,上不封顶。 长评给予书评最高奖励999币(系统就是这样,再多给不了了) 最低50+字,奖励币50个。 另外,精彩小剧场全部奖励999币,希望大家能跟咱们家的小吃货互动起来! 在此借用一下某大神的话:不是壕,只是图个热闹。 么么哒!o(n_n)o哈哈~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二更,求票! 以韩芊如今的势头,任谁都不能惹。惹上她,就等于惹上了皇上。这是密太嫔昨晚一再叮嘱嘉莹的话。 嘉莹自然不敢惹上皇上,因为现如今她们母子的生与死都攥在那个人的手里。虽然她凭借着长公主的身份,凭借自己是先帝爷亲生女儿这一点可以保住一命,但随着皇上这几年来一步一步把寿王余党以及安逸候余党清除出朝堂,她们母女的性命便一天比一天更摇摇欲坠。 她们当初给皇上下毒却毒素了庄懿妃的事情还悬着呢,以密太嫔的玲珑心思怎么可能猜不到皇上早就察到了实情?不过也幸亏皇上察到了实情,知道她们母女两个是被寿王利用的,否则她们两个早就去地下陪先帝去了。 韩芊没工夫理会嘉莹怎么想,她就是觉得人多闷得慌懒得跟这些女人们胡扯,便离开宴席去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透透气。 “咦,这不是韩郡主么?” 一个惊喜的声音把韩芊的烦躁撩拨到极致,怎么哪儿都有人啊? 韩芊抬头看过去,脸上不得不带出了淡淡的微笑:“是邵姑娘和苏县主。” “给郡主请安了。”邵素雯和苏澜上前朝着韩芊褔身,邵素雯不等韩芊说什么,又笑道,“刚刚我们看见郡主跟大长公主一起来,想要上前问安的,但又见密太嫔和三长公主在跟前,就没好意思往前凑。有些日子没见郡主,郡主风姿更胜之前了!” 韩芊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哗啦啦掉一地,因皱眉道:“你们两个不在宴席上吃酒,怎么跑来这里?” “回郡主,我们正是因为被劝了两杯酒,觉得头有点晕才悄悄地躲了出来。”邵素雯轻笑道,“难道郡主不是这样?” “你们要在这里散酒请自便,我还有事。”韩芊才懒得跟邵素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来,自从她知道这姑娘暗地里挑唆韩锦之后便彻底烦了她。 邵素雯看着韩芊冷着脸离开,莫名其妙的问苏澜:“我们说错话了吗?” 苏澜摇摇头:“我们也没说什么呀。” “唉!位高之人或许就是这样,连看都懒得看咱们一眼。”邵素雯无奈的叹道。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那一位的心头肉呢。”苏澜调皮的笑着指了指天上。 邵素雯也跟着笑了笑,却没说话——那位可是九五之尊。 韩芊绕过一座玲珑的假山,无聊的摇着手里的帕子漫无目的的穿行在花木之间。 此时天寒地冻,花木自然没有发芽更没有花,但为了好看,这花木上都系了绸带绒花,红火火的一片,倒是比真花还热闹。 “……别闹!有人来了……嘘……”一记低而娇柔的声音猛地钻进耳朵眼儿里,韩芊吓得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跟在她身后的苹果儿忙上前一把扶住,抿着嘴顺着声音往那边假山石后看。韩芊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苹果儿轻轻地点了点头,皱起秀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听那声音,分明是在私会,真不知道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在大年初一的国宴上跑出来私会。 “没有人,怕什么……叫他们撞见了更好,我立刻就讨了你出去,省的在宫里守活寡……”一个男子不屑的声音。 “别胡说!”女子低声啐道。 “我说错了吗?你们都当他是个爷们儿,依我看,他根本就是个没用的镴枪头!也就是能哄一哄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罢了,动真格儿的,肯定就歇菜了!”男人的声音已经极度的压制,但韩芊还是听清楚了。 倒是苹果儿,一直关注着有没有旁人过来,心里着急,没听见假山石后的那男人说了什么。 对于这些龌龊的事情,苹果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她们家小郡主赶紧的离开,然后再叫两个宫里的护卫来捉奸捉双,把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儿都浸猪笼! 然而,韩芊的双脚却跟钉在地上似的,苹果儿拉了两把都没拉动,于是错愕的看着她,以眼神询问:小主子,您这是咋的了? 韩芊朝着苹果儿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要静心的听听。 苹果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些男盗女娼的勾当有什么好听的,没的污了郡主的耳朵。但郡主的意思她还是不能拂逆了。 “哎呀,你轻点……别留下印子了……” “你不是不当值么?晚上回去睡一觉就没了。” “今儿大年初一呢!” “初一怎么了?你又不是正宫娘娘,初一十五肯定有人疼……” “哎呀你少胡说!我算个什么,也配提初一十五……” “在哥哥的眼里你最美,那人看不见你,不是他眼瞎了,就是他根本不是个男人……要么,要么根本是个兔儿爷……” “呸!别胡说!堂堂天子,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唔!叫你轻点……” “乖宝贝儿,轻点怎尽兴?” …… 后面那些话越发的不堪入耳,苹果儿是死活都不让韩芊听下去了,直接拽了她就走。 主仆两个走出去几十步放才停下,苹果儿肚子里的火气终于憋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我不……” “唉……”韩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轻轻地摇了摇头。 “郡主!他们……太过分了!我们不能……”苹果儿对韩芊这种包庇的行为十分的不满。 韩芊正色道:“今儿大年初一,朝中大臣以及诰命夫人们都在,上上下下一千多人,你把这事儿嚷出来,是个什么结果?” 苹果儿顿时哑然。 “走吧。”韩芊理了理衣袖往宴席那边走去。 嘉兰长公主和恒王妃两个人办事儿认真仔细,大年初一国宴群臣,自然不能只有酒和菜。杂耍戏班子歌舞笙箫一样都不能少。 韩芊回座位的时候,戏台上正唱着《凤凰台》里的一段戏,戏台上的美男子周瑜一身精致的戏服,剑眉朗目,眼角斜飞入鬓,粉红眼影,雪白的高鼻梁,不仅仅是英俊,可称得上美艳,引得这边的诰命夫人们连胜称赞,年轻的还不怎么好意思的,那些半老徐娘反而更畅快,还有人直接摘了身上的珠玉交给身后的丫鬟拿去给戏班子打赏。 “妹妹回来了!刚好,这小周瑜刚亮相!快看看这扮相俊不俊?”嘉兰长公主看见韩芊,忙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不等韩芊说什么又顺手递上一杯热酒,“先喝口酒暖暖身子,瞧妹妹这脸色都苍白了,怕是冻坏了吧?” “外边是挺冷的。”韩芊接过嘉兰递过来的酒盅,想也没想就把酒喝了一下去,一口辛辣从喉间散开,宛如一团火从胸口满满的燃起,暖意里带着摧毁的力量,把韩芊给逼出了两滴眼泪。 嘉兰见了,忙拿又递了一盏茶给韩芊,并连胜自责:“哎呀,怪我怪我,这酒太烈……你怎么喝这么急?” “没事。”胸口里热起来了,心情反而渐渐地平复了。韩芊接过茶盏只捏在手里并没有喝,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那杯烈酒的缘故而渐渐地浮现了淡淡的桃色。 而高高端坐在怡华台上的云硕,看似不经意的接受群臣的敬酒,实际上全副心思只在韩芊一个人的身上,眼前的三千繁华不过是灰色的背景罢了。 韩芊离开的时候好好地,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这就不得不叫人疑心。云硕一个眼神悄悄地扫过去,千夜便不动声色的离开。 又有臣子上前敬酒,云硕好脾气的来者不拒,微笑着接受臣子们的花样百出的祝贺。 即位这几年来,他已经从之前的那个冷面酷太子中渐渐地蜕变出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脸上的冷酷之气渐渐地收敛,嘴角开始带着淡淡的笑意,然眼神依然冷清没有暖意,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像极了他的父皇。 几杯酒之后,云硕眼角撇到千夜的身影。于是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对旁边的吴缈说道:“朕想更衣。”更衣,在这个时代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真的更衣,换衣服,另一个便是去方便,通俗的说就是去尿尿。 不管是那一层意思上的‘更衣’,吴缈都不敢怠慢,忙上前扶着皇上起身,在众臣们的注视下转过身后的九龙屏风离席而去。 一间安静的厢房里安静的可怕,冰冷的地面上跪着衣衫不整的俩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的是三等锦鳞卫公服,女的是二等宫女的宫装。 云硕沉着脸进门,扫了跪在地上的二人一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冷声问千夜:“怎么回事儿?” “这对狗男女躲在玉兰苑的假山石后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千夜说着,声音压下去,“当时小郡主刚好从那里经过。” “……”云硕冰冷的眼神如利剑般朝千夜刺过来。 千夜立刻跪在地上请罪:“属下该死,属下的人一直暗中跟着郡主,但……”这种事儿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若是当时跳出来把这两个人给捉走,难保不惊动了郡主,只怕事情更不好收拾。当然,这些解释千夜没敢说,在皇上面前,解释得多了死的更快。 “处理的干净点。”云硕觉得这事儿实在无聊,他连问的兴趣都没有,起身离开。 千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身后一挥手。 有人从暗处出来,上前拎起那个锦鳞卫和宫女出去了,至于怎么处理才更干净?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怎么在万岁爷身边做事? 正文 第一百章 走样的初吻! 前面戏台上,一出戏唱完,角儿们下去换衣裳的工夫,一声古琴声划破喧哗,如一阵清冽的风一样吹进众人的耳朵里。喧哗声很快平静下来,整个怡华台左左右右上千人都被这琴声摄去了魂魄一般,安静如水。 云硕从后面回来,还没落座就被这琴声给打动,一时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直到戏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凌空而过,如谪仙下凡般在舞台上纵横交错的五彩绫子上徐徐滑落,像一只白天鹅一样落在缤纷的舞台上随着琴声翩跹起舞时,方淡淡的笑了笑,行至御座跟前从容的落座。 “陛下,台上起舞的女子是高阳侯的女儿。”吴缈趁着上茶的工夫,低声提醒了一句。 云硕却不接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吴缈,半晌方轻笑出声:“你得了多少银子?” “……”吴缈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皇上的龙腿上。 “回头把银子交到内库房去,朕看在今天是大年初一的份上,就不打你这老货板子了。”皇上抬手接过那盏茶来,轻轻地吹着茶末。 “是。奴才谢万岁爷隆恩。”吴缈感激涕零的想要跪下,却被皇上摆摆手给遣去了一旁。 戏台上,弹琴者和舞者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这一场新年宴会还真是有人费尽了心思。然而云硕看着这些,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 冗长的宴会直到下午才结束,这期间不但有京城知名戏班子的精彩表演,还有各大臣家里养的歌姬舞姬以及庶女嫡女们上台竞技,不但有杂耍戏曲,甚至笙箫琴笛以及歌舞等全都有了,端得是精彩纷呈。 宴席散了之后,许多诰命夫人们还都意犹未尽,三五成群的议论着那个曲子好听,哪个歌舞好看云云。 唯有韩芊闷闷不乐的跟在大长公主身后缓缓地往外走。 “大长公主请留步,小郡主请留步!”吴缈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拦住大长公主的去路,深深地做了个揖。 跟大长公主一起走着的韩夫人等人都微笑欠身,各自先走一步。 大长公主微笑着问吴缈:“吴公公,是陛下有旨意给本宫么?” 吴缈忙躬身笑道:“旨意倒是没有,陛下说,请大长公主和郡主随奴才去懿和宫用茶,说有几句话想跟大长公主说说。” “娘,我累了。”韩芊伸手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衣袖,“我想先回马车里去。” 大长公主早就注意到女儿的脸色不对,只是因为在宫里也不好多问,这会儿见她这样,便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于是点头道:“那你就先回家去吧。” 吴缈自然不敢阻拦韩芊出宫,当下万般无奈也只得苦笑两声,朝着韩芊躬了躬身眼巴巴的看着救命的小郡主带着她的丫鬟们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大长公主看着吴缈的苦瓜脸,淡淡的笑道:“吴公公,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是,是!”吴缈赶紧的应了一声,虽然小郡主不去懿和宫,但有大长公主顶着,陛下应该也不会把火发到自己的头上。 大长公主随着吴缈往懿和宫走去,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凌云阁上,说要请她喝茶的皇帝陛下早就换了一身便装,眼看着她跟着吴缈离开,便匆匆转身下楼,朝着宫门的方向疾步追了出去。 韩芊刚上马车,后面的苹果儿还没来得及往马车上爬,就被一个人给用力的拉开。 “呃?”苹果儿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幸好身后有人扶了一把,待看清扶自己的人时,苹果儿立刻傻眼:“千夜大人?你……你你怎么来了?” 千夜微微一笑,拉着苹果儿低声说道:“好妹妹,哥哥来找你聊聊天,我们去那边。” “不是,这……”苹果儿还想说什么,却扭头看见车夫等人全都默默地退了下去,连跟这郡主的几个嬷嬷也低眉顺眼的站到了一旁,于是聪明的苹果儿也没再说什么,乖乖地跟着千夜去旁边蹲墙角去了。 马车里,韩芊看着忽然出现的云硕,眉头皱了又皱:“你不是要见我娘亲吗?” “我要见的人是你。”云硕进了马车之后就把人拉进怀里搂着,“你居然敢抗旨不尊,嗯?” “我累了。”韩芊也没挣扎,只听凭云硕抱着自己,事实上自从她听见假山石后面的那段奸情,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开始是因为那件事情本身,然后渐渐的,韩芊觉得自己更在乎的不是宫女和男人私通这样的事情,而是那男的背地里说云硕的那些话。 他根本不是个男人…… 他说不定是个兔儿爷…… 他或许喜欢的是男人…… 他…… 韩芊很想把那个人揪出来,扯着他的耳朵大声告诉他不是的!皇上只是不喜欢那些女人而已,他绝不是兔儿爷,他喜欢的是我!他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可是,有用吗? 这种事情扯出来,最丢人的还是皇上。 那两个偷情的人不过是浮尘一样的存在,他们今日说的也不过是很多人很多人心里的话。而那些什么都不说的人,心里想的或许更加不堪。 “我看你一天都闷闷的,是因为宴席上的饭菜不合胃口吗?”云硕从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开始扯话题,不是因为觉得那样的事情难以启齿,而是怕那些肮脏和不堪污了他怀里宝贝的耳朵。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闻不问又不是他的性格,所以还是慢慢往话题上扯吧,别把傻丫头给吓找了。 韩芊摇摇头,没说话。 “那是怎么样?身体还不舒服?”云硕低哑的声音在韩芊耳边拂过,韩芊的脸蓦然就红了,立刻摇头,闷声道:“早就好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云硕的手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把,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捏上就不想放开。 “你……”韩芊一下子想到了那对男女的话:或许他根本就是不行,需要借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遮遮掩…… “怎么了?有话跟我还不好说?”云硕低头吻了吻小丫头的额角,摆出一副耐心大哥哥的样子来。 韩芊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才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长得可爱,讨人喜欢,率真,不会耍坏心眼儿。最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好,真心的,不是装出来的。”云硕一边说一边做认真思考状,说到后来忽然把韩芊从怀里拉出来,脸对着脸,叹道:“还有,我们两个,不是你先看上的我吗?” “……哪有?!”韩芊的脸再次红了——虽然她从小就喜欢这个人,喜欢跟他呆在一起,那么多人都怕他,唯独自己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怕,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玩,可是…… “是谁当初在人家的怀里说美人和美食都是你的?难道朕长得不好看?”这话说完云硕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为了哄这丫头开心,自己还真是豁出去了。 “我那时候还小嘛。不懂事。” “那你现在大了?懂事了?所以心里有话知道藏着了?” “没有了。”韩芊的声音低了下去。 “明明心里有事却不说,丫头这是把我当外人咯?”云硕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后靠在车壁上,仰着头看着车顶,脸上尽是落寞。 “不是这样了。”韩芊看着一向强势的男人忽然间变得这般无助,一时心软,忙反手抓住乐他的手指,低声说道,“我只是听见一些闲言碎语,所以心里烦闷罢了。” “什么闲言碎语,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韩芊毕竟是个好孩子,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算是她想说也说不出口,于是又闷闷的低下头去。 “唉!”云硕又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 韩芊看着云硕,咬了咬唇,忽然问:“不知道这后宫里一共有多少宫女啊?” “嗯?”云硕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么多人,你用的过来吗?”韩芊又问。 “用不了几个,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伺候。”云硕抬手捏了捏韩芊的耳垂。 “呃……不喜欢女人?”韩芊立刻想到了那句‘兔儿爷’的话。 “想什么呢!”云硕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现在还不算女人——我是说,我喜欢被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围着转。” “我怎么就不算女人了?”韩芊忽然绷起了脸,正经的看着云硕。 云硕低头,看着怀里一脸严肃的小丫头,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轻笑道:“你还是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我……”韩芊的脸蓦然红了,忙低下头去。 “不,不……你还是太小了,你看你站在我面前,还不到我的肩膀高……所以,你还得再长大些。”云硕看着羞涩的小丫头如花瓣儿般娇嫩的脸颊,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就把持不住。 “我已经很努力在吃饭长大了!”韩芊挫败的说道。 云硕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髻,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芊芊最乖了。” “所以呢?”韩芊忽然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云硕,眼神里满含委屈,“你能不能把那些宫女都打发出去?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们。” 面对这样的目光,云硕简直连思考都没办法,忙满口答应:“行,没问题。等回头我就叫吴缈把她们都打发出去。” 韩芊听了这话,轻轻地舒了口气,眼神里流光婉转,唇角一勾,弯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晃得云硕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便觉得唇角一软,一丝甜甜的玫瑰香从鼻尖萦绕而过。 “谢谢。”她的声音宛如清晨带着花香的微风,让人沉醉。 “嗯……”云硕愣愣的看着刚刚偷吻成功羞答答低下头的小丫头,忽然手指一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带到自己的唇边,低头吻下去。 韩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人夺走了,但她却不想挣扎。 好像溺水的感觉,但却甘心沉默在这轻盈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中,甘心往更深更暗的所在,一点一点的沦陷。 就这样吧。 她也懒得多想,今天真的好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能在皇帝哥哥的怀里睡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就像是小时候。 云硕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韩芊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的沉了。 开始他还以为你是自己把小丫头给弄的昏厥了,手忙脚乱的把她抱到旁边的窄榻上,还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小丫头的美梦被打扰,不耐烦的挥了他一巴掌,云硕才回神——原来只是睡着了! 云硕无奈的笑着,放松了身子靠在榻边,呆呆的看着熟睡的小丫头,忽然间想起自己耍了这声东击西的计谋原本是想开解她的心事的,却莫名其妙的发生了这些事情,真是可笑。 是跟着丫头在一起呆的久了,连自己都变得笨了吗?云硕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扭头再看一眼熟睡的丫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给她盖上毯子,于是忙又起身拉过旁边的绒毯给她盖好。 “陛下,时候不早了,大长公主还在紫宸殿等着您。”马车外,千寻听着半天没动静,方低声提醒。 云硕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伸手抚了抚韩芊额上的碎发,方起身下了马车,冷冷的看了一眼韩家的车夫以及嬷嬷还有苹果儿等几个丫鬟们,方一言不发的走了。 苹果儿看他离开,急忙趴进车里,看见熟睡的韩芊,默默地松了口气。 大年初一过去,初二开始便是串亲戚吃年酒的日子。 忠毅侯府里的年酒自然也接连不断,然而韩芊却再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或者去瑞兽园看那一对儿白骆驼,或者跟自己的云豹玩儿。后面几天实在闲的不行了,便牵了她的胭脂马悄悄地出城去练习骑射。 骑射对于大云朝的女儿家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情。往上说,有能征善战的木兰将军和宁侯府的大郡主,往下说,武将家的姑娘们也多喜欢骑射,围猎,马球,冰嬉等娱乐。 韩芊无聊跑去马场骑马,不料却遇上了比她更无聊的人。 “将军?”韩芊看着一身戎装拉弓搭箭瞄准了远方箭靶的云瑶,立刻笑弯了眼睛,“原来你也在呀!” “你这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云瑶看见韩芊很是意外,拉弓搭箭的手都忍不住收了回来。 韩芊高兴地凑过去,撒娇的笑道:“好无聊啊!所以来骑马。” “好,那你去骑马吧,离我远点。”云瑶冷笑着,又拉开了那张铁弓。 “将军,将军!”韩芊忙上前去抱住了云瑶的胳膊,“你教我射箭呀!” 云瑶冷笑道:“我可不敢,这若是让万岁爷见了,又嫌我多事了。你还是正经的去找更好的人去教吧。” “别呀,将军!”韩芊忙陪着笑脸,拉着云瑶的手臂不放,“大将军!郡主!姨妈!” “啧!你这孩子怎么乱叫!谁是你姨妈!”云瑶被缠得受不了,所幸把手里的铁弓丢给了身旁的夜阑。 “你呀!按辈分儿排下来的话,您不是跟我母亲是姐妹嘛!我叫您姨妈是应当应分的呀!姨妈!好姨妈,上次是我不好,不辞而别,之后又没去找您道歉。今儿您有什么怒气一并都朝着我发了,然后您还教我射箭,好不好?好不好啊!”韩芊跟个小无赖一样拉着云瑶的手臂不放,小脸笑得比花儿还美,比蜜还甜。 云瑶高傲了大半辈子,也孤单了大半辈子。跟她同龄的人现在都儿孙绕膝了,而她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副将陪伴着。如今被韩芊缠着一闹,一颗老心也渐渐地软话,无奈的拍了韩芊的脑门一巴掌,骂道:“真是烦死了,你这丫头跟谁学得这般无赖!” “别烦,别烦,等会儿咱们回城,我带姨妈去吃好吃的!”韩芊笑道。 云瑶又好笑的捏了一把韩芊的脸颊,啐道:“得了吧你!不就是那个什么拾味斋么?我去了没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哪里还用你带?” “啊?拾味斋您吃厌了呀?那我请您去我家吃呀,我们家年前刚请了两个江南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扬州菜……” “不去不去!我最烦扬州菜。”云瑶摆手。 “那您喜欢西北菜吗?不行的话我还认识一个荆楚菜做的很地道的馆子……”韩芊坚持不懈的问。 “算了!”云瑶看着小丫头认真而殷切的眼神,无奈的对夜阑说道,“去拿一张弓来给她。” 夜阑跟在云瑶身边三十多年,早就不是听呼听喝的年纪,然而云瑶郡主一句话,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不许旁边的护卫动手,转身去亲自挑了一张适合韩芊用的竹弓来。 “我还用这个?”韩芊看着手里的弓,皱眉道:“我不是小孩子啦!” “你不是小孩子也得用这种弓。换了别的,你连举都举不起来,还谈什么射箭?”云瑶说话间又来气了,“皇上就知道宠着你,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连吃口饭都恨不得替你嚼了!就你这养尊处优的样子,只怕连这样的弓都拉不开了呢。” 云瑶的呵斥,让韩芊一下子想到了那个风雪的夜里,云硕抱着她在雪林中奔跑,为了保护她,身中毒箭,险遭不测……一时间,韩芊脸上的玩笑和无赖之色尽数敛去,小脸绷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朝着云瑶一拱手,说道:“将军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半途而废了。” “真的?”云瑶看着小丫头这般认真,也不好再继续训斥下去,毕竟这丫头的身份也不低——战功赫赫的百年望族韩家加上大长公主以及皇上独一份儿的宠爱,足以让帝都城的文武老少们给她几分薄面。 “真的。”韩芊说着,举起手,仰头说道:“我韩芊今日对天发誓,一定要跟着木兰将军学好骑射,决不再半途而废,否则……”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云瑶不等她再说什么,忙出声制止并把手里的羽箭抵给她,“拿着!” 韩芊接了羽箭,像模像样的搭在弓上,开始瞄准远处的箭靶。 “这里不行。”云瑶又伸手拉了她一把,“这靶子太远了,不在你这只弓的射程之内。我们去那边。” “哦,好。”韩芊乖乖地点头,收起弓箭来跟着云瑶往另一边去。 大正月里,各家各户从王公贵族到平头百姓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里,忙着串亲戚吃年酒,看大戏听小曲儿的时候,韩芊跟着云瑶天天练习骑射,早起晚睡,半日也不耽误。 对于这件事情,大长公主以及韩家父子们都持赞同态度,虽然女儿家不需要上战场杀敌,但也总要学点真本事傍身。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弓马骑射,只要韩芊乐意学,韩家一家子就没有不赞成的。 不赞成的也有,往远了说自然是皇宫里的那位九五之尊,往近了说,还有韩锦。 韩锦原本是想趁着年酒的机会跟着她小姑姑多认识一些名门闺秀,却不料她小姑姑整天一睁眼就拿着弓箭骑着马往外跑,根本没空儿搭理她。 不过也刚好,这便给了邵素雯更多的机会。 以吃年酒,会棋社,琴社,书画等各种女儿家的聚会为由头,韩锦在这个正月里也没闲着。三天两头的梳洗打扮了带着丫鬟婆子们出门,跟各府里的姑娘们聚会玩耍。 大长公主本来就担心韩锦因为没了亲娘而抑郁,如今看她愿意走出去跟年龄相当的姑娘们小聚,自然以为是好事,便叮嘱封氏要好生打点着,别叫这孩子出门失了体面。 封氏也可怜韩锦没了亲娘,便在衣食住行上更加用心照顾,反正是公中的银子,也花不着她一分,她也乐得做个好婶娘。 如此,清平四年的新年便在喧哗热闹中度过。一出正月,宫里便传出一个消息——皇宫里一千四百六十二名宫女,年龄在十八岁以上的有一千二百四十名,全部放出宫来送回原籍,每人发放纹银二十两,准许其父母各自婚配。 这消息一出来,妥妥的把帝都城各家各府给震了一下,众人都纷纷议论着不可思议,皇上究竟是想干嘛,云云。 ------题外话------ 亲爱滴们!昨天二更,今天真的要萎了…… 你们还有‘月票’牌强心针吗? 给大珠珠来一百针…… 放心,不是一次性用完,是有备无患。 o(n_n)o哈哈~ 正文 第一章 忆江南 皇上究竟想干嘛?!嘉兰长公主和恒王妃两个人坐在恒王府中的花园子里,晒着早春的暖阳,面面相觑。半晌后,两个人各自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有丫鬟上前来添茶,恒王妃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人费劲心思,到头来却啥都没捞着啊。” 这两位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为了个新年宴会,笼络了朝中有适龄婚嫁女儿的大臣们,编排了许多精妙的琴箫歌舞等,为的自然是博取皇上的青睐,说不定皇上借着酒意还能钦点几个妃嫔出来,若真是这样,她们两个可就成了两头收好的月老了——皇上得了美人定然欢喜,那些女儿被皇上瞧中的臣子们自然也要感激不尽。 然而,如意算盘拨拉的不错,却没算出个好的结果来。 皇上不但没看中了哪家姑娘封了妃嫔,反而还要把宫里现成的宫女们都遣散出去。要知道这皇宫里的宫女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来自各个家族,留在宫里那本就是这些臣子们的眼线,一下子都清出去,以后谁还能往外送信,让这些人知道皇上的动向呢? “也不能这么说,银子还是捞了一笔嘛。”嘉兰长公主轻声笑了,抬手端起茶盏来细细的品茶,颇有几分气定神闲。 的确,就为了新年宴会的那些歌舞,好多没有实权又不得皇上信赖的大臣们为了争取一个机会,悄悄地塞了银子给恒王妃和嘉兰长公主,如此算下来,这两位也算是收获颇丰。金银就不用说了,单说那几样上等的翡翠珠宝,嘉兰长公主也觉得没白忙活,当初她从宫里下嫁,嫁妆里都没这么好成色的东西。 恒王妃却轻笑摇头,显然是那些好处根本就没入得她的眼。 如今的恒王云顾乃是老恒王云珉的孙子。当年文德皇帝驾崩,六皇子云瑛继位称景隆帝,身为三皇子的云珉先是被景隆皇帝送去修皇陵,后来托着病体回京,把爵位给了儿子便离开京城去民间修养了。 如今老恒王的儿子已经病故,这恒王的爵位已然到了他孙子云顾的头上,而老恒王云珉据说还在江南的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呢。 “你好歹也是长公主呢,就这么容易满足?”恒王妃赵氏笑看着娘家弟妹嘉兰长公主。 “怎么说呢?按说我是不应该满足。身为皇家女,应该是这天下最娇贵的人。可是……”嘉兰长公主叹了口气,自嘲道:“你也不是外人,我是个什么处境你也知道。父皇本来就对儿女的事情不怎么上心,我亏了还是大公主,他才能看上两眼,你看嘉蘅如今过的日子——只怕连外三路的郡主县主都不如呢。” 恒王妃冷笑道:“说的也是,我还真是不知道先帝爷是怎么想的!对自己的女儿都能这么冷情,你说,他的心里还有重要的人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嘉兰悠悠的叹道。 恒王妃听了这话,忽而又笑了:“你说这话呢,我倒是觉得,帝王家要出一个情痴了。” “姐姐是说当今陛下?”嘉兰长公主轻笑摇头,“外边多少闲言碎语,姐姐难道没听见?” “我倒是觉得那些闲言碎语都听不得,陛下对韩芊那丫头倒是动了真格的。” 嘉兰长公主冷笑道:“我是一万个不信的!天下的男人姐姐也是见过的,别人家不说,就说你那好兄弟赵仕忠,背着本宫也不知道偷了多少嘴,本宫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么?何况,他还是这九五之尊呢!” “公主这话算是说着了!若说当今,这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他至于为了一个毛丫头去守身如玉?”恒王妃笑叹,“这其中的缘故,只怕除了真心喜欢吧。” “或许只是个幌子呢?”嘉兰长公主凑近了恒王妃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恒王妃顿时把一口茶给喷了出来,连声咳嗽了好久才抚着胸口给了嘉兰长公主一个白眼:“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信?” 嘉兰长公主看了看左右,丫鬟婆子们都退开几丈远之后,她方凑到恒王妃跟前低声说道:“不由得不信。据说,大年初一那天有一个锦鳞卫莫名其妙的死了,宫里的人把那人的尸体悄悄地送出来,还给他的家人要了二百两银子,说按照上面的意思是不留尸体的,不过是低下办事儿的人看在平日的情分上,貌似把尸首给送了出来。跟这个锦鳞卫一起死的还有个宫女,据说是因为这两个人背地里嚼了陛下的舌根……” “背地里嚼舌根子的人是该死。”恒王妃轻声哼道。 嘉兰大长公主忽然沉默了片刻,又摆手道:“算了,这些事情我们想管也管不过来,到是有件事儿还要你帮着拿个主意。” “什么事?”恒王妃薄薄的单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看着嘉兰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吩咐的事儿,奴家定然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又捉弄我!”嘉兰抬手恒王妃一把。 “人家正经的表一表忠心呢,大长公主又不信。”恒王妃笑嘻嘻的躲开。 “说正经的。前些日子吴大人托人给我送了两箱东西来,说是想给他们家的三公子寻个好的差事。你知道你那弟弟只是个陪太子读书的料儿,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实权。偏生这官场上又不是我们妇道人家呢鞥伸手的,所以还得麻烦王爷帮个忙。” 恒王妃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看蓝水晶一样的天空,手指敲着下巴,喃喃的说道:“吴大人,莫不是轻车都尉吴孝如大人?” “可不就是他。”嘉兰伸手拿了几个葵花籽轻轻地磕着。 “他怎么寻门路寻到你那儿去了?我记得他那长房儿媳是苏家的姑娘?放着现成的靠山不去附和,怎么反而跑来找到了我们赵家的门上?”恒王妃冷笑道。 嘉兰伸手拍拍恒王妃的手背,叹道:“定侯府现在什么境况你不知道?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定北侯府苏家原本也是皇亲国戚,只是到了苏瑾安这一辈儿却已见没落。苏家本是武将出身,但苏瑾安却从小身体羸弱不宜习武,读书吧,又没有安邦定国之才,便只能靠着祖荫拿着侯爵的俸禄做个闲人。 苏瑾安的嫡母封氏也因为不怎么看好这个庶出的儿子,早就把大半儿的私产都给了他的嫡姐苏瑾云,苏瑾云远嫁晋西,已经四五年没回京了。如今说定北侯府自顾不暇也不为过,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吴孝如说了,若是能把他家老三给送进锦鳞卫,他愿意出这个数儿。”嘉兰说着,朝着恒王妃比了个手势。 “轻车都尉,吴孝如……”恒王妃收了玩笑嘲讽之色,正经的思考了片刻,方道:“我晓得了,晚上王爷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几日后给你回话。” “那好,我回头叫人给他送个信儿。”嘉兰得到恒王妃的应承,便放了心。 “还有,公主这阵子要多跟韩家走动,我听说韩芊一直跟诚王府那边的大郡主很是亲近?连诚王府都知道笼络未来的皇后娘娘,你我又岂能落人之后?” “未来的皇后娘娘?这事儿到底准不准呢?”嘉兰又蹙眉问。 恒王妃也皱起了眉头:“不管准不准,韩家都不能得罪。” 这边两位细细的商量着未来大计,却不知道那个将要被这两位用心巴结的韩家郡主这会儿刚被木兰大将军给折腾了个半死,正有气无力的从她心爱的胭脂马上滚了下来。 “郡主慢点!”苹果儿扶着韩芊,心疼的叹了口气,“您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咱么府里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护卫呢!” 韩芊摆摆手没说话,这会儿工夫她全身的骨头缝儿里都泛着疲惫酸痛,哪里有心思跟苹果儿多说一个字?至于府里有没有足够的护卫保护她,她也懒得去想,她想要的本来就不是有人保护,她要的是在关键时候能不拖累别人,尤其是皇帝哥哥。 “小姑姑回来了!”韩锦微笑着迎上来,先福了福身,又笑道:“刚好宫里来了人,这会儿还没走呢。祖母叫锦儿来跟小姑姑说一声,先回房去洗漱更衣再来前面见宫里来的嬷嬷。” “宫里来人做什么?无非是送点东西什么的,我累死了,有母亲同他们说话还不够么?”韩芊疲惫的摇头。 “这个锦儿也不知道了。”韩锦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是祖母这样吩咐的。” 韩芊听了这话没再多说,母亲吩咐的,那自然是有道理的。于是她先回自己的房里去沐浴更衣,重新梳洗打扮了才往大长公主平日里会客的凝瑞堂来。 云硕派来的两个人都是老熟人,是之前在庄懿妃跟前服侍的嬷嬷,如今在紫宸殿当值,其实也没什么好差事,皇上身边的事情都用不到嬷嬷插手,她们两个就是专等着韩芊进宫的时候服侍她的。 “奴才给郡主请安。”两个嬷嬷待韩芊给大长公主请安后,方上前行礼。 皇上跟前的人,又是奉旨而来,韩芊也不能太托大,便转身抬了抬手,说道:“二位嬷嬷请起,不知陛下有何圣谕,劳烦二位又专程跑一趟?” 其中一个嬷嬷指了指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的一个檀木色的盒子,欠身道:“陛下今儿叫人收拾内库,不想却把自己小时候用的一把弓找出来了,陛下听说郡主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骑射,所以叫奴才把这把弓给郡主送了来,看郡主用着是否顺手。” 小太监把檀木色的盒子奉上,韩芊伸手打开盒子,便见里面一把鎏金小弓,这把小弓应该是铁铸的,弓头好像是个狮子头,但看弓身,便知道这肯定不是狮子,而是狻猊。 龙生九子,第四子正是狻猊。当今皇上在兄弟里排行是老四(龙之九子的排行有好多种说话,此为其中之一,请考究党不要较真。) 韩芊就算不善于这些,也随即明白,这把小弓应该是先帝当初给他的儿子们专程打造的。 “此乃陛下旧物,又是先帝爷生前所赐,就这么随便给了芊芊似乎不妥。”大长公主在旁边说道。 那嬷嬷忙笑着朝大长公主褔身,解释道:“大长公主慧眼,这的确是先帝爷所赐,不过万岁爷既然说给了郡主,自有万岁爷的意思,还请大长公主和郡主不要拂了陛下的圣颜。” “也是。圣上所赐,若是辞而不受,便是抗旨不尊了。”大长公主轻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着韩芊挑了挑下巴,“芊芊,还不谢恩?” 韩芊举着那把小弓,就要朝皇宫的方向跪拜。嬷嬷一把拉住,笑道:“陛下说了,不叫小郡主跪拜。陛下还说,下个月初六要去承州巡猎,希望到时候能看到郡主的骑射功夫有所进步。” “是。”韩芊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雀跃,好像是辛苦学习的孩子自信的期待着一场考试,有些亟不可待的想知道自己的优秀成绩。 而大长公主的眉头却又紧锁了两分——又是狩猎,上次狩猎来了个死里逃生,这才过去多久呢,又要玩儿这个,唉! 三月初六,寒冷的冬天彻底过去,春回大地,天地之间一片盎然生机。 皇帝心情不错的下了一道圣旨,命镇国公韩熵戈和静海后萧霖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留京值守,命诚王监督六部,命木兰大将军和勇毅候韩熵戉协助镇国公镇守京都。 然后皇帝陛下又钦点了朝中得力武将:宁侯卫章以及贺熙大将军,唐萧逸大将军等几位老将,顺带着各武勋世家的世子,公子们,当然还有云氏皇族的王爷世子们也都点了个齐全。大队人马出京直奔承州,美其名曰:巡边狩猎。 这在韩芊看来,实际上就是皇上闷了,要带着皇亲贵胄们出去散个心,打几只野味尝尝鲜。 当然,为了不让韩郡主觉得无聊,皇上还专门叫上了她的几个好朋友:卫曦月,韩锦,还有萧如意和姚娉婷。 在萧,卫,姚以及韩家等几位重臣看来,他们家的女孩子都是沾了家族的光,能被皇上另眼相看也不足为奇。但这事儿在别人的眼里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那些巴望着能把女儿送进宫的臣子们心里不知冒了多少酸水儿,背地里不知嚼烂了多少舌头,但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只能是羡慕羡慕再羡慕,把那些嫉妒恨什么的统统压在心底。 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北走,不过一天的路程,风景就不一样了。 入目是那种鲜嫩鲜嫩的绿色,草地,树木,山川河流,无一不是绿色,天空在这新绿的衬托下仿佛一块通透的蓝水晶。 傍晚时分,大队人马停下来安营,韩芊便跟卫曦月等几个年轻姑娘们四处转转看风景。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去,星光渐显,皓月当空。远山如黛水如碧,酒满金樽月满怀,这景色,真真是叫人看一眼就舍不得一开眼,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篝火簇簇的跳跃着,映红了武士们的脸,空气里飘着烤羊肉的香味。引得韩芊忍不住深深地吸气,负手望天,深深感慨:“好久没出来玩了!还是外边好哇!” “小姑姑,你之前去江南玩,也这么好吗?”韩锦羡慕的问。 “江南……”韩芊眯起眼睛想起跟着慕尧四处游走的一年,忍不住心生怀念,遂忍不住喃喃的说道,“江南比这儿好,江南的风景……山青水润,繁花三千,比这儿好。” “这儿难道不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韩芊的思绪,旁边的韩锦已经深深福下去,恭敬的请安。 “免了。”云硕摆摆手,示意韩锦可以走了。 韩锦也没敢多说,欠了欠身,无声的离开,走出十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陛下跟她小姑姑还是那样站着,方抿了抿唇急匆匆的离开。 “不喜欢这里的风景?”云硕看着韩芊的侧脸,低声问。 韩芊抬头看了看暗暗地天空,轻笑道:“很喜欢。只是刚刚随便跟锦儿说的,你也当真?” “随便说的才是真话。”云硕说完,又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极度的不满。 “对了,如果我更喜欢江南,你带我去吗?”韩芊扭头看着云硕,笑得眉眼弯弯。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让那笑容如月下白莲一样干净清透,不带一丝烟火味,仿佛是月中仙子,云硕看得一愣——不过是两个月没见她,怎么这丫头竟这么美了? “哼。”韩芊等不到答案,扁了扁嘴巴,又转过脸去。 “去,去!”云硕恍然回神,上前一步抓住韩芊的手,低声承诺:“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朕都陪着你去。” “说话算话?”韩芊轻笑道。 “嗯。朕是天子,岂能戏言?”云硕点点头,别说江南,只要你这样对着我笑,上天入地都能陪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韩芊满足的点点头:“好,我饿了,去吃东西吧。” ------题外话------ 亲爱滴们,第二卷开始! 芊芊长大了哦! 待你长发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这一卷,主要是写芊芊和皇帝哥哥的婚事。 亲们的票子抓紧砸过来咯! 么么哒1 正文 第二章 赛马 大队人马西行半个多月的光景,终于抵达承州行宫。 承州地处帝都城西北四百多里的地方,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它往西跟西回鹘接壤,往北连着北胡雪原,这里不但是朝廷蓄养战马的地方,还是重要的战略要地。 大云朝历代皇帝都非常重视承州这个地方,这里驻扎着大云朝几十万精兵,之前景隆迪身体那般不好,每隔两三年也会来承州住些日子,为的不是游玩狩猎,而是亲自督查西北驻军,震慑西北,维持边境安定。 承州行宫的规模不必西山行宫小,只是这里没有西山行宫那般奢华。这里的一切建筑都以威严气派和安全有利于防护为主,行宫外边是承州外城,城外是片开阔的草原,再往外百十里路,则是宁侯卫章和镇国公韩熵戈联合兵部商议部署的几十万大军。 韩芊在上一站便没坐车,理由是坐车坐的腿都麻了,所以她要骑马。 小胭脂马已经四岁,经过几年的精心喂养和调教,已经是一匹健壮,安全的优良战骑。 再加上韩芊这段时间跟着云瑶勤于练习,云瑶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认真好强。身为皇室女的她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心操练,对旁人更没话说,韩芊被她练了两个多月之后对于骑射之术虽然说不上精通,但基本功却很扎实。 韩芊纵马疾驰,引得那些权贵子弟们纷纷侧目。 宁侯世子卫凌浩首先笑了:“小郡主这骑术不错啊!颇有木兰大将军的影子。” 云顾笑道:“这就对了,小郡主前段时间每天都跟我姑母练习骑射,她这骑术就是我姑母亲手教出来的。” “我说呢!就这英姿,再认真练上几年,又是一位女将军!”卫凌浩笑道。 “世子爷取笑了。”韩建元拢着马缰绳靠过来,摇头笑道,“木兰将军是一身武艺,纵横捭阖。我妹妹不过是贪玩罢了。” “建元,不要妄自菲薄嘛。”恒王云贺笑眯眯的看着那个追着韩芊冲出去的明黄色背影,忙在招呼左右的护卫,“快,你们都跟上去,保护皇上。” 话音未落,旁边的数名护卫已经催马追了上去,千夜想拦都没拦住,于是只好也策马追上去以防皇上的雅兴被这些不长眼的家伙们打扰了发脾气。 韩建元回头看了一眼韩建开,兄弟二人无奈的抿了抿唇,也各自扬鞭催马追出去。 本是一马当先的韩芊在冲出队伍没多久就被云硕追上,云硕也不超过她,只是跟她并辔而行。 韩芊有心显摆骑术,便快马加鞭试图要把云硕落下,只是她又如何能落下从小在军营里混的当今陛下?两个人你跑我追快马扬鞭之中不乏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路才慢下来。 “不错!看来这阵子没白练。”云硕拢着马缰绳,满意的笑道。 “那当然,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不能瞧不起咱们大云朝的木兰大将军。”韩芊也得意的笑。 身后跟着的诸位青年将军和护卫们也纷纷追上来,云顾笑道:“郡主骑术当真了得,叫我们好追!” 韩芊又笑了笑,没应声,只转头找她的哥哥。韩建元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韩芊接过来仰头大口大口的喝水。水滴沿着嘴角流下来一路滑过她白皙纤长的脖子,让云硕看得心头火起,想撇开视线又舍不得,只暗搓搓的咬牙。 韩芊喝了几大口水才发现皇上看自己的眼神绿油油的,于是抬手把水囊递过去:“渴了?给。” 云硕伸手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用冷冷的水把自己心头的火起浇灭。 “再比一场?”韩芊秀美微挑,笑问。 “好。”云硕伸手指着前面的一条小河,说道,“谁先到那里谁赢。” “输了的今晚负责给大家烤羊腿。”韩芊立刻补了一句。 “成交。”云硕立刻答应。 “还有我还有我!”云顾立刻加入,“我们都算一份儿。” 韩芊笑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笑道:“行!走!”说完,她手里的马鞭朝着胭脂马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胭脂马吃痛,猛然冲出去一路狂奔。 “嘿!还没说开始呢!”云贺回头看云硕。 云硕抿嘴笑了笑,一言不发的催马追了出去。 “走啊!等什么!”云顾也扬鞭催马。 韩建元回头看了一眼韩建示,兄弟两个交换了一个眼色,才在几位王爷世子都跑出去之后催马追上去。 云顾云贺两个人自然是保皇上不输的,就算是皇上输了,谁也不敢让他去烤羊腿呀,所以知趣儿的还是抢着去垫底儿。 韩家兄弟自然是给韩芊垫底儿的,他们家小郡主亲手给这些爷们儿烤羊腿?想得美。 云硕自然舍不得她去跟那些人烤羊腿,所以只一路紧紧跟随,保持落后她一马的距离。而剩下的那些人谁都不敢超过英明神武的皇上。 所以一群人各怀心思纵马驰骋,实际上真正拼尽全力的也只有韩芊一人。 韩芊纵马一直冲到那道蜿蜒的小河跟前才收住了马缰绳,胭脂马跑了半天也渴了,慢慢的凑到河边去喝水,韩芊则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不错,你赢了。”云硕也从马上跳下来,放开马缰绳让御马自己去喝水吃草。 “一会儿你给我烤羊腿吃。”韩芊笑眯眯地说道。 “行。”云硕满口答应。 随后,云贺,云顾以及韩家兄弟和千夜千寻等人陆续赶到。 “哎呦我的天哪!小郡主你这马可真是宝马。我们是死活都追不上啊!看来今晚我要去给大家烤羊了。”云贺抬手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笑呵呵的说道。 “世子爷谦虚了,我们兄弟二人还在后面呢。”韩建示微笑着朝云贺拱了拱手。 云顾故作惊讶的笑道:“这不对呀!我们哥儿几个整天闷在家里,这弓马骑射都荒废了,追不上陛下和郡主是情有可原,怎么你们二位反而落在后面?咱们这又不是行军打仗,难道还讲究个虚虚实实?” 韩建示笑着摇头:“正因为不是打仗,所以才不用拼命的跑嘛。” “待会儿朕成全你们,朕只跟芊儿在这边等着吃,你们都去烤。”云硕心情很好的瞥了几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云顾和云贺大眼瞪小眼——皇上这是再同大家讲笑话么?是吗?是吗?! “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韩芊看着清凌凌的河水,问道。 云硕没答应,只转头看千夜。 千夜上前应道:“这一片草原刚好有个斜坡,倒是适合安营。只是再往前五十里便是天宁行宫,现在时候尚早,以属下的意思,还是行宫更方便。” 云硕看见韩芊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便吩咐千夜:“不去行宫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你去安排。” “是。”千夜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劝也是白劝,只要小郡主一个不高兴的眼神,陛下就立刻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大队人马在半个时辰后赶到,千夜,陈秉义吩咐随行护卫们各自散开在四周,负责严密警戒。 轻车督尉吴孝如则张罗着手下搭建帐篷,埋锅做饭。 几个贵族子弟们都磨刀霍霍去看护卫们宰羊,韩芊被云硕拉着去河边数星星,韩建元兄弟两个负责暗中跟随保护陛下和他们的宝贝妹妹…… 一行人全都有事儿干,唯独韩锦,卫曦月等几个小姑娘们无可事事。 “唉!小姨妈会骑马,就把我们给丢下不管了。”卫曦月坐在马车的车辕上看着满天晚霞,落寞的叹息。 “没有郡主,不是还有我们吗?”萧莲卿和姚娉婷一年以后走来,在卫曦月左右坐下陪她一起看晚霞。 卫曦月又看看后面,诧异的问:“怎么不见锦儿?” “她说不舒服,在车里躺着呢。”萧莲卿轻叹道。 “她是怎么了?中午的时候就懒得动,问也不说,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卫曦月纳闷的问。 “问也不说,我们哪里知道。”姚娉婷叹道。 “我去看看。”卫曦月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唉——”姚娉婷无奈的看了一眼萧莲卿。萧莲卿无奈的笑了笑,没说话。 “韩锦这丫头,鬼心眼儿多得很。”姚娉婷扁了扁嘴,低声说道。 萧莲卿摇头道:“管好自己就行了,何苦操那么多闲心。” “可曦月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拉上她。”姚娉婷对晚霞没兴趣,只低头用脚踢着车前的几根茅草。 “好啦,我们去那边走走吧。”萧莲卿拉着姚娉婷跳下马车,也往河边走去。 卫曦月并没有直接跑去找韩锦,而是先去找了她的堂哥卫凌沣的儿子卫靖远,拉着他一起跑去韩锦的马车跟前,对车辕上坐着的丫鬟说道:“锦儿呢?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嬷嬷忙福了福身,应道:“哟,卫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说胸口里闷,在车上躺着呢。” “叫我三哥给她瞧瞧。”卫曦月说道。 “也好。”嬷嬷应了一声,转身挑起车帘,对里面的丫鬟说道:“给姑娘收拾一下,卫家三爷过来给姑娘诊个脉。” 卫靖远是跟着卫凌沣来的,卫曦月之所以没叫太医而是把这位叫过来,无非也是不想让声张的意思。 丫鬟给韩锦收拾了衣着,卫靖远和卫曦月两个人先后上了马车,进去给韩锦诊脉。 卫靖远在卫家是有名的医痴,深得他爹的真传,跟他祖母宁侯夫人还不是一个路数。姚夫人虽然喜欢研究医术,但却也懂得享受生活,卫靖远这孩子比他爹还痴,只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医学上,十几岁了,对别的事情还不开窍,把他娘给愁得不得了,所以才趁着皇帝出行这个机会求了姚夫人,把这孩子给塞进了随行的太医之中,目的就是让他多出来走走,了解一下外边的事情。 卫靖远进去给韩锦诊脉,之后对韩锦的随身嬷嬷说道:“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水土不服的正装,所以才会有恶心,倦怠等症状。如果明天还难受,就给她吃两粒丸药。如果明天好些了,药就不用吃了。”说完,卫靖远转身下车,下了一半儿又回头对嬷嬷说道:“最好不要让她一直闷在车里,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对身子会更好些。” “多谢三爷,有劳您了。”嬷嬷忙欠身笑道。 “不谢。举手之劳而已。”卫靖远摆摆手,径自走了。 卫曦月在马车里拉着韩锦出来,连声劝道:“我三哥都说啦,要多出去走走才行,所以你不要闷在马车里了。外边的风景很好呀,我们出去走走!” “天晚了,风凉,姑娘披上披风。”丫鬟从后面追出来,拿了斗篷给韩锦披上。 卫曦月拉着韩锦一路往河边跑,还没跑到河边便听见前面有人尖叫了一声:“啊——快来人啊!快来人……” 韩锦吓得立刻顿住脚步,拉着卫曦月说道:“这好像是萧姑娘的声音?” “是啊,走!快去看看!”卫曦月不由分说拽着韩锦循着喊声跑过去。 早有护卫听见声音寻了过去,连不远处跟韩芊坐在河边吹陶埙的云硕也皱着眉头一路寻来。一时间许多人都往那边涌,有人是为了查看小姑娘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是为了保护皇上。 “怎么回事儿啊?!”卫曦月拉着韩锦跑过来却挤不进人堆儿里去,便拉了一个锦鳞卫,焦急的问,“萧姐姐怎么了?” “萧姑娘没事儿,是她发现了河里有个人。”护卫解释道。 “啊?河里有人?”卫曦月更加好奇了,伸手巴拉开面前的护卫便往里挤。 人群里,一个穿着游牧民族衣袍浑身湿淋淋的男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躺在草地上,卫凌沣半跪在旁边给他施针。皇上,韩芊,以及韩家兄弟,恒王等人全都皱着眉头站在旁边盯着那个昏迷的男子。 “怎么回事儿啊?”卫曦月下意识的抓住萧莲卿的手。 “刚我跟娉婷在这里玩,远远地便看见水面上像是飘着个东西,后来飘得近了才发现是个人……刚他们把人弄上来,说还活着……”萧莲卿低声说道。 “呼——居然还活着!”卫曦月抬手拍了拍胸口。 萧莲卿还想要说什么时,那个昏迷的男子忽然张开嘴巴:“噗——咳咳咳……” 卫凌沣立刻把人反转侧躺,然后不停的拍他的后背,让他把肚子里的水一口一口的吐出来,并预防水呛到肺里去。 “三儿,去帮忙!”卫章吩咐身旁的卫靖远。 卫靖远忙上去帮助他爹,父子两个把这人一顿敲打之后,这人终于吐完了肚子里的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即便是死里逃生,即便是精疲力竭,这人的目光依然有一种冷冽的气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之后落在云硕的脸上停住,眸子渐渐地收紧,然后缓缓地闭上,再睁开。 云硕被这人的眼光看得皱眉,冷冷的看了卫章一眼,搂着韩芊的肩膀转身走了。 卫章立刻叫过身后的长子卫凌浩来,低声说道:“好生看管这人,不许出任何差错。” “父亲放心。”卫凌浩拱手应道。 人已经救活,卫章长臂一挥,命大家各自散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有劳侯爷,属下等去忙了!”长夜朝着宁侯爷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卫凌沣叫了两个太医院的司医来把这人抬去帐篷。云顾,云贺等人也都各自回去,卫曦月等几个小姑娘们也都被自己的奶娘丫鬟簇拥着回帐篷里去。 韩芊被云硕带进大帐内,有小太监立刻送上压惊的热茶。 “那人好奇怪,他看见你的时候……好像认识你?”韩芊顾不得喝茶,只拉着云硕问,“看他的衣服,好像是回鹘人?会不会是刺客?” “看他衣服上的纹饰,此人就算不是回鹘王室也是必然是大家族出身。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刺客——你见过那个刺客是这般狼狈,半死不活的?” “或许是他们的苦肉计呢。”韩芊不甘心的说道,“他们知道你要去承州,所以才用这般苦肉计混进来。” 云硕看着小丫头一脸的严肃认真,忍不住捏着她的肩膀笑道:“我很高兴你能如此关心我的安危,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想多了。” “不一定哦!一定要有所防备。”韩芊再次认真的提醒道,“我看那家伙不像个好人。” 云硕再次宠溺的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应道:“知道了,管家婆。” “你叫我管家婆?!我还不是担心你!哼。”韩芊不满的转过身去。 云硕上前去从背后把人搂住,轻声叹道:“我真希望你早点长大,做我真正的管家婆,我愿意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 韩芊一个转身又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装可怜的家伙,笑道:“给皇帝管家?那我还不得累死。” “我怎么舍得呢。”云硕笑着把怀里的人带到屏风之后的罗汉床上,又转手从吴缈的手里拿过热茶递给韩芊,“你好生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下。” “好吧,我真是累了。” “先休息一会儿,不许睡着,待会儿还要吃烤羊肉。” “知道了。” 云硕出去的时候留下了吴缈,并叮嘱:“你留下来好生服侍郡主。” 吴缈欠身应了一个“是”,在大帐门口停下了脚步。 云硕刚出大帐,千夜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陛下,宁侯叫卫三爷把人带到他的帐子里去了。” “嗯。”云硕点了点头,径自往宁侯的大帐走。 宁侯这会儿正在跟贺熙,唐萧逸等几个老将凑在一起商议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人的事情。 账外的亲兵叩拜请安的声音打断了几个老兄弟的议论,卫章等人忙起身出门迎接。 “免礼。”云硕直接进帐。 宁侯等人随后跟进来,千夜带人守在了外边。 “怎么样?关于那个人。”云硕落座后,抬头看着卫章,沉声问。 “回陛下,老臣以为,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回鹘的王室子弟,据我们的人提供的线索,前阵子回鹘王室内部起了内讧,老回鹘王赫力铎执意要把王位传给最小的儿子坦塔多尔,引起了他其他三个儿子以及他弟弟的不满。大王子会同王室逼老赫力铎退位并传位给他,却被老赫力铎最小的王妃给毒死了。同时,坦塔多尔莫名失踪,现如今是二王子霍安和老赫力铎的弟弟赫力铎巴塔两个人共同执政。三王子被囚禁,最小的王子坦塔多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坦塔多尔?”云硕挑眉问。 卫章拱手,沉声道:“算算时间,再看这个人的年龄,以及刚刚这人醒来后看陛下的眼神……老臣以为,十有六七是这个人。” 云硕淡淡的冷笑:“以他看我的眼神,你的猜测可再加两成可能性。” “那陛下打算把他怎么处置?”卫章拱手问。 “既然救了他,就不能白救。”云硕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椅子扶手,看着帐子顶上的黑色鹰纹,半晌方问:“卫侯爷,你家三公子懂不懂用毒?” “呃……”卫章一怔,看了一眼旁边的贺熙和唐萧逸,方拱手道:“他既然要学解毒的方法,自然就要熟知各种毒药的性能。” “很好。”云硕轻声冷笑,“给这个人下点毒,然后让他逃出去。” “陛下的意思是……”身经百战的宁侯眉头紧皱,一时猜不透年轻皇上的意思。 “回鹘的内讧不能这么快消除。”云硕抬手摸了摸鼻子,轻笑道,“朕想要他们继续乱下去。” “臣明白了。”卫章忙拱手应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云硕看了看眼前这位精悍的武将,轻笑道:“好。那朕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是。”卫章欠身应道。 云硕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对眼前几位老将和煦一笑:“我们去看看羊腿烤好了没有。”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啦! 快看看兜里还有月票吗?不要过期哦! 浪费是很不好的习惯,所以有了票要抓紧投过来哦! 今晚给我家男人过生日,所以,朝大家吼一声:“要月票哦!”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章 替酒 三月的草原上,夜里还是挺冷的。只不过人们的热情高涨,这点春寒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韩家兄弟知道皇上把那个人交给了宁侯,便深知这事儿无需自己再插手,于是便跟恒王等人一起去张罗烤羊肉的事情。 两年的羊,肉质不老不嫩。现宰了,薄皮,剔骨,把整只羊腿用钢叉穿起来架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撒盐以及调料,火把羊肉里的油烤出来,落在炭火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炭火更旺,肉质更香,细盐和香料的味道满满的浸到肉味里,空气里的风都带着诱人的香味。 韩芊随着皇上,循着肉的香味一路找过来。身后跟着千夜等护卫们以及诸位随行的武将重臣还有韩锦卫曦月等几个小姑娘们。 卫曦月远远地看见韩芊便招手喊:“小姨妈!” 韩芊无奈的站住脚步等着这丫头过来,方抬手敲着她的脑门:“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姨妈!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知道啦!”卫曦月吐了吐舌头,笑道。 “不叫小姨妈,要叫什么?”萧莲卿笑道。 “反正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姨妈’,还加上一个‘小’字!”韩芊特别强调。 “好吧好吧!郡主殿下。”卫曦月朝着韩芊福了福身,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悄声问:“刚刚救上来的那人是做什么的?小姨妈你知道不?” “啧!说了不许叫我小姨妈!”韩芊又抬手要往卫曦月的脑门上敲。 卫曦月笑着躲开,旁边几个小姐妹连同丫鬟婆子们都跟着笑起来。 那边一群爷们儿听见笑声不约而同的回头,看见这几位花骨朵般的小美人并肩走来,也跟着笑了。 “宁侯爷的孙女最是活泼,颇有当初荣华大郡主的风采。”诚王世子云贺笑道。 “这还用说?侄女随姑,外甥照舅!这是多少年不变的真理。”云顾笑道。 “嗳?你还别说。韩郡主就跟靖海侯夫人不怎么像。”旁边不知是谁忽然插了一句。 韩建元闻言微微皱眉,却听见云贺笑道:“韩郡主跟萧夫人总是远着一层,不死亲姑妈,肯定不怎么像的。我倒是觉得,韩郡主这小模样是随了大长公主了,对不对?” 云贺说完,看着左右,却无意间对上皇上阴冷的脸:“羊腿烤好了么?六哥,朕瞧你只顾着说话了。” “呃……呵呵,好了,马上就好了!”云贺忙笑呵呵的点头,“陛下先请坐——嗳?要不要来点酒啊?这有酒无肉,可不能尽兴。” “要酒!”皇上笑着看了跟那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的韩芊一眼,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让她的笑容更加娇媚。在这好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之中,他还是一眼只看见她,也只想看着她。 外焦里嫩的羊肉割成一片一片的的送到面前,酒坛子拍开,釉彩大碗里倒满酒。什么都不用说,这气氛就一下子高涨起来。 “我也要喝酒。”韩芊笑着招呼倒酒的太监。 “我也要我也要!”卫曦月也跟这着起哄。 “给郡主和几位姑娘们都倒上!”云贺笑呵呵的说道。 太监抱着酒坛子上前来给几个女孩子倒酒,韩锦急忙摆手:“我不要。” “怎么啦?这夜里风冷,喝一点酒暖暖身子很好呀。”韩芊笑道。 卫靖远从旁边说道:“她有些水土不服,不宜饮酒。还是给她弄些热茶或者热牛乳更好些。” “韩姑娘水土不服?”坐在卫靖远身旁的一个胖胖的华服少年看着韩锦,吩咐身旁的人,“我那里不是备着保和丸?等会儿给韩姑娘送过去。” 身边那个面白无须四十多岁年纪的人尖细着嗓子应了一声。 “这位是燕王世子。”萧莲卿小声提醒韩锦,“他平时身子也不好,身边备着各种药。” 燕王世子云贞,自幼体弱多病,因为常年服用各种补药,所以个子不高却白白胖胖的,十几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韩锦闻言忙站起身来朝着那胖胖的少年福了一福:“谢世子爷,保和丸我那里还有,就不劳烦了。” “水土不服不能只用保和丸,还要用写蜂蜜水。我那里有上等的桂花蜜,回头给你送过去一罐。”云贞又道。 “谢世子爷。”韩锦也不好再多说,只得褔身再谢。 “不客气。”云贞笑眯眯的,好像个童版的弥勒佛。 韩锦忽然间觉得有些厌烦,坐下去抵着头不再说话,连面前的美味也失了味道,香喷喷的羊肉放到嘴里如同嚼蜡。 韩芊还以为她身上不舒服,因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你们去另做点好克化的东西给锦儿,早些用过饭后便早些服侍她回去休息。” 两个婆子忙答应着下去。 韩锦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云贞,起身道:“小姑姑,我觉得冷,先回帐内。” “去吧。”韩芊点头,又吩咐苹果儿,“你也跟着过去,好生服侍大姑娘。” 苹果儿答应着,随韩锦一起走了。 韩锦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大家喝酒寻乐的心情,也只有韩建元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侧身吩咐身后的一个亲兵:“去看看锦儿是怎么回事。” 亲兵应了一声离去,没多会儿回来跟韩建元低声回了几句话,韩建元方才放心。 那边云硕已经跟几个皇室贵胄喝了几个来回,云贺正拉着韩芊劝酒:“今儿是韩郡主迎了咱们,若韩郡主不喝,便是咱们兄弟几个没脸了!” 韩芊看着云贺送过来的一万九,轻笑道:“要我喝酒不难,我只想看你们谁武一趟剑,若是大家都较好,我就喝了这一大碗。” 那一大碗酒喝下去,就凭着那十来岁的小丫头,怕不要醉上三天三夜? 随着韩芊的话音一落,席间有好几个人皱起了眉头:云硕是第一个,然后是韩家三兄弟,同时还有卫家的几个爷们儿。 云贺倒是来了兴致:“好!郡主说话算话。” 韩芊笑道:“当然。但若是有人不叫好,该当如何呢?” 云贺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在座的众人跟韩芊亲近的人很多啊!若韩家兄弟都不叫好,那自己岂不是就输了?还有皇上!皇上若不叫好,谁还敢多嘴?! “哈哈,这可不好办,若是有人为了不让小郡主您喝酒,就是死撑着不叫好。我也没办法。”云贺赖兮兮的笑道。 “那你这就是耍赖啊。”韩芊毫不客气的笑着。 “这……小郡主说怎么办嘛。”云贺身为一个大男人,就算是被个小丫头欺负了也不好怎样——他堂堂一个皇室子弟总不能跟个小丫头子一般见识。 韩芊颇有大将风度的笑道;“我也没说让世子爷您舞剑。你且在这些人里指一个人来,若是舞得好,大家都喝彩,我就喝了这一碗。若是有人不喝彩,那世子爷您就喝一碗。今儿我也不跟世子爷论什么英雄和女流,咱们就这样一对一,请陛下和诸位王爷将军门做个见证,大家说着算不算公平?” “行!就这么定了。”云贺也是个爷们,被个小丫头如此一说,哪里还有不行的?于是抬手一指身后的一个亲卫,吩咐道:“你来。” 那是诚王府的亲卫,是云贺从小一起长大的陪读,如今也是锦鳞卫的一个五品都尉。 主子有吩咐,做护卫的自然不敢怠慢。当下摘下腰间佩剑朝着皇上躬身跪地:“奴才斗胆放肆,请陛下恕罪。” 云硕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首肯。 那护卫抬手拔剑,左手捏了一个漂亮的剑诀,长剑便如游龙乘风而舞。 风吹着火光,火光映着明亮的宝剑。 护卫的工夫够硬,腰身又够软。 这一趟剑术舞的是游龙飞舞,娇凤摆尾,来如雷霆震怒,去如江海凝光。 别人怎么样尚且不说,反正韩芊是看呆了,等这护卫收剑之时,她率先就拍着桌子喊了一声:“好!” 站在云贺身后的那一片人,不管是恒王云顾还是燕王世子云贞以及几个人的护卫亲随等,全都鼓掌叫好。 韩建元兄弟几个人只是微微笑了笑,端起酒碗来浅浅的喝了一口,没说话。 卫家兄弟们也只是含笑点头,没吭声。 倒是韩卫两家身后站着的副将,亲卫等人稀稀落落的给了几下掌声,却没人欢呼。 而至始至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只有皇上一个。 卫曦月和萧姚二位姑娘跟着拍手,忽然又反应过来,收回手,扭头抱怨韩芊:“小姨妈,是你带头叫好的哦!这可不赖我!我是听你叫好才跟着叫的。” 韩芊这才想到赌约的问题,于是忙转头看云硕,见云硕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单手挑着一块羊肉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眸看过来时,嘴角轻轻一勾,带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呼——”韩芊长出一口气,只要他坐在上面不动声色,自己就不用喝那碗酒。 欢呼声下去,果然云贺就酸溜溜的朝着韩芊拱了拱手:“小四的剑术入不得陛下的眼也就罢了,连韩家的几位兄弟也护着小郡主不肯叫个好。唉!这碗酒我也只能喝了。” “世子爷承让了!”韩芊得意的笑了笑,朝着云贺还礼。 云贺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残酒,笑道:“好!既然韩家的几位爷都瞧不上我家小四的剑术,那就请赐教一下吧!”说着,他朝着韩建元拱了拱手。 韩建元回头看韩建示。 “我”韩建示可有可无的笑了笑,刚要起身上前,却被云贺拦住:“三爷的剑术狂放不羁,据说在江湖上都有排名,咱们早就听说过了。倒是忠毅候的剑只在沙场饮血,却还没给咱们见识过。” 云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韩建元不用想也知道——韩家兄弟们上场,就算卫家的兄弟们不好意思淡然视之,也还有老一辈儿的将军们可以顶着,若是自己的老父亲上去舞剑,这些人谁也不好意思不去叫一声好。那样,韩芊就得去喝那碗酒了。 韩建元刚要说话,韩熵戟已经起身走到了中间,腰间的佩剑嘡啷一声出鞘,老将军凛然朝着上位端坐的皇上一躬身:“请陛下恕罪,老臣御前献丑了。” 皇上抬了抬手,轻笑道:“侯爷,请。” 韩熵戟有拱手答应了一声,手中长剑一指,剑气舞动,连旁边的火苗也随着剑气压低了几分。 顿时,四周的欢呼声和谈笑声都如那火苗一样被压了下去,大家谁也不再废话,而屏息凝神,关注着韩熵戟手里的那把剑。 朝中文武都知道韩家的老哥儿几个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将。‘ 韩熵戈自然不用说了,十几岁开始随父亲上战场杀敌,后来也亲自领兵数十万,先先后后打过二十几场仗。韩熵戉身为韩熵戈的亲弟弟,这几十年来一直跟着兄长走,大哥的剑指向哪儿,他就打到哪儿。兄弟二人一帅一将,配合的天衣无缝。 唯独韩熵戟,这个镇国公的堂弟,老镇国公的侄子,却从来没上过战场,在别人的眼里,好像他是凭借着大长公主的裙带关系才在先帝跟前讨了个见不得光的差事,又借着韩家的盖世功勋才得以封侯。 却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论武艺工夫,韩熵戟从来不在那两个堂哥之下,甚至更胜他们一筹。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替景隆皇帝暗中做一些事情,他的才华武艺鲜少有人见到罢了。 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浑厚的剑气随着老将一个利索的收势而华光敛尽,原本汹涌的肃杀之气消于无形,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温暖的火烤着钢叉上的羔羊,红泥小炉上暖着酒,酒气肉香随夜风散开,飘进每个人的心肺之中,勾引着大家的蠢蠢欲动。 “好!”宁侯卫章第一个叫好。 随之,被那霸气凌厉的剑气逼得忘却身在何处的人们随着这一声‘好’苏醒过来,一个跟着欢呼起来,叫好声绵延不断。 韩建元上前去接过韩熵戟手里的剑,躬身道:“父亲辛苦了。” 韩建开韩建示两兄弟一人递上一杯酒,另一人则把韩熵戟的大氅给老父亲披在了肩上。 “爹!”韩芊直接踩着面前的矮桌跳出去,蝴蝶一样穿过中间的空地,飞进韩熵戟的怀里。 韩熵戟惊讶之余抬手把飞奔而来的女儿抱住,低声嗔怪道:“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 “爹你好厉害哦!”韩芊是第一次看她爹舞剑。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三哥的剑最厉害的,大哥二哥也只是骑射工夫了得,之余她爹——她跟其他人一样,也一直以为是凭着她娘亲才有今天的地位(要不然为什么在家里爹爹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处处都让着娘亲?) 韩熵戟把娇软可爱的女儿放在地上,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乖,这回只怕你要喝酒喽。” “呃!”韩芊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忙转身看云硕。 云硕在她求救的目光中缓缓起身,抬起双手轻轻地拍着:“侯爷端得是老当益壮,好,好啊!” “皇上都叫好了!”云贺得意的吼了一嗓子,“好啊!” 本来就跟着他起哄的皇室子弟们都跟着欢呼:“好!好啊!” “来来来!”云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酒走上前来,朝着韩芊笑道:“小郡主,这碗酒你若水不喝可就说不过去啦!” 韩熵戟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呵呵一笑:“芊儿,不过是一碗酒而已,喝了它,大不了一醉,又能如何?” “好!”韩芊听了她老爹的话,抬手接过酒碗来,回头看了云硕一眼,低头就喝。 云硕却一伸手把那碗酒夺了过来:“给我。” “呃?”韩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云硕。 “朕替你喝。”云硕说着,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口把那碗酒一滴不剩的喝进了肚子里,然后把碗反过来朝着众人一晾,淡然笑问:“可以吗?” “哎呦!太可以了!”云贺看着云硕把满满的一碗酒喝下去,方拍手笑道,“陛下好样的!陛下这酒量,我们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韩熵戟的眼睛里也拂过一丝笑意,却沉声对韩芊道:“芊儿,还不谢陛下圣恩?” “是,父亲。”韩芊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云硕跟前,直接一撩裙角跪下去行大礼参拜:“臣女韩芊,谢陛下大恩。” “……起来。”云硕一口酒闷在喉间,差点给气得背过气儿去,连个垫子都不铺就直接跪下去,这腿不想要了?! “谢陛下。”韩芊又磕了个头,方款款的站了起来。 云硕的目光在她裙子上的泥土上扫了一眼,转身吩咐道:“服侍郡主回去换衣服。” 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赶忙答应,韩芊便趁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朝她父亲和哥哥们做了个鬼脸。 韩芊走了,云贺等人也就消停了,这哥儿几个就看不惯皇上独独宠着韩家的小郡主——凭什么呀?好事儿都让韩家给占了,这风头都把皇室子弟给压下去了,爷们儿不服! 这些人的心思云硕岂能不知?只是平日里看哥儿几个还都算本分,偶尔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懒得跟他们计较罢了。 当晚,大家酒足饭饱,各自回帐子歇下。 云硕在睡觉之前问千夜:“那个从河里捞上来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千夜低声回道:“没什么动静,人醒了,喝了点养骨汤又睡过去了,看样子是身体太虚弱。” 云硕点点头,没再多说,当即叫过吴缈给自己换衣裳睡觉。 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过简单的早饭后,大家拔营赶路,至中午时分进入承州外城,韩熵戟带着韩家兄弟们负责外围的防卫安排,宁侯父子跟随皇上进内城行宫安置。 皇上命吴缈专门给韩芊在行宫里收拾出一所院落来居住,卫,萧,姚以及韩锦四个人跟韩芊住在一起。 进了院子后分配住所,韩芊辈分高,自然要住正房西里间,原本是年纪最大的萧莲卿住正房东里间,萧莲卿却说要跟姚娉婷住在一起,他们姐妹两个便选了西厢房。东里间让给了卫曦月住,韩锦住了东厢房。 几个姑娘各自带了奶娘丫鬟婆子来,行李也都准备的齐全,房间分配好之后,各自的奶娘丫鬟们把自家主子的衣裳行李搬进去安置。 韩芊几个人闲来无事,便相约一起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看看这行宫里哪儿适合玩耍聊天,哪儿适合喝茶下棋,哪儿适合饭后遛弯儿等。 承州行宫里没什么精巧的精致,但胜在地方宽敞气派。 几个人从小院的后廊转出去,穿过一条青砖铺就的过道便见一道爬满了喇叭花的木栅,木栅里面放着几个不知什么木头打造的桌椅,虽然不及那些奢华家私精致,但在那一从红蓼之中,却另有一番风味。 “这小花开得有趣。”萧莲卿对那从红蓼特别感兴趣,便走过去看。 韩芊则直接坐在椅子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叹道:“改天吃了晚饭我们可以来这里看星星。” “看星星可不要来这里,我们去外边草原上躺在草地上看,多好?”卫曦月笑道。 “那也得出的去。”韩芊摇头道。 “怎么出不去?我们来不就是打猎的吗?连城都不出,每天只在行宫里有什么意思?”韩锦纳闷的问。 “就是嘛!就算别人出不去,小姨妈你是一定能出去的。”卫曦月笑着凑到韩芊跟前,小声道,“你去陛下跟前撒个娇,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 “你又胡说!”韩芊瞪了卫曦月一眼。 “这可不是曦月胡说。”姚娉婷笑着走过来,在对面坐下,“就昨晚那情景看来,陛下疼郡主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萧莲卿也凑趣笑道:“就是,若是陛下允许郡主出去骑马看星星,可别忘了我们。” ------题外话------ 亲爱滴们,六月的最后一天,请大家抓紧时间看看自己兜里还有没有月票。 一定要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砸过来哦! 不然就真的真的真的过期了! 正文 第四章 情动,二更求求求求票!!! 几个闺友凑在韩芊周围,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忽然一旁有人拍了一巴掌,笑道:“我就说嘛!这笑声如此熟悉,肯定是郡主和几个姑娘们在这里,怎么可能是那些古灵精怪。” “谁?”韩芊坐直了身子循声望去,但见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护着一个胖少年走了过来,那笑得比弥勒佛还开心的少年可不就是燕王世子云贞。 除了韩芊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纷纷起身朝着云贞一福身,恭敬的叫了一声:“世子爷。” “好,呵呵,都好。”云贞笑呵呵的走到几人近前,目光却一直落在云锦的脸上,又问:“韩姑娘,你好些了吗?” 云锦低着头欠了欠身:“多谢世子爷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云贞点点头,又叹道:“这生病的可真是不好受,谁也不能替呀!所以一定要好生注意。” 韩锦心里老大不乐意跟眼前这人说话,但碍于情面也只得褔身应道:“世子爷说的是。” “好啦,天色不早了,也起风了。我们回吧。”韩芊也看出了韩锦的心思,理了理衣襟,又微笑着同云贞说道:“世子爷,您请自便。” “呃,我们一道回去,一道。”云贞笑呵呵的说道。 “我们往哪边,您呢?”韩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云贞——这人,没看出人家不喜欢跟你说话吗?干嘛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跟上来? “我……我随便走走。”云贞笑道。 “那好吧,您请随意。”韩芊真是败给这位世子爷了,你说你一个做爷的,又是皇室贵胄,怎么就这么死皮赖脸呢?但人家就是这样她也没办法,所幸转身就走,不在多说。 卫曦月虽然调皮,但韩芊默许的事情她一般都不再多说,当下便挽着韩芊的手臂一起离开。 姚娉婷和萧莲卿对视一眼,萧莲卿拉了韩锦,朝着云贞点了点头,三人也并肩离开。 云贞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云贞没话找话总是找韩锦搭讪,韩锦则一味的闭口不言,被问得紧了也只是“嗯”一声或者“啊”一下,心里十分的不耐烦。 韩芊终于忍不住在院门口站住脚,猛然回头看着云贞,冷着脸问:“世子爷,您是想进来坐坐吗?” “呃!”云贞终于注意到韩芊冷冰冰的目光,他惊讶的往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的说道:“不,不用了。” 韩芊转过身来往云贞面前走了两步,方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一眼云锦,沉声道:“锦儿,你先进去!” “是。”韩锦偷偷的瞄了云贞一眼,逃也似的进了院子。 卫曦月上前去拉了拉韩芊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太过了,对方毕竟是燕王世子。 “你们都进去吧。”韩芊一抬手,把衣袖从卫曦月的手里这挣出来。 韩芊认真发起脾气来,卫曦月也不敢怎样,只得跟萧莲卿和姚娉婷一起进了院子。 云贞见状,心里越发的胆怯,又往后退了一步,讷讷的问韩芊:“你,你想要怎么样?” 韩芊忽而笑了:“我想要怎么样?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世子爷你跟了我们一路,到底是想怎么样呢?” “我……我,我没想怎么样。”云贞低着头,脸色涨红。 “没想怎么样你一直跟着我们?”韩芊又往前走了一步,侧脸看着云贞闪烁的眼神,冷笑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等会儿就去告诉陛下,说你意图不轨!” “不,不不……”云贞吓得连连摆手,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也是一片惶恐,“你不要告诉陛下,我,我我……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玩……你,你们不愿意,就,就算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你……求你不要告诉陛下……求你了!” 云贞惊慌辩解的时候,韩芊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虽然她不懂读心术,但大长公主曾经教导过她,说人最不会说谎的是眼睛,在对方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基本可辨别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这办法韩芊之前没怎么试过,不过这回凭着直觉,她断定云贞没撒谎。 旁边的两个小太监见状,忙上前来跪在韩芊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求道:“郡主,我们世子爷真的只是想跟你们一起玩而已。我们世子爷从小没有玩伴儿……我们世子爷真的只是想跟几位一起玩而已,求小郡主不要告诉陛下。” 韩芊叹了口气,抬抬手说道:“好了,我就信你们,既然没有恶意,那大家一起玩也没什么。你们两个起来吧。” “谢郡主,谢郡主!”两个小太监忙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又高兴的说道:“郡主真的愿意跟我们世子爷一起玩了?” 韩芊轻笑着点点头,又叹道:“不过我们都是女儿家,怕是跟你们玩不到一块儿啊。” 云贞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诧异的看着韩芊,半晌才问:“韩芊,你真的愿意跟我玩儿吗?”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大家能玩在一起就玩,玩不在一起你自己也会觉得没意思。”韩芊身为一个从小被家里人围着长大的孩子,完全不懂燕王世子的孤独。 文德皇帝在位的时候,因为丰家的缘故,燕王一直不受重用。在诸多王爷之中,属于最不得意的一个王爷。而云贞又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被他母妃闷在家里养着,不去上学,更不去学弓马骑射,跟皇族中其他的王爷世子们整年都见不上一面。 云顾云贺他们年纪又大,根本不屑于跟一个小病秧子一起玩,再加上人多势利眼,见燕王不得圣宠,便都远离燕王府,平日里若非有大事儿,很少有人上燕王府的门。所以独苗云贞从小只跟家里的小厮太监们一起长大,连个身份等同的玩伴儿都没有。 之前他听见韩锦说身体不舒服,便觉得自己跟这个小姑娘同病相怜,当时便表现出了自己的关心,回去后又跟身边的人问明白了韩锦的身份,便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很是可怜越发想跟她亲近。只是出于这种心理,今日他便身不由己的跟着韩锦跑到这里,再被韩芊逼问。 韩芊虽然是臣子之女,是郡主,但因为皇上的宠爱,大长公主以及韩家的背景,所以她在京城里可以横着走,若是撒个娇撅个嘴,连几家王爷和长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云贞虽然是皇室后裔,但他父亲是最不受皇上倚重的王爷,所谓落水凤凰不如鸡,所以他在这个圈子里远不如韩芊。所以如今韩芊不计较他的失礼,还说愿意一起玩,这让他非常高兴,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硕带着人从穿堂那边拐过来,便看见韩芊一个人站在门口跟一个胖胖的少年在说什么,等走到近前,又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于是心生疑惑,便皱眉问:“你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啊,陛下!”云贞下了一跳,忙要跪拜行礼。 云硕抬手道:“免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云贞一时吞吐,不敢说实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找他有事,所以叫他过来的。”韩芊立刻接了话茬。 这回轮到云硕诧异了,他用一种‘看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目光看了一眼云贞,又转向韩芊:“你找他有事?” “是啊,不行啊?”韩芊扬着小脑袋,一脸的傲娇。 “行,怎么不行。”云硕点了点头,又问:“你找老九有什么事呢?” “我今天早晨喝了锦儿给的蜂蜜,觉得味道很好。所以问问燕王世子还有没有,有的话我也想讨要一罐儿。”韩芊随口胡诌。 “有,有的有的!”云贞立刻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这就跑回去把自己带来的蜂蜜都给韩芊送来。 “什么蜂蜜?”云硕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韩芊要的东西,自然都是他去准备,什么时候轮到别人? “就是那个……那个桂花蜜,是我母妃叫人从江南弄来的。” “朕那里有,你的就好生留着自己用吧。”云硕说完,上前揽了韩芊的肩膀便往院里走,进门时方又丢过来一句话:“你们都散了吧。” “是。”云贞恭敬的弯下腰,等云硕和韩芊都没了人影方才直起了身子。然后兴奋的跺脚,低声欢呼道:“吔!太好了!” “世子爷,都说韩郡主性子高傲,最难相处,如今看来那些都是谣言罢了。”旁边的小太监也很是高兴,没想到韩郡主会在万岁爷面前替自家主子遮掩,刚刚他都快吓死了,万岁爷看自家小主子那目光都压着火星啊! “是啊!韩芊真好,不过……韩锦也不错。”云贞有些语无伦次,没办法,十三岁的少年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终于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了! 院子里,云硕拉着韩芊的手进屋,卫曦月等姐妹几个正在正厅里等韩芊,见皇上忽然来了,一个个儿都赶紧的起身上前跪拜行礼。 云硕的目光从几个小姑娘身上瞟了一圈儿最后落在韩锦的脸上,问道:“韩姑娘,你身子好了?” 韩锦忙深深一福,应道:“谢陛下垂爱,臣女已经无碍了。” 云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韩芊亲自递上来的热茶,手指点着手边的檀木雕花方桌,说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 韩锦忙褔身应道:“是。” 姚娉婷和萧莲卿对视一眼拉了卫曦月上前褔身告退。 云硕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苹果儿把另一盏热茶递给韩芊,也带着几个丫鬟悄悄地退了下去。 云硕的手指拂过官窑粉彩描金缠枝牡丹纹盖碗,看着韩芊,轻笑道:“明儿我们去边境上巡查,你就不要跟了,好生留下来休息一天。后日我们去草原上围猎。” “巡查边防?”韩芊惊讶的问。 “嗯。”云硕点了点头,其实这才是他来承州的最主要目的。 韩芊很想说我也要去,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 云硕看她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因笑道:“边防事关重大,我不带着你不是有心瞒着你什么,是因为那里随时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带着你。” “有危险你还去?让几位大将军们去不就行了?”韩芊担心的看着云硕,问完了,又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对,默默的低下头。 “放心,我八岁便在这里历练,在这里呆了七年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闭着眼睛也能转几圈。不会有事的。” “不能太大意了!就算你在这里呆了七年,但也已经四五年没来了……”韩芊依然很担心。 “我知道。我都做好安排了。倒是你,我们都不在,不许乱跑。这里虽然是行宫,但因为地处边境,也会有敌国的间隙混进来。” 韩芊点头应道:“我知道,我就在这行宫里呆着,绝不出门,你放心吧。” “嗯。”云舒抬手摸了摸韩芊的后脑勺,把人带到跟前。他敞着双腿坐在椅子上,她站在他面前,两个人刚好平视对望。认真的看着她,以目光在她的眉目上细细的描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细细的刻在心里。 “一天,你能回来吗?”韩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露怯,便索性不躲不闪,伸开双手搂住了云硕的脖子,“承州边境绵延几百里呢,你一天能走得过来?” “不一定要都走过来,总之我明天晚上会回来。”云硕的手指轻轻地摸索着她白皙的脖颈。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他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茧,轻轻地摩擦着肌肤,粗糙的纹理会让人觉得沙沙的,轻痒中带着微微的痛,并不难受,却比寻常的抚摸更觉深刻。 韩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心里像是有好多好多幼苗在破土,以一种柔弱绵长却势不可挡的力量慢慢的生长,抵得她的心口微微得胀痛。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倒计时中! 酷爱看看你兜里还有月票嘛,一不小心就作废了哈! 赶紧的丢出来吧! 好歹给俺一点鞭挞和力量。 总比浪费了强。 么么哒! 正文 第五章 辗转难眠 韩芊自然不会跟个小太监一般见识,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倒是云贞被勾起了兴致,憨笑着凑过来,问:“韩郡主,你会教我骑马吗?我看你的骑术好厉害!连卫家的几位将军都夸你呢。” “骑马可是个辛苦的事儿,你这身子骨儿能受得了吗?”韩芊抬手敲敲云贞厚实的胸膛,笑道:“依我看,你也不必骑马,只每天围着行宫走两圈儿,每天坚持,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你这一身的病就能去一大半儿。” “唉!姚神医也这样说。可是母妃就是舍不得……”云贞无奈的摇头。 韩芊笑道:“你母妃这次又没跟着来。你何不试试?” “也对啊!”云贞高兴地点头。 韩芊也笑,心想终于给你个傻瓜找到点儿事情做了。 午饭的时候,韩建示过来看过韩芊,韩芊却没什么精神,吃过饭后说想睡觉。韩建示也没理论,只吩咐苹果儿等人好生服侍便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整个下午一直到天黑,韩芊都是闷在床上度过的。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她的精神也渐渐地上来了,起身,洗漱,穿衣,然后兴冲冲的拉着卫曦月出了门。 “小姨妈,咱们做什么去?”卫曦月被韩芊莫名其妙的拽着往外走。 “出去走走,闷了一天了你不觉得烦吗?”韩芊漫不经心的说道。 卫曦月立刻不满的扁了扁嘴巴:“烦什么呀?是您烦吧?我跟姚姐姐萧姐姐还有锦儿四个人一下午都在下棋,只有你一个人闷在屋里睡大觉。” “所以,你下了半天的棋,难道不闷?” “行行,哎呀你慢点走,我闷,我跟你去遛弯儿就是了!”卫曦月无奈的叹道,“您这哪里是遛弯儿啊,您这是急着去会情郎呢吧?小心着风吹乱了头发,等会儿见了情郎衣冠不整可有失风采啊!” 韩芊的脚步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完好的发髻,横了卫曦月一眼:“啰嗦!赶紧的!” 卫曦月被韩芊拉着一阵风一样跑出了她们住的院子,沿着穿堂过道一直往外,最后爬上了行宫西角门楼上的眺望台。 “郡主,卫姑娘。不知二位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做?”瞭望台上的锦鳞卫朝二人失礼。这些人都是在宫里行走的,对韩家和卫家的两位娇客都礼让的紧。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在这儿坐会儿。”韩芊朝着锦鳞卫摆摆手。 “我们跑这里来做什么?吹冷风呀?”卫曦月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但塞外的晚风还是有些冷。 “坐会儿,聊聊天。”韩芊拉着卫曦月在瞭望口席地而坐,从她这个位置往外看呢,刚好可以看见通往行宫正门的官道。 “聊天?”卫曦月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几个锦鳞卫,伸手挽住韩芊的胳膊低声说道:“聊天需要跑这种鸟地方来呀?” “这儿多好,视野开阔,可以看看这塞外的风景。”韩芊淡定的说道。 “看风景?吃黄沙还差不多。”卫曦月翻了个白眼。 “那就吃黄沙吧。”韩芊顺着卫曦月的话往下说,完全不走心。 卫曦月无语的看了韩芊一眼,决定不跟心智不清的人一般计较。 天色完全黑下来,天空尽头最后一抹霞光也渐渐地敛去。 “郡主,卫姑娘,风太大了,二位去里面坐会儿?”锦鳞卫好心的劝道。 韩芊看了看身后的眺望楼,再看看下面的官道,摇了摇头。 “小姨妈,我们回去吧。一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卫曦月劝道。 韩芊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有什么可急的,我们又没跑出去。” 卫曦月还想说什么,韩芊直接给堵回去:“你想回去就先回去,顺便告诉苹果儿她们,我在这里好好地,叫她们不要着急。” “我不回去,我陪着你。”卫曦月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靠在韩芊的身边。 韩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宫墙之外。 两个丫头就这么在冷风里坐着,一坐坐到了二更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从下面走了上来。锦鳞卫转身看见来人,忙躬身行礼:“三爷。” 韩建示摆摆手,走到韩芊跟前蹲下身来看着妹妹那张被夜风吹得通红的鼻头,叹道:“回去吧,别等了。” “为什么?”韩芊抬手抹了一把鼻子,但觉湿湿的凉凉的,原来鼻涕都流下来了自己还不知道。 韩建示无奈的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韩芊接过来直接捂着鼻子擤鼻涕。上等丝帕在她看来跟擦鼻涕的纸也没啥区别。 韩建示看着爱妻给自己准备的帕子被妹妹糟蹋,心疼的直咧嘴。 “哥。陛下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韩芊擦了鼻涕,又把帕子还给韩建示。 韩建示接过帕子来,叹了口气:“陛下今晚不回来了,临时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别在这儿傻等了。” “不回来了?”韩芊失望的看了一眼外边,漆黑的夜色下连进出的树木也看不清楚,更别说远处。 “嗯,大概明天能回来。”韩建示也不知道皇上等人何时回来,但为了让韩芊下去,只能这样说。 韩芊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转身往下走。 卫曦月也跟着叹了口气,忙跟着追了上去:“小姨妈你慢点!我腿都冻僵了!你等等我!” 当晚,韩建示怕韩芊受了风寒,叫人煮了浓浓的汤药提前给她喂了下去。 原本韩芊是不喝的,后来韩建示答应她若是皇上明儿还不回来就带她出去骑马,但前提是她喝下那些驱寒的药汤。韩芊想要明天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云硕,所以乖乖地把汤药喝了。 夜里发了些汗,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苹果儿一早跑来摸韩芊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热,遂一叠声的谢天谢地谢佛祖。 早饭后,韩芊不顾阴沉沉的天气,早饭也没吃几口便跑去找韩建示,要他带自己出行宫去骑马。 韩建示又拿公务敷衍了她半天直到午饭之后,天空的密云渐渐散开,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韩建示才叫人牵了马出来,带着韩芊和一小队护卫出了行宫。 其实骑马也不过是借口而已,韩芊的目的是等云硕,是迎接云硕回来。韩建示又岂会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只是一些事情关系到军国大事,就不是小孩子家应该知道的,韩建示虽然看着自己的傻妹妹这般着急,但也只能看着。 韩芊纵马在开阔的草原上疯了一阵子,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而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便泄气的从马背上翻下去,丢了马鞭,把身后的斗篷一甩,干脆躺在了地上。 “休息一会儿回去吧?也该用晚饭了。”韩建示在韩芊旁边坐下来,一边甩着马鞭一边劝。 “说了一天就回来,如今都两天了还没回。”韩芊不满的皱眉,“他是真的又是绊住了,还是故意瞒着我?” 韩建示扭过脸看着宝贝妹妹,苦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事实。而且如果你嫁给他,将来这种事儿就是家常便饭。他是皇帝,说出来的话都是金口玉言,上至皇后娘娘下到黎民百姓,都得听从。” “皇后都不能知道?夫妻之间,也有不能说的事情吗?” “夫妻之间,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不能说。但皇上和皇后绝不是一般的夫妻,不是寻常百姓。所以,自然也就跟别人不一样。”韩建示无奈的看着韩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皇帝和皇后,既是夫妻,也是君臣。而更多的时候,是君臣。你明白吗?” 韩芊沉默了。 她其实是明白的,只是倔强的不想承认。 兄妹两个各自沉默,直到有个亲卫匆匆赶来,在韩建示耳边低声回报了几句话,韩建示立刻拉着韩芊起身:“走,回去。” “啊?”韩芊还想说要在这里等,可看见兄长阴沉的脸色终究没敢多说,匆匆上马跟着韩建示回行宫。 一回到行宫,韩芊便感觉到气氛不对。 宫墙上的守卫增加了一倍,而且她跟韩建示还没进门,便有几个护卫匆匆迎上来躬身请罪,却又不说缘由。 “怎么了?”韩芊纳闷的问。 韩建示点了两个亲卫沉声吩咐:“送郡主回房,加派人手好生守护凝翠轩。” “是。”亲卫答应着上前来,一左一右护在韩芊两侧。 “三哥?”韩芊瞪大了眼睛看着韩建示。 “有犯人逃跑,你乖乖回去,不要随意走动。”韩建示低声说道。 “好,你小心点!”韩芊不放心的叮嘱。 韩建示摸了摸妹妹的头,使眼色叫亲卫把人送走之后方低声问另一个亲卫:“人现在在哪里?” “还在行宫内,看样子他好像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出行宫。” “放开一个缺口,懂不懂‘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韩建示低声问。 “属下明白!”亲卫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韩建示看着护卫离去的背影淡然一笑——皇上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想办法让那个西回鹘小王子逃出去。 对于皇上是什么目的,韩建示也是细想之后才明白的。无非是信任的西回鹘王霍安能力太强,用不了几年他就会使西回鹘强大起来。到那时,大云朝的西疆又将起战乱。倒不如利用这个小王子给霍安添点麻烦,让西回鹘再乱个几年,最后不管是谁被从王座上赶下去。对大云都有好处。而这样的一个人,囚禁或杀死,都不如用来挑拨离间更有意义。 只是这个坦塔多尔太过谨慎,韩建示故意把皇上带着诸位爱将巡视军营的消息放出去给他听,他居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坚持多等了一天,选在这个时候逃脱。 韩建示淡淡的笑了笑,这种小把戏虽然没什么意思,但在这无聊的行宫中,倒也可以消遣一下。 “三爷,那人去了膳房。”一个亲卫匆匆赶来,低声回道。 “想带上些食物再走。”韩建示点点头,“这家伙是怕出了这里就没好吃的了。” “不,他没有带食物,只是在找东西。”亲卫低声回道。 “找东西?找什么?” “不晓得,他翻了所有的食材,我们是不是……” “静观其变。”韩建示抬手,低声吩咐道。 “是。”亲卫应了一声,再次离开。 韩建示的拳头慢慢的攥紧,凝眉陷入沉思——找东西?他找什么? 难道是药?!韩建示眼前忽然一亮,皇上要放这只狼回去,自然要给狼带上一条链子——他给坦塔多尔用了毒!坦塔多尔在找解药! 想通了这一节,韩建示反而释然了——整个行宫里能能给坦塔多尔解毒的人恐怕只有卫凌沣,而卫凌沣父子现在跟在皇上身边去了军营。所以坦塔多尔就是把承州行宫翻过来,也找不到解药。 然而,韩建示的气定神闲只保持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有亲卫惊慌来回:“三爷,那人翻进了凝翠轩!” “什么?!”韩建示立刻跳了起来,“你们怎么搞的!怎么会让他翻进凝翠轩?!” “属下……属下一时没注意,就……” “混账东西!”韩建示暴跳如雷,伸手抓起桌上的佩剑便冲出了房门。 然而已经晚了。 韩建示赶到凝翠轩的时候,面对的是几近疯狂的男子挟持着韩芊从里面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朝着护卫大叫:“叫你们狗皇帝出来啊!叫他出来!把解药给老子!把解药拿来!” 这家伙明明是回鹘人,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一口一个‘老子’,叫的众护卫们心头冒火,恨不得直接把这混蛋剁成肉泥。 韩建示沉声喝道:“放开她,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离开。否则……” “哼哼!放开她?你当老子是三岁的孩子啊!” 面对几乎疯狂的人,韩建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理智把自己胸口的怒火压下去之后,方沉声问:“坦塔多尔。是你的名字吗?” “哈哈哈!果然!果然……¥……”坦塔多尔仰面大笑,嘴里蹦出一串乱七八糟的话,韩芊被他的笑声震得难受,便皱着眉头往一旁躲,却被他狠狠地揪回去箍在怀里,“别动!老实点!” “老实你娘个腿儿啊!”韩芊用力的掐了一把对方的手臂,挣扎道:“你快把我给勒死了!我死了,你就等着被碎尸万段吧!” 坦塔多尔低头看了看怀里被勒的脸色涨红的女孩儿,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松,手中压在韩芊脖子上的剑却往里凑了凑:“不要耍什么花招!” “你放开她,什么都好谈。”韩建示沉声道。 “我知道她是你们狗皇帝喜欢的姑娘!所以,除非你把我送出这做该死的皇宫并给我解药,否则……哼!”坦塔多尔冷声一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你也知道她是皇上喜欢的姑娘,所以你是要恩将仇报,惹怒我们大云皇帝,让我们大云的铁骑踏平你们整个回鹘吗?!”韩建示厉声喝问。 “恩将仇报?哼,你们虽然救了我,却又给我下了毒!你们大云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想要踏平我的大草原?做梦吧!把解药拿来!否则我就杀了她!这小美人长得好生俊俏,老子拉上她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哈哈哈……” “要解药,先放开她!”韩建示怒道。 “没解药还想让老子放人?做梦吧!”坦塔多尔忽然揪起韩芊的腰带,拎着人纵身一跳,跳上了旁边的院墙。 哗啦—— 护卫们纷纷拉弓搭箭。更有人跳上院墙拦住他的去路。 “不要放箭!”韩建示立刻抬手喝止——韩芊就在对方的手里,若是放箭,肯定会被当成盾牌! “哈哈哈……”韩建示的喝止换来的是坦塔多尔放肆的笑声,这人拎着韩芊一路飞纵,竟突破重重包围出了承州行宫。 当然,他能突破锦鳞卫的重围并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实在是因为他手里的那张底牌太好用了。 韩建示完全不敢冒险,以至于他手下的这一队护卫也完全不敢妄动。于是,韩芊就在被一群人奋力追赶以及卫曦月等人凄惨的哭声中被人拎着一路飞奔出承州行宫。 夜风凛冽。 这种被人拎着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忽左忽右上蹿下跳的感觉是很不好的。韩芊在终于被放下来的时候,弯着腰拼命地咳嗽,把肚子里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坦塔多尔靠在一处废墟的墙角里,警惕的看着周围,皱眉哼道:“吐完了没?吐完了就给我站直了!” 韩芊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之后,猛然挥手狠狠地抽了坦塔多尔一记耳光,怒骂道:“混蛋!” 唰—— 坦塔多尔的剑再次压在韩芊的脖子上:“不想活了你!” “是呀!我不想活了!你现在就杀了我啊!”韩芊往前一步,逼得坦塔多尔的剑往后撤了几寸。 “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那就让我看啊!你倒是让我好看一下!你能把我怎么样?!”韩芊本来就因为云硕的事情攒了一肚子火气,又被这混蛋拎着在冷风里颠了这么久,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被这货几句狠话吓到。 “不要再叫嚷了!”坦塔多尔低低的吼了一嗓子,又警惕的看着周围,“你休想用这种办法把你们的人引来,我告诉你,这片地形没有谁比我熟,你那些来自云都城的蠢货早就被我绕晕了!你还不如省点力气带会让跟我一起赶路。” “你……” “如果你还不听话,我会把你打晕的。”坦塔多尔一记冷眼,打断了韩芊的话。 韩芊气得咬了咬牙,一边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废墟一边咬牙骂道:“你还真是个混蛋。” 坦塔多尔没应声,只是回了她一记冷笑。 事实证明,坦塔多尔这个小王子还真是懂得如何逃亡,在确定四周没有尾巴之后,他便把韩芊身上的一根绸带抽下来,绑住了她的双手,然后把绸带的另一端栓到自己的腰上,便往墙角上一靠,从怀里掏出两个肉饼来大口的吃。 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肉饼,味道自然好。 韩芊之前吐了个晕天昏地,这会儿腹内空空,被这肉饼的香味一勾,肚子立刻咕咕的叫了。坦塔多尔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把一个没来得及咬的肉饼递到韩芊面前。韩芊很有骨气的别过脸去——不吃! “我劝你还是吃一点,不然等会儿赶路没力气,我可不想扛着你。”坦塔多尔再次把肉饼往韩芊的面前一送。 “我要漱口!”韩芊愤愤的瞪了坦塔多尔一眼。 坦塔多尔看着满脸怒容的小姑娘,不怒反笑:“果然金贵的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漱口。”说着,他从腰上摘了一个水囊,拔了塞子送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想要喝水漱口也只能靠这位伺候。 “行了?”坦塔多尔看着韩芊漱口,又喂她喝了两口水,再次把肉饼递过去。 “你的手太脏了。”韩芊看了一眼坦塔多尔黑乎乎的手,嫌弃的别开脸。 “……”坦塔多尔把自己那半块肉饼一下子都塞进嘴里,然后伸出油乎乎的手捏住韩芊的下巴,怒道:“我可不是那狗皇帝会把你宠上天!吃!” “唔……”韩芊用力的摇头,试图摆脱这混蛋的钳制,却无果。 最后,疲迫于对方的霸道不讲理,韩芊还是不得已闭着眼睛吃了半块肉饼。所谓眼不见为净,这谁她吃的最糟心的一顿饭了。 至于为何只吃了半块饼?那是因为一个肉饼还没吃完,韩建示带着人便寻到了这里。坦塔多尔听见动静忙把剩下的那半块肉饼塞进自己的嘴里,拎着韩芊继续跑路。 就这样跑跑停停折腾了一夜,最后韩芊实在没力气了干脆不叫不恼任凭这混蛋扛着自己跑。 天亮的时候,坦塔多尔终于拎着韩芊进了一个游牧人的帐篷里。 “要睡就睡,不过别试图逃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坦塔多尔把韩芊丢到毛毡上,顺手把腰间的绸带解开,又栓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 被当成牲口了!韩芊在睡着之前无奈的想。 …… 而这个时候,承州行宫里直接炸了天。 云硕接到韩芊被掳走的消息,当时就疯了,一路策马疾驰回来,见了韩建示挥拳便打。 幸亏旁边有宁侯跟着伸手把韩建示拽开,不然凭着韩建示一动不动戳在那里等着挨打的样子,云硕这一拳打到他的心口,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息怒!韩郡主是建示的妹妹,他岂能不心疼?”宁侯焦急的劝道。 “妹妹!妹妹!既然是亲妹妹,为什么不好好的照顾?!却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弄丢了!”云硕疯了一样怒吼着,挥手一拳打烂了旁边的一只官窑斗彩牡丹大花瓶。 哗啦一声响,碎瓷片四散纷飞,恰好有一片从韩建示的脸颊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大颗的血珠子从伤口中缓缓地渗出来,让那张疲倦的俊脸平添了几分诡异。 “陛下放心,我会把我妹妹救出来。”韩建示朝着云硕抱拳拱手,然后转身就走。 韩芊被掳,韩建示能不心疼?那可是他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是宝贝疙瘩心头肉,将来他自己有了孩子都不一定能这样疼这样宠。若不是因为心里愧疚难受,他能任凭云硕这般责骂? “建示!”宁侯伸手扣住韩建示的肩膀,沉声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云硕气的喘气都喘不匀实,想想那个娇贵的小丫头这会儿不知道正遭什么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冷不冷,饿不饿,他的心口就一阵一阵的抽痛,又恨不得肋下生出一对翅膀来飞出去搜寻。 “侯爷,我的人已经锁定了一个范围,我知道那混蛋大概藏在什么地方,我去找。”韩建示沉声说道。 “你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怎么不早说!”云硕愤怒的吼着,“你既然知道地方为什么不去找!为什么会在这里等?!” “臣这不是为了跟陛下回话么?”韩建示冷着脸,此刻他没办法怪任何人,只能是怪自己太大意。如果当时他不顾忌跟韩芊住在一起的还有萧家和姚家的两个姑娘,直接时刻守在妹妹身边就好了——可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唯有速速去找。 “你这是在怪朕?!”愤怒中的云硕简直没有理智可言。 “陛下!”宁侯忙劝道,“陛下先冷静一下,那个坦塔多尔中了我们配制的毒,若无解药,活不过半个月。他劫持韩郡主也无非是为了解药,解药在我们手里,他就不会伤害郡主。现如今我们要好好地商议一下,该如何搜寻他们两个。” “你说!现在他们大致在什么位置?”云硕指着韩建示,问。 韩建示还没开口,韩建元和韩建开兄弟俩冲了进来,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老三?建示!” “大哥,二哥。”韩建示朝着两个哥哥躬身行礼,然后更加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无能的要死。 “没事儿,妹妹会没事的。”韩建元上前拍拍韩建示的肩膀,“我们想办法把她救回来。” “嗯。”韩建示低低的应了一声,鼻子忽然发酸,眼泪都要忍不住了。 韩芊被掳走整整一夜,对他来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陛下。”韩建元上前去跟云硕行礼,然后又沉声回道:“家父留在军营里处理后面的事情,让臣跟二弟回来协助陛下寻找芊芊。还请陛下发话,这人是怎么个救法?” “怎么救?当然是全力以赴!朕要把坦塔多尔那混蛋五马分尸!”云硕胸口里的怒火怎么也平不下去。 “那好,我们现在先听听建示的话。”宁侯卫章是这几个人里最理智的人,他转身走到那边架子上挂着的舆图跟前,转身看着韩建示。 韩建示走过去,指着一片绵延的丘陵说道,“我的人看见那混蛋带着芊芊逃进了这个地方。这一片地形复杂,住着大概六十户牧民,有六千多头羊和五百多匹马,这些牧民长年游走在边境放牧,跟回鹘人关系很好。当然,若是追溯到他们的爷爷辈儿,或许他们本就是回鹘人。所以,我的人不敢贸然进去,一是怕打草惊蛇,会逼着坦塔多尔从这条山沟逃出边境线跑到回鹘的境内去,二是怕惹怒了这混蛋会对芊芊不利……” “你现在有多少人围在这里?”宁侯问。 “一共二百三十个人。”韩建示沉声说道,“人远远不够,这边一片是密林,藏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云硕双目泛红,用力的捶着桌子:“调动所有的锦鳞卫,把这里给我围了!一寸土一寸土的搜寻!一定要把人给我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是。陛下放心。”宁侯拱手应道。 宁侯卫章,自从文德皇帝在位的时候就在这一片打仗,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大云西疆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他的心里装着,他可不是韩熵戟,更不是韩建示。他的这一句‘放心’,那是真的可以让人放心的。 “朕也去。”云硕对这里的地形也十分熟悉,虽然比不上宁侯,但至少比韩家兄弟强。 宁侯也没阻拦,他也是过来人,知道心爱的人被掳走是个什么心情。别说皇上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就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如果夫人被人掳了去,他也是要跟人拼命的。 三千锦鳞卫精锐外加五百烈鹰卫,在皇帝陛下和宁侯的指挥下,悄然包围了韩芊和坦塔多尔藏身的那片山坡。 “陛下,您在这里等着,臣带烈鹰卫摸进去。”卫章说道。 “不。朕要跟你们一起进去救人。”云硕坚定而不容置疑。 “陛下,现在里面的情况不甚清楚,这里或许是坦塔多尔的一个据点,不然他不会轻易地砸这个地方隐匿,所以,臣以为贸然行动会对小郡主不利。这样,让犬子带一小队人先进去探查一下,等摸清楚里面的状况,我们再行动也不迟。” 云硕想了想,点头道:“好。让千夜跟卫凌浩一起去。” “行。”宁侯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叫过大儿子低声吩咐了两句,叫他带两个人和千夜一起去。 韩建示也要跟着去,却被卫凌浩拦住:“老三,你这张脸不好伪装,你还是留下来等消息吧。” “我……”韩建示刚要反驳,便见卫凌浩从随身的百宝囊里拿出一张肉色的面具往脸上一贴,立刻就变了个人——鹰钩鼻,深眼窝,胡子拉碴的……完全是个牧民的样子。 卫凌浩又朝着韩建示笑了笑,开口说了几句回鹘语,直接把韩建示给震住。 另外两个烈鹰卫的兄弟也都如法炮制,把自己打扮成了牧民的样子,身上的鹰纹战袍解下,只穿着黑色劲装。衣服没有现成的,要去弄别人的穿。 千夜不用易容,因为他本身就长了一张牧民的脸——他母亲是游牧民族,所以他只需把身上的禁卫披风解下来,便可跟着卫凌浩三人一起摸进那几十户牧民们的帐篷。 四个人去了有半个时辰。 之后两个烈鹰卫急匆匆的回来,跟卫章回道:“弄清楚了,韩郡主的确在里面,这会儿工夫正睡着。坦塔多尔就守在小郡主身边。这里果然是他的据点,因为六十四户牧民里就有三十个青壮年,五个五六十岁的男子,年轻女人二十六个,没有孩子,也没有老得不能动的人。世子爷说,这里十有八九会有地道,因为他觉得韩郡主和坦塔多尔用的那个帐篷不是寻常牧民用的,那个帐篷至少在那个地方搭建了有大半年没挪动了。这一片几十个帐篷多半如此。所以世子爷建议我们不要急着过去救人,他要找一下地道的入口,也让属下送信给侯爷,最好是扩散开来,找找周围可有地道的出口。” “果然狡猾!”云硕咬牙道。 宁侯转头对韩建元说道:“建元,你们兄弟三人再加上唐贞元四个人分开行动,去四处搜一下,看有没有地道的出口。” “好!”韩建元起身答应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弟弟。 韩建开唯大哥之命是从,韩建示更是没话说,这会儿为了救妹妹,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皱眉。 这片山坡不算小,放眼望去,至少有几百亩。 围着几百亩地找个地道的出口什么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云硕便把三千锦鳞卫分成四组,分别跟着韩建元兄弟三人外加唐贞元,分四个方向散开去,就算找不到出口,单只这些人围也能把那百十个人给围死在里面。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卫凌浩和千夜以及韩家兄弟四人先后回到了这里。 “里面的布局是这样的,韩郡主在这个位置,这里有四个人守着,看样子工夫不弱,这边还有两个女人,看上去是在生火做饭,实际上那些木柴里面藏的是我们大云的火铳。所以从这里过去一定要小心……”卫凌浩随手抓过一根树枝在地上把里面的布置简单的画了画。 宁侯看过后,淡淡冷笑,手指一挥点着卫凌浩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形开始部署。 云硕听着宁侯沉着冷静的声音以及头头是道的部署,听到最后却没自己什么事儿,于是急了:“朕呢?你难道让朕留在这里干等?!” “陛下,老臣陪着你一起等。”卫章低声劝道。 “不行!”云硕立刻跳了起来,眉目之中闪着冷冽甚至凶狠,“朕要亲手杀了那个坦塔多尔!” “陛下不要冲动!您要手刃坦塔多尔,这很容易。臣会把他捉过来,让他跪在您的面前引颈待戮!”卫凌浩也劝道,“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您还是在这里等末将们的消息就好了。” 云硕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紧握着剑柄的韩建示,沉声道:“不行,朕一定要亲自去。”说完,他也不等宁侯说什么,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陛下!”宁侯只得迅速追上去,贴身保护。 三千锦鳞卫已经守在四周,并加派了人手堵在西面密林里的一处出口,单等着坦塔多尔从这个出口里攥住来就直接撒网捉人。 卫凌浩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们以及烈鹰卫们,沉声喝道:“行动!” 众人各自拿起兵器,倏然散开,借着半人高的茅草以及灌木做隐蔽,无声的靠近那连成片的几十个帐篷。 韩芊是被人大力摇醒的。当时她正陷入梦靥之中,痛苦却怎么也醒不来,坦塔多尔用力的摇了她两下把她从尸山血海的梦靥中弄醒,低声嘲讽道:“小丫头,做什么梦了吓出这一身的汗?” 虽然心有余悸,韩芊还是很有骨气的瞪了坦塔多尔一眼,冷声哼道:“关你屁事!” 坦塔多尔不怒反笑:“小丫头脾气还不小,好吧,我也不管你做了什么好梦坏梦,赶紧的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咱们该走啦!” 韩芊冷冷的赏了这混蛋一个白眼,但还是低头就着他递过来的粗瓷碗喝了半碗羊奶。 “吃吧。”坦塔多尔又递过来一直烤羊腿。 韩芊嫌弃的看了一眼,皱眉道:“你不能给我割成块吗?就这样的,让我怎么下嘴?” “爱吃不吃,老子可不是那狗皇帝,还得低声下气的伺候你?”坦塔多尔说着,把羊腿拿回来,自己狠狠地啃了一口,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反问:“我怎么就能啃呢?我怎么就能?” 韩芊觉得自己喝了半碗羊奶也不算饿,便很有骨气的别过脸去选择沉默——本郡主不跟野蛮人一般见识,哼! 坦塔多尔在这半个多时辰内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他知道大云的护卫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所以他安排他的亲卫留下跟大云那些怂包护卫们周旋,并顺带帮他要解药,而他本人则吃饱喝足就带着韩芊先走一步。 ------题外话------ 亲爱滴们,新的一个月,新的开始。月票还是要继续支持哦! 谁抽奖抽到了月票或者评价票的?赶紧的砸过来吧! 急需哦!这个月的榜好激烈哇! 正文 第六章 陛下发疯!万更,求票! 正文 第七章 帝王之怒(上) “哈哈……”慕尧仰头大笑。 “慕哥哥?”韩芊被云硕的话给吓到了,“你真的……你?” 慕尧扭头看着韩芊,轻笑道:“芊芊,哥哥从来没有叛国之心,你休要听他胡言。” “胡言?故意放走回鹘四王子,难道是我胡言?坦塔多尔劫持了韩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么巧,你刚好可以救了芊芊?却又顺便放走了坦塔多尔?”云硕冷笑道。 慕尧收起玩笑之色,冷冷的看着云硕,一字一句的说道:“霍安心狠手辣,等他站稳了脚跟,首先要做的就是侵略你大云的边境。到那时,你这个皇帝可以安心的躲在云都城里享受安乐,而这边境上的牧民则要饱受战乱之苦!所以,坦塔多尔必须活着!” 云硕怒道:“朕的江山,朕的子民,还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朕也不想杀他,可他不该对芊芊下手!” “他没伤芊芊,他劫持她,也不过是为了全身而退!还不是你逼得!”慕尧的眼睛里也冒着火气。 “看吧!”云硕冷笑道,“你果然跟坦塔多尔是一伙的!” 慕尧冷哼道:“谁能保持这一片的和平,我就跟谁一伙。” “慕哥哥你!”其实韩芊也一直想不明白那天慕尧为何会放了那个坏蛋,这会儿听见慕尧说这样的话,她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但却依然不能接受——伤害自己的都是坏人,外邦敌国的人都是坏人,坏人都该死,决不能姑息,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观念。 至于天下苍生什么的,离她太远,还没想到过。 “芊芊,你知道每回打完了仗,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拖儿带女四处流浪无家可归?又有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母?别的我不说,单说现在在西南云滇一带,我慕云山庄的人每天都会收养上百个孤儿和鳏寡老人。”慕尧深深地叹了口气,冷笑着扫了云硕一眼,“有些人一心相当明君圣主,大手一挥,国家军队便可马踏山河。人命在他眼里不过蜉蝣蝼蚁罢了!” “你胡说。”云硕怒道,“朝廷的军队怎么可能伤及无辜百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慕尧长臂一挥,指着当初大爆炸的方向,冷声问道:“别处不说,单说西坡那百十个人又有什么罪?你一把火炸了整个山坡,别说人了,牛羊牲畜无一幸免,请问陛下,哪些生命在你眼里都是什么?” 韩芊从旁边听着慕尧跟云硕的高谈阔论,有些东西在心里渐渐地扩散开来,一些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在她心里一点点明朗,仿佛晨雾被清风吹散,仿佛薄云拂去明月终现清辉。 “陛下!慕兄!”韩建示在两个人终于沉默之际上前打断,“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不如回去说?” 韩芊也生怕这两个人再吵起来,忙上前去拉住了云硕的手,转身对着慕尧甜甜的笑:“是呀慕哥哥,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刚猎了一只黄羊,今晚我请你吃烤羊腿呀。” 云硕本来一肚子火,而韩芊还朝着慕尧笑,这让他更加来气。 然而小姑娘的手指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画圈,好像是猫咪讨好主人的样子,让云硕的心又不禁软下来,有气有火也发不得,只得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小丫头,默默地苦笑。 慕尧自然是不屑搭理云硕,但因为是韩芊开口相邀,又想着之前自己故意放走坦塔多尔,的确对小姑娘不公平,而小姑娘又不介意还邀请自己去吃她猎的黄羊,心里也是一软,含笑点头:“好。” 云硕再不喜欢慕尧,这会儿看着韩芊开心的笑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拉着她的手率先离开,并低声问:“冷不冷?出来这么远也不说一声,不知道朕会担心吗?” “知道啦!以后不会了。”韩芊乖乖地应着。 早有护卫把御马签到跟前,云硕把韩芊抱上马,自己也飞身上去从背后搂住她,手中缰绳一松,脚尖踢了踢马腹:“驾!” 御马颇有灵性,似是知道主人的心情不好不愿跟后面的人一路,遂敞开蹄子一路疾奔回营。 这是韩芊猎到的第一只黄羊(虽然是在她三哥的英明指导下才猎到的),所以大家都很给面子,尤其是韩熵戟,看着女儿亲自烤熟送到跟前的那只羊腿,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爹,尝尝我的手艺。”韩芊把托盘放在韩熵戟面前,拿了旁边的小匕首把羊腿上的肉削成片送到父亲的面前。 “好了好了!爹自己来。”韩熵戟把匕首从女儿的手里拿过来,他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韩芊一不小心割到手,那他岂不是要心疼死? “这羊腿上我撒了孜然粉,你尝尝好不好吃。”韩芊眼巴巴的看着她老爹把大片的肉往嘴里送。 “唔!好吃!”韩熵戟重重的点头,又竖起大拇指,凑到韩芊耳边小声说道:“比你娘的手艺好。不过这话儿你可不许告诉她。” “哈哈哈……”韩芊立刻大笑起来,笑够了又凑到韩熵戟耳边小声说道:“爹,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娘的,这样她的手艺说不定能够涨一些,然后,你也少受些罪嘛。” “死丫头!”韩熵戟开怀的笑着。 高高在座的云硕看着那边的父女如此亲密无间,心里一阵阵的泛酸:死丫头,跟她爹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陛下,臣敬你。”韩建元看着皇上的目光老是往自家老爹和妹妹身上瞟,忙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云硕看了韩建元一眼,也端起酒碗:“嗯,干。” 下面,几位世子爷也互相敬酒,恒王云顾则端着酒碗敬慕尧。 云贞便端着碗朝卫曦月韩锦等几个姑娘走了过去。 “卫姑娘,韩姑娘,萧姑娘,姚姑娘,我,我敬你们四位一碗。”面对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云贞端着酒碗的手都有点发抖。 “哈哈!世子爷,您现在也能喝酒了?”卫曦月举着酒碗跟云贞一碰,笑问。 “太医说,我这阵子勤于锻炼,身体好了许多,可以喝点酒了。”云贞说着,又拿眼睛瞟韩锦,手里的酒碗也向韩锦举了举:“韩姑娘,你不要常闷在屋里,要多出来走走,身体才好。” “多谢世子爷关心。”韩锦冷着脸举起手里的酒碗跟云贞碰了一下,却不喝。 云贞倒是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仰头把碗里的酒都喝光,且因为喝的太快,呛得咳嗽了两下。 韩锦却早就撇开了眼,把手里的酒碗放回到桌案上。 “韩姑娘,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去拿?” “多谢世子爷,我已经饱了。”韩锦说着,拿了手边的帕子站起身来便要走。 “唉?”云贞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恼了韩姑娘,还想要跟上去解释解释。 卫曦月忙叫住了他:“世子爷,锦儿或许有其他的事情,你不要跟去了,来,坐下,我们喝酒。” “哦,好。”云贞看着韩锦远离的背影,有些落寞的坐在了卫曦月的旁边。 韩锦离席,自然没逃过韩建元的眼睛。 只是韩建元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看了身后的亲卫一眼,示意他过去瞧瞧韩锦。自己则继续跟席间众人应酬。 韩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草地上,四周有巡查的护卫来回的走动,看见孤零零一个人的她未免多看两眼,但大家都认识这是韩家的姑娘,是韩郡主的大侄女,所以也没人去为难她。 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韩锦干脆躺在草地上看着浩淼的星空。 其实她对巡狩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不愿留在家里看大长公主和两个少奶奶为自己的父亲张罗婚事,不愿看见后娘的那些嫁妆进门,看他们乱糟糟的跑来跑去。 更有邵素雯劝她,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别人想来还没办法来,要她好好地珍惜。 可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她小姑姑。连卫曦月她们都没办法跟小姑姑比,她一个晚辈又能怎么样? 她倒是有心跟姚娉婷和萧莲卿两个人好好相处,可是这两个人又要好的很,却是一副针扎不进的样子,每每跟她们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多余。 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在家里多余,来这里更是多余。韩芊落寞的想。 “韩姑娘?”有人在旁边轻声叫她。 韩锦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原来还有比自己更无聊的人。 “韩姑娘,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呢?”云贞在韩锦身边坐下来,纳闷的问。 “不做什么,看星星。”韩锦依然躺在草地上,看都不看云贞一眼。 “哦。”云贞抬头看了看夜空里的繁星,也一转身靠着韩锦躺了下来,“我陪你看啊。” “……”韩锦嫌弃的看了身边的胖子一眼,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咦?韩姑娘,你怎么了?”云贞看着韩锦一脸怒容,忙怯怯的坐了起来。 “世子爷难道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韩锦冷声问。 “呃……这个,我没想那么多。”云贞忙解释,“我,我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怪可怜的……” “谁用你可怜!”韩锦忽的站起来,冷冷的看了云贞一眼,转身走了。 云贞看着韩锦暴走的身影,喃喃的说道:“我又说错话了?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呀……” 随后跟来的小太监看着自家小爷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忙上前扶起来,劝道:“爷,韩姑娘性子孤僻,您干吗非要跟她一起说话儿?那边卫姑娘多好,人开朗,又大方,还喜欢说笑话儿,陛下和韩郡主也喜欢她,您干吗不跟她一起玩儿?” 云贞看着韩锦离去的地方,喃喃的叹道:“卫姑娘……太明亮太耀眼了,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而且……我喜欢韩姑娘,你不觉得她的眼睛总是很忧伤?好像藏着许多心事。” “她再好有什么用呢?她都不正眼看咱们一下。”小太监不满的哼道,“您可是世子爷,堂堂皇室子弟,皇上都没这样对您呢,她算是哪根葱……” “闭嘴!”云贞皱眉喝止了小太监,“不许你这样说韩姑娘。” “……是。” 那边宴席间,云硕和慕尧都喝了不少的酒,大家都带了几分酒气,说话也更加随便。不过慕尧看在韩家父子的面子上倒是没再跟皇上过不去,没再故意说些让皇帝下不来台的话。 “陛下。”不知喝了第多少碗酒之后,慕尧再次举着酒碗站了起来朝着云硕一拱手,朗声道:“草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陛下说,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给这个方便。” “放肆!”云贺也借着酒气牛气了一把,指着慕尧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一个江湖草莽还单独跟皇上……” “六哥。”云硕看了云贺一眼,以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朝着慕尧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明黄色的帐篷,转身离席。 “慕哥哥!”韩芊看慕尧跟着皇上往里走,忙叫了一声:“我能去吗?” “走。”慕尧伸手,等着韩芊走到自己跟前,才拉了她的手跟进了皇上的帐篷。 皇上身边不可能没有暗卫,但千夜还是不放心,所以才适时的朝着韩芊做了个求助的动作。韩芊也生怕这两个人真的打起来,所以才主动要求跟着去。 韩芊要求,在别人看来倒是合情合理,毕竟这丫头平日里任性惯了,又好奇心重,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慕尧答应她,就很让人奇怪了。 皇上看见韩芊反而觉得不奇怪——反正姓慕的会抓住一切机会跟韩芊在一起,就连这会儿工夫也不放过。 “芊芊,过来。”云硕端坐在正中的高位上,朝着韩芊招手。 韩芊挣脱了慕尧的手却没走到皇上身边,而是转向旁边的茶桌:“我是进来伺候你们连个喝茶的。来,请二位尝尝我泡的茶。” “你还会泡茶?”云硕惊讶的问。 “当然,这可是我亲自教的。”慕尧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刺激云硕的机会,率先走过去坐在韩芊的对面。 云硕觉得自己身为天子,占尽先机,暂时还是不要跟一介江湖草莽较真的好——而且这般幼稚的表现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心理没底。所以他悠然的起身走过去,却在韩芊身边落座,帮她拿了戳子取茶,又闲闲的去看水烧滚了没有。 “好啦,你们两个说你们的,我只管烹茶。”韩芊从云硕的手里取了茶放进那紫砂西施壶里。 “说吧。”云硕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身子往后懒懒的依靠在椅背上,目光凉凉的看着慕尧。 “我想说的还是坦塔多尔的事情。”慕尧看了一眼韩芊,韩芊谁也不看,只专注的洗茶,她的全副心思只在琥珀色的茶汤上,专注的看着茶汤从西施壶里倒出来,淋在茶杯上又顺着水槽流走。 “他还没死?果然不出朕所料。”云硕冷笑。 “陛下是否可以考虑把解药给他?”慕尧开门见山的问。 云硕冷笑:“凭什么?朕现在只想他碎尸万段。” “陛下真的要打算在西疆兴战事?” “不是朕想兴战事,但如果霍安不想过太平日子,朕也只有奉陪到底。” “陛下一开始的计划不是挺好吗?把霍安交给坦塔多尔去对付,而你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云硕接过韩芊递过来的茶,认真的闻着茶香,动作极其高雅,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冰冷:“敢动朕最在乎的人,就必须死。” “陛下……” 慕尧还要再劝,却被云硕打断:“你身为一介江湖人士,为何对边境安稳不安稳这么关心?你还有什么图谋,不如直接说出来?” “实不相瞒,我只是不想断了这边的生意。江湖人也要吃饭的嘛。”慕尧说完,看着韩芊笑了笑。 韩芊回以微笑,却没说话。 “生意?”云硕淡淡的冷笑,“你慕大侠这生意做得真是大!这手都伸到回鹘人的地盘上去了?” “没办法,家大业大,吃饭的人多。”慕尧痞气的笑了笑。 “那是你的事。”云硕冷笑道,“你如何养活你的人,朕管不着。不过你若是养不起了,可以送给朕,朕替你养。” “这个……就不劳烦陛下了。”慕尧笑道。 云硕冷笑,低头,品茶。不在搭理慕尧。 慕尧也微笑,低头,品茶。不再多说。 韩芊自己捧着闻香杯闻茶香,忽然皱眉问:“唉?这云雾山的春茶,为什么会是这个味?” “是有点不一样。”云硕蹙眉道。 “因为这水跟龙泉山的水不同。”慕尧轻笑道。 “好像也不是水的缘故。”韩芊摇头,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香炉,惊讶的说道:“是这香的缘故?!” 慕尧轻笑道:“芊芊果然有别人不能有的敏锐味觉。” “慕尧!”云硕怒视着慕尧,咬牙道:“你居然!” “陛下放心,我只是在香炉里加了一点特别的香料,这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伤,喝茶的时候闻着这个香,茶香会更清冽。”慕尧轻笑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云硕知道若是慕尧有心害自己,这会儿已经得手了。 看着云硕阴沉的脸色,慕尧淡然一笑,朝着云硕拱手:“陛下,您还是把解药给我吧。” 云硕冷冷的看着慕尧很久,连韩芊都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才忽然开口:“可以。但这一次的事情,朕会记得。” “二十万石粮草送到西南,算是慕尧给陛下赔罪,如何?”慕尧自信的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云硕也忽然笑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谢陛下成全。”慕尧再次拱手。 “各求所需而已,不必客气。”云硕懒得多说,直接抬手叫门口的吴缈过来,“把解药拿给慕侠士,然后替朕送客。” 吴缈躬身答应,朝着慕尧笑道:“慕侠士,请跟咱家来。” 慕尧出去之前又朝着韩芊点头笑了笑,留下一句:芊芊有时间来江南找哥哥玩儿,便潇洒的走了。 云硕的脸色在他出去之后渐渐地阴沉下来——被人拿一把的感觉任谁都不会好受,何况他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皇帝哥哥?”韩芊被这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声音也怯怯的。 云硕猛然回神,脸色立刻阴转晴,抬手拍拍韩芊的手,安慰道:“没事儿。” “慕哥哥的话我听着也有几分道理的,你不要生气了。” “……”你这样说我才更生气好吧?!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香的确没有害。”韩芊看皇上的脸色,低声说道。 “我知道。”云硕笑了笑,看韩芊还不放心,又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慕尧怎么样的。” “嗯,皇帝哥哥最好了!”韩芊听到保证之后,立刻放心的笑了。 云硕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叹道:“你就那么在乎他?跑去那么远跟他聊天,还邀请他来吃你猎杀的黄羊……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韩芊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云硕,好像对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而他却不懂很是无奈的样子,“他是客人呀,那次还救过我。所以总要表示一下感谢的嘛!而你是自己人,所以就不必那么外道了吧?” 这一刻,云硕心里所有的酸,所有的气,所有的不甘和苦恼都烟消云散。笑容在他脸上满满的绽开,那张俊逸的面孔便在这闪烁的烛光下,恰如春风十里,风流无限,温雅无双。 韩芊一时看住,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伸手去摸云硕的脸,喃喃的叹道:“皇帝哥哥,你真好看。” 云硕抬手握住她的手,笑道:“终于又听见你这句话了。下一句是不是该说……” “嗯,这世上的美食和美人都应该到我的碗里来。”韩芊顽皮的笑着把后面那半句补上。 “唔……那你现在来啃我一口吧。”云硕玩笑道。 “现在?好啊。”韩芊看了看帐篷的门帘,轻声咳嗽了一下站起身来,认真的说道:“那我真的啃了。” “来。”云硕往后一仰脸,舒舒服服的半躺在圈椅的靠背上。身高降低,好像是故意配合着好让对方方便下嘴。 韩芊也当真走过去,伸手捧住云硕的脸,仔细端详着。 云硕只觉得被那两只小手捧着的地方像是要化成水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 半晌,韩芊依然是看着手里捧着的猎物没下嘴。云硕等的不耐烦了,好笑的问:“快点啊,难道你还要描个点画个圈儿再啃?” “噗——”韩芊顿时笑了。 “笑,笑!有那么好笑吗?”云硕郁闷的看着笑翻的丫头,无奈的坐直了身子——送上门去求被啃都不能,真是太失败了! “嗯。”韩芊点了点头,趁着云硕尚没有坐直身子的时候忽然上前去,双手按住他的脸颊,伸长了脖子在他的鼻子上咬了一口。 “呃……疼!”云硕吃痛,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嘴巴无意间贴上小丫头的唇。 温温软软,还带着意一丝茶香。叫人尝到后便不愿放开,只想一尝再尝。 “陛下……呃!”办完差事回来的吴缈急匆匆的进账来,猛然被眼前的景象给晃瞎了眼,吓得赶紧的又躲了回去。 韩芊却也回神,七手八脚的把人推开,转身去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云硕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咳咳!进来!”韩芊看云硕的脸色阴沉着,便替他发施号令。主要是她想知道慕哥哥到底拿到解药没有,是走了呢,还是跟三哥在外边说话。 吴缈战战兢兢的进门,看见皇上的脸色便跪了。 “吴公公,慕哥哥呢?”韩芊不理会云硕的臭脸,直接问。 “回郡主,慕侠士拿了解药已经走了。”吴缈赶紧的回道。 “哦,他说什么了吗?”韩芊又问。 吴缈偷偷地看了一眼皇上,方回道:“说了……呃,也没说什么。” “到底说没说啊?”韩芊追问。 “说了,说是替那回鹘四王子谢陛下开恩。”吴缈被皇上的脸色吓到,遂没敢说实话。 “切!他才不会说这个。”韩芊摇头笑道,“吴公公你不老实。” “呃……老奴不敢。” “皇帝哥哥,这老奴才干骗我!”韩芊立刻转头朝云硕告恶状。 云硕冷冷的瞥了吴缈一眼,没说话。 吴缈立刻叩头道:“老奴该死,慕侠士说郡主烹茶的手艺进步了不少,还说等郡主回京之后,再去找郡主喝茶。” “看吧,我就说你说谎吧。”韩芊得意的笑了笑,又看云硕,“皇帝哥哥,在皇帝面前说谎是个什么罪过呀?” 在皇帝面前说谎那是什么罪?欺君大罪啊!吴缈吓得脸色都变了,忙磕头如捣蒜:“小郡主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一时糊涂,小郡主您饶命!陛下饶命啊!” “皇帝哥哥,你说呢?”韩芊依然恶劣的笑着。 云硕冷冷的哼了一声,抬脚踹了吴缈一下,骂道:“还不快滚?” “谢陛下!谢小郡主!老奴告退,老奴告退!”吴缈立刻屁滚尿流的滚了。 韩芊看着老太监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样子,又忍不住呵呵直笑。 云硕等她笑够了,方叹道:“你不用这个样子,朕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把他怎么样了。你这样,以后他们背后还不知要嚼说你什么坏话。”这丫头故意逗弄吴缈让自己出气,拐着弯的给那狗奴才找台阶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倒是你,身为一代明主,也要学会大度一些嘛。”韩芊笑道。 大度? 云硕默默地叹了口气,身为一代君主,他的心里可以装得下万里山河,但身为男人,他却也装不下某些人,某些事。 比如那个讨厌的慕尧。 比如那些伤害过心爱的女人的人。 五日后,回鹘王霍安带着二百名亲卫以及他的大将军忽而巴特还有三十名回鹘美女踏过了大云的边境线,在宁侯卫章的陪同下进入承州行宫,朝拜大云皇帝陛下。 本来韩芊对这事儿还是蛮高兴的,不管怎么说,可以见一见西回鹘的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然而当她看见那三十个穿着怪异,露着肚脐和小蛮腰的妖冶美女时,原本雀跃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霍安身为一国之王,对云硕并不行跪拜之礼,只是以他们回鹘族的礼数相见。 云硕也不勉强,毕竟回鹘只是邻邦,不是属国。 见礼后,霍安身为贵客自然要上座。落座后,由行宫里的宫女奉上香茶。 两国王者相见,开始总是礼貌中透着客气和疏离,更何况这两边上百年来就没断过战争,就这几年也还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忽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聊天,大家都甚是不适应。 寒暄后,霍安朝着下面一拍手。三十个异族风情的女子排着队上了殿堂,然后前前后后站成一个精妙的队形。 霍安得意一笑,朝云硕拱手道:“皇帝陛下,这是本王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云硕淡然点头:“回鹘王有心了。这些舞姬到可以为大家助兴。” “舞姬是不错。不过这些人都是本王献给陛下的,还请陛下笑纳。”霍安倒是直爽,话说的很明白。 “给朕的?”云硕略显惊讶,“看这些舞姬的姿色,怕是在贵邦中算是上上品了吧?” “这是自然。非上上品,如何干献给大云皇帝陛下。”霍安得意的笑道。 云硕点了点头,叹道:“那可真的是厚礼了。” “这是本王的一片诚心。”霍安环顾在座的一众将领,最后目光落在宁侯卫章的脸上,“宁侯爷,您说是不是?” 宁侯朗声一笑,拱手道:“以本候看,回鹘王不如把这些美女换成烈马,更好些!哈哈……” “烈马?我回鹘的烈马可比不上大云的宝马。”回鹘王笑着打哈哈,又指了指那三十个美人,岔开话题,“皇帝陛下和诸位将军,难道不想看看我回鹘的飞天之舞吗?” “飞天舞?”韩建示的长眉挑了挑,“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贵邦的飞天舞。倒是该见识见识。” 霍安得意的笑着拍了拍手。 下面三十个美人呼啦一下分成两队。一队九个人在一角席地而坐,各自的手指扭成奇怪的姿势放在嘴边。剩下的二十一个美人则另行成队,各自摆出美妙的姿势,等候起舞。 躲在皇座后面隔着帘子看热闹的韩芊立刻好奇的贴近了珠帘,想要看仔细那些妖魔一样的美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那席地而坐的九个女子之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声音,居然用手吹着手指,发出了一种清冽的乐声,像是长笛又比长笛黯哑几分,像是铁簧却又不如铁簧激荡,虽然似是而非,但却另有一种风趣。 随后,又有一种声音加入,却仿佛是古琴声。 乐起,舞也跟着翩跹而起。 那二十一名舞姬忽然甩开手臂上的轻纱,缓缓扭动着身子,随着乐声的急转而下,她们也迅速旋身,臂上轻纱倏地一下同时挥向皇座上的云硕,轻纱带着冯生,发出悦耳的铃声。 随着那些女乐师的口技越来越丰富婉转,这些舞姬的舞步也越来越激烈。 裸露的手臂灵活的舞出各种姿势,宛如风中摇摆的柳枝,柔软,妩媚,妖冶。 别说男人了,连韩芊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这曲子好听,这舞好看,简直让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总之,那就是魅惑人心! 曲终,满场的将士们竟半晌都没反应,一个个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三魂七魄不知飞去了哪里。 倒是韩建示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云硕,率先拍手赞了一声:“好。果然是天籁之音,魔姿之舞。” 云硕冷冷的看了霍安一眼,问道:“这不是i什么飞天舞吧?这应该是江湖上传说的摄魂舞。只不过,你的这些舞姬还没有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舞的魔力还不能完全展现出来,对不对?” “哈哈哈……陛下果然是真龙天子,定力非凡,目力也非凡哪!”霍安仰头大笑,一挥手,那一群妖娆的女子躬身退了下去。 “这些东西,不过雕虫小技耳。”宁侯卫章自始至终都在吃肉喝酒,没理会那群魔之舞。 “哈哈!宁侯爷!久仰!”霍安笑着朝宁侯拱了拱手,这位可是回鹘的宿敌,他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回鹘将士的血,几十年来回鹘人想要取此人的脑袋都没成功,今日能坐在一起喝酒,也算是极难得的事情。 “客气!”宁侯冷声一笑,心想你当然久仰本候了,你老爹身上的好几处伤都是本候赏的。 “本王听说,这次陛下来巡守,还带了几个贵族女子?不知道大云贵族女子是何等风采,可否叫本王见识见识?” 云硕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皱眉道:“我大云的女子都是安于内室之人。向来不见外男。”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票好惨淡啊! 你们的力量呢? 给我月票!给我力量吧! 正文 第八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文 第九章 羊骨汤 “不见外男?”霍安笑着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呵呵一笑,说道:“不是吧?陛下这是敷衍我们吧?或者是觉得我们回鹘蛮夷之地,不配欣赏你们大云上邦的管弦歌舞?” “这里是承州行宫,又不是云都城。我们并不知道回鹘王你会来这里,所以也没准备什么歌舞。不如,本候敬你三大碗?”宁侯站起身来,端起手中的酒朝霍安笑着。 宁侯卫章在大云军队里素来有‘战神’的称号。而他的这个称号也正是在对西回鹘的战场上活得的。所以,尽管西回鹘人对宁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但也的确十分忌惮,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然而,回鹘王这次不是来打仗的,所谓‘上门是客’。他又自持身份,也可以在这里任性一把。于是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算是给宁侯面子,然后又笑着问云硕:“可是,单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啊!如果你们大云朝真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歌舞乐曲,那就还让我带来的那些美人儿来一曲?” 他这般说话,明显就是挑衅了。然而在座的众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次他们真的没有人能站出来舞一曲,或者弄个别的什么来祝酒兴。 “我们大云朝人才济济,区区歌舞管弦,精通之人不知有几千几万。”一声清冷的嘲笑从屏风后面传来,“倒是你们回鹘,连个像样的乐器都拿不出来,倒是学我们那些雕虫小技来凑数,到底也难登大雅之堂。” 话音一落,屏风后面走出一个穿着紫色一群的姑娘。 “娉婷!”卫凌浩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姚家的长孙女,宁侯夫人姚燕语娘家大侄子姚盛林的嫡长女姚娉婷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碧色的玉笛,轻笑道:“回陛下,侯爷,和几位叔叔。我姚娉婷不才,愿献一曲,为大家祝酒兴。” 云硕阴沉的脸上立刻见了一点阳光。 宁侯叹道:“娉婷啊!你能行吗?” “侯爷,说心里话,这若是在帝都城,娉婷还真是不敢献丑。毕竟咱们帝都城里随便找出个人来吹这笛子,都比娉婷强几倍。但是,在这里,娉婷自信还不会给咱们大云丢脸。因为……”姚娉婷看了一眼贵宾位上的霍安,轻笑道:“毕竟回鹘来的这几位贵客,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宗的管弦之音。” “哈哈!说得好!”韩建示朗声笑道。 “姚姑娘。”云硕的脸上终于有了微笑,“有劳你就为大家献一曲了。” “臣女谨遵圣谕。”姚娉婷恭敬地朝着云硕施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大殿,却在殿前的廊檐下,把玉笛一横,缓缓地吹出了一曲《水云》。 这首曲子原本是琴曲,姚娉婷吹出来的是它的引子部分,原作以古琴为主,以圆润飘逸的泛音和不断上扬的跳宕旋律表现了轻烟缭绕、水波荡漾的优美意境,犹如一幅远景山水画。 然而姚娉婷用玉笛来演绎,笛声更比古琴少了一份沉稳却多了几分清亮婉转,把曲子本身的悲怆之情抹去,更添了几分对山河如画的热爱。 一曲即终,在座的人依然沉浸在曲子所带来的情绪里,有些怅然若失,却又回味无穷。 “哈哈!”霍安身边的一个青衣男子捋着胡须一笑,打断了众人的沉默,“这《水云》用笛子吹来,想不到另有一番风味。这位姑娘的笛子吹得可谓炉火纯青,感情也到了,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果然不愧是姚神医的亲戚,看来这姑娘也是才艺双绝呀。” “你还知道姚神医?”云硕冷冷的看了一眼那青衣人。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回鹘人,倒像是中原人,只是不知为何却在霍安的身边。 “当然,在下有幸,当年曾得姚神医救治,否则,早就再世为人了。” “姚神医一生救人无数,天下许许多多的人都受过她的惠泽。不过你一个回鹘人,怎么可能有缘见到姚神医?”云硕嘲讽的问。 霍安笑道:“啊,陛下或许不知,我这位滕先生本是一位中原学者,前些年被本王请到回鹘,拜为师尊,现如今是我回鹘的国师。” “中原学者?来回鹘做国师?”云硕一听这话,冷冽的眼神立刻扫向那位滕先生的脸。 “无名小辈而已。”滕先生朝着云硕欠了欠身。 云硕没理他,因为站在殿外吹笛子的姚娉婷进来了。 “姚姑娘辛苦了。”看着袅袅下拜的姚娉婷,云硕抬手指着身旁一个小太监,说道:“来人,把那对白玉如意赏给姚姑娘。” “谢陛下赏赐。”姚娉婷再次跪拜行礼,然后款款起身,又大大方方的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玉如意,转手交给了卫凌浩。姚家这次没有人陪王伴驾来承州,卫家便是姚娉婷的家人。 霍安看着云硕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当场赏给了姚娉婷,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那对玉如意怎么说也算是国礼,居然连国库都没入就转手赏了个小丫头……大云皇帝果然没把回鹘放在眼里啊! 酒宴继续进行,大家互相敬酒,觥筹交错。 因为是大云国宴,所以席间安排的饭菜都是中原口味。霍安又说中原的饭菜虽然精致,但总是吃得不过瘾。想要吃大块的羊肉。对于这点要求,云硕自然是给予满足,当下便吩咐人去准备烤炉,宰羊。 韩芊一直从后面听着,至此时便有心要压一压这霍安的气焰,便拉着卫曦月去了御膳房。 当然,韩郡主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整出多少精致的美食来跟霍安那土鳖显摆,她就地取材,叫了两个御厨帮忙,精心煮了一锅养骨汤。 “羊筒子骨剁开,过热水……对,另外再烧一锅水,放葱姜蒜,煮一刻钟后加绿豆和骨头一起煮……”韩芊站在旁边,只负责指挥。 两个御厨听指挥办事儿,一丝不苟。 “不要随便掀盖子!水一次性加足就好。用湿布把这些缝隙堵死……”韩芊指着锅盖上腾腾的热气,吩咐道。 旁边一个御厨忙拿了两大块纯白棉布来用水打湿,围着锅盖捂了一圈。 浓汤煮了一个多时辰,韩芊掐着西洋怀表看时间的同时,又叫人把羊杂煮好,沥干,切成丝,用葱丝凉拌,放辣椒油,芝麻油,少许精盐等调味。另外还叫人把羊肉切成薄片,配了一叠蒜泥。 羊骨汤煮够了时辰之后,加入白萝卜再煮一段时间。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香菜叶做点缀。 用官窑青花瓷大汤盅盛放,旁边配上刚刚做的凉拌羊杂和蒜泥羊肉片。 东西一端上大殿,便吸引了众人的味觉。这并不算浓郁的肉香竟然把那油滋滋的烤羊腿给比了下去。 “什么东西,这么香?!”霍安身为回鹘人,味觉简直比狼都灵敏。 “羊骨汤。”云硕已经味道了某人专属的味道,脸上的笑容一时变得和煦而温暖。 奉膳的宫女上前去,跪在桌案跟前,把汤和菜端上桌之后,恭敬的回道:“回陛下,这是御膳房特质的羊骨汤,凉拌羊杂,还有蒜泥羊肉片。请陛下和回鹘王品鉴!” “羊骨汤怎么可能是这个味儿?”霍安皱眉问,“这里面加了什么?” “嗯,让我猜猜。”云硕心情大好,手指点着桌案,轻笑道:“有八角,花椒,陈皮,桂皮……” 霍安听着云硕喃喃的报这些香料名,便转头看滕先生。 滕先生捻了捻胡子,微笑道:“国医馆里有专门一个体系,是研究膳食养生的。只是想不到大云皇帝陛下对养生膳食也如此精通。” “是人都想要健康长寿。朕也面不了这个俗。”云硕看了一眼吴缈,吴缈赶紧的上前给万岁爷盛汤。 奶白色的羊汤上飘着翠绿的点点碎叶,吴缈知道万岁爷喜欢辣,便往里面点了几滴辣椒油。汤的温度也不高不低,刚刚有点点烫嘴,喝进嘴里,鲜香的味道一层层递进,叫人食欲大开。 “好!”云硕直接喝了半碗,方有功夫赞叹。 此时,每个桌上都上了一大盅羊骨汤并凉拌牛杂和蒜泥羊肉片。 在座的大家也都先后喝到了汤,并尝到了这两道凉拌的小菜。 大家纷纷称赞,有说这羊骨汤煮的够火候,有的则赞叹凉拌羊杂美味可口,正对了心思。有的则说羊肉还能这样吃,果然不错。 唯有霍安,半信半疑的看了一圈,最后终于忍不住美味的诱惑,让身边的人给成了汤,先试探着喝了一口……然后,他差点连舌一并咽下去!唔!好喝! 稀里哗啦,小碗里的汤两口喝完,这人也不让人服侍,自己拿了汤勺去捞汤里的萝卜。 大块儿的白萝卜被羊骨汤煮烂,入口即化,不但有肉汤的浓香,还有萝卜的清甜,这又让霍安这个土鳖食欲大开。 一口气把一大盅羊骨汤都塞进了胃里,霍安方才摸了摸嘴巴,发出满足的叹息。 坐在他旁边的滕先生则一脸的郁闷——身为一个王者,大回鹘的脸都让这位给丢尽了!好歹矜持一点嘛!吃那么快,让别人都捞不到一口! ------题外话------ 昨天儿子放暑假,去学校折腾了大半天,累成狗! 只能更这点,对不住大家了,(* ̄3)(e ̄*)! 月票还是厚脸皮要滴!眼看着又被挤下去了,心塞。 ps:推荐一位新作者的新书:《盛世绝宠之嚣张女相》 女的无赖耍流氓,男的霸道又嚣张,一个破乞丐,一个负二代,携手弄风云,笑傲闯四海! 新人不容易,请大家移驾过去,点击,收藏。 替作者谢谢诸位。么么哒! 正文 第十章 帝王之怒(中) 好久没迟到中原的美味了!这些荒蛮之地的人们每天吃的都是什么东西啊!肉半生不熟的就往嘴里塞!每天就是喝羊奶马奶,连特么的酒都带着奶腥味!滕先生默默地哀叹。 “哈哈!这汤好喝!还有没有?再给来一碗。”霍安从旁边的宫女手里扯过帕子摸了一下嘴巴,笑呵呵的看着传膳的宫女。 “还有,请王上稍等。”传膳宫女欠了欠身,把霍安面前空了的大汤盅拿走,转身下去了。 滕先生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哀叹——脸面啊脸面!为了这么一口汤,大回鹘的脸面都让你丢进了! “先生,想什么呢?”霍安看着阴沉着脸的滕先生,不解的问。 滕先生忍了忍,没忍住,便凑到跟前去小声说道:“王上,这汤再好喝,您也要顾忌一下咱们回鹘的体面。” “体……体面。”霍安想了想才弄明白‘体面’是个什么意思,他从小好武喜欢斗狠,跟坦塔多尔不一样,对中原文化知之甚少。要不然他也不会听从他叔父的安排拜一个中原落魄书生为师。不过即便滕先生教了他好几年,像这种拽文的词汇,他还是不怎么适应。 “哎呀,您看看那些人,都用什么眼光看咱们!”滕先生无奈的叹息。 霍安这才从美味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果然,一个个面带嘲讽之色,好像是给叫花子赏了一碗肉的富人家,不但有嘲讽,还有怜悯。 草原狼可以被驱逐,可以被追赶着打,可以接受世间各种目光,唯独接受不了的便是怜悯。 霍安当时就火了,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滕先生一把按住:王上,冷静。 若论心机,霍安绝对比不上坦塔多尔。 然而他却在这次夺位之中胜出,连足智多谋的坦塔多尔都被驱逐出回鹘,流落在大云边境,自己一举上位成为回鹘新的往,除了他的叔父背后相助和他这个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之外,至关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位滕先生的谋略。 所以,在霍安要暴跳如雷的时候,能按住他的也只有这位腾先生。 不过须臾片刻,传膳宫女又端了一大碗羊骨汤上前来,恭敬地摆在霍安面前的桌案上,欠身道:“王上,您要的羊骨汤。” 霍安看了旁边的滕先生一眼,滕先生装模作样的接过宫女给盛的一小碗汤,凑到唇边,细细的闻了闻,尝了一小口,方点头道:“羊肉温补,春天食用也多半会上火,炖汤时放绿豆,刚好可中和。甚妙。” 说来说去还不是夸人家的汤好。霍安默默地呸了一声。 “滕先生对我大云的美食颇为精通的样子,看来你去回鹘做国师之前,至少是小康之家啊!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背井离乡去了回鹘?”韩建示捏着酒杯,微笑着问滕先生。 “啊,韩公子。”滕先生朝着韩建示拱了拱手,微微苦笑道,“说起这些,那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哇!” 韩建示笑了笑,准备听这位的‘不堪回首’,熟料人家却没再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又盛了一碗汤,埋头去喝了。 “皇帝陛下,本王再敬你一杯。”霍安见自家国师也沉浸在美味之中不能自拔,只得再次端起酒碗。 云硕淡然一笑,也端起酒碗朝着霍安举了举,心不在焉的喝了半口酒——老半天没看见那丫头了,也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跟这该死的回鹘王一起吃饭真是无聊,还不如陪丫头去骑马狩猎,实在不行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也比应付这等蠢物更有趣。 “陛下!”想谁来谁,云硕正无聊之际,便见一身嫩黄色衣裙的韩芊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明黄色绘青花二龙戏珠南瓜形的汤盅。 她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传膳宫女,每人手里也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瓷器跟韩芊手里的不同,而是一水的官窑填白青花。 两边的王公战将们韩芊谁也不看,径自上前走到龙椅跟前,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案上,轻笑道:“这是我新做的一种甜汤,是用这承州特有的一种野菜做的,我查过了医书,这种被叫做千叶蔓的野菜有独特的清热,温补,润燥的功效。陛下尝尝。” “好。”云硕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边的韩芊,目光温柔如水。 坐在旁边的霍安一看到韩芊眼睛也亮了,那眼神绿油油的好像是野狼看见了白白嫩嫩的小羊羔。 滕先生先看了一眼韩芊,又看了一眼自家的王上,捋了捋山羊胡子,轻笑道:“请恕在下冒昧,刚刚的羊骨汤是不是也出自这位姑娘之手?” “怎么,不好喝?”韩芊回头,瞥了山羊胡子一眼。 “好喝!美味!实在是美味。”滕先生连连赞赏。 而旁边的霍安则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起身离席走过去,朝着云硕深深一躬:“皇帝陛下,本王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云硕缓缓地眯起了眼睛,直觉告诉他霍安所求的决无好事。 果然,霍安伸手指着韩芊,朗声道:“本王求大云皇帝陛下把这个厨娘送给我。若陛下愿意,我回鹘的东西,任由陛下挑一件。” “放肆!”云硕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红木长案几被劈去了一觉。韩芊惊慌之中下意识的伸手扶住,案几上的菜肴羹汤才幸免于难,没有泼在二人的身上。 “嗯?”霍安直起身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云硕。此时他还没弄明白云硕为何会突然间变了脸色,尚且不知死活的反问了一句:“不过是要个厨娘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谁告诉你她只是厨娘?!”云硕的脸阴沉如锅底,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霍安这回早就被凌迟了。 “不是厨娘?难道是陛下的女人?”霍安满不在乎的一笑,看这小丫头如此年幼,该不会已经……想到这些霍安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无所谓了,我们大回鹘不像你们大云男子,会计较那么多。只要陛下愿意割爱,本王愿意用任何东西跟陛下交换。” “……”云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但是不行,那股无明业火怎么都压不下去,他恨不得立刻拎一把利剑把面前这可恶的东西砍个稀巴烂。 咣啷! 龙座面前的长条案几被一脚踹翻。 云硕起身,拉了韩芊的手冷冷的看了霍安一眼,转身离去。 韩芊被云硕大力拽着往后面去,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狼藉以及霍安震惊的面孔。连她父兄以及诸位王公战将们的是什么表情都没看到,就被云硕一阵风似的拉到后面的一路进了日常休息的偏厅。 “都滚出去!”云硕朝着旁边怒喝。 偏厅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大气儿不敢喘,一溜烟儿的遁了。 “唉?”韩芊刚要说什么,便被云硕一把推在雕花长窗上,吻了个结结实实。 “嗯……你……唔!”韩芊被云硕的熊熊怒火给吓住,想要挣扎,想要呼吸,想要自由。 然而他却统统不给。 他死死地按住她把她禁锢在怀里,肆意的亲吻,如同掠夺。 十个韩芊也不是云硕的对手。 那微弱的挣扎如同挑逗,结果只能适得其反,让他更加疯狂。 唇上传来腥甜的味道,韩芊满心恐惧,整个人如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大颗的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下缓缓地滑落,流到唇边,掺和在腥甜的味道里,又咸又涩。 云硕的怒火被韩芊的泪水浇灭。 他缓缓地放开怀里的人,低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她身后的雕花窗扇上,大口的喘息。 韩芊被挤在他和窗扇之间,感受着窗扇僵硬的雕花以及同样僵硬的胸口还有……某人身体的变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好了,没事了。”云硕抬手抹去韩芊脸颊上的一颗泪珠,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出去?”韩芊看着云硕难看的脸色,主动找自己的错。 云硕皱着眉头看着怀里一脸委屈的小丫头,叹道:“没事。不关你的事。” “那你……那那谁?”韩芊想说,你踹翻了桌子,外边该怎么收场? “跟你没关系。霍安这混蛋一再挑衅,根本就不是求和来的。”云硕冷酷的别开脸,沉声说道,“这次不给他个教训,朕还有什么脸面坐在那把龙椅上!” “可是……”韩芊总是觉得不妥。 “没什么可是。”云硕猛然转身,怒道:“难道真的要把你送给那个混蛋?就算我死了都不可能!” 韩芊咬了咬唇,没再说什么。 大殿里,同样剑拔弩张。 云硕踹翻桌案之后,霍安带来的几个护卫便立刻亮了兵器。 韩家父子以及宁侯父子也都不是吃素的,迅速出手,各自的兵器都指向霍安带来的护卫,为由宁侯手里的长剑指向了霍安的咽喉。 “回鹘王,你太过分了。”宁侯冷声道。 “本王怎么了?!”霍安也暴跳如雷,“分明是你们大云皇帝太过分了!” “刚刚那位女孩不是厨娘,她是我们忠毅侯府的郡主。你之前还说知道我们行宫里有几位贵女,刚又出言不逊,说你不是故意的,只怕没人相信吧?”宁侯冷笑道,“你明知道韩郡主是我们陛下喜欢的姑娘,却故意出言不逊,难道不是要激怒我们的陛下吗?” “你们这是……这是……”霍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回头看他的滕先生。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滕先生忽然大叫道。 云贺忽然跳出来挥剑指着滕山羊胡,骂道:“身为中原人,却跑去回鹘给人当奴才!这种杂碎,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我大回鹘十万铁骑就在边境防线,若是我跟国师在天亮之前不能安全回去,我叔王就会帅军突破防线。你觉得以你们这些人,可以护着你们的小皇帝安全离开吗?”霍安冷笑道。 “那你可是试试!”云硕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怒声喝道。 “陛下?”宁侯皱眉看着云硕,不知道皇上这会儿站出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真要因为这件事情对回鹘宣战吗?这也太冲动了。 “皇帝陛下,这本就是一场误会!我们王上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郡主,所以……”滕先生见正主儿来了,忙拱手解释,他想要的无非是全身而退,至于后面两国是开战还是和谈,都是后面的事情。眼前不能把小命丢在这里。 “所以,皇帝陛下是想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把那位小郡主给我?” 云硕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再次被成功的勾了起来,本来就阴沉的脸色顿时跟锅底一样,双目圆睁泛着血丝,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我要你死。” “别别!”滕先生忙挤到霍安前面,朝着云硕躬身道:“陛下您真的把我们王上怎么样了,我们的老王爷也不会答应的。十万铁骑,就算不能完胜大云军队,可这仗一旦打起来,双方都没好处啊!” 霍安伸手又把喋喋不休的国师推到一旁,上前一步,直视着云硕,冷笑道:“我想,你们大云人最会做交易,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把那个小郡主给我,我娶她做我的王妃。我答应你把我的军队撤回到乌拉尔河西岸。总可以了吧?” “你就是把你整个回鹘都捧出来,朕也不稀罕!”云硕冷冷的看着霍安,缓缓地抬手指着他的鼻尖:“现在,你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你!”霍安恼羞成怒,抬手拔出了腰刀。 然而还没等他的刀挥起来,旁边有人一记飞腿过来,踢在他的手腕上,腰刀‘嘡啷’落地。 唰—— 一个回鹘近卫的刀抵住了踢飞霍安手里兵器的千夜。 千寻的长剑也横在了那近卫的脖子上。 霍安的其他亲卫手里的兵器也都纷纷指向云硕,而宁侯,忠毅候等众多武将手里的兵器也都指向霍安的前心后背。 大殿之内,每个人背后都有利器,每个人都用利器指着人。 唯一岿然不动的只有云硕一个人。 云硕依然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冷冷的看着霍安,盯着他半晌,方道:“今日朕念你是来朝拜的,便饶你一条狗命。以后再胆敢出演放肆,朕就兴兵灭了你!滚!” “你敬酒不吃!很好!”霍安也眯起了眼睛,一脸的冷然,“你不要后悔。” “滚!”云硕几乎保持不住要抬脚踹过去。 “王上!我们走!”一向坚持保命要紧的滕先生,不顾他家王上的冰碴脸,伸手拉了便往外走。 霍安臂膀一震把腾先生甩开,后退两步抬手指着云硕的眉心,咬牙点了点,转身便走,对那些指着他的兵器视而不见。 尽管韩熵戟爷们儿几个都想手刃这该死的混蛋,但也知道不能在这里杀了此人。若是霍安今日死在承州行宫,那么不仅仅是回鹘,恐怕大云边境从北胡到西南的暹罗,一路十几个小邦小国都会联合起来对付大云。 而霍安似乎也是笃定这一点,竟然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殿,带着他的国师和一众亲卫,让首挺胸的离开了承州行宫。 云硕的手攥得嘎嘣直响,脸色差的没有人敢跟他说话。 宁侯和忠毅候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挥挥手让自己的人都退了出去。 诚王世子云贺和恒王云顾两个人也知道这会儿皇上需要跟两位武将商议事情,便各自找借口带着皇室子弟一并散了。 大殿里一时空了下来,连吴缈都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 “你们两个怎么看?”云硕的目光依然盯着大殿门口,好像分分钟都要冲出去追人。 “陛下,这事儿过去就算了。”宁侯劝道。因为霍安当然不可能娶到韩芊,大云朝自从建国以来就没有任何皇室女,贵族女嫁入回鹘。这样的事情只能是个玩笑,既然是玩笑,那就一笑而过,若过于纠结,事情只能越来越糟。 “恐怕没那么容易算了!”云硕虽然是在气头上,但对于边疆战事,还是保存着应有的理智。 “陛下,打仗,咱们自然不怕。可是,打仗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流血伤亡,劳民伤财的……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开战。”宁侯低声劝道。 “侯爷是老了?怕了?”云硕的目光冷冷的瞥向卫章。 “老臣虽然年过六十,但从未觉得自己老了。更不会怕!”卫章说着,一撩袍角跪了下去,“武将本身就是为了打仗,为了保家卫国而存在。圣人有训,主辱臣死!陛下若是要跟回鹘开战,只需一句话,老臣依然能披上战袍,上阵杀敌!” “好!有宁侯这句话,朕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云硕肃然转身,回到了龙座上,方抬手道:“卫爱卿平身。” “谢陛下。”宁侯谢恩后,站起身来闪身立在一旁。 “陛下!”韩熵戟也一撩袍角跪了下去,“今日之事是因为老臣的女儿引起来的,因为小女,而使得朝廷陷入战乱,是臣不忠,不义!所以若要开战,老臣必当身先士卒!” “这话朕不爱听!”云硕皱眉道,“宁侯刚才那句话说得好——主辱臣死!这不是你韩家的家仇,这是他回鹘王对朕的蔑视!你们明明已经告诉他芊芊是朕喜欢的人。他霍安依旧出言不逊!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这是对朕的侮辱!” “陛下!”韩熵戟还要说什么,却被云硕挥手制止:“好了!老侯爷不要多说!朕知道你的心情。这样,你带着韩建元以及你的人去边境线,时刻关注那混蛋的动向。” “是!”韩熵戟躬身领命。 对于这件事情,他身为臣子,身为父亲,保家卫国,保护心爱的女儿,不管从哪一个角度讲,他都是责无旁贷。 韩熵戟出去之后,云硕又看向宁侯,沉声问:“如果开战,你有什么打算。” “陛下,以臣对霍安的了解,这人要么不打,如果要开战,恐怕最晚在明天晚上就会对我边境发起强攻。所以为今之计是陛下和诸位王爷们立刻撤离承州。由臣和一众武将都留下来准备迎战。”宁侯沉声说道。 “你让朕逃走?!”云硕冷笑道。 “陛下!”宁侯躬身劝道:“打仗,是武将的职责。而陛下的职责是坐镇天下,而不是冲锋陷阵。只有陛下安稳,臣跟一干将领们流血才有意义!” 卫章的话虽然不多,但铿锵有力,一针见血。 云硕听了这话,也是无话可说。 君臣正在你沉默之际,吴缈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进门便跪在地上,惊慌的说道:“陛下,不好了!小郡主不见了!” “什么?”云硕心里一凉,目光掠过跟在吴缈身后的云锦脸上,皱眉问:“你说什么?” “回陛下,刚刚我看到小姑姑换了衣裳骑着马出去了,我当时还挺纳闷,这个时候她怎么一个人跑出去,所以我去她房里问苹果儿,苹果儿都不知道她出去的事情,所以……所以我觉得她可能是出行宫了!” “追!给我把人找回来!”云硕这回是真的要疯了。 “是!”宁侯立刻答应一声,匆匆离去。别的倒也罢了,若水韩芊真的落到霍安的手里,皇上恐怕真的要御驾亲征挥师西去,直接把回鹘给灭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老生常谈!继续要票! 古人云: 床前明月光,月票来一张。 欲穷千里目,月票来开路。 离离原上草,月票少不了。 墙角数枝梅,月票放光辉。 锄禾日当午,月票不能捂。 所以,亲爱滴们如果兜里有月票就都砸过来吧,么么哒! 正文 第十一章 帝王之怒(下) “我们来看看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萧莲卿上前来挽住韩芊的手,仔细打量了韩芊的脸色后叹道:“不过两日的工夫,竟然瘦了这大圈儿。瞧这眼睛都眍?了。” 卫曦月上前来拿了帕子把韩芊额上的汗珠擦了擦,也跟着叹道:“你说你就那么跑出去,把我们都吓死了!能有多大事儿啊!那该死的回鹘王胆敢在无礼,咱们就让陛下发兵灭了那些狗东西就是了。你跑有什么用?” 韩芊看着卫曦月依然天真的小脸,无奈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情如果换在之前,她肯定也是跟卫曦月一样的想法。 但自从被坦塔多尔劫持到现在,她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听慕尧跟皇上谈的那些话之后,就再也不会轻易的说发兵,更不会轻易地说灭了谁。 回鹘再小,也是个国家。 他们的王上不是东西,但子民却是无辜的。 还有,大云朝的勇士们也是爹生娘养,在边境冲锋陷阵,在家里也是爹娘的宝贝疙瘩。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 朝廷给阵亡的兵丁一个人发放二十几两银子的抚恤费。 此时此刻,韩芊扪心自问,别说二十两银子,就算二百两,两千两,两万两,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父兄有什么闪失。 “好啦,有我三叔呢,叔姥爷会没事儿的。小姨妈你别担心了!”卫曦月看韩芊犹豫不语,还只当是她为了忠毅候的伤势担心。 “我知道。多谢大家关心。”韩芊点了点头,微微苦笑。 苹果儿起身回道:“郡主,汤好了。” “好,装汤盅里,赶紧的给父亲送过去。”韩芊忙应道。 当晚,韩熵戟身体里的毒忽然发作起来,一直高热不退,人也陷入昏迷状态。 守在父亲身边的韩芊被吓坏,慌忙叫人去找了卫凌沣来。 卫凌沣先用针灸,等高热减退之后,又给韩熵戟灌了一碗解毒的汤药,并五粒百消丹。 “怎么样?”韩建示焦急的问。 “这毒太奇怪了,我一时半会儿还解不了,只以真气压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应该尽快把侯爷送回帝都城交给我母亲医治。”卫凌沣看着韩熵戟青紫的嘴唇,神色凝重。 “连你都没办法?!”韩建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回鹘蛮子到底弄得什么毒?” 卫凌沣皱眉道:“西域人惯用毒,制毒方法也是五花八门。若要细细研究,其实也不难破解,只是侯爷的身体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必须尽快安排侯爷回帝都。” “有道理,我这就去回禀陛下。”韩建示说着,又看了一眼憔悴的韩芊,心疼的说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出发。” 韩芊摇头道:“哥哥你去找陛下,我在这儿守着父亲。” 卫凌沣摇头轻叹道:“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妹妹还是去睡一会儿。这一路上也少不了辛苦。” “我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守在这里更安心。”韩芊继续摇头。 韩建示无奈的看了一眼卫凌沣,卫凌沣皱眉摇了摇头。韩建示眯了眯眼睛,暗下决心,走到韩芊身后忽然抬手在她的后脑拍了一掌。 “呃!”韩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便昏过去躺进了韩建示的怀里。 “我先送她去睡一会儿,劳烦三爷在此守护我父亲一会儿。”韩建示朝着卫凌沣点头。 “你放心,我明日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所以今晚一定要守在这里,根据侯爷的伤情准备好路上的药。” “多谢。”韩建示欠身。 卫凌沣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韩建示无奈的笑了笑,抱着韩芊出去。 卫凌沣叫过自己的儿子卫靖远,把韩熵戟的伤以及身体里的毒细细的说给他听。 第二日一早,韩建示,韩芊,韩锦一起跟随韩熵戟回京,随行护送的除了四个太医之外,还有卫家的卫靖远。另外,姚娉婷,萧莲卿和卫曦月三个姑娘也跟韩芊一起回去。毕竟两国开战,姑娘们留在承州多有不便。 原本众人也劝皇上立刻扯出承州回京,只是皇上坚持不走,说一定要看着霍安人头落地才能回京,否则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为了让皇上撤出承州,卫凌沣和韩建示甚至怂恿了韩芊出马。只是云硕面对撒娇的韩芊,也只是揉着她的后脑勺,说了一句:“乖,你先回帝都城等着朕。朕杀了霍安,就回来。” 皇上的心意不可逆转,韩熵戟的伤又不容耽误。大家也只好放弃劝说,简单收拾行李护送韩熵戟离开承州,一路往东回帝都城去。 来的时候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一回去,至少也要二十天。 在这二十天内,韩熵戟的身体越来越差,尽管有卫凌沣配置的汤药每日服用,但等进入京城,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而承州边境的战事也并没有按照云硕的意愿速战速决,霍安的八万铁骑也不是白给的,更何况他身边有个懂兵法的滕先生,背后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老赫力铎巴塔为他做后盾。 坦塔多尔的人虽然在回鹘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但也没有逼得霍安退兵。 于是,战事由激战转为胶合状态。 …… 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的卧房内。 宁侯夫人给韩熵戟施针完毕,旁边的韩芊帮着她把韩熵戟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的取出来,细心地用白棉布擦干净放回针包里。 “大长公主放心,侯爷体内的毒已经消除了大半儿。三日后我再来给他施针,三次后便可把体内的毒清除干净。”宁侯夫人一边净手,一边说道。 “多谢夫人。”大长公主朝着姚夫人深深一福。 姚夫人忙还礼:“大长公主客气了,您的礼,臣妾可不敢受。” “应当的。俗话说,救命之恩大于天。”大长公主沉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忠毅候,感慨的说道:“侯爷是我的夫婿,也是我的天。夫人救了他的命,就是挽回了本宫的一切。” “臣妾身为国医馆的院令,救治我大云朝的大功臣也是分内之事。大长公主就不必跟臣妾客气了。”姚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仔细的擦手。 韩芊把姚夫人的银针收拾妥当后也去洗手,然后回来亲自给姚夫人奉茶。 姚夫人看着韩芊脸上的内敛,忍不住感慨道:“芊芊去了一趟承州,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是大姑娘了。” “唉!”大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韩芊则朝着姚夫人福了福身:“谢夫人夸奖,之前芊芊任性不懂事,让母亲操碎了心,如今想来真是惭愧的紧。” “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叫人欣慰了。”姚夫人微笑点头,又向大长公主说道,“大长公主有这么个贴身的小棉袄,是福气呀。” “但愿如夫人所说。”大长公主爱怜的看着女儿,又叹道,“本宫只希望这孩子以后都能好好的。” 天下做父母的都是这一个心愿,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一辈子好好的。 而韩芊身为女儿,这段时间也一直守在父亲床前,汤药,针灸,膳食,全都亲自经手,从假手他人。 一个月后,韩熵戟终于可以离开床榻,能拄着拐杖在屋子里缓缓地转悠几步。大长公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皇上还没回来,西边的战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韩熵戟看着窗外葱茏的花木,沉声叹道。 “父亲放心。今日儿子今日从姚尚书府中坐了一会儿,听姚公子说,回鹘兵败,后退了五十里,宁侯带兵乘胜追击。宁侯向皇上立下军令状说一定要活捉霍安,所以皇上已经同意先回帝都了。”韩建示躬身回道。 “那就好,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的确不能一直守在前线。而且……这阵子朝中定然有不少针对我们家的言论吧?”韩熵戟转身看着儿子,一脸无奈的苦笑。 自从皇上在承州对霍安发脾气到后来双方开展,到之后战事胶合再到现在战事初步获胜,朝中那些言官们对韩芊甚至对韩家的指责和谩骂就没断过。 自古以来,红颜多是祸水。 纣王迷恋妲己,所以史官言官说是妲己坏了殷商王朝。 周幽王宠爱褒姒以烽火戏诸侯,所以褒姒是祸水,毁了西周王朝。 历史上诸如此类的故事多不胜数,反正错的都是女子,都是女子祸国殃民,媚君惑主,合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男人都是对的,都是被迷惑的,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像清平皇帝巡守承州跟霍安发生冲突引发两国交战的事情。言官们又理所当然的把罪名扣在了韩芊的头上。再加上本来就对皇上专情与韩芊而心怀不满的大臣们再暗中推动一下,韩芊简直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妲己,成了让皇上‘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有人说,如果韩家郡主这次不跟着皇上去承州,西疆绝不会开战。 有人说,皇上就不应该因为一个女人跟邻邦开战,不就是一个姑娘吗?我大云朝要多少好姑娘没有?还差她韩芊一个? 有人说,韩芊就应该嫁给回鹘王为王妃,从此后回鹘便是我大云的驸马国,此乃功在千秋的好事,皇上为何不准?肯定是韩家父子从旁挑唆。 由此,又有人开始攻击韩家,说韩家功高震主,说韩家居功自傲,说他们满门世勋,所以不把皇帝,不把大云江山社稷的安稳放在眼里。 再后来,有人干脆说是韩家沽名钓誉,身为武将只想着开展或让自己建功立业,根本不顾边境百姓的死活以及大云数万百姓的死活。刚安稳了不久的边境再起战火,这就是加重国家负担,加重百姓负担,迟早要引起大事! 如此云云,不一而足。 反正越说越激烈,好像韩家人都该推出去砍头,方能对得起大云,对得起天下百姓。 这些言论在帝都城里顺风飞,忠毅候纵然足不出户,也能风闻到一二。 “那些言官们的话,当做耳旁风就好。若是他们不说,儿子才觉得不正常。”韩建示反而比韩熵戟看得开,潇洒一笑,又劝道:“我们韩家对皇上,对大云的忠心天地可鉴,所谓不足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让他们说去吧。说句不该说的话,儿子倒是希望陛下能听一听那些言论,或许能放开手。那样的话,妹妹后半辈子或许会过得容易些。” “你倒是看得开。”韩熵戟苦笑摇头,“就凭皇上这般人才,朝中大臣多少人都想尽千方百计把女儿往宫里送。我们一家倒好,到现在了依然对皇宫避之不及。” “我只是想让妹妹过得好。”韩建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痛,“这段时间,妹妹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对着我们撒娇耍赖,不再胡闹任性,每次看见她乖巧懂事的样子,儿子心里就觉得好难受。” “你这话说的,难道她要任性胡闹一辈子?虽然是姑娘家,到底也要能抗事儿才行。否则,将来的日子可不好应付。”韩熵戟显然心里也苦涩的很,但到底是做父亲的,责任总是大于宠溺,此时面对女儿的转变,他更多的是欣慰。 “唉!”韩建示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七月底,离京四个月的皇帝终于回来了。 虽然皇帝陛下没有拿到回鹘王霍安的人头,但此时大云军队已经跨过乌拉尔河,把霍安的那八万骑兵杀得七零八落,霍安带着仅存的几千精锐逃进了沙漠地带,消失了。 回鹘王消失,老叔王赫力铎巴塔想要站出来做回鹘新的王,却被手下最信任的亲卫给砍下了一直右臂,丢了半条命逃出尹宁城,一支神秘的骑兵趁机进驻尹宁,当夜,回鹘王宫里的两个妃子被迫自裁,回鹘新的王诞生,他就是霍安的四弟,回鹘的四王子坦塔多尔。 皇帝陛下归来,又是在打了胜仗的情况下,帝都城内自然是一片欢腾。 内阁首辅靖海侯萧霖很会做事,专门为陛下回京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由他亲自带着内阁所有辅臣阁老一起出城二十里相迎。 帝都城内以及城外的官道主街道两旁除了欢呼喝彩的百姓以及维护安全的护卫之外,每隔三步便会有礼部专门制作的花篮摆放,花篮由皇帝陛下最喜欢的兰花插成,从皇宫的太极门一直到城门外二十里的官道用红毯铺成,官道两旁足足摆了数千个花篮。 因为这是皇帝陛下登基之后的首战大捷,而且又是皇上坐镇指挥的战事。这一场无异于御驾亲征的胜仗极大的刺激了帝都城的百姓们。大家此时都沉浸在圣主明君,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喜悦之中,把之前帝都城里一直弥散的那些有关于韩芊这个妖媚惑主祸国红颜的言论一下子给压了下去。 此时谁也没有人去理会韩芊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了。大家只一心关注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只有清平帝这一代圣君了。 而且,韩芊是神武圣贤的皇帝看中的人,明主圣君看中的人岂能是祸水?自古以来,明君身边陪伴的都是贤后才女嘛! 对于萧霖这别有用心的欢迎仪式,韩家人心里自然有数。 镇国公,勇毅候兄弟二人也没敢托大,当时便摔着族中子弟随着靖海侯出城二十里恭迎皇帝陛下回宫,全程都谦恭的很,韩家人没有让人挑出一丝一毫的不是。 皇上在一片欢呼声中,由御马换成龙辇,一路风风光光的进了帝都城踏上天街入太极门回皇宫,先在太极殿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之后,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回紫宸殿沐浴更衣。 内阁首辅萧霖带着内阁阁老以及六部尚书在紫宸殿正殿等候。 一个时辰后,皇上神采奕奕的从后面出来,在龙椅上一坐,微笑看着眼前的几位肱骨大臣,和颜悦色的说道:“诸位爱卿这段日子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臣等不辛苦。”萧霖率先躬身答应,身后众人也都随声附和。 云硕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朕刚回来,身体也疲惫的很。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先说一说,那些不要紧的,就等明日再说吧。” “是。”萧霖应了一声,方道:“最要紧的是关于西疆战事的粮草问题,这件事情户部尚书姚大人最有发言权。所以还是请姚大人来说吧。” 姚延意上前两步,躬身回道:“回陛下,运往西疆的粮草已经够了七成,其中四成已经运往西疆,还有三成后日可启程。还有三成没有凑足,臣正在想办法。” “嗯,两个月之内凑足便可。”云硕点头道。 姚延意忙躬了躬身:“是,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臣有一事不明,两个月前西南荆楚之地有几个商户踊跃捐献粮草,先后不到半个月的光景便捐献了二十万石,因为数额巨大,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这批粮草的用处。” 云硕淡然一笑:“哦,这事儿朕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富商为西南战事募捐的,你叫人把这些粮草运往西南便可。” “微臣遵旨。”姚延意忙躬身领命。 之后,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都各有要紧的事情回禀。 云硕都一一作了安排。 看看六部之内除了礼部之外都把要紧的事情回禀完了,另外还有几大箱子奏折已经被太极殿的执事太监抬进了紫宸殿,云硕瞟了一眼便不自觉得皱起眉头,心想自己至少有半个月不能睡囫囵觉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请陛下定夺。”礼部尚书邵锡兰出列,躬身回道。 云硕微微颔首:“邵爱卿有话就说吧。” “陛下战胜归来,此乃我朝第一盛世,臣以为,应该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为陛下接风洗尘,歌功颂德。” “歌功颂德就算了。”云硕淡淡的说道,“接风洗尘么倒是可以,只需把朝中王公大臣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叫到一起庆祝一下也就罢了。虽然是胜仗,但此时国库吃紧,还是不宜太过铺张了。” “是,臣明白陛下体恤百姓的心思。按照陛下的旨意筹办这次节接风宴。” 云硕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此时他只一心想要早些处理完这些政事,好去一趟大长公主府,借着去看忠毅候的伤势去见一见心头宝,所以漫不经心的点头应道:“好,这事儿就交给邵爱卿了。” 邵锡兰笑吟吟的领旨。国宴之事可是肥妹的差事,身为礼部尚书的邵锡兰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一众大臣从紫宸殿里退了出去。 云硕缓缓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吴缈。 吴缈忙笑着颠颠儿的上前来,躬身回道:“陛下,奴才已经叫人去打听了,相信不消片刻就有消息了。” 云硕不满的皱眉:“还要等?你这狗奴才办事越来越不利索了。”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吴缈哪敢辩驳,只好认罪。 云硕看着眼前这老东西的怂样,皱眉道:“算了,朕去御花园走走,整个夏天都错过了,也不知道懿和宫的那些兰花怎么样了。” “是,奴才陪陛下一起去。” “你留下!等有了消息离开来懿和宫回朕!” “是,是!”吴缈赶紧的躬身答应。 懿和宫,一切都如往昔一般。 云硕漫步踏进宫门,一路缓缓地走着,也不进正殿,只从旁边的穿堂游廊去后面的小花园。 此时夏末时节,小花园里的梅树郁郁葱葱,梅子早就成熟被人摘了去,只留下一片片青翠的叶子在夏末的阳光里迎着风,闪着光,发出飒飒的声音唱着清亮的歌儿。 好像是那丫头在耳边的聒噪。云硕看着碧绿的叶子,无奈的笑着。 算一算,也有三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长高了些?嗯,那么能吃肯定会长高一些。而且又回到了长公主府,有大长公主疼爱照顾,肯定也会胖一些。 说到底在承州的时候自己还是没照顾好她!想到那些糟心事儿,云硕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他人在承州,心里却一直关注着帝都城。 帝都城里那些流言蜚语虽然不能尽数传到他的耳朵里,但到底也听到一些。 开始的时候也很生气,但后来宁侯劝了一句:“只要陛下凯旋回京,那些有关‘红颜祸水妖颜惑主’的话自然会不攻自破。”所以他也就放任那些言官如疯狗乱吠了一阵子。 就如今他回京的这番情景看来,宁侯说的没错。只要自己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便等于狠狠地打了那些言官们的嘴巴——圣主明君身边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妖颜惑主的祸水? “皇兄?”身后轻软的声音打断了云硕的思索。 “谁?”云硕皱眉转身,看见穿着寻常宫装的嘉莹手里拿着个浇花的水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水桶的宫女。于是他眉头皱的更深,不悦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嘉莹拜见皇兄,恭请皇兄圣安。”嘉莹抱着水壶徐徐下拜,跪在了云硕的跟前。 云硕低头看了嘉莹手里的淋水壶又看了一眼跪在嘉莹身后的两个宫女,冷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皇兄,您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替您照顾这里的兰花。我知道,这兰花必须用龙泉山的水浇灌,而且又必须看着时辰浇灌,这花房还要按时通风,保持里面的空气里适当的水汽,我怕那些宫女们不够细心,把皇兄最喜欢的兰花养坏了,所以我每日都亲自来给这些兰花浇水。” 云硕回头看了一眼玻璃花房,隔着玻璃,他能清楚地看见里面一盆一盆枝叶茂盛花朵繁丽的兰花,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错处,便挥挥衣袖,说道:“你有心了。自今日起,这些兰花自有朕照看,你不用过来了。” “是。”嘉莹答应了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吩咐身后的宫女:“你们把这水抬进花房里去吧。” 宫女答应一声,抬着水桶去了花房。 嘉莹站在那里却不走,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话说?”云硕皱眉问。 “皇兄,我……我,我有一事相求。”嘉莹说着,又跪在了云硕跟前。 “什么事?”云硕看着嘉莹,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厌弃 ——做事情便求回报,这边是她们母女的一向风格。不过也好,有所求就行,若是无所求,他反而要多番猜测怀疑了。 “我想,我想参加几日后的接风宴。”嘉莹叩头回道。 “你怎么知道会有接风宴?”云硕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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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浇水就去浇水,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嘉莹愤愤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看了一眼皇上离去的方向,又朝着宫女吼道:“皇上怪罪下来有我呢!赶紧的去!” 宫女赶紧的答应着转身去花房浇花。 嘉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愤愤的瞪了花房一眼——若不是有求于人,她才懒得动这番心思!想想当初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何曾费过这样的心神!如今她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能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夫家,能够不被皇上拿去跟西回鹘或者暹罗去和亲,她不得不如此费尽心机的去讨好皇上了! 关于韩芊被霍安看上向皇上讨要而引发西疆开战一事,在女眷们尤其是公主们之间引起了另外一番言论——她们说,这也就是韩芊,若是换了别的姑娘,被霍安一眼看中,肯定就被皇上顺手送人情了。 虽然这些话知道的人不多,但嘉莹郡主却把字字句句都听进了心里。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就算是那些番邦王看不上自己,只要他们提出来和亲,自己也会被皇兄第一个扔出去。她在皇兄的眼里就是一根刺,若不是因为身体里流的是先皇的血,自己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而且她本身也已经十五岁,到了出嫁的年龄,再蹉跎下去终究也会误了终身。所以当她的母妃跟她提及礼部尚书的嫡长子时,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决不能去和亲番邦,更何况邵家的公子她之前见过一面,也算是一表人才。像自己这样一个失宠的长公主能嫁给礼部尚书之子,也算是好归宿了。 一定要嫁给邵隽文。 嘉莹默默地想着,这事儿靠皇帝赐婚怕是等不起,回头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皇上自然是对这件事情没怎么上心,他所关心的则是礼部尚书邵锡兰什么时候跟密太妃走的这么近了?以至于嘉莹会自求下嫁给他的儿子? “千夜。”云硕靠在马车内,对着车窗外低声吩咐:“去查一查邵锡兰这阵子跟谁走得近。” “是。”紧随在马车旁边的千夜应了一声,站住了脚步。 一辆看上去与寻常有钱人家一般无二的马车停在大长公主府的门口,门口当值的人正要往前面来询问,却见皇上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缓缓地下车,于是赶紧的跪拜请安。 “朕是来瞧忠毅候的。带路吧。”云硕说着,便径自往里面走。 门上的下人也不敢多说,赶紧的跟着往里跑,亦有人急匆匆的跑进去报信。 大长公主带着韩建示和韩芊以及两个儿媳从里面迎接出来,跪拜请安,云硕上前把大长公主拉了起来。一时错愕——不过几个月没见,大长公主的双鬓已经花白,以前那么美丽华贵的妇人,如今竟也是双鬓如霜!由此可见忠毅候受伤一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云硕心里涌起几分内疚,因问:“姑母一向身体可好?侯爷的伤还有无大碍?” “多谢陛下关怀,本宫身体还好,侯爷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元气大伤,以后怕是拉不开工也挥不动剑了。”大长公主说着,沉沉的叹了口气。 站在旁边的韩芊脑袋低得更低,只留给人一个梳着麻花发辫的后脑勺。 云硕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朕去看看侯爷。” “陛下关怀体恤臣子,自然是我们的福气。只是侯爷他缠绵病榻多日,仪容不整,实在不好见陛下。”大长公主又躬了躬身,“还请陛下去厅堂之内奉茶吧。” “既然这样,也只好如此了。”云硕转身朝着吴缈一挥手。 吴缈忙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把从宫里带来的老山神,鹿茸等珍贵补品等物一一呈上。 大长公主又带着儿子媳妇和女儿叩谢皇恩,方把皇帝陛下引入正厅。落座后,韩芊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递给云硕,旁边的封氏则奉茶给大长公主。 “姑母,你现在有什么难事儿尽管跟朕说。”皇上浅浅的喝了一口茶,看着大长公主说道。 大长公主笑了笑,叹道:“按说,这事儿本不该跟陛下提及,只是……侯爷这身体时好时坏,有件事情也不能再耽搁了,所以本宫也只能厚着脸皮请陛下开恩了。” “什么事?”云硕又问。 大长公主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自然是老大的婚事。婚期原本定在四月里,但因为战事的缘故,一再拖延。江南顾家的嫁妆早就进门,这婚期……至今尚不能定。而侯爷的身体也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而去,所以还请陛下格外开恩……” 话未说完,大长公主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旁边的两个儿媳都跟着垂泪,韩芊更是听不进去这样的话,转身跑去了后廊。 云硕的目光跟着韩芊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方才收回来,无奈叹道:“姑母放心,反正战事已经告一阶段,朕回去就下旨,让建元先回来成亲。” 大长公主忙站起身来朝着云硕跪拜下去:“谢陛下隆恩。” “姑母,快起来。”云硕忙伸手拉住。 皇上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大长公主自然也不能装傻,知道云硕来看忠毅候伤情也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想见的是自家的宝贝女儿。于是起身说道:“芊芊这阵子一直在侯爷跟前侍奉汤药,跟着宁侯夫人学习观摩,长进了不少。今儿她一早起来就炖了陛下喜欢的椰子鸡汤,这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就请陛下留下来用午饭,可好?” “甚好。”云硕难得的露出了笑脸,又叹道:“朕这阵子在承州那鬼地方,每天总是羊肉羊汤的,吃的朕这身上都是一股羊肉的膻味。” 大长公主忙叫人去准备午膳,封氏和卫恬恬妯娌两个便以此为借口出去了。大长公主又欠身道:“叫芊芊来陪着陛下坐一会儿,本宫去后面看看侯爷怎样了。” “姑母请便。若是侯爷醒了,还请代朕问候一声。”云硕颔首道。 “谢陛下,本宫告退了。”大长公主起身退了出去。 韩芊已经重新洗了脸,淡施轻粉,轻扫娥眉,端着一只檀木雕花的小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杏黄色的绘彩南瓜形汤盅,并一把玉质汤勺。 进门来行至云硕跟前,韩芊先微微褔身,叫了一声:“陛下。”然后才上前来把手里的托盘放高几上,又道:“这是椰汁炖鸡,陛下请尝一尝可还合口味。” 云硕看着她,轻轻地眯起眼睛——几个月不见,这丫头虽然有长高了一点,但却瘦了很多。刚刚哭过,虽然洗过脸施了脂粉,但依然掩饰不住泛红的眼圈儿和憔悴的脸色。 尤其是她进门后的那一褔身,那一声‘陛下’,让云硕几乎以为眼前的韩芊根本就是一个五官相似的人来自己跟前弄虚作假的。 “陛下?”韩芊见云硕一声不响的盯着自己看,便地垂下了眼睑。 “你叫朕什么?”云硕伸手抓住韩芊交叠在腰间的双手。 “陛……陛下。”韩芊又重复了一遍。 “朕不要你这样叫,换过。”云硕沉声道。 “……”韩芊无奈的抬头看了云硕一眼,伸手把汤盅端起来送到他的面前,“你到底要不要吃?” 看着她瞬间变脸的任性模样,云硕失笑,轻轻摇头,叹道:“还跟朕装,看你也装不过一刻钟。” “谁装了?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对陛下存着敬畏之心呢。”韩芊朝着云硕翻了个白眼。 “你这叫敬畏?”云硕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把人拉到怀里,方低声叹道,“你怎么这么瘦了?抱在怀里都空荡荡的,不好。” “那你去找个胖子抱着,就踏实了。”韩芊说着,抬手推开他的手臂,又拿起那只汤盅送到嘴边,“尝尝吧。我亲手炖的呢,看味道喜不喜欢。” “当真是你亲手炖的?”云硕接过汤盅,又迟疑的笑问:“不是坐镇指挥着丫鬟们做的?” “你到底吃不吃呀?不吃就算了。”韩芊又赌气的往回撤汤盅。 “吃吃!怎么不吃?就冲着你亲自给朕端上来还朝着朕福身行礼这两条,哪怕这椰汁鸡汤再难吃,朕也的吃掉。”云硕说着,从韩芊的手里把小汤盅接了过来。 “再难吃?”韩芊瞪眼看着云硕,“难道我以前给你吃的东西都很难吃吗?” “这不好说,因为之前的那些都是你盯着别人做的嘛。你也说了,这个是你亲手”云硕轻笑着,低头尝了一口汤,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转为惊奇和惊讶:“……嗯!好吃!” 韩芊再次给他一个大白眼。 云硕又忙用勺子挖了一块鸡肉送到嘴里,再次点头,凑到韩芊的面前:“这真的是你亲手做的?” “你硬说是他们做的我也没意见,反正鸡不是我杀的,椰子不是我锯的。”韩芊老大不乐意的觉着嘴巴。 云硕一向,杀鸡,还有锯椰子这样的事情的确不适合韩芊这样的小姑娘干,不干正好,如实干了,他还真是不放心,于是又问:“那剩下的呢?” “锅碗瓢勺不是我洗的。”韩芊又补了一句。 “还有呢?”云硕又问。 “没了!”韩芊转身倚在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云硕,“其他的都是我亲手弄的!皇帝陛下可满意?” “真的是你做的?”云硕这回换成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韩芊上前去,伸出两只手在他的脸上搓了搓,叹道:“我一直以为你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是那么个冷脸,今日才见识到原来你变脸变得也那么快。” “我变得快也没你快。”云硕抬手把韩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抬头看着她渐渐地敛了笑意,无奈的叹道:“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也是应该的。父亲因为才变成这样,大哥二哥也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云硕打断了韩芊的话,“你不要这样想,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事关尊严,不得不战。如果我们连自己在乎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这些话三哥也跟我说过。”韩芊的柳叶弯眉微微蹙着,睫毛翘翘,俏鼻挺立,樱桃小嘴嫣红粉嫩,透着精致的妩媚,淡淡的婉约。 “那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居然短短时间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是想要我心疼死吗?”云硕的手像着了魔般地轻抚那如梦幻般的容颜,珍珠般细腻的肌肤握在手里,一时间竟流连忘返,像呵护宝贝般想将她永远珍惜。 “我没有想不通。”韩芊摇了摇头,抬眼看着云硕,“过了这么久,我已经想通了。” 云硕安静的看着她,眼里飘着淡淡的忧郁,声音如高山流水,低沉而有磁性:“想通了就要照顾好自己。只有你好好地,我们做的这一切才值得。明白吗?” “嗯。明白。”韩芊轻轻地点头。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云硕又莫名其妙的来气,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低声骂道:“你明白个鬼!” “唔……”韩芊委屈的皱眉等着他,“疼啊!” “你若是真的明白,就不会是这幅样子了!”云硕生气的哼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韩芊反问。 “我要你跟之前一样,随意,任性,刁蛮,哪怕不讲理。”云硕把韩芊拉进怀里抱住她软软的腰身,低声说道,“我要我以前那个会对我撒泼的小丫头。” “可是我总会长大的。”韩芊抬手推云硕,这里虽然是自己家,可外边好多丫鬟婆子站着,两个嫂子也说话工夫就回来,他们两个在这里搂搂抱抱想什么样子。 “你现在还没长大呢。”云硕叹道。 “我已经长大了。”韩芊反驳。 云硕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韩芊面前比了比,无奈的叹道:“还差三年。” “三年?”韩芊纳闷的问,“做什么?” “三年后你满十五岁,我就可以把你接进宫里去做我的皇后了。”云硕叹道。 “……”韩芊立刻红了脸撇开视线,心里慌慌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害羞了?”看着她羞涩如花,云硕心情顿时大好。 “放开手。我二嫂跟三嫂就来了。”韩芊轻轻地挣扎。 “嗯,我果然是饿了。”云硕手上的力道不松反而紧了紧,哑声道,“让我咬一口就放开,好不好。” “想得美。放开!”韩芊低声啐道。 “要不,换你咬我。你咬我一口,我也放开你。” “你!还是皇帝呢!”韩芊好笑的叹道:“怎么能耍这种无赖!” 云硕不由分说扣住韩芊的脖子,低声叹道:“我今儿刚回来,就跑出来看你。你好歹有点良心,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韩芊抬手按住他的嘴巴,轻声责怪道:“瞧你,你呀我的,你是皇帝呢!哪有这样说话的。” 云硕笑了笑,凑近了韩芊的耳边,悄声说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害了相思病,等未婚妻过门等的发疯的,望眼欲穿的男人。” “噗——”韩芊被这话给逗得笑喷。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云硕无奈的看着怀里笑疯了的丫头,悠悠的叹了口气:“芊儿,咱们这是有情男女在说情话儿呢,你怎么笑成这样?朕讲的又不是笑话。” “呵呵……可是,我怎么觉得这话比笑话还好笑。”韩芊从云硕的怀里挣脱出去,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云硕原本想等她笑够了自己停下来,然却发现这丫头根本停不下来,于是抬手拍拍桌子,叹道:“笑够了没有?再笑,朕就叫她们都进来伺候了。” 韩芊这才勉强捂住了嘴巴,又扭头平静了一会儿,方朝着外边喊了一声:“来人!去瞧瞧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皇上都饿坏了。” 外面立刻有人应声,随之门被推开,几个丫鬟从鱼贯而入,手里抬着大大的食盒。最后进来的是封氏和卫恬恬。这妯娌两个上前行礼后,盯着丫鬟把饭菜摆放整齐,便又欠身退了出去。 云硕刚想要拉着韩芊入座一起用饭,韩芊已经吩咐旁边的苹果儿:“去请三哥来陪陛下用膳。” “……”云硕想要拒绝,却没办法说出口,明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也只能依了她。 韩建示进来在下手陪坐,韩芊隔着韩建示坐在云硕的对面。 虽然韩建示这回干得是棒打鸳鸯的事儿,但是他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一边照顾妹妹,一边奉承皇帝,倒也是游刃有余。只是苦了云硕,面对着心心念念的佳人却没办法表露,心里郁闷的要命。 虽然心里郁闷,但云硕也不想早走,便拉着韩建示说闲话。从西疆战事到这次的接风宴,云硕跟韩建示扯了一箩筐的废话。 吃饱喝足之后,韩芊说要去看看父亲,先行告退。 云硕看着韩芊的背影消失在汉白玉雕秀丽山河的大屏风之后,方对韩建示说:“礼部尚书这次举办的接风宴应该十分的排场。朕也觉得这个时候需要一场华丽热闹的宴会来对文武大臣和天下百姓宣示一下朕的心意,你跟姑母说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韩建示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方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您要向文武大臣宣示什么心意?” “自然是宣示朕对芊芊的心意,要立芊芊为皇后的圣旨要在那一天下达。” “呃……”韩建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问:“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了。这也无非是订婚么?朕又不即刻接她进宫。” 韩建示点了点头,心想原来皇上是想直接过了明路,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家以及妹妹的名声着想,如果韩芊注定脱离不了进宫的命运,皇上这样做无异于先给她一纸保证书,只是——韩建示又迟疑的问:“可这事儿……陛下无需再跟母亲商议一下吗?” “你今日就替朕转达一下吧。接风宴在七日后举行。”云硕说完便站起身来,拍了拍韩建示的肩膀,微笑道:“三表哥,朕希望到时候忠毅侯府的人都能进宫参加这次宴会。” “是,臣,恭送陛下。”韩建示看着云硕潇洒离去的背影,躬身应道。 陛下凯旋归来的接风宴,礼部自然要竭尽全力去铺排。 原本邵锡兰还担心八月初的天气还有些燥热,而陛下喜欢清凉的微雨天,若是顶着个大太阳在御花园里设宴,陛下又要心烦。 然而天公作美,一早起来便是阴天,微微东风吹过,稍稍下了一点雨。等到宴会开席的时候,雨停了,只有湿润微凉的风带着桂花那如糖似蜜的香味,让人的心情舒畅而美好。 韩芊一早起来被两个宫嬷嬷按在梳妆台跟前,精精致致的梳了一个婉约的流云髻,东珠宝钗,碧玉对簪,宝石螺钿,赤金步摇。金丝璎珞项圈,碧玉耳坠,手环,赤金镶绿宝石的戒指…… 韩芊看着一身珠宝翠饰的自己,无语望天。 “胸针选哪一个?”苹果儿捧着个托盘,上面一溜儿摆着十二枚胸针,各色宝石镶嵌,点翠镶蓝,有蝴蝶样式,蜻蜓样式,玉蝉样式,以及丹凤样式和各种花卉样式,每一件都是美轮美奂,随便挑一个就能晃瞎了人眼。 “还要带胸针?”韩芊无奈的叹道,“我身上现在得有十斤重了!” “可是,今儿是特别的日子,说起来,郡主也是主角呢!咱们总不能太寒酸了。”陈嬷嬷耐心的拿着胸针在韩芊胸前比量着款式和颜色。 “哎呀!我是什么主角啊!”韩芊把陈嬷嬷手里的那一枚兰花点翠的胸针拿过来丢回苹果儿手里的托盘上,好笑的说道:“今儿陛下才是主角,这是他的接风宴!充其量我就是一陪衬!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进宫去,不怕人家笑话吗?!” “哎呦,这有什么笑话的?他们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刘嬷嬷笑道。 “怎么样了?”大长公主进门,看见韩芊扁着嘴巴站在那里,便笑着上前去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像那么回事儿了。” “娘!我用得着弄成这样吗?宫里平日里也是常去的……” “今日跟往日不同。”大长公主抬手为女儿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轻笑道:“今日,你代表的可是咱们忠毅侯府,是大长公主府。甚至是我们整个韩家。” ------题外话------ 亲爱滴姑娘们,为毛这几天感觉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呢? 你们的萎靡不振甚至传染给了大珠,让大珠都没有激情去码字了。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呀! 所以,大家都活跃起来吧! 月票啥的,有就砸吧,砸的大珠吃嘛嘛香,精神亢奋,也好多多的码字呀! 正文 第十四章 宴会上的对峙! “这是什么意思?”韩芊不解的问。 大长公主从托盘里挑了一枚金镶玉的蝴蝶胸针给韩芊别在胸前的衣襟上,满意的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韩芊直觉母亲话里有话。 大长公主看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有一瞬间的慌神,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足以美的让人别不开眼。 “母亲?”韩芊上前拉住大长公主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嗯?”大长公主回神,看着眼前女儿期待的小脸,抬手轻轻地抚了抚,轻笑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进宫了。” 韩芊知道母亲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她就是不说,自己也没办法,只得随着她一起进宫。 这一次,韩家的人果然是全体出动,不但封氏带着女儿韩钰,卫恬恬带着韩锦。还有韩钧等小少爷们也都换了正装,跟着三叔韩建示一起进宫领宴。 也不知道大长公主怎么跟镇国公说的,镇国公府以及勇毅候府两家男女也都没落下,除了丰老夫人病重没办法出门之外,其他人全都朝服正装,大大小小几十口子,爷们儿骑马,女眷坐车,出行队伍排出一条街去。 这不仅引起了京城百姓们的围观议论,更让朝中的大臣们纷纷侧目。 众人再次对韩家的荣宠各自感慨,果然是世勋之家,这分荣耀只怕也就宁侯府可比。然而宁侯府一向低调,自然是不肯在这种时候如此铺排张扬的。所以,韩家的风头在这帝都城里也算是头一份了。 马车里,韩芊终于有机会问大长公主:“母亲,我们家今日为何这般张扬?这跟您之前对女儿的教诲似乎不一样?”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娘以前一直教导你不要任性,不要张扬,要学会低调做人,不要锋芒太露,以免遭人妒忌和暗算。不过,娘今日要教给你的是,做人不能一味的退让,该忍的时候自然要忍,但一再的忍让便是怯懦无能。我们韩家的女儿,该骄傲的时候就要骄傲,因为你本来就可以骄傲。” 韩芊点了点头,心想定然是这段时间帝都城里的那些谣言让母亲生气了,所以她今天才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像母亲这样的皇室出女,是皇上的亲姑姑,又有韩家做依傍,本就不该听那些闲言碎语,不该看那些人的眼色。 韩家的男人们浴血战场这么多年,不说自己的父亲,单说大伯他们,哪回打仗不是九死一生?保的大运江山百年安稳,难道还抵不过几句谣言,还要受这份闲气?! 隐忍,是必要的。 但隐忍不能解决一切事。 马车行至顺和门停下来,韩芊扶着大长公主慢慢的下车,早有宫里的太监迎上前来给大长公主行礼请安:“奴才奉陛下旨意在此恭迎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和小郡主以及少夫人们以及姑娘先去御花园小蓬莱稍事休息,宴会在巳时开始。”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好。” 那老太监忙又躬身道:“大长公主,郡主,少夫人请。” 韩芊和封氏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大长公主进顺和门直接去御花园的小蓬莱去。 一路上自然有来往的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众人见着大长公主全都停下脚步退至一旁俯首行礼,等众人过去之后方才各自起身去忙。 小蓬莱是御花园里的邻水的一处阁楼,白玉围栏,青玉铺地,陈檀雕梁画栋,霞影轻纱遮窗,乃是一处极为富贵雅致的所在。 大长公主带着儿媳侄媳妇女儿以及孙女韩锦进门安坐,有大太监带着小宫女奉上香茶。 “怎么不见诸位王妃和夫人们?”大长公主问。 “回大长公主的话,陛下的意思,是怕大长公主不喜吵闹,所以才叫奴才们单独给大长公主收拾这里燕坐歇息,王妃和夫人们奉茶的地方是隔壁的楚云轩。” “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正要见个面说说话,怎么会嫌吵闹。”大长公主轻笑摇头,又吩咐那太监道,“你去,请了几位王妃夫人们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大太监应声而去,没多会儿的工夫,诚王妃,恒王妃,嘉兰长公主,靖海侯夫人,定侯夫人以及宁侯世子夫人以及几位尚书夫人等便相携而来。后面还跟着姚娉婷,萧莲卿,邵素雯,苏澜等几位年纪相当的姑娘们。 韩芊见了萧,姚二人也都是华裳丽服,珠翠环绕,心里的别扭平和了几分,因拉了手坐在一旁说话。 “可惜今儿曦月那丫头不能来。”萧莲卿叹道,“不然咱们四个又凑齐了。” “她脸上长了几颗疹子,在家里闷着不肯出来。”韩芊摇头笑道,“不然早飞了来了,她又岂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这话说的是,她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姚娉婷也笑。 “郡主今日打扮的真好看。”萧莲卿微笑着打量韩芊的妆容,又凑近了笑道:“果然是天生丽质。” 韩芊给了萧莲卿一个白眼,轻声啐道:“去!我又没招你,你又来取笑我作甚?” “绝非取笑。”萧莲卿忙拉了姚娉婷,笑问,“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姚娉婷忙点头道:“郡主明鉴,这绝对是萧姐姐的心里话。” 韩芊自然知道这二人是没有坏心的,但一向被众人都说是刁蛮任性的她忽然被人夸奖长得美,一时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只得借喝茶稍作掩饰。 那边,苏澜和邵素雯也拉了韩锦一起去说悄悄话。 “锦儿,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这项圈儿上镶嵌的宝石可是西洋舶来的名品吧?瞧着成色,啧啧……”苏澜伸手摸了摸韩锦胸前的项圈,咂舌叹道。 “你的也不差呀。”韩芊看着苏澜的项圈儿上闲钱的大颗珍珠,笑道,“你这颗珠子也是极难得了。” “你们两个都很好了。”邵素雯下意识的捏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早晨她的嫡母专门叫人给她拿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好很华贵,如今却只觉得是羞辱。看看人家戴的这些珠宝,随便拿出一件来便抵得上自己全身的行头,这让她还有什么脸在人家面前说嘴。 “姐姐的也很好。”苏澜看邵素雯的脸色不对,忙握住邵素雯的手,轻声笑道:“谁不知道礼部尚书邵大人是个低调之人,姐姐是邵大人最喜欢的女儿,自然要秉承家训,低调做人。” “妹妹说这话是抬举我们呢。我们家再怎么样也不敢跟侯府比。”邵素雯飞快的调整了心思,又悄悄地瞟了韩芊一眼,凑到韩锦跟前,小声问:“郡主的那枚胸针好特别,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别致逼真的蝴蝶,这个可是有什么来历?” “据说那是小姑姑十岁生辰的时候陛下叫人送去的。说是波斯的贡品,也只有他们那里的能工巧匠能做出那么精致的东西来……”韩锦说着,又笑看着邵素雯,叹道:“对了,这个别人不知道,邵大人家应该最是清楚不过的。” “我刚也想到了这个,据说当初波斯贡品里有一对蝴蝶胸针,不但翡翠好,金镶玉的手艺精巧无比,而且那蝴蝶的肚子里还藏有特别的机关,只是这两件东西一入宫就没了消息,想不到竟是到了韩郡主的手里。” “这有什么?这几年,内库里的东西到我小姑姑手里的不要太多。”韩锦摇头轻笑道,“若说这对胸针,还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 苏澜也笑道:“锦儿说的是,陛下对韩郡主情有独钟,皇宫内库里的东西自然都是韩郡主的囊中之物。” 邵素雯听了这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也只得笑道:“这话说的是。咱们陛下可说是天下第一情种了。” “行了,姐姐。陛下的事情,岂容我们多嘴?”苏澜忙劝道。 “是我失言了。”邵素雯讪笑着端起茶盏来,借着喝茶把脸上的尴尬掩饰过去。 一群女人们凑在一起闲聊,东拉西扯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没多会儿的工夫,巳时已到,有大太监在门口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大长公主忙抬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凤冠,扶着儿媳妇封氏缓缓起身,率先迎了出去。 后面诸位王妃夫人们也按照品级次序跟随其后,纷纷出小蓬莱,朝着华盖之下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陛下行跪拜大礼。 皇上在大长公主跟前停住脚步,弯腰伸手:“姑母,你上了年纪,以后这跪拜之礼就免了。” 大长公主叩头:“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皇上亲自把大长公主搀扶起来,又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一群妇人们,淡然笑道:“诸位也都平身吧。” 众人齐声谢恩。 “今日虽然是给朕的接风宴,但大家也不要太拘束了。”云硕说话间目光扫到韩芊,唇角便勾起一抹微笑。连表情也随之带了几分暖色,狭长的双眼,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散发着慵懒的光芒,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薄薄的唇,泛着柔润的光泽,那神色竟让周围的美景黯然失色。 站在人群之后的邵素雯见了,心中一阵激荡——都说陛下是冷酷之人,想不到笑起来竟这般风流无限。 “好了,大家都请入座吧。”云硕朝着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你今日坐在朕的身边。” “是。”大长公主欠身应道。 “走吧。”云硕抬手搀扶住了大长公主的手臂。 这又让众人纷纷侧目,心想皇上什么时候对大长公主这么敬重了? 今日接风宴,能跟皇上坐在一起的人着实不多。 左侧男子席上是老诚王,镇国公,首辅萧侯爷三位。右侧女子席面上是大长公主,诚王妃以及宁侯夫人(宁侯父子现如今还在西疆,宁侯夫人被皇上特别下了‘请’字,推过不过,只得亲自前来。) 宴席即开,歌舞也随之开始。 礼部尚书亲自安排的宴会,自然极尽周到。笙箫管弦,天籁之音,山珍海味,琼浆玉液,端得是歌舞升平,极尽繁华。 皇上很高兴,群臣更高兴。 大家推杯换盏,尽情说笑,享受这一场繁华盛宴。 但总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在这繁华背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比如,汲汲营营的官员们,比如一心要觅得如意夫婿的嘉莹长公主。 云硕让千夜去细查密太嫔跟邵锡兰之间的关系,千夜给的结果是这二人并没什么往来。只是过年的时候宫里宴会上,密太嫔跟邵锡兰的夫人说了两句话,后来邵家公子来接邵夫人,密太嫔见过邵公子一面。 之后一个外臣一个太嫔,况且还是一个住在退思园每日抄经念佛的太嫔,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面,邵锡兰那个人那么聪明,更不会主动招惹密太嫔这样的人。 所以说,嘉莹看上邵隽文,极有可能只是怀春少女偶然看见一位风流少年所引发的一场相思。 云硕极其讨厌嘉莹,但也明白总不能让嘉莹在宫里一辈子。身为长公主的她就算再不得皇上的喜欢也要出嫁,与其让她嫁给朝中武将之后借手中兵权捣乱,还不如嫁给个无所事事的书香公子更省心。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云硕便应了嘉莹参加这次的宴会。还想着找个机会跟邵锡兰聊聊,若是他愿意让儿子尚主,就把嘉莹嫁给他儿子。 一场歌舞结束,靖海侯萧霖举杯起身,代文武百官向皇上敬酒。 嘉莹便趁着热闹悄悄地离席而去。 片刻后,一个宫女悄悄地走到邵隽文所在的那一席上,凑近了邵隽文悄悄地说了两句话。 邵隽文惊讶的看了一眼那宫女,再环顾左右,犹豫之后,便对旁边的同伴说了一声去方便,便起身离席,出来后循着那宫女,上前去问道:“这位女官莫不是哄骗在下?嘉莹长公主跟在下又不认识,找在下作甚?” “邵公子这话儿怎么说的?奴家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又不是随便哪些阿猫阿狗,难道还能随便哄骗大臣之子不成?我们公主在年宴上也曾跟邵夫人说过话聊过家常,邵公子不记得也就罢了。居然怀疑我们公主哄骗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信不信奴家现在就叫嚷起来,看这宫里的侍卫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邵隽文忙换了笑脸,朝着那宫女作揖,配笑道:“行,行!这位姐姐你厉害,小生怕了你了。” 宫女捂着嘴巴轻笑道:“既然这样,邵公子还不跟奴家走?” “走,姐姐你请带路。”邵隽文忙拱手道。 那宫女不再啰嗦,引着邵隽文穿花度柳,专门捡着僻静的小路走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进了一所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院子。 “公子请。”宫女指了指里面,自己却不动脚。 邵隽文迟疑的看了那宫女一眼,心中觉得十分不妥,所以站在那里不肯动。 那宫女轻笑道:“我们家长公主就在里面,奴家去给你们倒茶来。邵公子请先进去吧。” “只怕在下会唐突了公主。”邵隽文谨慎的说道。 宫女叹道:“邵公子还真是谦谦君子,好吧,请随奴家来。”说着,那宫女便头前带路,引着邵隽文进了竹轩。 因为是阴天,竹轩的雕花窗外又是大片的竹子,所以屋里的光线有些晦暗,邵隽文进来后悄悄地环顾了一下,但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邵隽文越发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刚要说告辞,便见竹编四扇屏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身穿长公主宫装的嘉莹以纨扇遮面,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 宫女褔身道:“回长公主,邵公子来了,奴婢去沏茶。” “去吧。”绣着葡萄鹦鹉的纨扇遮住了嘉莹的大半张粉面,只露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不错见的盯着邵隽文。 纵然邵公子纵横花海风流成性,这会儿也被嘉莹长公主给看得有些发毛,忙躬身道:“臣邵隽文……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富贵吉祥。” “呵——”嘉莹忽而笑了,一转身走到窗下的竹榻上,方道:“邵公子,请坐。” 邵隽文抬头看着嘉莹指着的她对面的空座,一时又有些犹豫——虽然礼部尚书的大公子在外边可以拽上天,但在宫里可屁都不算,他如何敢跟长公主平起平坐。 “谢长公主赐座,不过……臣还是站着回话吧。”邵隽文欠身道。 “怎么,本公主赐座,你都不给面子?”嘉莹佯怒道。 “不敢,不敢。”邵隽文连连作揖。 “那就坐吧。”嘉莹说着,又轻笑着问了一句:“难道这榻上还有刀子割你的肉不成?” 邵隽文听了这话,登时脸红脖子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恰好宫女端了茶进来,褔身道:“公主,茶来了。” “放下吧。”嘉莹敲了敲手边的小矮桌。 宫女把两盏茶放好,又朝着嘉莹笑了笑,闪身立到一旁。 “邵公子刚才在宴席上也喝了不少酒吧?来喝杯茶醒醒脾。”嘉莹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来,低头吹了吹茶末,喝了半口茶含在嘴里,缓缓地咽下去,方赞道:“不愧是云雾山的贡茶,味道果然好极了。” 邵隽文也是喜欢附庸风雅之人,这品茶之道也略懂。他老爹是礼部尚书,各地的贡品正是经由他手,别说云雾山的贡茶,就是番邦外国的贡品礼品,邵隽文也见过不少,因已经闻到了茶香,觉得并不像是云雾贡茶的味道,所以一时没忍住,上前端起另一盏茶来,闻香,细品,之后皱眉道:“的确是有些雪顶含翠的香味,但却又似乎多了什么?” “邵公子好品味。”嘉莹笑道,“我怎么没尝出来?是多了什么吗?” 邵隽文在似是而非之下又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叹道:“的确是雪顶含翠,不过又加了别的东西?”说着,他转脸看哪宫女,笑问,“是不是这位姐姐在烹茶的时候放了什么?” 宫女褔身笑道:“邵公子真的是奇才。奴婢没放什么,只不过是这水与我们平时煮茶的水不同。” “哦,是用了什么水?梅花上的雪?还是旧年蠲的雨水?”邵隽文又喝了一口,细细的品了品,摇头道:“都不像啊。” “公子好好的猜一猜,奴婢去取些茶点来。”宫女笑着褔身,又看了嘉莹一眼,转身出去,同时反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嗳?”邵隽文不解的看着被宫女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含笑不语的嘉莹,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而此时此刻,盛宴之上。 皇上在诸位大臣都敬酒之后,举杯朝着老诚王笑道:“叔王,有劳了。” 诚王朝着皇上颔首微笑,然后款款起身,朝着戏台上一挥手,命歌舞撤去,方面向众臣子和众诰命夫人们笑道:“今日在这御花园设宴,一来是为陛下接风洗尘,庆祝我西疆边境的大胜仗。二来么,还有一桩喜事。” “哦?还有第二件喜事?”靖海侯萧霖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旁边他的姐夫镇国公韩熵戟。 韩熵戈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老诚王云琨笑道:“是啊,这可是大喜事。我大云皇帝陛下登基至今,后宫一直空悬。今日这件大事终于要定下来了。” 这话音一落,在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等着诚王后面的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上对韩家的郡主情有独钟,可是——那小姑娘才十二岁啊!十二岁的孩子入主中宫?这也太儿戏了吧? 诚王看着众人或惊讶或错愕的面孔,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绫子缓缓展开,朗声宣道:“忠毅候韩熵戟同大长公主之嫡长女韩芊听旨!” 韩芊当时就愣住了。坐在她旁边的萧莲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提醒道:“郡主,起来接旨了。” “噢。”韩芊尚未回神,只是听了萧莲卿的提醒便站起来,懵懵的离席,行至宴席中间的空地中间站定,在旁边宫女放好的垫子上跪下来,叩头道:“臣女韩芊在。” “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地,祗承宗庙。咨尔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椒房无主,中宫旷位,忠毅候之女韩芊,秉性贤淑,生来华贵,德冠天下,群寮所咨,佥曰宜哉。卜之蓍龟,卦得承乾,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临兆民。今使皇室宗政诚王节奉玺绶,立韩氏女芊为皇后。其往践尔位,恪守妇道,仪范后宫,敬宗礼典,肃慎中馈。四海皇天,纳德是依,无负朕命,天禄永终,可不慎与!钦此!” 诚王自幼习武,虽然年迈,但依然底气十足,声如洪钟,把这一道圣旨读得抑扬顿挫,明朗清晰,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敲进众人的耳朵里。 韩芊尤为震惊。 她知道云硕对自己的喜欢,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但却没想到会在今时今日,有这么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每一字每一句对她来说都有千斤重,让她一时愕然,呆呆的跪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事实上,也正好有人需要她懵了,需要她傻了,呆了,反应不过来,没及时磕头谢恩。 “陛下!万万不可!”角落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云硕登时变脸,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便见一个穿着紫袍头发胡子斑白的老者从宴席之中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韩芊之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瘦瘦的脑门‘碰’的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下,高声喊道:“陛下!这韩家小郡主生性刁蛮,无才无德,勉强选入宫中做个妃子也就罢了,她不堪中宫皇后之位,求陛下三思啊!” 云硕手中的酒杯扬起来还没砸过去,大长公主便已经站起身来:“杨翰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今儿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怪本宫不客气!” “陛下!您看呀!这韩家郡主尚未入宫,大长公主便已经盛气凌人。若韩家郡主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这韩家,还有大长公主岂不是要做太上皇了?!老车冒死谏上,中宫皇后必须德才兼备才能母仪天下!请陛下三思,请皇上三思啊!” 大长公主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封氏忙上前去搀扶了她,低声劝道:“母亲不要生气,这等小人胡言乱语,我们无需跟他一般见识。” 宁侯夫人也起身劝道:“是啊,大长公主何必跟这种迂腐之辈一般见识?还有皇上呢。” 云硕把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放在桌案上,忽的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这位翰林院编跟前,咬牙道:“杨德臣!韩芊是朕钟意的女子,你说她无才无德,就是质疑朕的眼光了?!” 杨翰林又磕了个头,理直气壮的高声回道:“陛下目光如炬,只是在男女之事上,被女色迷了眼,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就能魅惑君心,实在是妖孽!陛下年少,在男女情事上没有经验被她迷惑实在是正常不过。若是做臣子的再不犯颜直谏,那就是臣子们的错!” “你!你……这是狗屁的犯颜直谏!”云硕被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把这老不死的拖出去乱棍打死,只是他也知道若是这样做,那韩芊这顶媚君惑主的帽子便实实在在的扣上了——皇上为了她跟西回鹘开战也就罢了,还为了她诛杀直谏臣子,这话儿好说不好听。 “陛下……”杨翰林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云硕怒喝道:“闭嘴!闭嘴!你给朕闭嘴!” 杨翰林只得闭嘴,然后又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杨德臣听旨。”云硕原地转了个圈儿,转身指着杨德臣怒道:“自今日起,你给朕闭上你这张臭嘴!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否则,你便是抗旨不遵!” 杨德臣刚要说“遵旨”,忽然想到皇上不许自己说话,只得又磕了个头。 “滚下去!”皇上怒道。 杨德臣却依然跪在那里不动,根本就不滚。 “来人!”云硕暴喝道,“把这老货给朕叉出去!” 话音一落,杨德臣那一桌上又起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臣,一边喊着一边上前来跪在杨德臣身旁连连叩头道:“陛下!求陛下开恩哪!” “尚世廉,你又有什么话说?!”云硕怒问。 “陛下!这韩家的郡主的确没有皇后之德!杨德臣也是为了我大云的江山社稷着想才会犯颜直谏!求陛下三思,求陛下开恩啊!”六科廊给事中尚世廉说着,也重重的磕了个头。 云硕咬牙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老臣,这个杨德臣就不说了,早年间也在上书苑教授过皇族子弟课业,算得上是半个帝师,而这个尚世廉曾经被先帝赐匾额,御笔亲书‘直谏诤臣’。 所以面对这样的两个老臣,云硕纵然有一万个想杀了他们的念头也不能杀。 “尚世廉,朕只说一遍,起来,滚下去。否则别怪朕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云硕咬牙道。 “陛下!臣宁死也要直谏!”尚世廉重重的磕了个头,额头上顿时出现一块青紫,让他苍老消瘦的脸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求陛下收回圣旨!另择贤孝之女为后!” “尚世廉!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云硕怒道。 “皇帝哥哥。”一会跪在旁边的韩芊扶着旁边苹果儿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慢慢地走到皇上身边,淡然笑道:“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两位忠臣。” 云硕歉意的看着韩芊,叹道:“什么话?你问吧。” 韩芊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老臣,朗声问道:“杨大人,敢问你现在官拜几品?尚大人,你又是哪个衙门高就?” “老夫是正五品翰林院编修!曾经在上书苑做教授,算是陛下的半个老师!”杨德臣冷声道。 “老臣乃是六科廊七品言官!但圣祖爷早就有旨意,六科廊七品言官可言天下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我们无不可言!我们六科廊的官员吃的便是犯颜直谏这碗饭!”尚世廉 “好!说得好!”韩芊微笑着转身看向云硕,问道:“皇帝哥哥,你刚刚下了圣旨,说要立我为后,那么我可以不可以未来皇后的身份跟这两位老臣说几句话?” 云硕不知道韩芊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让她没面子,于是点头道:“可以。” “好,陛下允许,那么我就说了。”韩芊转身走到两个老臣跟前,先问杨德臣:“杨大人,敢问你每月俸禄几何,家中日子可还过得去?不知你家中还有老母?妻子又是几品的诰命?你子女几何,如今可都有正经的营生?” “哼!”杨德臣刚被皇上禁言,这会儿听见韩芊问话,便梗着脖子看向别处,不理会韩芊。 “杨德臣,朕命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韩郡主的话。”云硕似乎已经明白了韩芊要做什么,便扬了扬下巴,冷声吩咐。 “老臣遵旨。”杨德臣朝着皇上磕了个头,又看了韩芊一眼,方回道:“本官清正廉洁,每月奉银二十贯,禄米六十石。托陛下的洪福,日子还算过得去!另外,某家中老母七十有二!我老妻尚无诰命封号。我有三子四女,儿子寒窗苦读,只等科举入仕为国尽忠,女儿已经嫁做人妇各自过活,不过这跟韩郡主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杨大人在翰林院编修前朝史册,劳苦功高。若他日陛下册封我为皇后,我先赏你白银三千两,只需你收回你刚才冒犯我的那些话,怎么样?” 一贯钱差不多等于一两二钱银子,以杨德臣的俸禄,一年还不到三百两银子。如果他真的清正廉洁,那么三千两银子足以抵得他十年的俸禄。 然而这样明明白白的银钱算计对于这种时刻把风骨放在嘴上的文官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你你……”杨德臣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韩芊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满意?”韩芊轻笑着转身,看向尚世廉,“尚大人,你呢?你一个七品言官,一个月的俸禄只怕连杨大人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吧?你一家老小靠着你的那点俸禄过活,若是你也清正廉洁的话,只怕到了冬天连买炭取暖的钱都没有吧?你收回刚才的话,我一样给你三千两。” “无耻妖女!”尚世廉气得蹦了起来,指着韩芊怒骂:“你居然以那些黄白之物侮辱老夫!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不知所谓!不……不可饶恕!” “哈哈……”韩芊轻笑摇头,“三千两白银不能买你们读书人的气节?也好。那,一万两,如何?” “闭嘴!闭嘴!”杨德臣也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朝着韩芊发脾气。 随着二人的暴躁,后面很多六科廊的言官以及翰林院的文官们都纷纷离席指责韩芊,说她侮辱读书人的气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金银之物亵渎他们的风骨气节,简直不能容忍! “你们读书人注重气节,你们的风骨不容质疑?但在我来想,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谈的,任何人都是有价的!就好比你们的官阶,一品和五品,便是九十石禄米和七十石禄米的区别。是个人都要吃饭,不管是王公侯伯还是平民百姓,谁也离不开银子和米。” 韩芊冷笑着看眼前那群指手画脚痛心疾首的文臣们,点头叹道,“好,或许一万两银子,不值得你们折腰。那么,三万两呢?”韩芊说着,抬手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晃了晃,“这一枚戒指乃是先皇后所赐,现在拿去恒通典当行可抵押三万两现银。谁想要,就站到那边去,朝着陛下三叩九拜,说一句‘陛下英明’。这戒指就归谁。” “太过分了!”杨德臣气得顿足捶胸,仰天嚎叫:“陛下竟然纵容你这等市井泼妇一样的女人入主中宫,实是我大云朝的不幸啊!” 然而,三万两白银,还是颇有诱惑力的。 不管杨德臣和尚世廉怎样哭号,那边已经有人起身离席,朝着皇上三跪九拜,高声喊了一句:“陛下英明!” 韩芊果然把手里的戒指递给了吴缈,下巴轻抬:“赏给他。” 吴缈双手接过那枚先皇后的遗物小碎步跑过去递给了那个臣子。 “谢陛下!谢郡主……啊不!谢皇后娘娘!”那人接到东西后再次叩首谢恩。 韩芊摆摆手让那人退下,又看着跟前的杨德臣和尚世廉,轻笑道:“怎么样,杨大人,尚大人?你们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的吧?” “败类!读书人里的败类!”杨德臣指着刚才那个接了戒指的人,怒骂。 那个拿了戒指的人立刻高喊回去:“杨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做臣子的有什么理由去反对?韩家对大云社稷有功,韩郡主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为何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女?韩郡主乃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乃是大云皇室的外甥女,若她是妖女,那我大云列为先帝又是什么?你这是大逆不道啊!还有啊!陛下对韩郡主一往情深,要立她为皇后,这是喜事,是好事!”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疯了!你被那五万两银子给弄得失心疯了!”尚世廉指着那人怒骂。 “尚大人,杨大人,多余的话不必多说,叫喊骂街才是市井泼妇所为。今日我们只讲道理。”韩芊不急不躁,冷笑着打断了近乎疯癫的二人,“杨大人你现在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翰林院编修,你的夫人却没有诰命,你的老母亲也依然是民妇一个,对不对?” “那又怎样?!”杨德臣一甩袖子,颇有骨气的仰着头。 韩芊微笑看着杨德臣倔强的老脸,问道:“如果他日我被陛下立为皇后,便封你的老母亲为正五品宜人,封你的妻子为六品安人。如何?” “你!”杨德臣顿时语塞。发妻跟了他四十年,跟他同甘共苦任劳任怨,如今已经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一介平民……而他的老母亲,更是日盼夜盼,盼着自己死之前能有个封号。 然而这些年,杨德臣自持是清官,要清正廉洁,从不肯做那些阿谀奉迎之事,官场之上也并不是吃得开的人。再说,他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根本够不到封妻荫子。所以他老娘的心愿怕是到死也不能实现。 “你杨大人为大云社稷兢兢业业三十一年,早年间下放过七品县令,后来回京做过言官,之后又回上书苑为皇室子弟授课,陛下登基之后你进了翰林院……这三十一年里,正如你自己所说,不管你是去下面做地方官,还是在上书苑做教授,亦或者在翰林院做编修,你都没有贪墨过一文钱,没收过下面官员学生的任何贿赂。我说得对不对?”韩芊又问。 杨德臣紫涨了脸,一甩袖子转过身去:“身为朝廷官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本官的本分,用不着你来点数评判!” “说的不错!你也知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韩芊说着,脸色一变,质问道,“可你如今食君之禄,却忤逆犯上,口口声声顶撞陛下,质疑陛下,这难道不是忤逆之罪?” “我……” 杨德臣还想要继续辩驳,韩芊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杨大人,你是想要封妻荫子,还是想要丢官进牢房,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我韩芊是先帝爷封下的郡主,不是什么妖女。下次你再敢叫我‘妖女’,不用陛下发话,本郡主就能治你的死罪。” “你……”杨德臣还想要说你一个郡主有什么权力治本官的罪,却抬头看见韩芊手里的一串手珠,登时吓得变了颜色。 那手珠,可不就是先帝爷日常把玩的那串碧玺?! “杨德臣,你先退下,想好了再回本郡主的话。”韩芊看着杨德臣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冷声说道。 “是。”面对先帝的碧玺手珠,杨德臣忽然变成了斗败的公鸡,年了吧唧的退了下去。 “尚大人,你还有什么话书吗?”韩芊冷冷的看着尚世廉,问。 “你韩郡主本事高!你韩郡主厉害!”尚世廉朝着韩芊竖起了大拇指,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把朝中重臣给压下去,将来长大了还不得垂帘听政呀?呵呵呵……本官佩服!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韩芊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云硕。 云硕轻笑道:“尚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朕早死呢吗?” “臣不敢。”尚世廉顿时收敛了一身的锋芒,跪在了地上。 “不敢?”云硕冷冷笑道,“你尚大人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吗?你可是有先帝赐字的人,你可是谏臣!是诤臣!是忠臣!” 尚世廉低头跪在地上,不敢辩驳。 云硕冷笑道:“自古以来,诤臣,谏臣都是在什么时候名扬天下?嗯?都是在什么时候?!” ------题外话------ 一万一千字!大珠撅起了哦!亲们的月票也能撅起一次吗?! 另外,七月十号,盟主评选开始了!很遗憾这次评选没有我呢。 不过俺有个请求,就是请亲爱滴们支持一下都市派的似锦的《步步惊婚》,ok?么么哒! 正文 第十五章 宫廷丑事 “都是在昏君当道的时候!”云硕冷声喝道,“你今日一再出言犯上,是要逼着朕做昏君了?!你要逼着朕做昏君,好成就你这一世美名!好让你这直言谏臣名垂青史!对不对?” “臣不敢!”尚世廉顿时冷汗湿背。 “你要做谏臣,你要名垂青史,朕成全你。”云硕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尚世廉,“朕成全你的美名,朕做昏君!来人——”云硕挥手叫护卫。 “陛下。”韩芊忙上前去,拉着云硕的手跪在了地上,“陛下,不要。芊芊求陛下原谅尚大人这一次。尚大人本心不坏,只是太过耿直。或许也是听了别人的扭曲之言,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总之,求陛下给他一次机会。” 云硕低头看着韩芊,皱眉问:“你为他求情?!” “芊芊不是为谁求情。”韩芊抬头看着云硕,柔柔的叹了口气,“芊芊只是想到了先帝爷曾经对芊芊说过的一句话。先帝爷曾说,太子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芊芊为这句话,请求陛下今日不要跟尚世廉一般计较。” 云硕轻轻点头,苦笑道:“多谢你提醒。真不愧父皇在世的时候那么疼你,果然是七巧玲珑心。起来吧。” “谢陛下。”韩芊扶着云硕的手站了起来。 而旁边跪在地上的尚世廉,一身里衣早就被冷汗湿透,知道自己已经从阎王门口走了一遭,劫后余生,更觉得自己当真是太莽撞了。今日就算他死了,怕也不能留得美名在人间——为了自己犯颜直谏的美名,害得皇上成为昏君,这是哪门子的忠臣?这分明是沽名钓誉的小人! “尚世廉,还不退下!”云硕冷声喝道。 “臣,谢陛下隆恩。” “不用谢了,反正朕已经是昏君了!”云硕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回自己的御座。 那些王公大臣以及诰命夫人们旁观了一场好戏,此时也都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跟韩家联姻交好的那些人都默默地庆幸,又为韩芊的这番言谈作为深深的感慨。而那些暗中跟韩家作对的人,也重新认识了韩芊这个吃货郡主,知道这丫头看着呆傻无知,实际上则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刁钻之辈,凭着自己的那些歪理,谈笑间就把朝中两个老臣给收拾了,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这边云硕刚落座,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见密太嫔阴沉着脸急匆匆上前来,于是皱眉问:“太嫔也是对朕的旨意有异议么?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 “臣妾不敢。”密太嫔走到近前,便跪在了地上,一边垂泪一边低声说道:“臣妾只是想求陛下为嘉莹做主。” “嘉莹怎么了?”云硕颇为头疼的问。 “陛下……”密太嫔看了看左右,为难的叹道:“还请陛下移步说话。” 云硕厌烦的揉了揉眉心,起身说道:“也好,朕去后面更衣,姑母,国公,以及诸位爱卿和夫人们先请自便。” 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忙起身恭送。 云硕行至后面的僻静的屋子,遣退左右,方不耐烦的问密太嫔:“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别绕弯子,朕没那些闲工夫。” “陛下。”密太嫔一撩裙角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说道:“求陛下给嘉莹做主!嘉莹她……她……” “她怎么了?!”云硕皱眉看向旁边的吴缈。 吴缈看了看门口的小太监,皱眉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忙上前来跪在地上,如实回道:“回陛下,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唐突了三长公主……” 话不用多说,只这么一句,云硕就明白了。 “人在哪里?”云硕的脸都黑了。 太监回道:“人在竹林那边的小馆里。” 云硕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千夜,去把人捉了,送进镇抚司的诏狱!” “陛下!”密太嫔立刻膝行两步到云硕跟前,哭道:“陛下是要把那邵公子怎么样?” “凌辱长公主,按照大云律,当凌迟三百六十刀。我记得没错吧?”云硕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密太嫔,咬牙道:“如果太嫔你觉得不解恨,朕可以再多赏他几刀。” “不!陛下!不……”密太嫔连连摇头,哭道:“求陛下不要这样!求陛下能为嘉莹想一想,为皇室的脸面想一想!” “怎么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的!”云硕冷冷的看着密太嫔的眼睛,其实他早就想通了其中的缘故,明白这是密太嫔和嘉莹豁出脸面去下的一场豪赌,她们母女赌的就是他这个皇帝怕丢人,不会张扬这件事情,也只能下旨赐婚,让嘉莹嫁给邵锡兰的儿子。这样,她们就如愿以偿了。 其实,原本云硕也不怎么反对这门婚事,甚至还想着反正这对母女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了,而且当初毒害自己母亲的罪责主要在云贤和密太嫔身上,嘉莹说到底也是父皇的血脉,身为皇兄他总不好骨肉相残,还不如遂了她的愿成全了她。却万万没料到这对母女居然想出这么下贱的招数来,于是嘲讽的哼道:“难道太嫔你可以忍受这样的羞辱?” “臣妾也不想忍受,但……皇室的颜面大于天呀!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天下百姓会笑话死我们的!为了皇室的尊严,臣妾不能忍也得忍了!”密太嫔哭的痛心疾首。 “你能忍,朕不能忍!”云硕扭头吩咐千夜:“去,先把那个姓邵的关进诏狱!” 千夜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陛下!”密太嫔顿时慌了手脚,上前要抱云硕的腿。 云硕嫌弃的起身躲开她,吩咐旁边的吴缈:“密太嫔不舒服,叫人送她回退思园好生休息。” “陛下!”密太嫔还要再喊,吴缈立刻拿了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巴——今儿可是陛下的接风宴呢,岂容这些人鬼哭狼嚎的坏了气氛。 云硕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宴席上,依然跟之前一样坐下来继续喝酒。 旁边的靖海侯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跟出去的时候一般无二。不过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的脸色一点不变才说明有大事发生。 至于发生了什么大事,靖海侯细细的想了一遍也没想清楚,于是只得作罢,举杯敬酒,先把气氛调节起来再说吧,毕竟皇上刚宣布了立后的圣旨,虽然中途有点不愉快,但结果总还是令人满意的。 小郡主看似胡搅蛮缠的一通发威,把六科廊的那些言官们都震住,也大大的杀了那些只只得嘚啵嘚啵挑人毛病看谁都不顺眼的那些老家伙们的威风。 萧霖知道陛下登基以来为了平复登基初期连番杀戮留下的动荡一直在隐忍。所以才纵容的这些言官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今也是时候有个人站出来立君威了。 不只是萧霖,其实在座的几位老臣都受够了那些言官们的气,这会儿看那些家伙们收敛了锋芒乖乖地躲去角落里吃酒,大家都神清气爽,于是手中的酒杯便接二连三的敬到皇上那里,当然还有镇国公和大长公主。 刚刚那两个老家伙骂韩芊是妖女的时候,别说大长公主被气得不行,镇国公也差点拿了酒壶去砸那两个混账。 韩家的男人一个个浴血拼杀,为的不就是自家的女人们过好日子吗?当不当皇后倒在其次,他们家好好地姑娘怎么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了? “大长公主,来,我们敬您一杯,您也消消气。不要跟那些言官们一般见识。”宁侯夫人举起酒杯,对大长公主说道。 “唉!这可真是叫人心寒哪!想我的女儿虽说不上万里挑一的好,但到底也没害过谁,她还是个孩子,就被这些人扣上这样的罪名,将来怎么样?这人言可畏,唾沫也能杀死人……”大长公主叹息着摇头。 诚王妃也从旁劝道:“那些人就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大长公主就别理会那些乱吠了。来,今日郡主被立为咱们大云朝的皇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妾身也竟大长公主一杯。” “谢王妃。”大长公主勉强笑了笑,举杯回敬宁侯夫人和诚王妃。 那边几个臣子们跟皇上喝完酒,皇上有举杯朝大长公主,轻笑道:“姑母,朕也敬你一杯。今日之事……” 大长公主自然不能让皇上跟自己道歉,于是忙接过话来,淡然笑道:“不开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像诚王妃所说,何必跟那些人一般计较。本宫不放在心上,陛下也不要放在心上。本宫还要多谢陛下对韩家,对本宫的信任。另外,芊芊年纪还小,这立后的圣旨虽然下了,但送她进宫的事情,我们还要用心准备。所以还请陛下给些时日。” 云硕点头道:“这个自然,姑母你慢慢准备就好。”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才算是露出一个正经的微笑:“多谢陛下体谅。” 不痛快的事情抹过去,大家又是推杯换盏。 这次的气氛跟之前截然不同,在座的大臣以及夫人们纷纷上前向皇上道喜,向镇国公和大长公主道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有眼色的,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也不能更改,便见风使舵开始谋划自己新的利益。也只有少数人死榆木脑袋,依然梗着脖子躲在角落里喝闷酒。只不过大家都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人,连皇上心里都在盘算,只要他们不跟前面两个混账一样站出来捣乱,等回头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 韩家人这次是出尽了风头,不知引来多少羡慕妒忌的目光。 别人不说,还说礼部尚书邵锡兰心里就很是安奈不住,尤其是邵锡兰的夫人,这会儿工夫恨不得把邵素雯直接塞到韩芊的身边去做个陪嫁丫头,哪怕她贴上衣服嫁妆也好。 “恭喜大长公主了!您真是养了个好女儿!”邵夫人举着酒杯专程来向大长公主敬酒。 大长公主微笑摇头:“不过是个淘气包罢了。今日之事,也着实让诸位见笑了。说起来也是本宫教女无方所致,惭愧,实在是惭愧。” “郡主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倾国倾城之容貌,又心思敏捷,伶俐通透,是极难得的好姑娘!”邵夫人搜肠刮肚,只求不让自己的赞美之词太过突兀,再一不小心犯了大长公主的忌讳,自己这一回就白忙活了。 “夫人谬赞了。”大长公主果然是淡淡的,刚刚还有人指着自己的女儿说是祸国殃民媚君惑主的妖女时,这些人连一个站出来放个屁的都没有,这会儿又有人来把女儿夸成一朵花,面对这种登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大长公主也是懒得应付。 邵夫人还想要说什么,邵素雯从后面过来,先是朝着大长公主福了一福,歉然一笑之后,伏在邵夫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邵夫人神色一怔,迟疑的看着邵素雯,见她又蹙眉摇了摇头后,方转身对大长公主说道:“大长公主请宽坐,臣妾有点小事,先告退一下。” 大长公主轻笑点头:“邵夫人请随意。” 邵素雯再次朝着大长公主歉意的一福,方跟着邵夫人匆匆离去。 避开众人之后,邵夫人方皱眉问邵素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邵素雯忙低头回道:“女儿也说不清楚,父亲只是叫人过来跟我传话,说大哥出事儿了,叫夫人速速来这边等他。” “隽文能出什么事儿?!”邵夫人的心里一阵阵发慌,邵隽文可是自己唯一的嫡子!这又是在宫里,他若是出事儿,自己可怎么活! “女儿也不知道。”邵素雯也很着急,按说传话的是邵家的心腹丫鬟,绝不会有什么出路。 这边母女二人正着急呢,忽听花木之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二人忙转头看去,果然见邵锡兰带着一个蓝袍少年匆匆走过来。那少年见了邵夫人,拱手叫了一声:“侄儿见过姑母。” 邵夫人摆摆手,皱眉道:“在这里就无需多礼了,快说隽文到底出了什么事?” “侄儿也说不清楚,只是刚才在席上,有个宫女把表哥叫了出去,过去这么久了依然不回来,侄儿觉得甚是可疑,便悄悄的在四周寻找,熟料,却根本找不到表哥的影子!问了一些太监和宫女,也没有人看见他去了哪里!” “你说有个宫女把他叫了去,可认识那宫女是哪个主子跟前的?”邵夫人忙问。 那少年连连摇头,叹道:“这宫里的宫女都长得一个模样,侄儿也是头一次进宫,哪里晓得是哪个主子跟前的。” “居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邵夫人急的跺脚,“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哎呀,你在这里嚷嚷也没用啊!叫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们那边女眷的席面上,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有谁说什么奇怪的话了?”邵锡兰着急的问。 邵夫人摇头道:“没有啊!刚才,大家不都看着那个姓杨的跟姓尚的跟韩家较劲儿吗?哪里还有人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真的奇了怪了!”邵锡兰捋着胡子陷入了沉思——按说这场宴会是礼部安排的,里里外外包括膳食酒菜都是他邵锡兰全程操心。谁会在这种时候针对自己,把他的儿子给悄悄地拘走呢?再说,这里是皇宫御花园!能随随便便在这里面拘人的也只有皇上的近卫! 邵隽文怎么得罪皇上了?!想到这个,邵锡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邵大人!邵大人!” 一个女子的声音焦急的从背后传来,把邵锡兰给吓了一跳——在这深宫之中,还有那个陌生的女子会这样匆忙的找自己? “奴婢是密太嫔跟前的宫女湘儿,密太嫔让奴婢悄悄地来告诉你,你们邵公子被皇上的人送去了诏狱,你快点想办法救人啊!” “什么?!”邵锡兰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鬼一样看着这个宫女。 “我的儿……”邵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邵素雯和那个少年忙上前把人扶住,一边掐人中,一边抚胸捶背,一通折腾把人弄醒,邵夫人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儿来便要大声号哭,被邵锡兰及时捂住了嘴巴:“不许哭!你在这里哭,是嫌儿子死的慢吗?!” 邵夫人吓得不敢出声,却又万分的担心,只死死地拉着邵锡兰的手低声抽泣着哀求:“老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隽文,他可是妾身的命啊!” “这还用你说?他也是我的儿子。”邵锡兰总归是官场老油条,要比妇道人家冷静许多。他稳了稳心神,便吩咐邵素雯:“你把太太扶回去宴席上,稍微应个景,就说身上不痛快,先行告退。不管怎么说,你们家去等我消息。” 邵素雯忙答应着,搀扶着邵夫人慢慢的起身,又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珠钗,拿了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和泪,方叹道:“太太,您也别太着急了。凡事有老爷呢,咱们先过去吧。” 邵夫人自然没有一点办法,只得扶着邵素雯的手臂颤颤巍巍的回去,随便应付了一会儿,便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告退,出宫回府。 而邵锡兰在打发走了自家夫人之后,便吩咐身边的少年:“棠风,你去找找相熟的锦鳞卫,打听一下镇抚司那边的门路,我要弄清楚隽文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关进了诏狱!” “姑父放心。”少年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邵锡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原地站了有半刻的时候才转身离开。 云硕依然在席间接受百官的敬贺。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因为心里高兴又憋闷,抑郁又痛快,两种情绪互相交织,弄得他只想一醉方休。 正喝得尽兴时,邵锡兰端着酒杯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他是二品尚书,若按职衔轮的话,早就该他上来敬皇上的酒了,但今日这宴席是礼部在张罗,身为礼部天官的邵大人需要忙前忙后,所以来迟了也啊情理之中,皇上不会怪罪。 “陛下,老臣敬您。愿您跟韩郡主早日缔结连理……呵呵,百年好合。”邵锡兰说着,恭敬地跪在了云硕跟前。 他这一跪,倒是让旁边的几个王公大臣们纷纷侧目——敬酒而已,大家都没有跪下的,这邵锡兰如此这般是什么意思? “邵爱卿,起来说话。”云硕捏着酒杯,眯起眼睛看着邵锡兰。 “谢陛下,臣还是跪着舒服。”邵锡兰笑了笑,依然跪在地上没起来,“臣先干为敬。”说着,他举起酒杯一仰头,把一大杯就喝进了肚子里。 云硕淡淡的笑了笑,却捏着酒杯没动。 邵锡兰又拿过旁边太监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满酒,然后又拱手道:“臣再敬陛下一杯。” “嗯。”云硕再次点头,依然是看着邵锡兰喝酒而他却纹丝不动。 如此,邵锡兰连着干了三杯酒,旁边众人都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了,跟邵锡兰关系一般的转身躲了,跟他关系不好的则坐在原地看热闹,关系好的则开始为他着急。 云硕看着邵锡兰说话间把自己灌得半醉,便抬抬手吩咐旁边的太监:“邵大人醉了,你们把他搀扶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醒醒酒吧。” 旁边的太监还没应声,邵锡兰已经伏在地上叩头:“臣谢陛下体谅!臣万死不能报陛下的隆恩!” “这个邵锡兰,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老诚王捋着胡子,皱眉道。 镇国公淡然冷笑:“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陛下心里有数,咱们就别操心了。” “国公爷说的是。”老诚王点了点头,又道:“今日这宴席也差不多了,皇上的酒也有了,咱们也该撤了吧?” “王爷说的是。”镇国公也觉得事不宜迟,该撤就撤,皇上跟邵锡兰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他们这些人若再不长眼色,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镇国公起身请退,皇上果然也不挽留,抬手揉着眉心,点头应允。 大长公主也带着女儿韩芊起身告退,云硕难得的抬头看了韩芊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朕是真的喝多了,就不留姑母再用茶点了。改日姑母闲了只管进宫来逛。” “多谢陛下盛情。陛下喝了不少酒,叫人服侍着用点醒酒汤,也去休息一下吧。政务繁忙,陛下还需多保重身体。”大长公主说着,又行了个礼,带着儿媳妇侄儿媳妇以及女儿一行人也出宫去了。 正主儿一走,那些陪吃陪喝陪玩儿的也纷纷退去。皇上跟前一时只剩下吴缈等几个常服侍身边的大小太监。 “陛下,醒酒汤来了。”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近前来,恭敬地跪在地上,双手举上托盘。 云硕看了一眼,摆摆手说道:“拿走,朕没醉。” 吴缈赶紧的朝小太监挥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云硕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目光阴冷的扫过吴缈的脸,沉声问:“邵锡兰呢?” “回陛下,邵大人在后面的厢房里跪着呢。” “叫他先跪着。”云硕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吴缈赶紧的跟上去,也不敢多问。 云硕阴沉着脸一路出了御花园直奔退思园。吴缈,千夜等人一路沉默的跟着。 退思园,在景隆皇帝在位的时候便是冷宫的所在,如今密太嫔和嘉莹长公主住在这里每日为先帝诵经祈福,礼佛吃斋,另有两个嬷嬷在这里每日打扫,倒是把一个冷宫变成了清静的院落。 云硕站在院子里,心想这个女人果然非比寻常。别人住进来都得失心疯自虐而死,她却能在这里住的这么自在。自己还是小瞧了她了。 吴缈小心看着皇上的脸色,得到许可之后放喊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两边厢房里的婆子匆匆忙忙跑出来跪在地上请罪。 正屋里,密太嫔也拉着嘉莹出来,娘儿两个眼圈儿泛红,脸色苍白,出门后看见云硕显然吃了一惊,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来跪拜行礼。 “起来吧。”云硕转身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淡淡的说道:“不相干的人都滚出去。” 那两个负责洒扫的婆子便默不作声的圆溜儿的滚了。 云硕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密太嫔和嘉莹,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平静的说道:“坐吧。” “谢陛下。”密太嫔忙谢坐,然后欠身坐下。嘉莹也默不作声的坐在她母亲身边。 云硕看着这对母女,半晌才开口:“来,说说看,把朕当傻瓜一样耍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臣妾不敢。”密太嫔知道皇帝是来找茬的,但却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所以赶紧的站起身来,不安的摇头,“臣妾绝不敢对皇上不敬。今天嘉莹这件事……都是那个该死的宫女作祟,臣妾已经把她绑了起来,专等陛下派人来提问。” “主子做事往奴才身上栽赃这样的事情,朕从三岁时就晓得。看到现在,早就厌倦了。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花样儿?” “臣妾不敢啊陛下。”密太嫔哀嚎一声又噗通跪下。 云硕冷笑道:“别跟朕说什么敢不敢。朕对你的胆子很有信心,这后宫之中的大小事情,只有你想不想,还没有你敢不敢。” 站在一旁的嘉莹冷眼看着密太嫔跪在地上向皇上摇尾乞怜,一时心里涌起一股怒意,她上前一步把密太嫔从地上拽起来,仰头看着云硕,说道:“这事儿跟我母亲没有关系。皇兄要处置就处置我,我就是看上了那邵隽文,我想嫁给他,但我怕皇兄不同意,所以我干脆生米做成了熟饭。所以,皇兄如果不高兴,想要拿大运律令压我,那就请皇兄把我浸猪笼吧。” “你身为皇室公主与外臣私通,原来只是求死?这是极容易的事情。你想死,朕现在就成全你。”说着,云硕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雕小瓶放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在小瓶子旁边敲了敲,“这里面便是毒药,你吃下去不消片刻便会死去。” 嘉莹看着那小瓶子立刻变了脸色,呆呆的,却不敢伸出手。 “怎么?你不是想死吗?这会儿又怕了?”云硕轻笑道,“你放心,你前脚死了,我后脚就叫人把邵隽文也处死,你们两个或许还可以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不就是死么?我堂堂皇室长公主,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嘉莹咬了咬牙,伸出手去拿那只小玉瓶。 “不要!”密太嫔忽然冲上去抢先一步把玉瓶抢到手中,然后想也没想,拔去玉瓶上的塞子把里面的药尽数倒进嘴里,脖子一扬,直接吞咽下去。 嘉莹顿时疯了一样扑向密太嫔,抱着她哀声呼号:“母亲!母亲!你这是干嘛呀!你怎么不让我去死!你这是干什么吖……哇……” 密太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腹中如同刀绞一样,一时弯了腰,抱着肚子苦笑道:“傻孩子,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母亲老了,母亲没用了!母亲替你去死……”说着,她又转身看着云硕,再慢慢地跪下去,苦笑道:“陛下!陛下你圣贤英明,你一定明白,我们以前的那些恩怨是跟嘉莹没关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掐尖要强,是我心胸狭隘,嫉妒成性……所以,真正该死的人是我!我死,求你放过嘉莹,求你放过邵隽文……求你了!” “不!皇兄!我母亲没错,是三哥他们!那些坏事都是三哥他们胁迫着母亲做的!真正该死的是他不是我母亲!皇兄我求你,你快救救我母亲,你一定有解药的,你一定有的!”嘉莹也跪在云硕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哀苦苦哀求。 云硕看着这对母女,嘲讽苦笑:“朕真是羡慕你们啊!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母女还能为对方着想。果然是母女情深哪!” “陛下!嘉莹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我宠坏了!您是他的兄长,又是一国之君,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密太嫔说着,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一股腥甜粘稠的液体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她忙拿了帕子捂住嘴巴,却依然挡不住黑红的血顺着帕子流了出来。 “母亲!母亲……”嘉莹见状,惊恐而疯狂的抱住了密太嫔,哀声哭道:“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一个人活着……呜呜呜……娘你不要丢下我!不要……” 密太嫔忍着腹中剧痛,苦笑着抹去嘉莹脸上的泪痕,叹道:“傻孩子,娘总会先你一步离开这人世间的。无非早晚罢了。你听话,以后乖乖的听你皇兄的话!你……皇兄是顶天立地的君主,这……这世上只有他能保你无忧到老,你明白吗?” “不,我不要!”嘉莹哭着转身开始朝云硕磕头:“皇兄!陛下!万岁!我求你了!你要我去死我这就去,求你救救我娘……求你了!” 云硕一直冷静地看着这对母女一言不发,直到此时嘉莹开始不停地向着自己磕头,他才把手中的一粒药丸放在了石桌上,淡淡的说道:“刚才的毒药没有真正的解药,这颗药丸可以压制她体内的毒15天不发作。” 嘉莹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就抓过那粒药丸送进了密太嫔的嘴里:“快!快吃下去!快!” 密太嫔合着嘴里的血把那粒药丸吞咽下去,然后脱离的倒在地上,靠着嘉莹的肩膀喘息。 或许真的是药效出奇,也或者只是心理上的安慰,那颗药丸吞下去之后,密太嫔觉得自己肚子里的疼痛减少了几分,没有之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了。 “多谢陛下!”密太嫔喘过那口气来之后,赶紧的朝云硕磕头行礼。 “不用谢,朕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云硕淡淡的说道,“永远不要想着算计朕。朕最讨厌有人在朕的面前耍心眼儿。朕也不妨明着告诉你们两个,朕想要你们的命,不过就是想个借口的工夫。不过朕也知道你们两个也是被人蒙蔽了心智,替他人做嫁衣裳罢了,所以朕不想赶尽杀绝。” “是,是是!”密太嫔赶紧的磕头表忠心,“陛下英明仁慈,我们母女以后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绝无二话。”说完,她又伸手拽了一下嘉莹的衣袖,责备道,“嘉莹,还不快向你皇兄磕头!” 嘉莹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差点吐血而亡,这会儿还在万分惊恐之中。一向心高气傲不知道做小伏低的她到此时才真正的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什么感觉,被密太嫔已提醒,嘉莹立刻回神,忙叩头表忠心,说的话跟密太嫔一般无二。 云硕这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谢陛下。”密太嫔拉着嘉莹再次叩首谢恩。 云硕站起身来再次环顾这院子,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院子收拾的不错。”便转身走了。 密太嫔和嘉莹跪在地上看着那道尊荣无限的明黄色身影消失在灰瓦斑驳的影壁之后,方一起瘫软在地上。 半晌,嘉莹忽然问:“母亲,那邵隽文还会死吗?” 密太嫔摇了摇头:“不知道。” 其实这个问题她刚刚是想开口问来着,她想着邵隽文好歹有邵锡兰呢,皇上既然饶恕了自己母女,就没道理还跟他们父子过不去,所以自己开口求个情,说不定皇上就会答应了。 但话到嘴边的那一刻她又没问。也幸亏她没问,以云硕当时的心情如果她真的问了,邵隽文就算是不死也得在诏狱里剥一层皮。 云硕从退思园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紫宸殿。回到紫宸殿后皇帝陛下先睡了一觉,起来又看了一阵子奏折,直到晚膳后起更了,他才问吴缈:“邵锡兰呢?” “回陛下,邵大人还在原处跪着呢。” “叫他回去吧。”云硕淡淡的吩咐。 “呃……啊?”吴缈心想这就叫他回去了? “怎么,你有异议?”云硕看着呆愣的吴缈,反问。 “没,没有。”吴缈赶紧的答应着转身下去传话了。 邵锡兰在御花园僻静的小轩馆里干巴巴跪了三个多时辰,起身的时候腿跟瘸了一样,要靠两个小太监搀扶才能站起来,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能迈步。 吴缈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摇头叹道:“邵大人,您请回吧。”吴缈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吴公公!请稍等!”邵锡兰脚步蹒跚的跟上去,在跟吴缈错身的时候顺便把自己手指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摘下来放进了吴缈的手心里,方拱手道:“吴公公,今儿这事儿,还得请您指点迷津呀!” 吴缈全程旁观,心里自然有数。但这事儿是皇上特别生气的事情,他就算是再机灵也不敢放肆,于是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到邵锡兰的手里,叹道:“邵大人,不是咱家不帮你,这事儿……实在是……唉!咱家还想好好地活着伺候万岁爷呢!对不住您了。” 这话虽然什么真正的信息也没透漏,但邵锡兰还是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他儿子邵隽文犯的是大事儿!是连吴缈这样御前第一大太监都不敢随便掺和得大事儿。邵锡兰忙苦笑着把吴缈的手推回去,然后朝着吴缈一拱手:“吴公公,您这话可就见外了。陛下那边,您若是能帮忙周旋的还请帮忙周旋,不能帮忙,我邵某也绝不敢有二话,那就这样,邵某先告辞了。” “得来!邵大人你保重。”吴缈朝着邵锡兰点了点头。 邵锡兰一步一瘸一步一拐的从御花园里走出去,等出宫门的时候已然是三更天了。 不管秋老虎有多厉害,八月的夜风也会渗着丝丝凉意。 一双老腿的筋骨已然活动开来,邵锡兰的脚步也恢复了平稳。但他依然没上轿子,而是一路就那么走着,穿过天街,穿过青雀大街,穿过尚书街一直到了同洲巷子尚书邵府的门口。 “老爷,进去吧?”一路牵着马车跟随在邵锡兰身后的老家人以及四个家丁仆从全都站在他们家主子身后看着府邸的大门,不敢进去。 “暑六儿,你跟了老夫多少年了?”邵锡兰问身后的老车夫。 “回老爷,老奴跟着老爷二十一年零四个月了。”老车夫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感慨,声音竟有些哽咽。看着他家养尊处优的老爷居然从皇宫里一步一步走回来,老车夫心里不是个滋味。 “二十一年多了。”邵锡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自从你跟着我那年,我就进入这庙堂之上,为朝廷尽忠了。从当年的六品执事到现在的二品天官,老夫走了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来,老夫可谓步步为营,怎么到了今天,竟是如此结果?” “老爷莫要着急,少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老车夫劝道。 “吉人天相?呵呵……”邵锡兰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吉人天相可是要老夫燃尽了心血啊!” “老爷,夫人来了。”旁边另一个家人躬身回道。 邵锡兰把目光从自家府邸大门的匾额上收回来,低头,看着脚步蹒跚满脸泪痕的老妻,忍不住苦笑:“你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邵夫人上前来搀扶着邵锡兰的手臂,叹道:“老爷,家去吧。妾身叫人给您炖了参汤。” “好,好!天大的事儿也得先保住身体再说。”邵锡兰点了点头,和夫人相互搀扶着埋进大门槛。 邵素雯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相依相傍的两个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吩咐管家:“关门吧,夜深了。” 厚重的木门在几个仆人的推动下吱嘎嘎关闭,门上镶嵌的铜狮子嘴里咬着的铜环不经意的敲打在狮子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惊了栖息在枝头的飞鸟扑棱棱飞向夜空。 尚书府内宅上房,邵夫人亲自侍奉邵锡兰用过一碗参汤,又叫邵素雯拿了汤婆子来给邵锡兰暖着膝盖。 “老爷,隽文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个缘故?”邵夫人问。 “连陛下跟前的吴公公都讳莫如深,你说会是小事儿吗?”邵锡兰无奈的叹道。 “那也不能连个理由都没有就把人关进了诏狱呀!这隽文到底犯了什么罪?就算是问斩,也得经过三司会审,有个律法依据吧?”邵夫人不服的叹道。 “你觉得在今天这种状况下,陛下会轻而易举的出手把我们的儿子给送进诏狱里去吗?这铁定是他触怒了龙颜犯下了大错啊!”邵锡兰顿足道。 “那老爷设法去镇抚司打听一下不就行了?那个陈秉义不是跟您是旧交吗?” “我是这样想了,不过——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还是不能轻易的去找他。这老东西已经被陛下踢出皇宫远离了权力中心,就算他现在掌管着镇抚司,可诏狱里的事情也另有别人管着,他也轻易不敢插手。”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那种地方熬着……”邵夫人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你们都去睡吧,老夫会想办法的。”邵锡兰看着妇道人家掉眼泪就有些心烦,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父亲。”邵素雯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或许我们可以找韩家帮忙。” “韩家?韩家如今风头正胜呢,这种事情怕是不肯插手吧?何况我们家跟韩家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邵锡兰立刻摇头。 邵素雯转身走到邵锡兰跟前,半跪在他的膝下,低声说道:“父亲,或许女儿可以去找一下韩锦,拖她悄悄的探听一下哥哥的消息。” “韩锦?韩建元的那个女儿?不过是个孩子,她能做什么事儿?”邵锡兰虽然有走投无路的感觉,但依然摇头否决。这种事情,岂能是小女儿家能掺和的? 邵素雯一心求表现,又耐心的解释道:“这阵子韩家正张罗着给世子爷续弦的事儿呢,韩锦心里正不痛快。女儿觉得,这或许是个契机。” 邵锡兰还要摇头,邵夫人则说话了:“这样也好,老爷去想老爷的办法,我们妇道人家也用我们妇道人家的办法去探听一下,到时候双方会合,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行吧,你们也别做的太明显了。韩家人,暂时还是不要招惹的好。”邵锡兰说道。 “行,老爷放心,我们有数。”邵夫人忙答应着,朝着邵素雯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退了出去。 当晚,邵锡兰一夜没睡,第二天他便悄悄地换了一身衣裳从后门出去,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陈秉义的府邸。 他晚上没睡想了一圈儿,最终还是得来求这个老朋友。 而邵素雯也没闲着,一早起来便亲手写了拜帖送往忠毅侯府给韩锦,说自己有心拜访,不知道韩姑娘这边方不方便。 从宫里回来后,大长公主把韩芊的事情暂时放下,一门心思的给大儿子张罗娶亲的事情,正如邵素雯所说,韩锦心里正别扭着呢,见邵素雯来了拜帖,当即就答应了。 午后十分,邵素雯带着一份邵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踏进了忠毅侯府的大门。 现如今忠毅侯府内宅是封氏当家,卫恬恬原本是不管事儿只负责陪着小姑子和侄女儿们玩耍消遣的,但因为大伯子的婚事比较要紧,而大长公主的身体每况愈下还要照顾忠毅候,她也做不成富贵闲人,只得出来帮忙。 邵素雯来拜访韩锦的事情,封氏没理论,家里的管事的回了卫恬恬,便把邵素雯请去了韩锦的房间。 卫恬恬把手里的账册合起来丢到一旁,愣了一会儿神才问旁边的丫鬟兰香:“你说,这个邵素雯这个时候来找锦儿,是个什么缘故?” “还能是什么缘故?肯定是上赶着巴结来了呗。”兰香轻笑道。 “邵家人汲汲营营,最惯会登高踩低的。不过,就弄个姑娘家整天跟锦儿叨叨咕咕的,能说出什么大事儿来?”卫恬恬摇头道。 ------题外话------ 亲爱滴们,乃们发现大珠爆发了吗? 所以乃们的票子能不能爆发一次呢? 另外,还是关于那个盟主的投票事宜: 昨天你们有没有帮忙投姒锦的《步步惊婚》呢? 那么今天手里还有异能类票没有投出去的亲们,请大家支持一下凤今的《重生之天才神棍》,好吗?替凤今向大家说一声谢谢!么么哒! 正文 第十六章 走门路 “深谋远虑倒是不错,但还有一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机会,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邵夫人又叮嘱道,“韩家那孩子就是你的台阶,你要好好的跟她相处。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跟她走得近了,绝对没有坏处。” “是。”邵素雯欠身应道。 “对了,那个周家的下人现在怎么样了?”邵夫人问。 邵素雯轻笑道:“太太放心,她留在了忠毅侯府,而且我看韩锦对她很是依赖,看样子我们这步棋是走对了。” “很好。”邵夫人满意的点头,“想办法让她一直留在那边。这样我们就能更好的控制韩锦这小丫头。” 邵素雯迟疑的回道:“女儿觉得过几天还是得把她接回来一段时间。她就这样突兀得住进去,韩家那两个少奶奶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三少奶奶……卫家的人,可都精明着呢。” “这话说的也是。这事儿交给你了,你去想办法,需要银子或者人,尽管跟我说。” “是。”邵素雯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欠身道:“太太放心。” 这两日邵夫人也是殚精竭虑,事情有了眉目,她的精神也垮下来了,遂让邵素雯各自回房,自己也去躺下休息。 邵锡兰不愧是官场老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跟皇上表的忠心下的保证,紫宸殿的殿门关了半个时辰之后再次打开,邵锡兰一边擦着汗一边出来,还不忘跟守在殿门外的吴缈打了个招呼。 吴缈看着邵锡兰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进殿去伺候。 当晚三更十分,千夜亲自去了一趟诏狱,秘密的把邵隽文带出来连夜送出了京城。 三日后,皇上赐婚的圣旨送到了礼部尚书府,邵家一片欢腾。而其他大臣们却纷纷侧目——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间这么重视邵家了?居然把妹妹嫁给了邵家,这邵家祖上是积了什么大德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桩婚事对邵家来说不一定是好事,谁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密太嫔母女,而这三长公主早就到了当嫁的年龄,皇上总不能让皇室公主老死宫中,便随随便便拉了邵家的嫡长子来顶岗罢了。以三长公主那性格,那背景,谁娶回家去都不能使家族的助力啊!皇上这是坑邵家呢。 外边的各种传言议论邵家都不在乎,也没工夫在乎。因为皇上赐婚的圣旨上点名了日期,就在九月初六,他们已经没时间想别的了,阖府上下只忙活一件事——那就是大公子的婚礼! 这可是尚主的大好事儿,邵大人自然要竭尽全力把这婚事办体面了,一定要热闹,各色东西一定要齐全!决不能让皇室丢了面子。 同样忙着准备婚礼的,当然不只是邵家这一家。 大长公主府,安静幽深的正厅里,大长公主婆媳三个坐在一起说话儿,丫头婆子们都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封氏轻笑摇头,叹道:“大长公主觉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居然把三长公主的婚事跟咱们家大爷的事儿定在了同一天。本来咱们的请帖都发出去了,你说那些亲友们是来喝咱们府里的喜酒呢,还是跑去尚书府给三长公主道贺?” 大长公主满不在乎的摇头道:“这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家这事儿也不打算太过张扬的。这样我们也省了好些事儿。” “那我们当天的宴席怕是要空一些了。”封氏无奈的叹道。 “这倒是不用担心,反正是流水席罢了。那些要紧的亲朋好友自然都会来的,没要紧的我们也不必去计较。”卫恬恬笑道,“倒是顾家那边的人昨日已经到京了。大长公主以为我们该何时安排人去一趟姚府,跟他们见个面,有些事情还是要商议一下的。” “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你昨儿晚上还跟我讲了,我早起就忘了。”大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顾家的人是跟着姚家的大姑太太一起来的?按理说,以后是亲家了,本宫也该见见他们,姚家大姑太太的这份情也要重谢。只是连日来事多,本宫这身子越发的难以支撑。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妯娌两个商量着办吧。等顾氏进门,少不得让她再好生谢谢你们两个。” 卫恬恬笑道:“以后大嫂子进了门,我们就是姊妹妯娌,这谢来谢去的都是咱们自家的事儿了。” 封氏笑道:“说的是。到时候咱们两个让大嫂子好生谢我们一顿酒也就罢了!” 听了这话婆媳三人都笑起来。 卫恬恬看了看封氏,说道:“这几日家里也忙,二嫂子没空儿,还是我去一趟姚府吧。把成婚当日的琐事都商议一下,拟了单子拿回来,也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要我说呀,你还是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养着吧。你这身子如今可是我们家最最重要的人,一点闪失都不能有的。”封氏拍了拍卫恬恬的手,笑道。 大长公主看着卫恬恬微红的脸,因问:“这话怎么说?” 封氏笑道:“三弟妹怕大长公主担心,还悄悄地瞒着咱们呢!她已经有喜啦!大长公主和侯爷眼看着要再添一个孙子啦!” “是吗?!”大长公主顿时惊喜的坐直了身子,伸手拍着卫恬恬的手问,“你二嫂子这话当真?” 卫恬恬轻轻点头:“是刚一个多月,吃喝睡都跟日常一样,若不是我自己懂一点医术,怕也差距不出来呢。况且如今家里正忙着,我不想添乱所以才没叫人跟您说。” “你这孩子!”大长公主嗔怪的瞪了卫恬恬一眼,“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瞒着?!” 卫恬恬忙解释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所以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弄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坏了身孕头几个月是最要紧的!你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什么都不在乎。我可是吃过苦头的!当初还多亏了妹妹在跟前……”封氏说着又想起自己当时怀着女儿又去宫里替先帝爷守灵的事情来,一时感慨了一翻,又对大长公主说道:“若不是我今儿偶然听见厨房里的人说三少奶奶的饭菜里这几日不许见荤腥,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 大长公主也连连责备卫恬恬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该瞒着,又叫了自己的贴身嬷嬷来:“你去吩咐一声,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不许去烦三少奶奶。”说着,又对封氏说道:“说不得,你就先多受累操心罢!” 封氏忙起身答应道:“大长公主放心,媳妇一定竭尽所能料理府里的事情。再说了,媳妇也不是一个人,大姑奶奶还叫人来说,若是人手不够,她可回来住几天帮忙呢。” “罢了罢了!宁侯府那边的事情也不少,她更走不开,去姚府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去吧。”大长公主摆手道。 “母亲!我去吧。”韩芊从外边进来,笑盈盈的走到卫恬恬跟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接盯着为卫恬恬的小腹看,倒把卫恬恬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你去?”大长公主轻笑摇头,“你去能办什么事儿呀?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难道我们家里的管家娘子们也不知道?横竖这些事儿她们都是有数的,我也不过是顶着府里的名头去走一趟罢了。二嫂子忙里忙外每个空闲,三嫂子怀孕了。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母亲去走一趟?”韩芊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看行。”卫恬恬微笑着点头,“妹妹总要学着去单独应付一些事情。” 大长公主也点头说道:“不错,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去见了亲家太太好生跟人家说话,就说母亲身体不好,两个嫂子又忙的不可开交,家里也只有你能出去了。” “你也替我在大姨娘跟前说一声,反正她也不着急回去,等我们府里忙完了婚事,我在回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去。”卫恬恬说道。 “哦,对了,苏家的三太太可不是就你三嫂子的大姨娘。”韩芊仔细的盘算了一下关系,方恍然道。 “正是呢!那可是宁侯夫人的嫡长姐,你说话一定要客气些。”大长公主又叮嘱道。 “知道啦,这些话我还是会说的。”韩芊笑道,“你们还真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啦?” 当下,封氏又大点了几样礼物,把家里的四个跟着出门的媳妇叫了来,再三叮嘱了,方打发韩芊往户部尚书姚大人府中去。 定侯府的三老太太姚氏是宁侯夫人的嫡长姐,是户部尚书姚大人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这位苏加三老太太自从先帝爷登基之初就带着儿子女儿去了江南,先是跟宁侯夫人合伙开了玻璃场,后又跟国医馆合伙开药行,几十年如一日辛苦经营,如今已经赚下了大片的家业,虽然说不上是江南首富,但在江南商行也算是以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儿。 这次她和顾家的人一起进京,一是为了顾家和忠毅侯府联姻的事儿,二来也是许久没回京了,十分想念娘家的两个哥哥和妹妹,趁便来京城住些日子跟娘家人聚一聚,也捎带着处理一下药行跟朝廷的账目。 韩芊造访姚尚书府,这对姚家人来说是个极大的惊喜。 若只是郡主身份,姚家人并不怎么在意,在这帝都城里,有郡主封号的姑娘掰着手指头数不过来,不管哪个见了姚家人都得客客气气的。但韩芊不同,韩芊是皇上刚下旨立的皇后啊!虽然还没进宫,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大云朝皇后。 姚延意一听说未来的韩皇后来了,忙率领一大家子人迎了出来,若不是韩芊上前拦住,尚书大人就要大礼参拜了。 “姚大人,论辈分儿排的话,我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怎么能让您给我跪下呢,这不合规矩。”韩芊笑道。 “郡主说这话是体恤亲近老臣,老臣倍感荣幸。不过陛下有旨,韩郡主现在是我大云的皇后,老臣怎敢放肆无礼。”姚延意拱手笑道。 “那是将来的事儿,我还没进宫呢,先自在些日子再说。”韩芊笑呵呵的往里面走,又跟姚延意的夫人姚宁氏问好,然后又朝着姚宁氏旁边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点了点头,笑问:“这位想必就是定侯府的三老太太了。” 已经六十多岁的姚凤歌忙朝着韩芊施礼,恭敬地回道:“回郡主,正是老身。” “三嫂子让我带个话儿来,说等这喜事儿办成了她得了空闲在来舅父这边给大姨娘请安。这会儿工夫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今儿只得先让我来。” 姚宁氏笑道:“一家子骨肉,何必说这些客气话。” “以后在一起说笑的日子多着呢,自然是这婚事要紧。”姚凤歌也笑着点头。 顾家来的是顾老爷顾伯颜,顾家太太没来,只顾姑娘带着奶娘以及陪嫁的丫鬟们来了。 众人各自见礼之后,顾家老爷和姚延意退下,韩芊只跟姚宁氏和姚凤歌坐在花厅说话,韩家来的管事媳妇则去跟顾姑娘的奶娘去商议婚礼当日的一些琐事。 姚宁氏姑嫂两个陪着韩芊说话,然而到底是隔了年纪的人,韩芊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跟两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说话,没一会儿工夫客套话说完了就没啥可说的了。 姚宁氏便吩咐丫鬟:“把大姑娘叫来陪着郡主说说话,再就把苏家的两个姑娘也叫来给郡主请个安吧。” 韩芊听了这话因问:“听说前阵子邵俊聪不是去了江南?这次有没有跟着回来?” “郡主问起这孩子来,我倒是忘了。他这次是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不过他去了宁侯府。”姚宁氏说道。 “哦。”韩芊听了这话,顿时没了精神。 苏老太太姚氏笑问:“郡主跟俊聪那孩子熟?” “是啊!”韩芊点头,“我也有一只云豹么!想找他讨教讨教养云豹的经验。” “他那只云豹送到西南去了!”苏老太太叹道,“那东西太吓人了,养在家里,把家里的丫头婆子们吓得嗷嗷叫,弄得一刻安宁也没有。” “不是吧?”韩芊奇怪的问,“在这边的时候疾风挺乖的呀。” 苏老太连连摆手:“俊聪也这么说,不过在江南,那家伙太能闹腾了,简直要把家里给翻过来了。我们都受不了,所以才叫人送去西南了。” “这样啊!”韩芊失望的叹了口气。 苏老太见状,便笑道:“郡主是想见俊聪?你叫人去把他叫来不就行了。” 姚宁氏忙笑道:“那天我听说,那边世子爷要带俊聪出门呢,这会儿恐怕不在家。”说着,姚宁氏又给苏老太使眼色。 苏老太不明就里,但还是岔开了话题。 刚好姚娉婷带着苏家的两个姑娘进来,姚娉婷跟韩芊早就相熟,见面后上前扶福了个万福,韩芊身为长辈便朝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家跟着苏老太来的两个姑娘都是苏老太的孙女,现如今定侯苏瑾安的堂哥苏瑾宁的女儿。苏瑾宁虽然不是苏老太亲生,但自从他一出生就被苏老太放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后便继承了苏老太创办的一片家业,苏老太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做人妇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苏瑾宁自是待这位嫡母如同亲娘。 “这个是我大孙女,叫苏湄,这个是我小孙女,叫苏滟。若是按照亲戚辈分儿排,她们两个都是郡主的晚辈。”苏老太说着,转头吩咐两个孙女:“还不给郡主请安?” 苏湄和苏滟两个姑娘闻言上前便要跪拜行礼。 韩芊见状忙道:“不必如此客气,快起来吧。” 苏老太笑道:“应该的,若不安亲戚辈分儿算,她们也该对郡主行国礼的。” 韩芊笑道:“老太太您这规矩可真是大。” “国礼不可废嘛。”苏老太笑道。 苏湄和苏滟起身后站在一旁,韩芊因笑问:“怎么不见我家大嫂子?” “顾姑娘害羞,在后面躲着呢。”姚娉婷笑道。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大哥又没来。”韩芊笑着看苏老太,“老太太发个话,请我大嫂子出来见见呗。” 苏老太笑道:“郡主说见,那自然就得见。”说着,她转身吩咐旁边的丫鬟,“去请顾姑娘到前面来吧,她们小姐妹都在呢,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丫鬟答应着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引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进来。 韩芊抬头细看,但见她一张容长脸,大眼睛,容貌算是上等,难得的是一脸的沉静,不骄不躁,不绣不怯,温和有礼,落落大方。中等身材,一身玫瑰紫色的衣裙,不是特别华丽,但也绝不寒酸。 是个安安稳稳的姑娘。韩芊默默地想着,人已经起身离座。 “顾倩给郡主请安。”顾姑娘朝着韩芊福身。 韩芊上前去还礼,叫了一声:“顾姐姐。”又笑道:“今日且这样叫你,过几日这称呼就要改了。” 顾姑娘的脸上蓦然浮起一丝红晕,却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郡主,咱们坐下说话儿吧。”姚宁氏上前笑道,“顾姑娘生的有些腼腆,郡主或许有些不习惯。” “我很喜欢顾姐姐。母亲就嫌我太聒噪了,就喜欢顾姐姐这样的。”韩芊笑着拉了顾茜的手回到座位上。 当着新嫂子的面,又是在家里下了包票的,韩芊这会儿尽量的收敛起自己那些小毛病,按照家里的嬷嬷们教的那样,努力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同大家寒暄。在外人看来,韩郡主倒是像模像样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这样的场面应付的快要抓狂。 姚宁氏留饭,韩芊推脱不过,勉强留下来吃了点东西,便借口要回家给母亲大人回话,便匆匆告辞出来,一钻进自己的马车立刻就散了架,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车里累的直哼哼。 而姚宁氏和苏老太两个人亲自送韩芊上了马车后,相视一笑。 “都说韩家小郡主刁蛮任性,如今一见,这不挺好的吗?落落大方,又知书达理,还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能这般稳重老到,已经很难得了呀!那些传言真真是害人不浅。”苏老太叹道。 “妹妹是不知道罢了。”姚宁氏屏退众人,只拉着小姑子的手悄声说道,“之前你提及俊聪,我给你使眼色,你当是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晓得了,刚还想问问嫂子呢。”苏老太纳闷的问,“为什么呀?” 姚宁氏叹了口气凑到苏老太的耳边,把韩郡主喜欢邵俊聪和那只云豹引得皇上吃醋的事情悄悄地说了,又笑道:“那边二妹妹是没办法了才把那孩子送去了江南。如今皇上立后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才叫这孩子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你今儿还说去把他接来,若是皇上知道了,可还了得?” 苏老太笑道:“果然是小儿女之间的情义有趣儿,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也这样。” “这都怪这位郡主太离谱了!”姚宁氏与笑道:“每回见了俊聪都缠着一起玩,还说把他们两个的云豹配到一起,这些话不知道被那个长舌头的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咱们这位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岂容她这般?不生气才怪呢。” “果然!换做是我,我也吃醋了!”苏老太笑呵呵着点头,“谁让咱们家俊聪那么英俊呢,况且又跟韩郡主年纪相当。” “瞧妹妹说的,这辈分儿差着呢!”姚宁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这只是姑嫂之间说笑的话,谁也不会当真。 韩芊的马车从姚尚书府门前的巷子里出来,苹果儿忙拿了个靠枕该韩芊垫在脑后,心疼的问:“郡主,累坏了吧?” “唉!真是不懂这些女人们整天凑在一起聊这些无聊的事情究竟有什么乐趣。”韩芊叹道。 “这里面学问大着呢,通过这些家常话儿可以知道对方的家境,家风家教,还可以知道这些人当时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以及将来有什么样的打算。只要仔细听,都能听得出来。” “呿!真是无聊的很。想知道这些直接问不就得了?用得着拐弯儿抹角的去琢磨?”韩芊摇了摇头。 “那怎么一样呢?这世人多的是言不由衷呀!”苹果儿叹道。 “是啊。”韩芊落寞的点了点头,又苦笑道:“这世人多的是言不由衷啊!” 苹果儿从小服侍韩芊,看惯了她肆意嚣张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却从没见过韩芊这般落寞的神情,一时心疼得不得了,忙劝道:“郡主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家奴婢叫您。” 韩芊却没有睡意,只眨着大眼睛看着车顶镶嵌的夜明珠,叹道:“你说,如果这个世上的人都讲真话,讲心里话,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别人去猜想,那么大家活得是不是会容易一些?” “果然大家都能这样,那定是很好。可是……谁又能做得到呢?大家都遮遮掩掩的,若是有一个两个人直来直去,反而会被人家笑话。说她不懂事。”苹果儿跪在韩芊跟前,给她捏着腿。 “你说的没错。”韩芊点了点头。 “郡主今儿是因为什么事儿不开心吗?”苹果儿又问。 “是啊!我本来以为可以见到邵俊聪和他的疾风的,没想到一个都没见到。”韩芊失落的叹息。 “喵喵现在很乖啊。郡主又想找邵公子和疾风做什么呢?” “不是因为喵喵,我就是……有些想他们了。”韩芊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你看,我这实话实说了,若是被被人传出去,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端来。所以还是别说的好。” 苹果儿听了这话也笑了:“郡主也知道这话?当初邵公子被宁侯夫人送去江南,可不就因为郡主你几句话。” “不是因为我几句话,是因为……”韩芊想起宫里的那个人,就撅起了嘴巴。但如果要说他的坏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那个人,小心眼儿,还霸道,不讲理,动不动就生气,还喜欢暗中算计人……不过,他却对自己极好,可以说言听计从,自己想要怎样从来没二话,立刻去办。 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那份好,那份执着,韩芊心里明镜儿似的。所以,即使有不满意,她也说不出来他一个不好来。 不仅如此,好像不管是谁说他不好,自己都会不高兴。这几日尤其是这样,连母亲偶尔背地里说一两句,韩芊都觉得不喜欢听。 “唉!”想到这些,韩芊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生外向吗? 苹果儿见韩芊叹息,忙劝道:“郡主别多想了,那些琐事与您都没啥关系,反正家里有大长公主和二位少奶奶呢。” “嗯。”韩芊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苹果儿说的都对。但也知道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嫂子们也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而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则是另一段路,路上的风景与之前大不相同,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也会不一样。至于这条路上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走过了才能知道。 婚礼当日的琐事全都定下来落在纸上,封氏的心里边放下了一块石头。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准备,八月底,韩建元果然回了京城。 回京后先进宫面圣谢了皇恩,回来再去给父母请安。 大长公主见到大儿子回来自然欢喜,但看见他形容黑瘦,风尘仆仆,又难免心疼,忙道:“你先去沐浴更衣再去见你父亲。你父亲虽然伤愈,但身体一直没恢复元气,你这样子叫他见了,难免伤心。” 韩熵戟忙答应着先回了一趟侯府,把自己收拾了一遍之后方回来去给父亲请安。 受伤从战场上回来后,韩建元还没见过父亲,一晃过去半年多,再看见自己原本生龙活虎可拎着刀上阵杀敌的父亲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忍不住一阵阵心酸,再想想当时的情景更觉得后怕,他们父子之间只差一点就天人永隔,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跪在床榻跟前竟低声哽咽起来。 韩熵戟靠在榻上叹道:“为父这辈子到今天这个境况,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尚主,封侯,还有你们兄妹四人,想一想已然是万分知足了。你也不必悲伤,赶紧的收拾一下忙你的正经事儿要紧。” 韩建元抹了一把眼泪答应着站起身来,又陪在床前跟父亲说了些战场上的事情,服侍着他用了汤药方才退了出来。 韩钧听说父亲回来已经在外边等候,韩建元见了儿子也没多说什么,只使了个眼色把人带回到侯府那边的书房里,细细的问过父亲的病情以及家里的境况。韩钧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包括邵家的姑娘来找韩锦以及自己的奶娘周平家的现在依附于邵府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细细的说给了父亲听。 韩建元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方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晚上我去陪你祖母用饭,你也跟着过来。” “是,不过……”韩钧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来劝道:“父亲,妹妹还小,极容易被人蛊惑,也是儿子没有照顾好妹妹,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所以……请父亲不要过于责怪她。” “这事儿我有数。”韩建元点了点头。 韩钧看父亲没有发怒的迹象,方才放心的告退出去。 ------题外话------ 今天小黑屋出问题了! 搞了一个下午没办法码字! 郁闷透顶啊! 亲爱滴们!酷爱把你们的月票奉献出来,安慰安慰可怜滴我吧! ~(>_<)~ 正文 第十七章 应酬 正文 第十八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三长公主下嫁邵家,和顾家女嫁入忠毅侯府给韩建元做继室夫人的日子选在同一天。 这对韩建元来说没啥,最多就是来吃喜酒的客人少一些——毕竟他这里是娶继室,而邵家那边是尚公主。 但是对邵家来说就很郁闷了——韩建示是续娶啊!他们家儿子跟个续娶的同一天结婚,说起来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状况下娶公主。 而朝中的大臣们则更是纠结:忠毅侯府圣眷正隆,虽然是续娶,但家里出了个皇后,万万得罪不得。可邵家那边也不能得罪啊,至少人家是尚公主,虽然这公主不得圣宠,可也不能登高踩低做的明显了。 于是,这些权贵之家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父子分开,父亲去邵家,儿子就去忠毅侯府。婆媳分开,婆婆去邵家,儿媳就去忠毅侯府,兄弟分开,兄长去邵家,弟弟就去忠毅侯府。 总之,大家是一样的恭贺新婚,决不能厚此薄彼。 皇宫,紫宸殿内。 云硕站在长窗前看着窗外廊檐下一盆盆的菊花沉默不语。 吴缈弓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大殿里的宫女太监们进出都轻着手脚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什么时辰了?”皇上忽然问。 “回陛下,巳时已过。”吴缈赶紧的回道。 “更衣,朕要出宫走走。”云硕转身说道。 “陛下,三长公主还没过来叩谢皇恩呢。”吴缈小声提醒道。 云硕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留下,等她来了,你就说朕在睡着,让她磕个头就走吧。” “……”吴缈暗恨自己多嘴,这下连陪皇上出宫的机会都没了。 千寻留在紫宸殿当值,千夜带着几个精干的护卫随皇上悄然出宫。 皇上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在宫里呆着觉得闷,出来走走又觉得无聊,想去大长公主府找韩芊,又觉得今儿这种日子,大长公主府和忠毅侯府都是宾客,他去了,不但见不到想见的人,却要跟那些大臣们周旋,整天看着那记账联烦都烦死了,所以路过通往大长公主门口的那条街时,云硕毫不犹豫的错过去,硬是看都没看一眼。 “陛下想去哪里?”千夜看了看大街两边的商铺,低声提议:“时候不早了,陛下也该用午膳了,要不,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吃饭?” “嗯。”云硕摸了摸肚子,早晨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一溜达,果然饿了。 “那边就是得月楼,楼上雅间吃饭看景,都极好。”千夜又道。 云硕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于是一行人直奔得月楼,因为时候尚早,今日帝都城又有两个大臣家里办喜事,但凡有头有脸的都去吃喜酒了,连菜馆的生意都减了两分,千夜又是这里的熟客,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就进了三楼临街的雅间。 “他们这热主要是什么菜色?”云硕坐下来后,随口问。 “回贵客,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是骨香鲈鱼,黄金丸子,干炸虾球,红焖羊肉山药,香菇板栗烧鸡块……”伶俐的小伙计张口报上一串儿菜名。 “这些菜色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云硕扭头问千夜。 “回爷,这得月楼跟家和斋是一个东家,这厨子估计也师承一脉。”千夜忙欠身回道。 “这就对了。”云硕点点头,家和斋是韩芊喜欢去的地方。 “也您想吃点什么?”伙计笑问。 “把你们的招牌菜都上一遍。”云硕懒得点什么菜,反正跟前有五六个壮汉呢,这些菜恐怕都不够吃。 “好咧!您稍等。”伙计痛快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几个护卫都不敢坐,全都站在旁边。 云硕也不搭理众人,只侧身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大街上人来人往,贩卖声此起彼伏,安静的坐在这里甚至可以听见讨价还价的声音,是帝都城里最繁华的景象。 这满大街的人都是自己的子民,却都是陌生人。云硕默默地感慨,自己每天都操心着他们的衣食住行,而他们的心里也只有一句:皇上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一个身穿藏蓝色劲装的少年牵着马缰绳漫无目的的走过,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家人以及两个年轻的护卫。 云硕心思一动,伸手指过去:“去,把他叫上来陪朕喝酒。” 旁边的一个护卫应了一声,转身下楼。云硕靠在窗户口眼看着护卫身形灵活的挤过街上来往的人群在不远处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那少年听护卫说了两句,然后抬头望向这边。 “哟,这不是邵公子吗?他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了?”千夜诧异的问。 云硕听了这话,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这个月的俸禄你就不要领了。” “……是。”千夜无奈的应了一声。 邵俊聪跟着护卫上楼来,进门看见端坐在那里的云硕,明显一愣,然后就要行跪拜之礼,云硕抬手拦住:“罢了!这里是外边,不要行大礼了。” “是。”邵俊聪还是做了个揖。 “朕看你一个人在街上晃悠也怪无聊的,就坐下来陪朕喝一杯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邵俊聪又拱手应了一声,告罪后,在云硕的对面落座。心里却腹诽着,皇上你是有多无聊,才会把我叫上来陪你喝酒。不过,邵小爷生性孤僻,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在皇上面前就更加没话说。 云硕更是没话可说,他想的也无非是有个人坐在自己面前陪着喝酒。 没多会儿工夫,四道凉菜端上来,另外陪着一壶店家自酿的梨花白。 千夜上前试过酒菜后,方给云硕斟满酒杯,退下。 “来。”云硕举了举酒杯,自行把杯中酒干掉。 皇上有旨,邵俊聪不敢怠慢,也举杯就干。 “哟,小子,行啊。”云硕有点惊讶。 邵俊聪拱手欠身:“不敢,陛下有旨,小子莫敢不从。” “好样的。”云硕点点头,又举起酒杯,“来。” 邵俊聪也跟着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云硕见状,心情好了不少,然后频频举杯。邵俊聪都紧紧跟随,菜都没吃一口就连着喝了有五六杯。 空腹喝酒最容易醉。 云硕的酒量不欠,少年时在军营里混,跟那些武将们在一起不喝酒是不成的。 然而这会儿工夫已经有些头沉,再看邵俊聪这小子,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双乌沉沉的眸子闪着浅浅的水光,薄唇抿着,谁也不看,也不说话,果然有‘猝然临之而不惊’的风范。 “邵公子,酒量不错。”云硕的语调带着他特有的凉薄,好像天生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回陛下,之前我没喝过这么多,这会儿已经有点头晕了。”邵俊聪如实回道。 “没关系,吃点东西再喝,今日我们不醉不归。”云硕说着,亲自拿了筷子夹菜给邵俊聪。 邵俊聪忙欠身道:“谢陛下。” “来。”云硕又举杯。 邵俊聪只得举杯相陪。千夜从旁边看着自家陛下对一个少年小子拉着不放,一杯接一杯的灌人家喝酒,心里着实不忍。但又惧于陛下的淫威,而不敢多说。 如此,千夜和几个护卫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陛下欺负小孩子,两个人一来二去的把一坛子梨花白都喝了下去。 “哈哈哈……”云硕难得开怀大笑,抬手拍着邵俊聪的肩膀,叹道:“不错!邵小爷,你真是很不错。” 邵俊聪此时只觉得头晕眼花,看什么都变成了三个,眼前的皇上也不例外。 但他从小冷静沉着,即便是醉了心思也还不乱,知道自己是跟皇上一起喝酒,知道自己是在外边,知道自己醉了,更不能胡言乱语。 只是,他越是不说话,云硕便越是喜欢他,还以为这小家伙根本就没醉,还在这儿端着,于是又吩咐千夜:“倒酒。” 千夜上前低声劝道:“陛下,那一坛子酒已经喝没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宫去吧。” 云硕不满的皱眉:“这么快就没了?” “是啊,真的。”千夜把坛子拎过来给云硕看看。 云硕拎过坛子晃了晃,里面果然没了动静,于是摇了摇头把坛子丢回去,叹道:“好吧,今日就算了。改天你进宫去,朕再同你好好地喝一场。” 邵俊聪此时已经不能平稳的站起来了,只好坐在那里欠身应道:“是。” “嗯,朕先走了。”云硕扶着千夜的手臂起身,朝着邵俊聪摆了摆手,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前脚走,邵俊聪随后就趴在了桌子上。 “唉!”旁边宁侯府的老家人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为自家表少爷不平,“少爷,要不咱们在这里睡一会儿再走?” 邵俊聪睁开眼睛看了老家人一眼,摇头道:“不用了。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回府去。” …… 这边得月楼皇上跟邵俊聪拼酒,忠毅侯府和邵尚书府里自然也是觥筹交错。 这一次忠毅侯府办喜事,韩芊却忙了很多。 因为皇上立后圣旨的缘故,诸位诰命夫人来贺喜,都得到她跟前说几句奉承的话,或真心或假意,总之都是些恭维的话,韩芊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心里更是烦躁不堪。 最让她烦恼的,是她就算是不喜欢,也还要忍着。 终于熬过这一天,韩芊把身上厚重的礼服脱掉,把自己摊在床上看着帐子顶,叹道:“终于熬过去了。” “郡主不去闹洞房?”苹果儿一边把韩芊的衣服首饰等收起来放好,一边问。 “不去了。累死了!”韩芊转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苹果儿走过来把被子展开给韩芊盖好,又把帐子放了下来自己守在旁边,等着韩芊睡着了方才端着灯烛去了外间睡了。 外边的小丫头们已经靠着屋门墙角或者花架子开始打盹儿,苹果儿挨个儿的叫起来让她们各自去睡,自己也把铺盖抱到韩芊卧室门口的床上,解了外裳,卸了妆面,匆匆的睡下。 整个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人都累了。以至于新房那边都没几个人闹洞房。 韩建元跟顾氏喝过交杯酒后便将外袍退去,直接把娇羞羞的新娘子抱去了床上。 顾氏是新嫁娘,娇软羞怯,抱着团儿放不开,韩建元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一些事情做来自然是轻车熟路。轻重缓急都控制的极好。 四更天,顾氏沉沉睡去,韩建元却悄然起身穿了衣裳出了房门。 西边战事正处于最紧要的时候,宁侯率领大云军队跨过边境五十里驻扎,坦塔多尔因为身体里的毒药,对大云的逼迫一退再退,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能放弃,皇上的旨意是乘胜追击,要把回鹘的元气打掉,要让他们对我大云俯首称臣。 所以韩建元这次回来成婚之后还要回到战场上去,不能长久停留。而而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居然心腹说邵家不但送了重礼来,还派了周平家的带了一些东西来看韩锦。而韩锦,又把周平家的留在了府中。 实在是太放肆了!韩建元皱着眉头出了自己居住的院子来到前面的书房院。 朦胧的月色下,韩建示已经等在那里,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韩建元时,微微一笑,打趣道:“大哥威风不减当年呀,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臭小子。”韩建元满心的阴霾被这一句玩笑打散,低低的笑了一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有什么话非要在今晚讲?”韩建示在韩建元对面坐下,痞痞的笑着看着沉稳冷峻的兄长问。 “自然是邵家的事情。”韩建元皱眉道:“居然把手伸到了锦儿身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小孩子的主意。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事儿我也知道,可是锦儿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她们又几次三番的拿已故大嫂和周家来说事儿,这叫旁人不好多说。那毕竟是锦儿的亲娘,说多了,那孩子恐怕更反感。”韩建示叹道,“以前总听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觉得这话荒唐。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韩建元自然知道韩建示这话是替卫恬恬说的,便点头道:“这事儿真是难为三弟妹了。若不是她时刻关注着锦儿的言行,这孩子还不知道被带歪了多少。” “大哥别这样说,她也没做什么。”韩建示轻笑着摇头,“昨日跟我说起这事儿,还觉得愧疚呢,说是没照顾好锦儿,觉得不好见大哥。” “这话说的——倒是叫我没办法再说什么了。”韩建元叹道。 韩建示忙道:“大哥有话尽管吩咐,你我兄弟还用分彼此么?锦儿是我的侄女呢,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些阿毛阿狗算计而坐视不理?” “邵家接近锦儿,说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你弄清楚了吗?”韩建元问。 “恬恬说,那个邵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芊芊。不过芊芊不喜欢她,每次看到她都不给好脸色,她便从锦儿身上下功夫了。这事儿母亲也知道一二,恬恬原本说想办法敲打一下那邵家的丫头,可母亲说不用着急,看看再说。所以事情就耽搁到现在。” 韩建元听了这番话,细细的想了想,若有所悟:“邵家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成为皇亲国戚。” “是的。”韩建示点头,“母亲也这么想,只是陛下如今眼里只有咱们芊芊,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心思。” “芊芊心思单纯,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若真的让她接近了陛下,芊芊肯定吃亏。母亲为何还不想办法收拾了她,却还坐视不理?”韩建元的眉头皱的更深。 “我想,母亲的意思是等芊芊自己出手。毕竟,等将来芊芊入宫,我们这些人谁也没办法跟进去,将来的事情,总要她自己去面对。我们替她除去姓邵的,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后宫从来都是是非之地,但看君王的情义有多久了。”韩建示叹道。 “哼!”韩建元的拳头捶在石桌上,“以后的事情如今且管不到,但现在收拾这个,杀鸡骇猴也还是要的。否则,她还真以为我们韩家人都是吃斋念佛的!” “大哥的意思是?”韩建示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韩建元。 “至少要给她个警告。”韩建元冷声道。 韩建示听兄长的声音阴冷可怕,忙劝道:“他们家如今也是风口浪尖上呢,大哥出手一定要小心,不要被那些人抓到把柄。” 韩建元又淡淡的笑了:“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日一早,顾氏拖着酸痛的腰身起床往大长公主府去敬媳妇茶。 两府之中,一大家子人都起了个大早,连忠毅候也穿戴整齐跟大长公主坐在一起等这杯媳妇茶。 顾氏身为新媳妇自然要早早的过来,封氏陪着她一起。卫恬恬因为怀有身孕比较贪睡,过来的时候就只有韩芊还没到了。 “不必等芊儿了,那懒丫头如今越来越不像话。”大长公主笑道。 “干嘛不等我!”韩芊提着裙子跳过门槛儿,进门朝着大家笑了笑,直奔大长公主跟前,先给父母请了安,便靠着大长公主坐下来,朝着顾氏嘻嘻的笑,“今日看大嫂子,比那天更俊了几分。” “胡闹!”大长公主笑着呵斥,“长嫂如母,以后可不许这样跟你大嫂子说话。” 韩芊忙站起来答应:“是,女儿记住啦。” 顾氏上前笑道:“大长公主言重了,郡主天真烂漫,心底无私,她是跟妾身亲近才肯说玩笑话的。” “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总是没大没小的。”大长公主笑着瞪了韩芊一眼。 “好了,开始吧。”韩熵戟微笑道。 旁边有丫鬟端着托盘上来,顾氏忙整理了衣襟上前去,端起茶盏跪在锦垫上,双手把茶捧到韩熵戟面前,恭敬地说道:“请侯爷用茶。愿侯爷福寿安康,万事顺意。” 韩熵戟接过茶来,微笑的说了一声:“好。”然后喝了一口茶,朝着身旁摆摆手,一个老嬷嬷把手里的托盘送到顾氏面前。 顾氏身后的丫鬟接过来给顾氏看,托盘上是两本册子。顾氏猜测那可能是店铺的契约,遂没有多说,只又磕了个头向老侯爷道谢。然后给大长公主敬茶。 大长公主喝过茶后也朝着身后摆摆手,有嬷嬷送上托盘,里面是一整套的翡翠首饰:玉簪,耳坠,手镯,戒指。那成色水头儿绝非凡品,顾氏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套首饰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 顾氏的丫鬟接了,顾氏再次磕头谢过大长公主。 之后便是妯娌姊妹之间互相见礼,大家也只是福个万福礼,各自叫一声嫂子或者妹妹,大家握手笑一笑也就好了。 “钧儿,锦儿,给你们的母亲敬茶。”大长公主吩咐道。 韩钧拉着韩锦走到顾氏跟前,顾氏端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这对兄妹。旁边有丫鬟拿了锦垫放在地上。 “钧儿(锦儿)给母亲请安。”韩钧拉着韩锦在锦垫上跪下去。 有丫鬟端了托盘过来,上面是顾氏给韩钧兄妹准备的见面礼。 韩钧的是一套文房用具,一方端砚,两块徽墨,四只湖笔以及一对黄玉章料。 因为早就知道韩建元的原配有一子一女,所以顾家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进门后看别人的眼色,早就精心准备了给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就韩钧的这几样东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珍品,千金难求。 “谢母亲。”韩钧再次朝顾氏躬身行礼。 “快起来吧。”顾氏伸手把韩钧拉起身。 丫鬟另把韩锦的见面礼送上:一对碧玉手环,一对碧玉耳坠,一对赤金镶宝石的发钗,一条由一百零八颗花生仁大小的紫珠串成的项链。 这几样见面礼不可谓不贵重,然而韩锦看都没看一眼,只磕了个头,连句谢谢也没说。 韩建元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顾氏却没事儿人一样伸手拉起韩锦,微笑道:“快起来吧。” 韩锦起身,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冷着脸站到了大长公主身后。韩建元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顾氏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朝着大长公主一福身,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侯爷和大长公主该饿了吧,不如传早膳?” 大长公主微笑道:“不错,传膳吧。” 一时早膳摆上来,大长公主和忠毅候双双入座,韩芊坐在忠毅候身旁,韩锦便坐在了大长公主身旁。其他兄弟几个都在对面落座,顾氏立在一旁服侍,封氏和卫恬恬也都不方便入座。 大长公主朝着顾氏招招手,笑道:“你们都坐吧,服侍伺候的事儿都交给丫鬟们。” 顾氏不敢,忙福身推辞。 忠毅候又道:“规矩也不在这些明面上。都入座吧。” 顾氏又看韩建元,韩建元点了点头,她才入座。 封氏叫奶娘把女儿韩钰抱去一旁单独喂饭,自己也拉着卫恬恬的手入座。 大长公主看看在座的儿子媳妇们,又叹道:“你们兄弟三人,这会儿只有老二还在战场。过几天老大也要回军中去,只这几日的工夫,所以今日在家里休息一天,中午见见你们大伯和二伯。明日便回一趟姚府,建元你也去拜见一下你的岳父大人。你们新婚燕尔,纵然儿女情长,但还是要以国家大义为重。” 韩建元起身答应着。顾氏也忙起身应道:“媳妇谨记大长公主教诲。” 大长公主抬了抬手说道:“好啦,我上了年纪,总是爱唠叨几句,你们都坐吧,吃饭。” 韩建元和顾氏方又坐下,一家人开始吃饭。 饭后,顾氏又陪在大长公主跟前说话儿,忠毅候身体撑不住便先回房歇着去了。 韩锦也说还有功课没做,起身告辞,大长公主慈祥的笑道:“功课也没什么要紧的,你且等一等,本宫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韩锦只得站在那里等着。 大长公主又对顾氏说道:“锦儿呢,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极小的时候就很懂事。我记得那时她只有两岁吧?本宫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心里烦躁的很,一时忘了她一个小孩子在旁边,就训斥了跟前的丫鬟两句,这孩子就跑到本宫跟前来,抱着本宫的腿劝本宫:祖母不要生气,锦儿最听你的话了。” 一听这话,封氏和卫恬恬都笑了。顾氏也笑着感慨:“果然是乖巧伶俐讨人疼的孩子。” 大长公主又爱怜的看了一眼韩锦,叹道:“这孩子命苦,她娘早早的撒手去了,我有老迈不堪,你两个弟妹也各有各的一摊子事儿,我们都有心照顾好她,却又都有心无力。如今你来了,本宫瞧着你也是个妥当周全的人儿,本宫便可把她交给你照应了。” 顾氏忙起身应道:“此乃媳妇的本分,请大长公主放心,媳妇已经会尽心尽力照顾钧儿和锦儿的。只是媳妇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少不了请大长公主教导,只求大长公主被嫌媳妇笨拙就是媳妇的造化了。” “你能尽心尽力的待他们,本宫就放心了。”大长公主说着,又看向韩钧和韩锦,“你们两个要敬重你们的母亲。要听她的教导,不可忤逆了她,否则便是不孝。明白吗?” 韩钧拱手应道:“孙儿禁忌祖母教诲。” 韩锦不敢再甩脸色给顾氏看,只得福身应了一声:“是,锦儿记住了,以后会尊敬继母,听她教诲的。请祖母放心。”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有事的都去忙你们的去,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众人都起身行礼告退,封氏临走之前又叮嘱了大长公主跟前的丫头们一些琐事,方带着女儿离去。 韩锦回到自己房里,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手里的帕子一甩,转身靠在榻上面向里不说话。 周平家的进来见这般,因问画眉:“姑娘是怎么了?” 画眉摇了摇头没说话。周平家的便凑到韩锦跟前,笑道:“姑娘可是闷了?不如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也好。” 韩锦没好气的哼道:“一早起来就听祖母训诫了一大堆的道理,我还是乖乖在屋里静思己过吧,还出去跑什么。” “唉!大长公主倒是一心为姑娘好的,姑娘也要体谅。”周平家的劝道。 韩锦忽的一下坐起来,冷笑道:“祖母疼我,我自然知道。只是不喜欢看那些人假惺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世子爷才三十多岁,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早晚罢了。姑娘要自己想开些,以后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家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周平家的劝道。 “走着看罢咧!”韩锦哼道。 “姑娘若是心里不痛快,可想办法出去走走。”周平家的又劝。 韩锦没好气的反问:“能去哪里?去哪里逛逛也必得回家来。回家来就要看见她,看见她我心里就堵得慌。” 周平家的忽然说道:“对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奶奶的冥寿了,姑娘不如回了大长公主,咱们去慈心庵住些日子。也省的在家里瞧着那人心里烦闷。” “你要我躲出去?”韩锦好笑的问,“凭什么?这也是我的家,我凭什么给她让地方。” “唉!我的好姑娘,与其在这里生闷气把自己气坏了身子,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来日方长么!再说,您若是想出去散心,奴才可以回去告诉邵姑娘,让邵姑娘去陪你呀。那慈心庵乃是皇家庵堂,先帝爷的母妃曾在那里修行过,最是个福泽之地,咱们去那里为奶奶念经祈福尽尽孝心,也是好的。” 韩锦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那奴才去安排?”周平家的一脸微笑,丝毫没有对先主人的缅怀,倒是有几分得意之色。 “去吧,我午饭时就跟祖母说这事儿。祖母最讲究孝道,想来也不会阻拦我出门。”韩锦点头道。 “姑娘说的是,奴才这就去了。”周平家的答应着,走之前又叮嘱画眉,“好生把姑娘的收拾一下,记得带些厚衣裳,山里凉,往后这日子也越来越冷了。” 画眉忙答应着,又叫小丫鬟开了主子的衣柜整理衣裳。 韩锦却躺回榻上去,没多会儿的工夫便睡着了——毕竟昨天闹了一天,晚上又没睡好,她就累的不行,这会儿被周平家的开解了一阵子,心事放下困意自然上来了。 韩建元的一个侍妾名唤皎月的悄悄地进来,见韩锦睡了,只小声同画眉说道:“大爷叫跟姑娘的一个人过去回话,别人怕是说不明白,还是妹妹走一趟吧。” 画眉闻言忙停下手里的事儿,叫过两个丫鬟来叮嘱了一翻,理了理发髻随着皎月往韩建元的院子里去。 韩建元手中端着一盏茶在正厅里的椅子上坐着,顾氏坐在他的旁边也低头品茶。 “给大爷,大奶奶请安。”画眉进门后福身行礼。 “起来吧。”顾氏把手里的茶绽放到一旁,仔细的打量这个丫鬟,轻笑问:“你是锦儿的贴身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画眉。”画眉低头应道。 “锦儿的事情都是你服侍着?”韩建元又问。 “回大爷,奴婢原是大长公主那边的人,两年前大长公主把奴婢给了大姑娘,命奴婢近身服侍姑娘。”画眉低眉顺眼的回道。 “既然是大长公主的人,就应该知道深浅规矩。”韩建元说道。 画眉欠了欠身,低低的应了一个“是”字,没敢多说。 “这几日锦儿都跟谁在一起多,平日里都说些什么。那个周平家的又怎么样?你只管照实说。若错了半句,就算你是大长公主跟前的人,我也一样能处置你。” “奴婢不敢。”画眉说着,忙一提裙子跪了下去。然后把周平家的最近都跟韩锦说了什么,计划什么等一一说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韩建元听说周平家的怂恿韩锦去慈心庵给周氏诵经祈福,眉头皱的更紧。顾氏看了一眼韩建元的脸色,抬手吩咐画眉:“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好生服侍姑娘就是了。” 画眉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顾氏微笑着劝道:“爷不必往心里去,妾身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计较。她若想去,妾身这就替她安排周全。” 韩建元自然是为韩锦在今天这种时候去庵堂里为生母诵经感到气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因轻声冷笑道:“也好。你这就打发人先去慈心庵安排一下。省的他们去了诸事皆不周全。” 顾氏忙点头答应。韩建元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去书房。午饭时我们一起去母亲那边。” “好,那我等大爷回来一起。”顾氏也跟着站起身来。 韩建元出去之后,顾氏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奶奶,大姑娘摆明了是给你难堪,怎么大爷……”顾氏的陪嫁丫鬟不满的扁嘴。 “闭嘴。”顾氏皱眉道,“大姑娘的事情,大爷自有分寸。岂容你多嘴多舌的?” “是。”丫鬟忙欠身应了一声,退到后面。 顾氏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情自己还是要跟封氏商量,于是吩咐道:“走,把我们从家里带来的点心装两盒子,随我去二奶奶房里说会儿话。” 丫鬟们忙答应着,跟随顾氏出门忘封氏那边去。 至午饭时,众人又齐聚在大长公主府的正厅里,这回人却比早晨更多,镇国公夫妇,以及国公府的兄弟几个,勇毅候爷们几个以及贺氏等人全都过来了。 大家分作两桌,男人们在外边,女人们在里面。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然而,美中总有不足,偏生韩锦在大家都高兴地时候站起来,向大长公主回明,自己想要去寺庙庵堂为生母诵经祈福。又说母亲的冥寿在即,自己这阵子总是睡不安稳,所以一定要去。 大长公主的脸色顿时不好看。韩芊,贺氏以及卫恬恬等人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过分,今儿才是顾氏进门的第二天,韩锦就说这话,分明是给顾氏难看。 顾氏倒是极为淡定,微笑道:“古有训,百善孝为先。大姑娘能这样周到孝顺,也是我的造化。大姑娘既然拿定了主意,那我就为大姑娘安排一下。” 封氏早就跟顾氏商议过,所以她不在惊讶的行列,也微笑道:“我记得已故大嫂子的冥寿在十月里。不知道锦儿你这一去要住多少日子?往后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可要多带些厚衣服。这铺盖被褥以及丫鬟婆子们用的东西也要好生准备着。庵堂寺庙可不比家里,色色不周全,若不好生准备,怕是要吃苦头的。” 韩锦朝着封氏一福身,朗声道:“多谢二婶娘提醒,不过既然是吃斋念佛,诵经祈福,那就要清苦一些,方显得心诚。佛门圣地,也不宜太过奢靡了。” 大长公主皱眉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吧。” “谢祖母成全。”韩锦再次福身。 于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宴,因为这件事情,大家都没了多少兴致。 韩芊很是不明白为何大侄女要如此这般去找不痛快,周氏死了这好几年也没听谁说去给她做什么冥寿。今日顾氏刚进门,就有人挑唆着韩锦去给亲娘做冥寿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众人散去之后,韩芊无奈的问大长公主:“母亲,锦儿怎么会这样?” 大长公主轻笑道:“有人作死,那我们就成全她罢了!” “母亲?”韩芊不解的看着大长公主,“您是说……那个周平家的?” “那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也值得我们出手?”大长公主鄙夷的哼了一声,“我本想着等你大嫂子顺顺当当的进我们家的门,再顺顺当当的接管侯府之后再说,熟料这些人竟然等不及了。既然这样,那所幸就来个痛快的吧,省的拖拖拉拉的不干不净,索性将来连个安静的日子也没得过了!” ------题外话------ 再次提醒有新浪微博的亲爱滴们去关注一下【沧海明珠】,帮忙给《吃货小郡主》投一票。如果不关注大珠的微博,在留言区也有投票网址。么么哒! ps:推荐一本新书:《嫡妻难惹》作者:柠檬笑。 这是一个千年老鬼重生,守至亲,保侯府,为自己铺就一条锦绣之路的故事。【宅斗,爽文,一对一,男强女强】 新书刚上首推,请亲爱滴们移步帮忙收一下,替柠檬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甘心入局,万更求票! 邵素雯得到消息说韩锦会去慈心庵给母亲诵经祈福时十分高兴,如今她并不需要韩锦为她做什么,只是想跟韩锦尽快成为好姐妹。邵夫人说的不错,邵家并没有登天梯,偏生高高在上的那位眼里又看不见别人。她想要做人上人,只能靠韩家这块跳板。于是忙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给我收拾一下,我们也去慈心庵住些日子,为父亲和母亲诵经祈福。” 于是,韩锦前脚出门,邵素雯后脚便跟着出了门,两个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到慈心庵,进了庵堂的大门倒像是偶遇,姐姐妹妹的凑到一起,竟也很是高兴。 慈心庵的主持老尼姑见这般,便索性做了个好人,把这两位姑娘安排到了一所较大的禅院,让她们两个分别住东西厢房,每日晨昏,一起到大殿里上香诵经,各自为亲人祈福祝告。 也在这一天,韩芊进宫见云硕。 云硕见韩芊主动进宫,自然十分高兴,把手上的奏折一推,只管陪着她说话喝茶,把宫里好吃的好玩的弄了一堆,任其挑拣。 “皇帝哥哥,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求你。”韩芊捏着一枚黄绿相间的柑橘,说道。 “什么事?只管说。”云硕靠在榻上看着她,心里十分的满足。 “我想去大觉寺拜一拜菩萨。”韩芊认真的说道。 “嗯?”云硕一听这话也坐直了身子,疑惑的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也没因为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忽然想去看看。我还没去过大觉寺呢。听说那里的签儿特别灵,我想去求一支。”韩芊说着,转身靠在云硕的身边,撒娇,“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嘛!” 云硕好笑的捏着她的手,叹道:“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朕就成了。何必去求那座泥菩萨?” “讨厌。”韩芊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云硕:“人家就是想去问问姻缘之事。” 皇上脸上的微笑一滞,抬手把人拉进怀里,沉声问:“怎么?朕立后的圣旨都下了,你还想着别人?” “想着别人就不来找你了。”韩芊也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还不是前阵子那些人风言风语的,我不过是想求个上上签,去堵一堵那些狗官们的臭嘴罢了。” 云硕顿时失笑:“想不到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会有这样的心事?” “你到底去不去嘛!我听人家说,这样的签要两个人一起去求才准!要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了,哪里敢来劳烦陛下您的大驾……” “去!”云硕忙握着她的手连声应道:“朕跟你去。别说是去大觉寺求签,你就是想去江南游山玩水,朕也陪你去。” “真哒?”韩芊顿时眉开眼笑,“等过了年开了春,我就打算去江南啦!” “……”云硕一张笑脸顿时垮了,“我不过时随口说说,你还真去啊!” 韩芊顿时被逗乐了,伸手揉着云硕的脸,笑道:“哈哈!我也是随口说说逗你玩儿啦,就算我想去,母亲也不一定答应呀!” “臭丫头!”云硕愤愤然掐住她的腋下,手上用力把人抱到身上,然后翻身把她放到矮榻里侧,开始挠痒,“敢再使坏?如今你越发的胆儿肥了!敢捉弄人了!嗯?” “啊!哈哈哈……”韩芊素来怕痒,被云硕一挠,立刻跟一尾活鱼一样胡乱的扑腾。 云硕舍不得使出手段来钳制她,只是躲闪着她的粉拳绣腿,熟料一个不小心被这丫头的脚丫子踹到了云硕小腹之下某个关键部位。 身体吃痛,云硕下意识的攥住了元凶。 “呃!”韩芊脚脖子被云硕一把抓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看着明黄色锦缎上的脚印,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知道不好意思了?”云硕看着气喘吁吁两颊泛红的韩芊,默默地吞了口唾沫。 “嗯,对不住啊,不是故意的。”韩芊的腿用了用力,想从某人的手里挣脱出来,无奈那人就是不放手。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完了?”云硕轻笑道,“道歉也需要诚意啊。” “那你要怎么样?我已经够诚意了。”韩芊扁了扁嘴巴,大有一副看你也不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喏。”云硕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韩芊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坐起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点的地方印上一个轻吻:“好了吗?” 云硕放开她的脚踝把人扣在怀里,哑声道:“没有。” “那你要……唔……”后面的话被炽热的气息吞没,韩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睁大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再见光明的时候,只看见一双布满血丝的同谋——呃,好像是喵喵饿极了的时候。 “你,你干嘛?”韩芊有点害怕,下意识的往后躲,但躲不开,因为她躺在榻上,被人压住了。 “想要吃了你。”云硕沉沉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把脸压在她的脖颈之间。 火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让韩芊如同置身火海,想逃又逃不掉。 “你,你起来。”韩芊无力的推着身上的大山,“你,好重,要压死我了。” 云硕喟然长叹,不得已放开她坐起身来,无奈的叹道:“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受你这种折磨。” “我怎么啦?”韩芊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满的哼道,“明明是你欺负我,却说我折磨你,真是不讲道理。” “朕不讲道理?朕若是不讲道理,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吗?”云硕好笑的反问。 “那你要怎么样?”韩芊没听懂云硕的意思,还以为这人真的生气了要把自己怎么样,于是绷起了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不及时弄脏了你的龙袍吗?难道陛下要问一个‘亵渎圣物’之罪?” “胡说八道什么!你……你!唉!”云硕这才发现自己简直是鸡同鸭讲,闹了半天的情绪,人家一点都没明白,简直是万般无奈。 “我胡说八道?那你倒是说清楚啊!”韩芊认真的看着云硕,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如同一泓秋水,里面映着云硕的那张俊逸而无奈的脸。 “算了。”云硕无奈的摇头,“我跟你说不清楚。” “你都说不清楚,还说我胡说。”韩芊横了云硕一眼,翻身坐去一旁,拿了云硕喝过的茶盏,咕咚咕咚两口把残茶喝完。 云硕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改日,我送你几本书好好看看。” “别别!千万别弄什么书给我,我最讨厌看书了!”韩芊连忙摆手。 “十分有趣的书。”云硕笑眯眯的活像个引诱小绵羊来盘里的大灰狼,“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天下就没有我喜欢的书——”韩芊素手一挥,忽然觉得不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呃,除了野史话本儿之外。” “比野史话本还有趣。”云硕笑眯眯的。 “真哒?”韩芊顿时来了兴致,“是什么是什么?快拿来给我看看。” 云硕想了想,故意卖了个关子:“今天就算了,改天你来,我带你去藏书阁看。” 韩芊本来想现在就去藏书阁,但又想着母亲的叮嘱,于是起身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今儿先回去了,明儿你出宫,我们一起去大觉寺上香。” “明儿就去?这么着急?”云硕笑问。 “当然了!母亲说这事儿不能拖太久。”韩芊点头说道。 “你母亲说的?”云硕顿时警觉,大长公主恨不得把韩芊藏起来让自己摸不到看不着,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让自己陪着韩芊去上香? “是呀。”韩芊点头。 “那好吧,大长公主的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正好明日不是早朝日,朕一早出宫接了你就去大觉寺。” “那就这么说定了!皇帝哥哥你先忙,我走了。”韩芊起身便要告辞。 “吴缈,好生送郡主出宫。”云硕含笑道。 韩芊朝着云硕福了一福,开心满意的告辞,随着吴缈离去。 云硕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转出紫宸宫的影壁,脸上暖暖的笑意渐渐变冷,沉声吩咐道:“千夜,去查一查,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到底在忙什么。” 千夜应声而去。 至晚间,千夜回来,悄悄地同云硕耳语了一阵子。 云硕嘲讽冷笑:“姑母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么点小事儿,居然也把朕给拽去当棋子。” “那陛下是不是……”千夜一边迟疑的问,一边从心里默默地想,小郡主出面相邀,就算明知道是个圈套,万岁爷您只怕也得高高兴兴的往里跳吧? “不必了!反正朕这些日子也有些无聊,陪着芊芊出去玩玩顺便看看热闹也不错。” 果然,跳的这个叫一个痛快。千夜从心里偷偷一笑,转身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云硕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燕服,轻装简从出宫,至大长公主府门口,青毡油壁大马车稳稳的停下,云硕自己却不露面,只叫千夜和吴缈入内请了韩芊出来。 韩芊上了龙辇,身后的丫鬟们包袱款款的上了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皇城,直奔西山大觉寺。 皇上这趟出门没有特别的张扬,也没有特别的掩饰。有心人一打听便可知道,皇上是带着韩郡主往大觉寺上香去了。 邵锡兰乃是有心人里的有心人,皇上出宫的事儿他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顺便跟夫人提了一下。邵夫人心思一动,立刻叫人去了慈心庵告知邵素雯。 大觉寺乃是千年古刹,传说前朝大风水师有言,云都城方圆八百里的地势就是一条盘踞的巨龙,云都城自然就是龙首,而西山绵延百里的山脉正好是龙角。 因为风水师的这几句话,所以这西山便成了圣山,大云朝开国以来到今天的清平皇帝一共六代圣君,便有五位圣君有替身在西山大觉寺里修行,西山大觉寺鼎盛可想而知。 大觉寺经历数百年的扩修,如今已经占据了西山的整个主峰。 主峰后山上栽种了大片的梅花,每年冬天,大觉寺前面山道两旁设粥棚救济流民灾民,后山的梅林里汇集门阀贵族赏梅采雪,前前后后,都是西山上不得不提的盛景。 而如今刚好是金秋时节,自然没有流民等候寺庙的施舍。 倒是有成群结队的富贵公子哥儿们借着上香的由头上山来,流连在这红翠之间,或观景,或雅聚,或高歌,或抚琴,或饮酒,或笑谈,不一而足。 云硕的马车在山阶跟前停下。 为了彰显佛家的众生平等,大觉寺正门前设一百零八道台阶。不管是皇帝老子还是平民百姓,只要你还能动弹,想要进大觉寺,一律步行而上,谁也不能搞特例。 千夜拿了梯凳放在车前,云硕先下车,转身把正小心翼翼的下车的韩芊直接抱下来转了个圈而后放在地上。韩芊咯咯笑着,抬手锤了他一拳,低低的斥责了一句什么。引得云硕也朗声笑起来。 “好啦!不要闹了,再闹就晚了求签的时辰喽!”云硕心情极好的捏了捏韩芊的脸蛋儿,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踩着光滑的山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两边风景如画,身旁佳人相伴。山中有琴声若有若无,风中夹杂着菜蔬瓜果的味道。恍惚中,让人感觉置身世外桃源,忘却庙堂之上的政事滋扰,忘却那些勾心斗角的权力追逐,只跟心爱的人手牵着手,攀一段山路,赏一刻风景,悟一世人生。 一百零八个台阶,不过须臾便走完。 然而韩芊已经有些气喘,站在门口摇着帕子平复呼吸。 云硕见状,忍不住笑道:“这阵子没出去骑马射箭,竟然如此虚弱了?不顾那么几道台阶,竟然走出了汗。” “还说呢!自从西疆回来,木兰将军便不肯带我去校场了!” “她不带你去没关系,改日闲了,朕带你去。”云硕笑道。 “等您闲了?你要我等到头发都白了,怕也是没这闲工夫!”韩芊呼吸平复了,顺手把手帕放进袖子里,转身看了看大觉寺巍峨的寺门,叹道:“今日怎么这寺里这么清闲,连个香客都没有?” “没有不是正好?省的待会儿你抽签还要排队等。”云硕笑着握住她的手,笑道:“走,咱们进去吧。” 千夜上前叩门,寺门大开,里面的主持长老带着一众僧侣沙弥迎接出来。 韩芊叹道:“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怪不得没有人。” 云硕捻着她的手心,低声笑道:“我们好不容易出来走走,若再被那些闲杂人等打扰了兴致,岂不恼火?所以叫人先来知会了一声。” “老衲参见陛下,陛下圣安,郡主万福。”主持老和尚双手合十上前行礼。 “玄明大师一向可好?”云硕客客气气的同老和尚寒暄。 “托陛下的福,老衲一向很好。”玄明老和尚欠身道,“陛下,郡主,里面请。” 云硕拉着韩芊的手进寺,二人先去大殿内给佛祖上香,之后玄明大和尚带着二人去了后面的禅院奉茶。 韩芊因说要抽签,玄明大和尚便请了签筒过来,默念了几声不知道是什么经,之后又摇了三下,方把签筒递给韩芊。 韩芊净手后,从里面随意抽了三支,乖乖地交给玄明。 按照韩芊的好奇性子,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看了一眼发现那灵签上写的是梵文,她根本看不懂。 “郡主想问什么事?”玄明大和尚把三支贝叶签按照不同的长短摆在面前,微笑着问。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云硕,脸颊微红:“问姻缘。” 云硕的手悄悄地从桌子下面伸过去,握住韩芊的。饶是尊贵如帝王,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就像现在,云硕也很怕在这老秃驴的嘴里忽然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玄明大和尚看了一眼云硕,又看了一眼韩芊,再看一眼那三支灵签,笑道:“姻缘么,自然是天作之合。 “噢。”云硕点了点头,放心了。 “不过呢,老衲还要送郡主四个字。”老和尚又道。 “什么?”韩芊好奇的问。 “好事多磨。”玄明大和尚说着,右手托着佛珠放到胸前,念了一声佛,又道:“好事多磨,自然水到渠成。” “有劳大师了。”云硕淡淡的笑了笑,面上什么都不显,心里十分的不满——多磨?还要多磨到什么时候?难道这还磨的不够多?! “陛下客气。”玄明大和尚微微笑着。 “朕想和郡主四处走走,看看这大觉寺内外的风景,就不劳动大师了。”云硕说着,便站起身来,“大师请自便。” “也好,老衲就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寺内已经准备了素斋,陛下喜欢哪一处歇息,老衲让人给陛下送过去。” “多谢大师。”云硕点了点头,看玄明大和尚离去,方拉着韩芊的手说道:“走,好不容易出来了,咱们四处逛逛去。” “好呀。”韩芊微笑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抱着包袱的几个丫鬟,笑道:“我听说慈心庵离这里不远,我们家锦儿现如今在那里住着,来的时候母亲叮嘱我,让我去瞧瞧她,看各处可还妥当。” 云硕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冷笑,脸上却不带出来,只应道:“慈心庵的方向朕知道,咱们就从这个门出去,沿着山路往那边走,一路看风景,走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就能看见那庵堂了。只是那里面都是老尼姑,朕是不方便过去的。” “这个自然,总没有让陛下去庵堂看一个小孩子的道理。等会儿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我叫奶娘和丫鬟过去一趟看看她也就罢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吧。”云硕说着,牵着韩芊的手出禅院的偏门往慈心庵的方向走去。既然是心甘情愿被大长公主利用一把,把就赶紧的把事情办完也好回去跟她讨要好处,云硕默默地想。 慈心庵原本就是大觉寺的附属,同样属于皇室的产业,自然不会太远。 云硕拉着韩芊一路走一路说闲话,进了半山腰的一道小凉亭,便站住了脚,指着掩映在一片红枫之间的屋舍,说道:“看见没,那里便是慈心庵了。” 跟韩芊来的是大长公主身边的陈嬷嬷,此人是大长公主的心腹,办事极为老练。 韩芊回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陈嬷嬷你带两个人过去瞧瞧,把东西给锦儿,看看她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替她安排一下。” “是。”陈嬷嬷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抱着两个包袱匆匆离去。 苹果儿等人便把另外的包袱打开,里面的坐垫,香炉,点心盒子,茶叶罐儿,茶具,红泥小炉,炭火等一一摆放出来,没多会儿的工夫,品茶聊天所需的一切物件儿竟然都齐全了,也不知是哪个丫鬟颇有雅兴,还拿出了一具小巧的瑶琴。 千夜拿了银銚子跑去取了山泉水回来放到红泥小炉上烧水。 韩芊便拿了那小巧的瑶琴笑问:“你们谁带了这个,感情是会弹的?快弹给我听。” 苹果儿和几个丫鬟们都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都连连摇头。苹果儿便笑道:“不知道是谁把这个带来了,这么沉,亏了她背上山来却哪个也不会弹,可不是白费功夫么?” 云硕坐在那里静等水开,听了这话便抬手道:“给我瞧瞧这小琴。” 韩芊便抱着瑶琴走过去递给云硕:“喏,你若会弹,这琴就送给你了。” 云硕接过琴来试了试音色,满意的笑道:“这倒是把不错的琴。”说着,便把琴横在膝上,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 “哎呦!皇帝哥哥居然会弹琴!”韩芊惊讶的叹道。 云硕笑而不语,弹琴自然不是他的强项,但皇室子弟从小就跟着师傅们学习,所谓君子六艺,琴辈尊为其中之首,乃是必学的技艺,他自然也通晓一二。 云硕对琴曲没有过多的研究,他这会儿随手弹得乃是最常见的那首古琴曲《流水》。 越是常见的曲子,越是难以弹到好处,因为人人都弹,人人都听,人们耳熟能详,便不好有新的突破——听都听腻了,没有新奇感,人们自然也不会去在意。 而云硕的这首《流水》却弹出了与众不同的感觉。 “听这琴曲,总叫人觉得天高水阔,广袤无边。”韩芊靠在亭柱上,看着山下绵延苍翠的树木,感慨道。 一时水开,苹果儿见两个主子都各自忙着,便主动坐下来为二人煮茶。 茶香,琴声,山风,林涛。 韩芊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种惬意,便不自觉得侧身躺在小亭子的栏杆上,闭着眼睛,让自己和这一切融合在一起,让心思随着琴声和林涛声满满的放飞,飞到身体永远都不肯能达到的地方。 一曲即将终了,慈心庵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的箫声。 依然是《流水》的曲子,箫声婉转清越,跟琴声相和,带着几分缠绵,几分幽怨。 “这是谁在吹箫?”韩芊蹙眉起身。 “是慈心庵的方向。”云硕已经收了琴,接过苹果儿地上的茶。 “听这箫声,似是有无限情意无处安放,慈心庵不是修行的地方吗?难道是哪个尼姑思凡了?”韩芊笑道。 “听这箫声越来越近,想来思凡的应该不是尼姑。”云硕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韩芊懒得理会是谁思凡,她这会儿已经闻到了茶香,于是坐起身,接过香橙递过来的茶,先闻香,后浅尝,细品。点头赞道:“到底是这西山的泉水好,煮的茶竟有几分缥缈之味。若多喝几杯这样的茶,说不定我们也能了悟呢。” “你快拉倒吧。你若是能了悟了,佛祖怕是也被你烦死了。”云硕笑着摇了摇头。 “你瞧不起我。”韩芊不满的横了云硕一眼。 两个人闲话斗嘴之际,那箫声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咦?怎么停了?继续吹呀。”韩芊回头望向箫声传来的方向。 丫鬟樱桃儿上前回道:“回陛下,郡主,大姑娘来了,还有邵姑娘也一起来给陛下和郡主请安。” “邵姑娘?”韩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硕虽然不知道大长公主安排了怎样的戏本子,却也知道这次主要该应对的便是这邵家的姑娘,于是淡淡的吩咐道:“既然来了,都过来见一见吧。” 樱桃儿转身下去,不多会儿带了韩锦和邵素雯进了凉亭。 “韩锦(邵素雯)拜见陛下,陛下圣安。”二人一起跪下给皇帝磕头。 “起来吧。”云硕头都没抬,依然专注于手中的茶水:丫头说的不错,这西山的泉水不比龙泉山的差,回头叫他们来这里取水送进宫里去专门烹茶用。 “谢陛下。”韩锦和邵素雯起身,又向韩芊行礼, 韩芊早就看见邵素雯手里的那只玉箫,便知道刚才的箫声原是出自她之口。 且不说箫声如何,单只这人应和云硕的琴曲,韩芊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再看她打扮的分外妩媚妖娆,一身浅蓝色色的抹胸襦裙,外罩粉紫色绣金线芝兰纹的长衫,越发显得她杏目桃腮,眉眼含情,再配上这单薄的削肩膀和纤纤蛮腰,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穿这么单薄的衣裳?也不怕吹了山风得了风寒!韩芊愤愤的想。 韩锦和邵素雯朝韩芊福身行礼,韩芊只顾着打量邵素雯从心里狠狠地不满,却忘了叫人起来。这两个人只得福身等在那里,偏生旁人又不敢随便出声提醒,于是韩锦便觉得很是尴尬,像是小姑姑专门给她下马威一般。 幸好韩芊没多久便回神,扬了扬下巴,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韩锦和邵素雯方站直了身子。 “坐吧。”韩芊又指了指下手的两个石凳。 韩锦忙福身应了一声,靠在韩芊身边坐下。邵素雯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谦虚的说道:“陛下跟前,臣女身份卑微不敢就坐。” “噢。”韩芊看了一眼那个挨着云硕的石凳,心想你不坐正好,我也不想你挨着我皇帝哥哥坐,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站着吧。” 云硕和韩锦都听出了韩芊口气里的火药味儿,两个人都诧异的回头看韩芊。 韩芊却毫无察觉,只管冷着脸低垂着眼睑,细细的品茶。 云硕的唇角微微勾起,带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这丫头看来是吃醋了,不管大长公主这次是存了什么心思,不过能看到这丫头为自己拈酸吃醋,这感觉也算是不错。 “想不到小姑姑会来大觉寺上香。还给我带了那么多东西,锦儿真是感激不尽。”韩锦见韩芊杯里的茶空了,便拿了茶盏替她倒茶。 “你还说呢!忽然间跑到庵堂里来,那么匆忙,什么都没准备齐全,叫母亲和大嫂子着实不放心。刚好我来上香求签,所以大嫂子巴巴的又叫人收拾了东西托我给你带来。”韩芊毫不掩饰自己对韩锦的不满,说完看韩锦低下了头,又皱眉问道:“你倒是在这里住几日?可有打算?” “总要过了母亲的冥寿再回去。”韩锦低头说道。 韩芊无奈的扫了韩锦一眼,又抬头看邵素雯,又问:“倒是邵姑娘,你怎么也来庵堂里吃斋念经来了?你那兄长不是刚娶了咱们三长公主么?难道你们家也有谁刚好冥寿,需要你来念经祈福?” “回郡主,素雯的境况跟韩姑娘不同。素雯是来为父母和长公主祈福的。” “你倒是孝顺。”韩芊淡淡的说道。 “谢郡主褒奖。”邵素雯再次福身,又趁机偷偷地瞄了稳坐在那里置身事外安心品茶的皇上一眼。 韩芊正因为邵素雯吹箫的事儿心里不痛快呢,自然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动向,她偷偷的瞄云硕,被韩芊看在眼里,更添了几分不满。而韩芊的性格又不比别人,不高兴了就直接表现出来,从不藏着掖着,于是下巴一扬,不悦的问:“你在看什么?” 邵素雯一怔,忙回道:“回郡主,素雯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韩芊冷笑,“我明明看见你偷偷地瞄陛下,却跟我说没看什么?” “回郡主,素雯刚是看见那边有个小蛾子飞过,所以没走心的瞄了一眼……” “你该不会说是怕那小蛾子落尽陛下的茶盏里吧?”韩芊冷笑道。 “芊儿。”云硕觉得不能再任凭这丫头这样闹下去了,于是开口制止,“时候不早了,你是想在这里用午膳,还是回禅房?” 韩芊看了一眼云硕,对他这种打断自己的责问为对方解围的行为很是不满,哼了一声,说道:“我懒得走,就在这里吃。” 云硕便转头吩咐随行而来的小沙弥:“去告诉玄明大师,叫人把素斋送到这里来吧。” “是。”小沙弥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回大觉寺去了。 邵素雯因为皇上开口为自己解围的事儿而沾沾自喜,却竭力的压制着,脸上却并不表露出来。 韩芊不高兴,所以不说话。 韩锦因听韩芊前面说的那些话而心事重重,也不说话。 云硕自顾拿了一块栗子糕掰开,把一小块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似是打发时间。 “好漂亮的瑶琴。”邵素雯的目光落在那具瑶琴上,顿时一亮。 云硕淡淡的看了那瑶琴一眼,没说话。 “这是我姑姑的琴。”韩锦自然认得这琴,因为它出自名家之手,是韩芮送给韩芊的礼物。 邵素雯轻笑道:“原来刚才弹琴的是郡主,听那琴声沉稳又深广,素雯还以为是陛下呢。” 韩芊冷笑:“你没听错,那就是陛下在弹琴。我可没那么好的本事,能弹出那沉稳又深广的琴韵,我不过是个浅薄无知的人罢了。” “素雯失礼,冲撞了郡主,罪该万死。”邵素雯忙深深一福,不安的低下头去。 “起来吧。你这幅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了你。”韩芊淡淡的说道。 云硕看这丫头是真的生气了,便把手里的另一半栗子糕送到她的嘴边:“刚喝了茶,想必肚子饿了吧?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韩芊也不动手接,只张开嘴巴等云硕喂。云硕果然把那一块栗子糕掰开,将其中小块送到她的嘴里,等她吃完,又把另一块也喂进去。这一串动作在他做来是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早就做过千百遍。 邵素雯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把心底涌起来的那股嫉妒给压下去。 韩芊抬眼看了邵素雯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为大家烹茶的苹果儿,忽然问:“邵素娘,我看你手里有一管箫,看来刚才的箫声是你吹得喽?” “是,素雯刚刚不知是陛下弹琴,冒失莽撞,还请陛下和郡主恕罪。”她特意在‘恕罪’后面加上‘郡主’两个字其实是因为心里的妒忌实在压不住了,一不小心带出来的。 然而在韩芊听来却是理所当然,所以也不去计较什么,只淡然一笑,说道:“如此说来,邵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呀。” “郡主谬赞,素雯不敢当,只因父母爱惜,请了师傅自幼教导,然素雯资质愚钝,不过学了个皮毛,略知一二而已。”邵素雯回道。 “那好,你来给我们冲一壶茶试试。”韩芊指了指苹果儿,“你,起开。让邵姑娘来。” 苹果儿忙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起身闪开。 茶为君子所爱。 邵锡兰用心培养女儿,邵素雯自然也懂些茶道。 当即,煮水,洗茶,封壶,出汤,邵素雯玩儿的十分流畅,加上她一双美手和那套紫砂茶具,简直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饶是韩芊有心找茬,这会儿工夫都没什么话说了。 云硕尝到邵素雯递过来的茶后,很是难得的轻笑点头:“不错。” “多谢陛下。”邵素雯微笑着欠身,眼角眉梢有掩饰不住的楚楚风情。 怀春少女被自己喜欢的男子夸赞,自然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情,邵姑娘这会儿流露出来的风情乃是发自内心,连旁边的韩锦都被她给吸引了。 “饭菜怎么还不来?”韩芊又不耐烦了。 苹果儿忙应道:“奴婢去催一催。” 云硕却道:“不用你去。千夜,去顺便弄坛子酒来。如此风景如画,若没有酒,真是扫了许多兴致。” 千夜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一壶茶刚过四泡,一行小沙弥抬着食盒浩浩荡荡的古来,后面跟着抱着酒坛子的千夜,和胖墩墩满脸堆笑的燕王世子以及风流潇洒的韩建示。 “嗬!这么巧?”云硕看见这俩人,很是惊讶。 “臣是奉母亲之命前来照应妹妹,世子爷刚好是路上遇见的,便一起来凑个热闹。不知道陛下待不待见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佛曰,众生平等。既然到了这西山之上,就暂且把那些世俗规矩放一放。大家谈禅机论道业,清闲一日。来,坐,都坐。”云硕看韩建示到场,便知道好戏要开始了。 “多谢陛下。”韩建示和云贞谢恩之后,便各自入座。 邵素雯和韩锦又起身给二人行礼。 韩建示看了邵素雯一眼,淡淡笑道:“家里人都说邵家姑娘跟我们锦儿是手帕交,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邵姑娘果然风采照人哪。” “三爷谬赞,素雯真是汗颜。”邵素雯忙福身道。 韩建示潇洒一笑,抬手道:“既然陛下都说今日不论规矩礼仪,只在这西山之中参禅论道。邵姑娘就不用礼让谦虚了,请坐。” 这话说的体面又贴心,着实让邵素雯心里甜滋滋的舒服,于是又朝着韩建示一福身,在最末的座位上坐下来。 ------题外话------ 嗷嗷嗷—— 家里停了一天的电,但大珠还是很神奇的万更了! 所以,票子是不是也可以神奇的雄起一把呢?! 亲爱滴们!加油!我看好你们哦! 正文 第二十章 恍然大悟 寺庙的斋菜,无非是豆腐面筋,山菇青菜之类,然而大觉寺身为千年古刹皇家寺院,这烹饪的手法也着实一流,尽管是素材,但每一样菜品都精工细作,色香味俱全。 但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也只有韩芊一个人给吃的不亦乐乎。其他人,却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吃食上。 云硕有心配合,邵素雯全心全意的勾搭,没多会儿的工夫,两个人便有些眉来眼去的意思。 韩建示则同云贞说笑,并兼顾韩锦和韩芊,不停地给两个人布菜。 好菜加上好酒,韩芊没多会儿的工夫就醉了。一边嚷着热,一边又叫人倒酒。 云硕伸手拿了她的酒杯,劝道:“你喝了不少了,别喝了。” “你管我!我就是要喝。”韩芊伸手去抢酒杯,云硕把她杯里的酒喝掉把酒杯翻转了给她看,韩芊忽然欠身过去拿了云硕的酒杯一饮而尽。云硕想阻止都没来得及,便眼睁睁看着这丫头丢了酒杯没一会儿的工夫靠在苹果儿身上睡着了。 苹果儿无奈的看韩建示,韩建示摇头道:“让她乖乖地睡一会儿吧,闹起来只怕要吐。” 旁边几个丫鬟解开包袱拿了一条毯子来搭在韩芊身上,苹果儿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给她家郡主当靠枕。 韩芊一睡,邵素雯越发的来了精神,开始频频向韩建示和云硕敬酒。 韩锦在一旁看着有些气恼,这人也太会逢迎巴结了,说话儿的工夫人都要贴到皇上的身上去了!小姑姑虽然醉了,可三叔还在呢!她如此这般,连羞耻都不顾了吗? 虽然说韩锦人小心大,一直为自己的境遇不平,但她好歹是大家子教导出来的女孩儿,对邵素雯这种做派十分的不满。因找了个机会劝道:“邵姐姐,你是不是也醉了?我劝你少喝几杯吧。” 邵素雯回头看了一眼韩锦,妩媚笑道:“锦儿,你是嫌姐姐没敬你酒么?来,姐姐这就敬你一杯。” 韩锦皱眉看着邵素雯的样子,摇头叹道:“我晚上还要诵经,一身酒气怕是菩萨要怪罪,失陪了。”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朝着云硕和韩建示福了福身,要告退回慈心庵。 云贞忙起身道:“韩姑娘,我送你吧。” “多谢世子爷好意,不用了。”韩锦冷着脸回道。 “锦儿,三叔送你。”韩建示哪儿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朝着云硕和云贞拱手:“陛下和世子爷稍后,我去去就来。” 云硕抬头别有深意的看了韩建示一眼,轻笑点头:“快去快回。” 韩建示也朝着云硕淡淡的笑了笑,点头,躬身:“是。” 韩锦跟着韩建示离开,走出不远韩建示便停下了脚步。 “三叔?”韩锦诧异的看着韩建示,“您是有什么事么?您有事先去忙,我这边还有画眉她们。” 韩建示轻笑摇头:“三叔没事儿,三叔来这里,只是为了你。” “什么?”韩锦不解。 “你父亲很担心你,但他又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叫三叔来看看你。”韩建示看韩锦莫名其妙的神情,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你觉得那邵家女如何?” “……”韩锦抿了抿唇,没说话。打心眼儿里,她并不喜欢邵素雯,只是她一向没有朋友,也只有邵素雯肯亲近她,说话又总能戳中她的心事,所以她总不能拒绝她。但不喜欢是不喜欢,她却也没办法从背后说她的坏话。 “你可知,世上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你一心拿她当朋友,却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一直逢迎巴结你?你跟她非亲非故,年纪也相差不少,按说并不可能成为手帕交。而她却一直上赶着跟你搭讪,这次甚至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要来庵堂里陪你,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否有所图谋?” “这……她,她能图谋我什么?”韩锦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她给自己的答案是,邵素雯是想跟自己成为朋友,将来守望相助,互相帮扶……可是听三叔的意思好像她另有所图? 韩建示皱眉扫了画眉等人一眼:“你们都站在这里不许动。” 画眉等人忙答应着各自站在了山路边上。 “你跟我来。”韩建示拉着韩锦往从旁边的一个小岔路口上山,然后从山林里转了一圈儿往回走。 两个人还没走到凉亭那边,脚下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周嫂子你说,我们姑娘这次能成事儿吗?”韩锦一怔,这人的声音她熟悉,是邵素雯的贴身丫鬟银环。 “这会儿工夫郡主醉得不省人事,韩姑娘被三爷送走了,跟前只有那个无足轻重的燕王世子,姑娘必会成事的。这一回,姑娘若是做了皇妃,那你们可不都得跟着进宫去享受荣华富贵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周平家的即便压低了声音,那笑意里的得意也压不住。 皇妃?!韩锦诧然回头看向韩建示。 韩建示冷冷一笑,显然是对这样的事情早就有数了。 “若说这韩家也真是了不得,凭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就把大云后宫给霸占了。任凭这帝都城里佳丽无数,竟然谁都挤不进那道宫门。”银环愤愤然叹道。 “这也怨不得别人,谁教那些人家没有赫赫战功?没有能为皇上开疆扩土的大将军?” “说的也是,这些武将之中,能跟韩家相提并论的还真是少有,连宁侯府都稍逊一筹。” “宁侯府的战功是够了!可惜从不跟皇室联姻,你看韩家,先是凝华大长公主,后来又是如今的大长公主,他们家每一代的男人都有人尚主。到了如今这一代倒是没有人尚主了,又出了一个皇后!这风头,在咱们大云朝也是独一份儿了!”周平家的叹道。 “这话倒也是,不过我有些担心,若是韩家大姑娘知道我们姑娘被陛下赏识……会不会不高兴啊?”银环担心的问。 周平家的笑道:“怎么,你们还真心为韩家大姑娘做打算?” “也没有了。本来我们夫人就说,韩家大姑娘是我们姑娘的跳板么,我是担心,如果我们姑娘这次不能一举进宫为妃,那韩家姑娘那边可不好说话……” “这就看咱们姑娘的造化了!”周平家的笑道,“不过我看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别在这里呆太久,你赶紧的回去照应着吧,韩姑娘这会子怕是走远了,我得赶紧的跟上去。” “那好,周嫂子你慢点。”银环客客气气的瞧着周平家的走远了才转身回凉亭去。 躲在山路上面树丛后的韩锦死死地抓着一棵小树,脸色苍白如纸,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齿间缓缓地渗出了血珠子。 “锦儿?”韩建示看那丫鬟也转身走了,才回头看韩锦。 “三叔……”韩锦一开口便是哭腔儿,只叫了一声,眼珠子便开始往下滚。 “锦儿,别怕。”韩建示忙拿了帕子递过去,“不会有事的,她们只不过是不入流的奴才,你还有父亲,祖父,祖母,以及叔叔和婶娘们。我们是骨肉至亲,是一家人。我们都会护着你,不许她们伤害你。” 韩锦拿着帕子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忽然扯掉帕子看着韩建示,紧张的问:“三叔,她真的会成皇妃吗?” 韩建示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我们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三叔,若是她真的成了皇妃,小姑姑会不会恨死我?”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如果她真的成了皇妃,也是皇上对芊儿的情意不够深的缘故。”韩建示淡然笑道。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儿你以后会明白的。”韩建示拉了韩锦往回走,现在他也需要知道云硕那边的戏份演的怎么样了。 凉亭之中,一坛子酒已经喝掉了大半儿,邵素雯已经醉了,云硕也有些熏熏然。只有云贞因为身体的缘故滴酒未沾,还保持着清醒。 “陛下,素雯再敬你一杯。”邵素雯端着酒杯,软着腰肢往云硕的身上靠。 云硕皱着眉头把她推开:“喝酒就喝酒,你靠那么近作甚?” 旁边的云贞也看不过去,不悦的劝道:“邵姑娘,你喝醉了吧?陛下没过门的皇后就在旁边呢,你好歹也顾忌一下体面。” “哈哈!世子爷您真会开玩笑。哦……对了,我知道您心仪的人是锦儿,不过锦儿那丫头眼界儿高着呢,怕是瞧不上世子爷您。呵呵……”邵素雯是真的醉了,为了演好戏,云硕没少灌她酒,一个姑娘家,能撑到这个时候还趴下,已经算是酒中英雄了。 云贞一听这话,便有些闹了:“邵姑娘,酒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 匆匆赶来的银环见状,忙上前去劝道:“世子爷别生气,我们姑娘真是喝醉了,这是玩笑话,做不得真的。” “有些玩笑话无所谓,但有些玩笑话却说不得!事关韩姑娘的名节,也是你们能胡乱当笑话说的?”云贞冷声道。 云硕听了这话,眉梢微微一挑,却不说话,只是捏着酒杯安静的坐着。 “世子爷,难道我说错了吗?”邵素雯回头看云贞,酒醉潮红的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锦儿亲口跟我说的,遂陛下巡狩的时候,你一再的接近她,送药给她,还送了不少别的东西……你如此讨好她,可她却烦你烦的要死。” “你……”云贞气急,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邵素雯叱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世子爷您别生气啊!”邵素雯娇笑着。 “姑娘,您喝醉了,还是少说两句吧。”银环从旁边看见皇上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暗想大事要不好,忙揽着邵素雯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劝说,“这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想来也累了,不如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我不要回去,我要配陛下!”邵素雯是彻底的醉了,凭她酒量多好,跟云硕一起喝酒,想要不醉还是不怎么可能的。 “陛下累了,姑娘,咱们回去吧。”银环已经不敢再看皇上的脸色了。 “我要陪着陛下,你走开!陛下……”邵素雯说着,推开银环便要往云硕身上扑。 “邵素雯!”韩锦怒气冲冲的进了凉亭,指着邵素雯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邵素雯醉眼朦胧的看着韩锦,忽然笑了:“锦儿,你……你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耻!”韩锦恨不得上前去抽这女人两巴掌,又或者恨不得自己从不认识她。 “锦儿,难道你不喜欢陛下吗?其实你跟我一样的,都倾慕陛下对不对?只是你不敢,你怕你小姑姑……” “闭嘴!你闭嘴!”韩锦气急败坏的冲上去,厮打邵素雯的衣服头发。 “韩姑娘!韩姑娘你别这样!”银环忙上前护着邵素雯。 邵素雯已经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银环护着,只怕她的发髻衣裳要被韩锦扯乱了。 “锦儿!”韩建示转头对着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香橙,樱桃儿等人忙上前去把韩锦拉了回来,耐心的劝说。 “好吵!”韩芊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见邵素雯被丫鬟护在怀里的狼狈样子,莫名其妙的揉了揉眼睛,“你们再玩什么呀?” “醒了?”云硕脸上的冰冷阴沉立刻散了去,起身走到韩芊身边想要拉她起来,又皱了皱眉头闻了闻身上的酒味,想起身上的衣服刚刚被邵素雯碰到了,忽然抬手把外袍脱下来丢去一旁。 “陛下?陛下……”邵素雯醉眼迷离的看着云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她怎么了?”韩芊皱眉看着邵素雯,又看看云硕,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冷了,“你们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云硕心虚的瞄了一眼酒坛子。 韩芊顺着云硕的眼睛看了一下,抬手推开跟前的云硕走到酒坛子跟前检查了一下,然后回头盯着云硕看。 “真的没喝多少。”云硕无辜的挑了挑眉。 韩芊又看邵素雯,此时邵素雯已经不闹了,靠在银环肩膀上沉沉的睡了。只是她脸上的妆也花了,发髻也散了,衣服也不整齐了,完全一个酒后失态被蹂躏了的样子。 “你弄的?”韩芊指着邵素雯问云硕。 云硕赶紧的摇头。 “小姑姑。”韩锦主动走过来,低头说道:“是我。” 韩芊看了韩锦一眼又看了一眼邵素雯,轻笑着拍了拍韩锦的肩膀,然后挑了挑大拇指:“干得好。” “啊?”韩锦愣愣的抬头,完全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干得好’。 “走吧,天色不早了,这山风可真冷。”韩芊看了看脱了外袍的云硕,叹道。 “好,我们先回去。”韩建示也不想再待下去了,“锦儿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去慈心庵?” “我……”韩锦不想再跟邵素雯一起,可又觉得没脸跟韩芊一起,于是吞吞吐吐。 “走了,回家了!去什么慈心庵。”韩芊伸手拉过韩锦,转头吩咐自己的奶娘,“你们去庵堂里把锦儿的东西都收拾了带回家去。想要念经哪里不能?家里现成的小佛堂,若不懂经文,就把大师请家里去讲解,何必来这里受罪。” 韩锦就这样被韩芊拉着,跟随云硕和韩建示离开了凉亭往大觉寺去。 到了寺里,云硕便同千夜说道:“你去跟玄明大师说一声,我们这些人都吃了酒,去佛祖面前不大好,就此告辞了。” 千夜应声而去,云硕和韩建示带着韩芊韩锦直接下山。 回去的路上,韩芊被云硕带走,韩锦跟韩建示坐一辆车。云贞因为听邵素雯说了那些闲话,便不好再跟韩锦多说什么,自顾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韩锦靠着车壁,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 韩建示也不多说,只侧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笑道:“我喝了不少酒,又些困了。先睡一会儿,你若是困了也只管眯一会儿,我们到家怕是要天黑了。” “是。”韩锦点头应道。 韩建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没多会儿的工夫果然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韩锦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她呆呆的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轻轻地晃着,一路颠簸却浑然不觉,满心里想的都是邵素雯说的那些话。 原来人家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块踏板。 原来她想要的是进宫做皇妃! 原来她真正妒忌的人是自己的小姑姑,而自己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居然还把自己跟她说的烦恼一股脑都抖落出来,看自己的笑话…… 真是傻! 太傻了! 韩锦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韩锦就这么一路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直到马车停下,韩建示醒来,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就这么回来了? 原本说是去给母亲诵经祈祷,结果在庵堂里住了这么两天就回来了? 若是祖母问起来该怎么说? 还有继母那里要怎么说? 三叔既然都知道了,那么父亲会不会都知道? 又或者这些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去装作不知,只等她这次出丑,给她一个深深地教训? “锦儿?到家了。”韩建示看韩锦还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动,遂提醒道。 “三叔,我……”韩锦抬头看向韩建示,话未出口已经是一脸的楚楚可怜。 韩建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遂抬手在她脑门上揉了一把,轻笑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亲人永远是亲人。亲人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明白吗?” “可是我……”韩锦还是不敢下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建示轻笑着叹了口气,安慰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家里人对你照顾不周。不是你的错,应该自责的是我们。” “谢三叔。”韩锦终于明白为何哥哥会对三叔那么信服。 韩锦跟韩建示下车,转身却没看见皇上的那辆车,因问:“小姑姑呢?” 韩建示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皇上被自家摆了一道,这会儿能不连本带利的呃讨回来?于是摇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进去吧。” “是。”韩锦应了一声,跟在韩建示身后进了忠毅侯府的大门。 顾氏见韩锦回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只吩咐丫鬟们:“去准备热水给大姑娘沐浴。”又对韩锦说:“大长公主那边我替你去说一声,你刚回来,坐了一路的车怕是累了,回房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再去给大长公主请安。” 韩锦此时恨不得谁都不见,便应了一声,带着画眉回房去了。 而与此同时,韩建元则正坐在一家茶馆里一个人安静的喝茶。茶已经有些淡了,不过韩建元没有要换的意思,茶桌上有两个茶盏,显然是刚有朋友离去。 “世子爷。”亲随近卫从外边进来,走到韩建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同时,双手奉上一个烂花布包裹。 韩建元接过包裹来打开,里面是几本账册,不过里面记的是什么,韩建元却没心思看,只皱眉问问:“事情做得干净吗?” “爷放心,干净利索。”亲随低声回道。 “好。”韩建示把小包袱又丢给亲随,吩咐道:“复制两份,一份丢到六科郎给事中尚世廉的家里去。另一份儿么,丢到邵大人的书房去好了。” “是。”亲随拱手应着,眼睛里闪过几分寒意。 当晚,云硕把韩芊带回宫里安置在懿和宫,两个人刚用过晚膳,吴缈便匆匆进来回道:“回陛下,大理寺卿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有什么事儿?”云硕皱眉问。 “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求见陛下。”吴缈回道。 云硕看了看韩芊,无奈的说道:“叫他去紫宸殿等着。” “是。”吴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云硕又拍拍韩芊的手,低声说道:“朕去去就来,你等朕回来陪你去后面散步。” 韩芊好笑的问:“如果你三更半夜不回来,难道我还要等到三更半夜再去散步?” “不会那么晚。”云硕笑道,“你这嘴巴怎么越来越厉害了?今儿挤兑的人家都无处可遁了。这会儿工夫又来挤兑朕。” “哟,心疼啦?心疼就赶紧的把她招进宫里来封为贵妃娘娘,时时刻刻的看着陪着好了。”韩芊酸溜溜的说道。 “得了吧,朕还想多活两年呢。”云硕笑着捏了捏韩芊的脸颊,起身走了。 韩芊懒得理会大理寺卿能有什么大事儿,自己一个人起身去懿和宫的小花园里转了几圈散了会儿步便回房来睡下。 第二日,韩芊只管去御膳房研究好吃的,却不知道前面朝堂之上又有一场热闹看。 尚世廉一早起来便上书弹劾礼部尚书邵锡兰于国孝期间以五十两银子强占良家女为外室小妾,而且还跟那外室生下了庶子庶女,现如今这对小儿女和那个妾氏就住在尚书府后面隔着一条胡同的一所小院子里。 尚大人真不是盖的,一封弹劾的奏折写的有理有据,甚至连邵锡兰每月给那外室娘儿三个多少银子的家用他都一清二楚,连邵大人私下在外边的那点产业也都列在了后面。 这下子,礼部尚书大人的脸可算是被打肿了。 云硕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面红耳赤无可辩驳的邵锡兰,轻笑道:“我说,邵大人的女儿为何天性风流,原来是遗传于您这位父亲。” 邵锡兰听了这话,顿时羞愧难当,一撩官袍跪在地上,叩头请罪:“臣有罪,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你一把年纪了,朕也不忍心重罚你,这样吧,割你一年的俸禄,回去好好地闭门思过吧。”云硕说完,等邵锡兰叩头谢恩后,方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有个女儿正好在慈心庵为你们夫妇诵经祈福对吧?朕觉得她孝心可嘉,就让她好生在那里为你诵经礼佛,洗一洗你这满身的罪孽吧。” “臣遵旨,谢恩。”邵锡兰再次跪拜叩首,然后低着头红着脸退出了大殿。 早朝后,云硕回到懿和宫去没见到韩芊,一问才知道这丫头又跑御膳房去了。便叹了口气让人去请回来。 韩芊回来时带了两样点心,一种酥脆可口,还抹了一种紫色的果酱,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很好。云硕尝过后赞不绝口,因问:“这紫色的是什么?味道不错。” “这个叫蓝莓。是国医馆培育的果子做的果酱,用来做点心最调味最好不过。”韩芊走到云硕身后,兴致很好的给他敲肩膀,“还有啊,宁侯夫人说了,这个东西对眼睛好。我想你经常看奏折看到深夜,是应该多吃一点这个的。” 云硕笑吟吟的回头看着她,眼神热切,却不说话。 “干什么这样看我?”韩芊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所幸不给他敲了,转身坐到了旁边。 “朕的眼光不错。”云硕低头看着韩芊的侧脸,轻笑道,“选了一位貌美体贴又贤德的皇后。” “这话听来真好笑,前阵子还有人当众骂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来着。西边的仗一天不结束,那些老家伙们就会揪着我不放手。”韩芊摇头。 “不会了。你大哥做事真是干脆利落,这下子一箭双雕,以后那些言官们又有新话题了。”云硕笑道。 “怎么了?”韩芊忙问,“我大哥有什么事儿?” 云硕把朝堂上的事情跟韩芊说了一遍,最后笑道:“我就说么,以大长公主的性子,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尚世廉这老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邵锡兰今日被他参了一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私下里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要撕咬成什么样呢。”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大哥做的?”韩芊问。 云硕也不解释自己是怎么猜到的,只自顾说道:“昨天去大觉寺,我看是你三哥来,就觉得有些纳闷。原来他是另有要务。”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大哥做的呢?你见了?”韩芊继续追问。 “我没见。不过,我就是知道。”云硕轻笑。 “如果不是呢?”韩芊不服的问。 “我敢跟你打赌。” “赌什么?” “你说赌什么?” “你若赢了,随便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我如实赢了,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行!”韩芊毫不犹豫的上当。 云硕满意的微笑道:“这事儿我不去找证人,你只自己问你大哥。” “那我今晚就回去。”韩芊应道。 “不用,今晚你大哥会进宫来。” “你就为了这事儿召他进宫来?”韩芊不可思议的问,“我大哥新婚燕尔呢!” “成婚三天了,也该回前线了。”云硕说起这话,脸上的玩笑之色尽数敛去,正色道,“朕召他进宫并不只是为了求证这件事,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教给他办。总之,等他来了你自己问,问明白了,可不许耍赖。” “我才不会耍赖!”韩芊不悦的扁了扁嘴巴。 …… 忠毅侯府,一切如常。 家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对韩锦去慈心庵又回来的事儿有任何异议。但韩锦的心里依然忐忑着,就算是跟大长公主请安回来得到了大长公主的安慰,她依然没有真正的平心静气。 午后,韩锦一个人靠在榻上看着窗外,心里依然反复的想着邵素雯以及银环还有周平家的那些话。小脸苍白憔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这两天没吃不好睡不着。 “姑娘,皎月姐姐来了。”画眉从外边进来,低声回道。 韩锦心里一紧,忙坐直了身子说道:“请进来吧。” 皎月进门,朝着韩锦福了一福,柔声说道:“世子爷叫姑娘过去一趟。” 韩锦看着皎月如常的神色,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只吩咐画眉:“更衣,梳头。” 画眉和皎月一起给韩锦重新梳了发辫,换了衣裳,往前面去见韩建元。 韩建元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平日里伺候茶水的书童也被遣了出去。韩锦进门后,上前给父亲行礼请安。韩建元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微笑道:“坐吧。” “是。”韩锦应了一声,在下手第二把椅子上坐下来。 “为父这次回来的匆忙,而最早明日,最迟两日后,便又要离京去西疆了。”韩建元看着女儿,温和的说道,“你祖母虽然万事周全,奈何年纪大了,身子也总是不好。还有你祖父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家里算是多事之秋,婶娘们照顾不到你也是有的。” 韩锦听了这话,忙起身道:“请父亲放心,锦儿会照顾好自己。” “你很懂事,父亲很欣慰。”韩建元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家里有了你新的母亲,你们原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因为为父,凑到了一起成为一家人,也算是缘分,她纵然不是你亲生的母亲,但好歹会顾忌到我和你祖父祖母的颜面照顾于你。你如今也不是垂髫小儿,一些大道理家里的师傅们也都教过你,为父今日不想说教,只愿你能体谅一下为父的心。” 韩锦忙躬身应道:“父亲的教导,女儿一定牢记。女儿会听祖母和母亲以及婶娘们的话,请父亲放心就是。” 韩建元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儿,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的母亲去的早,为父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母亲的病因何而起?你当时虽然小,但也已经记事,那日你也在你外祖父家里,应该知道你外祖父用你哥哥的性命逼着你大伯和我退兵的事情。当时我和你大伯自然是奉旨行事,我们不可能抗旨不尊,可也不能不要你哥哥。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们一家人自然愤恨。但更伤心的人是你的母亲。你母亲因此一病不起,后来撒手归西,留下你兄妹二人。这也是万般无奈的事情,正所谓,生死有命。这事儿我们谁也怪不得,你说是不是?” “父亲所言极是,以前是女儿不懂事……” “不,不是你不懂事,是为父没有照顾好你。”韩建元打断了韩锦的话,“是为父不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是女儿不孝……”韩锦顿时心酸无比,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原来这几年来的所有不满,所有不甘,所有委屈和愤懑都比不上父亲的一句自责。 女儿一哭,韩建元堂堂七尺男儿也受不了了,忙伸手把她拉起来,叹道:“起来吧。” 韩锦被父亲拉起来,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滚,一颗一颗落到胸前的衣襟上,没多会儿上等的丝缎衣裳便湿了一片。 “莫要哭了。”韩建元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叹道:“原本这事儿我不该跟你说,不过细想想,还是告诉你吧——我已经想好,等为父这次在西疆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回来便向皇上请旨,给你母亲追加封号。” “父亲?!”韩锦惊讶万分,连哭都忘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韩建元,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如果陛下开恩,想必会应允为父所请。”韩建元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为父也算是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父亲……”韩锦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终于确定父亲没有忘记自己的母亲,没有喜新厌旧,如此,将来他也不会因为有了新的弟弟妹妹而把哥哥和自己丢到脑后。 一时间,韩锦满腹的忧虑愁绪都散了去,又是哭又是笑,靠在韩建元的怀里闹了半日。 当晚,韩建元果然进宫觐见皇上。 皇上破例在懿和宫召见他,并让韩芊陪在一侧。 韩芊见了韩建元,忙上前去轻轻一福,叫了一声:“大哥。”又问父亲这两日身体怎样,母亲可好。 “父亲和母亲都挺好的,就是惦记着你,盼着你早些家去。”韩建元轻笑道。 “我明儿就回去。”韩芊立刻点头应道。 云硕看这对兄妹凑在一起说话根本不理会自己这个皇上,便起身上前去插在二人中间,问韩建元:“这么晚了,表兄是来接芊芊回家的吗?” “哦,不是。”韩建元忙躬身道:“臣求见陛下是另有要事。” “什么事?”云硕问。 韩建元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双手送到云硕面前,说道:“这是臣查到的一些东西,陛下或许会有用。” “哦?”云硕看着那包袱,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微笑着看了韩芊一眼,说道:“朕还以为你把这些东西都丢给了尚世廉。” 韩建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臣只不过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丢给了他,让他这位铁骨铮铮的言官有点事情干罢了。这些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落进他们的手里,否则这一扯一大串儿,陛下又有的头疼了。” 云硕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拿过那个包裹递给了千夜。却问着韩芊:“怎么样,是不是朕赢了?” 韩芊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哼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还故意来蒙我。” “是朕告诉你,你偏生不信,我们才打赌。”云硕轻笑道。 “我不跟你耍赖,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那个回头再说。”云硕说着,转身又问韩建元,“你今晚来见朕,就是为了这事儿?” 韩建元抬手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朗声道:“臣承蒙陛下隆恩,从前线回京办亲事,如今亲事已经办完,臣也该回两军阵前去了。臣今日来,是请旨西行的。” “很好,成亲娶媳妇也不能忘了边疆战事。”云硕满意的点点头,伸手示意韩建元起身,又道:“你这次回两军阵前,朕送给你一个好的副将。” “哦?”韩建元惊讶的问:“陛下又有得力爱将?” 云硕微笑点头。 “是谁?”韩建元也很高兴。 云硕看着韩建元,得意微笑:“朕的骠骑大将军的儿子,邵俊聪。” “啊?”韩建元顿时懵了:“陛下,俊聪今年才十三岁……” 云硕立刻拉长了脸,反问:“怎么,十三岁不能上战场?朕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在军营里历练了好几年了。正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朕很看好邵家这位小爷,你给朕好好地带带他。” ------题外话------ 暂时把心机婊给收拾了! 韩锦这小妞儿,大珠还是没忍心把她推向万丈深渊。 唉,没娘的孩子是可怜的,大珠是亲妈。嗯! 继续万更,继续求票。感谢给票的亲们对大珠的支持!么么哒!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庆功以及惊喜! 韩芊听着厢房里的呻吟声,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儿,可她还是不想走,但也不敢再进去,便再院门口的抄手游廊下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眼前的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耳边人们焦虑的交谈声时远时近。 不知过了多久,开始有丫鬟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出来。 “三嫂子怎么了?!”韩芊拉住一个丫鬟问。 “没事,稳婆说一切顺利,郡主别担心。”丫鬟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头上去满是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得。 韩芊对丫鬟的话颇为怀疑,便转身朝着厢房奔去。 韩建示院子里的房间不管是正房还是厢房,窗户全都镶嵌了玻璃。 因为大家匆忙,里面的帐幔帘子并没有弄严密,韩芊站在窗口透过帘子之间的缝隙看过去,刚好看见卫恬恬那条沾满鲜血的腿,登时便觉得天昏地暗。 一个丫鬟端着铜盆从里面出来,风过处,血腥味更加脓肿。 韩芊生来对味道十分敏锐,闻见这味道便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涌,之前吃下的东西好像是千军万马在混战,再加上厢房里卫恬恬明显没有力气的痛呼,让她腿脚发软,全身颤抖,一时没忍住,肚子里的那些千军万马都涌到了嗓子眼儿,然后一弯腰,把那些糟心的东西都给倒出来了。 “芊芊?”韩建示冲进来,首先看到吐得晕天昏地的韩芊,立刻止住了脚步。 “三哥?”韩芊抬头看着韩建示……以及韩建示身后的慕尧。 “芊芊怎么了?”慕尧关切的山前,蹲下身子把韩芊服了起来。 “我……我没事,是三嫂……三哥,快去!”韩芊此时心里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只是推着韩建示,让他快些去。 韩建示回头看了一眼慕尧:“慕兄?” “你去吧,芊芊交给我。”慕尧转手把韩芊抱了起来。 “有劳了。”韩建示眉头紧锁,无奈的看着慕尧。 “放心。”慕尧抱起韩芊转身离开。 韩芊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便高高的飘了起来,耳边有风声,她依稀听见听见他三哥拍着窗户焦急的喊三嫂的名字。 慕尧带着她直接飞上屋顶,一路掠过屋宇楼阁直奔后花园的水面上,脚尖在水面新冒出来的荷叶上一点,再次掠出去,落在一叶扁舟之上。 这是湖工们搭理湖里的绿植或者喂鱼的时候才用的船,很简陋,慕尧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铺在船上,把韩芊放在上面。 “慕哥哥?”韩芊被放到船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皱眉问慕尧:“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慕尧坐在韩芊身边,关切的问。 “还好。”韩芊摇了摇有点发晕的脑袋,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 慕尧看着韩芊苍白的脸色,想了想把腰间的酒囊摘下来递了过去。韩芊以为是水就接过来喝了一口,结果被烈酒呛到,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慢点。”慕尧忙把她拉到腿上趴着帮她拍背,“没事儿吧?” “没事……”韩芊又痛苦的摇了摇头,干脆无力的挂在慕尧的身上。 慕尧把她抱过来揽在怀里,叹道:“人家生孩子,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唔……慕哥哥!”韩芊一听这话,又立刻痛苦的捂住了脸,“好可怕……” “……你看见了?”慕尧心里一怔。 韩芊轻轻地点了点头,痛苦的呢喃:“真的好可怕!那么多血……恬恬姐会不会……不!呸呸!不会的不会的!阿弥陀佛!恬恬姐一定要好好地!” “放心,卫家人精通医术,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何况女人生孩子。”慕尧轻轻地拍着韩芊的背安慰道。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韩芊一想到卫恬恬痛苦的像是要死了一样的嘶喊以及那些好像是流不尽的血,就觉得全身发冷。 “相信慕哥哥,我说没事儿就没事。”慕尧说着,环顾四周,但见碧水滟滟,却没啥可用的,于是他站起身来,脚尖用上内力驱策小船往岸边滑去。在靠近岸边垂柳的地方,慕尧忽然纵身跃起,飞身去摘了几片柳叶又回到了船上。 韩芊坐在船上看着他把柳叶交叠放在唇边,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慕哥哥,你要吹柳哨吗?” “乖,我吹曲子给你听,你睡一会儿吧。”慕尧轻笑道。 “好啊。”韩芊拉过慕尧的外袍裹在身上,侧身躺在了船舱里。 柳叶做成的哨子,吹起来音符十分的简单,也没有什么音色可言。然而却淳朴,返璞归真,有着其他精致乐器所不能比拟的感觉,仿若童年时犯下的无知小错,虽然不美好,但却总是忍不住去回忆,一遍一遍的去重温,从哪些枝节末梢里寻找出成长的快乐来。 慕尧吹的曲子是大云贵族几乎人人都会的《天空之城》,传说这支曲子是当年宁侯吹给夫人的,宁侯夫人很喜欢,便给这首曲子填了词。 当然,大家谁也没去想一生戎马倥偬的宁侯怎么会有谱曲的才华,也没人去想从来不卖弄笔墨的宁侯夫人怎么还能填出词来。 总之因为宁侯伉俪的传奇故事,这首曲子很快走红,成为大云青年才子们竞相传送的曲子之一,以至于几十年后,这首曲子在大云人尽皆知,连韩芊这种不学无术的孩子都能跟着哼唱。 谁在遥远的夜空,等飞过的流星,看它照亮谁的路,谁走入了谁梦中…… 柳哨的声音不大,但慕尧内力深厚,总能让这简单的音符连贯在一起没有间断,竟有短笛般的清脆。 韩芊开始的时候跟着曲子轻声唱,唱着唱着便渐渐地睡着了。 慕尧等她睡沉之后便停下来低头看着她,此时漫天霞光倒映在水中,仿若往水里泼了一片浓烟的胭脂,浮光掠过,流金溢彩,绚丽迷幻,宛如仙境。而身边沉睡的姑娘,便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精灵,安静的睡在身侧,让慕尧深深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韩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冥蓝色的天空中尚有最后一抹霞光,星星已经迫不及待的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湖面上这一对俊美的男女。 “慕哥哥?”韩芊仰视着慕尧清俊的侧颜,轻轻的唤了一声。 “嗯?醒了?”慕尧回头,垂首微笑的看着韩芊,“天已经黑了。” “我三嫂怎么样了?”韩芊坐起身来,担心的问。 “还没有消息。”慕尧轻轻摇头。 韩芊担心的看了一眼岸上,因为卫恬恬生产的缘故,后花园子里没什么人。萧莲卿姚娉婷等姑娘们无人照应早就各自回府去了。 “我想去看看。”韩芊鼓了鼓勇气,说道。 “别去了。”慕尧轻笑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安静的等消息。” 韩芊沉默的低下了头。 “饿了吧?不如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慕尧抬手把她发髻上散下来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 只是他手法太笨拙,手刚一拿开,那缕碎发又不知趣的散了下来,慕尧只得再拢,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韩芊终于受不了笑了:“慕哥哥,我们去前面吧。我身上好难受,想沐浴洗漱。” “好。”慕尧当即把韩芊抱起来,直接从水面上飞掠而过,至岸边垂柳之上点了一下,又继续飞出去,直接穿过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之间的院墙,把韩芊送去了大长公主府。 “慕哥哥,你这样,让我们家的护卫怎么办呀?”韩芊无奈的笑道。 慕尧得意一笑:“你家的护卫跟我都是老熟人了。” “嗯。幸亏如此,不然两府肯定要乱了。都得追着这位慕大侠满院子里飞来飞去了。”韩芊笑道。 “不错,能跟哥哥开玩笑了,看来是缓过劲儿来了。”慕尧满意的点了点头把韩芊放在她自己小院子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出去吃晚饭。” “好呀。”韩芊开心的答应着转身进了屋子里。 沐浴,更衣,重新梳了发髻。之前那个神采奕奕的郡主又回来了。 慕尧站在月光下,转身看见韩芊从珠帘之后走出来,一身银红色的春衫,乌发梳成简单的发辫从耳后拢到胸前,没有任何发钗簪环的装饰,为有胸前一串手指肚大小的珍珠项链,月色融融照在她的脸上,那脸色竟比珍珠更莹润。 “真好看!芊芊果然是大姑娘了。”慕尧轻笑着叹息,有一种邻家小妹初长成的感慨。 “慕哥哥,我早就是大姑娘了。”韩芊轻笑着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到慕尧跟前,双手拉着麻花辫,笑道,“我想去看看这云都城的夜景,你带我去得月楼,我听说从得月楼的楼顶可以看见护城河的水光。” “若想看夜景,最好还是去皇宫太极殿的楼顶,那才是最高的地方。”慕尧轻笑道。 韩芊也跟着笑:“可是你能去吗?” “不能。”慕尧抬手刮了一下韩芊的鼻子,笑骂:“臭丫头,对慕哥哥用激将法没用的。” “哈哈……被你识破了。”韩芊开心一笑转身逃开,转念又犯愁的叹息:“三嫂还没消息,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都说了不会有事的。不信我带你去看看?”慕尧劝道。 “算了。就像你说的,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韩芊摇了摇头,此时她能理解母亲以及姑妈和几位老夫人们为什么不让自己在跟前了。 慕尧笑道:“那还说什么?照顾好自己,不让她们操心你就好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好。”韩芊点头。 慕尧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带着韩芊从长公主府的大门出去,也不叫马车,两个人说好了沿着大街随便走走,看见什么好吃的就吃一点。或者干脆买点好吃的好喝的拎回来去侯府的楼顶一边吃一边等卫恬恬的消息,却没成想一出巷子便被一身黑衣的云硕给拦住了去路。 “皇帝哥哥?”韩芊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云硕,诧异的走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云硕冷声说道。 “等我?”韩芊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慕尧,顿时明白了什么,“你干嘛在这里的等?怎么不去找我?” 云硕拿出杀人的气场来跟慕尧拼了一记眼神,才沉声说道:“想着长公主府和侯府那边都在忙别的事情,你肯定要跑出去吃饭,所以干脆在这里等。”说完又觉得心里的气不顺,遂补了一句,“这个时候去长公主府,不是给你们添乱吗?” “是呀!”韩芊轻笑道,“三嫂临盆,到现在还没消息,家里人都急死了。” “家里人都急死了,怎么你一点都不着急?还这么高兴地跟人去街上逛?”云硕说着,又给了慕尧一个白眼。 韩芊顿时语塞,是啊,恬恬姐还在生死一线上挣扎,自己怎么能跑出去逛呢?真是没良心啊,亏了恬恬姐平日里那么疼自己。 慕尧看着顿时蔫儿了的韩芊,冷笑道:“芊芊难受了一下午了,陛下耳目遍布就真的不知道?” 云硕还真是不知道,他只听说慕尧来京城了,正在忠毅侯府,当即便丢下奏折出宫来了,好像晚一刻韩芊就会被这人拐跑一样,根本没来得及听更多。于是皱眉拉过韩芊沉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韩芊顿时兴致缺缺,转身道:“要不我还是回去等消息吧,慕哥哥你自己去吃饭吧。” 慕尧皱眉反问:“你再跑回去吐个晕天昏地?哦,不,你半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早就吐光了,怕是没东西可吐了。” “我……”韩芊刚要说什么,便被云硕一把拉住,“走,去吃饭。” “嗳?我还是回去吧。”韩芊站着不动。 “去吃饭!”云硕皱眉看着她。 韩芊看着他眼里的决然,无奈的叹道:“好吧!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若果然这样,可真是‘阿弥陀佛’了!”云硕不满的哼了衣裳,拽着韩芊走了。 慕尧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抬手摸了摸鼻子,无奈的摇头跟了上去。 千夜回头看了慕尧一眼:“怎么,慕大侠要这是要蹭饭吃?” 慕尧理所当然的笑了笑,给了千夜一个解释:“我答应建示要照顾好芊芊的。我不能半路把她弄丢了呀!” “跟着我们,那是最安全不过了,怎么能是弄丢了呢。”千夜好笑的问。 “那不一样,我肯定要看着她回到她三哥面前才行。”慕尧铁定了心思跟去捣乱就绝不会走。 于是,一刻钟之后,家和斋菜馆的雅间里,云硕坐在主位上,韩芊坐在他的左手边,慕尧则坐在云硕对面。两个人成对峙之势,分头给韩芊布菜,韩芊却托着下巴面对一桌子美食完全没有兴致。 “怎么了?”云硕放下手里的筷子,又去给韩芊盛汤。 “不要乱想,吃饭要紧。”慕尧知道韩芊的心事,所以不必问,直接劝说。 韩芊看着云硕递过来的鸭血汤立刻想起了那卫恬恬,于是忙转身捂住了嘴巴,连连摆手。 “?”云硕不解的看向慕尧,冰冷的眼神带着质问。 慕尧忙招呼旁边的人:“赶紧的,把这鸭血汤撤下去,还有这个,但凡红色的都撤下去。换清汤!哦,对了有燕窝粥的话可以来点,要好克化的粥菜。” 旁边的丫鬟忙答应着,把该撤的撤了,又赶紧的去厨房传话。韩芊却摆摆手叹道:“算了算了,你们吃吧,我去外边透透气。” “怎么回事?”云硕皱眉问慕尧。 慕尧无奈的摇了摇头:“被吓到了。” “被什么吓到了?”云硕烦死这混蛋了,说话总是说一半,人品有问题,真特么欠抽,韩建示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自然是被女人生孩子吓到了,还能被什么吓到?”慕尧好笑的看着云硕,心想明明是个挺机灵的人,怎么一碰到韩芊的事儿就变成了白痴?什么都猜不到怎么做皇帝的? 云硕终于明白了韩芊为什么会吐,为什么会对鸭血汤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为什么会对着一桌子饭菜没有食欲。 “这种事怎么能让她看到?!”云硕把火发到慕尧的头上。 “怪我?”慕尧诧异的看着云硕,“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吐了!” 云硕给了慕尧一记白眼,决定不跟这死对头一般见识,起身出雅间往外边去看韩芊。 …… 直到半夜三更时分,在大长公主府里坐等的韩芊以及云硕和慕尧才得到消息,说三少奶奶已经顺利产下一位小哥儿,母子平安。 “呼——”韩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跑。 “慢点!”云硕忙道。 “一位小哥儿,不错嘛!居然是个干儿子。”慕尧得意的笑了笑,起身跟了出去。 韩芊一口气跑到韩建示的院子里,又不顾丫鬟婆子们阻拦冲进了产房,进门便看着韩建示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顿时也笑了:“三哥!快,给我看看!” “你慢着点!跟风一样跑来,先别急着往前凑。”大长公主叹道,“这大半夜的跑来,你要小心身上的凉气,小奶娃娃受不了这个。” “噢噢!知道了。”韩芊赶紧的退回来,站在一旁远远地看那个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家伙,都说这小东西长得俊,像她三哥,可她一点都没看出来,也并不是很喜欢,于是转身找卫恬恬,“三嫂呢?” “在里面呢!”大长公主指了指门帘,又道,“她已经睡着了,你别去打扰她了。” “娘,三嫂她,她……怎么样?”韩芊看着大长公主的脸色,低声问。 “累坏了。不过母子平安,养过了这个月子身体就恢复了。不用担心。”大长公主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 “没事就好。”韩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前又闪过那一盆盆的血水以及卫恬恬雪白的腿上那鲜红的血迹,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胸口。 “建示!我干儿子呢?快抱出来给我瞧瞧!”外边,传来慕尧明朗的笑声。 韩建示笑着应了一声:“来了——咦?陛下?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云硕看着一向精明俊朗的韩建示跟傻子一样抱着个大红襁褓全身僵硬的样子就想笑,至于么,不就生了个儿子么?瞧着没出息的样儿。 “谢陛下。”韩建示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云硕也不想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好奇,然而,人的本性如此,他也抵抗不住,于是扬了扬下巴,说道:“来,给朕瞧瞧。” “是。”韩建示忙上前两步,把宝贝儿子递给云硕,“陛下,母亲说他像我小时候,您看呢?” “朕不记得你小时候长上么样啊。”云硕捏着下巴叹道。 “……”韩建示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我比皇上还大几个月呢,他当然不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而与此同时,云硕的心里却是一片灰暗:韩建示比自己大几个月而已,儿子都抱上了,自己呢?身为一国之君,连皇后还没娶进宫里去呢! 慕尧看看这两个平时万分精明此时却都吃错药变成傻瓜的人,上前一步看着刚出生的小家伙,笑问:“有名字了吗?现有大富大贵的人在此,不如求个好名字,沾沾贵气?” 韩建示看了云硕一眼,躬身笑道:“慕兄说的是,只是不知陛下肯不肯给这个恩典呢。” “对对对,一定要给我小侄子取个好听的名字。金字辈儿的得是哪个字儿?哪个字儿好哇?”韩芊说着,转头看云硕。 “铮。金玉之声也。”云硕沉思道,“又有才能突出,刚正不阿之解。如何?” “韩铮。”韩芊轻声念叨着,“铮儿。好听。” 韩建示忙抱着儿子躬身跪拜:“谢陛下赐名之恩。” 慕尧从旁笑道:“铮,谐音为争,这争来争去的……真的好么?” 云硕冷笑道:“不过时谐音而已,与‘铮’字谐音的字多了去了,为何一定是‘争夺?”“ 慕尧哈哈一笑,朝着云硕拱拱手:“草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争或者不争,只看着孩子的性子罢了,与这名字也没甚干系。不过——这名字有了,我这个干爹是不是可以送表字了?” 云硕给了慕尧一记白眼,这么早给孩子取表字,你是怕排不上队是怎地?慕尧却不理会,只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转身笑道:“有了!” “什么?”韩芊忙问。 “这小家伙是土命,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土生火,表字要有个‘火’字。不如叫炫之。如何?”,慕尧得意的问。 “不怎么样。如此浮躁的字,不像是大家子弟所用。”云硕淡淡的哼道。 “建示?”慕尧只看着韩建示。 韩建示却看了看韩芊,皇上那边他自然是不好明着得罪,所以只要等宝贝妹妹发话了。 “很好。”韩芊果然明白了韩建示的意思,对慕尧给小家伙取的表字赞不绝口,“炫,光明照耀的意思嘛,跟‘铮’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这个了。”说完,韩芊转身拉住了云硕的胳膊,笑问:“我说的对不对呀?” “……对。”云硕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铮儿,铮儿,你有名也有字了,都全了哦!”韩芊笑着凑上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蛋儿。 “啊啊——”小韩铮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睡。 “好可爱!”韩芊笑道。 云硕看韩芊喜欢,心想将来自己也生一堆孩子,一个个围在跟前,她一定比现在还高兴。 “啊!对了,见面礼。”韩芊转身看向云硕,“陛下难道不给见面礼吗?” 云硕一怔,便抬手解下腰间的一枚黄玉佩放到孩子的襁褓里:“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朕叫内库备上贺礼送到府里来。” “陛下赐名,已经是隆恩浩荡了,怎敢再当厚礼。在这,这帝王玉可不是臣子小儿担当的起的,求陛下收回。”韩建示忙躬身道。 云硕闻言,冷冷的扫了慕尧一眼,正色道:“不过是一块玉佩,怎么,朕这个姑父送内侄儿一块玉佩,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这是吃那位‘干爹’的醋呢!韩建示心知肚明,只得替儿子接了这玉佩,怕再生事端,遂没再拒绝。 “哎呀,我好饿。”韩芊捂着肚子,苦着脸叹道,“肚子咕咕叫呢,你们都吃饭了吗?” “还没有……”韩建示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此时刚得了孙子,自然是心满意足精神饱满,忙吩咐旁边的丫鬟:“叫厨房准备宵夜,送到外边正厅里来。要快!” 丫鬟们一路小跑去传话,这边大长公主方上前朝着云硕拱手:“陛下,咱们去正厅里坐吧,这里屋子狭小,而且又乱,实在是有污圣上视听。” “姑母客气了。”云硕微微一笑,抬手搀扶住了大长公主的手臂。若不是旁边有这么多人碍眼,他很想问问丈母娘大人,您能不能提前一年给我未婚妻举办及笄礼,这样我就可以早日把她娶回家了哇! 一行人出了厢房行至正厅,皇上上座,大长公主一旁相陪。韩建示早就把儿子交给了奶妈子抱走,这会儿才有功夫问韩芊:“午后的时候你吐那么厉害是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了,已经好了。”韩芊忙摆手道。 韩建示听了这话也没再多问。 说闲话的工夫,宵夜依次摆上来,各色小点心,蒸饺,小馄饨,燕窝粥,参粥等不一而足,足以满足任何一个人的口味。韩芊选了一碗小馄饨慢慢的吃,大长公主只喝参粥,燕窝粥归了云硕,一盘蒸饺被韩建示和慕尧抢光不算,还包了各色小点心。 等着一行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结束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啊哈!”韩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软软的靠在椅子上不想动。 “居然闹了一夜!”大长公主也有些撑不住了,抬手揉眉心。 “朕得走了,不然连早朝都晚了。”云硕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姑母赶紧的去歇息吧,保重身体要紧。” “啊?一夜没睡,还要去早朝?”韩芊眨着酸涩的眼睛,问。 “当然。国事为重么。”云硕朝着韩芊温和一笑,“你赶紧的去睡吧,瞧那眼圈儿黑的。” “嗯,就去睡了。”韩芊点头应道。 云硕讨好了丈母娘关照了未婚妻便不再理会众人,负手大步往外走。 “陛下!”慕尧忙跟了上去,他此番进京自然不是为了收干儿子来了,他另有要事在身要跟皇上谈个判。 “慕大侠若是公事,回头去宫里找朕谈,若是私事,就先放一放。朕要去早朝了。”云硕冷冷的看了慕尧一眼径自离开。敢对皇帝不敬的人,至少要给他个冷板凳坐坐。 “好吧,草民想要跟皇上谈的是公事,那草民在这里等候皇上的圣旨再进宫。”慕尧拱手道。 云硕淡淡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哥,慕哥哥找皇帝哥哥有什么事儿啊?”韩芊从后面拉了拉韩建示的手。 韩建示轻声叹道:“肯定是新回鹘王的事情,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赶紧的去睡觉吧,听这说话的声音都哑了。” “嗯。”韩芊点头,看着云硕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便转身回自己房里去睡觉了。至于慕尧跟皇帝之间要谈什么公事,她还真是没心思知道。 第二日,韩芊过来看卫恬恬,见卫恬恬面色虽然苍白憔悴,但精神很好。尤其是儿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的那种满足的微笑让韩芊看得着迷。 “姐,生孩子是不是很痛啊?”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但韩芊还是忍不住去问,总觉得这事儿只有卫恬恬的话才是真的,别人都只是随便敷衍自己。 “痛,的确很痛。”卫恬恬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淡淡一笑,“痛的恨不得去撞墙,想要一头撞死算了。” “啊?”韩芊顿时瞪大了眼睛。 卫恬恬抬手摸了摸儿子头顶乌黑的胎发,又轻笑道:“不过听见孩子哭声的那一刻,觉得再痛,再苦,再难受也值了。一切都值了。真的。” “哦。”韩芊点了点头,其实她根本不懂得卫恬恬说的‘值了’究竟有多值。但看着她脸上幸福的微笑,心想那大概对她来说也是真的值了。 四月很快过去,进入五月后天气变的炎热起来。转眼便是端午节。 西边打了胜仗,宁侯等一众武将紧赶慢赶,特意赶在端午之前回京。而今年的赛龙舟也算=是给得胜还朝的将士们接风的盛大仪式,为了彰显大云军队的雄威,兵部特意出了新花样儿,要这些受封赏的将领们各显其能,每人带一队亲卫去划龙舟,皇上则会亲自登上城头,为赛龙舟的儿郎们击鼓助威。这可是大云朝建国以来从没有过的一大盛事,消息一将传开,整个帝都城都沸腾了。 端午节这日,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商贩百姓,青年才俊以及贵族少女们几乎是倾巢而出,一个个都跑去欢迎得胜归来的将士们,为他们的龙舟赛事呐喊助威。 这样的盛事自然不能少了准皇后韩芊郡主。到了端午这日,韩芊天不亮就起身盛装打扮,装扮后去给大长公主请了安,便乘坐皇上专门派来的皇后凤辇出城去参加今年的赛龙舟。 千夜带着一队护卫奉旨来大长公主府接未来的皇后娘娘。同样是天不亮的时候千夜都尉便带着大队人马以及龙驹凤辇登载了大长公主门口并顺便把大长公主门外的整条街道都戒了严。 辰时二刻,一身郡主礼服盛装而出的韩芊华丽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千夜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的躬身跪拜:“属下奉陛下口谕护送郡主去西城门。请郡主上凤辇。” 韩芊看了一眼那皇后御制的凤辇,好笑的问:“你们弄错了吧?这车我也敢坐?明儿那弹劾的折子非得雪片儿一样把紫宸殿给淹了。” 千夜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圣谕,属下不敢忤逆。请郡主上辇。” 韩芊想了想,觉得在违抗圣命和招惹言官之间还是得选择前者,于是点头道:“也罢。有道是圣命不可违。” “请郡主上辇!”千夜起身后退到一旁,朗声道。 韩芊轻移莲步行至凤辇跟前,抬手扶住了苹果儿的手,提起裙裾缓步登上凤辇。 千夜等韩芊在凤辇内坐稳之后方高声吩咐起驾,一行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护送着那辆华丽丽的凤辇出公主府门前的巷子,过青雀大街往西城门去。 这一路上,凤辇所到之处无不有百姓追逐围观。清平皇帝继位以来,后宫空悬,韩家郡主虽然已经被皇上下旨立为皇后,但到底还没进宫,是没进门的媳妇,这皇后凤辇怎么就先坐上啦?! 韩芊坐在凤辇内,隔着纱幔对外边追逐哄闹的百姓们看得一清二楚,一边心里埋怨着云硕,一边又坏心眼儿的想回头那些言官们的奏折雪片儿似的飞向紫宸殿,看他怎么应对! 凤辇有千夜带着龙卫们前后护送,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行至西城门后,凤辇停下,韩芊缓缓下车,在一行人的簇拥下登上城头。 西城门外,护城河边,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十二艘华丽的龙舟分成两队停在护城河的吊桥之下,每队六艘,最前面的一艘是卫凌浩和韩建元二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副将打头阵,卫凌浩后面是唐元贞,邵俊聪等宁侯府的嫡系将领,而韩建元身后是韩建示等韩家的嫡系将领。 只等赛事的号角吹响,这些在西疆战场上挥洒血汗的悍将们将在这护城河上再次挥洒汗水,向皇帝陛下,向王公贵族,向满朝文武,向帝都城的男女老幼们展示他们的强悍风采。 宁侯身为长辈又是这次西征的统帅自然不参与小辈儿们之间的事情,这会儿他已经登上了城楼站在皇帝陛下的身侧,微笑的观望。 韩芊登上城楼走到皇上跟前,按照国礼,向皇上跪拜。 皇帝陛下忙上前一把拉住:“古话说,夫妻同体。卿与朕虽还没结为夫妇,但卿已经是朕的准皇后了。无须多礼,站到朕身边来吧。” 韩芊对皇上这些表面冠冕堂皇实际上却颇为不讲道理的话听得嘴角直抽,但能不下跪的确是最要紧的事情,这一身礼服丁零当啷的麻烦死了,跪下去容易,若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哪里摔个大马趴就遭了。所以她痛快的谢过皇恩,便去皇上身边站定。 人都到全了,正事儿即可开始。礼部尚书在家闭门思过,礼部左侍郎上前跪拜请旨:“陛下,吉时已到!龙舟大赛可以开始了。” 皇上点头道:“好,那就开始吧。” 一旁的司礼官手中的彩旗一挥,城墙上便响起沉重而悠长的号角声。 号角声一起,护城河的吊桥上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一闪,卫凌浩和韩建元便双双跳到龙舟上,后面的副将们纷纷跟随,谁也不肯落后。 华丽的龙舟几乎是同时冲出去,快速的往前冲。 韩芊居高临下,看着护城河边上的百姓们疯了一样挥着手里的彩旗,如潮水一样追着龙舟狂涌,忍不住感慨:“好壮观啊!” “是啊。”云硕满意的颔首。 “不过,那些百姓们会不会被挤倒,互相踩踏,甚至……?”韩芊担心的看向云硕。 “放心,没事的。”云硕淡然轻笑,这种时候站在护城河边上呐喊助威的肯定不全是百姓,有兵勇护卫们混在其中,以来可以防止百姓们乱挤乱撞发生危险,二来也是为了城楼上的安全。 随着激烈昂扬的鼓乐声,龙舟越冲越快。 云硕满意的轻笑点头,转身走到那一架六尺大鼓跟前,拿起包裹了明黄色绫子的鼓槌,开始轻轻地敲击那一面大鼓。 “咚,咚,咚,咚……” 鼓声开始的时候并不大,但在十几下之后便显出效果来,激越的鼓声盖过了所有的乐器,成为龙舟上那些悍将们奋力拼搏的动力。 ------题外话------ 嗷嗷嗷——又是一万字哦!满满的万更! 求表扬!求抚摸! 求安慰!求月票! 各种求! 【求个毛线……】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争,与不争!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催婚 金河,是一条从西往东奔流入海的古老河流。 她流域广阔,从雪峰而下,流过草原,带着黄沙,蜿蜒东流,奔腾入海。 说不清楚她已经流淌了多少年,她哺育了这个古老国家的文明,也给这个国家的人们带来无数的灾难。 她几乎每年的夏天都会决堤,每年都会带走无数条生命。她也灌溉了万里良田,哺育了两岸的百姓,养活了数万万人。 “母亲,会有很多人死吗?”韩芊问大长公主。 “是啊。”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整个泽县都被淹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富裕的大县,但也有几十万百姓,上万倾的土地……” “那皇帝哥哥会怎么办?”韩芊靠在枕上,满眼都是担心。 “不知道,陛下肯定会有办法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别让他在为你担心了,知道吗?” “嗯。”韩芊点了点头,闷闷的躺了下去。 大长公主在旁边陪了韩芊一会儿,见她依然精神不怎么好,便吩咐大家:“都散了吧,留两个人在旁边服侍就行了。这几天下来,大家也累了。” 顾氏,封氏等人都答应着。卫恬恬吩咐自己的丫鬟兰香:“你留下来照顾郡主,苹果儿她们这几日熬的厉害,让她们都去休息一会儿吧。” 兰香褔身答应。苹果儿等人都说不累,不想离开。 大长公主吩咐道:“就这样了,以后大家还要轮流照顾郡主,都不要挤了,大家排开。” 众人听从大长公主的吩咐,不相干的都离开。 韩芊躺在床上忽然转身,喊了一声:“恬恬姐。” “嗯?”卫恬恬停住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韩芊小声问。 大长公主回头看着女儿可怜的小眼神,对卫恬恬叹道:“你就陪陪她吧。” 卫恬恬低头应了一声“是”,转身回来,拍拍兰香的肩膀低声吩咐:“你去吧。” 兰香褔身,随着众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卫恬恬和韩芊两个人。 卫恬恬坐在韩芊身边,低头微笑看着她,轻声问:“每次有事儿要我帮忙的时候都会叫我‘姐’。说吧,这次是什么事儿?” “恬恬姐,我想听听洪灾的事儿。”韩芊拉住了卫恬恬的手,低声说道。 卫恬恬叹了口气,劝道:“你这病刚好一些,听那些做什么?听了反而糟心,不利于你的恢复。还是好好养着吧。” “恬恬姐。”韩芊眨着眼睛看着卫恬恬。 “嗯?怎么了?”卫恬恬被她看得有点茫然,一时搞不懂这丫头为何这么委屈的样子,好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没用?”一向趾高气昂,连好吃懒做都表现的非常理直气壮的韩芊,流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失落,甚至谦卑。 “不是。”卫恬恬在心中沉沉一叹,刚刚,他们所有的人都在这个傻丫头对洪灾流露出特别的关心之时劝她不要多问不要多管,只要养好自己的病就可以了,不要去给皇上添麻烦。 他们全都忽视了这丫头的真正心思,忽视了她的渴望,渴望长大,渴望分担。 “不是这样的。”卫恬恬握着韩芊的手,微微闭上眼睛想了想,才无奈的笑道:“姐姐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们都习惯保护你,却忘了,我们的芊芊已经长大了。” “不怪姐姐。是我一直太没用了。”韩芊自嘲的笑了。 卫恬恬是聪明人,知道在这样的话题上纠结没有什么用处,于是轻笑着问:“你是不是想为洪灾作些什么?姐姐能帮你什么?” “姐姐,我不知道我的封地怎么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看过那些账本,我不想让母亲去操心这些事情,我知道她这段时间已经很累了。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你要把你封地的粮食捐给那些受灾的百姓吗?”卫恬恬问。 韩芊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反正我也用不到。家里总有我一口饭吃嘛。而且,好像我也真的做不了别的什么,也……只能这样了。” “好。姐姐帮你去查查账册。”卫恬恬摸着韩芊的额头,又笑着问:“那你现在可以安心的休息了吗?” “嗯。”韩芊点头,比了比眼睛又忽然睁开,羞涩的看着卫恬恬,“我想皇帝哥哥了。” 卫恬恬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这事儿我帮不了你……皇帝是你的皇帝哥哥,对别人她可没那么大的耐心。而且,我跟你讲,大长公主跟陛下刚又闹了矛盾……”卫恬恬凑到韩芊耳边,把云硕要带韩芊去宫里跟大长公主对上的事情跟韩芊讲了一遍,最后又悄声说道:“我如果是你的话,最好先把大长公主哄好,只有她点了头,你跟你的皇帝哥哥将来才能更幸福。你也不想看着你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之间总有矛盾的,对吧?” “嗯!”韩芊用力的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 “所以,这两天先忍忍吧,实在忍不住非常想他,可以给他写个信,让吴缈帮你送进宫里去。”卫恬恬悄声建议。 “好吧。”韩芊点点头,心里开始犯愁写信的事儿——本来就不喜欢读书的她要如何去写这封信呢?真是不容易啊! “好啦,你好好想,我去帮你看看你封地的账册。”卫恬恬说着,站起身来,想要走的时候又忽然问了一句:“你是要把你的粮食都捐出去吗?” “是啊。”韩芊眨了眨眼睛,傻傻的问:“怎么,我全捐出去,家里会不给我饭吃吗?” “哈哈!傻瓜!”卫恬恬笑着捏了一下韩芊的鼻子,转身走了。 所谓‘郡主’,自然是一郡之主,皇室朝廷并以郡为封邑给贵族女性的封号。 这样的封号不是大云朝开创,而且已经沿用了数百年。但大云朝却完全沿用了前朝的旧制。初时只有太子,亲王之女封为郡主,后来长公主,有军功的公侯之女也有封为郡主的。 而韩芊自然是因为后面,因为她的母亲是公主,父亲是有功于社稷的侯爵,而且他为朝廷做的事情都在暗处,很多功劳都不能表彰,所以先帝景隆皇帝在韩芊一出生的时候就封她为郡主,并把大云朝江南一处富饶的郡县给了她做封地。 韩芊长到今年十四岁,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封地每年产粮多少,产丝多少,产麻多少。她完全没为这样的事情操过心,甚至到了今天才想起自己是个有封地的人。 卫恬恬去账房查了韩芊封地的账本,发现这小丫头真的是个小富婆。 当然,她的富有也是因为有一个很会持家的母亲,她的母亲又为她安排了一个很会经营的管家,所以十几年下来,单只这一个郡所积累的财富,足以让卫恬恬大吃一惊。 这些财物如果捐献出去,足以拯救刚刚受灾的泽县所有的灾民了。 动用韩芊目前所有的私人财产可不是小事儿,所以卫恬恬看完账册便去找大长公主去了。 大长公主听了卫恬恬的话后,无奈的叹息苦笑:“你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生外向’了吧?” 封氏摸了摸怀里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笑道:“难道养女儿都会这样吗?” 大长公主指着韩钰笑道:“我跟你讲,还真是这样!我放在掌心里疼了十几年的闺女,一下子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别人,唉!” “那您还笑得这么开心?”卫恬恬笑问。 “终于长大了嘛!”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笑声里带着几分满足又有几分凄凉,“终于知道为别人着想了!”虽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这个母亲。 “那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怎么样呢?”卫恬恬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还是要问这一句。 “还能怎么样?她自己的东西,自然是她说了算。你去安排吧。”大长公主笑道。 卫恬恬起身应道:“那儿媳叫三爷去跟户部的大人去说,还是直接通知陛下?” “随便吧。”大长公主轻笑道,反正这么大一笔钱财不管是给户部还是直接给皇上,都会砸出一声响。 大长公主的预料自然不会差。 第二日,云硕刚接到吴缈派人送来的韩芊给他写的信,还没来得及展开看,吴缈的得意徒弟吴四宝便匆匆跑进来,跪地回道:“陛下,户部尚书姚大人求见。” 云硕冷冷的看了吴四宝一眼,生气的哼道:“谁让你进来的?!” “陛下……”吴四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比锅底还黑的脸,硬着头皮回道:“陛下,姚大人说有要事求见,是……有关赈灾的事情。” “……”如今朝政第一要事便是赈灾,灾区每天都有无数条性命被死神夺走,云硕身为一国之君,决不能在这种时候任性,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叫他进来!” 吴四宝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跑出去,传了圣谕,把姚延意带了进来。 “臣姚延意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姚延意进殿后跪拜行礼。 “起来,什么事,快说。”云硕一丝耐心也没有,只想让姚延意说完正事儿赶紧的滚蛋,他好安静的看宝贝丫头给他写的信,这是丫头写的第一封信吧?简直迫不及待。 “陛下!有粮食了!有赈灾的银子了!布匹也有了,什么都有了!”六十多岁的姚延意此时跪在紫宸殿内,高兴地像个孩子。 “什么?都有了?哪儿来的?”云硕也万分意外。 “韩郡主!韩郡主把她的所有私人财产都捐出来了。”姚延意起身,摇着手地上一个账本,“陛下,有四十五万石粮食,一万两千二百匹布,还有药材……好多!” “韩郡主……芊芊?!”云硕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是的!”姚延意把手里的账册送到皇上的面前,高兴地说道:“陛下,你看看!” 云硕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放抬手接过那本账册,但却没有去翻。 从账目方面,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跟户部尚书大人比,这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不管韩芊有多少财与物,他震撼的是姚延意说的那两个字‘所有’。 她把她的所有都拿出来,给了灾区。 云硕知道,韩芊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东西,贫穷或者富足在她那里根本没有概念,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粮食,布匹,银钱以及药材等能拯救多少人。他甚至可以确定这傻丫头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什么,更不知道一斤粮食是多少。 她毫不犹豫的把所有都交出来,甚至都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那些大臣们,云硕就是这么笃定的想,她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让灾区的人活下去。 如果换成别的人,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大肆宣扬。然而她,却也只是把账册交到户部,如此而已。 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丫头,干净,纯真,没有一丝算计,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所有她做的一切都是她愿意的,所有她给予的都是她乐意的,从不勉强,无需勉强。 “那去吧。”云硕把账册交给姚延意。 “是。”姚延意双手接过账册,又犹豫道:“陛下,这次泽县水灾严重,臣想这赈灾钦差尤为重要。关于人选问题,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交由内阁拟定人选,晚上把名单递上来朕再决定。”云硕说完不等姚延意说话便吩咐吴四宝:“更衣,朕要出宫。” “陛下?”姚延意诧异的看着皇上,心想这个时候您出宫干嘛去呀? “你只管去安排一下赈灾物资的事情,晚上二更时分来这里等朕。”云硕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开始自己解腰封。 吴四宝赶紧的拿了一套赭色的燕服来给他换上,他甚至等不及吴四宝给他扣好腰封便抬脚往外走,吴四宝只好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把腰封扣好。 姚延意无奈的看着皇上大步流星的出了紫宸宫,也急匆匆的出宫去办正事去了。 一出宫门,吴四宝便凑上来问:“陛下,咱们去哪儿?” 云硕回头冷冷的看了吴四宝一眼,没说话。 千夜一把拉过吴四宝低声骂了一句:“笨蛋!这种时候陛下能去哪儿?!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笨的跟猪一样怎么在陛下跟前当差?” “呃?”吴四宝傻傻的摸了摸后脑勺。 千夜直接吩咐车夫:“去大长公主府。” 吴四宝如梦初醒,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种时候,陛下肯定是要去看郡主了!还能去哪儿!笨死了! 对于皇上能来,大长公主一点都没意外。她甚至都没在家,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把大长公主府交给了顾氏照看。 顾氏恭恭敬敬的把皇上迎进门,送到韩芊的院子里便带着人退下去了。 云硕进门便看见睡在榻上的韩芊。她面向里背向外安静的睡着,因为天热,床上的帐子没有落下,进门便可看见她,一把乌黑的头发散在枕畔,香妃色薄被搭在腰间,单薄的肩膀上,珍珠色的衣衫因转身而扯开,露出那那一块比珍珠更莹润的肌肤。 云硕轻声叹了口气,抬脚走到床边,先站在那里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坐在床边。 他只是安静的坐着,甚至没有去拉高薄被为她盖住那一片露在外边的肩头。不是贪恋那一片裸露,实在是怕轻微的动作便打搅了她的美梦。 韩芊这一觉睡得很沉。 之前连续的高热耗费了她很多的体力,在完成心头最关切的一件事情,知道自己对其他再也无能为力之后,她便放心睡去,甚至连一个梦都没做。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她甚至看不清楚坐在床边的人是什么模样。但那气息非常的熟悉,是她一直渴望的,恍若梦里。 “皇帝哥哥?”韩芊不敢确定的喊了一声。 “嗯。”云硕伸手摸了摸韩芊的额头,把她额上的碎发抚开,轻声问:“睡醒了?” “真的是你啊?”韩芊想要坐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有点吃力。 “躺着吧。”云硕劝道。 “呃……那个,她们呢?”韩芊略显尴尬的看向别处。 云硕伸手把她扶起来,直接揽在怀里,好笑的问:“朕伺候你还不够?还要找谁?” “不是,你……”韩芊笑的更加尴尬,“皇帝哥哥,你还是帮我叫苹果儿进来吧。” “唉!”云硕心塞的叹了口气,朝着外边咳嗽了一声,吩咐道:“来人。” 苹果儿,吴缈以及吴四宝都应声而入。 “你。”云硕指了指苹果儿,“过来。” 苹果儿忙应了一声,小步跑了过来。 云硕又问韩芊:“你要她做什么?” “去后面。”韩芊扶着云硕的肩膀下了床,又扶着苹果儿往后走。 就那么一瞬间,云硕立刻明白了韩芊为什么非要找苹果儿,顿时失笑,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韩芊去后面解决了人生三急之一,回来时,香橙等人已经把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 她洗过脸换过衣服,重新站在云硕面前,方问:“皇帝哥哥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在忙金河决堤的事情吗?” “嗯。”云硕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她明显消瘦了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尖尖的下巴上,叹道:“很想你,所以一定要来看看你,不然其他事都做不成了。” “唔……”韩芊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不由自主的伸出胳膊投入云硕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其实她也很想他,但却不敢去打扰他。她知道自己没用,所以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扰乱他的心神。 “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没。”云硕搂着心爱的姑娘,以手指做梳子轻轻地梳理着她的长发。记得刚见到这丫头的时候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只梳着两只羊角辫。 而如今,她已经长发及腰,只等有人来绾青丝成云髻,十里红妆娶回家了。 这漫长的等待,就像是焦虑的等待化蛹成蝶,痛苦,而缓慢。 却又那么快,就像是一阵春风过后的花开。 “好多了。”韩芊把脸从云硕的怀里抬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他,轻叹道:“皇帝哥哥你好憔悴啊!很累吧?是不是灾区的事情很难处理?” “不,已经差不多了。”云硕捧着韩芊的脸,轻声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憔悴吗?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赶紧的把丢掉的肉肉给朕长回来,朕可不喜欢风一吹就倒了的小病猫。” “唔……我才不是病猫!”韩芊低声反抗。 云硕拍拍韩芊的后背,低声说道:“那就赶快好起来,恢复之前的样子,好让朕放心。” “嗯。”韩芊在他怀里点头。 “谢谢。”云硕低头在韩芊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朕得走了。” “你吃晚饭了吗?”韩芊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回去吃。”云硕放开怀里的姑娘,又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好养身体。” “知道了。”韩芊没有任性的去挽留,尽管她很想云硕能留下来陪她吃饭,但也更明白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他能来看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些大臣们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 云硕不舍得离去,韩芊转身吩咐苹果儿:“饿了,有什么吃的?” “有,有!”苹果儿忙答应着,转身吩咐小丫鬟:“快去把粥给郡主端来。” 丫鬟们赶紧的跑去小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四罐粥:枸杞百合养胃粥,红豆山药粥,红枣小米粥以及咸味的鱼片粥。 韩芊看了也忍不住笑了:“弄这么多?你们把我当成猪啦?” “郡主吃吃看,您刚病愈,奴婢们也拿不准您这会儿喜欢什么口味,所以就把您日常喜欢的都备着了。” “好吧。”韩芊点了点头,“每样给我盛半碗。” …… 心情好了,能吃能睡了,韩芊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她就是那种少吃一顿就瘦一圈,好好睡一觉就能胖半斤的人。 而云硕,则在韩芊捐赠的粮食,布匹,银钱,药材等东西全部到位之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泽县,以微服私访的方式体察民情,而且要求萧霖和姚延意两个大臣对此事严格保密,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所以,当韩芊老老实实在家里养了七日之后跑去宫里去见云硕的时候,云硕刚刚带着千夜,千寻,邵骏璁等一干精兵悍将悄然出京,直奔泽县去了。 “哼!”韩芊愤愤的推开满脸无奈的吴缈,转身跑了。 “哎呦喂!我的祖宗唉!这下可麻烦了!”吴缈无奈的跺脚转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韩芊一口气跑出皇宫,站在天街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忽然觉得肚子岔了气,便一手按在疼的地方弯下腰去。 “郡主,郡主郡主……”吴四宝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对着韩芊连连作揖,然后看韩芊一直弯着腰站着,干脆跪下了,引得天街两边的护卫们都纷纷侧目,各自猜测皇上是怎么惹着了未来的皇后娘娘,需要紫宸殿的公公跑出来跪地赔罪。 “闪开!”韩芊此时有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谁顶上来就是谁,她的小暴脾气瞬间爆发,抬脚踹了吴四宝一脚,捂着肚子转身就跑。 吴四宝不敢怠慢又赶紧的招呼一队护卫紧紧地追了上去,一直追着韩芊的马车到了大长公主府。 “怎么了,这是?”顾氏跟低着头一边哭一边跑进来的韩芊撞了个对面,闪身拦住随后跟进来的吴四宝问。 “哎呦!少夫人!您快去劝劝郡主吧。”吴四宝的脸皱成了苦瓜。 “那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啊!”顾氏也很着急,小姑子大病初愈,兴冲冲的进宫去却哭着回来了,这可是大事儿啊! 吴四宝急的直转圈儿,急得想去撞墙,但还是没敢把皇上去了灾区的事儿说出来。那不仅仅是杀头的大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不敢。 “嗨!”顾氏无奈的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转身进去了。 吴四宝站在原地朝着顾氏拱手作揖:“少夫人,拜托您拜托您!您一定要好好劝劝郡主啊!可千万别再给气病了!奴才真是万死莫赎啊!” 顾氏紧走几步跟进去,便见韩芊趴在大长公主的怀里呜呜的哭。 “哎呦,到底怎么回事儿呀这是!吴四宝又什么都不肯说?!”顾氏焦急的叹道。 大长公主拍着女儿的后背耐心的哄,然后朝着几个儿媳妇都摆摆手,示意大家先退出去。顾氏看了一眼封氏,又看了一眼卫恬恬,妯娌三个带着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好啦!跟娘亲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大长公主把女儿从怀里拉了出来,皱眉问,“哭成这个样子,真是丢死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娘!他去了灾区!”韩芊把头埋进大战公主的怀里,说玩这句话之后又哭了。 “啧!”大长公主皱眉叹息,“怎么好端端的跑去了灾区?!这么热的天……瘟疫横行,流民动乱……唉!真是太冲动了!” “呜呜……娘!我要去找他!”韩芊一边哭一边说道。 “胡说!”大长公主严厉的叱道,“你去能做什么?陛下去就已经是添乱了!你跑去不是乱上添乱?” “万一他感染了瘟疫怎么办……”韩芊哭道。 “感染了瘟疫你去也帮不上忙!”大长公主呵斥完了,又叹了口气,“你别着急,娘亲去找宁侯夫人,请她多派一些太医去灾区,让更多的人去陛下身边,好不好?” “不好……”韩芊依偎在大战公主的怀里摇头。 “那你要怎么样?”大长公主无奈的问。 “我要去找他!”韩芊坚持道。 “你!”大长公主急了,但看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又心疼的要命,这刚病好了又这么折腾,小身板儿能受得了吗?于是只得搂在怀里哄:“我让你三哥去,好不好?你三哥在外边朋友多,他去能帮很多。” “不要!我就是要去找他!”韩芊的脑袋要成拨浪鼓,发髻都散了,发丝贴在泪湿的脸上,好像一个小疯子。 “除了这个,其他娘亲都可以满足你。”大长公主看着完全不讲理的女儿,做出最后决定,“娘答应你,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娘拿出两万两银子来给朝廷去赈灾。” “娘……”韩芊钻进大长公主的怀里哭,却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韩芊哭了一阵子哭累了,大长公主也被他揉搓累了,娘儿两个都消停了。 顾氏一直守在外边,先是听见韩芊哭,后又听见大长公主训斥韩芊,最后两个人都渐渐地没了声音,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叫过皎月来悄声吩咐道:“你去世子爷找来。” 皎月应声回侯府,没多会儿工夫果然把韩建元叫来了。 韩建元悄悄地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却见母亲和妹妹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睡着了,妹妹的脸埋在母亲怀里看不见怎样,但母亲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伤心哭过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韩建元上前去把韩芊从大长公主的怀里拉出来抱走放到里面的床上去。出来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醒了,正坐在那里拿着帕子擦泪呢。 “母亲,到底是怎么了?宫里的人还在外边守着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韩芊,低声叹了口气,把韩芊哭闹的事情跟韩建元说了一遍。韩建元叹道:“芊芊的任性,母亲自然是最清楚地。她闹也闹了,睡过这一觉就没事儿了。倒是陛下的事情,母亲怎么看?灾区的危险可不仅仅是瘟疫和流民……” “是的。”大长公主沉声叹道,“最怕的是消息走漏,被那些有心人利用传播,去做一些大逆不道之事。” “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有所行动。”韩建元说道。 “暗卫,一向是我们的强项,母亲相信你。”大长公主看着一向最让自己自豪的长子,低声叮嘱道:“一定要保护陛下的安全。” 因为这个人对韩家来说不仅仅是天下之主需要尽忠的那个人,不仅仅是韩家世代荣辱所在,更是最疼爱的妹妹一辈子的幸福所在。这一点,韩建元十分的清楚。 “母亲,放心吧,儿子这就去安排。”韩建元朝着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嗯。”大长公主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放心的。 韩建元出去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去挑选忠毅侯府最精干的亲兵近卫,并带着这些人连夜出京,直奔泽县的方向去。 韩芊在大长公主的房里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睁都睁不开,又痒又痛。 大长公主心疼不已,卫恬恬叫人拿了冰块用帕子包了放在韩芊的眼睛上冷敷。韩芊躺在榻上一叠声的说道:“你们都走吧,不要看我的丑样子!我只要恬恬姐陪着我就好了!” 卫恬恬无奈的看了看大长公主,心里涌起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大长公主近日来被这些事情折腾的疲惫不堪,当时也没多想就吩咐卫恬恬:“你就守着她吧,她也就肯听你的话了。” 顾氏朝着卫恬恬点了点头,上前搀扶着大长公主离开。 人都走了,卫恬恬拿了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冰帕子低下流出来的冰水,轻声叹道:“说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姐姐,我想去。”韩芊哑声道。 “就你这个鬼样子,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去?” “如果我好了,你答应帮我吗?”韩芊抬手把眼睛声的冰拿开,眨着眼睛看卫恬恬。 卫恬恬夺过包着冰块的帕子又按到韩芊的眼睛上,生气的说道:“我早晚被你坑死!” “好姐姐……你就帮帮我,这个家里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我了!”韩芊拉着卫恬恬的手摇啊摇,使出浑身的力气撒娇耍赖。 “等你的眼睛好了再说吧。” “姐姐!你答应我!你答应我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我还哭给你看,我把眼睛哭瞎……”韩芊摇着卫恬恬的手继续。 卫恬恬无奈又好笑的点着韩芊的脑门骂道:“你把眼睛哭瞎,小心皇上回来后不要你!大云朝可不要一个瞎眼睛的皇后。” “人家哭瞎了眼睛,难道你不心疼?”韩芊攥着卫恬恬的手不放开。 卫恬恬为难的仰着脸看着屋顶,半晌才叹道:“好吧,你要发疯,那不如我陪你一起疯一次好了。” “啊?”韩芊没能理解卫恬恬的意思。 卫恬恬淡淡的笑了笑,俯身在韩芊的耳边悄声说道:“你今天乖乖睡一觉,养好了眼睛,养好了精神。晚上我跟你一起走。” ------题外话------ 这一章写的比较艰难,从早晨写到晚上11点。 眼睛疼…… 亲爱滴们给点力量吧! 么么哒!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跟随!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呆在你身边! 韩芊听卫恬恬的话,乖乖地冰敷和热敷交替的折腾着眼睛。不过一个多时辰,她肿成水蜜桃的眼睛就恢复了七七八八。而卫恬恬也趁着这一个多时辰安排了很多事。安排完之后便拉着韩芊回了宁侯府。 三少奶奶带着郡主去宁侯府这样的事情在大长公主府那是极其自然地事情,不但大长公主不问,连门口的下人都不会多问一句。郡主去宁侯府就跟回自己家里没啥区别。只有年纪最大的老仆人喃喃的问了一句:“三少奶奶回娘家怎么不带铮哥儿?” “有奶娘和大长公主呢,那么小的孩子大热天也不好出门吧。中了暑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旁边的一个门子无所谓的说道。 卫恬恬带着韩芊果然回了宁侯府,姚夫人和卫凌沣这阵子都在忙灾区的事情。每年各地发生旱涝灾害,最忙的除了赈灾的户部就是国医馆。所以宁侯府里此时是韩芮当家,连卫凌浩都不在。 韩芮看见韩芊,伸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脸庞,叹道:“哟,不是病了嘛?怎么不好好养着,大热天又跑出来了?” 韩芊笑了笑看一眼卫恬恬,卫恬恬笑道:“没事儿,就是呆的烦了想出来走走,又没处儿可去,我就带她回来了。” “病了这一场,怎么连话都少了?”韩芮又摸了摸韩芊尖尖的下巴,叹道:“瘦了这么多!等着,姐姐叫厨房做好吃的给你,你就在这里住下,没几天就把你的肉给养回来。” “好呀!”韩芊开心的点头,心想我的亲姐姐,回头你别骂我坑你太狠就行。 宁侯府是卫恬恬的家,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包括心腹家人。 所以当一辆马车载着卫恬恬和韩芊两个人趁着夜色悄然出城的时候,大长公主府,忠毅侯府以及宁侯府的韩芮,谁都没有察觉。 马车出南城门一路疾奔跑出去十几里路才停下,宽敞的官道旁停着两辆车和六个精悍的护卫。见到宁侯府的马车远远驶来,六个护卫下马,齐刷刷的上前去躬身请安。 卫恬恬一掀马车的车窗帘子,低声吩咐:“跟上,快走!” “是!”护卫一躬身,朝着身后的两辆马车一挥手,跟上了卫恬恬的那辆马车。 六个护卫里分出两个来策马赶到卫恬恬的马车前面开路,后面四个跟在卫恬恬的马车之后,那两辆带着行李的马车则跟在后面的四个护卫之后。 马车里,韩芊紧张的拉着卫恬恬的手,低声问:“姐姐,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卫恬恬此时心里也很是忐忑,很难说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做都做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如果退回去让她再做一次决定,她大概还是会帮韩芊跑出来。 “先说好了,我只送你找到皇上就回来,至于皇上留不留你,就不是我的事儿了。”卫恬恬提前给韩芊泼冷水。其实她也知道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同意她送韩芊去那种地方。 “我知道。其实姐姐可以不必送我那么远,你只要把我送出直隶就可以了。”韩芊抱着卫恬恬的手臂说道。 卫恬恬摇头说道:“我不放心,把你交到皇上的手里,我回来跟大长公主请罪的时候也安心一些。” “姐姐……”韩芊靠在卫恬恬的怀里撒娇。 卫恬恬无奈的拍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是一场疯狂的追逐和逃亡。 但是,谁没有年少轻狂过? 而且比起宠爱和保护,卫恬恬觉得韩芊需要的是一次痛苦的蜕变。 她需要一些磨砺,去验证,去丰富,去加快她的成长,让她有资格去登上某个位置。 三辆马车在六个护卫的保护下踏着夜色一路疾驰。直到黎明时分,马困人乏,大家在一条小河边稍事休息,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又继续赶路。 在经过一条岔路口的时候,韩芊无意间看见通往另一个方向的界碑上写着“泽县”两个字,而他们的马车却已经拐向了通往另一个地方叫做陶镇的路口。 “姐姐!我们不是去泽县吗?”韩芊惊讶的问。 卫恬恬轻笑着低声说道:“陛下根本没去泽县,你去了那里也找不到他。” “啊?”韩芊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卫恬恬淡定的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说,泽县现在是一片汪洋,那些百姓们会怎么办?他们会在水里等着朝廷去赈灾吗?” “当然不能等啊,先逃命再说啊。”韩芊说完,自己立刻就悟了,“所以现在赈灾最要紧的是泽县的邻居而不是泽县本地!” “是的,所以陛下现在不在泽县,而是在陶镇。”卫恬恬轻笑道。 “姐姐怎么知道?泽县的四周可不只是一个陶镇而已。”韩芊又纳闷的问。 卫恬恬拍拍韩芊的手,自信的轻笑:“我就是知道。” 韩芊见卫恬恬不肯多说也没再多问,她知道宁侯手里握着强大的烈鹰卫,所以卫恬恬能知道皇上在哪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毕竟一国之君再冲动也不肯能凭空消失,他还是需要卫队保护的,而且就算身在地方皇上也要随时掌控帝都城的形式。 所以,这一切都决定皇上绝不会凭空消失,他去哪里在做什么,只是不会让他不想让知道的那些人知道而已。 一路顺利,经过三天四夜的赶路,韩芊终于在细雨蒙蒙的早晨看见负手站在一片水泽跟前看着迷蒙水面的云硕。 韩芊从马车上跳下来踩着湿漉漉的草地往前走,没走几步,脚上的鞋子便被泥水湿透,冰凉的感觉顺着脚底传遍全身,她骤然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孤独的背影飞奔。 守在外围的千夜忽然回头,刚想要呵斥的时候看轻了来人,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云硕也感觉到了背后的不同,于是猛然转身,接着愣在当场。 韩芊直接扑到云硕的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云硕甚至呆愣的忘了稳住脚步,被这丫头撞的往后退了半步才回过神来伸手把她抱住。 “你怎么跑来了?!”云硕狠狠地搂了一下韩芊之后,又伸手把她从怀里扯出来,阴沉着脸质问。 “你不要这么凶啊!”韩芊扁了扁嘴巴,低下了头,“我就是想在你身边。” 云硕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卫恬恬的身上。 卫恬恬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容的走了过来,然后婉约福身:“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这里是外边,不要多礼了。”云硕抬了抬手,皱眉问:“你们怎么会跑来这里?” 韩芊生怕云硕怪罪卫恬恬,忙抬头说道:“是我要找你,所以对恬恬姐软磨硬泡,她经不住了,才送我来见你。” 云硕自然相信韩芊的话,但更相信如果卫恬恬不愿意,韩芊是没有办法左右她的想法的。所以他依然坚持看着卫恬恬,等着她自己的回答。 “我认为,在这种时候,芊芊应该跟陛下在一起。”卫恬恬淡然一笑,迎上云硕的目光。 “你太自以为是了。”云硕不悦的皱眉。 “芊芊不是个孩子了,她想要分担,我们都该给她一个机会。她的路,她将要面对的一切,别人都不能代替。”卫恬恬依然淡定如初。 云硕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合适的话去反驳。 他知道卫恬恬有些自作主张,把韩芊送到这里来是有些莽撞,但她的话却说的没有错。韩芊不是小孩子了,她将来要面对的绝不比这一场洪涝灾害更简单,但是,他还是想要尽可能的让韩芊远离这些。 卫恬恬看皇上沉默了,便再次福了福身,说道:“陛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臣妾告退了。” “恬恬姐!”韩芊忙回头看向卫恬恬,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若是母亲责问你的话……” “放心,没事。”卫恬恬给了韩芊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走了。 云硕沉沉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韩芊,轻轻摇头:“你把她害惨了。” “我知道……”韩芊看着卫恬恬上了马车,那六个护卫护送这那辆马车转头离去,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我没有办法,比起在京城富贵窝里焦急的盼着那只言片语的消息,我更想呆在你身边。” 没有办法!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只是一句简单的感慨。 然而从韩芊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云硕更加酸楚——这个飞扬跋扈的丫头什么时候也会有‘没办法’这样的无奈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了吧!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云硕抬手摸了摸韩芊湿漉漉的头发,抬手揽着她的肩膀进了附近的一座破草房里去。 这是附近唯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因为连日阴雨,连土墙都湿漉漉的,仿佛渗着水滴。为了干燥,草房的中间点着一堆火,火的旁边挑着几根树枝,上面搭满了湿漉漉的衣裳。 面对这样的场面,云硕的情绪再次失控,他挫败的抬脚踢了一下火边的一个树根做成的木墩子,叹道:“你看这种地方,你……你要怎么过?” “挺好的。”韩芊上前去把被云硕踢歪了的木墩子放正,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在火堆旁转了一圈儿,笑道:“皇帝哥哥,我很喜欢这里。这比那年我们在西山狩猎场的雪堆里拼杀的时候好多了呀!” 云硕无奈的回头看了看草屋外边的雨丝,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皇帝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也没有灾民啊。”韩芊一边整理着树枝上的衣裳,把烤干的一面翻过去,把湿漉漉的另一面转过来对着火。 云硕指着外边,无奈的说道:“你看到那一片水泽了吗?那里本来是一片良田,在水的下面,是他们刚种上的谷子,幼苗还不到半尺高,现在……恐怕都淹死了。” “这里也淹了?这里不是离着金河还有五十多里路吗?”韩芊诧异的问。 “是啊,这里也淹了。”云硕沉声叹道,“其实,金河年年决堤,父皇以及仙先祖们都为此事头疼,却没有人真正的解决这个难题。” “那要怎么办?能不能把百姓迁走?”韩芊也觉得这事儿真的很烦。你总不能年年被淹,年年就等着赈灾吧? “迁走?这沿河两岸而十几个州县,百姓的数量是我大云朝的六成。怎么能迁?往哪儿迁?”云硕看韩芊把那些衣裳给扯的乱七八糟,只好走过去自己动手把衣裳扯平。 虽然贵为皇帝,一茶一饭都不用自己动手,但之前在军营里呆过的云硕可以自己做好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 “不能迁,那就只能想办法治河了。”韩芊笨手笨脚的扯着树枝上的衣裳,一边整理一边看云硕的动作,努力让自己做的更好。 “好了,不用忙了。”云硕拉着韩芊的手坐在火堆跟前,伸手拿了一把佩剑把火堆上吊着的一个砂锅摘下来放到一旁,“喝点粥?野鸡野菜粥,我保证这味道你以前从来没试过。” “好啊。”韩芊笑弯了一双月牙眼。 云硕拿了个粗瓷碗分了半碗野菜粥给韩芊,韩芊把一双竹筷子用袖子擦了擦,从粥里挑了几粒米放到嘴里,只觉得苦涩里带着一点肉香,不好吃,但也不算太难吃。所以勉强咽了下去。 “皇帝哥哥,你……每天都吃这个吗?”韩芊问。 “嗯,既然出来了,就不要这样叫了。” “那叫什么?”韩芊咧了咧嘴巴,“我总不能叫你的名字吧?那可是大不敬哦!” “他们都叫我四爷。你就叫我四哥吧。”云硕也给自己盛了半碗粥,坐在木墩上,优雅的吃着。 韩芊点点头,轻笑着叫了一声:“四哥哥。” “乖。”云硕心头的忧愁烦躁被这暖暖的微笑驱散,这粗瓷碗里的野菜粥,似乎也没那么难吃了。 “哎呀!我忘了!我带了好多好吃的来,都在车里呢。”韩芊忽然站起身来。 “别。”云硕一把拉住她,叹道:“你那些好吃的先留着吧,今天这粥已经算不错的了。以后没有这个的时候,你动你的贮备也不急。” “好吧。”韩芊其实不怎么相信云硕的话,来的路上卫恬恬已经跟她说了,她的那些粮食,布匹,银钱,药材足以够养活泽县的百姓们半年的了。所以她以为这灾区虽然条件差一些,但至少应该不至于缺了吃的。 然而,当天色暗下来,韩芊跟着云硕回到陶镇时,才真正明白了云硕为何让她留着她带来的那些吃的。 自从进镇子开始,入眼便都是流民。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衣衫褴褛,满身泥垢,看见有马车进来,一个个都拼命地追着跑,伸着双手要吃的。 韩芊初时受不了,要把自己车上的点心等给他们散了去,被云硕一把按住:“你这个时候给他们,他们会拆了我们的车。” “啊?不会吧?”韩芊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那边有施粥的棚子,他们每天都回去那里领粥喝。”云硕揽着韩芊,低声目光看着车外的那些流民,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种日子还要多久呢?”韩芊觉得快愁死了,这么多人吃不上饭,这雨还不停,这可如何是好呢! “不知道,至少要等雨停了才好说。”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他是天子,也管不了老天的事儿。 马车穿过陶镇并没停留,而是趁着夜色继续赶路。韩芊问云硕,云硕给的答案是他们今晚要去曹州落脚。 曹州跟泽州相邻,同样是州县,曹州要比泽州富裕一些,这次金河决堤,泽州的百姓有一半以上都逃难到了曹州。 到曹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城门早就关闭,城墙下排成溜儿的都是逃难的百姓,有的挤在草棚里睡觉,但大多数都顶着草席,木盆,衣裳等一切可以用来挡雨的东西挤在城墙根儿苦等天明……不,是苦等雨停。 城楼上幽幽的光映着雨,点点滴滴的光照下来,城墙根儿那些排成串儿的人被韩芊看到,又是一阵心疼叹息,她紧紧地攥着云硕的手,小声说道:“要不我写书信给我母亲,让她再送些粮食过来?这些人……真的好可怜。” “赈灾的粮食已经够了。”云硕拍拍韩芊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是有粮食有钱就能办好的。我们现在需要人,需要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赈灾官员,更需要治水的能手。” “清官……水吏……”韩芊喃喃的嘟囔着这两个词,心里一片茫然。 这些她完全不懂,更无从给云硕有用的建议,纠结了半天,她也只能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无奈的叹息。 “好了!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愁的,不要多想了。”云硕自然明白这丫头的心事,捏捏她的耳垂,轻笑着宽慰。其实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她能在这个时候陪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 千夜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叫城门,守城的县兵就从来没看到过龙头的腰牌,只一眼就要吓尿了,立刻开了城门放了云硕韩芊等人进城,并有人飞奔去告知他们的知县大人。 曹州知县刘明臣问询立刻赶来驿馆。见到的也只是千夜这位禁军都尉而已。 云硕要微服出行,自然不会暴漏身份,进城后就跟千夜分开,带着韩芊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而千夜给出的解释是,那几个人是他半路上出手救的一个商人以及他的家眷,被洪水阻隔了去路,货物丢了,仆从也被大水冲散了,只有个妹妹还在身边。 对于这样的解释,刘明臣丝毫没敢质疑,就算有那么一点不信,也被千夜的身份给吓得没有了——皇上身边的禁卫都尉,那可是携尚方宝剑来的天差,他这会儿满心里都是自己犯了什么错,竟然引得这样的上差半夜到来,明天会不会枷锁上身被缉拿进京城去问罪啊?! “本官乃是奉陛下之命过来查看一下赈灾事宜的,刘大人不必多想,陛下只是担心受灾的百姓们拿不到赈济粮。其他没什么,你去忙你的,本官赶了两日的路也累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是,是,千大人你先休息,下官明日再来拜望您。” “呵呵……”千夜笑着摇了摇头,拍拍刘明臣的肩膀,“刘大人,本官不姓千,你叫我千夜即可。” “不敢不敢!”刘明臣再次欠身,赔笑改了称呼:“千夜大人。” “刘大人,请。”千夜抬手,眼看着刘明臣离去之后,方皱眉吩咐自己身后的两个亲卫,“你们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应付一下,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了,谁也不见。” “是,大人。”两个近卫躬身答应着,抬头时,一身黑衣的千夜已经纵身跃上了屋顶,潇洒的消失在了雨夜里。 曹州城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里,云硕带着韩芊定了两间房。然而在入住的时候,韩芊却拉着云硕的手不放开,于是俩人进了一间房。 千寻带人把车上的东西送进了客房,然后面无表情的出来,刚好遇见踏着夜雨而来的千夜。 “你怎么了?”千夜看着千寻紧绷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便觉得肯定有事儿。 “二十两银子一间客房……”千寻说着,叹息摇头,那表情是十二分的惋惜。 “怎么这么贵?”千夜听了这话环顾四周,也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客栈,他们兄弟们一个月的奉银也不过这个数儿啊,这小破地方住一晚上要这么多银子?! “是啊!简直就他娘的是打家劫舍啊!”千寻一边说一边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客房的房门,用肩膀撞了一下千夜,又朝着另一间房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能不浪费吗?” “什么?”千夜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千寻朝着他眨了眨眼,又朝着身后的房门使了个眼色。千夜顿时明白了千寻的意思,于是抬手拍拍千寻的胸脯,冷笑道:“不怕死的尽管去。” “谁不怕死?”千寻朝着旁边的护卫瞪了瞪眼睛。那几个人都纷纷摇头,表示自己非常的惜命。“唉!”千寻长长的叹了口气,弹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防水油衣,转身跳上了屋顶值守去了。 韩芊这次匆匆的跑了来,连贴身丫头都没带。 路上有卫恬恬作伴还没觉得,这会儿终于觉得别扭了。 她要洗澡,要梳头,要洗衣服……最主要的是让她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她恐怕会一个晚上不能合眼。 云硕叫人把洗澡水弄好,转身笑着看向韩芊:“要不要人服侍着脱衣裳?” 韩芊的双颊顿时飞红,瞪了云舒一眼把人推到外边去。 自己脱衣裳,自己洗澡这些都好说,唯一让韩芊头疼的是这一头长发。 之前在家里沐浴的时候,头发的事情都是苹果儿的事儿,用什么样的香露,用什么样的香膏,怎么去清洗,怎么去养护,怎么去梳理……这些韩芊完全没操心过。 今日换成了自己去弄,一头好好地头发,没多会儿就被她弄成了一堆稻草,怎么扯也扯不开,头皮都要被扯破了,头发扯断一把,浴桶外有,浴桶里的热水里更是飘飘扬扬。 “啊——”最后,韩芊挫败的拍了一下热水,抓狂的喊了一嗓子。 “怎么了?”外边看书的云舒立刻抬起头来。 “讨厌死了!我要剪刀!”韩芊在里面不耐烦的喊道。 云硕把书放下起身进去,看见热气氤氲中的玲玲裸肩时脚步一顿,压着丹田的一股火气问:“要剪刀做什么?” “头发!”韩芊用力的拨拉了一下纠结在一起的那一头乌发,连害羞都顾不得了,根本就忘了身后站着的是个男子。 云硕这才发现这丫头的头发已经成了一堆乱草!于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那么喜欢的一头长发,居然被扯成了这个鬼样子! “怎么搞的!”云硕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然而任何责问的话都说不出口,怪谁呢?谁都不能怪。所以,这样的麻烦只能自己来解决了。 “先出来。”云硕从旁边的简易衣架上扯过一件长衫递过去。 韩芊哗的一下从浴桶里站起来才想起自己是个姑娘家而旁边站着的是个男人,于是哗的一下又坐回去了,而且坐的太猛了,连脑袋也没进了水里,把自己给呛了。 “唉!”被溅了一身水的云硕这会儿什么心思也没了,直接伸手把光溜溜的丫头从里面拎出来丢到床上去扯过薄被裹了起来。 “呜……你!”韩芊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云硕已经把帐子放了下来。 “来人!”云硕朝着外边低声唤了一声。 千夜应声而入,但也只是在外间,没敢往里面来。 云硕这会儿才后悔出门的时候至少带个太监啊!这下好了! “进来!”云硕看了一眼那只大大的浴桶,皱眉道。 千夜迟疑了一下才进去,看见一地的狼藉以及浴桶时,顿时明白了,闭上眼睛上前一伸手把那只大浴桶抱起来就往外走,出了门才把眼睛睁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想陛下真是……迫不及待啊! ------题外话------ 今天回老家,给爷爷过生日! 九十岁的老人了! 生日必须好好过! 请大家为我家老寿星祝福! 谢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救人 云硕随便把屋子里收拾了一下,找了一把梳子来坐回床上,把韩芊那一把被弄成乱草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弄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那那一头乱草给弄顺,然后拿了一根头绳给她系住。 “谢谢啦!”韩芊靠在枕上裹着薄被不好意思的笑道。 云硕给了她一记白眼,转身就走。 “唉?”韩芊纳闷的问,“你干什么去?” “去睡觉了。”云硕闷声道。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韩芊瞪大了眼睛,“我一个人会害怕啊!” 云硕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就在外边。” “我怎么知道你在外边?”你在这里陪着我睡了你再走嘛。 云硕转身,目光闪烁的看着韩芊,沉默了片刻,方哑声问:“你确定要我在这里看着你睡?” “呃……你干嘛?”韩芊看着云硕饿狼一样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云硕看她这样,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戏谑,低声说道:“你如果想好好地睡觉,就一个人乖乖地睡。你若是不累想干点别的,我倒是可以陪着你。” “别……别的?什么别的?”韩芊傻傻的问。 云硕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算了,今儿太晚了,明天还有正事儿,先不说这些了。睡吧。” “哼,故弄玄虚。”韩芊朝着云硕做了个鬼脸,转身向里闭眼睡去。 云硕留在屋里等着韩芊睡熟才出去,回到另一间客房沐浴更衣之后,已经过了寅时。 外边的雨已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风吹散了阴霾,盛夏时分的天际已经露出了一片冥蓝色,纯净如水晶,沉暗中带着一丝明亮。 “四爷。”守在屋顶的千寻翻身跳下来,朝着云硕拱手行礼,“这么早啊,不再睡会儿?” “千夜呢?”云硕皱眉问。 “千夜回县衙驿馆处理点事情,早饭后才能过来。” “你在这里守着郡主,我带两个人出去走走。”云硕看了一眼东方的天空,低声说道。 “陛下……”千寻刚要劝,随便挑两个手下跟着陛下去怎么能放心呢?自己跟千夜至少也要跟一个,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云硕一挥手给压了下去。 没有谁比郡主重要。这是千寻从陛下的手势里读出来的意思。所以啥也别说了,安心的守着里面那个呼呼大睡的妞儿吧。 韩芊是被太阳给晒醒的。 这客栈的条件跟大长公主府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太阳一出来,客房里就闷热的要命,这丫头是被热醒的。 “热死了!苹果儿!冰盆呢?!”韩芊眼睛没睁开就开始喊人。喊了半天没人答应,她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身在何处。 “唉!一切要靠自己了!”韩芊抬手锤了一下身下的木板床坐起身来,揭开薄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昨晚,然后忍不住脸红,真是糗大了! 自己穿衣服倒还可以,反正夏天的衣裳也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简单的绸衫就可以了。但是梳头的事情还是不能搞定,所以她就学着云硕的办法,把长发好歹弄顺流儿,然后用用那根衣带直接绑住放到身后,不求别的,只起别被风一吹长发就飘起来跟疯子一样就行。 把自己收拾好出门,便看见守在门外的千寻。 “哎呦,郡主醒了?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郡主您是在房里用还是去楼下?楼下宽敞些,不过,不如房里安静。”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安静。”韩芊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又问:“四哥哥呢?” “四爷有事先出去了。”千寻说完才发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补了一句:“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 韩芊却没生气,只是点头说道:“我一不小心睡过了头儿,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儿吧?真是不好意思啊,下次绝不这样了。” “没事没事。郡主千万别这么想,您吃好睡好,我们四爷才能放心嘛。”千寻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韩郡主的嘴里说出来的。 韩芊站住脚步回头看了千寻一眼。 “呃?”千寻忽然间觉得自己这次才是真的说错话了。 熟料韩芊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继续下楼,一边走一边问:“早饭吃什么?” “也没什么好吃的,幸好郡主来的时候带了些吃的,否则……唉!”千寻沉沉的叹了口气,深深地为楼下那些饭菜担心。 “对了,四哥哥说在外边还是不要带出这些称呼的好,你们对我的称呼也改一改吧。”韩芊提醒千寻。 “呃……也是,不过,改成什么好呢?”夫人?千寻到底还是不敢太放肆,有些话不敢直接问出口。 “当然是韩姑娘了。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姓什么吧?”韩芊给了千寻一个白眼,看着千寻尴尬的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楼去。 韩芊没说什么,下楼去坐在了饭桌旁。 因为时间的关系,也因为洪涝的缘故,客栈里根本没什么生意,这个时候能坐在这里吃饭的也只有韩芊一个人。 店家小二端上了凉碟咸菜并一碗米粥,还有两个杂面小馒头。 千寻忙捧着一个点心盒子上前来,把韩芊带来的那些点心放在旁边,劝道:“姑娘,若是觉得这些难以入口,就用点点心吧。” 韩芊抬手把点心盒子一推,说道:“不,这个先留着吧。” “嗯?”千寻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对吃的东西极其挑剔,饭菜里的油盐酱醋都要按照严格的戳子称量搭配好才啃入口的娇娇女竟然拿了筷子加了一根腌萝卜,埋头开始喝粥。 千寻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干嘛?你还没吃过?”韩芊看着千寻张着嘴巴的啥样,好笑的说道,“没吃过的话坐下来陪我吃。” “不,不不……属下吃过了。”千寻赶紧的躬身退到一旁,偷偷地看着韩芊吃着那些连他们都嫌难吃的咸菜,把那一碗白米粥喝完。 “饱了。”韩芊牵过衣袖擦了擦嘴巴,转身问千寻:“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是。”千寻已经被惊呆了,答应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不应该随便答应带这位小祖宗出去的,万一陛下回来见不到她,肯定会发火,于是又忙劝道:“咱们就在附近走走,不能走太远。外边灾民太多,不安全。” “行。”韩芊点头,也没太过为难千寻。 千寻见韩郡主如此好伺候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饭后便陪着韩芊出了客栈去街上遛弯儿。 雨后天晴,老天爷开始发威。没有一丝风,大大的太阳照下来,曹州城就像是个蒸笼一样又闷又热。 曹州城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那些卖吃食的店铺跟前都站着活计驱散,有的甚至干脆没开张,店门紧闭,就是怕这些流民一时失控,冲进去哄抢。 “不是有施粥的吗?怎么这些人还这样?”韩芊纳闷的问。 “施粥是每天下午,只有一次。所以这些人吃不饱,依然还要出来乞讨。”千寻解释道。 “为什么?难道粮食不够?”韩芊纳闷的问。 千寻耐心的解释道:“不是。对待流民就是这样,如果一日三餐管饱,这些人就不会回去了。曹县有自己的百姓要养,根本承受不起两县的百姓都在这里安家落户。那样的话,等大水退了,泽县也就没人了,成了绝户县。这是不对的。” 韩芊了然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是啊。”千寻一抬手里的佩剑,把一个想要上前拉车韩芊的脏兮兮的女人隔开。 “唉,别伤她。”韩芊忙拉了一把千寻,皱眉看着那个衣衫褴褛背着孩子的女人。 这女人也是个有眼色的,她见韩芊这样一个粉团玉琢般的小姑娘看她,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贵人!帮帮奴家吧!奴家的孩子病了两天了!求求您救她一命吧!” “她病了?”韩芊看着着女人背上的睡着了的孩子,皱眉问。 “是啊,已经高热两天了!求求小贵人救救我女儿!她才五岁……呜呜……”女人跪在地上对着韩芊一边磕头一边哭。 千寻生怕这女人一时性急伤了韩芊,或者把病气过给韩芊,那么他就真的罪不容恕了,于是上前把韩芊挡在身后,皱眉喝道:“官府有赈灾的药材,你带着孩子去那边等。我们家小主子也不是医者,没办法救你的孩子!” “去那边等,我女儿就真的没命了!这位爷,奴家求求你了!只要您能救我女儿,这孩子我白送给您!你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你别看她小,她已经认得二百多个字了!还会算术。我们家老爷是一方乡绅,生平救人无数啊!这若不是我们母女跟家人被大水冲散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啊!贵人,求你了!”女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声泪俱下。 韩芊早就受不了了,忙伸手拉开千寻,上前说道:“你起来,带着你的女儿给我走吧。” “谢谢,谢谢!谢贵人!谢谢您!”女子有给韩芊磕头,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追着韩芊的脚步跑去。 她闹了这一出,引得街上那些牵着孩子抱着孩子背着孩子的人们纷纷追了上来,大家争先恐后的朝着韩芊喊。 “贵人,手下我的儿子吧!他什么都能干!” “贵人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吃的很少的,会洗衣服,会倒马桶……” “贵人,您手下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 “贵人,求您手下我们娘俩……” 当那些人把韩芊团团围住的时候,千寻忍无可忍,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放出你们敢他娘的再叫一声老子立刻送你们去见阎王的气势来把那些灾民都震住。 韩芊看着那些吓傻了,一步步后退的人们,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官府有赈灾的施粥棚,还有国医馆的医疗队,而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请你们理智一些,不要这样。好吗?” 那些人先是被千寻吓到,然后又见这位一身绸衫粉团玉琢的小姑娘言辞恳切,全然不以势力压人的样子,都纷纷信服,一个个点着头,看着韩芊带着她的冷面护卫和那个背着孩子的女人离去。 那女人的孩子的病其实并不是太严重,最主要的是饿,累,害怕,同时经历风吹雨淋,寒气,恐惧,邪气一并集聚在体内,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不病才怪呢。 韩芊跟着宁侯夫人的时候不短,她在学习膳食调理的时候也学会了辨别各类药材,熟知它们的药性药理,所以只要她愿意,一点点救人性命的医术还是有的。 这小姑娘被她带回来先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又灌下去一碗姜汤,让这小丫头出了一身透汗,高热便退了下去。 那妇人再次给韩芊跪拜磕头。 韩芊这才问她:“你姓什么?是泽县来的灾民吗?” “奴家夫家姓何,所以老家的人都叫我何娘子。奴家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已经中了秀才,但因为考场连续失利,所以淡了功名心,在家里搬了个私塾,奴家的女儿小名儿叫真真,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奴家的丈夫在私塾里长大,认识不少字,很乖巧懂事,今日小贵人救她一命,她这辈子就是小贵人的奴才。” “我姓韩,你可以叫我韩姑娘。”韩芊先介绍了自己,又看了一眼谁在自己床上的何真真,又问:“你家是泽县的吗?你还有什么家人?” “回韩姑娘,奴家是泽县铜山镇的。我们家里原本有祖上留下来的几十亩良田和一片山林,奴家也有一些微薄的嫁妆,我们家里还有两个长工,两个仆妇,我女儿还有个陪伴的小丫鬟……我们虽然说不上大户,但至少算是小康之家。谁料到金河决堤,把我们整个镇都淹了!当时是半夜,奴家只顾得抱着女儿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奴家的丈夫现在是死是活……后来,奴家走投无路,只跟着逃难的人一起奔走,然后就来了这里,遇到了贵人,真是天不绝我们母女……谢谢小贵人!” 这是韩芊第一次听见关于洪灾的最真实的复述,听完后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也没多少吃的喝的,但至少能养活你们母女。刚好我这次出来的着急,也没带个人在身边。你们两个既然无处可去,就跟着我吧。等回头你找到你的丈夫,一家人团聚了,尽管回你的家乡去,我不会强留你。” “谢贵人收留!奴家母女这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就算是找到丈夫家人也绝不会食言,我们的女儿,从现在起就是您的奴婢了。” 韩芊轻笑摇头:“其实我不缺人服侍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能趁人之危。” 何氏还想说什么,便听见外边有个低沉的声音:“怎么还跑街上去了?” 韩芊轻笑着朝韩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扯了扯裙子站了起来。何氏忙起身站在旁边,垂手侍立不敢多说。 云硕进门便看见韩芊身后的妇人,目光再一扫,又看见床上窝着的那个小女孩,眉头不由得紧皱。 “怎么回事儿?”云硕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何氏不是无知的农妇,她娘家也算是读书人,是个有几分见识的夫人,她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这个衣着平常神情冷漠却依然遮不住一身贵气的男子绝非寻常之辈。他凤仪天成绝非商人所有,这种气势只有累世贵族经过上百年的沉淀才能有。 断定这一点,她在庆幸之余,又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条线,一个点,干脆从这位爷的眼前消失。 “能怎么回事儿?刚上街,遇见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就带回来了。”韩芊完全不把云硕阴沉的脸色当回事儿,救人嘛,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要什么人都往回带。”云硕再次冷眼扫了何氏一眼。 何氏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呀!你干嘛呀?”韩芊推了推云硕,转身对何氏说道:“你起来吧,没事的。他就是这么个脸色,常了就习惯了。” 何氏忙磕了个头,低声应道:“是。” “常了?”云硕皱眉看韩芊,心想你这还把人留在身边了? “苹果儿她们没跟来,我可不想每次都让你帮我梳头。”韩芊抬手拉了拉脑后的已经乱糟糟的辫子,朝着云硕做了个鬼脸。 云硕又看了看跪在脚边一身布衫的何氏,虽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但至少这个妇人看上去手脚还算利索,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昨晚的那种场景再来一次,他估计要失血而亡了。 “好吧。不过我这里的规矩可多,你要少说话多做事,不该问的不许多问一句,否则……”云硕的声音如冷箭一般,虽然没说完,也足以震慑住何氏这样的小妇人。 “是是,爷您请放心,奴家绝不多问,绝不多说。奴家只身一人带着女儿流落到这里,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知道。奴家只想活命……” “闭嘴,出去吧。”云硕懒得听这些废话,干脆挥手赶人出去。 “是。”何氏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赶紧的磕了个头退了出去,甚至忘了女儿还昏睡在床上。 ------题外话------ 亲爱滴们,从老家赶回来已经是晚上了。熬到11点,写了五千字,已经尽全力! 么么哒! 希望你们的月票能再有激情一点,今天,给我力量码字。 握拳!↖(^w^)↗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荆钗布裙糟糠妻 云硕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女孩,面带不满之色。 韩芊也扭头去看床上的小姑娘,却得意的笑道:“是我救了她。她是我救的第一个孩子。” “你很了不起。居然还能救治病人。不过……你也得悠着点啊!这些灾民身上可不一定带着什么病气,你若是染上,我可没办法给你母亲以及家人交代。” “哪有那么容易过什么病气啊?”韩芊满不在乎的摇头。 “我还真是不吓唬你,刚刚去了一趟国医馆救治的地方,已经有三十几个医官染了瘟疫,已经倒下了。”云硕面色凝重的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韩芊万分惊讶,也真的是后怕。 云硕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从来都是这样。自从国医馆成立以来,每次发生灾难,每次发生瘟疫,都有医官在救灾的过程中染病甚至失去生命。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各地的府兵,县兵等人。每次灾难,死的从来就不只是灾民。” “……”韩芊被这些话给震惊,她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头一次听说,忽然间觉得自己是真的太无知了。想的太简单了,怪不得每个人都说让她不要添乱,原来她跑来这里真的是添乱。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只知道发善心,也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你若是有事……我不但不能给你的家人交代,恐怕连自己都永远无法原谅。”云硕把韩芊揽进怀里,沉声叹息。 “我知道了。”韩芊点点头,她不是敷衍,是真的知道云硕的‘无法原谅自己’是怎么个意思。因为她忽然间想到了霍安,想到了西疆的那一场长达一年多的战事。 “好了,我累了,你陪我去那边休息一会儿。”云硕说着,拉着韩芊的手起身出门,去了隔壁房间。 何氏一直守在门外,看见那位冷峻高傲的爷拉着娇小玲珑的韩姑娘去了旁边的客房,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多想,转身进屋去照顾自己的女儿去了。 姚延意跟萧霖安排下来的赈灾钦差大臣是从都察院选出来的一位按察使,姓江,名敬。江家跟姚家联姻过,景隆皇帝在位时任命的第一位内阁首辅姚远之大人的长房长媳便是江家的女儿。 当然,江家的前两辈人并没有受到姚家的提携,而是一直呆在都察院做个四品五品的京官,手里没什么实权,就是能到处转转,巡查地方,监督各方官员的政绩。说白了就是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小报告打得好了,被皇上夸奖两句,打得不好,就里外不是人了。 这次江敬被任命为赈灾的钦差,虽然是个苦差事,但好歹是钦差大臣,来到这里代表的便是天子,便是朝廷。因此,江大人不敢怠慢,兢兢业业,努力要抓住这个机会,建功立业,扬眉吐气。 云硕这趟出去便是私下探听江敬的赈灾状况,虽然成果不理想,但至少这人还算努力。所以云硕对这个人还算是满意,只消再观望一两日,等着泽县的洪水疏导的差不多了,便去灾区。 韩芊对这些并没有多问,她知道就算是问了自己也不能做什么,与其跟云硕唠唠叨叨,还不如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安静的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她叫千寻把自己带来的箱子搬过来,拿出自己收藏的那套茶具并卫恬恬为她带来的好茶‘雪顶含翠’,又找来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香饼,找了客栈房间里备着的简易香炉焚香,然后净手后,在客栈的房间里为云硕焚香烹茶。 云硕在茶香之中渐渐放松了自己的精神以及身体,喝了两盏茶后,他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云硕习惯于正襟危坐,所以即便是靠在椅子上打盹,也是一副傲然的样子。只是天气炎热,这客栈里没有冰盆没有风,又刚喝了两杯热茶,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的额头上便沁出一层汗珠。 韩芊牵起衣袖想要去给他擦但又怕惊扰了他的好梦,于是拿了芭蕉扇起身站到他的侧后方去给他轻轻地扇扇子。 云硕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他好像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小时候偶尔耍赖睡在懿和宫的时候,床永远是软的,旁边永远是安静的,最适宜安睡的环境,舒心,舒服。 之前千寻得到的指示是,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去陶镇见一个人,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千寻不知道,但皇上说的郑重其事他也不敢不当回事儿。 可是……韩郡主在里面啊!而且屋里只有她跟皇上两个人! 怎么办啊!到底是敲不敲门!千寻蹲在门口,纠结的抱着脑袋。 “你这是在干嘛?”千夜从外边过来,看见千寻这傻样子忍不住上前踢了一脚。 “呃,没……”千寻还没来级的站起来跟好兄弟解释,身后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用力的拉开。 两兄弟抬头,迎上他们主子冰冷的目光。千夜往后退了一步,千寻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俩人赶紧的躬身行礼:“爷,时间已经到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嗯。”云硕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从不离身的近卫,忽然抬手关上门。 “呃?”千寻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千夜。 千夜笑了笑,摸着鼻子转身离开。 “这个时辰了,你们要去哪儿?”韩芊端着一盏茶递到云硕面前。 “我听说有个人在金河边上住了三十多年,不管金河决堤与否,三十多年他从没离开过河边,他熟知水性,而且还著有一本《金河要术》,所以我必须找到这个人。” “我不能跟你去?”韩芊拉着云硕的衣角问。 “不能,因为今晚我可能不回来,说不定要在那种茅屋草棚里过夜,你乖乖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云硕拍拍韩芊的肩膀,“不要再跑出去胡闹,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明白?” “好吧。”韩芊点头,“我明白。” 云硕低头亲了亲韩芊的眉心,转身离去。 韩芊送走了云硕,又回去看了看何真真,然后便开始拉着何氏聊灾区的事情。此时的她已经明白,她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让皇帝哥哥有后顾之忧,然后才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为他分担一点点。 “也不知道金河的决口堵住了没有。”何氏坐在脚踏上,靠着桌子腿儿叹道。 “决口修好了你们就该回去了吗?”韩芊问。 何氏摇了摇头:“没那么快。我们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雨停了,水不一定会退。金河里那么多的水,就算决口堵住了,整个县度成了一片汪洋,若是想水退下去还是要疏导的吧。” “这个,官府也会想办法的吧?” “泽县已经十几年没遭遇大水了。之前用来排水的河道多数被填平做了耕地,所以……很难说啊!要重新挖开这些河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氏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水利工程……真的很难。奴家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好怎样,奴家听说官府每年都拿出银子来治水,但我们百姓们却都没见到什么成果……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银子被那些当官的给贪污了吗?”韩芊纳闷的问。 “这个……奴家真是说不好。奴家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机会去探知那些事情。但是,奴家只知道,那些被河道被填起来弄成耕田的事儿,官府只是叫农户多交两成的赋税就成了,不再多管多问。而两成的赋税……估计也是不会上交的,就成了他们私下里的好处了。”何氏说完,又叹息着摇头。 “我明白了。这虽然不是贪墨,但也是谋取私利!”韩芊暗暗地咬牙,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皇帝哥哥,一定要惩治那些两眼只有钱的,鼠目寸光,坑害百姓的狗官! 天黑的时候,何真真醒了。 “真真!快,快叩谢恩人!”何氏一边扶起女儿,一边急促的说道,“快给恩人磕个头。” 何真真乖巧的从床上爬下来,朝着韩芊跪下去。 “别别!起来吧。”韩芊看着小丫头瘦弱苍白的脸庞,忙抬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对韩姑娘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娘俩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何氏跟在女儿身边,又朝着韩芊磕了个头。 韩芊的手在袖子里默默地攥了攥,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气,不是因为有人给自己磕头,有人道谢,而是因为她真的救了一条性命,她不是无能的吃货,她有用,可以帮到皇帝哥哥,可以帮到这些灾民。 晚饭依然是客栈提供的咸菜白粥,在这样的时候,白粥对于何氏母女来说简直就是珍馐佳肴无上美味。韩芊看着她们吃的那么开心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加了一根咸菜丝放到嘴里,然后趁着那无法形容的咸涩喝了一口粥。 当天晚上,云硕果然没回来。 韩芊有了何氏母女的服侍,倒也自在了许多。至少洗澡,梳洗都有人服侍了。 何真真这小孩儿真的挺顽强,吃了一顿饭,又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完全恢复了,一早起来还给韩芊打了洗脸水,在何氏为韩芊梳头的时候,她还在一旁背了两首《诗经》面的诗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韩芊听见这个,顿时想起当初自己的三哥跟自己说这几句的时候的情景,便忍不住笑了。再转头看旁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又觉得除了瘦弱苍白之外,这小姑娘也跟自己没什么一样的地方,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就觉得亲切。 早饭后,韩芊又想出去走走。但外边的护卫们不敢轻易让她出去,生怕皇上回来会生气。 何氏便想了个办法,把韩芊打扮成一个少年的模样,穿上寻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衫,又把发髻弄得散乱一些,韩芊跟护卫们说了一车的好话又放出几句狠话,几个护卫不敢再阻拦,只好各自换了衣裳扮成过往的百姓随着韩芊出门去。 韩芊这次没有去街上转,而是直奔国医馆在曹县设置的救灾棚。 医女医官们忙的不可开交,没有人理会韩芊等人。韩芊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不解的问何氏:“昨天我看街上那么多人挤在墙角等着施舍,为什么没有人来这里帮忙?” “那些人不懂医术……”何氏解释道。 “不懂医术怎么了?难道不能打打下手?帮着这些医官们给患者擦擦伤口,换换药,实在不行帮这里打扫一下或者烧水,煎药,这些事情总做得来吧?”韩芊皱眉问。 “姑娘说的是。这些事情他们总是做得来,但……他们饭都吃不饱……” “不做事,只等着官府的施舍,这样就能吃饱饭了吗?”韩芊冷笑。 何氏无语,她自然知道这个世上不劳而获是最无耻的事情,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官府每天只给灾民一碗粥,他们是这一座城的乞讨者,流浪者,他们完全没有自主性。 “这样吧,我想办法弄些粮食来,然后……谁来这里帮忙,每天可以根据干活如何而决定多给一碗粥或者馒头。”韩芊说着,转身吩咐跟自己的一个护卫,“你,想办法联系我娘亲,就说我这边没吃的,问家里能不能给送些粮食过来这里。” “姑娘,不用送信回去,据说您的兄长就在曹县,属下想他肯定有办法弄粮食来。”护卫欠身回道。 “真的?”韩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大哥在哪里?” “我们只是收到了信息,还没见到将军本人。不过只要送消息出去,将军肯定会来看您。”护卫欠身回道。 将军!站在韩芊身旁的何氏吓得一个哆嗦,韩姑娘的哥哥是将军?! “那立刻传信给大哥,我要尽快见到他。”韩芊说完,转身离开。 韩建元很快来见韩芊,实际上,韩芊一出现在曹州他就知道了,只是他在暗处,不适合暴漏身份,便一直在暗中关注着皇上以及韩芊。 现在妹妹有需要,韩建元自然第一时间赶到。 韩芊见到大哥很是开心,这几天受的苦一股脑涌上来,差点又哭了,不过,因为她怕大哥把自己送回京城,强压着眼泪没哭,还傻傻的笑着叫了一声:“大哥。” 当然,韩芊没哭,韩建元很是惊讶,他早就做好准备看这丫头哭一场,然后趁机劝她回去的。 “哥,我需要粮食。”韩芊拉着韩建元的衣袖,说道。 “你捐给泽县那么多粮食还不够?你那粮食够泽县的灾民吃到过年的了。”韩建元叹道。 “我这次不要太多,我要帮一帮国医馆。”韩芊皱眉说道,“我至少也是宁侯夫人的学生,在这种时候至少也伸出一把手帮帮他们。” “行吧。”韩建元心想你不但是宁侯夫人的学生,你还是大云的未来的皇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韩建元叫人回京在韩家的仓库里弄了一百多车粮食连夜送到了曹县。 韩芊趁着这个时间交给了何氏一件事情:出去告诉那些在街上乞讨的或者无聊的挤在墙根儿躲雨的灾民们一件事情——国医馆的灾民救治棚帮忙的,每人多发一碗粥。有愿意回泽县帮助疏导水利的,每人多发十斤米。 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不胫而走,大街小巷都知晓了这件事。 国医馆在县衙后面设立的灾民救治棚渐渐地挤满了人,都是要求来这里帮忙的。开始医官还以为这些人是怀着什么目的,想要哄抢他们的药材或者粮食什么的,之后看见了披着鹰纹战袍的人才放下心来。 很多有劳动能力的妇人被国医馆采用,分派进来负责打扫,清理的活计,有手脚更利落的,开始学着给那些受伤的人换药,还有的被派去烧水,煎药,给病人煮粥。 有些不愿意回乡的年纪稍大的人被国医馆派去处理那些救治不了而死去的人的尸体。按照国医馆的要求,死人必须火化,尸体绝不可以随便乱丢,以免引发更大范围的瘟疫。 每天都有病愈的人站起来,每天都有人去死神那里报到。 悲悲喜喜,苦乐交加,最值得庆幸的是被灾难折磨的人们没有失去人性的纯良,更多的人从乞讨,等待和无望之中挣扎出来,开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有更多的青壮年开始携家带口返乡。 他们的家乡虽然已经被毁灭,但那只是暂时的。 不知道是谁先说出了那句话,现在在这些灾民之间相传最多的四个字是:“人定胜天”。 七日后,云硕带着一份尚未完整的治水方略回来,一进曹州城,看见大街小巷整齐干净的街道以及正常开门营业的街道,便觉得万分诧异,回头问千夜:“这几日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灾民呢?” 千夜摇摇头:“属下并不知道。属下去找刘明臣问问?” “去吧。”云硕摆摆手打发千夜去找刘知县,自己则直奔客栈去找韩芊。 然而韩芊并不在客栈,云硕回来客栈扑了个空,问店家,店家说那位姑娘这几天都是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去,天黑透了才回来。早饭晚饭都不在店里用,每日也就是回来洗个澡就睡觉。 “她在忙什么?”云硕皱眉看着千寻。 “哎呦,这话儿说来可长了!”店家双手合十,朝着外边拜了拜,感慨道:“那位姑娘可厉害了!外边的流民都叫她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怎么回事儿?快说。”千寻喝道。 店家便把灾民务工给粥喝,帮着曹县的县兵去治水,有馒头吃,愿意回乡重建家园的每人送五十斤粮食的话跟云硕细细的说了一遍。云硕听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唉?这位爷,您这刚回来又出去啊?”店家伸长了脖子喊了一嗓子。 千寻回头瞪了店家一眼,以眼神警告这家伙闭嘴,便拎着剑匆匆的追着云硕的脚步离去。 韩芊正在曹州县衙给国医馆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旁边的大锅跟前指挥着何氏煮养生粥。因为条件有限,药材也有限,韩芊带着人亲自跑去没有被大水淹没的山坡上采集了能吃的野菜以及能用的药材回来,分别搭配给病号伤员和给一般的灾民吃的两种粥。 虽然是野菜,虽然是糙米,但因为有了韩芊这位资深吃货的用心搭配,这大铁锅里煮出来的粥也飘着诱人的味道。 “好香啊!这煮的什么粥?”云硕诧异的问。 “是啊,好香!”千寻揉了揉肚子,“好些日子没闻到这样的饭香了。” 韩芊指挥着何氏:“弄湿布把这锅盖给围起来!小火儿焖一会儿就成了。” 何氏答应着,寻了干净的棉布来用水打湿,把锅盖的缝隙都给盖起来。 “芊芊。”云硕朝着人群里喊了一声,“过来。” “四哥哥!”韩芊猛然回头看见风尘仆仆的云硕,立刻高兴地跑过来,跑到跟前,不小心踩到了裙子,一个趔趄往前扑。若不是云硕及时上前去把人抱住,这傻丫头非得摔个大马趴。 “慢点!慌什么。”云硕伸手牵起她身上明显太长的麻布裙子,皱眉道,“哪里弄来的这样的衣裳?” “何嫂子帮我改的,因为整天在这种地方忙,穿之前的那些衣裳不合适。”韩芊扯了扯麻布衣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不是很丑啊?” 云硕细细的看了这丫头一眼,一头长发被梳成独髻,青色麻布做成的衣裙,露出里面珍珠色的茧绸中衣,原本粉团玉琢的小脸变黑了,鼻尖上带着汗水,耳边还落了一点黑色的锅底灰…… 只是,这样的容颜却比那些倾国倾城更动人,更令人怜惜。 这个自小到大被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姑娘,心里是存了什么样的信念才会在这里吃苦? 云硕知道,若是这样的事情被那些文臣们知道,差不多能编出一本传记来高歌颂扬大云准皇后对灾民的关怀。到那时,什么母仪天下,什么贤良淑德,什么一国之母,爱民如子之类的言论会如雨后春笋一样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只是,云硕不愿意听,更明白对于那些,韩芊也不稀罕。 云硕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爱怜的抹去她耳边的那点锅底灰,低声叹道:“荆钗虽然没有,但布裙却是真的了。如此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糟糠之妻了吧?” “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跟糟糠可没半点关系。”韩芊挥手在云硕的胸膛上锤了一拳,又问:“你怎么走了那么久?连个信都不给人家送来,害人家担心死了。” 云硕笑着摇头,反问道:“我看你在这里忙忙碌碌的充实的很,还有时间担心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韩芊一下子不高兴了。若不是担心他,自己犯得着跑这么远来吃苦受罪么?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如今你满腹心思都是你那一锅粥了吧?”说到粥,云硕与觉得自己的肚子一声声唱起了空城计,于是略带讨好的微笑道:“唔……好香啊,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这是给灾民们吃的……”韩芊说着凑到云硕的耳边,以气声说道:“陛下九五之尊,哪里能吃这个呢?” 温热濡湿的气息拂过耳边最敏感的地方,饶是云硕定力如铁也撑不住,一连上泛起一片血色,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儿。 “唔……”韩芊撩拨完,刚想迅速撤退,熟料腰上一紧被某人死死地扣住,然后唇间一阵微痛,忍不住张嘴时,舌尖被掠去,肆意的亲吻之后迅速的放开。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韩芊却已经吓出了一身的汗。 “你!”韩芊抬手又锤了某人一拳,紧张的四下张望。还好,除了千寻的耳朵有点红之外,其他人都神色如常,尤其是那边煮粥的大锅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等着吃粥呢,哪里有人在乎这边的小动作。 “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看见了也无所谓,大不了灭口。”云硕心情极好,连日来心头的阴霾被驱散,难得的说起了笑话。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便杀人!”韩芊瞪了云硕一眼,转身往大锅跟前走去。 什么时候轮到这丫头教训自己了?云硕不服气的看着那丫头倔强的背影,感慨的叹了口气:“还别说,这会儿看着丫头,倒是有那么几分国母的风仪了。”感慨完,云硕又回头问千寻:“对吧?” 千寻笑着点了点头:“爷说的是。”那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国母了!至于国母风仪什么的,还不是万岁爷您一句话的事儿?您说有,她就得有,没有也有! “敷衍?”云硕冷冷得看了千寻一眼,冷笑道:“等会儿吃粥没你的份儿。” “呃?不是吧?灾民都有份儿,凭什么属下没份儿?!”千寻哀嚎,难道人家千辛万苦的追随着您,风里来雨里去,连个灾民都比不上吗?! ------题外话------ 亲爱滴们,闻到暧昧的气息了吗?闻到甜暖的味道了吗? 嗯嗯,甜傻白模式已经开启! 请大家的月票多多支持噢!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溯本求源 野菜粥:用曹县到处可见的一种叫做马苋菜的野菜,加上韩建元给弄来的大米做主料。 韩芊在煮的过程中加了两样东西做辅料:小河蟹,还有从泥里掏出来的泥鳅。 马苋菜又叫马齿苋是一种特别喜欢水的野菜,见水就长,绿绿的嫩嫩的,姚夫人在《大云药典》里有明确的记载,马苋菜为药食两用植物,全草可供药用,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利尿作用;种子可明目,嫩茎叶可作蔬菜,味酸,也可作饲料。 洪涝灾区的瘟疫多为饮食不干净引起的痢疾,肠炎等病症,马齿苋刚好对症。 至于泥鳅,水边泥里,只要稍微费点心思就能找到。韩芊身边不缺高手,捉泥鳅抓河蟹这样的事儿根本不在话下,再说,流浪的灾民也不乏捕捉的高手。 煮粥的时候先把泥鳅用滚水戳过,去土腥气,小螃蟹洗净剥壳分成几块,跟泥鳅一起炖成汤,然后加一点醋,把蟹里的营养煮出来。 汤滚开后煮一会儿再加米,米煮烂之后出锅的时候加野菜,加盐,调味。 另外,韩芊还带人采集了五香叶,花椒叶等东西,若是喜欢这样的味道也可以加一点,让粥更香,并且花椒还有去湿气的作用,更适合灾民们吃。 韩芊找了个干净的碗,又拿了自己的帕子擦干里面的水渍,亲手装了一碗粥交给云硕。云硕顿时感动的不行不行的——这算不算洗手作羹汤? “尝尝。”韩芊又拿了个瓷勺擦干净递给云硕。 云硕接了勺子舀了一点点粥,吹得温凉后送进嘴里,然后满意的点头:“好吃!真的。”说着,转身朝着不远处一个中年布衣男子扬了扬下巴:“罗先生,你也来一碗吧。” “这位是……”韩芊这才发现千夜千寻等人之间多了一个陌生人,此人四五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一身粗麻布的长衫,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不过弊衫褴褛却遮不住他淡泊孤傲的气质,一看就不是那些被灾难逼迫的竭嘶底里的灾民。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位对治河颇有见解的罗先生。罗同江。”云硕给韩芊介绍。 韩芊朝着罗同江笑着点了点头哦,又吩咐何氏,“给他们几个都盛粥,来者有份。去给那位罗先生拿两个咱们做的馒头——以后你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可都系在罗先生的身上呢,咱们得让他吃饱了。” 何氏忙答应着,带着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拿碗盛粥,给千夜千寻等人挨个儿送过去。 韩芊在云硕身边坐下来,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人坐在一截木桩子上优雅的吃了两大碗野菜粥,无奈的笑着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去擦了擦他额上的汗,心疼的问:“你是多久没吃饭了?这种东西也吃的这么香。” “山珍海味也没你做的这粥好吃。”云硕满足的叹了口气,把碗递给旁边的千夜,伸手拉了韩芊起身,“走,陪我去那边走走。” 韩芊对云硕也是十分的想念,也希望这会儿能跟他单独呆一会儿。 其实这种情景下两个人也不能做什么,云硕就是问问这丫头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怎么想到跑到这里来帮忙,韩芊就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想一股脑全都唠叨给云硕听。 云硕之前虽然已经听客栈的掌柜的说过是韩芊弄了些粮食来鼓励灾民们不要坐等施舍而是行动起来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食物,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韩芊带着何氏和几个护卫在做。而知县刘明臣并没有伸手帮忙。 “那天刘知县还跑来跟我化缘,说让我捐些粮食给他。怎么朝廷还没有赈济的粮食给这些地方官吗?”韩芊纳闷的问。 云硕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对于赈灾钦差江敬,云硕本来是放心的,所以他微服私访下来转悠,并没在发放赈济粮这种事情上操什么心,他以为凭着自己之前对朝中官员的严厉以及姚延意和萧霖的精明,不会允许赈灾粮被截留这样的蠢事。想不到还是有人会火中取粟,为了钱财去冒天下之大不为。 “怎么了?”韩芊看着云硕的脸色,诧异的问。 “我以为刘明臣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一样是个蠢货。”云硕咬牙道。 “他估计也是被逼无奈了……想做出点政绩来吧。”韩芊轻笑着挽起云硕的手,叹道,“我觉得那些官员的心里,政绩好像比灾民们的性命更重要。他们总是想着如何做自己的政绩,如何让上峰知道他们怎么爱民如子,但实际上,他们真正爱的是自己的羽毛,是往上爬的资本罢了。” “说的不错。”云硕点头,忍不住为韩芊的这几句话侧目,“想不到你在这里带了这几天,能把我们大云的官场看得如此透彻。” “我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这件事情,所以能看得更清楚些。”韩芊淡淡的笑道,“四哥哥你是站在天下之主的角度看待这次的灾难,所以你想的是找一个有治河奇才的人来做长期的打算,要好好地治理金河河道,让未来的金河减少或者不决口。那些地方官员们则觉得这是一次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做得好了,有可能咸鱼翻身,不但能获得陛下或者上峰的青睐,还能发一笔横财。而我,只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想着能多帮帮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只有你是对的。”云硕握着韩芊的手,沉沉的叹道。 韩芊不喜欢这样的皇帝哥哥,她喜欢那个永远冷静睿智智珠在握的睿智男人,于是忙摇头劝道:“不,四哥哥你才是对的,你图的是百年大计。而我所做的也不过是眼前。” “不!没有现在,哪有未来?”云硕沉声叹息着摇头,看着茫茫然的远处,“对于这一场灾难来说,首先要做的是安排好灾民的生活,让他们有信心的活下去,让他们愿意重返家园,愿意为重建家园做出努力。只有这样,才有将来。” “百年大计也很重要。那个罗先生……真的有办法可以治理好金河吗?” “他很有才华,对金河的决堤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人才,必须好好地重用。”云硕给予罗同江极高的评价,但话锋一转又握住韩芊的手,坚定的说道:“不过,对于他的重用是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先安置好灾民,先把泽县和其他几个重灾县的洪水疏导出去,让灾民重返家园,重建家园。只有这些做好了,治河,才有根本。” “四哥哥说的不错!我们先让那些灾民回家,然后再发动他们配合朝廷治河,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办。急不得。”韩芊一脸花痴的看着云硕。 云硕低头看着韩芊,忽然弯腰把韩芊打横抱起来原地转起了圈儿,而且越转越快,两个人的衣裳都被风吹起来,飘飘荡荡的画成一个圆。 “啊啊啊——晕了晕了!快停快停……”韩芊张开手臂仰着脸,开心的笑着,虽然喊得卖力,但她的脸上一点都没有惧怕,全是享受。 云硕自然不会停,一直转到自己也头晕,便抱着她一起倒下去,顺着草地的斜坡往下滚了几圈,把人压在浓密的草丛里。 身下是软软的草,头顶是碧蓝的天。 心爱的人就在身下,一呼一吸都能触及。 云硕的一颗心越跳越快,直至疯狂肆虐,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四哥哥,你的心跳好快!”韩芊伸手抚摸着云硕的脖颈,指尖划入他的衣领,想要去抚平那颗狂跳的心。 “别动。”云硕一把握住她的手,死死地。 “呃……好疼。”韩芊的手下意识的扭动挣扎,“放开我。” “别动!”他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 韩芊被这目光吓到,立刻闭上嘴巴,怯怯的眨着眼睛。傍晚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碧草照射在她光洁的脸颊上,透明莹润,带着淡淡的绯红,精致的轮廓,在阴影的映衬下,像三月的桃花,灼灼生辉,天真烂漫,带来一阵柔美的清香。 云硕轻轻地抚摸她,就像在梦中,温柔而深情地抚摸这张脸,手指划过肌肤,像拂过湖面的风,清爽、怜惜,带着探测的欲望。 “四……哥哥?”韩芊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云硕答应,声音里压抑着火气,低沉而黯哑。 他的眼睛里有两簇特殊的光芒在闪烁,深邃如梦,使韩芊的心脏猛的一悸,有点疼、有点酸,还有说不出的幸福感。 “我们回去吗?”韩芊低声问。 “回去。”云硕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你,起来。”韩芊小声提醒。 他只是看着她,没应声。看她明媚的眼眸,此时晚霞满天,炫彩琉璃色在她眼底留下迷离的浮光掠影,令人沉醉。 他忽然低头,毫无预警的吻上她的唇,极尽缠绵。 …… “我大哥……”韩芊在忘情之中,心里忽然闪过韩建元的那张脸,便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嗯?!”云硕猛然抬头看看四周,哪有她大哥的半点影子?于是又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恨恨的骂道:“死丫头!” “我是说,我大哥来了曹州。”韩芊轻咬着红艳艳的唇。 “别咬了!”云硕手指一捏把她的唇从贝齿下解救出来,低声叹道:“再咬皮儿就破了。” “唔……还不是你!”韩芊抬手推他,“快起来了!” 云硕起身,把韩芊也拉起来,认真的给她整理好衣衫,把身上的草叶一片一片的摘掉,又嘲笑她这身衣服的宽大不合体,再次叫她‘糟糠之妻’。 韩芊在云硕给自己收拾利索后抬手推了他一把,原本蹲在地上的云硕冷不防被推的坐在地上,看着那丫头嘻嘻哈哈的跑远,忍不住宠溺的笑着叹了口气。 回客栈,何氏伺候韩芊洗浴过后换上家常的茧绸衣裤便带着女儿何真真识趣的退了出去。 云硕在另一间客房里洗浴过换了衣裳过来,看见韩芊一头长发犹自半湿半干绾成松散的庸妆髻,正坐在灯下看一本账册,于是惊讶的走过去,问:“这些你也能看得懂?” “看不懂也要看啊,我让大哥弄了五千石粮食来,这才五日的光景已经用去了一千二百石了。而且随着消息的扩散,来领粮食的会越来越多,我这点粮食怕是撑不了几天了。”韩芊无奈的叹了口气。 云硕他手把那本账册从韩芊的手里拿走,合起来丢到一旁,轻笑道:“若是让你继续操心这些事情,他刘明臣就该去金河边上去修堤坝了。” “啊?你要把这事儿教给他?”韩芊凑过来,伸手搭在云硕的肩上,眨着眼睛看他。 云硕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这本来就是地方官的职责。” “四哥哥。”韩芊笑眯眯的看着云硕,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嗯?”云硕的剑眉轻轻地挑了挑,“什么事?” “你真是太好看了!英俊潇洒,简直是……芝兰玉树,玉树临风,清风朗月,风流倜傥,简直纨绔的不得了……”韩芊的双手交叠搭在云硕的肩上,下巴则搁在手背上,一说话,脑袋跟磕头虫一样一点一点的。 “……”云硕无奈的抿了抿唇,抬手照着眼前光洁的脑门弹了个爆栗子。 “啊!”韩芊吃痛退开,撅着嘴巴瞪着云硕,“居然这样对待夸你的人?太过分了!” “你确定你那些都是夸人的话吗?什么叫纨绔的不得了?”云硕伸手捏了捏韩芊的脸蛋儿,“若论起‘纨绔’来,又有谁能比得上你?” “好吧,吃喝玩乐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我。”韩芊笑道。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云硕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韩芊嫩嫩的脸颊,轻声叹道:“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为哥哥分忧了。不错。” 韩芊挤了挤鼻子,不屑的哼道:“人家好歹也把孝贤皇后的《女子十诫》看过十几遍了好吧?” “看啦这些书还真是有用。”云硕笑道,“怪不得姑母逼着你读,都不惜把你给逼病了。” “我早就读过了!里面的意思也都明白!真是背不过原话,也不喜欢写罢了。”韩芊不服的说道,“可是在那些嬷嬷和师傅们的眼里,不能原话背诵,不能认真抄写,就是不懂,就是不会!真是……迂腐!迂腐不堪!” 云硕看着小丫头愤愤然指控的样子,一时心里也有些气愤——女孩子读书又不是为了科考,一些道理明白了也就罢了,何必要那么咬文嚼字,非得原文背诵一字不差的抄写?这不是本末倒置吗?那些教引嬷嬷们为了讨好主母就这样苛刻,简直是罪不容恕。 “陛下!邵小将军回来了。”窗外传来千寻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沉默气氛。 “嗯。”云硕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这不是要吃饭了吗?”韩芊也跟着站起身来,“叫他进来一起吃饭吧,边吃边说,还能省点时间。” 云硕回头看了韩芊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用了,你先吃。我忙完了再来。” 韩芊看着云硕离去的背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从心里骂了一句:小气鬼! 邵俊聪奉云硕的口谕以天子近卫的身份去找赈灾钦差江敬传达旨意,回来自然要向云硕复命。这家客栈已经成了云硕在曹州的行宫,二十两银子一间客房,为了皇上和郡主的安全,千寻狠了狠心把整个客栈给包了。 但天气太热,云硕出了客房后看了看周围,对邵俊聪指了指屋顶,两个人先后跳上去,坐在瓦片上小声交谈。韩芊跟出来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便自己去楼下吃饭去了。 云硕采用韩芊这种极其简单又极其有效的办法,要求所有灾区的地方官如法炮制严格执行,不过十来天的工夫,曹州,莱州,云州等满大街都是流民的县城便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有半数灾民领了粮食踏上了返乡的路。而重灾县的官员们也在江敬的监督下开始疏导洪水,加固堤坝,今年的秋庄稼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若能在天冷之前把麦子种上就谢天谢地了。 在曹州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云硕带着韩芊离开,去了重灾区泽州。 这里的一片汪洋已经退去,但却是满目疮痍。 树木,房屋全都沾满了泥巴,一眼看去全是泥,好像是一个泥雕的世界,风吹过,空气里都是烂泥的味道,叫人一阵阵的恶心。 韩芊忍不住拿了帕子捂住了嘴巴。云硕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叫你不要来,非要来。何苦来受这种罪?” “我就来看看。”韩芊抬手把帕子的两角系在脑后,这样帕子上熏的香味可以挡住外边空气里的腐臭味,还可以挡住强烈的太阳,不让她的小脸晒伤。 云硕无奈的叹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干嘛非要好看?”韩芊反驳道。 “好吧。”云硕眯了眯眼睛,心想早些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早些回京吧。 一行人站在这到土坡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时,官道的另一头又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匆匆的跑上前来,带头的人头戴斗笠,身穿灰色麻布衣裳,挽着裤腿,鞋子上全是泥巴,腿上也都是泥点子,活脱儿一个扛着铁锹挖泥的河工样子。 “陛下!”带头之人行至近前,普通跪在地上,“臣赈灾钦差江敬不知陛下驾临,衣衫不整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云硕看着遮掩的钦差大臣,忍不住皱眉摇头。韩芊却噗嗤一声笑了:“江大人,您这是忙什么呢?” 皇上来灾区微服私访的事情早在这些大臣们的耳朵里传开了,一个多月不露面,曹州又有个美丽的富家姑娘在帮着国医馆救治灾民,这些枝节末梢的事情连起来稍微一想就知道皇上在干嘛,所以江敬早就知道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也到了泽州。 “老臣参见郡主。”江敬又朝着韩芊磕头,然后恭敬的回道:“回郡主的话,老臣刚刚在带着人一起挖河道,疏通水路。” “你是赈灾的钦差,又不是河工,怎么亲自跑泥里去了?”韩芊好笑的问。 “这个……”江敬心里骂了一句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怎么这么多话,比皇上还难伺候,但面上还不能带出来,又不能说自己是早听说皇上会来所以故意做个样子来看的,只得装模作样的解释道:“这个,臣这不是为了治水修河嘛!臣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早些把河道疏通好了,泽州的百姓们也该早些耕种……” “可是,您不是赈灾的钦差吗?又不是挖泥的河工,有必要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吗?”韩芊笑嘻嘻的打断了江敬的话,抬脚走到江敬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官员跟前转了一圈儿,回来笑着问云硕:“四哥哥,这钦差大臣都去当河工了,谁来统筹全局,安排灾民重建家园的事情呀?难道赈灾治河就只有河工有用吗?” 云硕的脸色阴沉如水,很难看。 韩芊说的不错,江敬身为赈灾的钦差大臣,要对整个灾区的所有事情做统筹谋划,堤坝加固,洪水疏导,灾民安置,赈济银米的发放等等,可以说灾区这几个县的大小事情都得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这位钦差大臣不为这些事情做谋划,反而扛着铁锹跑泥沟里挖泥去了!这种事情是个人都明白其中缘故,若非他脑子里进了洪水,就是故意做给谁看。 “江敬,既然你对挖河沟这么热衷,那就专门去负责这件事情吧。”云硕说着,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邵骏璁,说道:“骏璁,你接下江敬的赈灾钦差的职责。” 邵骏璁跟韩芊同岁,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若是拎兵器上战场,他的确有那股不怕死的拼劲儿,可是赈灾…… 江敬在心里把韩家的祖宗八辈儿都招呼了一遍,又回头看身旁的泽县知县沈尚文。 沈尚文也觉得这位小将绝非赈灾的人才,忙膝行两步上前劝道:“陛下,这洪涝灾区一共四个县,邵小将军虽然打仗勇猛无比,可这赈灾的事情……” “怎么,你觉得朕不会用人?”云硕冷声反问。 沈尚文忙扣头道:“不,臣不敢。臣该死!陛下英明睿智,自然知道该如何用人。臣只是觉得邵小将军阅历有限,怕对赈灾的事情知之甚少,请陛下为这四个县的百姓们着想!” “沈尚文,朕给你个机会。”云硕看了一眼邵骏璁,又看着沈文,说道:“朕问问你,你可知道这受灾的四个县一共有多少灾民?这些灾民中多少已经返乡,多少还流落在外?多少伤病,多少孤儿?你可知道朝廷这次一共发放多少赈灾粮米,多少银子,多少药材?这些赈灾的物品有多少已经到了灾民的手里,多少还在各县的库房,又有多少进了你们这些官吏的口袋?!” “呃……这个……”沈尚文只是泽州知县,对于自己县内的事情也并不全知道,更何况四个县。 云硕转身对邵骏璁说道:“骏璁,你告诉他。” 邵骏璁拱手应了一个“是”,然后转身对沈文等跪在地上的官员说道:“金河决堤造成四个重灾县,受灾百姓一共二十七万六千八百五十六人,其中十四万五千六百零七人已经领到了赈灾粮和种子返乡,其他人仍然流落在外。流落在外的这十三万一千多人里,孤寡老人占两成,失去父母的孤儿站两成,还有三成是重伤重病的,尚在国医馆分馆接受治疗。另外,失踪无处可寻的占了三成。如果还找不到这些人,那么,可判定这些人已经死亡……” 邵骏璁冷着脸把皇上刚刚提出的那些问题逐一回答,最后邵小将军冷冷的看着沈文,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大人,你可以嘲笑我年幼,却不能怀疑陛下识人的眼光。” “是,是,下官知罪。邵小将军聪慧过人,下官实在是拍马不及。”沈尚文忙道。 “邵某并不聪慧,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邵某唯一比你强的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跑遍了受灾的四个县,包括周围各县的国医馆施粥棚,拿到了陛下需要的所有跟赈灾有关的记录数据。”邵骏璁依然面无表情,沉静的眸子里一点波光都没有。 “是。”沈尚文无奈的欠了欠身,“下官对邵小将军心服口服。” 云硕冷声哼道:“你们这些人十几甚至几十年浸淫官场,自以为已经参透了为官之道。殊不知却已经丢掉了良心!你们整天琢磨着如何做表面文章,如何讨朕的欢心,却从没真正的从百姓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臣等知罪。”跪在地上的大小官员十几个人一起扣头不起。 “起来吧,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都该干嘛干嘛去!”云硕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又看着江敬,“江敬,去把你的钦差大印拿来移交给邵俊聪。” “是。”江敬磕头应道。 韩芊朝着邵骏璁一笑,说道:“邵大人,辛苦你喽!” 邵俊聪轻轻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题外话------ 亲爱滴们,票票票…… 求票啊啊啊啊——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人生无常 云硕,邵骏璁和江敬等人的对话过程中,何氏拉着女儿的手一直站在旁边。 当她看见那几个泥人一样的大人们朝着那位‘四爷’跪拜行礼口称万岁的时候就已经吓傻了,后面这些人说什么论什么她完全没听见。 直到江敬他们都跪拜之后起身离开,云硕也转身上了马车,何氏还傻傻的站在那里。 韩芊伸手拉了她一把:“何嫂子,走了。” “哦!姑娘……不,郡主!奴家该死,奴家不知道……”何氏说着,拉着女儿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家该死,求郡主饶命……”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的上车了。咱们还得去你们镇上看看呢。”韩芊上前把何氏母女拉了起来,叹道,“之前不告诉你们就是怕不方便啊。好了好了!以后在别人面前也不能这样啊!陛下是微服私访呢!”韩芊说到后面‘微服私访’四个字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压到极低,在何氏的耳边说道:“赶紧的起来啊,不然惹得陛下不耐烦了,才要问你们的罪呢。” “是,是是是……”何氏忙答应着拉着女儿起身,匆匆忙忙的上了后面的马车。 韩芊看着一脸惊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上车的时候甚至差点摔到泥里去的何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 “怎么回事儿?”云硕在里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不是想着这母女俩留在身边可以照顾韩芊,恐怕早就叫千夜把她们俩丢这里不管了。 “吓坏了呗。”韩芊笑了笑,又转身故意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云硕,“陛下英明神武!人家小老百姓一听书是您来了,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跪地上爬不起来啦!” “胡说。”云硕无奈的笑了笑,低头去翻阅罗先生给他谋划的治河方略。 韩芊看了一眼那张地图上被画下的歪七扭八的红色黑色以及蓝色绿色的线,知道这是云硕关于金河未来十年的治理方案,乃是当朝第一要事,便没再多说,只把自己团吧团吧缩到角落里,抱着薄被安静的睡觉去了。 虽然马车一路颠簸摇晃,韩芊这一觉却睡得很安稳,睡梦之中偶尔听见云硕跟旁人说几句话,知道他就在身边,她就抱着薄被转个身继续睡,直到凄厉的哭声把她从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儿?”韩芊抱着被子坐起来,懵懵的看着外边。 云硕眉头紧皱,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低声说道:“没事儿。” “好像是何嫂子在哭?”韩芊侧耳听了听,问云硕,“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的丈夫死了。”云硕揽着韩芊不让她下车,亲自给她解释道:“刚刚遇到了她的同乡,那几个人当时跟她丈夫一起被大水冲去了别的地方,得了瘟疫没救过来,死了。他们把她丈夫的骨灰带回来了。所以,她在哭。” “……”韩芊只觉得心头泛酸,但却没有流泪。 这些日子,她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在国医馆救治棚里,每天都有人会死去,尸体被拉出去烧掉,而且那些死去的人十有八九都没有人收骨灰。 何氏的丈夫的骨灰能有人带回来交给他的妻子,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至少他能叶落归根,比那些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强多了。 外边的哭声期期艾艾,云硕看着韩芊微红的眼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睡醒了,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好。”韩芊满怀心事,点头随着云硕下了马车往旁边的一片高坡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正是霞光最绚烂的时分,太阳用它的万丈金光跟大地做壮丽的告别式,开阔的天空有一半儿被阳光染红。而耳边的哭声在这漫天烟霞之中,越发的凄凉哀绝。 云硕看韩芊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遂劝道:“人生无常,但总有生死。” 韩芊转头看着他,晚风吹起他的淡青色的衣袍,优雅的飞扬着,他如画的眉目在这夕阳下越发动人,不知道心里从哪儿来的一股冲动,韩芊忽然张开双臂扑上去攀上他的脖子。 云硕惊讶之余不忘把主动投怀的丫头紧紧地搂住。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云硕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韩芊也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过了好半晌,直到何氏的哭声渐渐地低下去,韩芊才闷闷的问:“你说人生无常,总有生死。那我们呢?” 云硕一时默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韩芊从云硕的怀里抬起头来,仰着脸看着他,认真的问:“四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死在我前面?” “傻瓜!”云硕心头一痛,抬手把韩芊的脸按回自己的怀里。 这一刻,他竟然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看自己。 “我不想跟何嫂子一样……等到很老了,却是一个人……” 云硕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比韩芊大十岁,想想以后,他又怎么可能跟她做这样的保证?再说,他也万分不愿意最爱的人走在自己前面,那种痛苦无法想想,稍稍一触及就痛不欲生。沉默许久,他才找到了借口,哑声劝道:“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们会有孩子,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你喜欢哪个,就让哪个陪着你。” “我不要孩子陪,我要你。”韩芊的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管,反正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要陪着你一起走。” “不要说傻话!”云硕沉沉的叹了口气,又把韩芊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苦笑道:“你真是的!才十几岁就想这样的事情,惹得我跟你一起伤心。你说,该不该罚?” “唔……是你说的人生无常……”韩芊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下的破败的村落,叹道,“人生无常啊!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火热的气息给吞没,心肺里的气息被强势掠走,然后连力气也被夺去,双腿发软,若不是云硕箍着她的腰身,她都要坐到地上去了。 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天空中最后一抹霞光也被夜幕遮去,何氏的哭声停了,四周陷入了一片宁静。 云硕终于放开她的唇,哑声道:“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以后再敢胡说,我还这样惩罚你。” “咳咳……”全程旁观的千寻远远地停住脚步,咳嗽两声打断了这边的两个,提醒道,“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郡主中午的时候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怕是已经饿了吧?” “走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云硕揽着韩芊的肩膀走下了土坡。 …… 何氏给她的丈夫举办了一场极其简单的葬礼,几个乡亲们一起去何家祖坟上挖了个坑,把老何的骨灰埋在里面,起了个坟头儿,何氏带着女儿何真真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这一桩丧事。 其实,这对死者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了,至少他可以路叶归根,死后葬在自家的祖坟里。 云硕带着罗同江以及卸去赈灾钦差职务的江敬等人一起每天都会去金河边查看地形,每天都有商议不完的事情,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 韩芊每天晚上都亲手料理好宵夜等云硕回来才睡,有时候等到三更天四更天。但不管回来多么晚,云硕都会到韩芊的房里看看,疲惫的摸摸她的脸,让她快睡。 每次,韩芊都舍不得睡,因为只要她睡着,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云硕早就走了。 在何氏家这边住了四五日之后,云硕便带着韩芊沿河往东去,走走停停,一众人顺着金河又走了一个多月。何氏母女一再恳求要跟随韩芊众生服侍,韩芊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孤零零的也着实没办法生活,留下来恐怕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便同意带上二人随身服侍。 七月过去,雨季也随之过去,赈灾终于接近尾声。金河的水位降下去,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再次被翻耕,播种。 迫于朝中大臣们三番五次的来奏折请皇上回京,再加上跟暹罗交战的西南大军也要得胜回京,云硕不得不带着罗同江一起离开金河岸边,从云天河乘船回帝都城去。 因为身份早就暴露,也为了能尽快回京,云硕便让地方官员安排了官船送自己回京。一路暗中保护的韩建元也无需再隐藏身份,而是带着一众护卫直接换上了公服亮出兵器摆开阵势跟随护送。 所有的人都很满意,除了韩芊。 韩芊一个人闷闷的坐在船头看着江面上的波光发呆,完全没察觉身后已经有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想什么呢?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的。”韩建元那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过去。 “大哥。”韩芊接过苹果,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在想,三嫂当初悄悄地送我出京,回去之后不知道被母亲如何责罚呢。我这回真是害了她。” “亏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吧?”韩建元笑问。 韩芊歉意的摇头:“其实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但……如果再回去让我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跑出来的!而且,如果三嫂不帮我,恐怕我根本没办法出帝都城的城门……所以,我恐怕还是会找三嫂帮忙。” “你这丫头!”韩建元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拍拍韩芊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母亲没有责怪她。” “真的?”韩芊的眼睛立刻亮了。 韩建元叹道:“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就放心了!”韩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就不问问父亲和母亲这段时间怎么样?”韩建元看着韩芊,微笑着问。 “呃……父亲和母亲这阵子怎么样啊?父亲的身体还好吧?母亲肯定生我的气,不过没关系,等我回去就自己去小佛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啊,不,跪到母亲消气为止。以后我再也不忤逆她了,一定会听她的话的。” “你呀!”韩建元叹息着摇头,“你以为你去小佛堂跪着,母亲就能消气吗?” “啊?那要怎么办母亲才能消气?”韩芊顿时傻眼,又挫败的摇着韩建元的胳膊哀嚎:“该不会让我把《孝经》和《女子十诫》抄个百八十遍吧?” “你去跪小佛堂,母亲只能更心疼你!”韩建元抬手敲了敲妹妹的脑门,叹道,“你明明知道我们都心疼你,还用这种方式来折腾自己,你是嫌母亲不够生气吗?” “那怎么办啊?”韩芊靠在韩建元的胳膊上撒娇。 云硕从船舱里出来便看见这对兄妹在坐在船头腻腻歪歪的,脸色顿时沉了沉,上前问道:“怎么了?” 韩芊回头看见云硕,依然挽着韩建元的胳膊不放开,扁着嘴巴哼道:“能怎么了?商量正事儿呗。” “你们商量什么正事?”商量正事儿有那个样子的吗?云硕不满的目光扫了一下韩建元:男女大防不懂吗?虽然那是你亲妹妹,但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兄妹两个就这么在船头上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韩建元把妹妹从身上撕下去,站起来朝着云硕躬身,轻笑道:“陛下,芊芊正担心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云硕直接问韩芊,心里却一再的腹诽:就算有什么担心的也该跟朕说吧?朕才是陪着你一生一世的人,哥哥嫂子的,以后只是亲戚!(话说皇帝陛下,你真是够了!) “还不是担心母亲责罚她?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两个多月不回家,父亲和母亲为了她的事情都急死了。尤其是父亲……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加上日夜担心,据说这阵子更是不怎么好。”韩建元说着,沉沉的叹了口气。 “什么?”韩芊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上前拉住韩建元的手臂急切的问:“父亲究竟怎么样啊?你怎么刚才不告诉我?” 韩建元把韩芊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推开,叹道:“告诉你有用吗?告诉你了,你会乖乖地回家去吗?” “我……”韩芊顿时语塞,心虚的看了一眼云硕。 云硕看见她那委屈难过且着急到不知所措的小模样给弄得心疼不已,上前去揽过她的肩膀劝道:“别着急,朕这就吩咐他们加快速度,日夜兼程。这样再有两三日我们就可回京了。等回去,朕跟你一起去给侯爷和姑母赔罪请求他们的原谅,好不好?” 韩芊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转头看着韩建元。 韩建元觉得自己再不安慰这丫头一下恐怕陛下马上就要发飙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父亲和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只要让自己好好地,他们就不会生气。” 韩芊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回去了。”云硕带着韩芊回船舱,跟韩建元错身而过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韩建元平静的回视着云硕,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两日后,官船终于抵达帝都城东的通云码头,甩开云硕的手摔下下船急匆匆跑上了大长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马车里,顾氏带着苹果儿坐在里面。韩芊见到大嫂立刻抓住她的手问:“大嫂,父亲和母亲还好吗?” 顾氏微笑着点点头,迟疑着说道:“他们……都还好。” 韩芊虽然率真,但却并不傻,从顾氏的神色中便觉得有些不好,于是焦急的问:“大嫂,你要告诉我真话。” “我们快些回去吧。”顾氏说着,欠身吩咐车夫:“快走,赶紧的带郡主回家。” 车夫扬起鞭子赶着马车疾驰回城,韩芊在车里窝了一会儿,忽然钻出去喊了一声:“停车!” 车夫忙伸手拉住马缰绳,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们家郡主从马车上跳下去,挥手拦住一个护卫。 “下来!”韩芊指着护卫说道。 护卫不敢怠慢,忙从马背上翻了下来。韩芊上前抢过马缰绳和马鞭,抬脚认镫上马,然后扬起马鞭朝着马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唏律律嘶鸣一声,撩开蹄子一路狂奔。 随后几匹骏马跟着一路追了上去的是千夜和几个皇上的近卫,云硕不放心,在韩芊跑下船的那一刻便吩咐千夜立刻带人前去护送。 韩芊一路催马疾驰,一口气跑回大长公主府,在门口勒住马缰绳翻身跳下马,把马鞭随手丢给迎上来的家人便往里跑。 “郡主回来了!”院子里的小厮看见韩芊,一路跑着进去报信。 “郡主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有丫鬟婆子纷纷迎上来。 “母亲呢?!父亲呢?”韩芊一路往里跑着。 樱桃儿拉着韩芊从游廊处拐弯儿,一边焦急的说道:“大长公主在桂云堂。郡主,快……” 韩芊预感就不是很好,但进了桂云堂之后看见屋子里四个太医在列,并且还有宁侯夫人的时候,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父亲?”韩芊的第一反应是一直身体状况不好的父亲,然而她找了一圈儿却没看见大长公主,最后求助的目光落在卫恬恬的身上。 卫恬恬红着眼圈儿上前来,拉着韩芊的手进了内室。 内室,碧色的帐幔围着的檀木雕花大床上,大长公主躺在上面,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虽然是睡着,但睡得极其不安稳。 “娘……”韩芊甚至不敢大声叫她,只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顺着床边跪了下去。 卫恬恬在一旁无奈的叹道:“大长公主前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就……昏过去了,已经睡了两天了两夜了。妹妹快叫她,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 “呜呜——娘!”韩芊大声喊出来的同时也哭了起来,而且一哭就不可收拾,直接铺在大长公主的身上抱着她的脸“娘!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你快醒过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娘……” 韩芊哭的一塌糊涂。 卫恬恬也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随后赶来的韩建元虽然早就接到消息说大长公主身体微恙,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进门后便跪在床边不起来,一声不吭。 云硕看见哭的晕天昏地的韩芊就心疼的不得了,一边自责,一边上前去半跪在地上把她搂进怀里劝,然而韩芊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抱着母亲不放手,一边哭一边喊“娘”,对周围的人周围的事儿完全屏蔽。 “唉——”大长公主悠悠的叹了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娘!”韩芊立刻止了哭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又手忙脚乱的找到大长公主的手抓住用力的摇晃着,“娘!我,我我是芊儿,我我我回来了!” “干嘛这么吵!”大长公主无奈的看着韩芊,不悦的骂了一句,“死丫头。” “娘……呜呜……”韩芊又扑进大长公主的怀里哭的不可开交。 云硕的一颗心已经被她哭的七零八落,再看看大长公主虚弱的神色,不得不把韩芊拉起来,低声劝道:“好了,别哭了。起来,你这样揉搓下去,姑母会受不了的。” “嗯。”韩芊一边抽泣着一边直起身子。 大长公主看着哭成大花脸的女儿,忍不住皱眉:“去梳洗,看看你这成什么样子了?” “好。”韩芊点头,却跪在床边不动。依然攥着母亲的手不放开,仿佛一放开手母亲就会消失一样,一双眼睛也直直的看着母亲,连眨眼都舍不得。 “芊芊,姑母醒了,请姚夫人给她诊个脉吧?”云硕劝道。 “是,是!”韩芊被提醒,连声答应着回头找人:“夫人?夫人呢?” 姚夫人走过来摸了摸韩芊的脑袋:“去洗漱,你娘亲不喜欢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 “噢!”韩芊点点头,跪在地上没起身直接朝着姚夫人拜了一拜,“夫人,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亲,求你了!” “好了!去吧!”姚夫人伸手把韩芊拉起来,又看了一眼云硕。 “芊芊,快去洗漱,打扮好在过来,姑母喜欢你漂漂漂亮的你。”云硕把韩芊拉起来交给身后的卫恬恬。 ------题外话------ 亲爱滴们,这会儿我在车上!进京啦!o(n_n)o哈哈哈~! 正文 第三十章 龙凤呈祥!求月票! 韩芊退出去,姚夫人上前来给大长公主诊脉后,又给她施针。带着韩建元出去配汤药方子。卧室里除了两个近身服侍的婆子之外,便只有大长公主跟云硕两个人。 云硕上前去坐在大长公主的床边,歉然的说道:“姑母,对不起。朕该早些让芊芊回来的。”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只是微微苦笑,没说话。 “芊芊这次帮了朕很多,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她长大了。姑母,朕现在离不开她。”云硕也不指望大长公主能说什么,只顾自己说下去。 “朕知道,她在你们的眼里一直都是孩子。以前她在朕的眼里也是孩子。但现在不是了,她现在在朕的眼里是个大人。是可以站在朕身边陪伴朕,与朕共同进退一起分担的那个人,朕会珍惜她。” 大长公主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看着云硕微微的笑了笑,声音很低很虚弱:“看来恬恬的做法是对的。” “不能说谁对谁错。”云硕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轻声叹道:“我们都是因为太爱芊芊了,都想要她一辈子都不受伤害。对不对?” 大长公主又笑了笑,轻轻地点头。 “你放心。”云硕平静的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 大长公主也平静的看着云硕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 原本安排在八月的及笄礼因为主角的缘故被推到了八月底。 而大长公主卧病在床的缘故,韩芊的及笄礼也办的并不隆重,由家里的几个嫂子张罗,宁侯夫人为贵宾给她加笄祝颂,几位王妃到场祝贺,如此而已。 虽然这一场及笄礼比起一般官宦家的姑娘们要热闹一些,但比起原本的计划却差了很远。当然,现在没有人去计较这些,如果可以不举行,韩芊宁愿一整天都陪在母亲身边,侍奉汤药。 及笄礼举行过后就代表着女孩子家已经长大,可以谈婚论嫁了。 韩芊知道,这提前的及笄礼就是为她进宫做准备的,所以这段日子她尽可能的陪在父亲和母亲身边寸步不离。对于自己即将进宫的事情完全没心思理会。 当然,进宫的事情也的确不需要她去做什么。 富贵之家,一向都是从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给她准备嫁妆,每年都添置一点,东西一年一年的积累起来,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再整理一遍,临时添置一些时新花样的东西就差不多了。 在民间,有这样一句谚语:准备不完的年节,陪嫁不尽的女儿。也就是说,过年的东西是永远准备不全的,而女儿的嫁妆也是永远准备不够的,只要她一天不出嫁,做父母的就一直在为嫁妆的事情操心。 韩芊的嫁妆自然也是这样,大长公主用心准备了十四年,她的嫁妆整整的装满了公主府的一栋库房。单只上等的雕花大床就有小叶檀木,楠木,花梨木等几种名贵木材一共六架。至于榻几桌椅帐幔以及各种陈设用具就不用说了,几乎每样东西都是六套以上。 顾氏,封氏和卫恬恬三个人每天对着嫁妆单子清点那些东西都要搞得头晕眼花。 幸好,韩芊是进宫,宫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很多用具都无需去摆放,只是从这个库房挪到另一个库房而已。 这日,大长公主的病情已经稳住,人虽然不能下床,但已经可以坐起身来跟人闲聊几句了。 韩芊服侍她用过汤药后,又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看她精神不济,便和卫恬恬一起服侍她躺下休息。 “睡了,我们出去说话儿。”卫恬恬指了指外边,悄声说道。 韩芊点头,和卫恬恬两个人把帐子放下来,轻着脚步去了外间。 苹果儿和兰香各自捧着带着小丫鬟捧着脸盆进来服侍二位主子洗了手方奉上果盘,点心,以及香茶。 韩芊拿了一个柑橘一下一下的剥开,把橘瓣儿分给卫恬恬一半儿。 卫恬恬掰了一瓣儿放到嘴里,轻笑道:“这个橘子不如去年的甜。” 韩芊摇头叹道:“今年雨水太多的缘故吧,不但橘子不甜,连葡萄,苹果都不甜。西瓜也都是水气。” “哎呦呦,可真是不得了。如今咱们家最娇贵的人也知道这些啦?”卫恬恬笑着打趣道,“这里面是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韩芊苦笑,立刻想起另一件事,遂把手里的橘子放回去,正色问:“姐姐,那日你从陶镇回来后,母亲可有责罚你?” “你当我傻啊?”卫恬恬笑着摇头。 “到底有没有嘛!你知道我都担心死了!”韩芊叹道。 “没有。”卫恬恬说着,凑到韩芊的耳边,小声说道,“当时我是半夜回来的,回家后我也没去大长公主跟前请罪,就直接自己去小佛堂跪着了。大长公主知道后不但没骂我,还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不怪你,我知道你肯定经不住那丫头的死磨硬泡的。” 韩芊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怎么咱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回来之间大哥问我怎么办,我也说先自己去佛堂跪着,静候母亲发落。” 卫恬恬也‘噗嗤’一声跟着笑了。 姑嫂两个笑了一阵子,韩芊方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万万没想象到家里会是这个样子。当时在船上,大哥还问我后不后悔,我还硬着头皮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去灾区……不过,如今再让我选的话,我只怕不会那么任性了。” 卫恬恬拍了拍韩芊的手,无奈的劝道:“别这样,谁都不是神仙,无法预测未来。幸好大长公主撑住了,否则,我可能就是这个家里的大罪人了。” “不不,这事儿不怪你。”韩芊忙握住卫恬恬的手,叹道:“这是我的错,怪不得姐姐你。姐姐是这个世上最明白我心思的人,在我的心里,你不仅仅是我的嫂子,更是我的亲姐姐。” 卫恬恬被这话给说的心里酸酸的,忙笑道:“你看我们两个,不过是说两句家常的闲话,也弄得这么伤感!图个什么呢!” 韩芊也不好意思的笑着低头去吃橘子。 顾氏带着人进来,见着姑嫂二人坐在外边,因问:“大长公主睡了?” 卫恬恬和韩芊都站起身来,卫恬恬把座位让给顾氏,笑问:“刚睡着,嫂子有什么事儿?” “我刚把妹妹的嫁妆单子理顺了,三奶奶再帮着瞧瞧,看看可还有不妥的地方。过两日便是吉日,我好叫人预备车,把一些东西提前送进宫里去安排。”顾氏说着,把手上的一个大红账册递给卫恬恬。 卫恬恬笑着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又笑问:“也不知道宫里内库房的地方够不够大?” 顾氏一听这话便笑了,眨着一双杏子眼看韩芊:“这个要问妹妹了,我可是连皇宫的门都没踏进过,更不知道内库房的门朝哪儿。” “这个我也不知道。”韩芊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转了话锋,“对了,这么多东西,不要都送进宫里去吧。” “为什么?这还有嫌嫁妆多的?”顾氏好奇的问。 “哈哈……我自然不嫌多。”韩芊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顾氏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怕送进了宫里,我以后想动什么都不方便了。还不如放在家里交给嫂子们给看着,将来我若是要用银子什么的,拿着也方便。” “啧啧!”顾氏转头看向卫恬恬,笑道:“这人还没嫁过去呢,就给自己留后路了。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知道多伤心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芊芊想的也的确是对的。”卫恬恬轻声叹了口气,也笑着对顾氏说道,“你说我们当时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儿?傻乎乎的把东西都带了过来,现在若想弄个私房钱都没那么容易了。” 顾氏笑着甩了甩帕子:“你可得了吧,三爷那么宠你,你想要什么没有?” 韩芊也笑道:“就是嘛,三嫂你想要什么,如果我三哥不给你,我给。” “哎呦呦,就只疼你三嫂子?”顾氏故意酸溜溜的扁了扁嘴。 “自然还有大嫂子和二嫂子。”韩芊笑道,“我的都是你们的,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嗨!”顾氏笑着摇头,又笑道:“我们不能给妹妹添妆已经很惭愧了,哪里还能腆着脸要妹妹的东西?” “我们姑嫂之间,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我要求不高,只要将来我没吃没喝了,嫂子们肯给我一口饭吃就成了。”韩芊笑道。 “这话说的,不管外边是风和日丽还是风雨交加,这家永远是家,妹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是帮亲不帮理。”顾氏抬手指着自己的胸口笑道,“别人我不敢说,我自己的主意总是拿的定的。” 卫恬恬笑道:“大嫂子这话可给这丫头涨了气焰了!话是这么说,但你进宫之后也不能太任性了。不吃亏也就罢了,可别太欺负人。” “三嫂这话里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在欺负人?”韩芊朝着卫恬恬噘嘴。 “你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儿自己心里知道罢了。”卫恬恬却不怕她,不过也不会再顾氏跟前揭老底儿。 秋去冬来。经过两个月的紧张准备,大云清平皇帝的皇后娘娘终于在钦天监择定的吉日:十一月二十二这日,拜别了父母,登上凤辇,通过十里锦铺走进了那座巍峨的太极门,成为大云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从太极门进宫的皇后。 开国皇帝是五十岁登基,之后的几代皇帝都是在龙潜时就有了正妻以及妾室。 先帝爷倒是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龙椅,但他一辈子没有立皇后,只是在庄懿妃死后才追封了皇后。所以,韩芊这次的风光是绝无仅有的。不能说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大云朝建国以来的头一份儿。 并且,皇帝还在这一日专门下了一道圣旨,封韩皇后为孝纯皇后。 清平皇帝云硕,在这一天无疑是最开心的,也是最焦急的。 从头一天晚上他就着急,急着睡觉,急着试新礼服,天不亮就急着去奉先殿祭祖,又着急为什么他的皇后还没来…… 一路着急到晚上,终于进了帝后的婚房——初云殿。 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皇宫里里外外都飘着红色,太监宫女们也都穿着喜庆的宫装礼服,一个个面带笑容,见面褔身行礼都是吉祥话。 “贺喜陛下,陛下吉祥。”四个宫女在门口褔身向皇上行礼。 “退下吧。”云硕心情很好的摆摆手,自顾进了殿门。 大殿里,数百只红烛闪闪烁烁,把深广的殿宇照的如同白昼。 云硕踩着软软的红毯缓缓的走到红帐跟前,看着一身大红色皇后礼服的韩芊,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伸手去揭开那块遮住了她容颜的红盖头。这一整天他都像是在梦里,生怕红盖头一揭开梦就醒了。 然而韩芊却等的不耐烦了,忍不住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赶紧的。 这就对了。云硕轻笑开来,能在这种时候不按规矩行事的人除了那个鬼丫头再不会有别人。于是他伸手把那块大红龙凤呈祥的盖头揭开,那张千百回在梦里出现的容颜便出现在眼前。 因为今天是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所以韩芊脸上的画的也是最精致的妆容。 如今的韩芊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胖丫头,这两年事情多,先是西疆战事起,忠毅候受伤,接着又是灾区两个多月的历练,回来后又是大长公主生病,十几岁的少女经历了旁人没有的伤痛和纠结,脸上的婴儿肥早就褪去,长成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 经过最近两个月的悉心调养,她的肤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如玉般的白皙,即便是今天这样隆重的日子,负责给她上妆的卫恬恬也没给她用浅粉,只是用了营养露,然后用茉莉花籽磨出来的细粉淡淡的铺了一层,不为肤色,只为了好上妆。 峨眉扫黛,樱唇点朱,淡淡的胭脂红敷在双颊,让原本就美艳逼人的少女更加明媚动人。 “真美。”素来自以为饱学多才的云硕只觉得自己词语匮乏,在这一刻竟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的人,只是抬手轻轻地拖住韩芊的下颌,小心翼翼的打量她,那目光都不敢再炽热一分,生怕把眼前的人儿给融化。 “好重啊!”韩芊抬手把头顶上的赤金九冠摘了下来,“我脖子都要被它给压断了!” 云硕忙接过凤冠放在旁边的高几上,伸手去轻轻地揉了揉韩芊的脖子,低声问:“累不累?” “累!”韩芊重重的点了点头,“幸亏一辈子只嫁一次,不然……” 云硕抬手按住她的唇,低声叱道:“不许胡说。” “噢,知道了。”韩芊点头,她从昨天起就被嬷嬷们叮嘱,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讲,成婚这日的规矩比过年反锁了几百倍,从出门开始,迈哪个脚,走几步,都有严格的规定,她就跟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到这会儿已经习惯于听教训了。 云硕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软的不行,手指扣住她的后脑勺,凑过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叹道:“真乖。” “什么时候可以睡觉?”韩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为了今天的婚礼,她昨天一夜都没睡,被教导这个叮嘱那个,明明进宫的吉时在午后,却偏偏天不亮就开始梳妆……唉!想到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后娘娘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要叹息,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云硕又摇头提醒。 “所以啊!我就是想知道现在可以睡觉了吗?人只有睡着了才会乖,才不会犯错嘛。”韩芊觉着嘴巴抱怨,又朝着门口叫了一声:“苹果儿?进来!” 门外的苹果儿应了一声,和香橙两个人一起进来,先朝着皇上福身行礼,又问韩芊:“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韩芊傻傻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失笑:“我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呀!” “当然。”云硕含笑点头,“从你跨进太极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大云朝真正的皇后了。” “那好吧,你们!赶紧的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睡觉了!”韩芊说着,张开手臂等着两个丫鬟上前服侍。 苹果儿看了一眼皇上,便微笑着上前去和香橙一起把韩芊身上的大红凤袍给脱了下来。 因为从小贪吃的缘故,韩芊的个子一直比同龄人要高一些,看上去的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大个一两岁,这两年她虽然个子长得快,但身体的发育也更加明显。此时外袍褪下,露出里面宽宽的腰封束缚着那不盈一握的纤腰,越发衬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云硕的目光陡然变热,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陛下,皇后娘娘自早晨起就没吃什么东西,最好是在安歇之前吃一点粥。”苹果儿一边提醒,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点燃着龙凤红烛的桌子上,又轻笑道:“还有合卺酒呢。陛下千万别让娘娘空腹喝酒。” “退下吧。”云硕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是。”苹果儿看了香橙一眼,两个人又福了个万福,无声的退了出去。云硕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刻——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况且今天一一直在着急,在等待,心里焦躁的很,连口茶都没正经喝,寻常人娶媳妇还能闹个晚宴被灌酒啥的,身为皇帝,就算是大婚娶媳妇也没人敢不知死活的上来灌酒。所以这会儿工夫他也有些饿了。 “来,我们先喝合卺酒。”云硕拉着韩芊行至铺了金线绣龙凤呈祥桌布的圆桌跟前,先给她夹菜,看着她吃东西,自己则斟满一杯酒,浅浅的啜了一口,看着她吃。 韩芊对吃喝素来没什么抵抗力,而且这会儿也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一个肉丸子,半条鱼,一个鸡腿儿,四五个酒酿圆子,还有半个喜饼,最后又喝了满满的一杯酒。最后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哼哼:“啊!好饱。” “这就饱了?朕还没正经喂你呢。”云硕目光灼灼,盯着她,哑声说道。 “还没正经喂?还有什么好吃的?”韩芊眨着大眼睛问。 面对这天真无邪的目光,云硕忽然笑了。 “哎呀,不说算了!反正我已经吃饱了。”韩芊说着,站起身来便走。 云硕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扣住了她腰间绣着龙凤呈祥的宽大腰封,手指灵活一动,腰封便被解开,大手一甩,精致的腰封被嫌弃的丢到了地上。 “呃?!”韩芊诧异的抬头看向云硕,下一瞬间,便被他眸子里的烈火给逼得往后退了两步,“那个……皇帝哥哥?你,没事儿吧?” ------题外话------ 亲爱滴,福利在正版群哦!验证群群号:169578245。 另外,大力呼吁票子支持!各种票!让大珠珠看到你们的力量!耶!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皇后千岁 早朝的时间已经到了,而初云殿的卧房里还没有一点动静。 吴缈焦急的在大厅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拍手叹息。 苹果儿也早就等在外边,因为吴公公在跟前转的心烦,遂上前低声劝道:“公公,您别转了成吗?我这头都让您给转晕了,现在看您都是重影儿的。” “哎呦喂!咱家也不想转啊!”吴缈无奈的苦笑着,压低了声音叹道,“好姑娘,要不您进去瞧一瞧,看陛下醒了没有?这大臣们都到了,还等着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朝拜祝贺呢!这朝拜之前皇后娘娘还得去奉先殿给祖宗上香……这这,这可都是大事儿啊!” 香橙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质的西洋怀表弹开看了看,方不满的说道:“去奉先殿上香不是在辰时吗?皇后娘娘要在上香后才去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还有一个半时辰呢,再让皇后娘娘多睡会儿,我们姐妹几个手脚够利索,半个时辰足够服侍好娘娘梳洗打扮的了。” “这不是梳洗打扮的事儿啊!”吴缈再次转圈儿,“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若还是不去太极殿,那些大臣们又有话说了……”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哥儿娶个媳妇还要休息几天呢,咱们陛下是做皇上的人,这刚娶了皇后娘娘,第二天一早起来天不亮就去上早朝,这也太苦了吧?”香橙哼道。 “哎哎——香橙姑娘,慎言,慎言!”吴缈赶紧的劝道。 “吵什么?!”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皇上阴沉的声音把外边的众人给吓了一跳。 “陛下!”吴缈立刻跪下了,“是时候起来洗漱更衣了……” “闭嘴!滚出去。”云硕低声叱道,“再弄出一点声响,朕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吴缈欲哭无泪,乖乖地滚了出去。 云硕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苹果儿等人,低声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吵到皇后娘娘。”说完,便大步往外边走去。 “是。”苹果儿忙应道,过了半晌才敢抬起头来,殿内早就没了人影。 韩芊到底没能睡够就被苹果儿叫起来了,去奉先殿上香和接受大臣们的朝拜都不是小事儿,来的时候大长公主一再叮嘱,绝对不能耽误了,苹果儿深知事情的严重,自然不敢。 韩芊还没睁开眼睛便率先感觉到了全身的酸痛,于是皱眉哼了一声想要翻身继续睡,腰上用力却没能翻过去,然后被疼的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大片的红色以及龙凤呈祥的精致刺绣,她渐渐地缓过神来。 “我好难受!”韩芊苦着脸,把被子拉高。昨晚的旖旎再次浮现在眼前,她觉得全身都发烫了。 “娘娘,咱们得去奉先殿给诸位先帝和皇后上香,然后去太极殿接受大臣们的朝拜。是时候起来梳妆了,再晚,那些大臣们该有话说了。” “啊啊——”韩芊痛苦的摇着头:“我好难受……还有,不要叫我娘娘!我听着别扭。” “郡主,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咱们不能再任性了。”苹果儿近前来把韩芊身上的锦被掀开,立刻拿了斗篷把人裹住,半扶半抱的把她弄起来,劝道:“陈嬷嬷叫人预备了热水,您起身去泡一刻钟吧,或许会好一些。” 韩芊去浴桶里泡了一刻钟,终于在出来的那一刻,被冷的一个激灵,彻底的清醒了。 几个丫鬟全部上阵,好一阵忙活,然后孝纯皇后娘娘的妆也好了,衣服也好了,还顺便喝了一碗暖胃茶——所谓的暖胃茶乃是用红枣百合煮的汤兑了核桃栗子等干果磨成的粉制成的,之所以叫茶而不叫别的,是因为按照祖制,去奉先殿上香不能吃东西,需要空腹。 然而韩芊这一去上香,接下来又要去太极殿接受文武官员的朝拜,一圈儿走下来差不读中午了,什么都不吃肯定受不住,所以嬷嬷会用这种办法让她先吃点东西。 踩着时辰踏进奉先殿的殿门,早有云氏家族现如今的族长老诚王殿下云琨率领一种皇族子弟等在那里。 云硕是随后到的,看见韩芊落落大方的站在殿内等自己,一向冰冷没有温度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暖暖的微笑,看得老诚王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还好吗?”云硕走到韩芊跟前,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问。 韩芊的脸上顿时浮现一片红晕,到底还是新妇,脸皮不够厚,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愤愤然瞪了某人一眼。 老诚王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看见这小两口在祖宗们面前h还不忘打情骂俏,不得不出声提醒:“咳咳……陛下,吉时已到,请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起给列祖列宗上香。” “好。”云硕答应着,拉起韩芊的手走到供桌跟前。 早有恒王点了香双手奉上,云硕接过来分了三根给韩芊。 “不肖子孙云硕上告列祖列宗,大云清平八年十一月,嫡孙云硕觅得良偶,缔结为百年之好。今日特带新皇后孝纯韩氏来拜祭列祖列宗,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我大云江山永固,保佑我夫妇和顺,恩爱百年。”云硕朗声说完,和韩芊一起朝着牌位跪拜行礼,然后起身把香交给旁边的恒王和诚王世子,这二人把香插进香炉里,礼仪算是完成了。 诚王又率领云氏皇族后人跪拜扣头之后,方站起身来,又朝着云硕躬身回道:“陛下,是时候请皇后娘娘去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了。” “好,走吧。”云硕拉了韩芊的手走出奉先殿,往太极殿去。 太极殿里,文武百官早就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等候。 皇室诸位王爷世子们先进了大殿,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后,云硕方牵着韩芊的手踏上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龙椅旁边。 之前孤零零的龙椅旁边今日多放了一把椅子,这把椅子比龙椅小了些,材质样式却跟龙椅基本一样,只不过椅背上雕刻的是凤纹。 云硕拉着韩芊的手把她送到凤椅之前,等她坐下之后方自己坐到龙椅上去。 韩芊此时腰酸背痛腿抽筋,尤其是某处更是特别的舒服,一时也不顾上许多,只觉得终于可以坐下了,便暗暗地叹了口气。 大殿之内,那些人虽然跪着,但也都是极其精明的主儿,脑袋顶上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察觉了高台之上的不正常情况。 内阁首辅萧侯爷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俯身跪好。 跪在萧侯爷旁边的另一位内阁辅臣也偷偷地瞄了一眼上方,然后扭头朝着萧侯爷挤了挤眼睛。萧侯爷视而不见,那位也只得放弃。 也不过就是挤眼弄眉的工夫,万岁爷已经端坐在龙椅上,朗声道:“众卿平身吧。” 文武大臣们谢恩起身。老诚王又登上高台,朗声喊道:“文武百官叩拜孝纯皇后!”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内阁首辅萧霖带着一众文武齐声跪拜。 韩芊坐在凤椅上偷偷地看了云硕,云硕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韩芊抿了抿唇又看一眼下面一片绯红的官袍,轻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方淡定的说了一声:“平身吧!” 老诚王高声应了一声:“谢皇后娘娘!” 下面的众臣子们也高声附和了一声:“谢皇后娘娘!”然后齐刷刷的站起身来分列两班。 接下来,因为洪灾时捐献了银子和粮食而重新恢复职位的礼部尚书邵锡兰从众臣中走出来,高声朗读了祝颂词,祝颂词除了恭祝帝后相互扶持,恩爱百年之外,还有一些赞扬孝纯皇后的一些美德,诸如爱民如子,贤良淑德,把自己封地的私产全部拿出来赈济灾民,比如不畏艰辛,奔赴灾区,与皇帝同甘共苦救助灾民,等等。 反正好听的话谁都会说,邵锡兰本就是个嘴皮子倍儿利索的人,吹捧奉承的话平日里也是张嘴就来,这次为了新皇后的事情他苦心琢磨了好几个晚上,所以,这番祝颂词写的那是花团锦簇。 这若是换做从前,邵锡兰这样的拍马屁云硕早就烦了。 然而今天,他却特备爱听,端坐在龙椅上听得津津有味,还偶尔点个头啥的,让旁边坐着的韩芊反而不好意思,一张笑脸渐渐的泛起红晕,听到后面越发觉得夸张,便悄悄地伸手从龙椅的扶手下面探过去,眨着云硕的大腿掐了一把。无奈,皇帝陛下自幼习武那是皮糙肉厚,韩芊这一把没掐疼了人家,反而让旁边的吴缈和老诚王都看见了。吴缈定力好,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老王爷却刚听得入神时乍然看见这小动作,一下子呼吸不顺被口水呛了一下子,忍不住咳嗽起来。 邵锡兰热情洋溢的赞美被打断,不满的看了老诚王一眼。 老诚王忙脸红脖子粗的请罪,幸亏云硕今天心情很好,而且今天这日子也不适合发作谁,于是摆摆手示意没事,只吩咐邵锡兰:“继续,时辰不早了,读完了就开宴吧。” “是。”邵锡兰忙答应了一声,赶紧的继续,并同时后悔了一把,管他老诚王把心肝儿肺都咳嗽出来,他只管干自己的正事儿就是了,何必停下来?这一停,怕是陛下会不愿意了。 冗长的祝颂词读完,邵锡兰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宣布宴会开始。 文武大臣们便去御花园入席,而皇帝陛下则拉着皇后娘娘回初云殿换衣服去了。 初云殿就在太极殿的后面,是专门给皇上新婚预备的殿宇,韩芊在这里住几日,过了新婚燕尔之后便会搬到皇后日常起居的凤章殿去主理后宫的大小适宜。这几日新婚,新娘子总要享受几天清闲的日子——说白了,也是因为古人把子嗣之事看得比天还重,帝后新婚,每日颠鸾倒凤是必须的! 一进初云殿,韩芊端着的架子立刻垮了,挥手甩开云硕,紧走几步扑到床上手脚弹开,无力的叹了口气,又打滚儿翻身,嗔怪的盯着云硕问道:“那个谁念得那些都是什么啊?吹牛也没这么吹得吧?” 云硕在床边坐下来,侧身歪在韩芊身侧,一只手伸出去揉着她的腰,轻笑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今日这事儿他若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朕要他何用?” “难道养着个二品大员就是为了吹牛用的?”韩芊好笑的看着云硕,忽然发现腰上痒痒的,便挥手拍他:“拿开手!我难受着呢。” “所以得揉一揉啊,待会儿赐宴还要坐一阵子,怕你受不住。” “唔……早知道这么辛苦……”韩芊话说到一半儿便绯红了脸,转身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在吭声。 云硕却笑着凑上去,一边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一边问:“早知道?你若想早知道怎么不早说?” “你还不去换衣裳吗?”韩芊红着脸笑,又推他,“让大臣们等急了,老王爷怕是又要中风咳嗽了。” “哈哈哈……”云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可真是有趣……你再来那么一下,老王爷只怕要被吓死了……哈哈!” “你还好意思笑!”韩芊伸手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满意的听见一声惨叫之后,来了气势,猛然起身坐在云硕的身上,怒道:“若不是你让邵锡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牛皮吹上了天,我能坐不住去戳吗?我若不去戳你,老王爷能呛着吗?” “……那个什么,这事儿到不重要,反正老王爷身强体壮一时半会儿也没啥事儿,只是你在坐在这里扭下去,我可不保证接下来咱们俩都没事儿。”韩芊这才注意到身下某人的变化,一时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慌慌张张的翻身跳下去,一叠声的喊苹果儿:“死哪里去了?赶紧的进来伺候换衣裳!” 苹果儿带着人应声进来,几个丫鬟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羞涩,偷偷地朝着韩芊眨眼。 韩芊朝着几个人咬牙切齿:“不好好的干活儿,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几个丫鬟都笑嘻嘻的求饶请罪,然后服侍着韩芊整理了首饰以及衣裳,又补了妆,等着皇帝陛下从床上下来,理了理龙袍,主仆一行人逶迤而行直奔御花园宴席上去。 这场宴席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宴请的文武百官,所以韩芊才是主角。 席间,大臣们频频举杯向帝后敬酒,言辞之中都是祝福的话,韩芊推辞不得,不经意间就多喝了几杯,不到宴席结束便不胜酒力,把这一摊子丢给了云硕自己扶着苹果儿的手回去休息了。 宴席结束时天色已晚,云硕酒量再好也经不住上百口子人起哄,那些品阶低的大臣们不敢上前,但几位王爷,侯爷以及内阁的人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一来二去喝下来,竟然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 “皇后呢?”云硕扶着吴缈的手上了肩舆。 “回陛下,皇后娘娘回了初云殿,这会儿只怕还在睡着。”吴缈躬身回道。 “嗯。”云硕点了点头,靠在肩舆上闭上眼睛。 “陛下是回紫宸殿还是初云殿?”吴缈知道自己这句话问了也是废话,但还是一不小心问了出来,说完后他才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犯贱么这不是,一天不挨骂就皮痒吗? 云硕果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看了吴缈一眼:“你是想回炉重造吗?” “不,不……奴才伺候万岁爷挺好的,若是回炉重造,至少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年,奴才舍不得万岁爷。”吴缈说着,手里的拂尘一甩,高声喊道:“万岁爷起驾初云殿喽!” 云硕冷冷的哼了一声,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韩芊的确还在睡,苹果儿等人不敢惊扰她的好梦,一个个都在外边靠着墙壁橱柜打盹儿,云硕轻着脚步进来,谁也没惊动直接进我房,掀开帐幔便看见韩芊面向里抱着大红锦撅着小屁股呼呼的睡着,身上月白色茧绸衣衫被扯得乱七八糟,屋子里地龙烧的太热,即便是被子被掀开大半儿她脸色依然红扑扑的,鼻尖上甚至还有一层细汗。 云硕轻轻一笑,侧身躺在她身后,紧紧地贴上去。 “唔……”韩芊似是不满意,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翻身把怀里的被子推出来,丢到云硕的身上,自己则往后撤了点距离,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继续睡。 “傻丫头。”云硕看着她睡得一脸满足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好满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像都不如这一场酒后酣眠来的重要。 韩芊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二更时分。 “水……水啊!”眼睛没睁开,她便哑着嗓子叫上了。 感慨了半天刚刚睡着的云硕被惊醒,忙起身朝着外边吩咐:“拿水来!” 苹果儿忙端着温开水进来,云硕先把韩芊扶起来揽在怀里,又接了水来亲自喂她喝。 韩芊咕咚咕咚把一茶盏白开水都喝下去方真正醒过神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靠着的是云硕,立刻笑了:“我还以为是奶娘呢。” 云硕失笑:“你该不会做梦也梦见你奶娘吧?” “那倒没有。”韩芊从他怀里坐起来,又打了个哈欠,“梦见奶娘我也不能好好地睡了。” “怎么?”云硕不解。 “梦见她,肯定都是那些唠唠叨叨,这也不行啦,那也不许啦,这个长公主会生气啦,那个不是大家子的姑娘能做的事情啦!连吃的喝的都管得紧……我会被这样的噩梦惊醒的!”韩芊说着,抬手揉了揉肚子,“嗯,说道吃的,我好像又饿了。” 云硕忙问苹果儿:“宵夜准备了什么?” “有蒸饺,小汤包,小馄饨还有芝麻汤圆儿。还有粥……”苹果儿一一点数。 “我要吃小馄饨。”韩芊不等她说完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 云硕吩咐道:“就小馄饨,给朕也来一碗。” 苹果儿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端了两碗小馄饨进来,还有四个蒸饺和两碟清爽小菜,一个是凉拌豆芽粉丝,一个是凉拌白菜心。 韩芊拿了汤勺尝了一口馄饨汤,轻轻摇头:“高汤稍微加一点醋就很好了,香油味道太浓了,把高汤的味道给破坏了。说给他们下次不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苹果儿忙答应着。坐在对面的云硕却笑了——这丫头总是这样,对吃的东西挑剔的程度令人发指。在灾区的时候,也就一开始能勉强吃那些粗糙的饭菜,一旦有了条件,她还是要想一切办法改善食物,连一把野菜都会琢摸着用什么去配以及凉拌还是煮粥,甚至是油盐酱醋该放多少才能更美味。 也只有她才有办法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菜粗粮做成美味,让大家都忘不了那样的味道。 “对了,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野菜馆?”云硕两口把小馄饨吃完,拿了帕子擦嘴。 韩芊则小口咬着小馄饨点头道:“嗯,真不愧是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千夜告诉我的,他还去吃过两次,说味道很好,生意也很是不错。”云硕笑道。 “何嫂子主厨嘛。”韩芊笑着抬起头来朝着云硕做了个鬼脸,“好歹是我的真传,总不能太丢脸了。” “那个何氏……怎么不带进宫里来伺候?”云硕看了一眼苹果儿,心想这次韩芊带进宫来的人并不多,也只有近身服侍的这四个丫头和两个嬷嬷。不知道是大长公主病着,这些事情都无力安排,还是有别的缘故。 “怎么,皇帝哥哥你喜欢她?”韩芊随口问。 云硕一愣,轻笑反问:“你这叫什么话?” “你喜欢她也不行,人家本来就是良家妇人,过的是乡野民间的自由日子,这宫里的规矩太多,她来了这里只怕也就送死的份儿。”韩芊摇头道。 云硕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你是这样想皇宫的?” “事实如此,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情。”韩芊把最后一只小馄饨送进嘴里。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了,记得手里的票不能过期哦! 酷爱看看还有没有,月票爆发的话,可能还会有福利哦!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誓言 云硕觉得很是挫败,一时间愣在那里不再说话。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这几年来他先是遣散了大部分的宫女,只留下一些没有去处的太监和老宫女在宫里伺候,他只要韩芊一个人,尽量让这后宫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内宅,可想不到她还是不喜欢。 “怎么了?”韩芊看云硕冷这个脸不说话,好笑的问,“难道这些吃的就让你那么难受?我觉得味道还凑合呀。” 云硕回神,看着韩芊,无奈的问:“你真的这么不喜欢宫里吗?” 韩芊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给云硕带来的困扰,打了个哈欠,摇头道:“也没有啦,对于我来说,只要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就喜欢。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云硕顿时跟个傻瓜一样笑了:“好,朕就把天下的美食都搜罗进宫,让你不出门便可以尝尽天下美食。” “好啊!”韩芊吃饱喝足已经又困了,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上床,自行抱着锦被再次睡去。 云硕却把这事儿当成了正事来办,当时就叫了吴缈进来,吩咐他想办法去网罗那些民间的好厨子,好食谱等,一定要把御膳房的力量给壮大起来,一定要让皇后娘娘每天都能吃到喜欢的食物。 在吴缈答应着告退时,云硕倒是没忘了叮嘱一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做这件事情,只切记不可仗势欺人,让朕知道了你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定然把你粉身碎骨。” “是,奴才明白,奴才谨记万岁爷的话。”吴缈连声答应着,躬身退了下去。 皇上的话,自然是圣旨。更何况这次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而吩咐下来的事情,吴缈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绝对要办好的。 吴缈当时就把消息散了出去,各种想要讨好皇上讨好内宫的人便纷纷主动上前逢迎巴结,把家里蓄养的美厨尽数奉上。 而想要握住这次机会的自然少不了邵家。 只可惜邵素雯现已经出家为尼,而且是在慈心庵落发修行,那里门规极严,邵素雯除了一生潜心修佛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邵家已经放弃了她去另辟蹊径。 所以,当御膳房要再次选人的消息传出来后,邵家就像是抓住了一根往上爬的绳索,死死地抓住不放开。 这日,邵隽文从外边回来按照规矩先去见嘉莹长公主。嘉莹正在张罗着过年的事情,见了邵隽文,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两遍,方轻声哼道:“好几天不见人影,驸马爷是有多忙啊?忙的连家都不回,该不会在外面又养了人吧?” 邵隽文忙拱手赔笑:“公主误会了,臣这几天的确是有事,不过……却不敢背着公主胡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臣再愚昧无知,也是懂得的。” 嘉莹长公主斜了邵隽文一眼,冷笑转过身去接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浅浅的啜了一口,方冷冷的说道:“坐吧。” “谢公主。”邵隽文拱手谢过嘉莹之后方在下手落座。 这一对夫妇表面上看来是互敬互重,实际上却谁看谁都不顺眼。 当初嘉莹为了嫁给邵隽文用尽了心机算计云硕,云硕一怒之下给密太嫔服了毒药,现在没到月圆之日,密太嫔便会毒发,忍受蚀骨之痛,而云硕的解药总会晚半个时辰送到,让密太嫔每个月都回味一下这般痛苦,算是给他们母女的警醒。 而邵隽文原本不喜欢嘉莹,却不得不娶了她,心里自然不痛快。再加上自从嘉莹进门之后邵家便事事不如意,所以邵隽文心里更是烦透了明明不得圣眷却还时时刻刻摆谱的长公主。 这夫妇俩谁看谁都不顺眼,但为了体面,邵隽文不得不忍着,而嘉莹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明明知道邵隽文烦自己烦的透顶,也只能依附于他,否则,自己母女二人都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那你是忙什么去了?这眼看着就过年了,府里人情往来的事情这么多,你却不见个人影,把这些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嘉莹八分抱怨两分撒娇的样子。 “这不是宫里散出话来,陛下要找有本事的厨子嘛,我这几天都忙这事儿去了。”邵隽文朝着嘉莹拱了拱手,“让公主受累了,实在对不住。” “有眉目吗?”嘉莹对此事也比较上心。毕竟讨好皇上是他们当务之急必须要做的,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邵家得了好处,她这个长公主自然也跟着好处不断。 “有那么一点眉目了,不过还是要花点心思。”邵隽文微笑道。其实他也不过是刚有个想法,但很多事情他都不会跟嘉莹说——所谓同床异梦,也就是如此了。 “这事儿务必得用心,现如今这帝都城里上上下下可都是你们邵家的闲话,说你们只知道阿谀奉迎,还送了你家老爷子一个外号叫什么——抱臭脚的尚书。啧啧……唉!”嘉莹说着,嫌弃的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一篇给新皇后的祝颂词罢了,也值得费那些心思?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韩家?真是……算了,本宫都懒得说了!” “公主这话说的……父亲也是为了我们一家子好。再说,这个世上,本就不少那些闲言碎语。只要有所作为,就不会少那些人从旁边指指点点。我敢保证,就算父亲不这么做,也一样有人会说我们邵家人的闲话,当初我们捐献了那么多银米给灾区,不也一样说父亲是为了获得陛下的好感才做的吗?甚至有人骂父亲在用钱买……真真可笑,父亲又没被降职,又何必用钱买什么?” “哼哼。”嘉莹轻声冷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快过年了,公主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需要臣去做?请公主吩咐。” “本宫能有什么好准备的,要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为你们邵家铺路的。别的倒也罢了,今年宫里可是有皇后了,给宫里送的东西总不能太差吧?”嘉莹虽然瞧不上邵家父子,但巴结后宫巴结韩芊也是她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她母亲的命还攥着对方的手里呢。 邵隽文也就这件事情能跟嘉莹说到一块儿去了,当即便应道:“这个公主放心,父亲已经亲自料理这件事情了。公主的那一份也已经准备妥当,明儿就叫人抬来给公主过目,公主觉得可以,就叫他们送进宫里去。” “好,那就这样吧。”嘉莹点了点头。 邵隽文站起身来,朝着嘉莹一躬身,说道:“公主若没什么事情,臣告退了。” “你就走了?”嘉莹有些失望的看着邵隽文。 邵隽文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嘉莹:“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总不能吩咐他留下来陪自己吃饭,陪自己睡觉吧?嘉莹愤愤然看着邵隽文,自从成婚到现在,除了结婚当晚邵隽文把自己灌醉跟她睡过一晚之后,每次都是大中午的过来,来了也就说几句面上的话,然后便躲瘟疫一样离去,难道自己就那么让他讨厌吗?! “公主若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去做,请尽管吩咐。”邵隽文看着嘉莹愤愤然的目光,心底里觉得一丝丝的痛快。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一辈子栽在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手里,不愿意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邵隽文也一样。 “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嘉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咬着牙的,脸上尽是决然,心里却是一片凄苦。这就是她费尽了心机搭上母亲的性命得到的人,她后悔不迭,但却无能为力。 不过,没关系。看着邵隽文毅然决然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嘉莹愤愤的想,你让我孤独寂寞的过日子,你也别想如意! 邵家给皇后娘娘准备的年礼非常之丰富,而且邵锡兰很聪明的把这份丰厚的年礼分成了两份,一份以自己夫妇的名义送进去,另一份则以嘉莹长公主的名义送,如此,至少不会太张扬,又给那些言官们落下把柄。 凤章殿的偏殿里,苹果儿和韩芊的奶娘两个人看着满满的几个大箱子,对望一眼,各自无奈的叹息。 “大娘,你说这邵家的家底也真是够厚的呀!这么多东西,至少值个十来万吧?”苹果儿叹道。 “皇后娘娘叫收,那我们就只管收。”奶娘轻笑道,“这些东西在他们那些人手里只能是成为奢华淫靡的资本,到了内库就不一样了。皇后娘娘可以用这些做好多事情呢。” “这倒是。”苹果儿点了点头,“我听说咱们主子在泽州做的福利院最近又收了一百多个孤儿几十个老人,你说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孤寡啊?” “大灾刚过,孤寡自然要比平时多。” “可是哪一年没大灾啊,涝灾,旱灾,雪灾……对了前几天大雪,别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样,就咱们帝都城里都有民居被大雪压塌,这年月,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这已经很好了!听上呗人说文德年间的那场大地震……死了不知多少万人呢!连朝中的大臣也有躲不过去,姚夫人的那位老师不就被砸死在南苑行宫了吗?”奶娘说到最后把声音压到极低,又沉沉的叹了口气,“所以说,这天灾呀……” “可怜咱们皇后娘娘,这新婚燕尔的,都不能跟陛下过几天清闲日子。这大冷天的又跟陛下跑出去,外边滴水成冰啊!手都生不出来,还不带我们跟着服侍……”苹果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的是。”奶娘也跟着叹息摇头,“不过,你没发现咱们主子自从进了宫,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不是进了宫才沉稳的,是从灾区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忽然间长大了许多。”苹果儿更正道。 奶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点头,又叹息道:“是啊!不过,我怎么还是很想念之前的郡主呢。整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多好。” 苹果儿也跟着点头,比起现在这个懂事沉稳的皇后娘娘,她们都更喜欢之前那个古怪精灵的郡主。不过她们也知道,不管怎样,小郡主总要长大,总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京城某胡同巷子里的家和斋菜馆,小小的雅间里温暖如春,一株绿牡丹刚刚绽放,在紫檀木的花架子上绽放着天香国色简直美不胜收。 韩芊一进门就被这株牡丹吸引了目光,连胜感叹:“好美!其实这么多花,我最喜欢的还是牡丹。” 云硕立刻揽住她的肩膀,许诺道:“你喜欢牡丹,就叫吴缈他们去搜罗,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好啊。”韩芊笑着转身,在看见屋里等待的慕尧后眼光更亮,惊喜的上前两步,亲切的叫了一声:“慕哥哥,你什么时候来了京城?”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慕尧朝着韩芊微微躬身。 “慕哥哥,你干嘛这样。”韩芊忙上前去抬手扶住了慕尧的手。 云硕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上前把韩芊拉到身边,皱眉道:“有什么话赶紧的说吧,朕跟皇后出来的够久了。” “其实草民这次来只是替人送一封书信的。”慕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牛皮纸信封来递上去。 旁边的千夜接了信,转手递给云硕。 云硕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来展开一看,上面鬼画符一样写的满满的都是回鹘文字,于是他冷笑一声把书信拍在手边的桌子上,说道:“你去告诉回鹘王,若是真心实意跟我大云修好,就好好地学一学中原话。” 慕尧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知道陛下不但精通回鹘语,还熟悉北胡蒙语以及西洋语,大云怀柔天下,陛下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去跟一个边疆小国计较吧?” “这不是计较。”云硕冷冷的看着慕尧,哼道:“这是一个属国必须有的态度。否则还算什么属国?” “好吧,那草民就跟陛下口述一下回鹘王的意思。”慕尧淡然一笑,做出让步,“回鹘王听说大云皇帝陛下新婚之喜,想要来帝都城向陛下和皇后表示祝贺。这不刚好也是过年的时候,草民觉得这事儿可行,所以就替他带了这封信。” 云硕还是很不满意的样子,皱眉问:“这种事情他为何不直接通过礼部递交国书?” “也许回鹘王更放心草民。”慕尧淡然微笑,好像这国家大事在他这里也不过是街坊邻居之间的几句闲话。 “哼。”云硕冷冷的哼了一声,他不是对回鹘王不满,他是纯粹看不上慕尧。 韩芊见二人终于谈完了所谓的国事,便插嘴问:“慕哥哥,我好久没见你了。你过的好不好?” “我还好,老样子。一直在外边瞎转悠,天南地北的找乐子。” “那你都找了些什么乐子呀?”韩芊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外边广阔的世界是她从小就向往的,现在都特别怀念跟慕尧四处游走的那段时光,每天都有新鲜事,每天都很开心。 “好多呢,我前阵子去了仙女湖,夏天的时候,那里依然有皑皑白雪,仙女湖边一直都是春天的样子,好多别处见不到的花草,据说都是珍贵的药材……” 韩芊立刻露出向往的神情,叹道:“仙女湖!姚夫人也同我说过,我也好想去。” “那里现在是我大云的土地,身为皇后,自然是想去就去。”云硕放出气场来朝着慕尧瞥了一记冷眼,大有你再出言诱惑朕的皇后朕就弄死你的气势。 慕尧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再美再好的地方,也是属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所以皇后娘娘完全不用担心,相信陛下有时间会带你走遍大云的万里山河的。” 这话说出来完全不像是劝说,反而更像是挑拨。 有时间?皇上会有那个时间带着皇后踏遍万里山河吗?开什么玩笑,皇上是这个世上最忙的人了好吧?! 当然,韩芊刚刚新婚,自然不会太任性,听了慕尧的话,转头朝着云硕笑了笑,说道:“皇帝哥哥要操劳政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我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怎么能再给他添麻烦呢?仙女湖我是很想去看看,不过去不了也无所谓。慕哥哥你去看过,跟我说一说,解解闷就好。” “许久没见,简直像是变了个人。真真不愧是皇后娘娘了,知道为天下苍生着想了。看来陛下会在皇后娘娘的陪伴中成为一代圣君的。”这回轮到慕尧酸溜溜了。 “四爷。”外边守门的千夜推门进来,躬身回道:“菜肴已经好了,请您示下,是现在上菜还是等会儿?” “既然好了就赶紧的端上来,等冷了还能吃吗?”云硕皱眉道。 千夜进来回话自然不是为了要这样的答案,而是提醒一下里面的人有外人要进来,几位谈话要悠着点,“陛下”“皇后”这样的字眼可都要收起来了。 得到皇上的许可,千夜出去,接着,家和斋的两个清秀小厮抬着一个炕桌进来摆放在暖榻上。炕桌上四道凉菜分别是盐水花生,凉拌豆油皮儿,酱瓜条儿和青葱豆腐。四道热菜是荷香酥鱼,高汤香菇,蜜汁熊掌和油焖大虾。 “鱼和熊掌。”云硕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谁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以四爷之尊贵,鱼和熊掌兼得,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慕尧轻笑道,“难的是,鱼和熊掌都是美味和享受。这才是最好的。” “那是当然。”云硕懒得跟慕尧多说,拿了筷子给韩芊加了一块酥鱼。 “你也吃。”韩芊先给云硕夹了一块熊掌,又给慕尧夹了一只大虾,微笑道,“慕哥哥,你也吃吧。我们大半年没能见一面,这里没有外人,那些礼节什么的暂且放一放。” “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多谢妹妹了。”慕尧特意把‘妹妹’两个字放慢了说,眼神轻飘飘的掠向云硕。 云硕却不生气,端起酒盅来朝着慕尧举了举:“虽然以兄长自称却没在大喜之日送上贺礼,不过芊芊一直都叫你‘哥哥’所以么,我们夫妇还是要敬你这位大舅兄一杯。” “什么贺礼不贺礼的,慕哥哥跟我们不需要这些。”韩芊也笑着举起酒杯,“慕哥哥,我敬你。” 慕尧无奈的摇着头举起酒杯,苦笑道:“好吧,看来帝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的话不是传言,我认了。” 云硕淡然一笑把杯中酒喝掉,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不屑的冷哼:你认不认都一样,朕还比不过你一个江湖草莽吗?朕是不跟你一般计较罢了! 韩芊最不喜欢看见的是慕尧跟云硕对着干。现在两个人能把酒言欢,她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于是也满饮一杯,并笑道:“以后有机会去荆楚,还要尝尝慕哥哥家的厨子炖的老鸭汤,还有麻辣虾尾。” “这个极容易,你想吃,我回头送两个厨子给你。那样你随时都能吃到了。” “不用。”韩芊笑着摇头,“好吃的东西并不只是因为厨子,食材也很重要。你们那里的水养的鸭子和虾,跟帝都城这边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有道理,食材也很重要。”慕尧点头道,“不过这也不难,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用快船送来,荆楚之地离帝都虽然远,但水路畅通的话,也不过十来天就到了,况且你喜欢的这些都可以活着一路养过来,也不担心不新鲜。” “这倒是好主意,不过有些劳民伤财。”韩芊笑道。 慕尧笑道:“不怕,反正我在帝都也有生意,那些东西随着货船送过来,不过是顺路的事情。” 韩芊高兴的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新年的宫宴上,我叫人准备着两道菜上宴席,让那些大臣们都尝尝荆楚风味的菜色,回头慕哥哥你也可以在帝都城开一家荆楚风味的菜馆,一定会财源广进的。” “只要你喜欢就好。”慕尧对荆楚风味的菜馆不感兴趣,但只要韩芊喜欢,他也不介意开一家,反正也不缺银子,就当是寻个乐子也好。 云硕看韩芊跟慕尧聊得开心,便寻了个机会岔开了话题:“你可以传个话儿给回鹘王,大云新年之后上元节,暹罗国王来朝拜我大云皇后,刚好,还有两个西洋王子以及伯爵也来凑热闹,若是回鹘王愿意的话,也可以跟他们凑到一起,朕在西山行宫设宴款待诸位国王和外使。” “这是好事儿。”慕尧忙点头应道,“我想回鹘王一定愿意凑这个热闹。” “嗯。”云硕点了点头,又举起酒杯:“慕大侠虽然是江湖中人,却对我大云和回鹘之间的事情不辞辛苦,若非知道你另有图谋,朕都要被你这一腔大义给感动了。” 云硕这话说的不无讽刺。但韩芊听了却十分吃惊,纳闷的问:“慕哥哥,你有什么图谋啊?” 慕尧轻笑道:“不过是不想断了跟回鹘的生意罢了。另外,回鹘王当初救过我一次,我也不想欠他这个人情,这个我之前跟你说过了。” “什么生意啊,这么难以割舍。”韩芊非常纳闷,按说慕尧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他怎么就跟回鹘人栓的这么紧? 云硕不等慕尧回答,便替他说了:“回鹘是慕大侠赚钱的必经之路。他的生意主要在西伯烈国,慕大侠赚的是那些红毛鬼子的银子。回鹘人穷的叮当响,他才瞧不上。” “红毛鬼子?”韩芊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尧,“真的吗,慕哥哥?” 慕尧轻笑点头:“真的。陛下英明睿智,明察秋毫,怎么会弄错。” “那,红毛鬼子可怕吗?”韩芊好奇的问。 “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也是人而已,就是模样长得有些奇怪。”慕尧轻笑道,“你若是有兴致,回头我叫人弄几幅他们的画来给你看。” “好呀好呀!”韩芊立刻点头。 “弄几幅画做什么?慕大侠应该想办法弄几个红毛鬼子来我们大云游历。” “陛下倒是提醒了草民。草民早有心帮着西伯烈同我大云建立邦交,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果陛下愿意,草民愿为此事尽绵薄之力。” “朕没什么不同意的,只要对我们大云有好处,银钱别只进慕大侠一个人的口袋就好说。”云硕说着,拿起酒壶来给自己倒酒。 韩芊等云硕放下酒壶忙拿起来给慕尧的酒杯斟满,然后给自己也满上,然后举杯笑道:“慕哥哥,其实皇帝哥哥是最喜欢和平的。能跟西伯猎建立邦交对我们大云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的好事咱们自然是愿意的,你若能做成此时,便是……便是功在千秋,是大云的功臣。我先敬你一杯。” 慕尧举起酒杯跟韩芊一碰,酸溜溜的笑道:“哟,这是代表皇后娘娘说话呢?” “慕哥哥,你这是看我笑话呢?”韩芊无奈的叹道。 慕尧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大云朝的皇后娘娘的笑话谁敢看?我就先第一个灭了他。” 云硕看他们两个人碰杯喝酒,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回头吩咐门外的千夜:“问问厨房,怎么就这么几个菜?怕我们给不起银子吗?” 千夜忙答应了一声下去,没多会儿的工夫果然有人送了一道老山参炖野鸡和一盅血燕粥来。 酒足饭饱之后,慕尧告辞而去,韩芊跟云硕也回宫。 不显山不露水的寻常大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白狐皮毯子,车内没有设榻,只在正中放了一张小方几,几上是铜铸香炉,果盘,点心,还有一壶热茶。 韩芊半躺在白狐皮毛上靠着云硕,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随意晃动。 “我好像又喝多了……”韩芊闭着眼睛朝着虚空挥了挥手,“醉了,头晕啊!” 云硕伸手攥住她乱晃的手臂,不悦的哼道:“不醉才怪呢!明明不能喝,还喝起来没完没了的。若不是朕拦着,你早就烂醉如泥了!”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我今天很高兴,就是想一醉方休的。”韩芊哼道。 “见到慕尧就那么高兴?” “当然了!慕哥哥跟我家里的三个哥哥一样的!对我很好,很照顾我的。”韩芊说完,又忽然从云硕身上坐起来,盯着他的脸问:“陛下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你说呢?”云硕好笑的看着韩芊,真难得,这死丫头终于开窍了,终于看出自己生气来了。 “吃醋?”韩芊又问。 “你说呢?!”云硕咬牙反问。 “噢,原来你也会吃醋。”韩芊看着云硕,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云硕简直郁闷至极,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人拉到近前,低声问:“我早就吃醋了!你现在才知道啊?” “没关系啊,你先吃醋,后面就不会了啊。因为我已经嫁给你了,是你的人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可是你呢?在我嫁给你之后,你能保证一直都一心一意的对我,不会有别的女人吗?” “我怎么不能保证?我遣散了宫里半数以上的宫女,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意图来?”云硕气急之下,连自称都换了,“朕”都换成了“我”。 “那也是过去罢了,谁能保证将来?”韩芊不以为然的说道。 云硕的眉头皱的更紧:“那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朕乃一国之君,难道说的话你都不能相信吗?” “信。”韩芊点头,“我不信怎么会嫁给你呢。” “那你还故意来气人?到底是想怎样?”云硕觉得今天必须把这事儿弄明白了。不然以后谁知道会不会再跑出一个什么尧来捣乱?他倒是想过把韩芊困在宫里一辈子不许她出去,可又下不得这个狠心,每看到她闷闷的样子就忍不住带她出来……所以,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 “不是故意的!”韩芊也生气了,“慕哥哥对我很好,我怎么可能拉着他故意气你?我还怕万岁爷一气之下抄了慕云山庄呢。” “你……”云硕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丫头总是有这样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难受。 “好吧,我是很怕你将来左拥右抱,再弄什么四妃九嫔的进宫来,所以……” “不会!”云硕生气的把韩芊搂进怀里,“要听多少遍?一百遍,一万遍够不够?不会就是不会!朕以大运江山发誓,这辈子不会喜欢除了你之外的别的女人。行不行?”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了,手里还有月票的亲们,抓紧时间砸过来吧,千万别过期哈!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新婚趣事 “不会!”云硕生气的把韩芊搂进怀里,“要听多少遍?一百遍,一万遍够不够?不会就是不会!朕以大运江山发誓,这辈子不会喜欢除了你之外的别的女人。行不行?” “行,行行行……”韩芊连连点头,笑着往云硕的怀里钻,“我知道你的心思啦,你别生气了。” 云硕被她挤得往后退了退,一直靠在车壁上。笑意在眼角绽开,嘴上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好啦!再挤我就成肉饼了!”话是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开心的搂着她的腰不放开。 “你这么硬,哪里能挤成什么肉饼,挤成铁疙瘩还差不多。”韩芊笑嘻嘻的伸手搂住云硕的腰,捏着他腰侧的肉。 “……你再闹下去,我就……”云硕的笑容渐渐尴尬,拢着怀里的闻香软玉,哑声说道,“不对,已经硬了。” “呃!”韩芊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笑嘻嘻的靠近了另一个角落。 云硕却跟过去把她堵在角落里,低声问:“做了坏事就要跑?” “谁跑了?只是……”韩芊环顾四周,嘴硬的笑道:“这也不是地方啊!” 云硕安静的听了听车外,千夜等人紧相随,别说弄出点什么动静,恐怕连车里他们两个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也只得忍着那股邪火,咬牙道:“回去!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芊眼珠一转,忙道:“那个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我该回去看看母亲。” “明天朕在陪你出来,专门去看大长公主。” “不用那么麻烦了,兴师动众的也不好,不如今天顺路去看看,家去用了晚饭再回宫。”韩芊眨着眼睛说道。 “不行。”云硕咬牙捏住了韩芊的下巴,“今晚你休想再找借口。” “唔……我不是找借口,我……我……”韩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眼神垂下去不敢跟云硕对视,似是有无限心事。 云硕却不容她逃避,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个……太疼了。”韩芊低声说道。 “还疼?”云硕很是意外。 “嗯。”韩芊点头。 “不能够啊!”云硕皱眉。这都隔了好些天了,而且已经用过药膏,怎么可能还疼?再看韩芊眼神闪烁,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云硕轻笑道:“乖,你跟我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韩芊再次摇头。 云硕低头吻住她的唇,辗转缠绵,直到韩芊晕晕乎乎的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才放开她,低声问:“你看,你也想我的,是不是?你到底在怕什么?” 韩芊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顿时羞红了脸,胡乱推他。 “芊芊,你知道你最不会做的就是说谎。”云硕捧着韩芊的脸,低头轻吻她的鼻尖,“你是要自己说,还是朕回去把苹果儿她们关起来慢慢的审?” “啊!”韩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干嘛要审她们?!” “她们身为你的近身奴婢,肯定知道你身上怎么样。”云硕平静的说道。 “不要为难她们,她们……”韩芊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方鼓起勇气说道,“她们也不知道。” “她们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云硕追问。 “是我……不,是宁侯夫人告诉我,像我这个年纪是不能怀孕的!所以我们……我们……”韩芊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云硕眼神一紧,顿时说不出话来。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恐怕他会发火,可是宁侯夫人说的,他首先就不敢质疑。 沉思片刻,云硕忽然起身放开韩芊,抬手先开车窗帘子吩咐外边的千夜:“派人去宁侯府传话,宣宁侯夫人进宫。” 韩芊轻轻地吐了口气,其实这样的事情她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如果有宁侯夫人来作解释你是最好不过了。 半个时辰之后,宁侯夫人奉旨入宫。云硕让韩芊先回凤章殿,一个人去紫宸殿里见宁侯夫人。 “皇后娘娘,这是今儿收到的礼单。”苹果儿把一摞礼单送到韩芊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若说丰厚,当属礼部尚书和三长公主府,若说精贵,当属户部尚书姚大人,姚大人这一棵二尺高的珊瑚树足以抵得上邵大人送来的那两箱子东西呢。” 韩芊接过礼单随便翻了翻抬手丢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娘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啊?”苹果儿看韩芊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十分诧异。 “没有。”韩芊摇了摇头。 苹果儿看了看宫门外,悄声问:“那您这是怎么了?跟陛下吵架啦?” “也不算是吵架。”韩芊苦恼的靠在榻上,枕着双手看着华丽的藻井,默默地想着宁侯夫人会怎么跟云硕说,云硕听了她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这可是涉及到皇嗣的问题,就算云硕同意,那些大臣们又该有话说了。 再说,云硕怎么可能同意?! 难道两个人以后在一起就只是面对面的卿卿我我,拉个小手,说几句甜言蜜语然后各自回去睡觉?想想这样的日子自己都觉得过不下去。韩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娘,到了晚饭的时候了。咱们是等陛下呢,还是叫人去紫宸殿瞧一瞧?”陈嬷嬷近前来问。 “等吧。”韩芊淡淡的说道。 “是。”陈嬷嬷福身退下。 韩芊一个人躺在榻上默默地等,等了没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云硕跟宁侯夫人在争吵,云硕自然是想要孩子的,而宁侯夫人却一再坚持女儿家若是十五六岁就怀孕生子会极大地损伤身体,很容易造成将来不能再孕,甚至还会染上一些疾病云云。 两个人争吵的很厉害,很多话韩芊似乎头听得清清楚楚,她很想去劝二人,但两个人却都当她不存在。 眼看着云硕把宁侯夫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大长公主又忽然来了,她用手里的凤头拐杖指着云硕骂他,骂他害了自己的女儿,还要她偿命,云云。 自己又没死,干嘛要皇帝哥哥偿命啊?韩芊急的要死,只想扑上去把母亲喊醒,却一直跨不过那道看似不存在的障碍…… “芊芊?醒醒,吃点东西再睡。”有人在耳边轻声唤她。 “娘……娘亲……”韩芊痛苦的皱着眉头,不停地摇头,想喊又喊不出来的感觉简直是万分痛苦。 “芊芊?芊儿?!”云硕握住韩芊的手,提高了声音喊她,“醒醒!我在这儿!” “娘,不要啊……”韩芊终于喊出了声音,然后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没事没事!”云硕把人搂进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别怕,不过是个梦而已。你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衣服也不换,晚饭也不吃。” “怎么样?”韩芊抓着云硕的衣裳,紧张的问。 “什么怎么样?”云硕抚开她额角的一缕碎发,轻笑着问。 韩芊一脸的焦虑,皱眉问:“姚夫人怎么说?” “没事。”云硕把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们听她的,这两年先不要孩子。” “真的?”韩芊惊讶的看着云硕,目光里全是怀疑。 “你就这么信不过朕?不过是晚两年生孩儿罢了,又不是不能生。朕也不能为了孩子而磋磨你的身体。”云硕无奈的叹息,“想不到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会怀疑朕说的话。朕好伤心啊!” “我是说,你真的同意?你不怕那些大臣们反对?”韩芊依然是一脸的焦虑,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担心。 云硕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轻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朕再贬黜几个,罢免几个,又有什么?今年又是科考年,难道朕还怕无人可用吗?翰林院里那些青年才俊都抻直了脖子等着那些老东西滚蛋呢。” 韩芊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放心了?”云硕笑问。 “嗯。”韩芊不好意思的点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根本不配做你的皇后,不配母仪天下。” “胡说!”云硕皱眉道,“你若是不配,这天下就没人配了。不许胡思乱想的,赶紧的洗手吃饭了。” “好。”韩芊起身下了榻,苹果儿等人端着脸盆进来服侍着她洗手洗脸。另有人端了一桌简单却精致的饭菜进来放在了暖榻上。 “吃饭。这个海带炖乳鸽很好,你要多吃点。”云硕亲手拿了汤勺给韩芊捡了几块乳鸽并海带扣儿。 “嗯,谢谢。”韩芊接过汤碗来,笑着道谢。 云硕凑过去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不客气,只要你待会儿别再哭着说不要就行了。” “……咳咳!”韩芊一口汤呛了,咳嗽的面红耳赤。 “慢点儿。急什么,天色还早。”云硕面不改色的递过一方帕子。 韩芊夺了帕子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巴,又狠狠地翻了他一记白眼。而云硕始终不动声色,十分淡定的吃他碗里的粥。 韩芊喝了半碗鸽子汤,又吃了两个蒸饺,一块枣泥糕,然后又尝了云硕的海参粥很不错,又要了半碗,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好饱!”韩芊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 云硕漱口后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说道:“出去走走,消消食。” “外面好冷啊,我不要去。”韩芊窝在椅子上不肯动。 云硕拉着她起身:“就从廊檐下走一走也好,你这样子恐怕要积食了。” 韩芊被拉起来出了凤章殿的后门,沿着后廊慢慢的踱步。 “朕明儿就叫人把这后花园建一道长廊,然后再从这儿修个暖房给你养牡丹,好不好?” 韩芊笑着摇头:“人家都说牡丹是俗人养的花。若是让那些有风骨的文臣们知道皇后娘娘养牡丹,肯定又要笑话了。” “你错了。”云硕轻笑道,“我敢保证,如果这凤章殿里修一座牡丹暖房,那些臣子夫人们肯定纷纷效仿,只怕这牡丹的价钱要翻倍了。” 韩芊点头道:“泽州和曹州都盛产牡丹。如果牡丹的价格翻倍,那里的百姓们也能好过一些。” 云硕牵着韩芊的手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叹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牡丹的吗?” “其实我都无所谓的,反正四时花开,各有各的好,说不上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不过人家都说兰花高雅,梅花高洁,牡丹虽然富贵但却庸俗,所以世家多喜梅花或者兰花。家里栽种或者做盆景的更多一些。”韩芊轻笑道。 “从现在起,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完全没必要听别人怎么说。”云硕捏了捏她微凉的脸蛋儿,又随手把她头上的风帽拉紧一些。 韩芊笑道:“我就喜欢好吃的。至于花花草草什么的,好看就行,都无所谓的。” “好,那朕就给你搜罗天下美食。” “那这牡丹呢?还种不种?”韩芊又问。 云硕笑着牵起了韩芊的手继续走下去:“朕明天就让吴缈派人去泽州和曹州采买牡丹,今年的新年宴上,咱们都用牡丹来装点,好不好?” “好!”韩芊开心的笑了。 “行了,回去了。”云硕拉着韩芊的手往回走。 “这就回了?”韩芊看看周围,这才走了没几步呢。 “走回去也差不多了。”云硕说着,又凑到韩芊的耳边悄声说道:“还有一种运动也一样可以消食。” 廊檐下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让那一抹笑意更加邪气,韩芊的脸上蓦然一红,低声问:“你……不是答应了?” “朕答应了什么?”云硕笑问。 “答应了先不要孩子的……” “嗯,放心。朕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韩芊疑惑的看着云硕,猜测着他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度。 云硕凑到韩芊耳边悄声说道:“宁侯夫人给了朕一样好东西。该做的事情可以尽情的做,总之不会怀孕也不会伤身子。” “还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不知道?”韩芊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 “你不信朕,难道还不信宁侯夫人?朕觉得先祖皇帝最英明睿智的一个决定就是成立了国医馆。国医馆对我大云来说简直功不可没。” 韩芊心里的疑惑尽数消除,此时只觉得好笑,因问:“原来这样就功不可没了?” “是不是功不可没,回头你就知道了。”云硕说着,便有些迫不及待,拉着韩芊快步回凤章殿寝殿。 苹果儿和香橙早就把寝殿收拾妥当,锦被展开,鸳枕摆好,锦被里面用汤婆子细细的暖过。 寝殿下面烧着地龙,殿内温暖如春。 床前的小几上放着竹编的暖筐儿,里面放着装满热水的青花瓷茶壶,因为地龙的缘故,人睡到半夜极容易口渴,而从这壶里倒出来的水刚好是温的,不冷不热。 “都下去吧。”云硕看看诸事妥当,挥手命丫鬟宫女们退下。 苹果儿等人一起福身退了出去,韩芊才埋怨道:“我还没洗脚呢!你把她们都指使出去谁来伺候我洗脚?” “朕来。”云硕微笑着去盆架上取了铜盆,里面已经放了半盆热水,他试了试温度,又取了暖壶往里添了些水,当真就放在韩芊洗脚的藤椅跟前,“皇后娘娘,请吧。” 韩芊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若是传出去了,那些言官们的唾沫要把我给淹死了。” “此乃朕与皇后的房中趣事,谁敢胡乱传出去,朕自有办法收拾他。”云硕说着,又转身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藤椅对面,自己率先脱了鞋袜,撸起裤脚把脚丫子放进了水里。 “说好的服侍我呢!您倒是先洗上了。”韩芊扁了扁嘴巴,上前来蹲下身去要给云硕洗脚。 “不是这样!”云硕拉了韩芊把她推到藤椅上,弯腰把韩芊脚上的羊羔皮靴子脱下来,拽下月白色的云袜,把那一双洁白如玉的脚丫按进了盆里。 “哈……烫。”韩芊想要把脚拿出来,却被云硕的脚给压住。 “别动,稍微有点烫,对身体好。”云硕劝道。 “好烫!”韩芊皱眉,两只脚丫子在盆里挣扎。 云硕的两只脚灵活的把韩芊那两只脚丫子压在水里,一边笑道:“哪有那么烫?乖乖呆着。” “唔……”韩芊皱眉。 “乖,一会儿就不烫了。”云硕伸手捏了捏韩芊的脸。 大冷的天,屋里在暖和那铜盆里也留不住多少温度,加上韩芊的脚也渐渐地适应了,就在她身上微微发热的时候,盆里的水却渐渐地凉了。 云硕扯过旁边的棉布手巾先把自己的脚擦干净,趿上鞋子之后放把韩芊的脚从盆里拉出来也擦干净,却不给她穿鞋,直接把人抱起来送去了床上。 衣衫尽褪。 韩芊紧张的握着胸前的被子看着云硕。 云硕轻笑着从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淡绿色的花生米大小的药丸。 “这就是姚夫人给的药?”韩芊说着,伸手去拿。 云硕却不给她,轻笑道:“这个得我来帮你。” “我可以自己吃。”韩芊说着,便要欠身去拿水。 “哈……”云硕邪魅的笑了,“这个不必用水。” “嗯?”韩芊不解的蹙眉。 云硕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先开了锦被,拉起了韩芊的一条长腿。韩芊的脸上顿时火烧火燎,本能的往后缩着身子,却被云硕握住了腰:“乖,别动。” …… 韩芊觉得自己像是被点燃,一切皆不由自己控制,只是疯了一样在这欲海情涛中上下左右得颠簸。 “那药……肯定有鬼!”韩芊在意识迷离之时,用尽了全力掐了云硕一把。 果然妙极!云硕却在几近癫狂之时,沉声感慨。 今日不必早朝。事实上自从皇上大婚之后,也只有皇后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那天皇上按时上了一回早朝。 宴请完了百官之后,皇上便以过年为由封了大印,下旨若非军国大事都不必进来回,日常琐事都交给了内阁几位辅臣处理。而他自己则每日只在紫宸殿呆一两个时辰处理一下紧要政务,剩下的时间不是呆在凤章殿就是悄悄出宫去。 大臣们虽然心里有所不满,但毕竟眼看着进了腊月,每年到腊月都是要封印的,只不过当今皇上当政这几年从没对过年这样的事情这么用心思罢了。 已经将近辰时,早膳早就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三遍了,寝殿里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 门外的吴缈再次焦虑起来,开始来回的转圈儿。 苹果儿无奈的劝道:“吴公公,要不您先去偏殿坐一会儿?老这么转来转去的,奴婢真担心您这老寒腿能不能受得住。” “姑娘您这就不用担心了。咱家这老寒腿的毛病就怕坐着,不怕走动。”吴缈摇了摇头,他可不敢去偏殿坐着,万一陛下出来了看不见他,这脑袋肯定又要被砍一次了。 苹果儿叹道:“那您老在这里守着,奴婢去那边坐一会儿。在这儿看着您转来转去的,这头都晕了。” “别,别,你可不能走。”吴缈忙拦住苹果儿,“等会儿娘娘叫人伺候,您若是不在,咱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还是咱家出去站一会儿吧,万岁爷若是叫人,你可千万应着点。” “知道啦!”苹果儿应了一声,看着吴缈出去了,又吩咐香橙和樱桃:“你们两个去瞧瞧热水好了没,主子醒了肯定要沐浴,热水香汤务必要准备好。” 香橙忙道:“姐姐放心,已经预备好了。” 苹果儿刚要说什么,寝殿的门帘从里面先开,皇帝陛下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从里面弹出来,淡淡的吩咐:“预备热水,皇后要沐浴。” “是。”苹果儿忙应道,“已经预备好了。” 云硕甩下门帘回去,没多会儿工夫抱着被绒毯裹得严严密密的韩芊出来。苹果儿等人见状忙跟了上去,随着皇帝陛下一起去了后面的浴室。 凤章殿是历代皇后居所,各处自然装饰的华丽无比。韩芊进宫之前,云硕早就让吴缈连同工部的人一起把这里重新修整过,单只这墨玉雕砌的莲花浴池就费尽了心思。 此时莲池的精雕细琢韩芊都没那份力气去欣赏,只是扶着云硕的手慢慢的滑进去,温热馨香全方位沁润过来,她便又有些昏昏欲睡——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昨晚睡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四更天了吧? 简直疯了。韩芊在肚子里骂云硕,简直跟疯子一样,看来自己该去跟宁侯夫人讨要个方子配一副良药来治一治他这疯病了! 当然,如果这个想法被姚夫人知道了,恐怕挨骂的还是韩芊。 “弄点吃的来。”云硕一边把披在身上的长袍褪掉,一边吩咐旁边的人。 香橙忙转身出去端了两碗红枣小米粥并一大盘子糕点进来。已经滑入水中的云硕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掰开,送了一小块到韩芊的嘴边。 “唔,不要吃。”韩芊闻见了糕点的甜香味,但却摇头拒绝,“我要喝水。” “不喝水了,我们喝点粥吧。”云硕把人揽进怀里,端了小米粥一勺一勺的喂。 韩芊就这样靠在香汤和某人的怀抱中半睡半醒的吃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两块糕点,终于有精神睁开眼睛,又力气从莲池里爬出来让苹果儿等人搀扶出去梳头更衣。 云硕自己在浴室里换好衣裳往前面去,却见韩芊已经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给梳头。 看着樱桃儿把韩芊的一头长发一缕一缕的绾上头顶,精致的流云髻已见雏形,云硕皱眉问:“今儿不用出门吧?” “不是说今日要陪我回去看母亲吗?”韩芊看着镜子里的某人,反问,“昨儿该不会是哄人家的吧?” “朕哄你作甚。”云硕笑着接过吴缈递上来的老山参炖的鸡汤,试了试温度,两口喝完,然后皱眉漱口之后,方又笑道,“你要回去,朕就陪你回去。只是你装扮的如此隆重,这是要摆开皇后仪仗回去吗?” “又不是奉旨省亲,何须摆什么仪仗?”韩芊扁了扁嘴巴,“但这是我进宫以来头一次回去,总要好好地打扮一下,也好叫母亲见了放心。” 云硕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有一句话想要说,却碍于这么多人在旁边,怕是说出来这丫头要恼了,于是忍着没说。 “陛下是有什么话说?”韩芊借着明亮的梳妆镜把云硕脸上的表情看得真真切切。 “也没什么。”云硕淡淡的笑道。 “嗯,有什么也不必说了。”韩芊朝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又扁嘴道,“每回你露出这样的微笑,心里就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 “不是吧?”云硕顿觉惊讶。 “要不你说出来让他们评评?”韩芊自以为用了个小小的激将法,还挺高明的。 “说也没什么。”云硕心甘情愿的上钩,“其实朕刚才是想说,有朕的雨露滋润,皇后自然颜色姣好,完全不用那些胭脂水粉做多余的妆点。” “……”韩芊顿时从脸红到了脚后跟儿,激将法什么的,简直是害人害己! 旁边的几个丫鬟以及太监们全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韩芊却一直没说话,直到两个人一起用了早膳吴缈进来回说马车已经预备好,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更衣出行之时,韩芊忽然开口:“陛下千金万金之躯,不宜时常出宫,这回回去也只是看望一下母亲,我一个人就好了。” 云硕不以为然的轻笑:“这怎么行?若是朕不跟着去,只怕大长公主会把朕的皇后留下,朕晚上再跑去接皇后,还不如这会儿跟着去的好。反正都要走一趟,尽早不今晚。”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要专心政务。总跟在臣妾身边可不妥。”韩芊冷着脸说道。 “眼看要过年了,大印都封了,朕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云硕接过苹果儿递过来的孔雀绿色金线凤纹斗篷亲手给韩芊披上,一边系宫绦一边说道,“再说了,眼看着要过年了,朕这做女婿的也该去瞧瞧丈母娘。” “你……”韩芊的脸再次红透了,看看左右,丫鬟们都远远地站着,她方伸手戳着云硕的胸口,咬牙低声质问:“皇帝哥哥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你……你以前可不说这些话的!” “以前?”云硕伸手揽着韩芊的肩膀往外走,又轻笑道,“以前朕只知道用功上进,每日里跟那些大臣们周旋,每天都是些糟心事儿,顺带着连自己都成了一截枯木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朕身边有了心爱的皇后,自然会多点人情味。” “您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韩芊扁嘴道,“分明是匪气,偏说什么人情味儿。瞧瞧你如今,简直没一刻正经。” “朕有不正经吗?对谁不正经了?”云硕茫然四顾,把跟在身后的吴缈和苹果儿等人给看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韩芊哼道:“对我!对我不正经了。” “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好正经的?连圣人都有敦伦之乐,何况你我?再说了……”云硕说着,又坏笑着凑近韩芊的耳边,小声说道,“若是哥哥真的一本正经了,你就该哭喽!” “行了,走吧走吧。”韩芊觉得今天的云硕完全不正常,所幸便不再跟他多说,“赶紧的走了,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要住下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29号了!月底倒计时开始。你手里还有月票吗?请抓紧时间砸向我!使劲砸!不怕疼的!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归省,家宴 自从韩芊出嫁,大长公主府里就安静了许多。以至于让所有的人都好生不习惯。 大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常常默默地淌眼泪,连一向罕言寡语的忠毅候都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都会问:芊芊怎么样?有什么话儿从宫里传出来没?那些言官们又有什么风言风语了吗? 每逢此时,旁边服侍的人都会赶紧的回一句,侯爷放心,郡主在宫里很好。 若是韩建元兄弟们在旁边,则会劝一句,眼看着要过年了,过年进宫领宴就能见着妹妹,所以父亲要听太医的话好生将养,把身体养好了过年的时候好进宫呢。 顾氏,封氏以及卫恬恬妯娌三人也很是怀念韩芊在家的日子。 卫恬恬自然不用说了,跟韩芊如亲姐妹一般。而封氏这几年也是一直看着韩芊长大的,韩芊又听她的话,虽然是个小姑子,但在跟前也跟女儿差不多。 顾氏来的日子短,跟韩芊的感情并不深,但大长公主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她这个长房长媳倍觉压力,心里也总是想着若是小姑子在家的话,这家里总还有些笑声,不像现在,到哪儿都静悄悄的,一点欢笑声都没有。 为了不引起不相干的人注意,韩芊和云硕的马车没去大长公主府门前,而是停在了忠毅侯府这边。 忠毅侯府这边的家人不常见皇上微服用的马车,因此也不知道来人是谁,还当是哪家来送年礼的,因上前拱手询问。 韩芊先开车窗帘子朝着外边的人叫了一声:“老胡,是我。” “哎呦喂!奴才拜见娘……”家仆老胡看见韩芊,立刻就跪下磕头,‘娘娘’两个字没说出口便被千夜使了个眼色给拦下,立刻改口,“啊,奴才拜见主子,给主子请安了!” “起来吧。我专程到这边来就是不想张扬,你悄悄地进去说一声。”韩芊说完,便放下车窗帘子起身下车。 老胡叫了个小厮赶紧的进去回话,自己则点头哈腰的迎了皇上和皇后进门。 小厮不要命的跑进去,韩芊和云硕刚走到二门便见韩建元,韩建开,韩建示三兄弟并肩而来,急匆匆迎上前跪拜请安:“臣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大哥,二哥,三哥!”韩芊上前去把三位兄长一一拉起来,“父亲和母亲都好吗?” “父亲和母亲都挺好的,娘娘若是挂念,只管打发个人回来瞧瞧也就罢了,再不放心,也可传旨让你嫂子们进宫去请安,怎么大冷的天自己忽然就跑来了?”韩建元无奈的笑道。 “我不放心,昨儿就想来了。”韩芊回头看了云硕一眼,一边拉着韩建元的手往里走一边不悦的说道,“皇帝哥哥又不准。” “娘娘如今主理中宫,可不必小时候能肆意任性,一切要以陛下为重,宫中大局为重。”韩建元微笑着劝道。 “知道啦!”韩芊扁着嘴巴撒娇:“人家这么多天没回来,一见面就听哥哥训导。” 韩建元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皇上,指责道:“唉!你这样子啊!也就多亏陛下宠着你。” 云硕也笑了笑,说道:“反正后宫也只有她一位皇后,所谓大局,也就是她一个人高兴与不高兴罢了。芊芊进宫这十来天的光景,也不知道姑母和侯爷放心不放心,所以朕也觉得该陪她回来瞧瞧。” 韩建开笑道:“陛下对芊芊宠爱有加,父亲母亲一直都知道。她在宫里,二位老人也很放心。” “放不放心的,想来他们二人也很是想念芊芊了。”云硕轻笑道,“朕觉得,这丫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在眼前的时候总是叫人想得不得了。” “陛下这话说的是。”韩建示笑着应道。 “朕在这件事情上,那是深有所感。如今三爷也终于体会到了吧?”自从韩芊进门起,韩三爷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宝贝妹妹,这让云硕的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了。 “是啊是啊!这丫头在跟前的时候觉得乱,可若是没在跟前,整个家里都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十几口子人似的。”韩建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看着韩芊的背影深深地感慨。 云硕听了这话,心里终于舒服了点。现在是风水轮流转,韩家这几位爷再疼妹子也不能把妹子一辈子都留在家里,而自己,终于成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无可代替。 大长公主和忠毅候听说女儿回来了,都忙不迭的叫人给自己换衣裳,然后两个人都坐着暖轿往侯府这边来看女儿。 这边韩建元兄弟三人请了皇上和皇后进了正厅,正要请上座奉茶,外边的吴缈已经进来回道:“陛下,娘娘,大长公主和侯爷来了。在外边等旨意觐见。” “等什么旨,觐什么见?”韩芊一甩袖子便转身出门而去。眼见着被顾氏和封氏搀扶着依然有些摇摇欲坠的母亲,韩芊上前两步跪在了地上。 “女儿不孝,给母亲请安了。”韩芊说着,便给大长公主磕头。 大长公主忙颤颤巍巍的拉住了她,连声说道:“起来,快起来!” 韩芊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又朝着忠毅候磕头:“女儿给父亲请安。” 忠毅候看着穿着宝石绿色金线凤纹锦衣的女儿,顿时老泪纵横,伸手把女儿拉起来,叹道:“终于长大了!长大了!” “哭什么呢!女儿难得回来,我们笑还笑不过来。你真是越老越没出息。”大长公主嗔怪的瞪了忠毅候一眼,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拉韩芊的手,叹道:“这手怎么这么冷!快进屋里去,进屋里去!” “父亲,我们进去。”韩芊转头看忠毅候。 “进去,都进去!”忠毅候牵着袖子擦了擦眼角,扶着韩建元的手进了屋门。 旁边的丫鬟忙打起厚厚的锦帘,几个人先后进门,抬头看见云硕微笑着站在那里,忠毅候和大长公主又上前去跪拜行礼。 当着韩芊的面,云硕自然不能为难忠毅候,忙上前弯腰虚扶了一把二人,客气的说道:“姑母,侯爷,这是在家里,就不必多礼了。” “谢陛下!”忠毅候依然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方才扶着韩建元的手站起来。 “母亲,快坐。”韩芊接替了封氏,扶着大长公主走到旁边的罗汉床跟前慢慢的坐下。 “你也坐,来,坐娘亲身边。”大长公主拉着韩芊的手,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女儿,满意的点头微笑:“不错,气色不错。” 这一句话,又让韩芊想起临出宫的时候云硕开的哪句玩笑,一时脸色又泛起了微红。 大长公主是过来人,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身体不好了,走路不利索,手也颤抖,但脑子还算明白,一看女儿那神情便知道这小两口私底下是恩爱的,于是笑了笑,没再多说多问。 忠毅候又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云硕躬身行礼,笑问:“陛下既然来了,就赏臣家一个面子,用了午饭再回,可否?” 云硕笑道:“今日,朕就是陪皇后回来看看的。用饭与否,自然都听皇后安排。” 韩芊忙道:“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自然要吃了饭再走!我还想住下呢!” 云硕自然知道韩芊会这样说,只微笑摇头道:“住下就不必了吧。皇宫离侯府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若想回来,改天尽管再来。” 忠毅候忙应道:“是是,住下的话的确有些不妥当。”说着,又转头吩咐顾氏等人,“既然陛下跟皇后娘娘可以留下来用午饭,你们赶紧的去准备!” 顾氏妯娌三人赶紧的答应着,又转身向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告退,方出去张罗午膳的事情去了。 大长公主拉着韩芊,纵然不能多说多问,只是这样看着也好。 那边爷们儿几个陪着皇上坐在一起品茶,也只是随意聊着一些朝内朝外的闲话,倒是还不算冷场。 韩芊看了看那边,再看看已经苍老母亲,一时心里又觉得酸酸的,不忍心看着她便拉着大长公主说道:“母亲,我们去里面说话。” “好,好。”大长公主自然也想跟女儿说几句私房话,当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向皇上请退。云硕很给面子,竟然站起身来送大长公主母女去了里间,这又让韩氏父子深深地感动。 韩芊随着大长公主进了里间,母女二人在暖炕上落座,韩芊跟之前一样扑进大长公主的怀里,抱着她的腰默默得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刚在外边还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怎么一离开人家,就变了脸?”大长公主颤抖的手轻轻地抚着韩芊脑后的发髻。 真快啊!之前还是小女孩儿家的发辫,长发散在身后,黑瀑布一样。如今却已经绾成了妇人发髻,高高的盘旋在头顶,华丽雅致,尊贵雍容,是万千人羡慕的样子,却让她这个当娘的看着感慨万千。 “你到底怎么样啊?”看见的是看见的,身为母亲,大长公主还是会不放心,还是要问一句,“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呀。”韩芊靠在母亲的怀里,漫不经心的说道,“您都看到了。” “当着我们家人的面他自然要做做样子,而且你们现在是新婚燕尔,那股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他怎么可能对你不好?”大长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娘亲担心的是我跟你父亲都老了,你哥哥们若是没什么大的建树和功勋,再过个一两年,他对你的那股新鲜劲儿也过了。又会怎么样?” “娘亲!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韩芊在大长公主的怀里摇头撒娇,“什么叫你们都老了,你才只有五十五岁呢!况且,女儿还小,你总要看着我长大,看着我有自己的孩子吧?” “按说,娘亲这个岁数也不算老,可娘亲这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大长公主说着,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您看宁侯夫人,比您还大几岁呢。”韩芊嘟嘴说道,“您首先得从心里不服老,整天都想这些不开心的,人定然是老得快。” “傻丫头!娘亲怎么能跟宁侯夫人比?”大长公主无奈的笑道。 韩芊有些急了,从大长公主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回头就找宁侯夫人,请她再用心给您诊治诊治,配些保养的方子,您按时吃,您这病肯定会没事的。” 大长公主见女儿这样,只得笑着点头答应:“好,现在我女儿是皇后娘娘了,我得好好地活着,等着看我得皇子外孙。” “娘!”韩芊又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把头埋进大长公主的怀里。 “好啦!你嫁人了就是大人了。何况还是一国之母,可不许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大长公主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后脑勺,叮嘱这些说了千遍万遍的话。 “我知道。”韩芊乖乖地点头答应。 “你知道什么呀!你若是真的知道,娘就不用这么担心了。”大长公主叹道,“现如今皇上喜欢你,宠着你,无论什么人跟你作对他都会站起来挡在你前面。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他是皇上,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更何况你且看看这帝都城的青年公子们,哪个不是姬妾丫头一大堆?别人且不说,你只看你大哥房里吧!所以说,这男女之爱和夫妇之情是不一样的。男女之爱很简单,两个人看顺眼了就行,而夫妇之情却不然,夫妇乃是同舟共济之人,要互相帮扶,互相支持,互敬互爱才能长久。” “嗯,母亲的话,女儿会记在心里。”韩芊乖巧的应道。 “人们常说,恩爱夫妻,恩爱夫妻,可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恩爱’这两个字的意思?这恩在爱的前面,便足以说明‘恩’是重于‘爱’的。夫妇之间,爱,或许不能长久,但恩,却能绵延一世。” 大长公主说完,韩芊便从她的怀里站起来,深深一福:“谢母亲教诲。” “你们现在是新婚,况且他又迷恋了你那么久如今终于娶到了身边,自然是蜜里调油。但却难保以后不糊怎么样,所以这一份圣宠你不能一再的消磨,要知道用心对待,明白吗?”大长公主又叮嘱。 韩芊听了这话,立刻笑着坐下来,挽着大长公主的手臂说道:“母亲放心,他发过誓的,这辈子只要我一个。” “男人的誓言,是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东西。”大长公主轻声冷笑,“也只有你这傻丫头会当真了!” “呃?”韩芊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 “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子嗣!明白吗?一定要有自己的儿子。你的儿子是正宫嫡出,这样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那些大臣们也会站在你这边。”大长公主叮嘱道。 “那些大臣们……他们不骂我就不错了。”韩芊笑着摇头。 “傻孩子!”大长公主无奈的摇头,又笑着叹息,“你呀,真是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明白。” 韩芊忙摇了摇大长公主的手臂,笑道:“母亲教导女儿,女儿就明白了。” “你是大云皇帝明媒正娶的皇后,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太极门进宫的皇后。在这之前,那些大臣们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有风骨的言官会针对你,是因为皇上对你太痴心,为了等你,登基之后这么多年不纳妃,不选美,甚至还把宫里那些有姿色的宫女都遣散了出去。最主要的是有些大臣们想把女儿送进宫,却因为你的缘故而没能达到目的,所以他们就有心去煽动那些言官们胡说八道。” “这个女儿知道,三哥曾经跟女儿说过了。”韩芊敛了笑容轻轻地点头,为这事儿,她也非常苦恼。 “但是现在,你是大云朝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且之前你去过灾区,救助过灾民,与皇上同甘共苦过,这是谁也抹不去的事实。所以将来不管是谁,想要抢你的风头,都过不了那些言官们的嘴。”大长公主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微的得意,“所以,你只要有了儿子,便一定是大云的储君人选。若是有人想立别人的儿子做储君,那些自称为有风骨的言官们为了他们的风骨,也会站在你这边。” “可是,皇帝哥哥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人的儿子呢?他……”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虽然你比他小十岁,但总有一天会老去,十年后你可能风华正茂,十五年后你可能风韵犹存,但二十年后,二十五年后呢?深宫之中可比不得外边,你看那些宫女嬷嬷们,哪个不是三四十岁就白了双鬓?”大长公主说到这些,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娘亲说的也是。”韩芊点了点头,又满不在乎的笑了:“不过您不必担心,我懂得养生之道呀,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好好地吃饭,好好地过日子,绝不去做无谓的伤心。也绝不虐待自己的身子。我会好好地活着,快乐的活着,要跟宁侯夫人那样,就算是老了,也要老的美丽。”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笑了:“娘亲真是不知道该为你这副天大地大你任谁都不在乎的性子高兴还是担忧。你这样子……唉!但愿我儿吉人天相,但愿皇上是个专情之人,但愿为娘只是杞人忧天罢!” “娘,你不要担心这么多,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好。”大长公主欣慰的点头,“好,娘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就算是为了你。” 娘两个正说着,外边传来丫鬟说话的声音:“大姑娘来了。大长公主跟皇后娘娘在里面说话儿呢。” “是锦儿么?”韩芊超外边问了一声。 “回皇后娘娘,是大姑娘来了。”丫鬟回道。 “姑母,母亲让锦儿来给姑母磕头请安。姑母若是没空儿,锦儿等一会儿再来。”韩锦回道。 “等什么等?进来吧。”大长公主说道,“你姑母又不是外人。” “是。”韩锦应了一声,进门来上前两步朝着韩芊跪拜叩首,“侄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福寿安康。” “起来吧。”韩芊抬手道。 “谢皇后娘娘。”韩锦又磕了个头,方缓缓地站起身来立在一旁。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姑姑。”韩芊看着韩锦,这个大侄女依然有一张跟她母亲相似的脸,但却没有了之前的那副苦闷之相。再细看她的眉眼,韩芊倒是觉得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大哥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是女孩子,所以这三分相似便不那么明显。 “是。小姑姑。”韩锦朝着韩芊福了福身,乖巧的改了称呼。 “虽然说君臣之礼不可废,但这会儿是在自己家里,又只有咱们娘们儿三个。暂时把那些繁文缛节抛开罢了。”大长公主说着,指了指下手的鼓凳,“锦儿也坐吧。” 韩锦忙笑道:“谢祖母疼爱,然锦儿也不能仗着祖母和小姑姑的宠爱而放肆无礼。”说着,她走到旁边的高几旁,用手试了试茶水,端起茶来送到韩芊面前,“小姑姑请用茶。” “好。”韩芊接了茶盏,转手递给大长公主,“母亲。” 大长公主微笑摇头:“为娘病着,太医不让喝茶。这个锦儿是知道的,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身边服侍,汤药膳食,无不用心。” 韩芊笑着看了一眼韩锦,叹道:“幸亏母亲身边还有锦儿,不然当真是寂寞。” “祖母跟前主要是母亲和二位婶娘服侍。锦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一天不见祖母,心里边记挂的很,总要守在身边才安心。”韩锦低眉道。 “真是辛苦你了。”韩芊说着,伸手拉过韩锦的手,叹道:“一来二去的,锦儿也长大了。出落的如此俊俏,又懂事的很。大哥总是有福气的。” 韩锦只是低头笑,却不答言。 大长公主也跟着点头:“你大哥有这一双儿女,为娘自然是不用替他操心了。就是你二嫂子到现在仍然不见动静,她跟前只有钰儿一个……唉!” “母亲别着急,二哥和二嫂子都还年轻呢。”韩芊说着,又看了一眼韩锦,轻笑道。 “说起这个,其实家里还有一件喜事。”韩锦脸色微红,低声说道,“只是母亲一直瞒着,不叫给大长公主说,怕大长公主担心。” “哦?”大长公主诧异的问:“是何事?” 韩芊却笑问:“难不成是大嫂子有喜了?” 韩锦点头笑得:“小姑姑说的不错。” “这一个两个的!这么大的事儿总是瞒着我!”大长公主无奈的叹道,“恬恬那丫头当年这样,你大嫂子如今也这样,都是一个师傅教的吗?” “家里事情多,又快过年了。大嫂子又是个要强的人,是怕您老又操心这些琐事,才没说出来的,也是怕母亲担心的意思。”韩芊劝道。 “母亲也是这样说的,二婶娘这阵子一直在吃药调理身体,三婶娘又忙着照顾铮儿。”韩锦轻声说道,“锦儿今天也是悄悄地告诉祖母和小姑姑,心里是想着让祖母和小姑姑高兴些。” “嗯,我们高兴。”大长公主点头笑道,“这事儿你做得对。这是好事儿,是喜事儿。你母亲也不容易,你能体谅她,祖母也很欣慰。咱们锦儿果然是长大了。” 韩芊点头称是,大长公主笑得也越发开心。 娘们儿三个正说笑着,顾氏从外边回道:“回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示下,宴席摆在何处,是现在开宴呢,还是等一会儿?” “大冷的天,也不必去别处了。就摆在这里吧。”大长公主扬声说道,“这事儿交给二奶奶去料理,你且进来,本宫有话问你。” “是。”顾氏欠身应了一声进门来。 韩锦忙上前去抬手搀扶了顾氏一下,顾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恭喜大嫂子了。”韩芊笑着看顾氏,“可见今儿我回来的是时候呢。” 顾氏看大长公主和韩芊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事情她们已经知道了,便转头嗔怪韩锦:“做什么又告诉大长公主,倒是叫大长公主担心。” “这是好事儿!你该早告诉本宫,让本宫开心才是。”大长公主笑道,“打今儿起,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二奶奶和三奶奶去忙活,你只管安心的养胎,这第一胎可是非常重要,玩玩大意不得,你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儿。” “是,儿媳谨记大长公主教导。”顾氏欠身答应着。 一时封氏和卫恬恬进来,大长公主又把顾氏有孕,家里的事情要她们两个分担的事情说了一遍。 封氏和卫恬恬两个人忙向顾氏道喜,又商量着把侯府和长公主府的事情分别揽在自己的身上。 娘们儿几个说笑之时,宴席已经摆了上来。 以往,大长公主府里都是一家人围坐一起,不分男女长幼,只要人都在家里,都是一起吃团圆饭。但今日有皇上在,韩芊也不再是之前的小女孩而成了当今的皇后娘娘,顾氏妯娌三人自然不能再安排一家人围坐一张大圆桌。 宴席分成三桌,主位上自然是皇上和皇后,陪坐在旁边的是大长公主和侯爷。下面一桌是韩建元兄弟三人。另外还有一桌摆在外边,用来招待吴缈,千夜等跟随皇上来侯府的侍卫随从们。 韩芊很想说让哥哥嫂子们坐在一起来,但最终却没说,只对大长公主笑道:“我很想念钧儿,不如叫他也坐过来给我们倒酒吧。” 大长公主笑道:“正是这样。”说着,便扭头吩咐身旁的嬷嬷:“把钧儿领来,叫他进来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磕头请安。” 身旁的嬷嬷应声出去,没多会儿工夫果然带了韩钧进来。 韩钧上前给皇上和皇后磕头请安,然后恭恭敬敬的坐在末座负责布菜斟酒。样子很是沉稳老到。 云硕见状,跟忠毅候笑道:“侯爷的嫡长孙不错,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过奖了,他小孩子家可不敢当。”忠毅候忙笑道。 云硕笑道:“这沉稳的样子便颇有世家之风,朕虽然年轻,但看人还是准的。” “承蒙陛下吉言,老臣敬陛下一杯。”忠毅候很高兴,虽然女婿是皇上让他感觉压力很大,但皇上今日亲和的很,也让他的内心十分的满足。 这顿饭虽然说是简单的家宴,但忠毅侯府的厨子也算是倾其所有,宴席一共上了三十六道菜,韩芊之前在家里喜欢吃的东西都有了。 把酒言欢,相聚的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眼看着天要黑了,韩芊才在吴缈几次三番进来焦虑的提醒中站起身来同家人告辞。 大长公主握着韩芊的手舍不得放开,忠毅候劝道:“陛下出来一整天了,宫里不知道多少大事儿等着呢。” “罢了,回吧。以后每月初五,我都叫你三嫂子进宫去看你。”大长公主说道。 韩芊点头应道:“好,若我闲了,也会回来看父亲和母亲。” “我们都在这帝都城中,虽然隔着宫墙,但相见也不算难。又何必在此时难舍难分。好啦,娘亲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想要早些歇息,请陛下带着芊芊回去吧。”大长公主笑道。 “姑母保重。侯爷保重。朕会照顾好芊芊,二位尽管放心就是。”云硕拉着韩芊的手,朝忠毅候和大长公主点头,告辞。 “放心。自然是放心的。”忠毅候躬身应道。 一家人依依惜别。马车终于离开了忠毅侯府的大门。 韩芊依偎在云硕的怀里,闭着眼睛回味着一家人在一起的情景。云硕揽着她不说话,也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进入休息状态。 马车忽然停住,车子一晃,韩芊从沉思中惊醒,忙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了?” 云硕却雷打不动,只管揽着她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没事。” 外边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伴杂着铿铿锵锵的声音,是刀剑相碰的动静。 “有刺客?!”韩芊立刻瞪大了眼睛。 “没事,不要怕。”云硕只管把她护在怀里,冷静地靠在车壁最厚实的地方,听着外边的打斗声。 ------题外话------ 亲爱滴们,感谢你们对大珠珠和《吃货》一直以来的支持。 在此,珠珠表示深深的谢意。 为了让这份谢意落到实处,珠珠决定在这个月的月底对晋升为《吃货》一书解元粉的读者回赠一份手抄的《般若心经》。 当然,不信佛说的亲们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珠珠再准备别的心意。当然,因为时间有限,手抄心经数量有限,希望得到的解元以上粉丝值的亲们请速度到正版群里私戳珠珠留下地址。 (* ̄3)(e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御膳 韩芊靠在云硕的怀里,皱眉道:“皇帝哥哥,会是什么人来行刺我们?” “不知道。”云硕把韩芊护在怀里,用心听着外边的动静。 从金属碰撞的声音可以听出来对方用的兵器不是江湖上的刺客惯用的薄而利的剑,而是更厚重的刀。再从数量上判断,行刺之人至少在十个以上。 十个以上,携带大刀这样的利器混进帝都城的,应该是什么人? 韩芊看着云硕凝重的神色,遂不敢多问多说,只是伸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云硕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细细的脖子上轻轻地捏了捏,低声安慰道:“没事,别怕。这里是帝都城,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 “嗯。我不怕。”韩芊的声音很低,但却很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惊慌。 正如云硕所说,这里是帝都城,是忠毅侯府通往皇宫的路上,不能说一步一岗,但至少不会让十来个刺客得手。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打斗声停止。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车外是韩建元冷而深沉的声音。 云硕扬声道:“起来吧。这事儿来的突然,必然是有心人所为,不怪你。” “谢陛下。”韩建元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云硕抬手推开车窗上的铜铸挡板,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外边的狼藉,寒冬腊月的天气,寒风刺骨,大片的积雪未化,街道上的血色便更加逼人。 被这血腥味一冲,云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冷声问:“可有活口?” “陛下恕罪,这些人一旦受伤便立刻服毒自尽,属下……没来得及留下活口。”千夜立刻跪下请罪。 “罢了。这件事情交给建元去查。”云硕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遂没有太过纠结此事,直接吩咐千夜,“我们回宫。” “是。”千夜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朝着韩建元点了点头,吩咐护卫把受伤的车夫扶下去,自己代替他的位置赶车回宫。 回去的路上韩芊对行刺的事情没有多问一句,一直到沐浴之后上床睡觉都很平静。 倒是云硕先沉不住气了,总觉得这丫头一晚上都这么沉默很是不正常,遂伸手把身边的她拉进怀里,又把锦被拉高将二人包裹严密,低声问:“是不是还在害怕?” “没有了。”韩芊摇了摇头。 “真的?”云硕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 “嗯,真的。”韩芊轻笑道,“有你在呀,我知道不管有多危险,你都不会让我有事的。我只是担心而已。” 听了这话,云硕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于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问:“担心什么?” 韩芊抬头看着云硕,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担心你又向上次在狩猎园的雪地里那样,只为了护着我,而自己受伤。我知道你会护着我不让我收到上海,可若是你有个什么,我该怎么办呢?我会难过死的……” 云硕的心里涌起一朵朵浪花,每一朵都拍在心口最柔软的位置,拍得他的心里酸酸的,带着些微的甜,渐渐地散开,直至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无比的舒服。 “这么在乎我?”他侧身,借着帐幔外微弱的烛光看着怀里的人。 韩芊没察觉到云硕眼睛里火热的温度,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方轻声叹道:“我希望,我能强大一些,有一天,也可以保护你。” 云硕专注的看着她,那是一个安静而平和的微笑,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而嘴角微微翘起,仍然是那个看习惯了的,永远自信而纯真的模样,然此时的眼底却凝了深黑的底色,明润而哀伤的。 她说:“我希望,我能成为真正的皇后,而不只是一个靠在你怀里的小女人。” 此时此刻,心灵和心灵相互碰撞,眼神的交缠代替了语言的交流,心情再也无法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无声的沉默中所有的情感奔流交错在一起,那样的激烈,火热。 无声的激吻。固执的交缠。 他们的情绪也唯有这样赤裸裸的厮磨才能表达,才能宣泄。 快乐幸福与惊慌恐惑,坚定不移与惴惴不安,我的忐忑必须由我给以安慰,你的疑虑也只有我能够为你抚平,种种微妙的难言的矛盾的情绪全部融化在一个吻中。 外边寒风呼啸,飞雪弥漫。 凤章殿的寝殿里暖意融融,春意盎然。 第二日一早,韩芊还在沉沉的睡梦中,云硕便起身去了紫宸殿。韩建元来的更早,见皇上进来,忙跪拜请安。 韩建元神色凝重,一夜未睡的他依然不见一丝疲倦,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的阴沉之气让人在十步之外便能感受到。 皇上在在帝都城内被行刺,这无异于在武将世家尤其是忠毅侯府以及负责烈鹰卫的宁侯府的脸上甩过去两记耳光,所以就算是用尽十二分的心思韩建元也要把事情弄清楚,这不仅仅是给皇上一个交代,还事关他们的尊严。 “起来。”云硕脚步匆匆进了里间,在龙椅上一坐,方问:“查的怎么样?” “可用的线索很少。臣专门查验了那些刺客的尸体,他们不是中原人,而且根据他们足底的厚茧可知他们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不是游牧民族——所以,臣断定,这些人可能来自西南。”韩建元回道。 “西南。”云硕冷声哼道,“打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暹罗王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韩建元却沉吟道:“他们明明已经在进京来的路上,国书都签了,还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臣觉得,其中应另有蹊跷。” “说。”云硕对韩建元的话很有兴趣。 “现在边疆形势复杂。暹罗国俯首称臣,已经递交了国书,而且暹罗王已经在来京朝拜的路上,西南边境的事情按说已经尘埃落定,没什么可折腾的了。但是在暹罗,能与国王并驾齐驱的还有蛇王,老蛇王死了,臣听说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蛇王。所以,这些刺客或许与新蛇王郎噶图有关。”韩建示说完,眉头又皱了皱,“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毕竟臣没有拿到有力的证据去证明这件事情。另外,臣听说坦塔多尔也要来帝都城参加陛下年后的上元宴会。在回鹘,坦塔多尔虽然已经成了回鹘王,但他的叔王依然不服他,而且那个霍安之前的那个汉人老师也纠集了一股力量在牧民中游走,创立了一个叫‘明莲教’的民间教会,宣扬什么永生,什么福地,蛊惑民心,聚敛财富,图谋不轨。”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刺客也许是回鹘的老王爷以及那个叫滕清越的家伙再用离间之计?”云硕蹙眉问。 “微臣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因为只有他们这些人是最不希望我大运边境和平的。我们跟西南打起来,他们才好作乱。而暹罗王……臣觉得,经过这两年的战事,他可能是真的一心求和了。当然,在幕后真凶没有查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这只是臣的一点愚见罢了。”韩建元说道。 “你说的不错。”云硕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韩建元也不说话,只站在旁边等着云硕做决断。 半晌,云硕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方道:“眼看着快过年了,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影响了这新年的好气氛。你只带人暗中查访,等过了年,暹罗王,回鹘王,北蒙王,吕宋王,以及那几位自西洋的伯爵和王妃都来了,或许我们还能来一个‘请君入瓮’。” “臣明白。”韩建元顿时感觉沉沉的压力。 云舒偶看他神色冷峻全身紧绷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不必紧张。需要什么人帮你,你尽管说。” “谢陛下隆恩。”韩建元躬身谢恩后,又苦笑道:“上元宴会上贵宾如云,来者不是番邦之王便是友国重臣,若是有一点点差池,臣万劫不复倒是小事,只怕会让我大云江山陷入动荡之中。兹事体大,臣和韩家只怕扛不住,所以臣想,这事儿一定要有烈鹰卫以及宁侯府的帮忙才行。” “好,朕给你一道密旨,你去找宁侯。”云硕说着,转手从旁边的拿过御笔,取了一块明黄色的绢片,刷刷几笔书写完成之后,取了一方小巧的黄玉钤印盖在上面。 韩建元领了密旨,谢恩后转身出去,至紫宸殿门口刚好跟进来的韩芊走了个对过儿。 “皇后娘娘金安。”韩建元躬身行礼。 “哥哥快请起。”韩芊忙抬手搀扶。 韩建元朝韩芊微微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娘娘是来请陛下用早膳的吧?微臣先告退了。” “哥哥。”韩芊很想问昨天的事情。 韩建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娘娘放心。” “好。”韩芊点头。一切言语都比不过这两个字:放心。 目送兄长踏着寒风匆匆离去,韩芊才转身进紫宸殿内间,云硕已经听见动静把刚拿起来的奏折放下,起身迎上去,亲手解开韩芊的斗篷,握了握她微凉的手,低声抱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冷,又跑到这里来。” “想陪你一起用早膳。”韩芊轻笑道。 “朕不是跟苹果儿说了,等你醒了就打发人来告诉朕?”云硕拉着她的手去雕花长窗下的暖榻上坐下,又把自己的茶盏递过去,“暖暖手,这茶别喝。” “为什么?”韩芊随口问。 “马上要用饭了,喝这样的浓茶对脾胃不好。”云硕说着,又转身走去对面的茶桌跟前亲手倒了半盏温热的白开水把韩芊手里的茶盏换走,轻笑道:“亏你还是宁侯夫人的得意门生,怎么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 “本来是知道的。”韩芊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云硕微挑的俊眉,她缓缓地喝了一口水,方又接着说道,“看见皇帝哥哥你就什么都忘了。” “……死丫头。”云硕皱了皱眉头把心头如此轻易就被撩拨起来的情绪给压下去,无奈的笑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什么呀?人家说的是心里话。”韩芊淡然的捧着茶盏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小口的喝水。 又是这样!云硕在心底愤愤的想,这死丫头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能撩拨起他心底最深的悸动。 就像昨晚,本来觉得累了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惊险,晚上安静的搂着她睡个囫囵觉就好了,可她却偏偏说那些话,让他再次化身欲望的怒兽差点儿失控直接把她给撕了。 “你身上不难受了?”云硕弯腰,凑到韩芊耳边,声音低哑,气息火热。 “……呃!不不,我还疼着,很难受。”韩芊立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云硕看她这样子,方得意的笑了笑直起腰身。不发这招,这丫头怕是不会消停了。 吴缈看着时候进来,躬身回道:“陛下,皇后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移驾东暖阁。” “走吧,吃饭去。”云硕笑着伸出手。 韩芊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慢慢的起身,又忍不住皱眉扶了一下腰。 “呵……”云硕忽然笑出声来。 “你还笑!”韩芊一边娇嗔着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难受?”云硕忍着笑,凑过来悄声问。 “你说呢?人家都哭死了,你还不知道收敛着点。”韩芊愤愤的。 云硕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捞起韩芊的腿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韩芊顿时惊慌,抬手拍他的后背,连声道:“哎呀!这是什么地方儿呀!快放我下来。”人家是皇后呢,怎么能这样! “别扭来扭去的,否则摔了你朕可不管。”云硕笑道。 韩芊立刻就老实了,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太监宫女看着,摔个屁股蹲儿什么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皇后娘娘的威严需要维护,可自己的身体更要珍惜。 东暖阁里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膳。 云硕把韩芊放到椅子上,又转身吩咐苹果儿:“去拿个靠枕来。” 苹果儿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了个石青色弹墨靠枕来交给云硕,云硕亲手给韩芊垫在腰后。韩芊顿时觉得腰上的酸痛被缓解了不少,舒服的叹了口气。 “吃饭吧。”云硕拿了筷子,给韩芊夹了一个水晶蒸饺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苹果儿忙上前来给韩芊盛汤,吴缈也上前来伺候云硕。 两个人安静的用膳,韩芊因为身上不舒服,所以饭量大减,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蒸饺便不吃了。 云硕吩咐苹果儿:“把这个血燕羹拿去温着,等你们主子饿了再吃。” “我不喜欢今天这个血燕羹的味道。好像太淡了,没滋没味的。”韩芊摇头说道。 “没滋味?要不叫他们做几道甜点来?昨儿不是说御膳房新来了一个从佛山来的善于做点心的厨子吗?”云硕说着,转头看吴缈。 “回陛下,是从佛山来了两个厨子,最擅长做甜点。只是那些点心还没通过御膳房总管的验看,所以还没敢端上来呈给皇后娘娘。”吴缈赶紧的解释,这给皇上和皇后吃的东西,那必须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又谨慎。这是御膳,东西一旦上了膳桌,那御膳房总管就得担了天大的干系。 “你们这些人,做点事儿总是磨磨蹭蹭的。”云硕不满的说道。 “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叫他们快点。”吴缈忙躬身应道。 云硕也知道御膳房的规矩,摆摆手说道:“行了,端上御膳桌的东西必须要仔细着,万不可疏忽大意。” “是。”吴缈又赶紧的答应着。 “陛下,萧阁老,还有姚大人,京兆府尹等人都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觐见陛下。”千夜在门口回道。 云硕知道定然是昨天的事情被这些人都知道了,便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对韩芊说道:“你在这休息,等朕忙完了,跟你一起回凤章殿。” “皇帝哥哥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出去走走。”韩芊心里想着的是佛山来的那两个厨子,听说南方的小点心别有风味,她还没尝到过呢,这会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试试了。 云硕轻笑着问:“一听见吃的,就不难受了?” 韩芊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推开云硕:“快去忙你自己的去吧。别磨蹭了,大臣们都等着呢。” 云硕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低声叮嘱:“不许乱跑,等着朕回来。” “知道啦!”韩芊抬手拨开云硕的手,又嗔道:“快去快去!这么多人在呢,你也收敛点儿。” 云硕开心的笑了笑,没再逗她,转身走了。 韩芊看云硕走了,立刻吩咐苹果儿:“走,拿我的斗篷来,咱们去御膳房瞧瞧。” “娘娘您想见那两个厨子,直接叫到凤章殿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韩芊笑道:“不瞒你说,好一阵子没进厨房了,我这心里总觉得跟少了什么似的。咱们就去瞧瞧,权当解解闷也好。” 苹果儿劝道:“您若是闷了,咱们去懿和宫走走,那里的梅花都开了,映着雪,好不热闹。奴婢们陪着您过去瞧瞧,选好的折枝回来插瓶可好?” “梅花再好看都不能吃,我要那些做什么。”韩芊笑着摇头。 “奴婢们叫人收了梅花上的雪,酿酒,煮茶,都是极好的呀。”苹果儿又说。 “那是你的事儿,何须本宫操心?”韩芊说着,又吩咐香橙儿,“你去,赶紧的取了斗篷来,咱们走了。” 香橙儿不敢再多说,忙去紫宸殿西暖阁去取斗篷。 皇帝陛下和几个大臣在西暖阁议事,香橙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去,她只去找吴缈的徒弟吴四宝。 吴四宝起初不敢,但经不住香橙的几句威胁加上几块好吃的点心,又深知皇后娘娘身边的这几位姐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于是壮着胆子悄悄地进去,趁着皇上跟大臣们说话儿的工夫抱着韩芊的斗篷溜了出来。 “哎呦我的亲娘!人家这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吴四宝把韩芊的斗篷交给香橙,不停地拍着胸口。 “得了吧你!那些阳奉阴违的事儿你还少干了?就会装相!”香橙儿笑着点了点吴四宝的脑门,转身走了。 御膳房对韩芊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御膳房大总管张瑞祥和他的干儿子刘顺儿是早就领教过皇后娘娘的厉害的,当初皇后娘娘还只是个郡主的时候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如今入主中宫成了皇后,他们更要擦亮了眼睛掏干净耳朵,好生看着娘娘的脸色,好生听着娘娘的吩咐。 “佛山来的那两个厨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两广总督府的厨子,听闻御膳房要人,两广总督陆大人便把这二人送进了宫。因为他们本是佛山人,做的菜色甜品都有祛除湿热的功效,并不适宜咱们帝都城这会儿的气候,所以他们做的膳食一直没敢送上御膳桌。所以……老奴还请皇后娘娘恕了奴才的懈怠之罪。”张瑞祥弓着腰跟皇后娘娘细细的解释。 “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韩芊对这事儿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今儿且不说他们做的菜品合不合时令,你只管叫他们做了拿手的端上来给本宫瞧瞧。” “娘娘放心,他们两个正在忙活,这会儿工夫差不多也改好了。”张瑞祥正要让自己的干儿子张顺去看看,回头便见佛山两兄弟之中的一个端着托盘恭敬的站在那里。 “还不上前来给皇后娘娘磕头请安?真是地方上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张瑞祥不悦的说道。 “是。”那人忙上前来跪拜磕头:“奴才黄大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千岁!” 韩芊看这人穿着御膳房最低品级的公服,跪在那里看不见模样,只看得见他那窄瘦修长的腰身,于是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黄大平又磕了个头,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樱桃儿已经接了黄平手里的托盘送到韩芊跟前,但也只是给她看而已,就算韩芊要吃,她们也不敢给她吃。 “这个叫什么?”韩芊看着青花瓷汤碗里雪白的圆子以及上面撒着的花生碎,问道。 张瑞祥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这个叫糖不甩,是他们那边家家户户都吃的甜点。这个黄平来的时候就做过,奴才倒是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口味还算不错,只是奴才想着娘娘您一向不怎么喜欢太甜的,所以说给他,叫他改善一下。不知道今日这味道如何。” “回皇后娘娘,之前这道点心的糖汁是用桂花蜜调制的,要比之前用的荆花蜜更淡一些,香甜味更适合帝都人。”黄大平说道。 韩芊点了点头,微笑着对苹果儿说道:“你尝尝,看味道如何。”苹果儿应了一声,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圆子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咀嚼着咽下去,点了点头之后,又把剩下的半块圆子都放进嘴里。 “还不错。”苹果儿吃了一个圆子之后,给出评价。 “来,给我尝一下。”韩芊笑道。 张瑞祥忙笑着递上一双筷子,韩芊接了,也夹了一个圆子细细的尝过之后,笑道:“这就是咱们家常吃的汤圆,只是换成这糖汁,加上花生碎,就成了另一种味道,也算是有心思了。” “这圆子里的馅儿跟我们的不一样,他是用了香橙,还有芒果,还有香蕉,是各种水果做成的果泥。”张瑞祥解释道。 韩芊又吃了一个圆子,刚好是酸酸的猕猴桃做的馅儿,一时间,酸里带甜的味道让她心情大好,便笑道:“所以说,他的确是用了点心思。” 说话间,又有一个身穿御膳房公服的男子跪在门外:“奴才黄二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二平?”韩芊看看门外跪着的那个人,又看看旁边站着的这个,轻笑道:“他们两个是双胞兄弟?” 张瑞祥躬身笑道:“回皇后娘娘,他们两个是双胞兄弟。这个是哥哥,外头那个是弟弟。分别叫大平和二平。” 韩芊点头道:“进来吧,哥哥算是有些小心思,做的东西也不错。不知道弟弟如何。” 黄二平进门来奉上托盘,韩芊见青花瓷碗里是一个个金黄色的球,因笑问:“这个也是圆子做的么?” “回皇后娘娘,这个叫凤凰球。”张瑞祥躬身道,“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 “凤凰球?倒是个好名字。”韩芊看了一眼苹果儿,示意她尝一尝。 苹果儿应声,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凤凰球尝过,便笑道:“也是一道甜点。这个要比那糖不甩更甜腻一些。而且是过油的。” “油腻么?”韩芊问。 “倒还好。”苹果儿另拿了一双筷子双手递给韩芊,“娘娘尝尝。” “什么好吃的?你们独自跑来吃,却把朕一个人撇在紫宸殿。”云硕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吓得屋里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韩芊把筷子放回去,起身迎到门口,轻笑道:“皇帝哥哥怎么来了?” 云硕抬手握住韩芊的手,叹道:“皇后都来了,朕能不来吗?有什么好吃的,来了这半日不回去?” “他们刚呈上来的,说这个是凤凰球,是南边的茶点。”韩芊笑道。 “凤凰球?”云硕落座,看着那金灿灿的东西,笑道:“倒是个好名字,只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刚苹果儿尝过了,说还可以。我想尝还没尝。皇帝哥哥你尝尝?”韩芊笑问。 “嗯,朕尝尝。”云硕点头。 韩芊把筷子递上去,云硕夹了一个凤凰球放到嘴里,便蹙眉道:“好甜啊。” “就知道你不会喜欢。”韩芊摇头道。 “没关系,你喜欢就行。”云硕说着,又夹了一个送到韩芊的嘴边。韩芊很是自然的张嘴把凤凰球含在嘴里,轻轻地咬开,便笑道:“好吃。” 旁边张瑞祥等人全都跪伏在地上,但不用看,只听说话的声音也让这些人打了几个寒颤——这是陛下说话吗?真的是那个冷着脸如同冰冻三尺的陛下吗? 真是见鬼了!张瑞祥甚至在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喜欢就行。”云硕这会儿才看见跪在地上的一片人,遂开恩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张瑞祥带头高呼谢恩,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悄悄地瞄了皇上和皇后一眼,但见皇后靠在皇上的怀里,皇上正夹了一个凤凰球喂皇后。张瑞祥觉得自己背上的皮紧了紧,赶紧的低下头去。 “这道凤凰球是谁做的?”云硕问。 “回陛下,是佛山来的厨子做的。”张瑞祥说着,朝着黄二平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来给皇上磕头。 黄二平果然上前两步跪在地上,重新给皇上磕头。 “你除了会这个,还会做别的吗?”云硕问。 “回皇上,奴才精通十六道甜点,十八道粤式菜品。九道汤品。”黄二平回道。 “回头把这些一一做来给皇后娘娘尝过,若是皇后娘娘觉得好,朕必有重赏。” 黄二平忙叩头应道:“奴才必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和皇后娘娘效劳。” “行,那就这样吧。”云硕拉着韩芊起身往外走。 “还有那个糖不甩也挺好吃的。你不尝尝吗?”韩芊忙道。 “叫他们把东西送到凤章殿去。”云硕说着,拉着韩芊头也不回的出了御膳房,又吩咐候在外边的吴缈,“叫人把凤章殿的南院收拾出来给皇后娘娘做小厨房,里面的东西都按照皇后娘娘的喜好布置摆放。” “是。奴才遵旨。”吴缈忙应道。 “过年之前就收拾妥当。”云硕又补了一句。 “是。”吴缈又躬身应了一声。 韩芊提醒道:“现在不是忙这个的时候,现在应该重点张罗一下新年宴和上元节的国宴。” 云硕止住脚步,回头看着韩芊,轻笑道:“这两次国宴朕都交给皇后了,还望皇后多多费心。国宴之上,菜品自然是重要的,但程序和礼仪以及歌舞也很是重要,希望皇后不要只偏重美食,而忽略了其他。” 韩芊被说的脸上一红,嘴巴扁了扁:“知道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7月的最后一天,你的兜里还有票吗?不管是月票还是评价票,请抽个时间看一眼,有的话就丢给俺吧! 千万不要浪费掉啊!么么哒!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新年吉祥 新年宴会的菜色全部由皇后娘娘亲自安排。其中包括茶,酒,点心,汤,冷盘,热菜等,宴席上一共一百零八道菜色,囊括了天南地北几大菜系,虽然还有一些不足,但也算是开创了御宴的先河。 至少让御膳房大总管张瑞祥开了眼界,一边忙的跟三孙子似的几乎连喘气儿的工夫都没有了,一边对着皇后娘娘竖起大拇指:“娘娘这心思,真是周全,周到!真不愧为咱们大云皇后!奴才在宫里当差二十年,这御宴张罗了一共九次,从没见那位娘娘能对御宴的菜品如此精挑细选!” 当然,张大总管这话还不敢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但自然会有人把这话给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 韩芊听了吴四宝嘚啵了一通之后,轻笑道:“这张瑞祥是嫌弃本宫事儿多么?” 吴四宝忙摆着双手,连声道:“哎呦!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呢!我们这上上下下都对娘娘佩服的五体投地呢!宫里好些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这回过年,下面的奴才们都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呢。” 韩芊点头道:“嗯,你们一个个的都把皮给本宫绷紧了,这次新年宴算是一次练习。真正的重头戏是上元节的大国宴,新年宴上都是咱们自己人,上元节那天晚上来的可都是番邦属国还有从大洋的那一边来的伯爵和王妃,这若是丢了人,可真是丢到大洋那边儿去了!” “娘娘放心,奴才的师傅也说了这话儿呢。万岁爷对这事儿也特别的上心,说若是办好了这两次的差事,每个人都有重赏。而且,今年的赏封儿是往年的三倍!”吴四宝得意的伸出三个手指头。 香橙端着“陛下不是还说了,若是谁敢在这两次的宴会上出岔子,绝不仅仅是宫规处置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诛三族吗?” 吴四宝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是的是的,奴才可不敢在这里耍嘴了,奴才还得去盯着那些人去分派器皿。” 韩芊笑道:“赶紧的去吧,你这差事也极重要的。每样东西都要有备用的,以防到时候有人不小心摔烂一个两个的,你们再胡乱去拿了别的去凑。” “是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说给他们,奴才告退了。”吴四宝说着,又给韩芊磕了个头,匆匆退了出去。 韩芊看着吴四宝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忍不住笑道:“这阵子你们都辛苦了。” “娘娘别听那狗奴才胡说,这宫里太监宫女一共三千多人,御膳房里还有七百多,这上上下下四千人,若是在大爷的手里,都能拉出去攻城略地了。不过是准备两场宴会而已,就把他们给勒死了?他们朝着主子抱怨无非是想多讨些赏封罢了。”香橙扁嘴哼道。 韩芊笑着摇头:“这些太监宫女们给大哥,估计大哥也只有头疼的份儿!” 主仆几个人正说笑着,云硕从外边进来,听见笑声,因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韩芊笑道:“刚说几年宫里准备个年宴跟打仗一样呢。” “人手不够?”云硕张开手等着韩芊给自己把紫貂大氅脱下来交给苹果儿,方转身去坐在榻上,“人手不够的话叫吴缈去想办法。” “可别说吴缈了。今儿吴四宝说他师傅这几天每天都直能睡一两个时辰,都累成了死狗了。”韩芊说着,亲自给云硕送上一杯热茶。 云硕直接捧住韩芊的手,轻笑道:“他们都这样,那你这个皇后娘娘要协调所有的人,岂不是更累?” “我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能有什么累的。倒是皇帝哥哥你这几天怎么又忙起来了?虽然不上早朝,倒是比上早朝走的还早。” 云硕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把茶盏从她手里拿出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只笑着看她。韩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因问:“怎么了?我这脸上有灰?” “真的不知道朕为什么走的那么早?”云硕低声问。 “这话问的,知道谁还问呢?”韩芊嗔道。 云硕无奈的捏了捏她的下巴,又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叹道:“朕是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呀!” “什么?你早起跟我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有什么关系?”韩芊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云硕凑到韩芊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笑着躲开。韩芊挥手一拳捶在他的胸口,手腕被他抓住,怎么扯也扯不回来,于是红着脸啐道:“快放手!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正经!” 苹果儿进来回说晚膳已经预备好了,云硕便不好再跟韩芊开玩笑。抬手理了理她鬓间的乱发,扶正了那摇摇欲坠的簪花,方拉着她的手去用膳。 忙碌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是除夕。 今年宫中的烟火准备的特别充足,年夜饭也极其的丰盛。大年三十这日云硕带着韩芊以及老诚王,恒王等皇室族人一起进奉先殿祭祖,之后便回凤章殿换了衣裳往御花园的天音阁去。 云氏家族的诸位王爷世子以及王妃世子夫人们陪同皇上和皇后在天音阁一起用午膳,听戏,看杂耍。往年,除夕这日都是云氏一家子凑在一起过年乐呵,没有一个外臣,连出嫁的公主都没有。 除夕这日的宴席不比大年初一的差,甚至因为人少,各种菜品做的更加精致。只是没有一百零八道那么多罢了。 老诚王看着宴席上多了许多新花样,便知道是皇后娘娘的心思,便举杯笑道:“往年的除夕宴虽然也丰盛,但终究不如今日的精致。这都是拖了陛下和往后娘娘的福,让咱们能吃到这寻常不得见的美食。老臣倚老卖老,先敬陛下和娘娘一杯。” “叔王客气了。”云硕微笑着举起酒杯,朝着老诚王点了点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云顾忍不住跟云贺交换了个眼神: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瞧皇上身上的那股寒冰味儿终于被皇后娘娘给融化了,终于不再大过年的演冰雕蜡像了。 云贺也眨了眨眼睛回了个诙谐的眼神:嗯,终于会笑了,有人情味了。身边儿有女人调教就是不一样。 “臣也敬陛下一杯。提前祝陛下新年新气象,祝我大云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恒王云顾在老诚王坐下之后,也举杯起身。 “好。”云硕微笑点头,“过了年,朕还有事儿要劳烦王兄。” 云顾忙应道:“陛下但有驱使,臣必当竭尽全力。” “很好。”云硕满意的微笑,示意身后的宫女把酒斟满,又道:“那朕就先敬王兄一杯。” “谢陛下隆恩。”云顾忙躬身行礼。 几个王爷们敬酒,王妃们也没闲着,老诚王妃敬过皇后之后,恒王妃也站起身来,笑盈盈的说道:“今年宫里办喜事,明年咱们继续办喜事。臣妾先恭喜皇后娘娘,再恭喜皇后娘娘。” 韩芊笑问:“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今年是皇上跟皇后娘娘的婚事,自然是天下第一大喜事。明年皇后娘娘给皇上生了大皇子,可不又是一大喜事?所以臣妾是先恭喜,再恭喜。”恒王妃笑着举了举酒杯,“所以这酒,皇后娘娘一定要满饮才好。” 韩芊愣了一下,恒王妃这话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云硕却淡淡的看了恒王妃一眼,说道:“王妃有心了。皇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该来的时候他就回来的。” “陛下说的是。”恒王妃忙笑道,“那臣妾就先干为敬,皇后娘娘请随意。”说完,她自己把杯中酒喝完,又笑道,“听说孕妇不宜饮酒,皇后娘娘若是不想喝就算了,咱们还是为了千秋大业着想才是。” 韩芊听了这话,立刻把手里的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恒王妃见状,忙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好酒量。” 旁边的燕王妃见状,笑着插嘴:“咱们皇后娘娘的脸皮儿薄,妹妹你只管说这些,瞧娘娘的脸都红了。” 韩芊这会儿才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没什么,来,咱们继续喝酒。” 没什么,真的。 像恒王妃这样的话,在老诚王妃,燕王妃等诸位王妃郡主们听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闲话,而且去看看那些权贵大臣之家或者平民百姓家,哪家新进门的媳妇不会被妯娌们开这样的玩笑?不用问别人,韩家妯娌三个就是如此,韩芊成天听她们之间互相说这样的话。 不过之前看嫂子们说这些,都只是觉得好玩好笑,可今日自己被人说了,却只觉得心虚。 韩芊的心虚别人都不了解,甚至连她近身服侍的嬷嬷以及苹果儿等丫鬟们也都不知道,只有云硕明白。 然而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说是恒王妃故意让皇后难堪,毕竟这也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家常话,连玩笑都算不上。所以云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尤其是看恒王妃的时候,简直是皮笑肉不笑,把恒王妃给看得一阵阵的发冷,一再反思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至晚上,大家从天音阁挪到了烟雨阁,大冬天的在这里摆宴自然不是为了欣赏烟雨风景,而是为了看烟花。 烟雨阁临水而建,除夕夜平静无风,湖水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明镜。湖边全是红红的灯笼,灯光倒映在水里,已经是风景如画。再加上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再倒映在水中,简直是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因为天色已晚,王爷王妃们都奉旨回家各自守岁去了,身边只有宫女太监以及嬷嬷们守着,虽然不像中午时人多热闹,但只有两个人眼睛里只有彼此不用在乎别人不用应付别人的感觉是无比满足的。 韩芊站在白玉栏杆旁看着漫天的烟花,高兴地跳脚。 云硕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陪着她笑,看着她闹,脸上始终带着宠溺的温柔。 吴缈千夜等人也很开心,一年到头的陪着小心,到了这一刻能看见两位主子能这么开心,他们觉得再累也值了。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今晚的封赏,而是就算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小事儿,二位主子也不会责罚他们。 这就是有皇后娘娘的好了!吴缈感慨着,转身看见一脸冷冰冰的千夜,轻笑道:“都尉,咱家那里还有一壶好久,等会儿主子们歇了,咱哥儿俩喝一盅?” 千夜看了一眼那边笑成一团的皇后娘娘和揽着皇后娘娘纤腰不让她倒地的皇上,嘴角弯起淡淡的微笑:“好。” 四更天,韩芊还不觉得困,但云硕却不许她再玩儿了,硬把她带回凤章殿。 “我要替母亲和父亲守岁。”韩芊不肯睡,以前在家里她才不管什么过年过节,困了就睡。但今年不一样,她知道除夕夜守岁是为了父母长寿,虽然她不怎么信这种说法,但却坚持要这样做。 “守岁可以,你不要一直那么闹,白天还要大宴群臣呢。你安静的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稍微闭一闭眼睛羊一样精神也好。”云硕一边说着拿过一个靠枕来放在韩芊身后,让她半靠在了榻上。 韩芊其实早就累了,这会儿也只是硬撑着。身子依靠到靠枕上便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遂闭上眼睛说道:“好吧。等到了朝拜的时辰叫苹果儿叫我,还要上妆换衣裳呢。” “放心。”云硕抚了抚她的额头,抬头示意苹果儿等人都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云硕也把外罩的皮袍脱掉,靠在韩芊的身边歪着,拉了被子把两个人裹起来闭目养神。 他自然是睡不着的,不过一个时辰,大臣们就该进宫了。但韩芊却很快就睡了,轻而悠长的呼吸就在耳边,让云硕感到无比的宁静。 吴缈拉了千夜去自己的值房里,自有人给他送了精致的小菜进来。吴缈把酒烫好,跟千夜俩人对坐在小几旁边开喝。 “哎呦我说都尉啊!这一年到头也真是够辛苦的哇?”吴缈叹道。 “还好吧。”千夜眯起眼睛把杯中酒喝干。 “是还好,咱万岁爷这人虽然冷了点,但幸好有皇后娘娘疼咱们。以后这好日子也算是刚开个头儿。”吴缈说着,又笑眯眯的夹了一片腰花放到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我说老弟啊!咱家这样的,自然是什么都不想了。你说你好好地一个爷们儿,就没想着娶个媳妇成个家?” “你真是闲得蛋疼啊!”千夜横了吴缈一眼。 “嘿!”吴缈气得笑了,“我特么有蛋的话,就去操心自己的事儿去了,还真没这闲工夫管你。” “没蛋就去操心你自己蛋的事儿,管我作甚?”千夜斜了吴缈一眼,又端起酒盅把就喝了。 “你说咱们兄弟们自打陛下龙潜的时候就在身边服侍,算起来也有十来年的交情了吧?”吴缈问,“你是哪一年到陛下身边的,景隆二十八年还是二十九年?” “十年。我跟了陛下”千夜轻声叹道。 “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几岁?”吴缈问。 “我也不知道。”千夜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道:“我跟千寻都是孤儿,我们在草原上流浪,跟狼抢吃的,我只记得十年前陛下带我们两个回来,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其实想想,陛下对咱们真是没话说,虽然平日里严厉了些,但对我们也是真的好。”吴缈感慨道。 “这还用你说?我的命都是陛下的。”千夜再次斜了吴缈一记冷眼。 “所以,你是打算一辈子孤苦伶仃保护陛下一辈子了?”吴缈笑眯眯的看着千夜问。 “像我们这种人,不适合有家眷。”千夜的声音随之低下去。 吴缈笑着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是人都想留个后,连我们这些没根儿的还想找个干儿子呢。此乃人之常情,陛下肯定也能体谅。所以老弟,老哥哥劝你认真想想。” “你有话就直说。”千夜又闷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 “嗨!行了,哥哥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觉得皇后娘娘身边的那几个丫头如何?”吴缈小声问。 千夜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吴缈,冷笑道:“你是疯了吗?大过年的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看老哥哥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吴缈认真的看着千夜。 千夜冷冷的盯着吴缈,眼眸里迸射出一股骇人的煞气,缓缓地说道:“皇后身边的人进了宫就都是陛下的人。你这是要我粉身碎骨?” “我……”吴缈被千夜身上的煞气震慑,一时间顾不得狡辩,便说了实话:“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老哥哥我这也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千夜撇开视线,问过之后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真的不该问这个。 吴缈舒了一口气,叹道:“还能是谁?你老弟英勇无敌,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呗!” “她也真是大胆。”千夜冷声说道,“进了这皇宫,她就是陛下的人。敢存了别的心思,就是死罪。” “哎呦,你没看出来吗?咱们万岁爷一门心思都在皇后身上,对这几个丫头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你若是同意,苹果儿自然会去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到时候皇后娘娘赐婚,岂不是一桩美事?” “这事不要再说了。”千夜正色道,“我不愿意。” “唉?苹果儿那姑娘多好?人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得用之人,哪里配不上你?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吴缈有些急了。 “我说过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早就做好了随时为陛下献出生命的打算,所以我们不适合有家人。不管是谁拖你说这事儿,你都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就说千夜心领了,但这种事情,实难从命。” “你……你这个死榆木疙瘩!”吴缈生气的骂道。 千夜却抓过手边的佩剑站起身来,说道:“今晚除夕夜,有一些进宫献艺的伶人和杂耍进来,防卫更是疏忽不得,多谢老哥的好酒,再喝下去恐怕会耽误了正事儿。告辞。” “唉,你!”吴缈连忙起身,刚要说什么,千夜却已经转身离去,瞬间没了踪影。 “师傅,怎么样?”吴四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凑到吴缈跟前问。 “什么怎么样?你没看见他那冷冰冰的脸色?”吴缈无奈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那里可真是没脸喽!亏了我还打了包票儿的。唉!” “这事儿要我说很简单,直接请皇后娘娘下一道懿旨,难道他还敢抗旨不尊?”吴四宝满不在乎的哼道,“我看这人也是给脸不要脸,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色,还就是欠一张圣旨压在头顶上才老实。” “你这话说的倒是简单!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吗?总要你情我愿才做得成夫妻。要一张圣旨容易,可苹果儿姑娘后半辈子的幸福咋办?”吴缈烦躁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只西洋怀表来弹开看了一眼,忙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时辰到了,赶紧的伺候陛下和皇后娘娘更衣,一会儿大臣们要到齐了。” “是。”吴四宝赶紧的招呼几个紧身服侍的太监,随着吴缈往凤章殿的寝殿之外等着伺候。 云硕听见吴缈在外边低声的问,便皱起了眉头,再转身看看靠在旁边睡着的韩芊,便默不作声当做没听见。 “陛下,该洗漱更衣了。已经寅时了,陛下!”吴缈在寝殿外坚持不懈的叫。 云硕依然闭着眼睛,不应声。 “咳咳……”吴缈在外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声音不敢大,但又不能太小,这分寸不好拿捏,但吴公公这么多年在皇上身边不是白混的,“陛下,皇后娘娘还要大妆,这新年的第一天,可不好太晚了。” “陛下,大臣们这会儿已经进太极门了……” “陛下……”吴缈躬身站在寝殿外,跟念经一样唠唠叨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请陛下起身洗漱时,寝殿的门帘忽的被掀起来,头顶上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喝:“闭嘴!” “呃,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奴才给万岁爷拜年,祝万岁爷新年吉祥!万事如意!祝我大云江山一统,千秋万代!” 云硕看着眼前哗啦啦跪倒的一片,微笑道:“起来吧。不是要洗漱更衣吗?还不赶紧的?!” “是!”吴缈立刻吩咐身后的一众小太监:“赶紧的服侍万岁爷更衣!” 韩芊也被外边的动静吵醒,忙起身叫苹果儿等人进来服侍。 帝后二人不消片刻便收拾完毕,明黄色的帝后礼服簇新妥帖,一丝不苟。 而装扮好的韩芊,如玉的肌肤透明莹润,带着淡淡的绯红,精致的轮廓,在这有什么明黄色绣飞龙礼服的映衬下她端庄如半开的牡丹,妩媚又如三月的桃花,整个人都灼灼生辉,明艳照人,让人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云硕回头看着穿皇后礼服做皇后大妆的韩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白里透红如初绽花瓣儿般娇嫩的脸颊,轻声叹道:“芊芊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这身衣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面料到绣工,一共要一万两千两银子!皇帝哥哥你的这一声‘好看’可真是贵呀!” 云硕失笑道:“小管家婆!如今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没办法,谁叫家里的日子过得太穷。”韩芊笑着摇了摇头,又抬手理了理云硕的衣领,指尖在精致的龙纹刺绣上拂过,也忍不住感慨道:“还别说,一万两千六百两银子做出来的衣裳穿在身上就是好看。” “嗯,能得你一句‘好看’,朕觉得这一万多银子也值了。”云硕说着,挽起了韩芊的手。 “唉!真不好意思,朕一直不懂得如何持家,以后这事儿就拜托皇后了。”云硕拉着韩芊的手,两个人并肩出了凤章殿,登上龙辇,被十六个太监抬着往太极殿的方向去。 这不是清平皇帝第一次在新年的第一天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却是第一次带着他的皇后在新年的第一天接受臣子们的朝拜。 男人征服天下雄心万丈,有时候也仅仅是为了讨心爱的女人欢心。云硕之前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是先有天下,后拥美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心爱的女人跟自己肩并肩坐在这至高的位置上接受臣子们虔诚的叩拜,那种成就感简直无法言喻。 朝拜之后,照例还是赐宴。 新年宴设在御花园的烟雨阁,正是头一天晚上除夕夜放烟花的地方。 戏台用几十条船用铁链子连起来浮在水面上搭建而成的,而环绕着水面的也不仅仅是烟雨阁,还有凌烟阁,听雨轩等几处轩馆,这些地方都是韩芊为了这次和上元夜的宴会专门修整的。 众人一进屋子便觉得眼前一亮,富丽堂皇自然是不必说了,其间画梁雕栋自不必说,奇的是天顶上错罗布同样豆大夜明珠,仿佛天上璀璨星星,并无蜡烛火烟之气。 帝后所在的烟雨阁里,整个一层楼都是打通的,地面铺满了柔软珍稀的皮毛,不知何处引风过处,一幅幅自顶垂地的宽大珠色透明轻纱曼妙薄扬,暗香绰约,惹人遐思。 皇帝和皇后还没有来,只有几位皇室宗亲和皇上最信任重用的几位王公候伯在左手边就坐,大家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闲话聊天。 按照之前的计划,楼阁轩馆之中装点用的花卉都是牡丹。各种品种的牡丹,诸如:葛巾紫,玉板白,姚黄,还有二乔等等。红白粉紫绿墨,各种颜色因有尽有。 老诚王妃,恒王妃,嘉兰长公主,嘉敏长公主以及嘉莹长公主三位率先进入烟雨阁。随后,皇后娘娘的三个嫂子也被请进来。 “这牡丹花开得可真是华贵雍容。昨儿我们进宫来陪陛下和皇后家宴,都没见到这些花儿。”恒王妃拉着嘉兰长公主的手,叹道。 “想不到皇后娘娘喜欢的是牡丹!”嘉兰长公主说着,转头看向顾氏妯娌三人。 是的,今日进宫朝拜的忠毅侯府女眷是顾氏,封氏和卫恬恬三个人,大长公主因为身体的缘故没能来。韩芊当时在太极殿上没有搜寻到母亲身影之时,有些小小的遗憾,又觉得庆幸。 遗憾的是很想母亲,今日却没能见到,不过母亲没来,可以不用朝着自己跪拜叩头,这也是让她庆幸的地方,要不然,让自己的老母亲颤颤巍巍的朝着自己三叩九拜,她肯定是坐不住的。 顾氏看嘉兰长公主看自己,便轻笑着吟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皇后娘娘喜欢牡丹,也在情理之中呀!毕竟,牡丹被古人称作花王。” “少夫人这话没错。”恒王妃笑着点头。 “父皇在世的时候,宫里多栽种梅花,懿和宫里有十几种梅花,哦——对了,还有个兰花暖房。”嘉莹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摇头,“如今皇后立中宫,这宫里又是牡丹的天下了。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皇后一片花。” “三妹!”嘉兰长公主蹙眉看了嘉莹一眼,低声提醒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开心啊,谁不开心了?”嘉莹笑着看看周围几个人,反问嘉兰:“大姐,谁不开心了?难道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回了娘家,连话都不能说了吗?二姐,你说呢?” 嘉敏长公主蹙眉摇头,怯怯的说道:“都挺好的,挺好。” “看吧,大姐,二姐也说挺好的。我说的也都是事实嘛,这也没违背了皇兄的旨意,怎么了?你就这么瞧不上我?”嘉莹对嘉兰毫不相让。 卫恬恬看着这两姐妹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便上前去福了福身,说道:“二位长公主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哟,是三少夫人呢?”嘉莹长公主瞥了一眼卫恬恬,翻了个白眼。 “三少夫人请讲。”嘉兰对卫恬恬还是忌惮的,毕竟宁侯府的人可不好得罪。 ------题外话------ 亲爱滴们,八月的第一天,让我们向兵哥哥们致敬!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独领风骚! 卫恬恬看了看嘉兰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嘉莹长公主,轻笑道:“牡丹富贵,梅花高洁,兰花清雅,竹子有节,松柏长青,这世上每一种花卉都有它自己的寓意和美好,就好像每一种食物都有自己的味道,每一位药材都针对一种病症一样,其实少了什么,都会是一种缺憾。为何非要因为这些事情去做无谓的争执,伤了一家子骨肉的和气呢?” 其实,卫恬恬是知道韩芊根本什么花都不喜欢的,这丫头对于花呀草的好感仅限于能不能吃,有没有毒,至于这些花美不美,香不香,有什么寓意,象征着什么,她连问都懒得问。 “三少夫人说的是,皇后娘娘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用这牡丹花装点着新年宴会,又热闹,又喜庆,多好啊。”嘉敏长公主谁也不敢得罪。 嘉兰长公主也只得笑了笑,说道:“是啊,想不到这牡丹还有这么多种,真好看。” “华丽缤纷的,的确好看。”嘉莹长公主淡淡的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之后转身去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嘉兰长公主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嘉莹过不去,也只是笑着对顾氏封氏和卫恬恬等人点了点头,也去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忠毅侯府妯娌三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年宴,之前府中有大长公主撑着,她们三人也没什么封号,所以没什么机会参加这样的场合。卫恬恬还好,大场面见过不少,封氏之前也经常进宫,唯有顾氏因为家在南边的关系,所以这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 “大嫂,你没事吧?”卫恬恬看顾氏的脸色不怎么好,忙悄悄地问。 顾氏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们也去坐吧。” “今儿我跟大嫂子挨着吧。”卫恬恬悄声对封氏说道。 封氏知道卫恬恬是担心顾氏怀孕,吃的用的尤其要小心,而卫恬恬懂医术,可以照顾她,遂点头道:“好。” 正说着,定北候夫人从外边进来,走到封氏跟前笑道:“刚在外边叫妹妹,妹妹竟没听见。” 定北候老夫人娘家是封家,定北候夫人高氏的母亲也是封氏家族的女儿,高氏跟封氏算是表姐妹。这会儿定北候夫人高氏跟封氏搭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顾氏和卫恬恬朝着二人笑了笑,率先离开去入座。 来参加新年宴的人陆续入座。 进宫朝拜的女人:各自成家的长公主们,王妃以及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另外还有姗姗来迟的木兰将军,以及小辈儿的姑娘们如姚娉婷,萧莲卿,卫曦月,韩锦,苏澜,以及顾氏娘家的侄女顾凝霜。 当然,按照规矩,顾凝霜是没资格进宫的,但韩芊之前听说顾氏娘家的侄女来京城了,便叫人回去传话,说新年宴让顾家的姑娘跟韩锦一起进宫来,她想见见这位来自江南的姑娘。 皇上牵着皇后的手姗姗来迟,随着吴缈尖细高昂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众大臣夫人公主郡主以及姑娘们齐刷刷的起身,离座,跪拜。 云硕拉着韩芊的手穿过深广的厅堂走到主座跟前,先后落座后满意的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方抬手道:“都起来吧。今日是新年的第一天,大家在一起要尽情的开怀畅饮。”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谢恩,之后一起站起身来,各自归坐。 宴席开始,一水儿清秀宫女鱼贯而入,给众人献上兰雪茶。 随后是干果四品:蜂蜜花生、怪味腰果、核桃粘、苹果软糖。 众人随着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喝了一口香茶,然后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干果随便尝了一口。接着,便另有宫女排队进来,奉上蜜饯四品:蜜饯银杏、蜜饯樱桃、蜜饯瓜条、蜜饯金枣。 卫恬恬看着这些甜蜜蜜的东西,忍不住笑着对顾氏说道:“从这些东西上看,皇后娘娘在宫里过的应该是很开心的。” 顾氏悄声说道:“陛下那么宠着她,应该是极开心的。” “是的。”卫恬恬心底涌起一丝感慨,便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上位的帝后二人,刚好看见皇上那筷子加了什么给韩芊,还悄声说什么,韩芊低头微笑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随后上桌的是饽饽四品: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以及酱菜四品:甜酱萝葡、五香熟芥、甜酸乳瓜、甜合锦。 至此,有宫女执着酒壶上前来给诸位王公大臣以及王妃夫人们斟酒。 皇上举起酒杯,轻笑道:“这新年的第一杯酒,朕要敬上天,愿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康。” “祝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满屋子人都举杯,朝着头顶的方向,高声祝颂,然后满饮一杯。 顾氏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杯里不是酒,而是清甜的蜂蜜水。一时又满心感激韩芊的体贴和照顾。 皇上敬天地三杯酒,之后便是群臣共饮,大臣们开始向皇上和皇后敬酒,气氛开始渐渐地热烈起来。 “上歌舞。”韩芊淡笑着吩咐道。 于是,早就等在大厅角落里的乐师们开始吹啦弹奏起来,乐人制如铁钳,贯铁丝其中,衔齿牙间,以指拨丝成声,宛转顿挫,有筝、琴、琶韵。 弦皮手拨管芦吹,口上弹琴乃铁为,宛合宫商凭两叶,亦堪攫醳祗单丝,高山流水分明在,凤尾龙唇非所知。 随着乐声起,舞姬们身着绚丽的舞衣妖娆妩媚的登上了戏台,真珠璎珞黄金缕,满围香玉逞腰肢,玉钗斜横翠袖偏,飘飖初似雪回风。 随着歌舞翩跹而起,君臣之间的酒也频频互敬,菜品也一道一道的端上了宴席。 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卷这七道前菜之后,便是一道汤品:一品宫燕。 老诚王妃和恒王妃二人带头向皇后娘娘敬酒。 韩芊虽然早有准备,吃过解救的丸药,但架不住人太多,这个一杯那个一杯的,就算每个人上来敬酒她只喝一小口,这一轮下来也有三四两进肚子了。 此时,御膳房已经送上来御菜五品: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 众人看着这精致的菜色,又是纷纷称赞,先后拿起筷子品尝。 吴缈上前来给皇上盛鹿筋,苹果儿则上前来给韩芊挑鱼刺。 “唔,好热。”韩芊摸了摸微烫的脸颊,轻声叹道。 “你们服侍皇后娘娘去洗个脸。”云硕吩咐苹果儿等人。其实,洗脸只不过是个借口,也就是让她去后面休息一会儿,透透气,躲个懒好少喝几杯。 苹果儿忙褔身答应,伸手搀扶着韩芊起身往楼上去稍作休息。 “娘娘,慢点。”楼梯有些窄,苹果儿没办法搀扶着韩芊并行,只得跟随在她身后小声提醒。 “没事儿。”韩芊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有点头晕,但还不至于就这么摔下去。 “我要冰水洗脸。”韩芊一边上楼一边吩咐苹果儿。 苹果儿忙劝道:“冰水太冷,奴婢怕娘娘会受凉。” “没事儿,用冰水洗洗脸,这酒就能解去大半儿。这会儿宴席还不到一半儿呢,我过会儿还得下去。” 苹果儿劝道:“娘娘何必硬撑,叫他们把酒壶里换成水不就得了?” 韩芊摇了摇头,轻笑道:“其实是我想试试看自己到底能喝多少酒,这样等上元夜的国宴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就算是上元夜的国宴,娘娘少喝几杯也没什么。来的都是番邦属国,他们还能挑娘娘您的理儿不成?”香橙拧了个热帕子上前替韩芊擦脸。 “话不能这么说。身为东道主,我们至少要问心无愧。再说了,暹罗,回鹘,北蒙是属国,但还有来自翡冷翠的奥泽尔伯爵和黛香王妃,据说翡冷翠是西域强国,不容小觑呢。”韩芊用热帕子敷了一会儿脸之后,苹果儿又换了一块冷帕子来。 两块帕子冷热交替着敷脸,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韩芊便精神了,酒气去了大半儿,脸上的绯红也消失了。 “好啦,娘娘喝点醒酒汤。”樱桃儿递上一只小巧的粉彩描金官窑汤碗。 韩芊接过汤碗来闻了闻那汤的味道,无奈的笑道:“这八珍醒酒汤里放了多少醋?怎么这么酸?” 樱桃儿笑道:“这醋是江苏进上的,味道比咱们平常用的要香,但却淡一些,所以奴婢放了两倍的量。” “你呀!”韩芊两口把汤喝完,被酸的皱眉头,“是想酸死本宫吧?” “醒酒的效果会好些嘛。娘娘若是觉得还不舒服,就去那边靠一会儿,反正今儿这宴席要结束还早呢。”樱桃笑道。 韩芊想了想,刚要点头答应,便听见外边一阵嘈杂之声,还有人大喊着:“不好啦!快保护皇上!快!” “怎么了?!”韩芊吓了一跳,剩下的唯一一点酒气也没了,慌忙跑到窗户跟前推开窗扇往外看,但见护卫们纷纷举起火铳朝着那边竹林的方向,而且护卫们还在增加,没多会儿的工夫面向竹林已经聚集了上百名身穿铠甲的护卫。 韩芊一看这阵势,顿时苍白了脸,转身就往楼下跑。 “娘娘!别下去。”苹果儿忙上前拦住韩芊,和香橙儿一起把她搂住,“别下去,下面不安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韩芊万分焦急,一边推苹果儿和香橙一边喝道:“你们拦着本宫有什么用?!让开!” 与此同时,吴四宝急匆匆的跑上楼来,见着韩芊要往下面去,忙上前跪下:“皇后娘娘,是您的云豹!云豹刚刚咬死了那两只雪白的小鹿,它……它开了口,所以很兴奋,一举撞破了围墙朝这边冲过来了……陛下说,若是万不得已,只好用火铳打死它了。” 云豹喵喵跟了韩芊十来年,这十来年中,它的吃食一直都有专人料理,为了不引起它的野性,巡狩师傅从来没给它见到过血腥。为的肉食都是炖熟了的。 谁也没想到今天它会忽然开口咬死了两只白鹿,而且兴奋的冲开了围墙,这种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但是,任谁一听见这事儿也害怕,任谁都会主张打死这只云豹——毕竟皇上和一众王公大臣的性命是最最要紧的。“不要!”韩芊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一脚踹开吴四宝就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不许弄死喵喵!” 喵喵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个畜生,但对韩芊来说它是陪着自己长大的朋友。十年光阴,她跟这只豹子形影不离。它来的时候还不足月,如今已经是一个十岁的豹子了。 对于一只云豹来说,十岁,已经等于大半辈子,剩下也没多少光阴了。所以韩芊每次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只恨不得去求宁侯夫人也给喵喵用她的太乙神针扎几下,给它输几分真气,帮它多延续几年的寿命。 如今忽然说要用火铳打死它,韩芊怎么可能答应?! “不要打死它!它不会咬人的!我保证它不咬人!”韩芊提着裙子一路冲下楼梯。 云硕听见她喊便转身迎上去,在她踩到裙角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一刹那纵身上前一把把人抱住,一时又惊又怕,红着眼喊了一声:“芊芊!不要闹了!” 韩芊被云硕吼了一嗓子,顿时愣住。 “芊芊,朕叫人再给你寻一头小云豹来,好不好?这一只已经开了口,见过血腥的豹子太危险了,它不再是一只玩物儿,而成了一头嗜血的猛兽。”云硕把韩芊搂进怀里,无奈的叹道,“所以,留不得了。” “皇帝哥哥,求你,求你不要杀了它!”韩芊伏在云硕的怀里哭了,“它跟了我十年!我舍不得它!它很乖的,我去看看它,喵喵见了我肯定就乖了……”韩芊说到这里眼前一亮,焦急的说道,“对!它看见我就好了!它绝不会伤人的,我去叫它回去。” “不行!”云硕把韩芊死死地扣在怀里,“不行……芊芊,不行,这绝对不行。” “哎呦,皇后娘娘,那云豹见了血腥,就跟疯了一样!太危险了!护卫们都不敢靠近,您更不能去了!”吴缈在旁边劝道。 “是啊,请娘娘不要冲动!”老诚王和诚王妃夫妇也都跟着劝。 “不过是一只畜牲而已,既然已经疯了,就直接打死完事儿。”旁边有人对韩芊的做法十分的不理解,难道皇上还有满朝文武的性命还比不上一只云豹重要吗? “就是啊,这大过年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唉!大年初一见血,这……这不吉利啊!” “罢了罢了,少说两句吧!” …… 满屋子的人都议论纷纷,十有八九都说直接把那只发了疯的豹子打死算完。然而韩芊却全然不理会,扯着云硕的袖子苦苦的哀求:“皇帝哥哥,不要杀它!不要杀它……” 云硕被她又哭又求弄得心烦意乱,似乎下一刻就会心软答应了她,但始终咬着牙不松口,就算护卫们能拦住那只豹子,但他也不能让他们被豹子伤到——护卫身份再低也是人,是大云的卫士,云豹再名贵再是韩芊的宠爱之物也是只畜牲。 身为皇帝他绝不会做出牺牲护卫而留畜牲一命的决策。那样的话,他不仅仅是个昏君,而且会被天下人唾弃。 而与此同时,烟雨阁二百步之外。 两三百名护卫排成人墙,每人手里端着一只火铳对着竹林,只等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开火,先把那只祸害人的畜牲打得满身是洞再说。 “不要着急开火!”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喝声,嗓音清润干净,一听便知道是个少年郎。 “邵小将军。”有护卫回头看见来人,忙点头打招呼。 “嗯。”邵骏璁拨开众人上前去看着前面的竹林,蹙眉问:“它只吃了两只白鹿?还吃了什么?” “不知道。驯兽师控制不了它,吓得躲了起来。宫女太监们也早就跑了。”率领一众护卫的千寻皱眉道。“不能让它出来,会出人命的,少将军。” “我知道,你们往后退,我想办法控制住他。”邵俊聪淡淡的说道。 千寻看这少年一脸的从容,不放心的说道:“少将军!你要怎么控制它?这事儿你必须让我们心里有数。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一干大臣们都在那边,这可不是儿戏!” 邵骏璁看着千寻,微微的笑了:“所以我只是叫你们退后,没让你们散了。” “你这!”千寻倍感无奈,然而这位小爷的倔脾气他在去灾区的时候就领教过,知道多说也没用,只摆摆手让身边的众人往后退。 邵骏璁从腰间取出一只短笛横在唇边,吹出几个简单却悠长的音符。 竹林猛然一阵摇晃,伴着一声嘶吼,一只足有六尺长的豹子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这家伙嘴角带着鲜红的血渍,一边走一边舔着嘴角,脚步慵懒目光兴奋,看见邵骏璁像是看见亲人一样,一步压着一步走过来。 千寻以及一众护卫手里的火铳‘哗啦’一声端平,再‘哗啦’一声,拉开了保险栓,只要这家伙有什么异常,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邵骏璁在云豹出来之后便停了笛声,单手转着竹笛微笑着看着云豹,那神情简直是温和可亲跟云豹看见他没啥区别,俨然是一家亲的节奏。 “邵小将军!”千寻看着云豹一步一步的靠近,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怕死,也不怕跟云豹打一架,可皇上和皇后都在后面,若是有个什么玩意,他们这些人死一万次抵不过这耻辱和罪过。 邵骏璁回头,修长的指尖压在唇边,朝着千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过身去,手里的短笛忽然一转,便见一道银光从短笛中飞出去,没入云豹那华丽的皮毛之中。 “嗷呜——”云豹被着微微的刺痛给弄得有点不开心,朝着邵骏璁号了一嗓子。 有沉不住气的护卫刚要开火,却被千寻一把按住:“别慌!” 下一瞬,威风凛凛的云豹便慢慢的趴下去,漂亮的耳朵扑棱了两下,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 “陛下!好了好了!没事儿了!”外边有人飞奔来报信,打断了烟雨阁内的议论纷纷和苦苦哀求。 “什么?!”老诚王率先迎上去,指着来人喝问:“那只豹子怎么样了?把话说清楚!” “是邵小将军出手,把那只云豹给制服了。”来人高兴地回道,“云豹被麻药针给麻醉了,驯兽师等人把它抬回去装铁笼子里了。等麻药的药力过去它就会醒过来。” “可伤到了人没有?”云硕皱眉问。 那护卫抹了把汗,笑着回道:“回陛下,没伤到人。邵小将军出手利索,一把麻药针撒出去,云豹没一会儿工夫就睡过去了。” 云硕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没伤到人就好,这大过年的若是有谁被云豹咬一口,他这个做皇上的心里还真是别扭。 “呼——”韩芊一听说云豹没事儿,也没伤到人,只觉得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芊芊?”云硕觉得怀里的人往下坠,忙一把扣住她的腰,焦急的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韩芊从虚弱的摇了摇头,又挣扎着从云硕的怀里出来,说道:“我去看看。” 云硕手上的力度加重,扣着她的腰没放开,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宴席还没结束,皇后娘娘怎么能为了一直云豹而弃一众大臣于不顾?你若是不放心,等会儿把邵骏璁叫进来问问不就行了?” “好吧。”韩芊心里虽然很着急,但也知道云硕说的话是正理。 一场虚惊过去,大家全都各归各位。 云硕拉着韩芊落座,举杯笑道:“朕刚才还想着这些歌舞太无聊了,想不到就闹出一件新鲜事儿。既然已经没事儿了,众位爱卿与朕和皇后接着喝酒。”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这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也足够人们吓出一身冷汗的。就刚刚,好几个小姑娘都吓得躲在奶娘怀里哭了。 众人的心境再不是之前的样子,但皇上举杯,大家谁也不敢违拗,只得纷纷举杯附和,各自喝下杯中酒算是给自己压惊。 杯中酒一饮而尽,邵骏璁也奉旨进了烟雨阁。 “臣邵骏璁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进门后,邵骏璁在大厅中央磕头跪拜,一身四品将军的礼服穿在他的身上,倍觉精神。 云硕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爱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遂抬了抬手,说道:“平身吧。” “谢陛下。”邵骏璁谢恩后站起身来。 邵骏璁自从上次接了赈灾钦差的差事之后便一直在金河流域一带游走,经过这半年的历练,人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脸膛跟京城贵族子弟的白皙不同,是最健康的麦色,目光沉稳内敛,在今天这种时候做出如此出彩的事情也不见一丝得意之色。 云硕看着这个年轻的爱将为自己解决了一大难题,心情颇为舒畅。遂大手一挥吩咐旁边的吴缈:“邵小将军是今日的英雄,给英雄倒酒。” 吴缈忙从后面拿了一只酒盅过来,云硕见了连连摆手:“换大碗。” “是。”吴缈答应着放下酒盅,去了一只喝汤的碗来,拿了酒壶满满的斟了一碗酒送到邵骏璁面前。 “来,朕陪你喝。”皇上也弃了酒盅换了碗,韩芊命苹果儿给他斟满酒。 邵骏璁接过酒碗朝着云硕举过头顶,朗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干了一碗酒。云硕又笑道:“今日之事邵爱卿四两拨千斤,解朕与一众大臣以及夫人们与危险之中,功不可没。原本大年初一是不颁圣旨的,但今天朕就破个例,加封邵骏璁为武英殿大学士领右军都府都督同知。 之前邵骏璁在西疆的战事中立功,被封为五品将军。 但将军也不过是个军职,虽然手中有兵,但却没兵符。领着五品将军的俸禄却基本没啥事儿,是个闲职。后来虽然是赈灾的钦差,但回京后,交了圣旨,钦差的身份卸去,他依然是闲人一个。 如今被加封为武英殿大学士并授了右军都督府四品同知的职衔,这就等于领了实职,手里有了实权。 尤其荣幸的是,人家是在大年初一得了这份封赏,这就是大云朝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儿,是独一份儿!一时间,旁边的王公们也都纷纷起身,端着酒上前来向邵凌霄夫妇以及邵骏璁道贺。 邵凌霄是宁侯府出来的人,之前是义子,后来是女婿,除了宁侯府之外他跟京城任何权贵之家都没啥关系。 然而,想跟邵将军府攀上关系的却大有人在。比如,礼部尚书邵锡兰,就特别特别想跟邵凌霄连宗。 邵锡兰父子上前给邵凌霄父子敬酒,嘉兰长公主也心有灵犀的端着酒杯去竟卫大郡主卫依依。 “郡主,你可真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嘉莹长公主笑意盈盈的举起酒杯,“本宫恭贺小将军高升。这可是今年的头一份儿,郡主可是占尽了风光。” 卫依依在家里被宁侯夫妇娇生惯养,在外边做什么事情都有凌霄哥哥给她撑着,兜着,自然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性子,与人交往也都是看投不投缘,从来不知道‘逢迎巴结’四个字怎么写。嘉莹长公主小时候被密太嫔宠坏了,卫依依从来就不喜欢跟她来往,这会儿见她来敬酒,也只是笑了笑,敷衍了两句便转身跟靖海侯世子夫人说话儿,撇开了嘉莹。 被落了面子的嘉莹长公主顿时冷了脸,皱着眉头看着卫依依的背影暗暗地咬牙。 “热脸贴上去,人家却却不领情。”嘉兰长公主走到嘉莹身边,淡淡的笑着。 嘉莹冷冷的瞪了嘉兰一眼,不悦的问:“你倒是想贴,只怕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吧?” “为什么要贴?我又不想跟人家连宗。‘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儿,只可惜啊,人家是姓卫的养大的,也只认卫家这一门主子,什么爹娘祖宗,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们就算是跟人家连了宗,又能怎么样?”嘉兰长公主冷笑道。 嘉莹长公主看着嘉兰,眯了眯眼睛,冷笑着问:“大姐,今天的御膳多是甜品,怎么你好像是盐吃多了?” “罢了罢了!我还是少管闲事吧!”嘉兰冷笑摇头,“真真是狗咬吕洞宾。” “哼。”嘉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宴席继续,按照之前韩芊定下的程序,宫女们端着四样饽饽进来,一一摆上宴桌:黄金小窝头、金丝烧麦、长春卷、菊花佛手酥。 饽饽之后,接着又是五道御菜:罗汉大虾、串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 随着一样一样的菜肴摆上来,之前的残羹也被撤掉。旁边的宫女重新给众人斟酒,歌舞管弦也再次起来,宴席上的气氛终于回到了从前。 韩芊心底里放不下,一直想着喵喵怎么样了。 见席间气氛恢复了从前,她便吩咐苹果儿:“你出去告诉千夜,让他叫个妥当人去看看喵喵怎么样了,回来告诉我。” 苹果儿的脸微微红了红,应声悄然出去。 经过刚才的一翻惊心动魄,千夜千寻两个人这会儿正在外边某个僻静的地方感慨。苹果儿一路寻了来,看见二人背对背坐在假山石上,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连黑色的护卫公服都笼上了一层细细的金沙。苹果儿看着千夜的笑脸垂下眼睑轻轻地吐了口气,方抬脚上前去。 “你们两个倒是会找地方,在这儿晒太阳呢?” “哟,苹姑娘。”千寻忙从假山石上站了起来,“您怎么过来了?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苹果儿微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娘娘不放心云豹儿,所以想请千寻都尉去看看,到底那家伙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回来说给我,我好回去说给皇后娘娘,让她放心。”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一号抽奖了吗?抽到月票了吗?评价票也行啊! 小郡主现在急需票火支援哈! 还有,手机投评价票的亲,一定要记得在投票之前给出五星评价,也就是【经典必读】选项! 谢谢哦!么么哒!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皇后怒了! 千寻笑着应了一声从假山石上跳了下来,走之前朝着千夜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而千夜始终一脸平静,一丝表情也没有。 苹果儿却恋恋不舍的看着他,抿了抿唇角,最终鼓起勇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系着一对玉雕柿子的如意结递过去:“过年了,祝你事事如意。” 千夜看了一眼苹果儿手里的东西,淡淡的说道:“多谢。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 “为什么?”苹果儿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宫女与护卫私相授受,你知道是什么罪吗?”千夜冷冷的看着苹果儿。 “我……”苹果儿想说自己不是私相授受,自己是跟皇后娘娘说过的,可是皇后娘娘也只是说要问问千夜的意思再赐婚……难道,他不愿意?苹果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走到千夜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不喜欢我?” “我的心里只有陛下,陛下的安全是我唯一的任务,也是我的使命。其他的,我从没想过。”千夜平静的说道。 “你……难道除了陛下,你再也没想过别的?”苹果儿难以置信的盯着千夜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波澜,然而却没有。 “陛下是我的一切。”千夜说完,抬脚便走,跟苹果儿错身而过时,他的衣衫轻轻地飘起来,从苹果儿的脸上拂过。 苹果儿原地站了半晌,忽然捂着脸转身跑开。 去看云豹这样的事情自然不用千寻亲自去,千夜走出去没多远就被千寻拦住了。 “嗳嗳!怎么回事儿啊?多好的姑娘啊!被你给气哭了!”千寻凑到千夜跟前,无奈的摇头。 千夜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既然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应该给她希望。” “怎么就不可能了?”千寻伸手戳着千夜的胸膛,一脸愤然,“她喜欢你,你也不烦她,忙活一天回来有个人等着你,给你暖被窝儿,多好的事儿啊,你真是……傻啊你!” 千夜听了这话,忽然抬眼,锐利的目光锁住面前这个共生共死的兄弟,沉声道:“千寻,如果我们只是想找个女人,随便是谁都可以。何必是她。” “何必是她?”千寻顶着千夜的眼睛,愣了半晌之后忽然笑了,并抬手指着千夜的鼻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不会……你真是……哈哈哈!好吧,我明白了!” 千夜皱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千寻,眼睛眯了眯,转身走了。 “嗳!你可仔细想清楚啊!这种事儿是可遇不可求的!”千寻朝着千夜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千夜却头也没回的走了。 云豹喵喵被邵骏璁的独家麻药给麻翻了,这一觉睡到天黑方才醒来。这家伙睁开眼睛后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摇了摇脑袋,极为不屑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韩芊的身上,张开嘴巴呜呜了两声,跟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喵喵。”韩芊隔着铁笼子朝着它伸手,却被云硕一把拉回来:“小心!” 韩芊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它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云硕皱眉提醒。 “喵喵?”韩芊没再伸手去摸云豹,只是看和它微笑。 “呜呜……”云豹慢慢的凑过来,嘴巴朝着韩芊拱了拱,模样十分的乖巧听话。 云硕看着这样的云豹,心里的火气也散了去,皱眉问旁边的驯兽师:“好好地,它怎么会忽然咬那两只白鹿?之前它不是从来都不吃活的东西吗?” “陛下恕罪。”驯兽师忙跪下回道:“奴才也觉得奇怪,所以下午的时候请了兽医来查,云豹的吃食都没任何问题,后来他们又取了白鹿的血去交给国医馆去检验,检验回来的结果是那两只白鹿之前不知吃了什么,那血液里有一种致使兴奋的东西。照管白鹿的人说,当时那两只白鹿也是失控,忽然间冲向云豹的,云豹咬死它们也只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后来云豹吃到了白鹿的血,才会失去控制。” “也就是说,此事有蹊跷?!”云硕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驯养那两只白鹿的人呢?” 云豹的驯养师看看左右,躬身回道:“回陛下,人没在这儿。” “去找!”云硕怒道。 旁边立刻有人飞奔去找,一盏茶的工夫,人飞奔回来,跪在地上焦急的说道:“回陛下!人找不到了!” “皇宫里戒备森严,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了?”云硕的眼睛泛起了血丝,声音也冷的骇人:“千夜,带人四处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千夜应声,招呼了几个人转身离去。 云豹终于蹭到了韩芊跟前,用脑袋隔着铁笼子蹭韩芊的手。 韩芊心疼的不得了,温言软语的哄它,跟哄孩子似的。云硕从旁边看着,心里便觉得酸溜溜的——这愚蠢的畜牲何德何能?! “好了,闹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云硕看一人一兽亲的差不多了,便伸手去拉韩芊。 “喵喵,你乖乖的,我明天再来看你。”韩芊用力的撸了撸喵喵后脖颈子上的毛。 “嗷呜……”云豹低低的叫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一点豹子的样儿都没有,完全一个懒懒的大猫。 “真乖。”韩芊满意的拍拍它的脑袋。 回到凤章殿,韩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靠在榻上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云硕亲自递过来的热茶都不想喝。 “累?”云硕把茶盏放到旁边的高几上,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手指需握成拳在她背上轻轻地按碾。 “累啊!累死……不是,累的半死了。”韩芊闭着眼睛叹道。 “吃点东西早点歇息吧。”云硕低声说道。 “不吃了。”韩芊摇头。 “喝点粥。”云硕把人从怀里捞出来,想让她自己坐好。 “不要了。”韩芊一转身便躺在了旁边,任谁再叫她都不应声,不过片刻便已经睡熟了。 云硕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亲手把她身上的衣裳脱掉把她抱去了床上。 韩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一睡着就开始做梦,乱七八糟的梦,东奔西走,找不到亲人,找不到朋友,找不到云硕,连身边服侍的几个人都找不到,总之,就是到处找,然后谁也找不到,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陌生人,让她失望,焦躁,不安。 最后她在自己深陷蛇窝被大大小小的蛇追赶之中醒来,睁开眼睛时看见云硕关切的目光,想也不想就扑上去是紧紧地抱住。 “又做噩梦了?别怕,我一直在的。不用怕。”云硕轻轻地抚着韩芊的后背,沉哑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怀里的人慢慢地安静下来。 “我梦到找不到你们任何人,而四周都是蛇……好可怕……”韩芊在云硕的怀里低声说道。 “不怕,我一直都在。你要记得,你每次找不到我,都仅仅是在梦里而已。知道是梦,就不会害怕了。”云硕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怀里的人平复了心情,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韩芊醒来便没什么精神,云硕也不闹她,只吩咐苹果儿等人在旁边好生服侍,说昨儿夜里西北来了两份六百里加急的公文要去看看。 韩芊懒懒的靠在榻上,低声嘟囔了一句:“大过年也不得安生。” 云硕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以示安慰便转身离去。 苹果儿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黄大平黄二平兄弟两个专门做的西洋式的甜点。 “娘娘,吃点东西吧?您早膳只吃了半碗粥,万岁爷特意叮嘱奴婢去御膳房盯着那两个佛山来的厨子给您做的点心,是您喜欢的香蕉味的。”苹果儿把托盘放到小几上,上前拿了一只靠枕垫在韩芊身后。 西式糕点的特点是松软。黄氏兄弟已经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淡淡的味道,所以在香蕉果酱里加了蜂蜜。 加浓了数倍的香蕉甜味让韩芊的心情好了很多,但因为她身体不怎么舒服,只吃了一块便不吃了,靠在榻上默默地想事情。 云硕去了紫宸殿,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西北紧急的公文,而是因为吴缈在韩芊没睡醒的时候就悄悄地进来回说,那两只白鹿的驯养师的尸体找到了,是在御花园之后瑞兽园西北角的井里找到的。 这个结果本在云硕的预料之中,但大过年的宫里就莫名其妙的死人也的确让他恼火。当时估计着韩芊回害怕所以没声张,等韩芊醒了没事了他才寻了个借口去紫宸殿料理此事。 紫宸殿里,原本也被韩芊用心的布置了一翻,门帘,靠枕,椅子褡裢等全都换成了喜庆的玫瑰紫洒金锦缎,另外韩芊还专门选出四盆高大的牡丹盆景叫人送到这里来。然而殿内的气氛却一点都不喜庆,相反,皇上周身的气压很低,凝重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人是溺水死的吗?”云硕皱眉问。 千夜忙躬身回道:“回陛下,不是溺水而亡,是服毒死的,尸体被扔进了井里。” “也就是说,宫里还有他们的人?” “回陛下,是的。属下已经下令严加盘查,但……”千夜犹豫了一下,方硬着头皮说道:“因为后宫之内宫女比太监多,所以属下的人做事可能会不太方便。” 云硕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事儿朕交给大理寺和镇抚司联合肃查,另外,叫国医馆的人验一下,看那两个死去的驯兽师中的是什么毒。” “属下已经叫人把尸体送去国医馆了,想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千夜回道。 云硕起身走到千夜跟前,皱着眉头,低声问:“接下来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属下会继续暗中查询此事,一定尽快找出真凶,请陛下放心。”千夜忙到。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主要任务,你的主要任务是要保护好皇后娘娘,要你的人片刻不离的给朕守好凤章殿!” 千夜忙躬身应道:“陛下放心,属下明白。” 云硕看了一眼千夜,转身回到龙椅上,吩咐道:“传朕的口谕,叫韩建元进宫见朕。” “是。”千夜应声,转身出去。 凤章殿里,韩芊靠在榻上看着坐在旁边的苹果儿,这丫头正低头吃着刚刚韩芊吃过觉得味道不错而赏赐给她让她的西洋式点心,但却是一脸的木然,根本就食不知味。 “喂!”韩芊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下去了,便叫了苹果儿一声,问:“你想什么呢?看你这样子,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儿了都。” “呃,娘娘恕罪。”苹果儿忙起身跪在地上请罪。 韩芊本来没觉得苹果儿有什么大事儿,这会儿见她跪下了,顿时觉得不好,因坐直了身子皱眉问:“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你起来说话,到底是怎么了!” 苹果儿被韩芊一问,话还没说,眼圈儿先红了,声音也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了,昨儿晚上我就没见你。你是去做什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尽管说,本宫会给你做主!” “奴婢没遇到什么事儿,奴婢就是心里难过,给娘娘添麻烦是奴婢有罪,奴婢也不该大过年的这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实在忍不住……”苹果儿说着,拿了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 韩芊顿时急了,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榻,一叠声的叫香橙樱桃等人进来。苹果儿忙上前抱住韩芊的腿,哽咽道:“娘娘别叫她们,她们也不知道……” “你只会哭,什么都不说,叫本宫怎么替你做主?本宫就问她们,她们不知道难道不会去问?不会去查?”韩芊生气的说道。 “是奴婢自己没用。怪不得任何人……”苹果儿连连摇头,满脸都是哀求之色。 韩芊心思一动,立刻猜到了原委,便吩咐门口的众人:“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不叫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众人退散,寝殿里只剩下了韩芊和苹果儿主仆二人。 韩芊看着苹果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皱着眉头顺手拿了自己的帕子丢给她,叹道:“把眼泪擦干净!本宫的人,就没你这么窝囊的!” 苹果儿接了帕子,低着头把眼泪擦干净,但仍然跪在地上抽泣。 “起来。”韩芊又没好气的喝道,“跪着做什么?” 苹果儿磕头谢恩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亏了你是跟了本宫这么久的人!”韩芊怒其不争的瞪了苹果儿一眼,又叹了口气,“本宫不是叫吴缈去办这事儿了吗?这大过年的,难道那蠢货把事儿给办砸了?” “奴婢不知道吴公公是怎么说的。但是……奴婢知道他是不会答应的。奴婢这辈子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跟在娘娘身边服饰一辈子,再也不做痴心妄想了。” “又胡说。”韩芊无奈的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本宫说清楚。” 苹果儿低着头把昨天的事情跟韩芊说了一遍,之后又哽咽道:“他把宫女和护卫私相授受的罪名都搬出来了!而且连看都不看奴婢一眼,奴婢……真是丢死人了!” “这混球。”韩芊听了苹果儿的话,也不由得来气,她之前之所以同意苹果儿跟千夜,是因为之前曾看见苹果儿没人的时候一个人捏着一块树根雕的一个人像发呆,那东西韩芊在泽州的时候见过,不过当时只是个半成品,在千夜的手里。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苹果儿,便知道苹果儿对千夜有情,两个人一直很说得来。 又想着苹果儿从小服侍自己,过了年就要十八岁了,也该成家了。便叫吴缈去问千夜,问明白了,自己便以皇后的身份给他们赐婚。 到时候再给苹果儿预备一副丰厚的嫁妆,从皇宫外边给他们买一处小宅子,这样苹果儿也不用嫁的太远,平日也可以进宫来当差,简直是几全齐美的事儿。 她倒是打算的挺好,却没料到,吴缈那厮还没给回话儿,他们两个先闹起来了。 “娘娘不要生气,其实这也不怪他。”苹果儿委委屈屈的说道。 “不怪他难道怪我?”韩芊没好气的哼道,“瞧你这点出息,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见你有长进?你放心,今晚本宫就叫那混球进来,本宫倒是要问问他,本宫的人哪里配不上他?!” “娘娘!”苹果儿忙又跪下,“其实他没错的。这事儿真不能怪他!” 韩芊皱眉看着跪在脚边的苹果儿,不悦的问:“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就不怪他?” “按照宫中规矩,奴婢随着娘娘进宫,便是这宫中的女官。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哪怕皇上一辈子看都不看一眼,也不能跟别的男人……除非奴婢被赶出宫去,不再是宫女,或可自由嫁人。可是若是让奴婢离开娘娘,那是万死也不能的!奴婢是韩家的家生子,这条命就是娘娘的,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娘娘……” “你们哪!”韩芊指着苹果儿的脑门,气得笑了,连声骂道:“你们简直是一对糊涂蛋!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的傻瓜!” 苹果儿不知道该如何,只得跪在那里低着头任凭韩芊骂。 这边韩芊正骂着,外边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回皇后娘娘,咱们家大姑娘还有卫家大姑娘以及顾家的姑娘随着三少夫人和宁侯府大少夫人进宫来,说是奉大长公主之命来给娘娘请安。” 往年,初二这日大长公主都会带着韩芊进宫一趟,如今,韩芊已经是后宫之主,大长公主又病着,自然不能再进宫,所以便让卫恬恬和韩芮带着几个小姑娘进宫,说是给皇后娘娘请安,实际上也是听说了昨日之事不放心,才打发人来瞧瞧。 韩芊听了这话,忙抬手拍了拍额头:“怎么把这正事儿给忘了。今儿原本是给母亲请安的日子,只可惜身在宫中不如寻常人家自由,但也该打发人回去才是!真实糊涂了!不孝啊!” “娘娘,还是快请三少奶奶和大姑奶奶进来吧。”苹果儿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擦干了眼泪,小声提醒道。 “快请!”韩芊忙起身,让苹果儿给自己整理好衣衫头饰,方扶着她的手出寝殿往正殿去。 卫恬恬,韩芮,卫曦月,韩锦以及顾凝霜五个人上前跪拜行礼。韩芊急走两步一手拉住卫恬恬一手拉住韩芮,先向家中父母问了安好,方笑道:“大姐姐,三嫂,这里没外人,就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了吧。” 卫恬恬和韩芮被拉住没跪下去,后面卫曦月,韩锦和顾凝霜三个人整整齐齐的给韩芊磕头拜了三拜。 “快起来吧。”韩芊又伸手拉了顾凝霜,笑道:“昨儿人多,咱们都没能说上几句话。顾姑娘在京中可还住得惯?” 顾凝霜忙欠身回道:“谢皇后娘娘关爱,凝霜在侯府里有诸位少奶奶和大姑娘照应,很好。” 韩芊又笑着问卫曦月:“顾姑娘倒还罢了,之前没见过难免生分,难道你跟锦儿我也是才认识的?昨儿既然来了,怎么不住下来,今日又巴巴的跑一趟。” 卫曦月笑道:“昨天那么多人,中间又被喵喵给闹了一场,皇后娘娘想必也累坏了。所以我们就没敢留下来打扰。今日来可是要住下的,东西都带来了呢。” “不带东西也能住下,这宫里还委屈了你们不成?”韩芊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矮榻,“咱们去那边儿坐着说话儿。” 卫恬恬和韩芮等人谢恩,随着韩芊走到矮榻跟前,只等她落座后,她们几个才要在宫女搬过来的鼓凳上落座。 “大姐姐,三嫂子,你们坐上来。”韩芊指着身边小炕几对面的空座,说道。 卫恬恬和韩芮岂能不知那是皇上的座位,谁敢坐上去? 韩芮忙笑道:“我们坐这里就很好,跟娘娘面对面说话儿,透着亲切。” 卫恬恬则直接岔开了话题:“看娘娘这脸色有些憔悴,昨儿累坏了吧?” “别提了。”韩芊听了这话立刻叹息摇头,“幸亏有骏璁,不然喵喵就没命了。一想到它被上百支火铳给打成筛子的样子……我这口气儿都喘不上来。” “昨儿那光景,我们都以为那只云豹是活不成了……”韩芮叹道,“你说那家伙,从那么一点点就抱了来,跟皇后娘娘同吃同睡,养到现在,真真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别说娘娘你受不了,我们听着也心疼的很呢。怎么就那么巧,偏生昨天它就忽然发疯要死了两只白鹿?” “听说是两只白鹿忽然跑了去,不知怎么的惹恼了喵喵。都是野性未改的东西,谁说得准呢。”韩芊叹道。 “那两只白鹿是谁进贡的?”卫恬恬问。 “是北蒙王年前叫人送来的。因为通体雪白,所以大家都以为是祥瑞,便叫人再瑞兽园单独弄了个鹿苑给它们。”韩芊叹道。 “北蒙?最近咱们跟北蒙不是挺好的吗?他们也不至于下这种黑手吧?”卫曦月纳闷的问。 “啊?这事儿是有人下黑手吗?”顾凝霜诧异的看向卫恬恬。 卫恬恬笑了笑,没说什么,韩芮忙道:“咱们妇道人家就不要操这份闲心了。幸好大家都无事,就真真阿弥陀佛了。至于内幕如何,想来陛下会着人去查清楚的。” “大嫂子说的是。”卫恬恬点头道。 “罢了,这些事儿我们也真是懒得操心了。今儿御膳房做的西式点心不错。”韩芊说着,恰好见宫女端着八样精致点心进来,遂转头吩咐道,“你叫人去瞧瞧还有没有,先端来给大姐姐三嫂子还有几个姑娘尝尝,再叫他们另做一几样给母亲送去。”说着,韩芊便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朝着韩芮和为天台呢叹道:“昨儿闹了一天,今天我这脑袋就有些疼,什么都不记得。” “昨天得有几百口子人吧?”顾凝霜笑道,“那么多人的宴会,只想一想就怕了。皇后娘娘去料理的井井有条,真真令人钦佩。” “本宫不过是动动嘴罢了。”韩芊轻笑道,“其实真正忙活的是御膳房的那些人。” “说起这事儿来,我恍惚听说前阵子有朝廷的官员打着为御膳房找人的由头去欺压百姓?”卫恬恬皱眉道。 “会有这事儿?”韩芊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 “不过是恍惚听谁说了一句,也做不得准。不过这事儿皇后娘娘也别不放在心上,毕竟那些人惯会扯虎皮做大旗,平日里没有什么由头还要找一个来去欺凌弱小,如今有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更理直气壮了。”韩芮低声劝道。 “大姐姐说的是。本宫回头就叫人去细细的查问,若真的有人打着本宫的名义在外边胡作非为,本宫决不饶他!”韩芊咬牙道。 “也不急在一时,等上元节的国宴办完了也来得及。皇后娘娘的身体还是要紧的,别为了这些事情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卫恬恬又劝道。 “嫂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韩芊微笑着拍了拍卫恬恬的手,“只是母亲和父亲面前不能尽孝,要老家嫂子和大嫂二嫂多多辛苦了。” 卫恬恬笑道:“皇后娘娘跟我们说这些?可叫我们怎么当得起呢?孝敬父母本就是咱们的分内事,皇后娘娘尽管放心。” 这边姑嫂姐妹们说些家常话。宫女果然上了黄家双胞胎兄弟做的西式点心上来,卫恬恬尝了一口,便赞好吃,又说大长公主肯定喜欢。 韩芊听了自然高兴,又连声吩咐苹果儿:“你去说给他们,要多做一些,都去母亲那里。还有那个菠萝酥,应该是父亲喜欢的味道,也叫他们多做些一并送了去。” 这边正说笑着,外边传来吴缈的声音,却是问外边的嬷嬷:“皇后娘娘这里有贵客?可巧万岁爷有话要跟娘娘说,劳烦嬷嬷进去通告一声。” 卫恬恬和韩芮等人听了这话立刻站了起来。韩芊摆摆手说道:“陛下又没来,只不过是吴缈来传个话,你们尽管坐着就是。”说着,韩芊自己倒是起身走了出去。 吴缈见娘后娘娘迎头出来,忙躬身请安,赔着笑脸说道:“万岁爷叫奴婢来跟娘娘说一声,这会儿万岁爷还没忙完,所以午膳请娘娘先自用,万岁爷还说,娘娘昨晚没睡好,午膳后一定要午睡一会儿,否则身子会吃不住的。” “多谢陛下关心,还有别的话儿吗?”韩芊问。 吴缈偷偷地看韩芊的脸色,见皇后娘娘的眼角眉梢中有些许的怒气,因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忙多加解释道:“回娘娘,万岁爷很想回来同娘娘一起用午膳,只是真的走不开。万岁爷一再叮嘱奴才要把话传到了,请娘娘一定要谅解。” “哎呀,本宫像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韩芊好笑的看着吴缈。 “是奴才多嘴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端庄得体,胸怀宽广,兰心蕙质……”吴缈忙搜肠刮肚。 “罢了!你且闭嘴!”韩芊冷声喝道。 “是。奴才闭嘴。”吴缈赶紧的应道。 “本宫且问你,为了御膳房的事儿,你兴师动众的,从中得了多少好处?”韩芊冷声问。 “奴才该死!”吴缈吓得魂儿都飞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奴才该死,奴才的确没拿什么好处,奴才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狗儿,为主子办事儿乃是本分,绝不敢图谋什么好处!求皇后娘娘明察!” “你别觉得大过年的本宫成心找你的不痛快,本宫只是提醒你一句,本宫已经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可都在说你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本宫如今也没精神收拾你,不过你放心,等过了上元节,本宫便有空彻查此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韩芊冷笑道。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查下面的人,若是有手下起了贪心,奴才一定严惩不贷,绝不给皇后娘娘脸上抹黑!”吴缈一边说一边磕头,心里已经开始把自己手下的人挨个儿的划拉一遍,暗暗地琢磨着是哪个兔崽子手不干净。 “滚吧。干好你的差事,别以为你是陛下的人,本宫就动不了你。”韩芊冷声喝道。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朕不喜欢! 韩芊警告完了吴缈便转身进去,跟卫恬恬韩芮等人继续说闲话去了。 姑嫂姐妹几个人一起说了半日的闲话,又用了午膳之后,卫恬恬对韩芮说:“娘娘也乏了,我们也该回了,回去跟大长公主说一说,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韩芮忙道:“正是呢,今儿一早我去给她请安,她还拉着我的手一直为了昨日的事情念叨呢,说让我一定要多提醒皇后娘娘要万般小心自己的身体。说以为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劳烦姐姐和嫂子回去告诉母亲,说我很好,叫她老人家别只顾着操心,让她为了我,也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又是说不完的叮嘱,韩芊依依不舍得送了韩芮和卫恬恬回去,留下卫曦月,韩锦和顾凝霜三个人在宫中陪伴自己。 “回娘娘,三位姑娘住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香橙儿从旁回道,“您午睡的时候到了,请三位姑娘也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吧?” 韩芊拉着卫曦月的手说道:“你们三个人的屋子就在凤章殿后面的于飞阁,东西暖阁还有碧纱橱,一人一间,你们这会儿去瞧瞧,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只管说给徐姑姑,让她去安排。” 徐姑姑是之前服侍庄懿妃的宫女,名唤徐江惠,如今年纪大了,家里早就没了亲人,便被云硕留在身边服侍,如今韩芊入主中宫,云硕便把她放到了凤章殿做管事嬷嬷。 徐江惠上前来带着卫曦月三人下去,韩芊在苹果儿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去寝殿的榻上睡午觉。 云硕人虽然在紫宸殿,但凤章殿内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卫恬恬和韩芮什么时候走的,由谁送出宫门他都知道。只等她们一走,云硕便吩咐吴缈回凤章殿,只是他进门的时候韩芊已经睡着了,看她睡得沉稳云硕也没打扰,只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看书。 书是闲书,手边是庐山云雾茶,香炉里焚着的是素馨香。而最叫人安心的是躺在对面榻上的那个人,她沉沉的睡着,睡颜沉静而美丽,安静的叫人不忍发出任何动静去打扰。 这便是‘岁月静好’的真实意义了吧?云硕无心于书中的内容,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熟睡的韩芊。心里默默地感慨,终于明白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一种什么心境了。 就此时此刻,任谁给他再多的权势再多的江山再多的功绩,他也不愿去换。 只想就这么守着她,一生静好。 韩芊真是累了,昨日累了一天,夜里也没睡好。 好在上午卫恬恬和韩芮过来陪着她说了半日的话,韩芊心里好受了些,这会儿一躺倒榻上便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天黑方才醒来。 “好渴。”眼睛还没睁开,韩芊便皱眉咕哝了一声,“苹果儿,水。” 云硕端着一盏温热的白开水走过去,单手把人扶起来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把茶盏送到她的嘴边。 “皇帝哥哥?”韩芊感受到坚实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越发懒懒的不想睁开眼睛。 “嗯,喝吧。”云硕轻声说道。 韩芊在云硕的手里咕咚咕咚把一盏白开水喝下去之后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便转身枕在云硕的怀里,把身子一蜷,想要继续睡。 “别睡了,该用晚膳了。”云硕扶着她散落的发丝提醒道。 “不想吃东西,想睡觉。”韩芊闭着眼睛说道。 云硕轻笑着问:“你不想吃东西难道你留的客人也不吃东西吗?” “啧!”韩芊这才想起卫曦月韩锦顾凝霜三人还在于飞阁,于是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方问苹果儿:“曦月她们三个呢?” 苹果儿忙回道:“回娘娘,下午的时候过来了一趟,因娘娘在睡着,三位姑娘没进来便回去于飞阁去了,这会儿工夫应该正在下棋读书。” “嚯!”韩芊听了这话连睡意都减了几分,因笑问:“你说下棋读书的话,锦儿和顾凝霜倒还有可能,曦月那丫头什么时候也这么文雅起来了?” 苹果儿笑道:“娘娘果然明鉴,卫姑娘在睡觉,韩姑娘和顾姑娘先是下棋,后来各自看书。” “去请她们过来一起用晚膳吧。”韩芊说着,从云硕的怀里起身,一边拢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看了一眼云硕,轻笑道:“皇帝哥哥该不会对我留下来的客人不喜欢吧。” 其实是真的不喜欢,难得这几天清闲的日子,云硕还想着带韩芊去南苑行宫住几日,等初十再回来准备上元夜的国宴呢。这会儿好了,她留了三个姑娘在宫里,两个人想卿卿我我都不能了。 “真的不喜欢?”韩芊微笑着看云硕冷冷的脸。 云硕无奈的揉了揉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没有,你喜欢就好。” 韩芊拉着云硕的手臂轻声解释道:“你一忙就半天不见人,我一个人在这宫里怪无聊的。所以就叫她们几个来陪陪我。在这,上元夜的国宴我一个人也有些吃力,曦月这丫头别的倒还罢了,唯独对吃的也很讲究,顾姑娘稳重大方,锦儿谨慎。有她们三个帮忙,我应该会省些力气。” “是朕疏忽了。”云硕轻声叹道,“国宴的事情繁荣杂乱,都交给你一个人的确太累了。朕该叫礼部挑几个帮手给你的。” “没事,我还小嘛,刚好可以锻炼一下。再说,礼部的人我不喜欢,我喜欢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些人来了也是添堵。嗯……昨天的年宴若是没有喵喵那一出幺蛾子,应该算是比较完美的了吧?”韩芊有点小得意地问。 云硕笑道:“当然。云豹那件事情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如今想起来,有邵骏璁那一招,那件事情在帝都城应该也能传成一段佳话了。”那些阴险狡诈的事情,云硕下意识的就不想告诉韩芊,不想让那些龌龊污了她的美好。 一时卫曦月三个人进来,因见皇上在,忙跪拜请安。 云硕对这三位妙龄少女只是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抬手让三人起身,并没多说一个字。 “传膳吧。睡了这一下午,这会儿已经饿了。”韩芊笑道。 皇后娘娘饿了可是大事儿,一声吩咐下去,片刻功夫,凤章殿的偏厅里就摆了满满的一桌。 跟年宴的菜品不同,今晚这满满的一桌儿都是韩芊喜欢的口味:酸辣藕,白菜丝炒燕菜,明珠豆腐,首乌鸡丁,麻辣蹄筋儿,乌龙吐珠,滋补雪桃羹等。另外还有卫曦月喜欢的酸甜味的凤尾群翅,炒梅花北鹿丝,以及韩锦喜欢的红梅珠香和芫爆仔鸽,甚至还有顾凝霜喜欢的八宝野鸭等。 云硕看了一遍桌上的菜色,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这满桌子菜就没几个他喜欢的。 “去吩咐他们做一道鱼片粥来给陛下。”韩芊吩咐苹果儿。 “回娘娘,鱼片粥不能放冷了,所以稍微晚了一点,再等片刻就好。”苹果儿话没说完,便有两个宫女抬着食盒进来。果然是云硕喜欢的鱼片粥,另外还有一碟京味儿酱菜,一碟芥末鹅掌。 卫曦月三人跟帝后一桌用饭,各自都守着十二分的规矩,正襟危坐,垂首各自数米粒。 云硕则无视三人的存在,该给韩芊夹菜就夹菜,该盛粥的盛粥,恩爱礼让跟平常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在皇上面前,卫曦月自然比韩锦和顾凝霜放开的多,便悄悄地朝韩芊做鬼脸。韩芊被她看来看去终于不好意思了,便狠狠地瞪了卫曦月一眼,伸手拿了筷子给她夹了大大的一筷子鹿丝。 卫曦月想笑又不敢笑,好歹忍过这顿饭,和顾凝霜韩锦起身告退了。 出了凤章殿偏厅,顾凝霜长长的吐了口气,叹道:“大年初一的宴会都没这么紧张!” 卫曦月笑道:“那当然了,大年初一的宴会咱们又没跟陛下坐在一起,咱们连烟雨阁都没进去,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的也是。”韩锦叹道,“难道以后我们都这样跟陛下和皇后一起吃饭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皇上,至于这么紧张吗?”卫曦月笑道。 “那怎么一样?之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韩锦摇头道。 “好吧,现在是大了,知道害羞了!”卫曦月笑着刮了刮脸,抬腿就跑。 韩锦顿时羞得满天通红,挥着拳头追了上去。顾凝霜看着这两个人,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站在那里没动。 “姑娘,天冷,咱们也回去吧。”顾凝霜的贴身丫鬟流萤上前劝道。 “走吧。”顾凝霜看前面两个人跑跑闹闹的已经进了于飞阁的院门,方抬脚慢慢的往前走。 “姑娘,陛下对皇后娘娘真的很宠爱啊!”流萤搀扶着顾凝霜,悄声说道。 顾凝霜点了点头,没说话。 流萤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两个老婆子,便搀扶着顾凝霜紧走了几步,又悄声说道:“陛下对娘娘那么好,眼里根本就没别人呀!” “我看见了。”顾凝霜蹙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莫要胡说八道的。” “是。”流萤忙答应了一声,搀扶着顾凝霜快步进了于飞阁。 进了卧室,流萤服侍着顾凝霜洗漱更衣,韩锦来找顾凝霜下棋,顾凝霜借口吹了冷风头有些疼,推了她。 流萤便把跟前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灯烛也都熄灭,只留了一盏豆大的油灯,自己也换了衣裳往顾凝霜的床上来,跟她并肩躺下。 顾凝霜往里靠了靠,给流萤让出更大的地方来,并把被子往她的身上送了送。 “谢姑娘。”流萤伸手把顾凝霜那边的被子掖好,方叹道:“这于飞阁里虽然拢着地热,可后半夜也还是会冷。比不得咱们江南,即便是冷,也没冷到这种地步,大年初一那日奴婢看到御花园晴雪阁外边的雪足足有一尺厚,一脚踩下去就到膝盖了,真真吓人。” “那是专门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看雪的地方,自然要有雪才行。”顾凝霜说着,也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这已经很好了。我来帝都城之前都不敢想在这冰天雪地里要怎么活。” “姑娘,您真的想要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吗?”流萤小声问。 顾凝霜沉默了半晌,方轻叹道:“爹爹和娘亲的话,我怎么能不听?我们顾家沉寂了上百年,千年的时候,四弟在外边跟人家争执,那些难听的话你也听见了?现在想起来,我这口气都难平。” 流萤啐了一口,又劝道:“那些混账人的话姑娘别记在心上。四姑奶奶现在是忠毅侯府的世子夫人,如今那边的人也不敢小看咱们顾家了。还有王公子……之前,老爷不是说王公子的母亲已经叫人上门提亲了吗?王公子一表人才,对姑娘也好,姑娘若是嫁给他,这辈子肯定会幸福的。” “是啊!”顾凝霜看着帐子顶,轻声叹道,“可是,王家也没落了,王家满门最大的官职也不过是光禄寺大夫,前些日子刚得了个巡盐御史的差事——可这样的差事也无非是使了银子的缘故,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这顶官帽就是别人的了。”顾凝霜的话里透着无尽的无奈和落寞。 “可是,奴婢看陛下眼里只有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看别人一眼。我们这样住在这里也十分的尴尬……毕竟……”流萤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不过顾凝霜心里很明白,流萤的意思是毕竟自己比不得卫曦月和韩锦,韩锦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卫曦月是卫家的大姑娘,这两个人身份之尊贵在这帝都城里可以说没几个姑娘能比得上。她们从小就跟皇后娘娘在一起,如今来皇宫里也是轻车熟路的事儿。而自己只不过是陪衬中的陪衬,进不得退不得,徒增尴尬而已。 流萤和顾凝霜一起沉默了半晌,方开口劝道:“姑娘,奴婢觉得老爷和太太想的这事儿根本就不成,你看,这帝都城里有多少权贵之家的少女?她们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最主要的她们还有父兄在背后撑腰,她们若是想要争,咱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奴婢觉得还是王公子更好些。要不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帮帮王公子,等他飞黄腾达了,姑娘再嫁给他,到时候夫荣妻贵岂不比在这深宫之中寂寞终生更好?” 顾凝霜无奈的叹道:“哪儿那么容易啊!他们堂堂男儿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流萤从被窝里握住顾凝霜的手,“姑娘,我觉得您试试跟皇后娘娘诉一诉苦衷,要比家里太太说的那条路更好走些。皇上跟皇后现在是新婚燕尔,伉俪情深,他们两个人之间根本插不进去别人。而姑娘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所以……”流萤认真的劝道。 “好了,别说了。”顾凝霜烦躁的打断了流萤的话。 流萤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下去。 顾凝霜翻了个身背对着流萤,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顾家一再没落,族中子弟不争气,一直没办法从科举入仕,就算有再多的银子,在这个商人排末位的世上也一样没有地位,自己的小叔叔本来天资聪颖,但因为天生残疾不能参加科举,那天他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去看那些秀才们参加科考,却遭到一些迂腐书生的嘲讽。 那些人嘲讽他们顾家一代不如一代,嘲讽他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的种子居然还是个残疾。嘲讽他们顾家祖上肯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才遭到这样的报应,以至于后来的谩骂中伤,甚至拳脚相加。 虽然后来那些欺负顾四的人都被官府给革去了功名,但顾四所受到的创伤却难以弥补。从那之后,顾家唯一一个用心读书的小爷也开始堕落,每日都借酒浇愁,不思进取,整个儿变了个人。 顾家的男儿一个不如一个,但顾家的女儿倒还算争气。 先是顾氏顺利嫁入忠毅侯府成了韩建元的继室,然后顺理成章的怀孕,之后,她这个侄女也一次为借口来了京城,还很幸运的得到皇后娘娘的垂爱,让她参加了宫里的新年宴不说,还能够跟韩锦一起进宫里来住着……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让顾凝霜一度产生过幻觉,幻想着自己已经进了皇宫,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已经是顾皇妃,已经光耀门楣! 知道今晚,她坐在皇上和皇后的对面,跟他们一起用晚膳,看着皇上对皇后娘娘百般体贴关怀备至的样子,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卑鄙的想要去破坏人家夫妇的感情…… 虽然说皇帝就理应后宫佳丽三千,但那些对顾凝霜来说都是传说,真正的后宫三千她从来没见过,她现在见到的只是皇上和皇后两个人恩爱有加,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那个身着黄袍的男人的确很吸引人,他不但有令人着迷的外表,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给自己想要的一切。但不包括爱情…… 是为了家族的荣耀飞蛾扑火呢?还是退而求其次,去求皇后娘娘帮自己得到青梅竹马的人? 这一夜,顾凝霜辗转反侧,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晨起来,顾凝霜倒是真的头疼起来了。 “病了?”韩芊听了韩锦的话,不由得一愣,“昨日不还好好地?昨晚你们出去跑了?” 卫曦月摇头道:“没有去哪里,昨晚回来她就说不怎么舒服,早早的睡了。哪里知道今天一早竟然懒得动弹了。” 韩芊听了这话之后,吩咐徐江惠:“徐姑姑,你还是叫御医来给她瞧瞧吧。虽然这头疼脑热的不算什么大病,但也不能疏忽了。况且她父母不在身边,大嫂子又怀孕了,咱们更应该照顾好她。” 徐江惠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徐嬷嬷下去,卫曦月皱眉道:“我总觉得顾姑娘的病是在心里,我看她总像是有无限心事似的。” “这个我们也不好多问哪。”韩锦听犯愁的说道。 “是啊,别人的心事,自然不能随便问。不过你们两个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有什么不自在的事情也不好意思说。你们两个多多照顾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卫曦月点头道,“我们会多照顾她的,小姨妈你放心。” 韩芊笑道:“嗯,这么久了,我是第一次听见这称呼很暖心。” “嘿嘿!小姨妈小姨妈小姨妈!”卫曦月连着叫了好几遍。 “死丫头,要造反不是?”韩芊捋了捋袖子,朝着指尖呵了两口气上前去挠卫曦月的咯吱窝。 “啊——皇后娘娘饶命啊!”卫曦月叫了一声,转身跑开。 云硕人还没踏进凤章殿便听见卫曦月的那一声叫唤,于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止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吴缈‘哎呦’了一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咳嗽一声,喊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凤章殿里一片莺声燕语,哗啦啦跪倒一片。 卫曦月刚从里面跑出来,便看见皇上皱着眉头站在门口而旁边的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地,于是也跟着跪下去,惊慌道:“曦月参见皇上。” 随后,韩芊也带着韩锦从里面迎了出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再想想刚刚吴缈喊得那一嗓子,韩芊也只好褔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云硕看着深深福下去的韩芊,皱眉伸手拉了她一把,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的说道:“都平身吧。” “谢陛下!”韩锦和卫曦月以及所有人齐声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卫曦月朝着殿门口做了个鬼脸,又以目光询问韩锦:走?还是进去? 韩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卫曦月叹了口气,紧紧地跟了上去。 “我们去看看顾姑娘吧。”韩锦回到于飞阁便往顾凝霜的屋里走。卫曦月自然也跟了进去。 此时太医刚好在,看见她们二人来了,太医轻笑着朝卫曦月点了点头,抬起手来说道:“这位姑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多休息,好好地睡一觉就好了。” “是没睡好的缘故?”卫曦月问。 “是的。咱们都知道身体也跟四季一样讲究一个‘冬藏’,这冬天就要好好地休息才能养精蓄锐。这位姑娘忧思过重,心情郁结,劳心劳神,所以既不利于养生。”太医捻着胡子缓缓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家了呀?”卫曦月听了太医的话,觉得顾凝霜之所以忧思过重肯定是因为离开家太久了,因此皱眉问道,“你若是想家了,就写封书信给家里,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是啊。算算时间,我已经从家里出来快两个月了呢。”顾凝霜自然不能说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好顺着卫曦月的话说。 “你是不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要不我去跟皇后娘娘说,咱们家去吧?”韩锦提议道。 “不,不……”顾凝霜忙摇头,“皇后娘娘留我们,我们若是住一天就走,不是拂了皇后娘娘的金面么?” “可是,你这样子,我们真是有些担心呢。” “我没事儿的,只是昨晚回来的时候吹了冷风,又跟流萤多说了几句话,睡得晚了,今日才有些不舒服。太医也说了,不用服药,正经睡一觉就好了。皇后娘娘还让我们帮她准备上元节国宴的事情,我们来了一点忙都没帮上,闹两天就回去了,这……多不好呀,卫姑娘说是不是?”顾凝霜回头看向卫曦月。 “顾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卫曦月点头,又看了看韩锦,“那就让她好好地睡一觉,但愿明儿能好起来,咱们也赶紧的帮皇后娘娘干点儿正事儿。” 韩锦点头说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流萤,替我送两位姑娘。”顾凝霜忙道。 流萤答应着送卫曦月和韩锦出去,没多会儿又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姑娘,喝点安神汤再好好地睡一觉,不管是什么事儿也得养好了身体才能去做。” 顾凝霜无奈的笑了笑,坐起身来把安神汤喝下去,裹着被子出了一点汗之后放沉沉睡去。 …… 韩芊那边,云硕进来后众人便都悄悄地退了,苹果儿香橙等人奉上茶水点心以及水果之后也各自躲去了僻静的角落,内殿里一片安静。 云硕靠在榻上,看着韩芊,把茶盏放下之后,方问:“你那几个好姐妹,什么时候出宫?” “人家刚来,你就要赶她们走?”韩芊轻笑道,“我叫她们来是帮我料理上元节宴会的,至少要过了上元节再走。” “你需要帮手,多找几个得用的奴才就够了,何必把这些娇气的小姑娘弄进来?”云硕无奈的叹道,“而且,还要跟我们一起用膳,朕不喜欢。朕只想跟你呆在一起,不想看见不相干的人在眼前晃。”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为毛扯着嗓子吆喝月票却没有人给呢? 好伤心啊…… 正文 第四十章 家训,挑战! “你紫宸殿里也不仅仅是一个吴缈吧?”韩芊好笑的叹了口气,又道:“好吧!那以后陛下来的时候,就叫她们在于飞阁用饭,避开陛下,这总行了吧?” 云硕看韩芊根本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是觉得,这宫里人多太闹了!我还是喜欢只有你和我……哦,还有一群奴才伺候着,我们这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不就行了?” “好,我明白了。”韩芊点了点头,笑道:“等过了上元节,她们就回去了。也就这十来天,皇帝哥哥你忍一忍哈。” “罢了。”云硕笑了笑,说道:“朕也总会有事,你一个人在宫里也是闷得慌,有几个小朋友一起解解闷儿也好。” 韩芊笑着挽住云硕的手臂:“多谢皇帝哥哥体谅!” “好吧,吃饭了。”云硕拍拍韩芊的后脑勺。 …… 新年伊始,正月里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目前唯一的大事就是上元夜的国宴。 正月初四这日,暹罗王到京,礼部尚书邵锡兰代表大云王朝至城外迎接,然后送暹罗王在京城驿馆入主。 初五这日,暹罗王进宫拜见大云皇帝,云硕带着韩芊在太极殿接见暹罗王,并赐了御宴。 至下午未时,回鹘王也到了西城门下,邵锡兰又带着人去西城门迎接,请了回鹘王进了帝都城只帝都驿馆安置。 至天黑之时,北蒙王也抵达帝都城北城门前,刚刚安置好回鹘王的邵锡兰又带人至北城门前迎接,这一天,礼部尚书邵大人忙的是脚不沾地,一直到半夜三更十分才从帝都驿馆出来,看看寒冷的夜空中的漫天星斗,邵大人拿了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沉沉的叹了口气。 “大人,辛苦了。”礼部的一个郎中拱手道。 “唉!不辛苦!再说了,为了朝廷的事儿,辛苦也是应该的。”邵锡兰摆摆手,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礼部主官,叮嘱道:“上元节的国宴可是咱们万岁爷登基以来的头等盛事,办好了,大家都有功,办不好,可不仅仅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的。所以还是那句话,老夫说了上百遍了,许是大家都已经听的耳朵生茧子了,但老夫还是要说:请大家多多用心,这次的盛事,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这两个字听起来简单,但能做到却一点都不简单。” 说着,邵锡兰忽然朝着面前的几个属下拱了拱手:“诸位,往日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争小斗的请大家都暂且收起来,咱们礼部上下同心协力办好这次的国宴,过了这一关,以后的事儿都好说。老夫在这里就拜托诸位同僚了!” 不得不说,邵锡兰这老家伙在官场上很有他的一套办法,当狠则狠,当软则软。耍得起流氓,也演的了亲娘,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有办法把礼部的这群人给玩儿的滴溜儿转。 这一番并不算感人肺腑的话配上那一个深深地一躬,让眼前这些官员们都端不住了,一起躬身应道:“大人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办好这份差事。” “好,诸位,老夫先回去了,大家也请早回去。明日一早咱们在礼部见。”邵锡兰又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官轿。 晚上回到家中,已经在户部领了差事的邵隽文还等在书房里。邵锡兰进门后更衣洗手,邵隽文亲自奉上一碗参汤,眼看着父亲喝完后,忙双手接过空碗,轻声叹道:“父亲今日真是辛苦了!” “唉!”邵锡兰沉沉的叹了口气,“辛苦不辛苦的,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邵隽文忙低头道:“儿子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 “不是你无能,是我邵家时运未到啊!”邵锡兰捻着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你户部的差事如何?” “儿子不过负责查检一些小商小贩们的税务,原本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情。”邵隽文说着,又极为不满的哼了一声:“户部乃是姓姚的说了算,那些大事要事儿子根本就插不进去。” “慢慢来吧,你还年轻,现在你最适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韬光养晦,明白吗?”邵锡兰沉声叮嘱。 “是。父亲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邵隽文伸出双手搀扶着邵锡兰起身,缓缓地往窗下的矮榻跟前走过去,一边低声问道:“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赐教。” “说。”邵锡兰缓缓地靠在榻上,抬手捶自己酸痛的老腿。 邵隽文忙半跪在脚踏上伸手帮着父亲捶腿,又问:“上元夜的国宴本是凤章殿的那位主理,并不是父亲的主要职责,怎么父亲还如此用心,甚至不惜跟那些属官们低声下气的?” “你呀!真是愚蠢。”邵锡兰冷笑道,“凤章殿里的那位是谁?是皇后娘娘!” “可是,皇后娘娘对我们家根本不屑一顾,害了咱们家两个女儿,说起来咱们跟她算是仇人了。”邵隽文愤愤的说道。 这话说的不错,邵素雯的事情自然要归在韩芊的头上,另外邵家还有一个女儿曾经参加过清平皇帝第一次选美,但很不幸的是,那次选美皇宫里发生鼠灾,邵家那个女儿被老鼠给吓得精神失常,在国医馆养了大半年,后来被断定为间歇性精神失常。 邵家的另一位姑娘现如今养在邵家别院,平时跟寻常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症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但就是不能看见带毛的东西,不但老鼠,就连猫儿,狗儿等小动物跑到她跟前,她都会吓得一挑三尺高,又哭又笑,又喊又闹,疯疯癫癫,毫无理智可言。 而那次皇宫发生鼠灾的事情,后来经过帝都城官方民间各种版本的传言,邵家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暗中查访,从韩建示的奶兄被发落,便猜到这事儿跟韩家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被皇上利用转嫁成了收拾云贤的借口罢了。 综上,韩家害了邵家精心培养的两个女儿,断了邵家父子的皇亲国戚梦。因此,邵隽文说韩家是自家的仇人,一点也不为过。 邵锡兰半晌没说话,显然,他是通过儿子的话把之前的这些事情又回忆了一遍。想过一遍之后,方冷笑着哼了一声,看着跟前的儿子,训诫道:“依你之见,我们若是通过国宴这件事情向凤章殿那位发难,毁了我大云的威严和皇上的颜面,最终,皇上会把这把火撒在谁的头上呢?你以为皇上会因此而废后么?” “呃……”邵隽文的头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他深知皇上跟皇后新婚燕尔,俩人成婚刚刚两个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再者,皇后年纪小,过了年才十五岁,国宴这么大的事儿,她就算是出了什么纰漏,皇上也绝不会怪罪她,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韩家……然而国宴若是出差错,皇上失了颜面,这把火肯定不会窝在心里,最后只怕还是礼部成为出气筒。 想到这些,邵隽文忙起身后退,恭敬地跪在地上:“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过激了。” “罢了!我说了,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在这个世上,官场犹如赌场,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输是赢。然而,在这一场豪赌中,最不能有的就是焦躁!你要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要瞅准机会——一定要瞅准机会!否则,不但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还会血本无归。”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邵隽文重重的磕了个头。 “起来吧。”邵锡兰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亲生儿子,沉沉的叹了口气,又问:“绿云和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邵隽文闻言一怔。 绿云是邵锡兰国孝期间养在外边的小妾,之前这件事情被韩建元悄悄地扯出来,作为双刃剑,既重挫了邵家的威风,也成功地把尚世廉给教训了——尚世廉揪着邵锡兰这件丑事不放,邵锡兰自然不会任凭一个言官在自己头上肆无忌惮的泼脏水,后来风头一过,就耍了个手段把尚世廉给弄到一个偏远的穷县去做县令了。 “姨娘和弟弟妹妹的事儿一直是母亲安排的,儿子并不常见他们。”邵隽文回道。 “嗯,这也是正理。”邵锡兰点点头,沉思了半晌,方道:“今日,为父把她们娘儿三哥托付给你。你本来就没有兄弟缘,我邵家在子嗣上十分单薄,如今你更是孤身一人。景儿虽然小,但容貌随了她娘亲,小小年纪便已经出落得不凡,若悉心教导,将来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还有明儿——虽然只是庶子,但也算是你的弟弟,你要细心地教导他,提携他,将来也定然是你的膀臂。” 邵隽文忙道:“请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管好弟弟妹妹。” “嗯,你这样说,为父放心了。”邵锡兰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邵隽文起身上前,看着他老爹闭着的双眼,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父亲,儿子听说这次上元夜的国宴,凤章殿的那位请了三个小姑娘进宫帮忙?那宁侯夫妇不是早有话在先,说卫家的女儿绝不入宫嫁给帝王。那卫曦月如今也不小了,怎么……” “什么绝不入宫,不嫁给帝王?这种鬼话你也信?”邵锡兰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卫章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当初看中卫依依的皇子根本无望登基为帝。姚燕语那女人多精明?皇宫里的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她?当时,卫家风头无两,是皇子们各自拉拢的重点,卫章和姚燕语知道自己决不能卷入争储的争斗里去,所以才有那么一句话。而如今,皇上二十五岁,年轻,俊逸,又大权在握,连内阁里的几个老家伙都被他攥的死死的,这样的皇上,谁家的女儿不喜欢?谁不想攀附?骄傲如卫家,恐怕也不能例外吧。” “可,韩家会愿意?”邵隽文纳闷的问,“当初,皇上为了让大长公主松口答应这桩婚事,不是曾经许下诺言,说一辈子只有皇后一个女人?” “哈哈哈……”邵锡兰睁开眼睛,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反问道:“铭之啊,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二人,咱们爷儿俩不放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也是男人,你还是尚主的驸马都尉。你敢保证你这一辈子只有嘉莹长公主一个女人吗?” 邵隽文红着脸低下了头。 邵锡兰冷笑道:“连你都不能保证,何况皇上?那可是天下之主!” “是儿子太天真了。”邵隽文忙道。 “所谓一生只要一个人的誓言,恐怕连大长公主都不信。要不然,她怎么会允许顾家的那个毛丫头也进宫去呢?” “据说大长公主病重,那边府里都是世子夫人当家,所以……或许这是那顾家女的如意算盘也说不定呢。”邵隽文低声说道。 “大长公主是什么人?为父到现在都看不透这个女人。”邵锡兰说着,沉声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你要记住一句话,狐狸,始终是狐狸。就算是老了,它也变不成病猫。” “是,儿子记住了。”邵隽文忙应道。 “多看,多想,少说,少做。”邵锡兰说着,抬手摆了摆,“下去吧,为父累了。” 邵隽文忙躬身道:“是,请父亲安歇,儿子告退。” 正月十三,翡冷翠的西泽伯爵偕同夫人双双抵达帝都,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西洋教的教父安德鲁,吕宋王,缅甸王等众人都有东南经略使姚延恩陪同,乘坐同一艘官船进京。 因为不是正式的宴会,而翡冷翠,吕宋也不算是大云的属国,只是友好邦交而已,所以这些人也不会对帝后行跪拜治理,云硕便在太极殿后殿接见众人。 同时在旁边支应的有礼部尚书邵大人以及内阁阁老萧霖,另外还有礼部的翻译官和西洋教父负责翻译工作。 御座之后,十二扇泥金龙凤呈祥的大屏风之后,卫曦月,韩锦,顾凝霜三人一起监管茶水,点心,果盘等。 所有吃的喝的,全都从这三个人的眼前过一遍,卫曦月对医术并不是十分精通,也没有韩芊对味觉的那种特殊敏感,但她身边的人懂。顾凝霜和韩锦两个人负责核对茶点的品种——皇上和皇后用什么茶,西泽伯爵夫妇用什么茶,吕宋王缅甸王以及安德鲁教父用什么茶,还有那些随行的属官用什么茶,这些都用特别的备注,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顾姐姐,这个西洋茶味道闻起来好怪,像是炒糊了的什么。”韩锦看着旁边的宫女把银针从一杯黑咖啡里拿出来,确定无妨之后放送进了太极殿。 顾凝霜笑道:“这东西叫咖啡,我在江南的时候去教堂玩儿,见教父煮过,又苦又涩,真真不知道他们西洋人为何会喜欢这种东西。” 后面又有宫女提着食盒齐刷刷的过来在卫曦月面前停下,食盒的盖子被打开,卫曦月的宫丫鬟拿着银针上前试毒。 “这个西式点心是皇后娘娘叫御膳房特别准备的,每个人都上一份。”韩锦对顾凝霜说道。 “皇后娘娘细心周到,这样既能体现咱们泱泱大国的气度,也能表现出对西洋人的友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顾凝霜赞道。 “姐姐说的是。”韩锦微笑点头。 茶水点心,鲜果干果等全都端进去之后,卫曦月本来想带着顾凝霜和韩锦去旁边休息一会儿,韩芊却命吴缈出来请卫曦月三人进去。 卫曦月因问:“公公,娘娘为何忽然叫我们去太极殿?是否有什么缘故?” “卫姑娘不问咱家也得跟您说。刚刚在大殿里,回鹘王夸赞那一道千层香蕉糕做的好吃,因问其制法,偏生缅甸公主说这道糕点我们做的并不正宗,还说的头头是道,皇后娘娘不高兴,却又因为身份的缘故不便跟那缅甸公主计较,所以叫奴才来请几位姑娘过去帮个忙。” 卫曦月轻笑道:“什么缅甸公主?居然这么放肆无礼?” “是啊,这还没到正式的国宴呢,刚进门就找茬,是想给我们下马威吗?”韩锦也皱眉问。 顾凝霜满不在乎的笑道:“她既然瞧不上咱们这糕点,想必能做出更好的来?何不叫她一显身手,用实力说话?” 卫曦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贴身丫鬟东珠,笑问:“那道香蕉千层糕你学会了没?” 东珠褔身道:“姑娘恕罪,奴婢不够灵巧,只跟黄师傅学了五六成。” “五六成……”卫曦月沉吟道:“对付一个番邦属国也足够了。” “奴婢会竭尽全力。”东珠应道。 “走吧。”卫曦月看了韩锦和顾凝霜一眼,率先往太极殿里走。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待客之道! “想什么呢?”韩建元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有心事。以往这种时候她早就睡着了。 “没想什么。”卫恬恬淡淡的应道,她很累,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但心里有事,却睡不着。 “没想什么?”韩建示翻身把怀里的人压在身下,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是不是为夫不够卖力?” “呃……”卫恬恬一怔,继而笑着伸出手臂攀上韩建示的脖子,娇笑道:“三爷今晚真是勇猛无比,不知道晚饭吃的什么呢?” 韩建示目光一紧,猛地吻住她的唇。 “唔……三爷,停,停停停……”卫恬恬趁着换气的空隙伸手挡住韩建示,无奈的求饶:“我说,我说……” “说。”韩建示侧身躺下,伸手把被子拉高把她的肩膀盖住。 “今儿晚上我去跟大长公主请安,说起了顾家那丫头的事情。大长公主的想法我不是很赞同,两个人的感情一旦加入第三个人那不就什么都变了吗?不管顾凝霜多么贤惠守礼,将来始终都是妹妹的一块心病。”卫恬恬轻声叹道。 韩建示轻笑道:“不瞒你说,其实当初母亲答应苏老太太提的这门亲事,就已经为今天这一步做好了打算。当初家里派人去江南顾家相看大嫂的时候也顺便相看了顾凝霜。” “啊?!”卫恬恬惊讶的抬起头来,单手支在枕上,看着韩建示问,“真的?” “嗯。”韩建示淡淡的笑了笑,点头。 “为什么啊?!”卫恬恬几乎抓狂,大长公主这样做,她实在是不理解。 “因为母亲比谁都知道皇家的无情。”韩建示轻笑着,反剪了双手枕在脑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卫恬恬。 “可是,我看皇上……” “皇上怎么样,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难道你还指望他为了芊芊而放弃江山?”韩建示打断了卫恬恬的话。 “我……”卫恬恬脸上的惊讶渐渐地凝结,愣愣的看着韩建示,手指紧紧地攥着枕套,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建示剑眉一挑,抬手抚上卫恬恬的眉眼,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热热的指尖把卫恬恬纷乱的思绪抚平,她抬手推开韩建示的手,转身躺下去背对着他。 韩建示皱着眉头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无声而激烈的亲吻她。卫恬恬开始挣扎,推脱,最终无济于事,最终也只能是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最后累到极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沉沉的睡去。 男人啊,在某些事情上,他们的心眼儿永远比针鼻儿都小。 第二天一早,卫恬恬从梦中醒来,意识回笼,心里知道早就过了给大长公主请早安的时间,却一动也不想动。 她浑身酸痛,身上许多地方被啃成暗红色,每一寸肌肤都好像不是自己所有,而是那个尚有一条腿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可恶的家伙的了。 昨晚,韩建示超乎寻常的疯狂,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来来回回的折腾,几乎是用碾压的方式,各种姿势都试过,腰都要断了。后来她一事不怎么清楚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几更天停下来的。 不想起床,也起不来。所以卫恬恬便任性的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韩建示似乎也知道自己昨晚做的过了,感觉到怀里的人醒了,便睁开眼睛,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把卫恬恬身上身下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开始数她身上的红印子。 卫恬恬终于忍不住:“闹什么?” 韩建示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闹,待我认真仔细的检查一下。” “不必检查了!好着呢!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的走吧。”卫恬恬只想安静的躺一会儿。 韩建示沉默了一会儿,往前凑了凑贴近了卫恬恬的后背,把人搂进怀里,在她耳边温言软语的哄:“对不住啊,昨晚有点失控……” 卫恬恬没出声儿,心想你那只是失控吗?你那简直是疯了。 “你知道我对陛下心里有成见,我特别不想听见你提起他。”韩建示继续解释,“我听见你说他的好话儿,我心里特别难受。” “你难受什么?”我这从头到脚都被你啃光了,你还有什么好难受的?卫恬恬从心里冷哼,但也知道这话说出来等于煽风点火,而且,她也实在没力气多说。 韩建示没说自己难受什么,只是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 卫恬恬默默地叹了口气,无力的说道:“我不过是为芊芊担心,那可是你亲妹妹。” “芊芊的事情,母亲的想法更实际一些。如果她嫁的是王爷,我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纳侧妃。但她嫁的是皇上,这种可能就微乎其微。既然拒绝不了,还不如顺势而为。你当母亲心里舒服?她在芊芊入宫为后这件事情上就从来没开心过。” 既然拒绝不了,不如顺势而为。 卫恬恬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原来所有的人都不相信皇上的那些誓言,更包括自己的父母亲人。难道帝王家就真的没有忠贞不渝的爱卿? 转眼便是上元夜。被家里兄嫂心心念念的皇后娘娘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一场宴会上,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所谓的忠贞,所谓的爱卿。 这是皇宫之中最繁盛的一次宴会,也是最别出心裁的一次宴会,宴会的布局足足占用了整个御花园。 主场亦然是在烟雨阁,戏台,宴会大厅等布置跟新年宴会的格局基本相同,只是各处的布置更加精致奢靡,装饰的花卉也不仅限于牡丹,兰花,梅花,芙蓉等在暖房里培育的各种花卉应有尽有,高低错落,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装点着大云皇宫华丽的角落。 韩芊叫工部收集民间作坊里做工精致样式新鲜的花灯,还叫翰林院的才子们专门制了一些雅俗共赏的灯谜挂在花灯下,各式各样的精致宫灯围着御花园的碧波湖高低错落的挂着。 湖边的小路被装点成花灯街的样子,一路走去会有各种艺人的小摊儿,诸如:吹糖人,编虫草,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唱小戏等节目。 当然,皇宫重地,绝不可能允许小商贩进来,这些装扮成各式杂耍艺人的除了礼部专门找来的三个戏班子之外,就是从太监宫人里选了一些临时充数。 诸位友邦属国的国王贵族等使者们一进御花园便像是走在大云帝都的街道上。路边各式杂耍小玩意儿边走边看,宫灯边走边赏,灯谜便走边猜。更有许多小玩意摆在两边供番邦贵使们观赏把玩,诸如竹根雕的整套茶杯,陶泥捏的各种小人儿,各种剪纸画,各色绳结,荷包,纨扇,纱制的绒花,等等各色小吃应有尽有,每走出十几步总有新花样,让众人目不暇接,惊叹连连。 “哎呀,这宴会果然好玩儿,本王原来还觉得不能去逛一趟大云帝都的灯会很是遗憾,如今看来,竟是圆满了。”回鹘王坦塔多尔精通中原文化,为了不让自己在这宴会上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来京后这几日他一直躲在驿馆里研究那些宴会的礼仪规矩没捞着出去逛呢,小命儿攥在人家的手里,不小心不行啊! “这不过就是个小意思,其实我帝都城此时的灯会可谓人山人海,场面要比咱们这里更热闹繁华百倍。然而,因为诸位身份尊贵,实在不能跟那些庶民百姓们一起去挤灯会,所以,皇后便想了这个主意,不过是给大家看个意思罢了。”邵锡兰在旁边笑着跟大家解释。 “皇后娘娘兰心蕙质。”回鹘王又适时地拍过去一记马屁。 “回鹘王过奖了。”韩芊回头看了坦塔多尔一眼,淡淡的笑了笑。 “今晚的宴会改不会就是逛‘灯会’吧?”脂山素姬淡淡的瞥了回鹘王一眼,心里很不喜欢这个马屁精。 “脂山公主是饿了吗?”跟在韩芊身后的卫曦月转头向脂山素姬笑了笑,“别着急,前面就有好吃的。只是还需要再走几步。” “是什么好吃的?还如此故弄玄虚?”脂山素姬的中原话这几天有明显的进步,已经可以用几个四字成语了,只是音调不标准,她说完后,旁人得细细的琢磨琢磨才能明白她到底是说了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皇后娘娘安排这一切,无非是让咱们多了解一下大云的风俗民情,我们觉得很好。”西泽伯爵用西洋话跟安德鲁教父说,安德鲁教父又把这话翻成中原话说给脂山素姬。 走在前面的韩芊淡然一笑,心想书上说的果然不错:远交近攻,这漂洋过海来的使者总是比边上这些小国家的国王公主更友好。 不等脂山素金再反驳什么,前面飘来一阵香甜,把脂山公主给勾了起来:“咦?这是什么味道?” 顾凝霜回头笑道:“公主往前面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脂山素姬本就是无拘无束之人,闻言也不多说,果然快步循着香味走了过去。 琳琅的花灯下,小火炉上加着一只平底的铁锅,锅里煮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红红的,咕咕咕冒着泡。坐在小火炉旁边的女子做大云寻常民妇打扮,头上包着花布包头,身上穿着青布衣裙,一张容长脸被火光映着,清秀俏丽,比寻常民妇好看多了。 她左手端着一只粗瓷碗,右手从碗里捏了一点白色的什么往锅里撒着。 脂山素姬公主知道那白色的细小如粉末的东西叫芝麻,是一种嚼起来很香的种子,压榨出来的油有特别的香味。 “你这在做什么?”脂山素姬好奇的问。 那女子抬头看着脂山素姬依然坐在火炉旁边没起身,只是笑了笑,说道:“贵客,要吃冰糖葫芦吗?” “冰糖葫芦?是不是你们大云帝都的街上,有人扛着靶子白叫卖的那种红色的东西?”脂山素姬回头看了顾凝霜一眼,来了这两日,她也没闲着,大街上早就逛过一圈儿了,目的自然是了解大云帝都的各种美食,冰糖葫芦也刚好见过,只是还没尝到。 顾凝霜笑道:“公主说的不错。” “可是……”脂山素姬想说那东西我见过,跟你锅里的这些完全不是一种,只是话未出口便看见炉火旁的女子打开手边的一只木箱子,箱子里铺着干净的白棉布,掀开棉布,里面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串串的红果子。 “啊!就是这种!”脂山素姬立刻改口。 女子笑了笑,拿了几串红果子放进锅里,手指灵活的转圈儿,锅里红彤彤的糖汁带着白芝麻裹到红果子上,两种红色交叠,那颜色更加明媚鲜艳。 脂山素姬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好想吃啊! 那女子仿佛知道她心事的神灵一般,下一瞬,就把脂山素姬公主想吃的东西送到了面前:“贵客,请。” 脂山素姬接过来凑到嘴边,先闻了闻那淡淡的香甜,刚要下口,旁边的顾凝霜忙提醒道:“公主,小心烫啊!” “哦,噢!”脂山素姬点了点头,小心的试着咬了一口。 糖汁已经化为脆皮儿,甜甜的,里面的果子却是酸酸软软的。酸酸甜甜在一起咀嚼,顿时叫人发出满足的轻叹。 “给我也来一串。”安德鲁教父笑眯眯的说道。 女子点头欠身,也给他奉上一串。 韩芊笑道:“这红果叫山楂,是山里的一种果子,有健脾开胃,消食化滞的作用。大家想尝的都尝一尝吧。” 皇后娘娘说话了,旁边立刻有人上去帮忙拿了山楂串去蘸糖,片刻后,几位贵使的手里都多了一串糖葫芦。为了凑趣儿,云硕的手里也被韩芊塞了一支,只是别人手里的都是完整的一支,皇上手里的那支已经被人啃了两颗去。 ------题外话------ 儿子生日,家里来人。这两天真是水深火热啊!更的不多,请亲们见谅,等我缓过这口气一定多更!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冰糖葫芦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盛宴!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皇上到贵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这场面说起来是有些可笑,不过却没有人敢笑,一个个随行的官员以宫女太监们全都保持着微笑前后服侍着主子们旖旎前行。 “这个真好吃!”脂山素姬用缅语小声对自己身边的翻译官说道,“这个叫山楂的东西是树上结的果子吗?我们能不能带几颗树苗回去?” 翻译官是大云礼部官员,听了这话忙拱手回道:“对不起公主,这个小的可不敢随意做主,这要我们皇帝陛下同意才行。” “这么小气?”脂山素姬扁了扁嘴巴。 翻译官自然不好得罪这位公主,只好微笑着欠了欠身,没说话。 走在前面的韩芊一直关注脂山素姬的动静,她一说话,旁边懂缅语的翻译官就把话悄悄地递给了苹果儿,苹果儿悄声说给了韩芊。 韩芊听见脂山素姬说皇上小气,顿时站住了脚步回过身去。 旁边随行的众人不知道怎么个缘故,也都纷纷止步。 脂山素锦抬头看见皇后娘娘站在前面不走只微笑着看着自己,便诧异的笑了笑,用中原话问:“尊敬的皇后,请问您有什么话要说?” “你说我们陛下小气?”韩芊淡笑着问。 “呃,这……”脂山素姬回头看了一眼翻译官,大眼睛转了转,方笑道,“刚刚我问他,说能不能请大云皇帝陛下送我们几棵山楂树的树苗,他居然说不能,说皇帝陛下不会答应的。所以……”脂山素姬又做无辜状笑了笑,“我也只是个玩笑话。” “玩笑话?”韩芊轻笑道,“既然是玩笑话,那本宫也就不当真了。不过刚刚我们这位翻译官的话却不是玩笑话,物种乃是一个国家的珍贵资源,树苗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公主若是想要,可以拿你们的橡胶树树苗来换。” “橡胶树是我们国家的命脉!”脂山素姬脸上的笑容瞬间抹去。 “不就是几棵树苗吗?看来脂山公主你也不是大方的人嘛。”韩芊笑了笑,又看向缅甸国王,“不好意思,本宫就是喜欢说个笑话。” “……没关系。”缅甸国王尴尬的笑着,眼神扫过脂山素姬的时候,带着一丝不悦。 “走吧,前面还有更好玩的。”韩芊身为主人家自然不好揪住客人的一点小错误就不放,给了脂山素姬一定的教训之后,便招呼众人继续往前走。 这段路到烟雨阁,不过一百多步的距离,但却有十几个小吃摊子,诸如炒年糕,秘制小笼包,高汤小馄饨,炸油旋儿,烤肉串儿,吊炉烧饼,糖火烧儿,等等各种街头小吃都搬进了这御花园内,而且还弄得有模有样。 这一路走到烟雨阁,别人还好,脂山素姬已经吃的肚子滴溜儿圆了。 进了烟雨阁,大家面对这奢华的陈设惊叹大云朝国富民强之后各自按照顺序落座,脂山公主抬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悄悄地对旁边的自家的翻译官叹道:“本公主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东西吧!” “公主吃了一串糖葫芦,两只小笼包,一块蒸年糕,半个油旋儿,半个糖火烧,还有两串烤肉和半碗小馄饨。” “噢!”脂山素姬双手合十,喃喃的念了一声佛,祈求佛祖原谅自己的贪婪。 众人落座后,便有清丽宫女端上御用香茶丰山碧玉尖。 西南一带多茶树,然而对于茶道,在这个时代确是大云人最为精通。像脂山素姬这样目中无人的王室公主在闻到这丰山碧玉尖的香味时,也忍不住再次感叹这大云人真是懂得享受。 茶至,乐声也随之起来。 确是远远地笛声,荡漾过水面远远地传来,清扬婉转,荡人心神。懂音律的文臣们开始捻着胡须渐渐地沉浸在乐声里,不懂音律的人也觉得好听,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湖上初升的圆月,如玉璧银盘,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灯光亦借得了月意,星星点点之中荡漾着一层暖意,然而正月的风尚自寒冷,拂过银光粼粼的湖面,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一杯香茶将尽,笛声渐渐地低下去,有琴声相和,叮叮淙淙,如山泉虫鸣,虽有声音却更显得清雅寂静。 烟雨阁内,众人都静默无声。 有清丽的宫女进来,奉上八色小点心并给残茶续水。 一路走来,大家多多少少都吃了点东西再肚子里,所以也不觉得饿,并不着急何时开宴,而这香茶小点也更受欢迎。 “这个糕点似乎比那天的香蕉什么的更美味。”安德鲁教父夹着一块枣泥山药糕对旁边的人说道。 “大云文化繁复深广,这吃食也一样,如此繁多的花样,在我们那里真真是连想都想不出来。”回鹘王又拍马屁。 北蒙王捋了捋厚重的胡须呵呵笑道:“贵国这些年来一直征战不断,只怕回鹘王上你想的出来,也没有那闲工夫一一炮制。” 回鹘王坦塔多尔的脸上的微笑顿时凝注,冷冷的目光瞥向北蒙王。回鹘人都是狼性,坦塔多尔对大云谦卑只是因为他身体里的毒还需要大云的解药,否则,一头狼怎么可能如此乖顺? 坐在主位上的韩芊看见这边的明枪暗箭,淡然一笑,说道:“大家都是友好邦国,本应该互相帮助。些许吃食并不值什么,回鹘王若是喜欢,改日回去的时候本宫叫人专门按照你的口味多做一些给你带回去,也给你那王妃尝一尝。” “多谢皇后娘娘。”回鹘王的脸上又恢复了和煦的微笑,朝着韩芊拱了拱手。 “北蒙王也别多心,你回去的时候,本宫自然也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韩芊又轻笑着对北蒙王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北蒙王的态度要比回鹘王强硬几分,毕竟两国有几年没打仗了,北蒙人好战的血液又开始复苏。 韩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北蒙王倨傲的态度没做任何反应。 宫女们抬着食盒鱼贯而入,此时干果,点心都已经齐备,即将摆上宴席的是七品前菜:二龙戏珠、天香鲍鱼、麻辣鹌鹑、芝麻鱼、腰果芹心、油焖鲜蘑、椒油茭白。 大云自古以来被称为天朝上邦不是没理由的,就这七道菜一端上桌面,不说整天吃羊肉喝羊奶的北蒙和回鹘两王,就连漂洋过海来自西方盛世翡冷翠的西泽伯爵夫妇都惊叹连连。 上好的和阗白玉,腻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酒色如蜜,隐约带着芬冽的香气。这是礼部尚书邵大人特地寻来的香雪酿,这酒入口极其醇香,一旦入喉,却火辣灼人,仿佛有把锋利无比的小刀,从喉间一路直剖入肠。 酒过三巡,回鹘王,北蒙王这些喝惯了烈酒的西北汉子到不觉得怎样,西泽伯爵夫妇已经有些头晕了。 此时外边的戏台上的《贵妃醉酒》也刚好唱到了高潮。京城名旦那清润华丽的声音已经极低,如梦似幻,舞姿极柔,便如随风之柳,在漫天花雨间低迥而下,随着余音袅袅,旋得定了,臂间轻缕缓纱如云,纷扬铺展开去,终于铺成一朵极艳的花朵,盛放在红毯上。盈盈一张秀脸,便如花中之蕊,衬得一双明眸善睐,目光流转,顾盼之间,那些懂戏的文官们已经喝起彩来。 “好!” “好啊!” 烟雨阁外一片欢呼之声。 “尊敬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安德鲁教父起身朝着上位深施一礼,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双双站起来的西泽伯爵和夫人,又颔首道:“我翡冷翠伯爵和夫人今晚有一份礼物要献给美丽的皇后娘娘。” “哦!多谢。”云硕一听说这西洋伯爵有礼物单独给皇后娘娘,心情大好,因问:“不知是何等珍稀之物,请呈上来也好让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 西泽伯爵和夫人朝着帝后微微躬身,伯爵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便有随行的伯爵府属官捧着两个盒子上前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云硕看了一眼吴缈,吴缈点了点头把手中佛尘一甩走上前去,掀开其中一个银质的盒子。盒子里黑色的丝绒铺底,上面放着由数颗蓝宝石和钻石镶嵌成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整个玫瑰跟真玫瑰差不多大小,每一个玫瑰花瓣都是一整颗蓝宝石,最大的那一片花瓣竟有蛋黄大小,整朵花由七颗宝石组成,花蕊里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钻石在这个时候是很难见的东西,众人尚且不怎么知道它的价值,但那蓝宝石闪过的六条星芒便足以闪瞎一众人的眼。 烟雨阁内坐着的这些人全都是富贵圈里的极致。 其他人自然不用说了,连云硕韩芊二人,身为大云朝最尊贵的帝后,珠宝这些东西再他们眼里跟尘土差不多,但也已经被这件东西吸引了目光。 “嗯,挺好看。”云硕淡淡的说了一句,转头看韩芊。韩芊主要是被西泽这大手笔震惊了一下,但珠宝这类的东西原本不是她的最爱,所以震惊之后她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是挺好看的,伯爵和夫人有心了。”韩芊颔首致意。 西泽伯爵夫人又指了指另一个盒子,吴缈转身过去把盒子打开,里面乃是一件宝蓝色西式女装。 衣服整齐的叠放在盒子里,看不见裙摆和袖子,只看见领口。但领口上华丽的珠宝和刺绣,也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原本是我的礼服,不过我觉得这件衣服若是皇后娘娘穿上,会更加美丽。”伯爵夫人说的是西洋话,旁边的安德鲁教父及时的给出翻译:“上次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伯爵夫人回到驿馆便让女佣把这件礼服改成了皇后娘娘的尺寸。还希望皇后娘娘能喜欢。” 韩芊微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朝着伯爵夫人说道:“多谢伯爵和夫人的重礼,本宫很喜欢。” 安德鲁教父替伯爵夫人翻译之后,又替伯爵夫人向韩芊躬身笑道:“夫人说,皇后娘娘喜欢就好。” 韩芊含笑点头,又对旁边的徐江惠说道:“徐姑姑,你去把本宫的那个翡翠双鱼花瓶儿取来,回赠给伯爵夫人。” 徐江惠褔身答应着转身下去,没多会儿果然捧了一个红木匣子出来。 韩芊笑着对西泽伯爵夫人说道:“这是本宫的嫁妆——嫁妆就是本宫出嫁的时候,娘家给准备的东西。今日作为回礼送给伯爵夫人,也希望你喜欢。” 这一座翡翠雕双鱼花瓶虽然算不上韩芊压箱底的宝贝,但也完全称得上价值连城。 翡翠的成色自然是上好的,不好的话也入不得大长公主的眼给女儿准备嫁妆,而这雕工也着实了得,乃是治玉大师子乾的花费了三年的工夫精雕细琢而成。花瓶的造型是两只金鱼从浪花里跃起来,尾巴和水花缠在一起,各自做跃龙门状,各自张开嘴巴相互回应,形成瓶口,用来插花。 玉石乃是华夏文化的精髓,翡冷翠现在跟大云通商,大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深受大洋彼岸的贵族所喜爱,但是他们最最喜欢且求之不得的则是玉石。 因为大云人虽然爱金银,但更爱美玉。好的玉石都被大世家大贵族留着压箱底,就算是有落到富商手里的,也都留着传家或者给儿子女儿做聘嫁之礼,谁也舍不得往外卖。 这件双鱼翡翠花瓶一拿出来,烟雨阁在座的众人都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几个爱玉的文臣眼睛都红了——这么好的东西,皇后娘娘一句话就送给了这西洋人!太叫人心疼了! 脂山素姬也忍不住抿了抿唇,对这件玉器喜欢的不得了,但却碍于面子无话可说。 西泽夫人对这翡翠双鱼瓶自然是喜欢的很,忙端起酒杯来向云硕和韩芊敬酒,并兴高采烈的表示自己夫妇要为大云帝后献上一支舞。 安德鲁把西泽夫人的话翻译给韩芊听,韩芊立刻起身鼓掌以示欢迎。 西洋舞曲,自然要陪着西洋乐曲。 西泽伯爵随身没有带乐师来,不过传教士都懂音律,教堂里每个礼拜都要唱赞歌,除了大钢琴没办法抬进烟雨阁,其他的乐器如提琴,圆号,风琴等也能凑合着弹奏一曲。 琴弦拨动,轻快奔放的音乐随之流溢,充斥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安德鲁亲自打夹板,“哒哒哒、哒哒哒。”一曲翡冷翠风格的舞曲悠扬奏起。西泽伯爵绅士的屈膝伸手,拉着夫人滑到宴会厅中间,翩跹起舞。 韩芊之前听说过西洋舞,但却从没见过。 独特的舞步踩着轻快欢乐的旋律,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把人们带入另一种境界里。 那里有常年不化的积雪,有古老参天的大树,有一望无际的农庄。 有金色的阳光,有诱人的花香,有天使在白云间飞来飞去,有鱼儿在蓝色的河流里吐着泡泡。 有一群沉浸在生命和丰收的西月里的人们,男女老幼,互相拥抱,踩着快乐的乐曲,尽情的舞蹈。 一曲即终,西泽伯爵夫妇以一个极美好的姿势收住,然后夫妇双双携手朝众人施礼。 韩芊带头鼓掌,并端着两杯酒上前去亲自递给西泽夫妇:“感谢二位为我们带来如此美妙的乐曲和美好的舞蹈。本宫代表大云向二位表示深切的谢意,希望大云和翡冷翠永远友好往来,互通有无,祝你们翡冷翠和我们大云一起繁荣,永远昌盛。” 旁边的安德鲁教父替韩芊翻译,西泽夫人接过酒杯,朝着韩芊笑着说道:“谢谢皇后!愿我们永远友好!永远繁荣,永远昌盛。” 云硕此时也站起身来,举杯朝着众人微笑,席间众人纷纷起身,大家一起向大云皇帝和翡冷翠伯爵夫妇敬酒。宴会气氛至此达到高潮。 为了向西泽伯爵夫妇表示谢意,韩锦和顾凝霜二人一琴一萧,合奏了一曲《广陵散》,又为宴会增添了几分光彩。 又是一番互相敬酒,暹罗王的侄子拉德侪起身离席,朝着云硕和韩芊一拱手,开口竟是流利的中原话:“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大云美人的歌舞很好,很迷人。但我暹罗这次没有美女随行,在下愿献上一支剑舞,为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各国王上贵使助兴。” “好,很好。”云硕微笑颔首。 “剑乃武之圣器,一人独舞,不如二人比试。”说话的是一直坐在人群中沉默不语冷眼旁观的邵骏璁。 云硕循声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微笑,轻轻点头:“说的好!” “邵小将军是想赐教在下吗?”拉德侪自然是认识邵骏璁的,把他们暹罗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邵家,他们早就把祖宗八辈儿都查清楚了。 “赐教不敢,坐了半日了,看歌舞看得骨头缝儿里犯痒,所以想跟将军切磋一下而已。”邵骏璁懒洋洋的从文官身后站起来,一步压着一步走到了宴会厅的中间。 ------题外话------ 亲爱滴们,求月票!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彩云追月 邵骏璁走到宴会厅中间,懒洋洋的往拉德侪面前一站,连抱拳都懒得,只是扬了扬消瘦而凌厉的下巴,淡淡的问:“可以开始了吗?” 也不管这对方有没有听懂,邵骏璁直接飞起一脚,直接向拉德侪的面门踢了过去。 拉德侪也确实当得高手两字,他在走到大厅中间的红毯上之后就开始全身防备了。所以说,邵骏璁的攻击让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突然。他双腿蹲下来成扎马状,等到少军总的脚踢过来的时候,猛地伸手双臂挡在前面。 邵俊聪的一脚踹在拉德侪的双臂上,像是跺在橡皮胶上一般,隐隐有反弹的意味。 一击失利,还没来得及换招。拉德侪就状若疯狂的向邵骏璁撞了过来,一把抓住邵骏璁的脚腕,然后右手的肘书狠狠地向他的大腿膝盖处砸过去。 啊! 四周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没想到两人一开始的战斗就会激烈到这种程度。这个暹罗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那么容易就抓住了邵骏璁的脚腕。而且出手更是凶猛,逮住机会就是杀招。 如果邵骏璁的小腿骨被他的手肘这么给砸下去,而且又是在半架空的情况下受力,肯定会断裂开的。 骨头破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邵骏璁被拉德侪抓住脚腕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借助他的手力将膝盖弯曲。他不仅没有躲闪拉德侪手肘的意思,反而用腿上的膝盖狠狠地向拉德侪的面门撞过去。 拉德侪猛地撤手,身体快速的向后退。 邵骏璁虽然这一膝盖没有撞到拉德侪的脸,却也化解了他的肘击。身体平稳的落在地上,邵骏璁的脸上已然是冷漠到慵懒的神情,他对着拉德侪招手,示意轮到他攻击了。 拉德侪并不着急,沿着邵骏璁的身体转了两圈后,直到第三次转到邵骏璁身后他仍然没有回身的意思后,身体猛地前冲,到了邵骏璁三步处停下,右脚掌蹬地,身体猛向左拧转,右拳向前直冲而出。 由于身体地拧转,脚的前蹬,使拉德侪发出的右拳力量大,速度快。这是暹罗国拳招式中最简单也是攻击力最猛的右直拳。 “力道不够。”邵骏璁抬手挡住这一犀利的拳法,摇着头,淡淡的说道。 拉德侪深陷的眼窝里迸射出凌厉的杀气——身为暹罗王室,自己的国拳被一个少年人如此不屑,这是对他的极端挑战,也是侮辱。 拉德侪猛然抬起右脚,身体向左拧转,左支撑腿以前掌为轴,脚跟檫地内旋配合身体左拧,右腿呈弧线向邵骏仓的跨部踢过去。 这一招太过阴损,若是踢中了,邵骏璁这孩子就算是废了。 刹那间,邵骏璁一直懒洋洋看起来没有焦距的眼神突然间锐利起来。身体鬼魅地闪了几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转到了拉德侪的身后,然后双手如揽月般将拉德侪的脖胫给套入圈子里。 这个姿势,只要他的手腕一用力就能拗断拉德侪的脖子。 “住手!不要——”暹罗王情急之下直接推翻面前的案几冲了上去。 邵骏璁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拗断拉德侪的脖子,但也没放手。只是冷冷的看着暹罗王,那目光犹如一把锐利的冷剑,咄咄逼人。 “哈哈!好!”云硕拍案叫好。 皇上一叫好,大云的臣子们不管文武,全都站起来叫好鼓掌。 拉德侪一张脸紫涨成了茄子,暹罗王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抬脚上前去,朝着大云皇帝拱了拱手,说道:“大云勇士武艺高强,小王佩服。” “好说!”云硕淡淡一笑,朝着邵骏璁摆摆手。 邵骏璁抬手把怀里的人推了出去,拍拍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来人,收拾一下,给暹罗王和拉德将军倒酒!”云硕吩咐道。 早有宫女太监上前去把暹罗王掀翻的案几竖起来扶正,把一地的菜肴点心全部清流出去,另外又奉上香茶美酒,珍馐佳肴。 云硕身为泱泱上邦的帝王,不但要有征服天下的霸气,还要虚怀若谷。 暹罗王已经俯首,身为大云帝王他也不能再揪着刚才的事情不放。当然,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就再那个该死的家伙一脚踢向邵俊聪的胯下时,他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地丢过去。 但此时,云硕也只能举起酒杯向着所有人:“来,我们大家共饮一杯,敬刚刚这两位勇士。”虽然说是两位勇士,但到底哪位是真正的勇士却不言而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但表现出来的同一种方式就是喝酒。 你敬我,我敬你。 都带着五六七八分的醉意,互相敬酒,觥筹交错,连寒暄客套的官话都带着几分真诚。所以杯到酒干,大家喝酒越发痛快了几分。 歌舞又起。 韩锦看见云贞一直往自己这边瞄,便悄悄地拉了一下卫曦月,低声说道:“姐姐,我出去一下。” 卫曦月点头,低声叮嘱了一句:“多带两个人跟着,别走迷了路。” 韩锦低笑着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从后面悄悄地退了出去。 “姑娘,风帽还是戴上吧。”韩锦的贴身大丫鬟拿着大红锦缎白狐风毛的风帽给韩锦戴在头上。 韩锦转身背着风站住脚步,抬头却看见已经到了近前的云贞。 “韩姑娘。”云贞朝着韩芊微笑颔首,同时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给。” “谢谢,我不要。”韩锦摇头。 “多谢世子爷,这个您自用吧,奴婢这就替我们姑娘去拿。”旁边的丫鬟明心忙道。 云贞也不在意韩锦的冷漠,只对丫鬟说道:“快去吧,外边冷,别冻坏了你们姑娘。” “是。”明心看了一眼另一个正在给韩锦系风帽丫鬟明思。 明思一边整理着韩锦下巴处白色的狐毛围领,一边说道:“手炉姑娘用不惯,你去找顾姑娘把咱们姑娘的手套子拿来就好了。” “知道了。”明心答应了一声,又朝着云贞福了福身方匆匆回去。 “韩姑娘,这里风大,不如去那边坐坐?”云贞又问。 韩锦看了看云贞指尖对着的长廊拐角处,轻轻摇头:“在里面坐的久了,我想去走一走。” “那我陪你。”云贞说道。 “……里面大家正在继续,世子爷你这样离开不大好吧?”韩锦迟疑的问。 云贞轻笑着摇了摇头:“里面诸位王爷,大臣们都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有谁会在乎我的。走吧,这里虽然是皇宫,但你们两个姑娘家四处走也不怎么方便,我陪你们。” 韩锦再也没办法拒绝,只得点头应道:“世子爷,请。” “请。”云贞客气的抬了抬手。 烟雨阁是皇宫里比较大的一处院落,处处体现出古朴的气息,后院一道深褐色的简约长廊,蜿蜿蜒蜒、曲曲幽静。皇宫内的树木多半四季常青,远眺园子里的林木,莽莽苍苍,一直伸向天际。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 举目远望,每一庭柱,辄悬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水殿云房照得灯火通明,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 烟雨阁里的宴会开始之后,外边通道上的演戏的“小商贩”已经撤了去,花灯却还在,一盏一盏挂在空中,把整个园林都染上一片暖色。 韩锦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云贞便悠悠然与她并肩同行。两个人都不说话,让跟在后面的明思也很是尴尬。 “你最近好不好?”云贞终于打破了沉静。 韩锦愣了一下,淡淡的说道:“还好。” “我看你脸色还算不错,比之前去西疆的那阵子好多了。”云贞又道。 “嗯。”韩锦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方道:“多谢世子爷关心。” 云贞笑了笑,说道:“我现在每天早晨都跟着师傅练拳,身体也好多了。” 韩锦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云贞,果然,那个胖胖的虚弱的少年长高了不少,也瘦了许多。虽然还说不上玉树临风,但至少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云贞看韩锦停下脚步来看他,一时笑意更深。 恰在此时,戏台的方向缠缠绵绵的乐声响起,却是一曲彩云追月。琴声撩动一池碧水,和着笛声,娇娇脆脆,欲语还羞。 韩锦一时听得愣住,心海里忽然闪过几句诗词:柔肠半转寄清琴,弹筝乱落桃花瓣。素月如流,长照边关。遥空浩浩凉籁起,可知彩云心? 可知彩云心? 可知彩云心…… “韩姑娘?”云贞看着韩锦慢慢的走到一盏花灯前,也跟着走了过去。 “嗯?”韩锦尚且沉浸在乐曲之中有些迷糊,听见唤声转头看他。 云贞却已经看清楚了灯上的灯谜乃是“中秋赏菊”四个字,因笑问:“这灯谜猜的是什么?” 韩锦这才回头看灯谜,稍加思索,便道:“应是‘花好月圆’四个字。” “啊!对!”云贞不觉莞尔,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韩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韩锦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片红云,忙背过身去。云贞见状,眼睛里的笑意更深,见她离开,忙抬脚跟上。 天上一轮皎皎的明月,水中一个颤悠悠的倒影。管弦柔,一棹碧涛,碾破水月影,且临风,且缓行。 守在暗处的千夜和千寻两个人早就看见这边琳琅花灯下的三个人。 “哎我说,燕王世子可真是痴心,自从那次从西疆回来,就一直关心韩姑娘。偏生韩姑娘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真够可怜的。”千寻靠在树枝上,对千夜说道。 “你是不是很闲啊?闲的话帮我值几个夜班儿。”千夜冷冷的瞥了千寻一眼。 “没有啊,我每天要做很多事,忙得要死要活。你的夜班儿还是留着给自己吧,咱们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千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然而摇了没两下便停了下来,抬手推了推千夜,低声提醒道:“哎哎——快看。” “什么?”千夜顺着千寻的手指看过去,瞬间变脸。 不远处的花灯下,一个身穿北蒙族服饰的男子正拦着苹果儿说话,苹果儿左躲右闪,那人却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凑到跟前去了。 “管不……”千寻话没说完便听见耳边‘嗖’的一声,旁边树杈上的人早就没了影,于是无奈的拍拍额头,叹道:“呃,好吧,管!敢欺负咱大云皇宫里的宫女,身为锦鳞卫都尉咱怎么能不管。” 千寻飞身下去,刚好来得及出手扶了那北蒙人一把:“唉?兄弟,怎么不好好的站着?喝多了呀?” 那个拦着苹果儿的北蒙人是北蒙王的亲卫,刚刚一心想要占美人便宜不小心被千夜一脚踹开,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就得直接一个屁墩儿坐地上。 “放手!”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北蒙护卫顿时把火气撒在了千寻的身上,甩手推开千寻,借着挥拳便打,嘴里还咕咕哝哝的用北蒙话骂人。 千寻本来不想生事,不然也不会出手扶他。然而有的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千寻都尉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对方一拳打过来,千寻微微侧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顺利一带,北蒙护卫便一个站立不稳往前冲了几步一下子趴到地上摔个狗吃屎。 这边有动静,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自然不只是皇宫护卫,还有各国的护卫,包括北蒙人。 “怎么回事?将军!”北蒙护卫上前去把那人扶了起来,却见那家伙已经醉的昏睡过去,刚刚摔的不轻,鼻子里流出了血,他却浑然不觉,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喝多了,我想扶他,他却不让我扶。”千寻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淡淡的说道。 北蒙护卫回头看了千寻一眼,一脸的不相信,无奈他们的将军靠在他的怀里醉的跟死人一样,除了还能喘气之外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能说什么。 “都散了吧。”千夜不动声色的把苹果儿护在身后。 众人见没什么事儿,也就各自散了。 已经是四更天,夜深露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沐人衣冠如披霜被雪。 “你怎么样?”千夜问苹果儿。 苹果儿抬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千夜站在那里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时无措,千寻从后面推了千夜一把:“去,去啊!” “……”千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千寻,犹豫着没抬脚。 “哎呦,我真是……”千寻气急,抬脚在千夜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千夜一时不妨,趔趄着上前追了几步,差点扑到苹果儿的身上。 苹果儿感觉到后面有人过来,便忍不住止步回头,刚好对上千夜慌乱的眼眸。 “……那个,他们都散了,我送你回凤章殿吧。”千夜握着佩剑的手心里有些湿黏,这大冷的天理,掌心不知何时竟然出了汗。 “大人不是在忙吗?”苹果儿淡淡的撇开了视线。 “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千寻就好了。”千夜低声说道。 苹果儿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一时眼眶有些发热,声音也有些黯哑:“我自己认识路,不劳烦大人了。” “走吧。今晚宫里有不少番邦护卫,还有戏班子的人……太乱了。”千夜催促道。 苹果儿还想拒绝,却忽然觉得手上一暖,自己的手指已经被一只大手握住:“走吧。”一时,她身不由己,只得被人拽着抄近路往凤章殿的方向去。 韩芊也是刚回到凤章殿,这些天忙碌下来,到此时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回来后衣裳都不想换,直接靠在榻上就闭上了眼睛。 “去沐浴了再睡?”云硕凑近了,在她耳边问。 韩芊眼睛都懒得睁开:“我懒得动弹,你自己去吧,今晚我在这儿凑合一夜也就罢了。” 云硕怎么可能让她在这里凑合一夜?于是二话不说把人抱起来转身往后面的浴室走去。 衣服如何被脱掉的,韩芊几乎没感觉到,只是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上酸痛得到温和的抚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心的靠在某个温软的怀里沉沉睡去。 这次真是累的狠了。身体累,心更累。自小到大活了十五年,皇后娘娘就没有这么累过。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后方才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喝水,然后就是找马桶。苹果儿等人进来服侍,洗漱,更衣,梳妆。 “饿了,有什么吃的没?”韩芊看着镜子里懒洋洋的自己,问。 香橙忙回道:“有枸杞红枣粥,百合莲子粥,还有红豆粥,娘娘想要哪一种?” 韩芊想了想,说道:“不想吃甜腻腻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樱桃儿忙又回道:“还有鸡丝粥,虾饺,娘娘若是不喜欢,可叫小厨房现做一点紫菜蛋花羹。” 韩芊尚未想好吃什么,外边的宫女已经掀起珠帘来回道:“回娘娘,韩姑娘来了。” “进来吧。”韩芊侧转了身看着门口。 今日韩锦也没有精心打扮,一头乌发学着韩芊未嫁时的样子编成麻花辫从肩头拉到前面,蝴蝶宫绦系住辫稍儿,一身浅碧色银线斗纹衣裙,配上她容长的瓜子儿脸,倒像个邻家小妹一般可人儿。 “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她们两个呢?”韩芊问。 韩锦含笑褔身请了安,又从身后明思的手里接过食盒放到韩芊手边的小几上,说道:“曦月姐姐昨日累坏了,这会儿工夫还在睡,顾姐姐在小厨房里给姑姑蒸蛋羹,这是锦儿一早起来煮的玉米粥,放了一点菠菜叶儿,姑姑尝尝味道可还好。” “你也累坏了吧?怎么还一早起来张罗这个?”韩芊看着食盒里的那只明黄色绘彩盖盅,叹道:“昨儿你们都累坏了,今儿都该好生歇歇才是。” “锦儿不累。”韩锦说着,把盖盅端出来,叫明思把食盒拿走。 “瞧你这黑眼圈儿,昨晚熬到四更天才散了,你还早早的起来去张罗这个,怎么能不累?回家去让你祖母见了你这样,又该埋怨本宫了。”韩芊叹道。 韩锦掩饰着垂下了眼眸,低声说道:“姑母不必担心,锦儿挺好的。” 昨天她宴席没结束就先走了却没有回于飞阁来,韩芊当时也没顾上多问,这会儿想起来,便觉得蹊跷,只是眼前看她这幅样子显然是不想多说,韩芊也就没再多问,只接过她递过来的粥碗,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试着尝了一小口。 “嗯,味道不错。”韩芊点头称赞,“这是你做的?” “是。”韩锦笑了笑,略带羞涩的说道,“是锦儿这几天跟黄师傅学的。他们佛山那边煮粥极少用玉米碎,他们原来是用糯米,但锦儿想咱们的糕点多用糯米,所以这粥就换了玉米,但配料和火候不变,只多加了一点松子儿粉,所以更香一些。” 韩芊吃了一碗粥,方笑道:“你有心了。” 说话间,皇上从外边进来,韩锦忙起身迎上两步叩拜行礼。云硕却不像往日那样对韩锦视而不见,也没随口叫起,坐下后方抬手道:“起来吧。” 韩芊因笑道:“锦儿一早起来亲自去小厨房做的玉米粥,味道着实不错,陛下要不要吃一点?” 云硕看了一眼还有半盅的玉米粥,淡然笑道:“你真是越发的能干了。” 韩锦愣了一下,方褔身说道:“陛下过奖了,锦儿不过是跟着御膳房的师傅们学了点皮毛而已。” “你不必谦虚。”云硕微微笑着对韩芊说道:“今儿一早,燕王进宫说是有事求见,朕还当是宗政院有什么要事,一问,燕王竟然是为了云贞的婚事来求朕。” “云贞?”韩芊眼前浮现出当初在草原上那个小心翼翼的胖少年,一时笑了,“我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昨儿国宴上他就在,只不过是坐在边上,你怕是没瞧见。”云硕说着,转头问韩锦:“韩姑娘你怕是见着了?” 韩锦顿时羞红了脸,头也低了下去。 韩芊顿时明白了,不觉皱起了眉头:“陛下说燕王替他的儿子求婚,难道是锦儿?” 云硕轻笑道:“是啊!朕也很是意外。” “陛下已经答应了吗?”韩芊忙问。 “还没有,这婚姻之事,还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才好。朕又不是昏君,总不能乱点鸳鸯。”云硕轻笑着看了韩锦一眼,“这事儿自然要落在皇后的身上。” 韩锦此时已经没办法再待下去,忙趁着这个空隙褔身告退。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会儿韩锦的婚事有了皇上的参与,就更由不得她自己做主。韩芊也没为难小姑娘,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怎么,你觉得你兄长会不同意?燕王世子这两年也算是挺上进了。”云硕虽然不是个热情的人,但内心深处还是偏向自家侄子。 韩芊听着云硕这理所当然的口气,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是不是我韩家的女儿非要哭哭啼啼非皇室不嫁,你才高兴?” “这话说的!”云硕失笑摇头,“愿不愿意,对朕来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是给燕王一个回话罢了。” “且不管我大哥愿不愿意,这事儿我以为首先得锦儿自己愿意。”韩芊说道。 “那丫头昨儿晚上半路跑人,就是跟贞儿去猜灯谜去了。后来还是贞儿把她送回来的。”云硕说完,抬手敲了敲韩芊的脑门:“你这当姑母的根本都不知道吧?” “还真是。”韩芊笑着摇了摇头,“我说这丫头一大早就起来了,看来是根本没睡好啊。” “嗯,春心动了。”云硕轻笑道,“朕这月老看来是做成了。” “她才十三岁!懂什么?”韩芊不屑的哼道。 “你当时看上朕的时候才五岁。”云硕笑道。 韩芊扁嘴道:“我那时候是不懂事才看上了你。” “嗯?那你现在懂事了?想改主意了?”云硕凑到近前来,盯着韩芊的眼睛看了片刻,忽而笑着往后一仰身,靠在软枕上,得意的叹道:“想改主意也晚了!已经是朕的皇后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后悔也晚喽!” 韩芊瞥了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的某人,没理会。 云硕等了半晌不见韩芊有什么反应方才睁开眼睛,却见韩芊一脸沉思靠在榻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云硕抬起腿压在韩芊的腿上。 “我觉得锦儿不一定愿意。”韩芊叹道。 “不愿意就不愿意,人家燕王世子也不愁媳妇儿。你也不必作难,朕回头跟燕王说一声也就罢了。”云硕满不在乎的说道。 韩芊如今的心思已经没那么随性妄为了,听了这话忙阻止道:“先不着急拒绝,我叫人回去问问大哥再说吧。” “你也别太累了。”云硕伸手把韩芊拉到怀里,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她单薄的背,“过了这个年,你又廋了一圈儿。等那些番邦国王们走了,咱们去南苑住几日好好休息一下。出了正月,朕又该忙起来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事发! 宴会结束之后,云硕把靖海侯萧霖叫到跟前,叮嘱了一番话之后,便带着韩芊去了南苑休息。剩下的事情便是礼部的官员和内阁的阁老们在忙了。 萧霖年轻的时候便在礼部任职,对于外交事务向来是轻车熟路,事情教给他,云硕自然放心。 各国的国王以及使臣们带着大云皇帝为他们准备的丰厚回礼离开帝都城踏上回国的路,大家的心里各自感慨,自然不必一一叙述。 且说北蒙王带着一众亲卫会同回鹘王一起出西城门,上了官道之后跟礼部前来践行的官员告辞,各自上马西行而去。然而一行人没走出多远,便被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什么人,敢挡我北蒙王的去路?闪开!”北蒙王的护卫手中长枪一指那人,怒声喝道。 黑衣人徐徐转身,手中长剑一晃,寒光照在北蒙护卫总领的眼睛上,晃得他忙抬手遮挡。 “其他人可以走,这个人必须留下。”黑衣人手里的剑尖指着北蒙王身边的护卫总领,冷声说道。 “放肆!”自家的狗被羞辱,做主人的自然也不高兴,北蒙王怒喝一声,指着黑衣人傲慢的报出家门:“本王乃是大云皇帝的座上宾!是北蒙的王!凭你一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儿,也敢放赐狂言!识趣的,赶紧滚!” 黑衣人冷声一哼,二话没说直接挥剑刺了过来。 “大王小心!”护卫统领伸手把北蒙王护在身后,其他的护卫也纷纷亮出了兵器。 回鹘王见状,手中马缰绳一带,往一旁躲开,并朝着自己的护卫摆摆手,示意大家旁观即可,不要轻举妄动。 那边,黑衣人一人一剑战数人数枪,依然游刃有余。 “这人好身手!”回鹘王攥着马缰绳看得别有深意。 “王上……”身边的近卫眼看着那黑衣人剑挑了几个北蒙护卫,紧张的凑上去问:“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回鹘王锐利的眸子扫过属下的脸,沉声道:“不去。” “……”亲卫想说这人身手太厉害了,如果咱们这会儿不帮忙,等他解决完了北蒙的人就该是咱们了,还不如趁着这会儿工夫跟北蒙联合,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但是回鹘王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凌厉,让他一肚子话都憋回去,没敢多说。 厮杀很快就见了分晓。 黑衣人的长剑倏地一下划过北蒙护卫总领的脖子。 血溅三尺,如飞花溅玉。 护卫总领的身体在马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咚’的一下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另外一名亲卫怒吼一声忽然从马上跃起来冲向黑衣人,并朝其他同伴用蒙语喊了一声:“快保护大王离开!”然后便如飞蛾扑火一样,冲向黑衣人。 然而,黑衣人似乎没了厮杀的心情,忽然纵身往后一跃,躲开扑过来的北蒙护卫,冷冷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再纵身一跃,如一只矫健的黑鹰一样朝着南方飞去。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那个扑向黑衣人的北蒙护卫。 “怎么回事儿?竟然不是冲着北蒙王来的?”回鹘王身边的亲卫纳闷的问。 回鹘王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不是冲着北蒙王来的不是更好?难道你希望北蒙王在这里出事儿?” “不,不。”亲卫忙笑了笑,没再多说。 看见被亲卫扶着下马的北蒙王,回鹘王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上前去关切的问:“大王,没事儿吧。” 对于这个袖手旁观的同伴,北蒙王冷冷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曾经,北蒙和回鹘是盟友,但从今以后不是了。 “幸好伤亡不大,大家还是赶紧的收拾一下上路吧。”回鹘王对北蒙王的冷淡并不在意,依然好心的提醒。 “本王不走了!本王要给我的护卫统领报仇雪恨!”北蒙王冷冷的说道:“你若是怕死,就请自便。” “怕死”这两个字是北蒙王一直用来嘲讽回鹘王的词。之前,回鹘王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次,回鹘王没有笑,而是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警告北蒙王:“即便你心里不服,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里是大云朝的土地,你想要生出事端来,必须先回到你的国家去。否则,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你的互为统领,而是大王你本人。本王言尽于此,大王你若是还执意留下来给你的互为统领讨公道,就请自便吧。” 说完,回鹘王大步离开,飞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亲卫扬长而去。 看着回鹘王带着他的队伍渐行渐远,北蒙王身边的亲卫跪地劝道:“大王,虽然回鹘王的话不好听,但却是真的。我们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在大云皇帝的眼皮底下,若想要报仇,我们还是要先回去。” “可是,就在这里,本王的人就在本王的眼前被刺杀!这算什么?!”北蒙王咬牙切齿的看着东方,大云帝都城的轮廓还隐约可见,这里距离大云帝都不过几十里路,这刺客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这分明是大云对北蒙的挑衅! “大王,属下留下来去找大云皇帝讨回公道!恳请大王带着人先回我大蒙。若属下能查明此事,定然会尽快赶回来。”亲卫躬身道。 北蒙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亲卫,眉头皱成了疙瘩,最终依然是点了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中原话,北蒙王也懂。 “朔宁,你留几个身手好的人给你做帮手,另外……我们把塔图的尸体带回去。”北蒙王沉声说完,便转身拉过自己的马缰绳飞身上马。 后面的护卫们纷纷上前把死者的尸体抬上车,又有几个护卫自动留下来,跟亲卫朔宁一起留下来给塔图报仇。 大云帝都,皇宫南苑。画栋雕楹,富贵奢华。凤阁龙殿郁嵯峨,楼台宫阙艳绮罗。 自从文德年间大地震之后,皇宫南苑就一修再修,景隆皇帝几十年来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不但扩修了十几处景致院落,还有很多珍玩古董,如今这南苑里,真正称得上是寸土寸金。 一株几十年的老梅树上,两道黑影各自占据一弯遒劲的枝干,依梅而卧。 “你今儿做什么去了?回来时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千寻嘴里咬着一朵梅花,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千夜。 “没做什么。”千夜反剪了双臂枕在脑后,漫不经心的回道。 “跟我还不说实话?”千寻腰上一用力,从梅树枝上坐起来,凑近了千夜的脸,悄声笑道:“不说的话,我可把这事儿告诉陛下去了。” “随便。”千夜不买对方的帐——这厮若是真的去告状,就不是他的生死兄弟了。 “你……”千寻果然气歪了脸,不悦的哼了一声,继续躺回去看着天空冷清的星辰,半晌方道:“我可听说北蒙王离京之后遭到了袭击,他的亲卫有五人受伤,一人被一剑割喉。你说这事儿能瞒得住吗?” “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千夜冷声说道。 “你至于吗?肯为了人家去杀人,却不肯娶人家为妻?”千寻好笑的吐掉了嘴里的那朵梅花。 “两回事。”千夜淡淡的瞥了千寻一眼,半晌又补了三个字:“你不懂。” “切!”千寻鄙夷的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 居月殿里,韩芊和云硕对坐。二人之间铺着松花绿色刺绣桌布的檀木膳桌上,摆着四样精致的小菜,四个卤味,四个点心,六道御菜,并两道精细的粥品。 都是韩芊喜欢的味道,然而她却没什么胃口。 “味道不对?”云硕看着韩芊碗里剩下的半碗燕窝粥。 “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韩芊摇了摇头。 云硕看着满桌子的菜色,皱眉道:“想吃什么,再叫他们去做。” 韩芊再次摇头道:“不要折腾了。我也没什么想吃的,若有,早就说给他们去做了。” “那怎么行?你今儿一天就没好好吃东西。”云硕的眉头皱的更紧,“还是觉得累吗?要不,叫太医进来诊个脉?” 韩芊摇头笑道:“好好地叫太医做什么?大正月里,也不忌讳。我就是心里记挂着锦儿的事情,也不知道家里母亲和大哥是什么意思。” “说了不管闲事儿的,又操心这些。”云硕不满的放下手里的帕子,起身走到韩芊身边,拉着她起身往里面去。 “怎么,皇帝哥哥你不出去走走,消消食?”韩芊微笑着问。 “吃都没吃多少,消什么食?”云硕淡淡的反问。 “呃……那你再吃点?”韩芊无奈的眨着眼睛。 云硕回头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晚上吃太饱对身子也不好。不过,明儿早上起来你要好好地给朕吃饭。听见了没?” “臣妾谨遵陛下圣谕。”韩芊像模像样的福了一福。 云硕再次无奈的摇头,伸手拉过她往里面走去:“走,我们去沐浴。” “这么冷的天……我只想睡觉。”韩芊一步也不想动。 云硕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弯腰,把人捞起来打横抱着穿过层层叠叠的帐幔屏风往后面的浴室走去。 帝都筑城西珏山下,地多温泉。这皇宫南苑便引了温泉入苑,以和阗所贡美玉砌筑浴池,承聚温泉之水,号之“瑶池”,意比西王母仙境。那无瑕美玉浸着温泉之水,水气缭绕氤氲,如烟如雾,真如仙境一般。 进水之处是三尊羊脂白玉龙首,水从龙口注入池中,哗哗的水流是唯一的声响。水温软滑腻,如若无物。 韩芊的一头长发浮于水面,似深黑一缕水藻。 白玉池底为了防滑,特意雕琢万叶莲花图案,温泉清澈微蓝,映着池底漾出硕大的莲花,一瓣瓣捧出最娇艳的蕊。赤足踏在花纹上,微痒酥麻,温热的水盈裹游走四肢百骸,叫人沉溺其中,仿佛不愿再起。 看着靠在水里懒得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的人,云硕伸手揽过身边的人,沉声叹道:“以后再有这些事情,都交给礼部去做。” “那我不就成了没用的皇后?”韩芊轻笑着反问。 听了这话,云硕的眼睛眯了眯,不屑的哼道:“谁敢胡说,朕就罢了他的官,革职查办,再不行,直接推出去砍了脑袋要了他吃饭的家伙,看谁还敢胡乱嚼舌根。” “可是,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人。”韩芊伏在他的胸口,手指在他健硕的胸肌上轻轻地画圈儿,“我想象宁侯夫人那样,做一个叫人不能放弃,不能割舍,不能忽视的人。” 云硕低头看她,水汽氤氲之中清水芙蓉似的脸庞,逶如远山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叫人隐约生起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你现在就是。”他的指尖轻轻柔柔的在她眉尖拂过,“你现在就是朕心里不能放弃,不能割舍,不能忽视的人。” “哼。”韩芊星眸含嗔,给了云硕一记白眼,“人家说的是对天下人。” “天下都是朕的。”云硕轻笑着翻身把人挤在温玉之上,“你只需在意朕的心思就好了,朕会替你俘获天下人。” …… 对于韩锦的婚事,韩建元的意思是听一听女儿自己的意愿。 顾氏原本还以为大长公主一直让韩锦陪着顾凝霜,心里是存了另一份心思的,毕竟在皇宫里,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只是,婚姻大事,韩建元居然要问女儿自己的意愿…… 还真是宠爱之极啊!顾氏默默地低头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出怀的肚子。 “母亲问女儿,女儿就把心里话跟母亲说。”韩锦立在顾氏面前,不疾不徐的说道,“女儿不喜欢燕王世子,女儿心里的男子应该如父亲和兄长那样,强健如鹰,能为女子撑起一片天,而不是靠着祖荫享受富贵。” 顾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傻孩子!果然是小女儿家,不懂人情世故,一味的天真。” 韩锦听了顾氏的话,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燕王虽然是皇室贵胄,但一个病秧子世子爷的确难以托付终身。云贞对自己的痴心她也能感受到,但那是他的事情,自己就是不喜欢。 之前还担心父亲会碍于情面应下这门婚事,所以心里忐忑了许久。如今既然有机会表明自己的心迹,韩锦自然要实话实说。 顾氏看她目光里的执拗,便不再多说,只轻笑点头:“好吧。你父亲的意思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你父亲说,不管怎样,他还能护住自己的女儿。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叫人去宫里回皇后娘娘的话儿。也好让燕王府另择良人。” “谢母亲。”韩锦福了福身,又朗声道:“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女儿告退了。” 顾氏点头道:“好,你连日来在宫里服侍皇后娘娘也着实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从顾氏的屋里出来,韩锦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又缓缓地把一口浊气吐出来。多日的心事终于散了,知道父亲会让顾氏这样问就一定不会拂了自己的意愿,然而她全身轻快的同时,竟也有些怅然若失。 “姑娘,那燕王世子对您可是十二分的真心,您……”明心一脸的无奈,欲言又止。 “你想劝我什么?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韩锦笑看了明心一眼,摇头道:“我还小呢。” “可是,姑娘……”明心还想再劝。却被明思给拉了一把,“姑娘,是时候去给大长公主请安了。” “走吧。”韩锦理了理衣袖,转身往大长公主的方向走去。 且说顾氏本来想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想着顺便说一说韩芊的事情。 然而皇后娘娘如今跟皇上去了南苑,皇上有口谕传出来,连朝中的琐事都交给内阁萧侯爷处理,除非军国大事六百里加急能送进去,其他事情一概都等出了正月再说。顾氏无奈,只好静等帝后从南苑回宫之后再说。 二月初二,乃是民间风俗龙抬头的好日子。 帝后终于从南苑回到了皇宫。紫宸殿里的奏折堆积如山,凤章殿里也有数位诰命夫人等着觐见请安。 韩芊回宫后换了衣裳出来,徐江惠上来回道:“回娘娘,万岁爷请了宁侯夫人进宫来给娘娘诊脉。” 韩芊蹙眉道:“说了没什么事儿……罢了,本宫好久没见夫人了,倒是想念的很,快请进来吧。” 宁侯夫人进凤章殿,看见一身蜜合色家常衣裙的韩芊便要行大礼参拜,却被韩芊一把拉住:“夫人不要多礼。快请坐。” “谢皇后娘娘。”宁侯夫人便顺势起身,浅浅一福。 “上茶。”韩芊吩咐旁边的宫女。 宁侯夫人认真看了两眼韩芊的脸色,蹙眉问:“皇后娘娘近来可是一直觉得身心俱疲,没有精神?” “是啊。”韩芊轻叹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炬。本宫还以为是年宴和上元节的国宴给闹的。但休息了这半个月的光景还是这样。” “唉!”宁侯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根金针,说道:“娘娘,微臣要给你施针。” “呃?本宫这是什么病?”韩芊诧异的问。 宁侯夫人迟疑了一下,方摇头道:“皇后娘娘没有病,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 “啊?!”端着茶水进门的香橙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盘儿差点打翻。 “怎么可能?”韩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她是宁侯夫人的学生,虽然不敢说遍尝百草,但一般二般的毒药还是能辨别出来的。再说,她的饮食一向谨慎,有谁敢在她的食物里下毒? 宁侯夫人锐利的目光转向旁边的九芝宝鼎,冷声说道:“这种毒来自西域,添加在香料里,轻易不得察觉,用一两个月也没什么症状,唯一的不妥便是容易疲劳,睡不够。但若是用个两三年的话,人就废了。” “……啊?”韩芊错愕的看向这尊九芝宝鼎。 香橙把手里的茶盘放下,转身招呼门外的两个宫女:“快!快把这劳什子拿出去!” “慢着。”宁侯夫人走到宝鼎跟前,抬手掀开宝鼎的盖子,凑近了细细的闻了闻,然后转手拿过香橙刚端进来的茶盏,把茶水泼进了鼎内。 ‘噗’的一声,鼎内的腾起一股白烟,里面的炭火被浇灭。 “敞开窗户吧。”宁侯夫人吩咐道。 殿内的宫女们忙转身走到窗前,把凤章殿的雕花长窗一一打开。早春清冽的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韩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此事已经惊动了云硕。皇后娘娘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徐江惠绝不敢隐瞒。 “怎么回事?!”云硕一阵风一样闯进来,宁侯夫人正在给韩芊施针,却没工夫回话。 “陛下……”苹果儿想要说什么,却被云硕摆手止住。 韩芊靠在榻上闭着双眼,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微皱,似是很痛苦。云硕的手立刻攥成了拳头,噶蹦蹦直响。 一炷香的工夫,宁侯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收了真气,把那一根银针从韩芊手心的劳宫穴中慢慢的取了出来。 “夫人,皇后怎么样?”云硕沉声问。 宁侯夫人躬身回道:“陛下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开两剂汤药服几日,便可大好。” “是什么毒?”云硕又问。 宁侯夫人忙回道:“是来自西域的一种香料,近几日臣的三子无意间从市面上见到这东西,因好奇,拿回来给臣验看过才知道这东西的毒性。今日恰好来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闻到这凤章殿内的香味刚好跟着东西对上,一诊脉,果然如此。” “彻查此事。”云硕对身后的吴缈说道。 吴缈身为大内总管太监,立刻绷紧了皮应了一声,匆匆下去带人彻查。 “你们去拿温水来给皇后娘娘擦身。”宁侯夫人吩咐旁边的宫女:“她出的汗有毒素,不能在通过肌肤渗透回去。” “是。”苹果儿香橙儿等人立刻答应着。 “不必了。”云硕抬手阻拦:“去浴室收拾一下,朕送皇后去沐浴。” 苹果儿一听,赶紧的调转方向往后面去了。 “徐姑姑。”云硕冷冽的目光扫向徐江惠,“你和宁侯夫人一起,把这凤章殿里里外外都搜寻一边,要确保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朕会不惜把这凤章殿里的奴才都换了!”皇上嘴里所谓得‘换了’自然不是寻常意义的换了。现有的这些人恐怕都得去地下服侍先皇后去了。 徐江惠忙跪下应道:“奴才遵旨。” 凤章殿内一片忙乱。只是韩芊在宁侯夫人强大的内息干预之下尚在昏睡之中,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水……”眼睛没睁开,唇间的沉吟已经出声。 守在旁边的云硕忙起身拿过旁边的茶盏,单手把韩芊托起来,把茶盏送到她的唇边。韩芊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喝完才睁开眼睛,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皱眉问:“我是怎么了?” “没事了。觉得怎样?”云硕拿了帕子擦了擦韩芊额头上的细汗。 “挺好的,感觉身上轻松了好多。”韩芊只记得宁侯夫人说给自己施针,然后自己就慢慢的睡过去了,于是侧身靠在云硕的肩膀上,又问:“皇帝哥哥,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睡了这么久?” “你中了一种来自西域的慢性毒。幸好宁侯夫人及时发现,施针给你祛除了身体里的毒。”云硕搂着她,声音低到发颤,“对不起,芊芊。”是皇帝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我居然会中毒?”韩芊完全不相信这种说法。 “是的。毒是放在熏香里的。朕已经叫人去查了,你放心,一定要查出凶手,把他碎尸万段。”云硕把怀里的人放回床上,然后自己把肩上的大氅脱掉,也挤上了床。 “居然放在了熏香里。”韩芊也觉得后怕,连声叹道:“我以后不用熏香了。本来我也不喜欢这些。” “怪朕。”云硕心里懊悔不已,他一听宁侯夫人说毒是被混在香料里的,就立刻想到了当时在西疆的时候慕尧也曾在熏香里下毒警示自己。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凤章殿。 如今想想,那些人想要害人,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在香薰里放毒也不是什么蹊跷的招数。只恨自己不够细心,不够谨慎。 “不怪你。”韩芊往云硕的怀里挤了挤,低声说道:“是那些人太坏了。” 云硕把怀里的人搂进,低头吻上她的额角:“不怕,朕会把那些坏人都杀了。” “嗯,皇帝哥哥放心,我没害怕。”韩芊轻轻地点头。 我没害怕。 这是对云硕来说最好的安慰了。 皇宫险恶,她会陪在他的身边,不害怕。 凤章殿里的事件引起了皇上的震怒,整个皇宫都被吴缈给翻了个个儿。 御药房,御膳房,茶水房,浣洗局,内造局,灯烛,冰炭,食材,布料等等一切署所,全都被吴缈带人一一查了个遍,连老鼠洞都没放过。 经过十来天的折腾,吴缈一共搜罗除了违禁物品四十余种,关押了相关的宫女太监一百三十二人。然而宁侯夫人说的那种西域香料却没找到。 紫宸殿内,皇帝陛下坐在龙案之后,冷着脸翻看吴缈递上去的册子。吴缈以及各处的总管太监还有宫监所的掌案太监一起跪在地上静候皇上发问。 半晌之后,云硕把手里的折叠册子‘啪’的一声合上。 跪在最前面的吴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偷偷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见皇上沉着脸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方试探着问:“陛下,这皇宫之中的确没找到姚院令说的那种香料。要不——奴才再带人查看一下前阵子那些番邦来使送进来的贡品?” “怎么,那些贡品都没检查?”云硕眯起了眼睛,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利芒。 “是,因为贡品都存放在内库房里,钥匙在皇后娘娘那里,奴才没敢去惊扰皇后娘娘静养。”吴缈低头回道。 皇上听了这话才没发火,沉声吩咐道:“去找皇后娘娘身边的徐江惠,让她带你们开了内库房去查!务必查出这东西的根源!” “是。”吴缈答应着磕了个头,带着一众总管们退了出去。 云硕靠在龙椅上把玩着手里的那本册子,眉头紧皱。 旁边的吴四宝端着茶盏上前来,一边奉上香茶,一边回道:“陛下,萧阁老和兵部尚书贺大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向面奏陛下。” “贺熙?”云硕皱眉问。 “回陛下,是贺熙贺大人。”吴四宝欠身应道。 云硕把手里的册子啪的一声丢到案头,淡淡的吩咐道:“传。” 吴四宝应了一声赶紧的出去,没多会儿工夫萧霖和贺熙先后进来,朝着云硕跪拜行礼。 “平身吧。”云硕靠在龙椅上看着两个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个时候跑来见朕?难道是边疆谁家又要发动战事了?” “陛下英明。”萧霖和贺熙一起躬身。 萧霖叹了口气,接着回道:“北蒙王回去的路上,身边的护卫总领被一黑衣人一剑挑了咽喉当场毙命。北蒙王留下了五个护卫回帝都城要求我们彻查此事。臣等正在查询,但北蒙王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杀他亲卫的是我皇宫里的护卫,是皇上身边的人。于是北蒙以此为借口,要向我边境发兵。” “哼。”云硕冷笑道,“想挑事儿,想开战,找什么借口不行?” 萧霖就怕这个,于是忙上前两步,弓着老腰劝道:“陛下,我们去年刚经历了洪灾,现在为了治理金河河道,朝廷每年要拨出六百万两以上的银两,以及大量的粮食……我们现在不能开战啊!” “陛下,打仗,拼的不是兵力和战将,拼的是粮草和银子。”贺熙也上前两步,劝道,“尤其是北蒙,他们地跨雪岭和草原,地形十分复杂。一旦开战,双方势必胶合……若粮草跟不上,我们很难打胜仗。请陛下三思!” 云硕蹙眉道:“那你们什么意思?要让朕身边的哪个近卫去给那北蒙王的亲卫抵命?” 贺熙顿时无语。 皇上身边的人,不管是哪个近卫,虽然官职不高,但都是天子近臣,一个个都比自己这些大臣们更得圣宠的。 “贺熙,若是朕要你把你身边的兄弟找出一个来交给北蒙去给他们抵命,你愿意吗?” “……臣,宁可自己去,也绝不伤害兄弟。”贺熙低头说道。 “所以,你觉得朕会把那些舍弃生命也要保护朕的兄弟给送出去吗?”云硕沉声问。 “臣知罪。”贺熙立刻跪了下去。 “罢了!你们也是为朝廷着想。朕就不怪你们了。”云硕摆摆手。 萧霖无奈的看了贺熙一眼,心里对贺熙的耿直十分无语,遂硬着头皮躬身问道:“陛下是要臣等备战吗?” “备战。”云硕咬牙道。 “可是,陛下……” “备战,并不是开战。”云硕摆摆手止住了萧霖的话,“朕的意思是,你们要把备战的事情宣扬出去,要先把士气做出来。至于何日开战……若是北蒙的军队敢踏过边境线,我们必须给他们狠狠地一击。” 萧霖立刻拱手应道:“臣明白了。” “下去吧。”云硕手里的一份册子敲了敲龙案。 “臣告退。”贺熙跪拜之后,退了出去。 萧霖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云硕看着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萧霖,皱眉问:“老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回陛下,老臣听说皇后娘娘中了一种来自西域的毒,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萧霖躬身问。 “是真的。”云硕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陛下近日来把皇宫里外掘地三尺,就是为了找出这毒吗?” “是为了查清楚这毒是怎么被带进宫里的。”云硕咬牙切齿的说道,“朕要把这些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萧霖躬身说道:“陛下,这种事情差到最后也只能是多搭上几条人命而已。真正的凶手很难找到。老臣恳请陛下息怒,理智的处理此事。” “……”云硕听了这话,额上的青筋立刻绷了起来,“你让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陛下可将此事转为暗中查访……” “不可能!”云硕怒道,“朕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敢谋算皇后,就只有死路一条!” ------题外话------ 求票!求月票!求各种票! 么么哒!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取舍,不过值得! 有句话说: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皇后中毒,皇上震怒之下,后宫一百多人被关进了宫监日夜受审,另外吴缈还马不停蹄的带人搜检了内库房,把各国使臣进贡的礼品以及年前诸位王公大臣进献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全都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果然,在吴缈和一众人等的共同努力下,在内库房的上百种香料里,搜出了这种被姚院令叫做‘蛊香’外形类似灵芝的东西。这东西混在灵芝里,完全能够以假乱真,若不是卫凌沣亲自检验,吴缈根本找不出来。 “查记档,看这是谁进贡来的灵芝!”吴缈抓狂的吼道。 旁边早有人翻开册子细细的查看:“吴公公,这个是骠骑大将军府给皇后娘娘的新年贺礼。” “什么?!”吴缈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卫凌沣也大吃一惊,一把夺过小太监手里的账册细细查看,上面果然明明白白的记录着骠骑大将军邵府给皇后娘娘送来的灵芝,猴头菇,以及南洋珠等几种珍品作为敬贺之礼。 “卫大人?”吴缈也抓狂的上前来,一把夺过卫凌沣手里的账册:“到底怎么回事儿?” 卫凌沣的心神也乱了,他只是个对医术执着研究的人,对于官场以及阴谋算计这类的事情基本不懂。 吴缈拿过账册来认真的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卫大人,这事儿必须禀告陛下。” “是,禀告陛下。”卫凌沣喃喃的应道。 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报给了云硕。彼时,云硕正好在凤章殿看着韩芊服药,因为事关重大,而且想瞒也瞒不住,所以吴缈也没避讳皇后娘娘,直接跪在地上实话实说了。 韩芊听了这话,立刻推开云硕手里的药碗坐了起来,诧异的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邵将军和大郡主怎么可能害本宫?!” 对于这件事情,云硕要冷静得多,他抬手把韩芊搂进怀里,药碗又送到嘴边,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邵将军进献的这些灵芝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去采集来的。是谁进献给他的或者是谁帮他去采买来的?这些都查问清楚了吗?” “陛下英明,奴才刚从库房查到此事便匆匆来汇报,还未曾去邵将军府中查问。”吴缈躬身回道。 云硕看着韩芊把汤药喝完,转手把药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方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叫韩建元去办这事儿。务必把这蛊香一事查清楚。” “是,奴才这就去。”吴缈答应着就往外走。 “慢着。”云硕又把人喊回来,“你去传旨,叫韩建元先进宫一趟。” “是。”吴缈忙答应着,又等了等,见云硕摆手,方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后中毒的事情,大长公主府和忠毅侯府早就听到了消息,只是宫里不宣见,他们再着急也只能等着。好不容易盼来了圣旨,韩建元几乎是接到圣旨立刻就出了家门直奔皇宫。 云硕一直守在凤章殿,连必须批阅的奏折也被吴四宝带着人搬进了凤章殿。 韩建元跟着吴四宝一路从紫宸殿至凤章殿,在殿外等着太监进去通报的时候他转身打量着殿外的景致,二月的天气,凤章殿外一盆盆迎春花儿开得正好,鲜妍明媚的点点鹅黄带着枝头末梢的一点绿,给人希望,让人阴霾的心情也少见清朗。 “侯爷,万岁爷让您进去呢。”吴四宝从里面出来,恭敬地说道。 “娘娘的身体怎么样?”韩建元关切的问。 “娘娘早就没大碍了,只是静养着。侯爷进去见见就放心了。”吴四宝说着,上前去打起了门帘。 韩建元进了凤章殿,便在大殿正厅停住了脚步,朝着里面躬身下拜,并朗声道:“臣韩建元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恭请陛下,皇后娘娘金安。” “平身,进来说话。”厚重的帐幔之后传来皇上的声音。 有宫女近前把帐幔撩起来,韩建元谢恩后起身入内,隔着一层珠帘,轻拢起帘子,那重帘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隐约如有烟霞笼罩。 春寒料峭,皇后娘娘的寝殿依然拢着地龙,殿内疏疏朗朗,置有各种瓜果——自从韩芊被姚夫人解毒之后,凤章殿里里外外的熏香全都撤了去,改用了瓜果之香。 韩建元站在极厚的绒毯上,透过珠帘隐隐看见躺在凤榻上的妹妹以及坐在旁边的皇上。他便止步于此,再也没往前去。 “哥哥。”韩芊扶着云硕的手下了凤榻,从珠帘之后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韩建元忙拱手躬身。 “哥哥,起来。”韩芊抬手扶起韩建元,关切的问:“母亲和父亲可好?” “二老挺好的。”韩建元点头应道,“娘娘的事情,家里人没敢告诉他们两个,还瞒着呢。” “那就好。我就是怕他们两个知道会担心。”韩芊松了口气,转头轻斥苹果儿,“怎么还不上茶?” 苹果儿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韩芊被云硕扶着往长窗跟前的暖榻上去坐下,又指着跟前的绣凳说道:“哥哥,请坐。” 恰好苹果儿端了香茶进来,先给皇帝陛下放下一盏后,又转身至韩建元跟前:“侯爷请用茶。” 韩建元接茶的时候看了一眼苹果儿,微微皱了皱眉。 “下去吧。”云硕淡淡的吩咐道。 苹果儿忙福身告退,旁边的香橙等人也全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三个,韩芊看了看韩建云又看看云硕,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这么说?我们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云硕淡淡的笑了笑,掀开盖碗来轻轻地吹了吹茶末。 “是苹果儿有什么不妥吗?”韩芊直接问韩建元。 韩建元无奈的笑了笑,抬眼看云硕。云硕也轻笑道:“就知道瞒不住你。txt电子书下载/” “你刚还说没什么事情瞒着我。”韩芊不满的说道。 云硕淡然一笑,说道:“不过是一点琐事。千夜前阵子杀了北蒙王的近身护卫,原因是那人在上元夜宴会后借酒对苹果儿胡言乱语,意图不轨。如今北蒙王为了这事儿要朕给他一个交代,朝中只怕有些人又要有闲言碎语了。” 韩芊听了这话,不由得一阵烦躁,这些人想要兴兵作乱直接说,何必又扯着个女子做借口。于是蹙眉问:“陛下如今是什么意思?要把千夜交出去,还是把苹果儿交出去?” “朕已经命兵部备战了。”云硕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备战?”韩芊顿时错愕,她虽然是个女子,从不问朝中政事,也知道朝廷现在根本没钱打仗。 云硕摆摆手:“这些事情皇后无需担心。今日把大表兄宣入宫中,一来是想让你们兄妹见见,也好彼此放心。二来,朕是想问问大表兄,年前朕与皇后遇刺一事可有了结果?另外还有大年初一云豹咬死白鹿一事也颇多疑点,如今可查到了什么进展?” “陛下不问,臣今天也要说此事。”韩建元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卷宗来双手奉上。 云硕接过东西来并不急着看,只对韩建元说道:“说说看。” “西域有一种像极了灵芝的东西,其粉末混在饲料之中,若牲畜食之,可致使癫狂,不畏生死。臣让国医馆的太医采了当时两只白鹿的血液去研究,之后证明白鹿中的毒就是这种叫蛊香的东西。” “又是蛊香。”云硕咬牙道,“前阵子芊芊所中的毒也是蛊香。” 韩建元闻言大吃一惊,猛然回头看韩芊。 “哥哥放心,我中毒是因为有人把蛊香的粉末放进了香炉里,所以我的症状不是癫狂,而是萎靡不振,全身没有力气,只觉得累,总是睡不醒。” “看来这东西还真是怪异。”韩建元皱眉道。 “既然是同一种东西,那么两件事情的线索便可以合起来了。”云硕皱眉道。 “是的。还有那次皇上和皇后娘娘出宫的事情,也是有人提前透漏了消息,否则……” “陛下!皇后娘娘!”殿门外,吴四宝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韩建元的话。 云硕眉头紧皱,冷声喝道:“何事?进来说。” 吴四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皇后娘娘,徐姑姑……徐姑姑死了!” “什么?!”韩芊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却因为起得猛了,头发晕,身子晃了晃,急忙扶住旁边的炕桌。 “慢点!”云硕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又皱眉呵斥吴四宝:“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死了就死了!你如此慌慌张张的进来,吓着了皇后怎么办?!” “我没事。”韩芊拍拍云硕的手,稳了稳心神,转头问着吴四宝:“你把话说清楚,徐姑姑好好地,怎么会死了?” “奴才也说不清楚,刚刚奴才去徐姑姑的房里去找她,原本是因为内库房的管事周嬷嬷素日里跟她好,刚刚奴才听说周嬷嬷在宫监里自裁了,奴才想去跟她说一声。谁知道,一推门,便看见她……她她已经吊在了梁上!奴才叫人把她解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云硕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抬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把茶盏给震得哗啦啦直响:“立刻把宫里所有跟徐江惠有关系的人全部锁拿看呀,转交镇抚司严加审讯!” 韩建元错愕的看着韩芊,半晌才沉沉的叹了口气。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随着徐江惠的死而浮出水面,聪明如韩建元自然不会再多问多说。 “徐姑姑为什么要这样?”韩芊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徐江惠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了先皇后那么多年,可以说是先皇后最信赖的心腹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害自己?怎么会害皇帝哥哥?“人都死了,皇后就别再多想了。”韩建元劝道。 云硕却握住韩芊的手,沉声说道:“不,就算人死了,事情也会查清楚。韩建元听旨!” “臣在。”韩建元忙站起身来转身朝着皇上跪拜下去。 “朕命你去镇抚司,会同……不,你代朕监督陈秉义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这中间不管牵扯到谁,朕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臣遵旨!”韩建元叩头领旨。 “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公事,对你来说也是私事。皇后是你的胞妹,这件事情你若做不好,想来也没脸去见大长公主。”云硕冷冷的说道。 韩建元骨子里的血性被彻底的激发起来,之前那一点点息事宁人的想法被彻底粉碎,又叩头,朗声应道:“臣必定竭尽全力彻查此事,请陛下放心。” “你去吧。”云硕点头。 “臣告退!”韩建元起身后,再次躬身,朝着韩芊说道:“望皇后娘娘多多保重。” “大哥放心,父亲和母亲那里,还请三位哥哥和嫂子替芊儿尽孝。” 韩建元拱手应道:“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不负陛下,皇后娘娘所托。” 看着兄长的背影消失在帐幔之后,韩芊无力的靠在云硕的怀里,低声叹道:“皇帝哥哥,连徐姑姑都这样,这宫里还有多少人是我们的敌人?” “之前朕一直怀疑母后身边有别人的人,但一直没找出来这个人是谁。徐江惠是母后从娘家带进来的人,按说应该是最忠心的一个,所以母后和朕怀疑过所有人却没怀疑她……直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云硕咬牙道。 “她为什么会这样?”韩芊怎么也想不明白。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这样的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云硕冷声叹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多少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迁,人心亦是。所谓忠诚,也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 韩芊听了这话,顿感迷茫,转头问着云硕:“那么,你我呢?” “朕不会!”云硕立刻把怀里的人搂紧,“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会倾尽全力对你好,爱你,护你,一辈子。” …… 韩建元办事一向利落,何况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后宫宫奴男女一共两百四十九人涉案,镇抚司里连夜审讯,最终判定这两百四十九人之中,二十五人当判死刑,一百八十人流放三千里,剩下的则是终生监禁。 陈秉义年迈,早就存了隐退养老的心思,这回也刚好是个机会,当时便邀了韩建元两个人一起斟酌着,把案情连夜携程奏折递进了内阁。 原来徐江惠年轻的时候有个相好的护卫名叫吴忠,吴忠原本属于锦鳞卫的一员,后来锦鳞卫重编,他便被调离了皇宫去了边疆跟回鹘打仗,在之后的战事中不幸被俘。 原本这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按照大云朝的军令,战将被俘,当时若是营救不回来,或者他自己不能脱困,便视为殉国,朝廷会给他的家人一些抚恤,之后军队里再无此人,若是以后战场相见,也只能是仇敌对待。 吴忠就是那么倒霉,被俘后因怀中一个宫制的荷包被霍安身边的滕清越逼诱,不得不投敌。 起初的时候,霍安和滕清越并没有办法利用这条线,但滕清越这个人城府极深,直到霍安战败而亡之后他利用霍安的人脉成立了明莲教,暗中潜入大云境内发展教众聚敛财富时,才找到机会让吴忠扮作行走在西南的商人把蛊香送进了邵凌霄那里。 之后,那些蛊香被邵凌霄送进了皇宫之中,滕清越有设法让吴忠潜入京城跟徐江惠联系上,以后半辈子的幸福诱惑着徐江惠在宫中做手脚,先是让那对白鹿中毒引得云豹发疯,之后又在韩芊的熏香里做手脚,让韩芊中毒。 包括云硕和韩芊悄然出宫去忠毅侯府,也是徐江惠想办法放出去的消息。否则在帝都城中,那些刺客怎么会那么准确的出现,行刺。 之后,事情败落,徐江惠自知活不成了,便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即便她死了,她做这些事情并不能靠一个两个人。皇宫之中跟她有关系的人全被隔离审讯,镇抚司的手段稍微放出来一点,这些事情就零零星星的凑到了一起。 内阁首辅萧霖因为此事乃后宫重案,身为外臣不便多说,便转手把奏折送进了紫宸殿。 皇上接到奏折之后随便翻了翻,最后朱笔一挥,直接判定:二百四十九人全部斩首。 圣旨一下,朝堂内外一片震惊。由此,众人再次确定,只要事情牵扯到皇后娘娘,肯定是罪加三等,不是死罪也是死罪。 对于一下子处死这么多人,韩芊当时也劝过云硕。 云硕只给了她一句话:“就算是杀鸡骇猴吧。你不要管,就算是业障,也是朕的,跟你无关。你只管好生养着,把身体养好了,朕心情就会好些,这样,朕就不会迁怒于那些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么!”韩芊无奈的叹息。但也仅限如此,她知道一些事情不用她多说云硕也会依着她,但一些事情就算她哭着求,云硕也不会的答应。 杀就杀吧。反正这皇宫之中多这一份血腥不多,少这一分血腥也不少。 事情弄清楚之后,宁侯夫人又进宫一次给韩芊施针祛毒,之后的日子便是静养。 三月里顾氏进了一趟宫,跟韩芊说明了韩锦的心意,对于韩锦不喜欢云贞这件事情早在韩芊的意料之中,只是蛊香一事出来,宫里宫外一片慌乱,把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 韩锦不愿意,韩芊自然也不会勉强,寻了个空闲叫人请了燕王妃进来,把事情简单的跟她说清楚也就罢了。反正凭着韩家今日之势燕王府自然也不能为难。 静养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韩芊消瘦的脸颊终于圆润起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四月。 廊外白玉栏下刚换上一溜景泰蓝大缸栽的石榴树,绿油油的叶子衬着百千点殷红花骨朵,如泼似溅。花虽还未开,已经让人觉得那颜色明烈如火,艳碎似绸,几乎在视线里一触就要燃起来。 因着天气渐暖,凤章殿里换了冰绡窗纱,此绡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如冰,殿中因着透亮显得窗明几净。隔扇上一本芍药开得正好,韩芊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子,正把那些多余的花枝赘叶一一修剪了去。 皇帝靠在对面的榻上,歪着身子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半晌才问:“这个月二十二日是你的生日,想怎么过?” “不过是生辰罢了,我不想惊师动众的。”韩芊满意的看着被自己修剪出来的芍药,把手里的小银剪子放到旁边苹果儿手中的托盘里,又随手拿了湿帕子擦手。 “这可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又是进宫第一个生日,朕想好生庆祝一下。”云硕起身,端起手边的一碗蜂蜜调的什锦水果走过去,用小叉子挑起一块蜜桃送到她的嘴边。 韩芊张口含了,微微皱眉:“连这桃子都是酸的。” “今年的雨水过多的缘故。要不叫她们再加一点蜂蜜?”云硕也很是无奈,之前他何曾关心过果子甜不甜? “加了蜂蜜,味道就变了。也罢,老天爷要这样,我们自然没什么办法。”韩芊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坐在榻上。 “生日的事情到底要怎样?这天气也热了,不如我们去避暑行宫办,怎么样?”云硕在她身边坐下,又问。 韩芊想了想,说道:“治河要钱,西北边疆的战事也吃紧,还是不要折腾了吧?” “这话说的,朕身为一朝皇帝,居然连给自己的妻子过生日都过不起了?国库是国库,跟宫里的开销不相干,朕想,内库里还不至于缺这份银子吧?” “银子倒是不至于拿不出来,但我不想奢靡浪费了。”韩芊侧身枕在云硕的肩上,低声说道:“我只想在生日那天回家去看看父亲和母亲,陪着他们两个人悄悄地吃顿饭,说几句话。至于别的人,跟我的生日也没什么相干?我又何必把心思和银子花费在他们身上?” “说的倒也有理。”云硕轻笑道,“只是皇后寿辰,礼部,宗政院都是有记档的。若只这么静悄悄的过去,只怕大臣们那边也不好解释。” 韩芊轻笑道:“非常好解释——就说我不想奢华靡费,把这项花费拿出来叫他们去修两个福利院,多收养一些孤寡不就行了?若大臣们心里过意不去,就叫他们各自捐献一些银两出来一起去做善事吧。” 云硕笑着把韩芊揽在怀里,一边捏着她的手一边低声叹道:“朕的皇后真是贤淑无比!这话一说出去,看那些言官谏臣们谁还敢诋毁朕的皇后。” “我只是想悄悄地回去看看父亲和母亲。上次大嫂进宫来看我,说母亲现在经常把家里的某个丫鬟错认成我,拉着人家的手唠叨个不止……如此看来,母亲的病已经很重了。” “放心,朕已经跟宁侯夫人说过了,对于姑母的病,她会尽心诊治的。”云硕看韩芊的眼圈儿微红,忙劝道,“宁侯夫人医术精湛,只要她尽心尽力,姑母的身子就不会有事。” “唉!”韩芊重重的叹了口气。 四月中,礼部尚书请皇上的谕旨,问皇后娘娘的寿辰如何操办。 云硕便把韩芊的那些话加以润色,洋洋洒洒的书写了一道圣旨,让吴缈在朝堂之上宣读给众臣听。 之后,众臣自然伏地跪拜,连声高呼皇后娘娘仁德慈爱,堪为天下之母。 韩建元又率先表态,忠毅侯府捐银子两千两修缮福利院,为皇后娘娘分忧。于是,很多大臣们便不敢落后,纷纷出列,各自捐献银钱财物,就算是做表面文章,也要奉迎一下皇后娘娘此番的善举。 四月十九这日,忠毅侯府带着管家送了一百只寿桃,一百斤寿面,一百块寿糕,一百坛子寿酒进宫。 因为顾氏即将临产,封氏和卫恬恬都要照顾大长公主,带着韩钧韩锦兄妹两个进宫的是韩芊最依赖最信任的三哥韩建示。东西韩锦带进来交由凤章殿信任的掌案太监孙得福。韩建示带着韩钧先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 这孙得福原本是云硕龙潜时太子府的一个小太监,他本无父无母,乃是云硕少年时带回来的一个孤儿,这家伙不但聪慧灵敏,而且忠心可靠,否则,云硕也不会把他专门从内阁大臣们值守的重华殿调回来放在凤章殿。 孙得福把忠毅侯府送来的东西一一归置清楚放在西偏殿,又招呼了宫女:“赶紧的预备上好的茶叶,再把梅树低下的那坛子旧年蠲的梅花雪取出来,大姑娘已经到了,一会儿三舅爷和大少爷给陛下请了安,也该过来了。” 小宫女们忙答应着各自去忙活。这边刚把梅树底下的就瓷坛子挖出来,韩建示带着韩钧果然就到了。 韩建示和韩钧身为外臣,进得凤章殿后,在正堂里给皇后娘娘跪拜请安。 韩芊素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何况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她最亲的三哥,于是上前两步伸手把人拉起来,不及说话,便吩咐左右众人:“只留苹果儿一个人伺候茶水,余者都给本宫退下。” 众人俯身称是,一个个鱼贯而退。 “三哥!快来。”韩芊拉着韩建示的手入内,兄妹二人在凤章殿东里间的茶座跟前相对而坐。韩芊抬头问苹果儿:“刚听孙得福说把梅花树下的雪挖出来煮茶,怎么不见?” 苹果儿忙回道:“那瓷坛子刚拆封,水这就送进来。” “去把我新收的那罐儿莲州绿拿来,那茶清冽,用梅花雪煮了定然更香醇。”韩芊又吩咐道。 “什么是莲州绿?我怎么没听说过?”韩建示笑问。 “莲州绿是莲州长的一种野生茶树,这是治河总督叫人给我送回来的,前天刚到,我尝了一次,觉得很好,所以特特的收起来等着给三哥尝尝。”韩芊说着,见苹果儿取了黑色的陶罐过来,忙伸手接了又递给韩建示:“三哥你闻闻看。” 韩建示接过茶叶罐子来,拔开塞子凑过去轻轻地嗅了嗅,不觉叹道:“果然!虽然与那些名家制的香醇不同,但却另有一种清新的香味,仿佛雨后碧野,清淡悠远,润而嫩,不失为好茶。” 正说着,苹果儿提了银銚子进来放在红泥小炉上:“这水已经半开了,再煮片刻即可用。” “行了,你也下去吧,煮茶的事儿有锦儿呢。”韩芊说着,扫了一眼韩建示,韩钧以及韩锦三位亲人,轻笑道:“也让我们兄妹姑侄清清静静的说几句家常话儿。” 苹果儿轻笑着褔身告退,出门的时候体贴的带上了殿门。 韩锦拿了纨扇轻轻地扇着红泥小炉的炭火,韩建示则细细的打量着韩芊的脸色,因笑道:“妹妹这气色终于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一直在静养,所幸连食谱都不让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养成猪了。”韩芊往后靠在圈椅的靠背上,懒懒的叹道:“叫我说,也该出去散散才好,整日里闷着,对身子也没什么裨益。” “出去散散自然是好的,但妹妹现在身份贵重,若想出去,自然要兴师动众。再者,西北战事吃紧,帝都城里也保不定就有尖细混入,总归还是宫里更安全。反正这皇宫够大,单只这御花园里走一遭就要大半天呢。”韩建示微笑着劝道。 “御花园有什么好逛的?前前后后都是人跟着,走哪儿都脱不开这些人的眼,烦死了。”韩芊轻叹道。 “人总归是这样,有得有失嘛。外边那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这皇宫里挤还挤不进来呢。”韩建示笑道。 “说的也是。”韩芊也笑了,“得失之间,无非求一个值得。”她放弃了外边广阔的天空,甘心情愿的进了这座金丝笼,图的也不过是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罢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大珠想要发奋码字,想要更新雄起。 但好像力气不够,需要你们给加加油,嗯,月票啊,评价票啊什么的,用力的砸过来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失控! 一时银銚子里的水起了滚,韩锦提起银銚子,拿了炉盖儿压住了炭火。然后净手,打开茶叶罐儿取茶。 水开一滚,洗杯;水开两滚,冲茶。 韩芊选的是一套玻璃茶具,茶壶的形状是经典雍容的西施壶,因为是贡品,玻璃的质地非常好,明净清透,茶汤的眼色变化肉眼可见,没多会儿的工夫,便见嫩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慢慢的芽叶成朵,在茶水中亭亭玉立,轻轻舞动,因为芽头肥壮,芽叶在茶水中上下沉浮,犹如旗枪林立。 “好茶。”韩建示微笑赞道。 韩锦已经执起茶壶,分汤入杯。先给韩芊一杯,接着是韩建示,然后兄长韩钧,最后韩锦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茶汤飘着淡淡的青雾,茶叶嫩绿隐翠,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茶香浓郁,清香幽雅,味鲜清醇甘厚,微带苦涩。 几个人同时闻香,品茶。 之后韩芊看着韩建示,目光严肃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紧张,像是一个等待审阅试卷的孩子。 “的确是好茶。”韩建示微笑点头,“水也不错,梅花上的雪,春山上的叶,一春一冬,一暖一冷,一枯一荣,便是圆满。” “圆满。”韩芊又尝了一口茶,轻笑道:“能够圆满,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四个人再次各自品茶,这茶的味道,自然因人而异,各自品出其中的不同,却也藏在各自的心里,不为他人道也。 四月二十二日天不亮韩芊就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她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并把苹果儿,香橙儿以及樱桃三个人全都留在了凤章殿,对外说皇后娘娘要静心礼佛,拒绝所有人的参拜和祝贺,然后她只带着青梅和山竹两个人悄然出玄武宫门。 玄武宫门外,一身便装的韩建示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见她们三个人悄悄出来,便立刻迎上前去一把拉住韩芊的手匆匆离开,把人塞进一辆早就等在旁边的马车里,匆匆离开。 “唉!回个娘家也这么偷偷摸摸的!被人知道大云皇后当成这样,真是要笑掉了大牙了。”韩芊把自己摊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 韩建示笑着瞥了她一眼,叹道:“其实我觉得皇后娘娘妆扮成小宫女悄然出宫倒也没什么,就是象现在这样子若是叫别人看见了,才会笑掉了大牙。” “才不会。”韩芊把脚上的鞋子踢开,顺便翘起了二郎腿,脚丫子一挑一挑的晃着,“他们不会把现在这个小无赖跟凤坐上高贵典雅的皇后娘娘联系在一起的。肯定认不出来。” 韩建示无奈的笑着摇头,看着躺在身侧的调皮丫头,顿时有一种时光倒流回道几年前的感觉,于是顺手扯过自己的披风扬手盖在了她的身上。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飞奔而行,没多会儿的工夫便到了忠毅侯府的门口。 韩芊裹着韩建示的斗篷进门,连门口守门的老家人都没想到是皇后娘娘归省了,几个人上前给韩建示请安,见他们家三爷揽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进门,一个个儿心里开始忐忑—— “唉,我说,三爷带个姑娘进门,三少奶奶那一关怎么过?宁侯府的爷们儿不会打上门来吧?”门人甲对旁边的门人乙说道。 门人乙扁了扁嘴巴哼道:“开什么玩笑,你没看见跟着的那两个小丫头穿着宫里的衣裳吗?说不定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人呢,三少奶奶敢跟皇后娘娘较劲儿吗?” “说的也是。”门人甲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问:“三少奶奶跟咱们皇后娘娘关系匪浅啊!俩人之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皇后娘娘好端端的弄个人给三爷做什么?咱们三少奶奶可不是二少奶奶,进门儿就给三爷填了个儿子,三爷屋里根本用不着……” “嗨!别瞎猜了!主子们的事儿可不是咱们随便嚼舌根子的。”旁边一个年纪大的老家人上前来呵斥二人。 “得来!不说了!”门人甲忙闭上嘴警惕的看了看外边,转身进了门房。 却说韩芊随着韩建示一路进了卫恬恬的卧房,才把身上的斗篷摘了,上前搂住卫恬恬哈哈的笑:“三嫂子是没瞧见,刚我进门的时候,门口那几个够奴才都看傻了眼!我猜想他们定然是以为三哥从外边弄了人回来,哈哈……” 卫恬恬抬手拢了拢韩芊鬓间散下来的碎发,叹道:“都母仪天下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赶紧的梳洗更衣去见大长公主吧,她听说你今儿回来,高兴地什么似的,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天不亮就起身叫丫鬟给她梳妆。” 韩芊听了这话忙止了笑转身坐在梳妆台前,吩咐青梅和山竹:“快,快给我梳头。” 卫恬恬吩咐兰香:“快把给皇后娘娘准备的衣裳拿来。” 兰香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捧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条胭脂色绣富贵牡丹锦绫裹胸裙,外配金线牡丹纹珍珠色重缎氅衣。 青梅和山竹给韩芊把一头长发重新梳成精致的流云髻,九凤衔珠钗戴端正,凤尾舒展,九支凤翎端各镶嵌一颗东珠,赤金凤翎微微一晃,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 起身,把那套锦衣一件一件穿在身上,山竹跪在地上整理好裙裾以及和田白玉佩件儿,青梅则弯腰整理好七寸宽滚边芝兰纹腰封。 卫恬恬站在旁边左右端详,最后转身去窗下的白玉花瓶里剪下一朵半开的葛巾紫别在韩芊的鬓间。 此时的韩芊,说她倾城倾国,委实夸张了些,毕竟才刚满十五岁岁,还没完全长开呢。可,她绝对是纯天然的美人胚子! 不过一朵半开的紫色牡丹,便衬得她越发面似桃花,眼横秋水,眉青如黛。 她的美仿若幽兰吐蕊、清韵纤柔、清丽绝俗,总之让人很难离开眼。 这种美不单单是相貌,还有身上散发的气质,就好像世外仙子落了凡尘,透着清馨、淡雅和脱俗,又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多了一份真实和慵懒。又像是精雕细琢的水晶娃娃,晶莹剔透,全没一点瑕疵。 世间竟有如此绝美之人!卫恬恬一时都看得呆了。 “姐姐?”韩芊上前去,伸手在卫恬恬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哪?” 卫恬恬回神失笑:“姐姐的魂儿都被你给勾走了!” “哈!”韩芊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只笑着打趣道:“是因为我长得像我三哥吗?呀,也不对啊,可我这幅打扮,就算模样像足了三哥,也跟他差别很大吧?” “别闹了!走吧。”卫恬恬收拾起心绪,拉着韩芊往外边去。 大长公主那日忽然听说韩芊中毒的事儿,心里一着急,病情加重昏了过去,醒来后就有些神志不清,有时糊涂的厉害了,看着谁都像是自己的女儿,非得拉着人家叮嘱一大车的话。 然而韩芊的生日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提前好些天就跟顾氏妯娌三个说,叫她们早早的预备好寿礼送去宫里。 后来韩芊叫韩建元带话回来说自己生辰那日要悄悄地回来看她,她便高兴地合不拢嘴,每日都唠叨自己的女儿懂事孝顺云云。到了这日,更是一早就起身梳妆,早饭也没心思吃,就等着女儿回来。 韩芊从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之间的通道直接过来,进门便看见端坐在罗汉床上花白了头发却一身大妆的母亲。几个月没见,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大不如前,不但浮肿,而且平添了许多皱纹,五十五岁的人看上去像是七十岁的老人。 那双没有神采的双眸在听见韩芊喊“母亲”的那一刻猛然亮了,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展开了笑容,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站起来,无奈双腿无力只能坐在那里往前倾了身子,哽咽着唤了一声:“芊儿?是你回来了?” “母亲!”韩芊急匆匆上前两步,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跪了下去,如之前无数次离家归来,心境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酸楚,眼泪止不住扑簌簌落在前襟,抱住了母亲的双腿,以额抵在她的膝头,哽咽道:“母亲安好,芊儿回来了。” “你这死丫头!”大长公主抱着女儿的肩膀,不停地捶打着,一边哭一边责骂:“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这大半年都不回家!你知道娘亲担心死了!你叫娘亲担心死了……也不知道你在外边能不能吃好喝好,能不能睡得安稳,你个死丫头,你要急死娘吗……” 大长公主一边责骂一边哭,却把女儿已经出嫁已经入宫为后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一时间,韩芊给吓傻了。 “娘?”韩芊抬头看着大长公主,惊讶的大眼睛里满含着泪水,长大了嘴巴,却又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罢了!”大长公主伸手抹去韩芊脸上的泪水,佯怒道,“看你哭成这样,想必也知道错了,这次就不惩戒你了,还不赶紧的起来去给你父亲请安去?” “……是。”韩芊忙答应着,转头看旁边的父亲。 忠毅候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撩袍角便要行大礼参拜。韩芊忙上前去跪下磕头:“女儿给父亲请安。” 忠毅候忙要跪下,却被韩芊眼泪汪汪的眼神给止住,遂摇着头伸手把女儿拉起来,叹道:“这可不敢当!快,快起来!” 韩芊起身后,又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一并厮见,并率先说道:“今日是一家人私下相见,国礼暂且放一放,这里没有皇后,只有芊芊。父母和哥哥嫂子们还要跟以前一样才好。” 韩建元等人忙躬身答应,态度十分的谦恭,又让韩芊无奈的苦笑。 卫恬恬忙上前劝道:“好啦,大家不要尽管站着,妹妹回来一次不容易,今儿又是她的生辰,咱们一家人好好地聚一聚才是。” “是哦!今儿是芊芊的生辰,芊芊十五岁的生辰呢!这可是大事儿……你们怎么安排的?戏班子叫了几家?对了,怎么一个宾客都没有?国公府那边也没告诉一声?你们是怎么管的家!眼见儿着小姑子的生日都不当回事儿了!”大长公主手里的凤头拐杖戳着黑金地砖,不满的埋怨着跟前的三个儿媳妇。 顾氏无奈的看了一眼卫恬恬,卫恬恬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封氏忙劝道:“大长公主息怒,是儿媳想的不周到,儿媳这就去安排,寿礼,寿宴,戏酒都不会少。您放心。” 大长公主忽然问:“芊芊现在是皇后!寿礼要送到宫里去,寿宴也要在宫里摆,你们去张罗什么?” 封氏顿时无力的回头看了一眼卫恬恬。 卫恬恬又笑着上前,说道:“大长公主说的是,妹妹现如今是皇后,寿宴和戏酒的事情自然不必我们操心,不过您快看看,这个是谁?”说着,卫恬恬把韩芊送到大长公主面前。 韩芊见母亲已经明白过来,忙上前半跪在她的脚边,握着她的手仰视着她,低声叫了一声:“娘,女儿回来看您了。” “你怎么回来了?”大长公主看着韩芊,皱眉问:“你现在是大云朝的皇后,怎么还这么任性?你回来,皇上知道吗?莫不是又偷偷跑回来的?” 韩芊忙解释道:“母亲放心,女儿出宫,皇帝哥哥是知道的。今儿是女儿的生辰,所以特意出宫来给母亲磕头的。”说着,韩芊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朝着大长公主磕了三个头,并道:“女儿感谢母亲给了女儿生命,更感谢母亲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 “唉!”大长公主沉沉的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伸手把韩芊拉起来,“你这孩子,真真是本宫命中的魔星!过个生辰罢了,说这些话作甚?平白叫人心里难过。” “母亲莫要难过,是女儿不孝。”韩芊忙起身靠在大长公主的怀里,如小时候一样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大长公主果然吃这一套,抬手抚着女儿的后脑勺叹道:“罢了!难得回来一趟,且不管那些不相干的了!今儿咱们娘们儿要好好地说一天的话儿。” “好。”韩芊乖巧的点头。 “我去厨房瞧瞧饭菜。”封氏忙道。 “我也去。”顾氏也起身。 “你这个样子还去忙什么?坐着吧。”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顾氏鼓鼓的肚子。 卫恬恬笑道:“饭菜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只听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咱们这家宴是摆在何处更好呢?” “后花园的牡丹开了,咱们就去那里。”大长公主已经听说女儿用各种名品牡丹装点新年宴的事情,今年大长公主府的牡丹园扩大了两倍,韩家兄弟为他们的母亲搜罗了十几种名品牡丹,还专门去泽州找了花匠。 不仅仅是大长公主府,帝都城内的权贵们,十有六七都扩建了家里的牡丹园,即便没扩建,也至少会买几盆牡丹放在家里做装点。 由此,牡丹成了帝都城权贵们的新宠,泽州和曹州两县在今年短短的几个月内,只因牡丹这一项收入便足以养活两县百姓。这两县的知县属官以及老百姓们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之情自然不用再说。 长公主府的牡丹园里,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花朵饱满艳丽,一片片花瓣紧凑地挨在一起,一层一层地,紧紧地裹住中间的花蕊。正片花海欣欣向荣,说不尽的富贵风流,繁花似锦。终是应了那句诗:阅尽大千春世界,牡丹终古是花王。宴席齐备,大长公主十分高兴,命顾氏把韩锦,顾凝霜二人也带来,在最下手入座。 韩芊坐在大长公主身边亲自给她倒酒,大长公主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眯眯的不说话,眼神片刻也舍不得错开。 “母亲,女儿敬您一杯。”韩芊举起酒杯送到大长公主唇边。 “好。你也喝,喝!”大长公主抬手接过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论理,她这病自然是不宜饮酒的,但今日高兴,一定要喝,旁人也无法阻拦。 “好,女儿陪您喝。”韩芊看着大长公主把酒咽下,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竟是一饮而尽。 顾氏忙拿了汤勺给这母女二人盛汤,又劝道:“皇后娘娘尝尝这玉带羹。这是宁侯夫人叫人专门改良了做法的,对大长公主的身子极有好处。” “母亲,女儿服侍您喝。”韩芊接过汤碗和汤匙,喂大长公主喝汤。 “本宫自己来。”大长公主抬手去接汤碗,“本宫还没老到要人喂的地步。” 韩芊只得把汤碗给她,看着那颤颤巍巍的手端着汤碗慢慢的凑到嘴边小口的喝汤,看着她嘴角留下来的汤滴,以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韩芊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 “这汤不错,芊儿,你也尝尝。”大长公主慢慢的喝完一碗汤,又抖着手拿了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嘴角。 韩芊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忙点头应道:“好,好……” 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大长公主忽然又糊涂了,竟问韩芊:“那《孝女经》你背过了没有?” 正在喝汤的韩芊一怔,看着大长公主严肃的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母亲,女儿已经背过了。要不,现在背给你听?” “背来。”大长公主肃着脸靠在椅子上,微微眯起眼睛竟真等着韩芊背诵《孝女经》。 韩芊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忠毅候,理了理思绪,起身离坐开始背诵。 皇后娘娘一站起来,满桌子人谁还敢坐着?都纷纷的站了起来。 大长公主见了又不满的问:“你们站起来作甚?本宫又没罚你们。” 韩建元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劝说,忠毅候拉了拉大长公主的手,劝道:“哎呀,这吃饭呢,吃到一半儿背什么《孝女经》呀?等会儿吃完饭再背吧,这一家子人都在这儿等着呢。”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忠毅候,不满的说道:“本宫教育孩子,你不要多嘴。” 忠毅候耐心的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这教育孩子也不能挑吃饭的时候啊!” 大长公主又看了看眼前的一众儿女儿媳还有孙子孙女们,皱眉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吃饭吧。本宫饱了!”说着,她便起身离席。 “大长公主您慢点。”封氏和陈嬷嬷忙上前搀扶。 韩芊回过神来忙上前去从陈嬷嬷的手里接过大长公主的手臂,和封氏二人搀扶着母亲回房去了。 大长公主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陈嬷嬷和封氏上前服侍她换了衣裳重新坐下来,封氏便端着汤药上前喂她。 “又到了吃药的时间了?”大长公主皱眉问。 封氏忙劝道:“这滋补的汤药是宁侯夫人亲自给配的方子,这药材也是宁侯夫人亲手挑的,您好歹喝点,别辜负了宁侯夫人的一翻心意。”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方缓和了脸色,在封氏的手里喝了半碗汤药,忽然抬头看见韩芊,皱眉叹道:“你这孩子,嫁了这么久了,怎么这肚子还没消息?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要赶紧的找宁侯夫人给瞧瞧!你看你到现在都没动静,为娘的这心里都快急死了。” “……”韩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大长公主这也跳的太快了!这会儿估计又糊涂了吧? 眼看着大长公主这样,韩芊的心里越到后来越是难过,想自己的母亲要强了一辈子,到老了却是这样的结果,真真可悲。 午后申时,大长公主才累极睡去。韩芊和嫂子以及哥哥们守在床前看着大长公主睡着的样子,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顾氏见状忙劝道:“妹妹不要伤心,大长公主虽然偶尔糊涂,但吃喝还都挺好,身体是无碍的。” “我知道。看着母亲这样,我就是心里难受!”韩芊轻声应着,拿了帕子擦泪。 卫恬恬看顾氏面有倦色,因劝道:“大长公主今儿也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会来回的反复。平日里也并不这样,不过偶尔一天如此罢了。” 封氏也忙劝道:“三弟妹说的是,娘娘不要太过担心。宁侯夫人说只要静养,大长公主的身体是无碍的。” 韩芊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这病,就有劳三位嫂子了。需要什么滋补的药材尽管说,不管宫里有没有,我都会想办法弄了来。” 顾氏妯娌三人忙答应着。 韩芊又转头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含着眼泪劝道:“父亲的身体也要多加保重,女儿不在身边,您可千万别任性,该吃药,该就医,一定要及时。不要讳疾忌医。一定要好生保养。” 忠毅候含泪答应着,又劝道:“你一个人在宫里也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那里可不比家里,有哥哥嫂子们护着。” “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珍重自己,不让父亲和母亲以及哥哥嫂子们担心。” 这边一家人正含泪互相叮嘱,青梅急匆匆的进来,回道:“娘娘,陛下来接您回宫了!” 韩家父子众人听了这话立刻起身,急匆匆的要出去接驾。韩芊忙拦住,劝道:“陛下必定是微服出宫,父亲和哥哥们还是莫要张扬的好。” “至少要出去接驾。”忠毅候忙道。 韩芊正要劝,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公鸭嗓:“老奴恭请皇后娘娘安。给大长公主,老侯爷请安。” “进来。”韩芊朝着门外吩咐道。 外边的人应声而入,却是如今在皇上身边办差的吴四宝。 “你怎么来了?陛下呢?”韩芊问。 吴四宝忙道:“回娘娘,陛下在外边的车里。陛下出宫是有事儿,顺便路过忠毅侯府接娘娘回宫,所以不宜声张,叫奴才进来请娘娘凤驾。” 韩芊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候着。” 吴四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韩芊方拉住忠毅候的衣袖,含泪道:“父亲,你和母亲多保重,女儿得空了再回来看你们。” “我和你母亲都会好生保养的,皇后娘娘在宫里也不必太过记挂。若是娘娘想我们了,就叫人送个话儿出来,家里自然会安排人进宫去请安。”忠毅候忍着心里的不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韩芊也不好再多说,便朝着老父亲深深一福。 “恭送皇后娘娘。”忠毅候率先跪下去。 之后,韩建元兄弟三人以及顾氏妯娌们还有韩钧一下的小兄弟姐妹以及阖府的下人也全都跪下去,齐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父亲,哥哥嫂子们请起。本宫走了。”韩芊含泪看过每个人,然后转身离去。 忠毅候起身,扶着儿子们的手一步步跟出去,一直到大门口看着韩芊上了一辆黑色的油壁车,方又摔着众人跪地叩头,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方才起身。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韩芊突然就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处黑井之中,四周空落落的,伸手不见不指,头上蒙有一块黑布,密不透风,她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 她突然就觉得,绝望,无助、恐慌、无力。她急需一个温暖的怀中,一个依偎取暖驱逐寂寞的人。 “怎么了?”云硕顿时觉得奇怪——按理说回了一趟娘家,跟家人在一起呆了大半天这丫头应该高兴才是。 韩芊没说话,只把脑袋埋进云硕的怀里,使劲的摇。 云硕越发觉得不对劲儿,抬手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捧起她的脸,还没来得及问便先吃了一惊:“哭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地抹去她腮边的泪,眉头皱成了疙瘩。 “没哭什么……”韩芊抬手使劲的抹了把脸,闷声说道,“就是心里好难受。” 云硕捧着她的脸,低声问:“是大长公主的病情有了反复?” “母亲的病……怕是很难好了。”韩芊说着,泪水又纷纷而落。 “没事的,有宁侯夫人在……” “宁侯夫人也没什么好办法了。”韩芊摇头打断了云硕的话,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云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他见惯了生死,连先帝和先皇后去世,都没有觉得太过的悲伤。现在想想当时的心境,大概也只是孤独。 如今看韩芊哭成这样子,他也只能拍着她的后背无奈的叹息。 原本云硕想带着韩芊去之前他们都喜欢去的那家菜馆吃饭,这会儿看她这般模样知道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于是干脆带她回宫。 云硕将她抱起,他的唇覆上她的眉心,像烧红的铁石般烙上她的眉心,她的心间。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韩芊忽然搂住云硕的脖子,扭着身子爬上来,骑坐在他的腿上,用力的把他推向车壁,慌乱的毫无章法的亲吻他。 “芊芊?”云硕惊讶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她的脑袋,喘着粗气,哑声问:“你怎么了?芊芊,你怎么了?!” “皇帝哥哥,我想要个孩子!我想要孩子,我们的孩子……”韩芊双手捧着云硕的脸,湿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他颈侧的肌肤,她的掌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灼得他的肌肤隐隐的疼。 “好,好!”云硕整个人被她掌心里的火点燃,“我们要个孩子!我们要……” 指腹下的皮肤光滑得一如既往,但是在腰上来回揉按了两下后,皇帝陛下很敏感地发现掌下小蛮腰不知不觉间又缩细了一圈,“……芊儿,以后不准再瘦了!” “到底要不要?”韩芊瞪着他,不满的问。 “要。不过不能在这里……”云硕沉声道,“回宫!” 回宫,以最快的速度。 外边随行的护卫们猜不透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但,谁也不敢耽搁。吴四宝临时充当车夫,手里的马鞭接二连三挥舞着,打马如飞。 马车从北宫门一路进去,一直到御花园门口停下。 云硕扯过自己的披风,把早就衣衫不整的皇后从头到脚裹起来,抱着直奔御花园里设有露天温泉的一处温碧馆。 温碧馆里当值的太监宫女见皇上抱着个人匆匆进门,一个个三魂七魄都被吓散了,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家什儿跪地请安。 “都滚出去!”皇帝陛下低声呵了一句,便抱着韩芊往后面的温泉去。 …… ------题外话------ 嗯,福利在正版群里。 另外,求月票。 么么哒!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避暑 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血红,天边那残留的晚霞应在水里,留下一片浮光掠影,那绚烂到几只的流光溢彩带着极至的美,极至的震撼。 笼罩天穹下的是一片火红的金光,怀中人儿睁开眼,望着这极至的美景。云硕细细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只见她用宁静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一切,美丽的眸光映着夕阳的余辉,闪现着盛放绽开的光彩,这片光彩里,不再空洞,亦不再忧伤,只有满足与赞叹,他满怀感激,紧紧搂着她。 原来,让心爱的女人不再忧伤,是那么美好的事。 “芊芊?”云硕把韩芊脸上的一缕湿发抚开,捧着她的脸低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皇帝哥哥。”韩芊伸手搂住云硕的腰,闷声说道:“我好累,要睡了。” “好,我们去床上睡。”云硕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在皇上抱着皇后娘娘进温碧馆的那一刻,吴四宝便叫人去凤章殿吧苹果儿等一众人全都招了过来。皇后娘娘起居用的东西自然也一样不少的带了来。 云硕抱着韩芊从温泉里出来踏进温碧馆的卧房时,苹果儿等人早就候在那里,一应寝具,衣裳等都是齐备的。 韩芊被轻轻地放在床上,身上湿漉漉的衣袍被揭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薄毯。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枕头,床单,薄毯,都是她惯用的。感觉回到最安全的地方,韩芊只来得及舒服的哼了一声,转身把毯子抱在怀里便沉沉睡去。 云硕不能确定韩芊在马车上一边哭一边嚷着要个孩子的话是不是她发自内心的,所以才温泉里出来的时候给她做了认真的清洗。 此时看她像个孩子一样沉静的睡着,他的心底也忽然涌起一股柔情。如果真的有个孩子,或许她每天会更多一些欢笑吧?云硕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话:“生命是最脆弱和最坚韧的存在。” 脆弱,如他的母妃,以及父皇,纵然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难逃这样的结局。 坚韧,亦如母妃,亦如父皇。面对那么多阴谋算计,依然能笑道最后。 第二日一早,韩芊醒来后没来得及睁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后坚实的胸膛。不同于之前每天早晨醒来时的孤独,这次,他没有一早就离开去紫宸殿或者太极殿忙他的政务,而是安静的守在她的身边等她醒来。 腰间被他的手臂死硬地圈围住,颈下枕垫的是男人的另一只手臂,额上能感触到男人平稳的呼吸。韩芊下意识的往云硕的怀里钻:“皇帝哥哥……” “嗯。”云硕抚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问:“有没有哪儿难受?” “腰酸。”她闷声说道。 云硕的手往下滑到她的腰上轻轻的揉按。 韩芊微微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他俊美而平静的脸——少了平时的严厉和强硬,宛如雨过春山,风清月明,让她一瞬间想到了那四个字:岁月静好。 她伸出手去,没有温柔地抚上男人的脸颊,反而准确地揪住了男人下唇的一处干皮,指尖施力,扯了下去。他的唇角处有一个牙印儿,那是她昨天失控的时候咬上去的,此时想起来,两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于是,她慢慢地凑过去,伸出舌尖一同去舔那处被唇色衬得几乎看不明显的血迹,感受到的是淡淡的微咸和……舌尖碰触在一起的战栗。 轻微的,若即若离的,但是深刻的…… 韩芊勾住云硕的脖子,从舌尖相触处慢慢地深吻进去,整个人也顺势坐起来后,压上去……跨坐。 又一次的主动相邀。 云硕双手卡住她的腰,稳定住他的身子,配合地任她吻住自己。 一手拉开他睡袍的领口,韩芊低头咬在他颈侧,牙齿尖利,毫不放松。 云硕安抚地用手轻拍着去顺她的后背,脖颈处的牙齿咬合得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想要挽留想要证明想要执着什么的意味深埋其里。等到这场饕餮盛宴临近尾声,窗外的淡淡青光已经变成了阳光灿烂,日上中天。 “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云硕扶着她湿黏黏贴在额边的碎发,轻声问。 韩芊轻轻点头,没有出声。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母亲带着遗憾离开我……” “……好。” 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而他则为了她。 四月二十八日,韩建元的妻子顾氏临产,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终于生下一个女儿。 消息传进宫里来,韩芊很高兴,叫孙得福开了内库挑了一只赤金璎珞,一对赤金手铃脚铃送过去做贺礼。 孙得福带了喜蛋喜饼回来,高兴地跟韩芊说:“大长公主给姐儿取了个名字,叫‘钗’。” “韩钗。”韩芊点了点头,说道,“好名字。” “奴才恭喜娘娘又得了个侄女儿。”孙得福笑眯眯的躬身行礼。 “罢了,你跑这一趟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韩芊笑着摆了摆手。 孙得福躬身退下,韩芊默默地靠在窗下,想着母亲有得了一个孙女,心情是否会好些?父亲是否会因为是个孙女而遗憾?韩家虽然不缺男丁,但多子多孙的愿望是每个人都有的。 想到这些,她又想到大哥已经有了钧儿,二哥跟前却只有一个女儿,封氏自那之后肚子一直没消息,想来背地里也吃了不少苦药汁子…… 由此,她又想到了自己,也不知道这肚子何时能有消息呢? 进入五月,天气越发的炎热难当。云硕素来畏热,一到酷暑天气就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好。所以五月一到便叫人安排离京去避暑行宫。 韩芊放心不下母亲,但也不得不跟着出京。只得临行时叫苹果儿出宫回大长公主府一趟,替自己探望父母,顺便从内库里挑了些滋补的药品送过去。 五月初九,皇帝携皇后离京去避暑行宫避暑,随行的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六部大臣以及王公,世家,战将,护卫等数百人。 大队人马出帝都城西城门,上官道走一日的光景,至晚间在驿站休息。 韩芊坐了一日的车,只觉得全身都难受,正跟云硕商议着明日要骑马,吴缈急匆匆的进来,回道:“回万岁爷,京中来了消息,说镇国公夫人没了。” “什么?”云硕顿时皱起了眉头。 “大伯母?”韩芊忍不住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又问:“我母亲如何?” 吴缈忙回道:“大长公主很好。皇后娘娘放心。就是忠毅候父子怕是不能随行避暑行宫了,这会儿正在外边跪候旨意呢。” “让他们都回去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是。”吴缈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云硕看了韩芊一眼,又道:“等下。” 吴缈赶紧的回来,躬身站好。云硕吩咐道:“叫礼部拟个奏折,商议一下给镇国公夫人追封的事情。” “是。奴才告退。”吴缈应道。 看着吴缈出去,云硕方转身拉着韩芊的手去藤椅上坐下,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该办的事情朕都替你安排好。” 韩芊点了点头,依然没说话。 对于大伯母丰老夫人,韩芊自小的印象是:这是个不讲理的人。所以她也不喜欢去国公府那边,跟丰老夫人也并不亲近。 只是如今大了,懂事了,尤其是见过大长公主糊涂的样子,现在再想起丰老夫人之前的言行,又觉得没什么是不可原谅的——不过是个任性的老太太而已,谁又知道谁老了是个什么样子呢?或许等将来自己老了,还不如她。 “想什么呢?”云硕低声问。 韩芊思量着说道:“我在想,是不是派个人回去祭奠一下。好歹她也是我的大伯母。” “朕叫吴缈走一趟还不行么?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可叫吴缈一并带去。”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叫他回去替我在大伯母灵前上一炷香吧。”韩芊说着,又皱眉道:“再叫苹果儿走一趟吧,毕竟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又是家里跟出来的。她回去,就算是我回去了。” “可以。”云硕点头。只要不违背原则,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至于什么是原则,迄今为止能让云硕竭力反对而且不能商量的好像只有慕尧那个人。 苹果儿临时受命,返回京城替韩芊去祭奠镇国公夫人。 云硕便把千夜叫到了跟前:“你也去一趟镇国公府,替朕安慰一下老国公父子。” “……是,陛下。”千夜躬身应道。 “怎么,你还不乐意去?”云硕冷声的问。 千夜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杀了北蒙护卫统领,自以为很了不起了是吧?”云硕淡淡的瞥了一眼千夜。 “呃……属下知罪。”千夜忙跪在地上。 “你知什么罪?”云硕冷笑道。 “属下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引起两国纷争,属下……” “闭嘴!”云硕沉声喝道,“朕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属下该死。”千夜的头低的更低。 “你是该死!”云硕生气的走到千夜跟前,来回踱了两步,骂道:“你是朕的人,喜欢谁,那还不是理直气壮的事儿?!用得着如此偷偷摸摸吗?” “……”千夜完全没想到皇上会说这种话。 “你为了她,连人都杀了!怎么还这么偷偷摸摸的,连一句明白话都不敢说?真是笨死了!”云硕恨铁不成钢。 “陛下……我,属下……”千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胸口里热热的,似是有一股岩浆要喷薄而出。 云硕看着如此不争气的手下,抬脚踢了一脚,骂道:“这次回去,自己把这事儿定下来。你个蠢货若实在不行,朕再给你一个殊荣——赐婚。” “属下……谢陛下隆恩。”千夜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重重的帷幄之后,韩芊笑看着苹果儿,低声问:“怎么样?你满意了?” “被皇上逼着这样,奴婢觉得也没什么意思。”苹果儿一脸的委屈。 “那行,反正你有的是时间修理他。”韩芊轻笑道,“回去后别急着回来,替我在母亲跟前多呆几天。去避暑行宫就离着京城远了,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苹果儿忙答应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好生照料大长公主的。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叫那厮以最快的速度给娘娘送信儿。” “好。”韩芊点了点头,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母亲,只怕家里的哥哥嫂子们因为自己是皇后,有些事情不肯告诉自己。 镇国公夫人的事儿一出来,皇上去避暑行宫的事情便不得已有许多变动。原本这一路上是镇国公世子韩建辰统领驻跸,如今他的母亲去世,这件差事自然要领换别人。 皇上出京避暑,文武百官,内卫御营,这浩浩荡荡的数千扈从,一路上的驿馆行宫,跸路桥梁,各处起坐,统统要勘察布置,还要安排跸警。 一早,动身之前的小议会上,快要七十岁的内阁首辅萧霖拱手回道:“无论如何,大驾总要万安无虞。” 云硕懒懒的扫了面前的几位重臣一眼,淡淡的吩咐道:“着卫凌浩来接替韩建辰,让唐贞元过来做副手。户部尚书姚延意偕同萧霖回京主持大局。” 跟前几位重臣一一领命。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原本就随驾去避暑行宫的卫凌浩带着他的烈鹰卫全面接手了韩建辰的差事。这件事情并不麻烦,因为原本卫凌浩便领了暗中防卫的差事,如今也不过是由暗转明罢了。 韩建辰叩谢了皇恩之后,便带着兄弟和亲卫一路打马如飞回去奔母丧。 苹果儿和千夜各自带着几个宫人也坐车返回帝都城去办自己的差事,韩芊随着云硕去避暑行宫。 不过五月中的时候,清凉殿中已经用了冰。冬日征用冰伕数千人至云歌山上采下的巨大冰块,沿驿道运至东华京冰窖中窖藏数月,此时起出来,由冰匠在其上雕琢出亭台楼阁,人物山水,栩栩如生,方用金盘供了,奉在殿中取其清凉之意。 清凉殿筑于水上,四面空廊迂回,竹帘低垂,殿中极是蕴静生凉。榻前金盘中的冰山亭台渐渐融化,人物面目一分分模糊,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雕镂精美的衣线沁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一滴轻响。 韩芊自惊悸的梦中醒来,额头涔涔的汗意,濡湿了几缕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 “醒了?”云硕刚好进门,看见躺在两榻上直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屋顶的韩芊,微微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在旁边的绣凳上坐下来,用手里明黄色的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汗,语气怜惜:“看睡了一额头的汗,我怕热,你比我竟还怕热。” 韩芊坐起来掠了掠发鬓,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手臂,臂上笼着金镶玉跳脱,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她转过脸去伏回榻上,似是仍要睡的样子。 云硕说:“还是起来吧,传过午膳就睡到现在,仔细停食。”他随手握着她那柄素白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扇着,“有吐鲁番新进上的葡萄,朕叫他们用冰水镇着,你要不要吃?” “嗯。”韩芊终于有了点精神,迷蒙的大眼睛里也有了几分光彩。 云硕顿时失笑回头看了珠帘外一眼,极有眼力见儿的吴四宝便赶紧的吩咐人去拿葡萄。 今年吐鲁番进上十大车葡萄,到了避暑行宫留下来的也不足一车。然后被宫人仔细挑选,细细存放,最终送进这清凉殿时,也不过那么几大盘儿了。 碧绿的葡萄晶莹剔透,放到嘴里轻轻一含那层薄皮儿就破了,甘甜的汁液沁润喉间,直至心脾。 韩芊吃了几个葡萄,忽然问:“这葡萄还有多少?” 云硕自然不晓得这些,遂转头看吴四宝。吴四宝忙躬身回道:“回娘娘,今年天气热,吐鲁番到京城一路颠簸,十大车葡萄烂了大半儿,如今精挑细选呈进来,也不过两篓子。” “送些给母亲吧。”韩芊说道。 吴四宝忙躬身笑道:“回娘娘,陛下昨儿已经吩咐人送了一篓子去大长公主府了。” 韩芊回头,嫣然一笑:“多谢陛下。” 云硕朝着吴四宝摆摆手,示意众人都下去,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捻着,问:“这几日又如此渴睡,可是之前那蛊香之毒还没除尽?” “没有的事儿,前儿卫大人刚给我诊过脉。”韩芊摇摇头。 卫大人,自然就是卫凌沣了。这次皇上来避暑,随扈的御医是以卫凌沣为首。每隔三日便进来给皇后娘娘请脉已经成了定例。 “这天气,日头下去也还热的要命,非要等子时过了才能好好地睡一觉。一天也就睡那么几一两个时辰,怎么能不困?”韩芊叹道。 “叫人再多摆些冰也就罢了,这是多难的事儿啊?”云硕轻笑道。 也是,怕热就多放点冰,多大点事儿啊。于是,清凉殿里的冰盆当晚便增加了一倍。 暑热的天儿,不管是避暑行宫还是皇宫都是一样的热。两处不同的是避暑行宫比皇宫里清静些,每日不用早朝,只有一次小廷议,几位随行的内阁阁老和六部要员凑在一起把朝政之事各自回禀一下,请皇上做个决断,也就散了。 如此,皇上每日陪在皇后身边的时间就多了些。 六月中旬,镇国公夫人出丧。韩芊不能回去,便亲手写了一幅挽联叫人快马送回,又叫慈心庵里的支持师太带着二十个小尼姑去镇国公府念经超度,并一路随行直到把镇国公夫人的棺柩送至韩家家庙停放妥当方回庵堂。 六月底,镇国公府的丧事办利索后,苹果儿和千夜赶到避暑行宫。 韩芊靠在凉榻上听苹果儿一一叙述这一个多月在家里发生的大小事务,听母亲大长公主近期的衣食以及病情的反复。 苹果儿事无巨细,把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都跟韩芊说了一遍,一直从午饭后说道黄昏时,尚且还有几大车的话没说。 “哎呀,奴婢到时忘了一件要紧的事儿。”苹果儿忽然摇头自责,“当时见着她的时候,奴婢还想,这事儿一定要先跟娘娘说,这一回来见着娘娘,却又给忘了。” “什么事儿?”韩芊喝了一口茶,便把手里的茶盏递给苹果儿,“润润嗓子再说。” 苹果儿谢恩,把茶盏里的茶两口喝完,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见着邵姑娘了。” “什么邵姑娘?”韩芊蹙眉问。 苹果儿看了看左右,又凑近了韩芊的跟前,声音压到极低:“就是礼部尚书邵大人的庶女,邵素雯,之前勾引陛下的那个邵姑娘。” “哼。”韩芊听说是她,便莫名恼火,遂冷笑道:“怎么,难道她出家了,还能出来兴风作浪不成?” “谁出来兴风作浪了?”外边传来皇上的清润的声音。 苹果儿忙住了嘴,起身迎上去跪拜请安。韩芊也从榻上站了起来,等他走近了方轻轻一福,甜甜的叫了一声:“皇帝哥哥。” 云硕握住了韩芊的手,方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苹果儿,淡淡的说道:“刚好你在这里,千夜已经跟朕求过了,朕一向不喜欢独断专行,这会儿当着你主子的面儿问你一句,你若是愿意,朕也愿意给你们这个殊荣。” 韩芊轻笑道:“皇帝哥哥都这么说了,苹果儿哪里还敢轻狂?” 苹果儿忙继续扣头谢恩。 云硕方淡然笑道:“既然这样,那朕就把这事儿交给吴缈去打点了。以后你们二人要齐心协力才是。” 韩芊也笑道:“嫁妆的事情交给奶娘去料理。我再叫哥哥给你们在外边买一处宅子,等收拾好了,你们就把事儿办了吧,总是老大不小了,再耽搁下去,倒像是我们苛责似的。” “皇后娘娘仁爱厚德,奴婢无以为报!”苹果儿哽咽道。 韩芊摆摆手,说道:“好啦!这是喜事,你倒是哭哭啼啼起来。你这阵子也着实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苹果儿谢恩之后,退了出去。 云硕方轻笑着对韩芊说道:“怎么样,朕替你了了一桩心事吧?今晚该怎么谢朕?” 韩芊微笑着靠在身后的榻上,问:“皇帝哥哥怎么知道我为了这丫头操心?” “你的什么事儿朕不知道?”云硕好看的长眉微微一挑,“事无巨细,只要跟你有关的,朕都知道,都记得。” 韩芊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又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说,其实皇帝哥哥你的心眼儿是最小的。” “没良心的小东西。”云硕无奈的笑骂。 韩芊敛了笑,又轻叹道:“我只怕,千夜那家伙不能好好对我的苹果儿。我的苹果儿可是最最温良贤淑的好丫头。” “都说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其实,你的心里装的人装的事儿比谁都多。”云硕酸溜溜的哼道,“跟你比起来,朕可算不上小心眼儿。” “我只关心我在乎的人。”韩芊说道,“不像皇帝哥哥你,要心系天下人。” 云硕失笑,细想想这丫头说的原也没错。于是又劝道:“千夜为了苹果儿,连北蒙王的护卫统领都敢杀,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取其性命,足见他对苹果儿的心思,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朕的人,你还信不过?” “正因为是皇帝哥哥的人,才会恃宠而骄,不把人放在眼里。”韩芊扁了扁嘴巴。 云硕笑着拍了拍她交叠在膝头的手背,笑道:“放心吧,朕的人再恃宠而骄,也不敢对皇后的人怎么样。” …… 因为天气热,黄昏时分暑气未消,云硕在清凉殿后水阁中与韩芊乘凉。 韩芊近来胃口不开,晚膳亦不过敷衍,此时御膳房呈进冰碗,原是用鲜藕、甜瓜、蜜桃、蜂蜜拌了碎冰制成的甜食。韩芊素来贪凉,近几日饭没正经吃,这些东西倒是吃的不少。 云硕怕她伤胃,总不让她多吃此类凉寒之物,只命内官取了半碗与她。韩芊吃完了自己的那半碗,因见手边小几之上另一碗中还有大半,玉色薄瓷碗隐隐透亮,碗中碎冰沉浮,蜂蜜稠淌,更衬得那瓜桃甜香冷幽,凉郁沁人。于是她忍不住拿了银匙,随手挑了块蜜桃吃了。 “嗳,嗳,哪有抢人家东西吃的。”云硕修长的手指敲着案几,轻笑道。 韩芊含着匙尖,回眸一笑,露出皓齿如玉:“这怎么能叫抢。”说着又挑了一块甜瓜放入口中。 云硕伸手将碗拿开,随手交给小太监,说:“可不能再吃了,回头又嚷胃酸,昨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今天早上全都呕出来,眼下又忘了教训了。” 正说着,外边的吴四宝至水阁跟前回道:“陛下,太医院卫大人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本宫好好地,整天请脉做什么?”韩芊不等云硕开口便直接回绝,“你去告诉卫大人,本宫的身体早就无碍了,这三日一次的平安买尽可免了。” “人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叫进来诊一诊吧,今儿早上还吐了。”云硕劝道。 “不要。”韩芊任性的靠在藤椅上,一动不动,“太医进来,我还得去换衣裳,这一折腾又是一身的汗!” 云硕听了这话,顿觉无奈,便摆摆手对吴四宝说道:“罢了,让他回去吧。” 吴四宝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六月下旬,开始进入雨季。吴缈奉帝后之命返回京城办差——为千夜都尉和苹果儿姑娘买宅子,布置新房,料理婚事。 “哎呦!可怜咱家一个无根之人,却偏生摊上这样的差事!”吴缈忙里偷闲朝着千夜抱怨,“你说你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当初咱家跟你提亲你不应,怎么样?到了万岁爷那里一顿臭骂,你这脑袋就底下去了吧?瞧着吧,往后啊,你家那娘子定然压你一头,把你吃的死死的。” 千夜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 “嘿!”吴缈看千夜笑得自得,便忍不住上前去推了他一把,“笑什么呢,笑得这么奸邪!肯定没好事儿!” 千夜笑弯了眼,口气十分欠抽:“是不是好事儿,公公你这辈子都没法体验了。” “欺负人是不是?!欺负人是不是?!”吴缈气得跺脚,“你再这样,你这事儿老子不管了!” “不管这事儿您也甭跟我说,您去跟陛下和皇后娘娘说。”千夜淡淡的说道。 “我……”吴缈气节,狠狠地瞪了千夜一眼,坐在了地上。 千夜看了一眼吴缈胖墩墩的背影,上前去挨着他坐下来,用肩膀靠了靠他,轻笑道:“唉,前两天回京城,我瞧见了一个好烟嘴儿,刚好身上有点银子就给你买回来了。” “东西呢?”吴缈气哄哄的问。 “在苹果儿那里。”千夜笑道。 “得!眼见着你们夫妻同心了!送一样东西,得让咱谢两个人是吧?” “我这是想着您见她比见我方便嘛!您整天在内宫当值的人,对吧?” “滚!”吴缈抬脚踹了千夜一脚,“你不说老子也知道自己是个内监!” ……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听窗根儿!求月票! 窗外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隔着窗纱,殿中的光线晦暗下来。大叠积下的奏折还放在案上,特急的军报上粘着雉毛,那羽毛上泛着一层七彩亮泽,仿佛新贡瓷器的釉色,发出薄而脆的光。 本来金河秋汛,决堤不下四十处,淹没三州十五县良田万顷,数万灾民流离失所,乃至疫病渐生,急调粮食、药材赈灾。 而秋高马肥,北蒙部趁势南下,滋扰西岚关,因年年此刻必有游骑来犯,又经过大半年的战事准备,双方一直迟迟没有开战,因此守军一时大意,竟容细作混入西岚关内,数十细作于半夜同时纵火,满城军民扑救不及,一夜间将西岚城烧成遍地焦土。 西岚关乃是朝廷倚重的西北门户,遇此之变,急调关内肃州、凉州的驻军北上赴援,与北蒙的骑兵激战日久,竟相持不下。眼看不得不抽调北营赴援,所谓内忧外患,皇帝连例行的秋狩都罢而未举。 “陛下,宁侯来了,在外边等候宣见。”吴缈小心翼翼的回道。 云硕坐在原处没动,手指依然压在刚刚送到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上:“宣。” 宁侯进殿来,俯身叩拜:“臣卫章,叩见陛下。” “起来吧。”云硕微微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臣,缓声说道。 宁侯再次叩首,朗声道:“谢陛下。” “西岚城失守。”云硕把手上的加急军报往宁侯那边推了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叹道:“朕只得又把老将军你叫来了。” 卫章立刻躬身应道:“只要陛下圣旨一下,臣便领兵出京,背水一战也要把西岚城拿回来。” “老将军豪气不见,朕心甚慰。”云硕点了点头,说道:“但是,这次,朕并不打算让老将军你出马。” “那陛下的意思是?”卫章迟疑的看着云硕。 “朕这次想用年轻的将领。”云硕淡淡的说道。 卫章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自己,贺熙,唐萧逸等人已经年过六旬,是时候卸甲养老了。一个国家不能一直指望着老家伙们上战场。 “陛下英明。”卫章拱手道。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非得有老将军这样的人去坐镇,朕才放心。”云硕叹道。 卫章躬身道:“老臣但凭陛下驱使。” “有些事情,朕也不想瞒着老将军,北蒙与我大云的这次战事,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一桩小事。事情因谁而起,便由谁去结束。老将军就给朕做个督军,可好?” “臣遵旨。”卫章撩起衣袍,跪地接旨。 云硕抬了抬手,说道:“老将军请起。” 卫章谢恩后站起身来,站在一旁。云硕又朝着殿门外呵斥了一声:“还不滚进来?!” 千夜应声而入,进来后便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朕给你十万精锐,但只给你两个月的粮草。两个月之内你若不把这件事情了结,不用朕的旨意,宁侯便可直接夺了你的帅印。而你自己改如何了结,朕就不必多说了。” 千夜顿时红了眼,叩头道:“陛下放心!千夜就算是死,也要把西岚城夺回来!” …… 清凉殿,苹果儿一个人躲在水阁的台阶处偷偷地哭。 香橙转来转去终于找到她,噔噔噔跑下台阶拉了她一把,恨恨的骂道:“哭有什么用?!你有这哭的功夫儿还不如赶紧的去见他一面呢!” 苹果儿抹了一把眼泪,赌气的说道:“见一面又怎样?还不如不见。” “你个没出息的!他就要上战场了!战场是什么地方?你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那是九死一生,随时随地都会丧命的。”苹果儿说着,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 “那你还不赶紧的去找他?”香橙着急的拉了苹果儿一把,“就知道在这里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找他做什么?找他,他就能不去了吗?这件事情本就因我们而起,大不了……大不了他若是回不来了,我便去给他陪葬!” “出息!就说你没用!遇到什么事儿就知道哭!”香橙气得站起来跺脚。 “你说,我能怎么样?”苹果儿被骂的急了,也跟着站了起来,“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香橙被苹果儿反问,一时急了,咬牙道:“若是我,我就去找他,今晚就嫁给他!就算他这次去了回不来,我还能给他生个儿子,等儿子长大了,我叫他去给他爹报仇!” “……”苹果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们没有陛下赐婚?皇后娘娘连宅子都给你们买好了!”香橙怒其不争的瞪着苹果儿,“再说了,这总比你去陪着他死更有意义吧?!” “是啊,这总比我陪着他去死更有意义。”苹果儿咬了咬牙,转身飞奔而去。 香橙舒了口气靠在身后的木质台阶上:“总算是骂的开窍了!” “唉!”头顶上传来轻声一叹,水阁的栏杆上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你呀!还不赶紧的上来。” “娘娘,小心些!”香橙吓了一跳,忙转身疾步跑了上去。 韩芊靠在水阁的栏杆上,笑看着香橙:“你倒是痛快了!这事儿也太莽撞了些,你怎么就知道千夜不能凯旋归来,封侯拜将?” “奴婢也是为了他们两个好。”香橙搀扶着韩芊去水阁里的藤椅上落座,一边解释道,“若是他们两个今晚成了好事儿,那千夜在战场上势必也恋着她,但有一线生机都不会放弃。否则,他若一心求死,咱们那死心眼儿的傻大姐这辈子可就惨喽!” 韩芊笑道:“你倒是想得远。” “娘娘不知道,奴婢上午刚好去前面的清风明月阁送东西,凑巧听见千夜跟万岁爷跟前起誓,听他那口气,大有舍生取义的架势,回来又见苹果儿姐姐偷偷地哭,您说奴婢能不着急吗?” “嗯,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韩芊点头道。 “奴婢谢娘娘夸奖。”香橙儿笑眯眯的褔身。 “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香橙儿听这话,立刻笑弯了眉眼:“奴婢不想要什么奖赏,只想等会儿去听墙根儿……” “……”韩芊一本正经的盯着香橙看了一会儿,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香橙立刻狗腿的凑过来。 韩芊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本宫也想去。” 香橙立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这可不行,万岁爷会把奴婢丢湖里去喂鱼的。” “你若是有法子让本宫跟你一起去,本宫就准你今晚的假。”韩芊满满的坐直了身子,“你若是没法子让本宫跟你一起去,那你今晚就在清凉殿值夜吧。” “啊?”香橙立刻瞪大了眼睛。 “反正你也没有情郎可以会,就安安稳稳的替苹果儿值夜吧。”韩芊凉凉的斜了香橙一眼。 “娘娘……”香橙跪在皇后娘娘脚边,抱着娘娘的腿撒娇。 “刚才骂人的气势呢?”韩芊淡淡的问。 “娘娘,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吧。”香橙哭咧咧的求饶。 韩芊丝毫不为之所动,且淡笑道:“你有在这儿抱着本宫的腿求的份儿,还不如好好想想晚上怎么支开陛下,带着本宫去听墙角呢。” “奴婢有什么好办法支开陛下呀!这整个儿后宫之中就没别人儿。陛下之粘着娘娘您一个,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就要找的!”香橙犯愁的叹息。 “什么鬼话!”韩芊叱道,“难道为了支开陛下,叫本宫去找一群女人来?” “娘娘饶命,奴婢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奴婢嘴贱。”香橙慌忙请罪。 “算了,本宫就是去听个墙角,有什么好躲藏的?咱们就光明正大的去。陛下管天管地,难道还管着咱们去找乐子不成?”韩芊拿出皇后娘娘的气势来。 “娘娘说的是。”香橙忙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韩芊身上的霜白色绣银线云纹无袖褙子和杏色绫裙,又劝道:“不过娘娘要去听墙根儿,至少要去换身衣服呀。” “走,换衣裳去!”韩芊忽然来了兴致,起身回清凉殿寝殿去换衣裳。 晚膳时分,云硕托着疲惫的身子回清凉殿找韩芊一起吃饭,进门却见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平日里守在殿内的苹果儿和香橙儿也不见人。 “人呢?”云硕进里面去转了一圈儿,出来刚好碰见青梅,遂皱眉问,“你们娘娘呢?” 青梅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娘娘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云硕皱眉问。 “陛下恕罪。”青梅褔身应道,“娘娘没说,奴婢也没敢问。” “退下。”云硕摆摆手,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自己去韩芊平日里常靠着的榻上坐下来,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一个画本子,发现竟是一本野史,便无奈的笑了笑随手丢开,又去干果盘里捏了一颗松子儿捻去了薄皮儿丢到嘴里。 无聊。 云硕伸了个懒腰靠在榻上,闭着眼睛迷糊了片刻,睁开眼睛看见外边天色已黑,而他的皇后娘娘却依然没回来。 “来人!”云硕坐起身来。 “奴婢在。”青梅和山竹两个应声而入,后面还跟着吴缈和两个小太监。 云硕看着两个丫头,冷声问:“你们娘娘到底去哪儿了?” “陛下恕罪,奴婢真得不知。”青梅和山竹双双跪下。 吴缈见状忙上前劝道:“陛下息怒,香橙和樱桃儿也不在,还有孙得福也没在,想必这些人都服侍在娘娘跟前呢,所以娘娘应该只是在这行宫里走一走,奴才这就派人去寻找。” 云硕忽然福至心灵,摆摆手说道:“不必寻找,你只叫人去凌云阁瞧瞧便罢了。”凌云阁是护卫的居所,千夜千寻身为皇上身边的近卫都尉,各自在那边有自己的屋子。 “是。”吴缈答应着转身要走。 “慢着!”云硕把手里的茶盏一放,站起身来,“给朕更衣。朕自己去瞧瞧他们背着朕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青梅担心的看了吴缈一眼,起身去给皇上拿家常燕服。 凌云阁,千夜的两间屋子里。 苹果儿把一个鸭蛋青色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双鞋子,一个荷包,一条头巾以及自己小时候就戴在身上的一个护身符。 “这些东西你随身带着,我也知道用不上,但至少是我的心意。”我不在你身边,有这些东西陪着你就等于我在。苹果儿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默默地说道。 千夜看着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在手中细细的看过又放下,心里犯堵,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天,他终于狠下心,把东西一一放回包裹里,闷声说道:“这些东西你都收好,明日我会向陛下请旨,把我们的婚约取消掉。” “你说什么?!”苹果儿的脸色登时苍白。 “我这一去,生死未卜。”千夜凝眉看着苹果儿,沉声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哑声说道:“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到时候再请旨赐婚娶你,若是我回不来,你就请皇后娘娘为你择一良人,好好地出嫁,好好地活下去。” “胡说!”苹果儿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千夜一把,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强忍着眼泪,骂道:“你个混蛋!你不许胡说……” 千夜忽然伸手握住苹果儿的肩膀,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姑娘,薄唇抿了又抿,最后还是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狠狠地搂了一下,又用力的推开:“苹果儿!别这样!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苹果儿挥手打开千夜的手臂,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觉得值,就值!” 说完,苹果儿后退两步,抬手解开自己衣襟上的银钩,毅然决然的把外衫脱了下来。 “?!”千夜顿时瞪大了眼睛,愣神之后,忽然上前去拿了衣裳胡乱往苹果儿的身上披,“苹果儿!别这样!你别这样……” “我就是要这样!反正我们有陛下赐婚!我不管,我们今晚就成婚!我做你的新娘子,我今晚就给你……”苹果儿疯了一样伸出胳膊攀上千夜的脖子,用自己的嘴巴堵上了他的。 “……!”顿时,千夜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也不能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苹果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亲吻一个男人,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贴上去就对了!只是那人软而热的唇贴在她的唇上时,她也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即便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没有退缩。就是死死地贴着他不放开。 最终还是窗外的一点响动让千夜先反应过来,他猛然把苹果儿抱在怀里转身背对着窗口,扭头,低声喝了一声:“谁在外边?” 外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苹果儿听不见,因为她不是千夜,没有过人的内力扩展视听。 “你不要找什么借口!”苹果儿再次愤愤的搂住千夜的脖子。 千夜无奈之下,只得挥手扑灭了屋子里的灯烛。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眼睛看不见了,身体的灵敏度瞬间飙到最高。千夜顿时觉得怀里闻香软玉,他若是还能无动于衷,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苹果儿这会儿已经完全不能正确的思考,扑面而来的是男子炽热的呼吸,让她仅存的一点理智化为齑粉。 “不管你能不能活着回来,我这辈子就只嫁给你。你活着,我是你的妻子,你死了,我守寡,等将来死了以后跟你埋在一起。”苹果儿紧紧地搂着千夜的脖子,哑声说道。 千夜猛地低头狠狠的咬住了温热香软的双唇,再也顾不上窗外好事儿的那几个。 窗外,韩芊莫名其妙的问旁边的香橙儿:“你说,他们这到底是成事儿了没有呢?” “你说呢?”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把皇后娘娘给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暗影里蹦出来。 “皇帝哥哥……你,你你怎么来了?!”韩芊把声音压到最低。 “你能来,朕为什么不能来?”云硕淡淡的反问。 “不是,你,你是皇帝啊!”韩芊心想明儿传出话去,说九五之尊去听人家的墙根儿,会不会把那些死心眼儿的大臣们吓傻了? “你还是皇后呢。”云硕一把拉起皇后娘娘纵身一跃上了凌云阁的楼顶。 凌云阁是什么地方?那是一千二百名皇帝近卫休息的地方,一千二百人分成四班值守,这里时时刻刻都有几百人住,若非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她以为自己能摸得进来? 云硕抱着韩芊的腰在楼顶落脚的那一刻,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闪现,众人朝着帝后躬身行礼后各自退下。 “这么多人?!”韩芊惊讶的问。 云硕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只管把自己的女人带回清凉殿去。 “哎呀!你干什么呀!关键的还没听见呢。”韩芊不耐烦的说道。 “听什么?有什么好听的?想听,咱们自己来。”云硕说着,伸手把韩芊的腰封扯掉,樱色的宫装哗啦一下退落在地上。 “啊!你干什么?”韩芊忙抬手扯住自己身上的中单,瞪着云硕。 “你说呢?”云硕上前来扣住她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比起听别人来,朕更愿意听你的声音。” “……”韩芊用力的推他,竭力的不配合。然而她那点小力气在云硕这里根本不够看。不过几个挣扎之间,就被丢去了床上。 有风从窗棂之间吹进来,帐幔呼啦啦飞舞起来,一股氤氲的凉意拂去浓浓的燥热。 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玻璃上,默契地配合着床上低吼和轻吟的节奏。他心跳如雷,在耳际轰鸣。眼前的她面染红霞,眼皮开阖间流转生波,舌尖她的味道缠绕不去。 六月的最后一天,千夜拜了官印,接了兵符,挥师北上,直奔西岚城。 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唯一一个不在计划之中的是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云贞在皇上为千夜授与帅印和兵符的时候,从王公世子之列中前行几步,上前跪拜请旨:“臣愿遂千夜元帅出京,去军中历练自己,请陛下给云贞这个机会。” 云硕当时就是一愣,低头看着云贞,心里颇多不满,觉得这孩子分明就是添乱。然而云贞就那么跪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亲王世子言之凿凿要为朝廷上阵杀敌,身为皇上他也不好太打击人家,于是皱眉道:“你还年轻,上阵杀敌的事儿可不是说着玩的。既然你想去军中历练,可先去别的地方……” “陛下!云贞可立下军令状。”云贞朗声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云硕一时很是为难,转头看向燕王。 燕王无奈的叹了口气,闪身出列,拱手道:“犬子近来勤于弓马骑射的练习,如今能有机会报销朝廷,也算是他的一点长进,请陛下成全。” 云硕听燕王都这样说,便点头道:“也罢,你就跟着宁侯去督军吧。一切小心行事,多听宁侯的话,明白吗?” “陛下,云贞要做战将,要上战场。”云贞固执的说道。 “你能不能上战场,朕说了不算。”云硕也有些烦了,燕王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小就是个病秧子,如今忽然站出来要从军,还非得上战场,就凭他这点三脚猫的工夫若是真出点什么事儿,燕王这一支可就绝了后了。 “陛下!”云贞还要再说。 云硕已经皱眉摆手:“这事儿要宁侯和千夜说了算。你若是够资格上战场,朕想,千夜和宁侯不会吝啬给你机会的。朕言尽于此,你们各自看着办。” “谢陛下隆恩!”云贞忙磕头。 “好了,出发吧。”云硕大手一挥,朗声说道。 全副盔甲的千夜把手里的头盔戴在头上,手中长枪朝天一举,高声喝道:“出发!” 大军高声应着,齐刷刷的转身,各自上马,浩浩荡荡的离去。 避暑行宫的外城墙上,韩芊和苹果儿等人并肩站在那里看着那烟尘滚滚处,数万大军策马西行。即便离得那么远,韩芊依然能分辨的出来千夜和宁侯两个人的背影。他们二人皆是墨色战袍,在一片红袍兵勇之中,特别显眼。 韩芊原本以为苹果儿又要哭红了眼,然而却没有。 自从那晚之后,苹果儿好像把一切都放下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在韩芊跟前当值也跟之前一样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韩芊开始还以为她肯定是竭力忍着,然而过了三天之后发现她依然如常,便终于忍不住,趁着没人的时候劝道:“你若是心里难过也不必忍着,回去休息几天再来也可以。” “娘娘放心,奴婢没事的。”苹果儿平静的微笑。 “你这样子本宫还真是不放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韩芊奇怪的问。 苹果儿微笑着低头,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睛里闪过的竟是幸福的神色:“如今奴婢只希望能有幸怀上他的孩子,所以奴婢要吃好喝好,说不定上天真的眷顾奴婢给奴婢一个孩子呢。” 韩芊无奈的笑道:“好吧,你能这样想,也算是一种寄托。本宫也放心了。” 只是,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上天不会真的那么眷顾你吧?韩芊默默地想,那样的话上天也太不公平了!人家都那么多个晚上了…… 多少个晚上了?想到这个问题,韩芊开始犯愁的数数,数来数去,发现根本数不清楚了,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娘娘,您怎么了?”苹果儿看韩芊无端端的叹息,因疑惑的问。 韩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什么。” “说起来,最让奴婢吃惊的是燕王世子。您说,他怎么就忽然请旨跟着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身为皇室贵胄,永世得享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去拼命呀。”苹果儿叹道。 韩芊轻笑摇头:“大概是因为锦儿。” “因为大姑娘?”苹果儿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又听犯愁的摇了摇头。 韩芊叹道:“云贞是真心喜欢锦儿,只可惜锦儿不喜欢他。这婚姻之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你情我愿才会过得好。锦儿那个脾气,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娶了她去。” “这个娘娘就无须担心了。大姑娘虽然没了亲娘,但世子夫人对她如同亲生。再说,还有大爷呢,将来大姑娘必然会有一门好婚事。”苹果儿劝道。 韩芊冷笑道:“这可不好说。母亲活着一天,锦儿自然可安然的过一天。若有一日母亲不在了,不知道大嫂子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对待锦儿。” “……不至于吧?”苹果儿诧异的问。 韩芊懒懒的舒了口气,转身靠在榻上:“本宫也但愿这猜测是错的,咱们且等着瞧罢了!” 苹果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西洋钟表,忙道:“给你娘娘炖的燕窝该好了,奴婢去瞧瞧。” “嗯,去吧。”韩芊点了点头,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 转眼是乞巧节。 原本韩芊没心思举办什么活动,而云硕又觉得她这阵子太闷了,便叫礼部把今年春闱中选出来的几个青年才俊宣召到避暑行宫,以七夕为题,举办了一场诗会。又怂恿韩芊把几位世家贵女要叫道宫里来凑趣儿。 才子佳人,素来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妙事,听说今年新选出来的才子们都会来,韩芊也想起了卫曦月等一干姑娘们的婚事尚未着落,于是便以皇后的名义下了一道懿旨,把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里的未嫁女都宣召进宫凑趣儿。 原本也只是怀着凑趣儿的心思而已,却没想到这一道皇后懿旨颁下去,却让朝中的臣子们蠢蠢欲动。十有八九都以为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这是给皇上选妃子呢。 别人尚且不说,单只顾氏便对此事十分上心,特别把侄女顾凝霜叫到跟前,屏退了旁边的人,把她细细的叮嘱了一翻。 顾凝霜原本就因为心仪的王公子今年春闱中了进士而做着另一番打算,这会儿听姑母一再叮嘱,一颗心又动摇起来。 一边是泼天的富贵,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情义。到底该如何取舍,让顾凝霜的一颗心拧成了麻花。 这一次依然跟往常一样同韩锦一起坐车进宫,这一路上顾凝霜的眉头就没展开过。韩锦看了半路,终于忍不住问:“顾姐姐,你究竟有何心事,却把眉头皱成这般?” 顾凝霜忙笑道:“没什么,只是许久没有收到父亲的家信了,有点担忧。” 韩锦轻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家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难道还会瞒着母亲?” “妹妹说的是。”顾凝霜低头笑了。 “姐姐是有什么心事不想跟我说吧?”韩锦笑问。 “并没有。”顾凝霜摇头。 “是不是担心将来进了宫,我小姑姑为难你?”韩锦笑眯眯的看着顾凝霜,那口气也像是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然而却把顾凝霜给吓了一跳,立刻变了脸色:“妹妹何出此言?” “行啦!你也别瞒着我了。”韩锦轻笑看着顾凝霜,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都知道了。” 顾凝霜慢慢的从震惊中缓过来,却撇开视线,沉沉一叹。 “说实话,我小姑姑那个人的确不是太好相处。”韩锦握了握顾凝霜的手,叹道,“我如果是你,肯定不选进宫这条路。不过……我不是你,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其实我也不想。”顾凝霜摇了摇头,“可是,祖父和父亲……” “如果你真的不想,也有办法。”韩锦轻笑道,“你看苹果儿,有皇上和皇后赐婚,何等荣耀?” “是啊!我也好羡慕她。”顾凝霜听了这话,抬头看向车窗外边,一脸的憧憬。若是自己也能得皇上或者皇后娘娘赐婚该有多好!只可惜,自己虽然生在富足之家,却还比不上一个有头脸的丫鬟…… ------题外话------ 亲爱滴们,顾家的这位姑娘如何处理,就看你们的月票了! 嗯,你们懂得? 正文 第五十章 乞巧,不巧! 马车至避暑行宫外,顾凝霜和韩锦双双下车,随着引路的太监进了避暑行宫。 顺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一路缓行,宫苑里遍植奇树,或香连翠叶,或红透青枝;还有的结着离离朱实,笼烟带火。想来大概是因为行宫的缘故,不似帝都城内的禁苑的肃穆庄严,这里处处透着柔婉秀美。 随着内侍官一路前行,顾凝霜抬头仰观前方,但见萧墙粉壁,雕梁画栋,其中很多宫女内侍出入。进门是一带群房,进了二门,只见殿宇廊庑,纹窗雕槛,十分精致。珠帘撩起,娇软之声扑面而来。 “韩姑娘,顾姑娘,鸾凤殿到了,皇后娘娘便在这一处接受各府贵女们的朝拜,二位姑娘请吧。”内侍官尖细的嗓音把顾凝霜的思绪唤回来。 “谢公公。”顾凝霜朝着内侍官微微一福,然后整理衣襟,和韩锦并肩进鸾凤殿。 韩芊已经在殿内用茶,身边坐着几个华服丽裳的姑娘,一个个都是珠环翠绕,脂香粉泽,彩服明琅,一个赛一个的明媚,一个比一个娇艳。顾凝霜抬头看去,其中有几个人她认识,是萧莲卿,卫曦月,姚娉婷还有定侯府的苏澜,另外几个她不认识,但猜度这身份家世也必定不浅。 “臣女(民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吉祥如意。”韩锦和顾凝霜两个人齐齐下拜。 “起来吧。”韩芊抬了抬手,笑道:“倒是你们两个来晚了。快入座吧。” “谢皇后娘娘。”二人起身,又福了一福,方才入座。 坐在韩芊身边的卫曦月起身上前拉了韩锦和顾凝霜的手把人送到韩芊身边,并笑道:“刚刚皇后娘娘还念叨你们两个呢。” “让娘娘记挂,实在是我们的不好。”顾凝霜忙欠身道,“还请娘娘恕罪。” “说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韩芊淡淡的笑了笑,又对旁边的孙得福说道,“你去告诉陛下那边,说本宫这边的客人都到齐了。说本宫请陛下示下,问一问陛下那边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咱们该去流芳台了。” 孙得福应声而去,没多会儿便颠颠儿的回来,躬身回道:“回娘娘,陛下带着翰林院的一一众伴读学士们已经往流芳台的方向去了。” “好。”韩芊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就去流芳台吧。” “皇后娘娘起驾流芳台!”孙得福尖细高亢的嗓子传遍鸾凤殿的每个角落。 众人纷纷起身,随行的随行,恭送的恭送,韩芊便在二十几位美貌姑娘的陪同下,如众星捧月般,离开鸾凤殿直奔流芳台。 流芳台乃是避暑行宫的一处精致,临水而筑,周围种满了各色花卉,时值七月出,刚好是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 还未入朱帘绣帓的流芳台,便听到了一阵莺歌漫语。待上了高台,只见前方湖光潋滟,水边星星点点的灯光迎着各色花卉。云水之间全是清明。一阵暖风吹过,水面敛起几道波皱,秋山秋水浅浅地吻着,真正是流芳溢彩。 韩芊率先落座,旁边的人也根据自家父亲官职的大小排序入座。唯有顾凝霜被韩芊拉着坐在了身边,这在旁人的眼里自然又多了几分暗暗地嫉妒。 “皇上驾到!”一声高昂的呼喝打断了所有人的心思。 韩芊起身,两旁的莺莺燕燕也随之起身,都跟在韩芊身后跪了下去。 “臣妾恭迎陛下。”韩芊待云硕走得近了,方轻轻福身行礼。 “皇后起身。”云硕不等她福下去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说着,他侧转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种青年才俊,“今日千巧宫宴,朕把今年高中的青年才俊们都宣来了。大家凑趣做个诗会,以祝皇后雅兴。” 那十几二十个着翰林礼服的青年男子们齐头跪拜:“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吧。”韩芊微笑着抬了抬手。 “臣等谢皇后娘娘!”才子们齐刷刷的谢恩。 皇上也朝着对面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谢陛下!”世家贵女们也齐声谢恩,然后款款起身,各自以最标准的名门淑媛的姿态站在那里,垂首侍立。 云硕却只是拉着韩芊的手一边往上位上走,一边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开宴了吧?”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孙得福,孙得福忙把手里的佛尘一甩,高声道:“吾皇恒寿,天重昌隆,千巧国宴,满朝同庆。” 翰林院的学士们东台入座,世家名媛们西台入座。 正中高位上是帝后并坐,南面临水,水上碧荷叠翠,细微的雨点淋在荷叶上,沙沙轻响,伴着轻微的风声,恰是最动人的天籁之音。 便有宫女鱼贯而入,在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依次摆放果盘,点心,酒水,菜肴。 帝后同饮三杯之后,翰林学士之中今年的新科状元谭林月率先举杯向帝后祝愿敬酒:“臣等祝我皇陛下龙体康健,祝皇后娘娘芳华永驻。” 皇上笑看了皇后一眼,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把酒喝干。 韩芊也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皇上,您说今晚以七夕为题,请在座的才子们各自显露一下绝世才华,不知这诗会何时开始?” 云硕看向东台的一干才子们,微笑道:“怎么样?皇后娘娘想看看你们的才学。” 谭林月再次起身朝着帝后深深一躬:“臣不才,愿作诗一首,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助兴。” “好。”韩芊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一众名媛们,“自古以来,才子佳人最是叫人喜闻乐道,今天这流芳台上,我大云才子齐聚,佳人么,自然也来了不少。才子们吟诗助兴,那佳人们便各显才艺,也为我大运才子的诗兴添一份情怀,如何?” “好!”云硕微笑点头。 “谢皇后娘娘盛情。”谭林月忙躬身道。 一时间,有内侍官抬了一张书案放到旁边,笔墨纸砚等全都齐备。 那边一谭林月为首的学士们开始舞文弄墨,这边韩芊回头看了一眼顾凝霜,顾凝霜款款起身,朝着韩芊一福,低声道:“小女愿抚琴一曲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助兴。” “很好。”韩芊点头道,“你去准备。” 顾凝霜退下去,韩芊又笑道:“本宫待字闺中的时候,母亲常教导本宫,女儿家应以针织女工为首要。时至今日,本宫依然不敢忘怀母亲的教导。本宫也相信,在座的诸位千金也不乏女工高手。所以咱们玩个小游戏,如何?” “哦?”云硕一听这话,立刻饶有兴致的转头看着韩芊,心里猜测着这丫头又要搞什么鬼? 旁边的众女子已经站起身来,齐刷刷的福身应道:“臣女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韩芊便柔柔一笑,说道:“千巧原是男女定情的节日,也是女子向上天祈求巧手的节日。今日夜宴,不如让众位姑娘们展示一下巧手,以搏陛下,列为王公大臣以及才子们一笑。” 云硕虽然猜不透他的皇后娘娘用意何在,但还是很配合的点头道:“有意思,那便听王后的,列位可要放开手脚,一显才能啊。” “是,陛下。”众女齐声应答。 韩芊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得福,孙得福朝着身后一挥手,便有一溜儿小太监捧着托盘上前来,每个姑娘跟前站一个,分别把托盘放到她们面前的桌案上。 韩芊随手挑起几根彩色的丝线,笑道:“这第一轮啊,便是千巧穿针。请陛下与列位但饮薄酒,酒过三杯,再看哪位姑娘穿的针最多。” “那朕就等着了。”云硕说着,抬手拿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韩芊一眼,借着皇后玉面桃色,把杯中之酒饮下。 水面上传来一声琴鸣,叮叮咚咚,清雅无上。 众人忍不住循声望去,但见一素衣女子随意坐在碧波水阁之中,衣袂飘扬,临风弄筝,低眉抬手,幽幽起弦,指尖绰注进退。音似荡漾,心若微颤,灵动,弦动,但奏《知音》一曲。 弹至第二遍,一声幽远的笛音传来。管弦相和,韵律克谐,清越绝响。微笑在嘴角飞扬,细细弄弦,以心奏之。 商音哀哀,角声清清,弦音袅袅,笛音幽幽。《知音》一首共知音,明月西顾,晚来风轻。 随着最后几缕拨弦,余音袅袅,在微雨中回荡。 那边,十几位才子们各自或捏着酒杯沉吟,或摇着折扇思考,或走到案几之前挥毫而就,或站在一旁指点品评,总之,一个个都不甘落后,要在这乞巧宴上展露风华。 “露白风轻微雨凉,灯昏阶湿西楼上。只身孤影凭斜栏,遥忆霞影落黛江。渔歌对月轻吟唱,不云相思自轻狂。如今少年却白头,却惑何处是故乡。” 翰林院侍读王云岭笔走游龙写下七言一首,便把笔一丢,转身去乐师那里拿过一管竹箫来,和着琴声,用心吹奏。 箫声起时,琴声不自觉得一顿。继而自然的跟上,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缠绵。 韩芊笑看了一眼云硕,赞道:“想不到翰林院里还有此等才子。” “此人叫王云岭,是今年头榜第一十二名进士。这样的名次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他刚刚弱冠之年便有此等成绩,着实不容易。”云硕简单的跟韩芊介绍。 “原来是王云岭,我原是知道这个人的。只是几年没见,想不到他竟大变了样。”韩芊凑近了云硕的耳边,小声说道。 “哦?”云硕慵懒的眼神立刻泛起一丝凌厉之色,“皇后也知道此人?” “嗯。”韩芊亲笑道,“前些年我在江南游历的时候,曾跟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云硕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韩芊轻笑道:“那时他只是个秀才,家中有几亩薄田和一个老爹,他爹是廪生,只是屡试不中,以至于家道中落。我知道他有个心仪的女子,是富家女,只是那家人瞧不上这王秀才的穷酸,所以隔断了有情人。” “噢。”云硕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这香醇的美酒也好像是带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皇后知道的还真不少。” “十二岁的秀才可不多见。这王云岭的确是才华横溢,满腔抱负之人。”韩芊轻笑着拿起酒壶给云硕斟酒,“臣妾还要恭贺陛下得此良才。” “多谢皇后。”云硕酸溜溜的说道。 韩芊失笑,却也不再多说。 琴箫合奏,一曲知音到了尾声,渐渐收住,却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流芳台上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曲声中不能自拔。 云硕率先鼓掌,零星的掌声特别的突兀。接着,众人都附和着叫好,流芳台上方一片哗然。 孙得福手中佛尘一甩,高声道:“紫韵舍人之孙女,江南顾氏女顾凝霜琴技卓绝,才情出众,皇后娘娘特赏玉簪一对,玲珑玉佩一对。顾氏凝霜姑娘谢皇后娘娘赏!” 顾凝霜在水阁上款款起身,朝着流芳台上的帝后盈盈下拜,朗声道:“小女顾凝霜谢皇后娘娘赏,谢陛下隆恩。” “翰林院侍读王云岭,文采斐然,诗词音律都极好,皇后娘娘特赏珍珠一斛。翰林院侍读学士王云岭谢皇后娘娘赏!” 王云岭忙整装上前,朝着帝后恭敬的叩拜:“臣王云岭谢皇后娘娘赏!” 韩芊微笑抬手,朗声道:“都起来吧。现在让咱们看看这千巧穿针的成绩如何?” “荣安县主卫曦月,八根。”内侍官高声报数。 “荣静县主韩锦,九根。” “靖海侯福萧莲卿姑娘,九根。” “定北侯府昌华郡主苏澜,十根。” …… 十几个名媛贵女们的成绩被一一报上,竟然是定北侯的嫡长女苏澜拔了头筹。 “定北侯府苏郡主果然贤淑,女工针黹不错,赏。”韩芊淡淡的笑道。 “赏——定北侯府郡主苏澜,玉簪一对,珍珠一串。”孙得福高声宣喝,“定北侯府郡主苏澜谢皇后娘娘赏!” 苏澜款款起身,理了理衣领袖口,离座后,端端正正的朝着帝后跪拜下去:“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起来吧。”韩芊略抬了抬手,“下面进行第二项,结扇坠儿。结的好的,本宫不但有赏,还准许你们从哪些才子的诗词里挑出一首来拿回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牵红线了。 一时间,名媛贵女们一个个都娇羞垂首,而那些翰林院的才子们却都跃跃欲试。各自思量着自己的诗词要被对面的哪家名媛选中,从此结一段良缘,传一世佳话。 然而这跃跃欲试的众人之中却没有王云岭。 一开始的时候云硕没注意,喝了两杯酒之后,不经意的一瞥,发现那边一群人中独独少了他。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韩芊,淡淡的问道:“若有人无故离席,皇后娘娘可有责罚?” “这要看是什么事儿了。”韩芊轻笑道。 云硕淡然一笑,没再多问。 此时,不用想也知道王云岭这家伙定然是跑到一旁的僻静地方会佳人去了,因为云硕往西台那边扫了一眼,没看见刚刚以一曲《知音》打动了所有人的顾凝霜。 不管怎么说,韩芊居然跟王云岭认识,这事儿就足够皇帝陛下喝一坛子醋的了,况且想想当初韩芊认识王云岭的时候是跟慕尧一起在江南游历之时,这一坛子老醋就越发的醇正。 “朕去更衣。”云硕冷着脸起身,往后面去。 韩芊淡然一笑,决定不跟闹脾气的皇帝陛下一般见识——乞巧宴好歹也是国宴,总不能帝后都离席,丢开这一群人去闹意气。 想到这些,韩芊顿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好皇后了——嗯,要母仪天下,不能跟某人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 云硕离席,去了后面专门收拾出来给皇帝和皇后娘娘盥手的小间里,吴缈忙叫人端了温水进来服侍皇上净手。 “陛下,皇后娘娘叫人送了醒酒汤过来。”吴缈笑着近前,小声问,“您要不要用一点?奴才也瞧着陛下这脸上有些酒气了。” “朕哪里就醉了?要你个狗奴才多嘴。”云硕不悦的哼道。 “是。”吴缈忙赔笑道,“陛下海量,这么几杯花酿哪里就醉了。即便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上一直不是那么爽利,也颇饮了几大杯呢。奴才瞧着娘娘今儿心情倒是极好,竟也没多少醉意。” “哼。”云硕不满的斜了吴缈一眼,终是起身往前面去,“走吧,别把她一个人丢那里,又喝酒没个数了。” 流芳台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后面的木槿花丛之中却有人轻声呜咽。 “凝霜,别哭了。让来往的内侍官们听见,可不像样。”王云岭手里拿着帕子,往前送了送,却始终不敢触及顾凝霜的手。 而顾凝霜心里的委屈却如滔滔江水决堤,一泻千里不可收拾。听了王云岭的话,便赌气啐道:“你怕担了干系,只管回去喝酒作诗。留在这里作甚?” “凝霜,你别这样。”王云岭焦急的转了个圈儿,又劝道,“今年春天我中了进士,原本想着回家去,托人向你父亲提亲的。可又听说你们家把你送进了忠毅侯府。我想着,即便是回去恐怕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留在帝都城再作打算,或许还可见你一面。如今……上天怜我,终在今日让你我在这流芳台上相见,可见你我是有这个缘分的!” “那又怎样?你说有缘,可缘分这东西,谁又能看得透?我今日来这避暑行宫是奔着什么来的,你该是明白!”顾凝霜压抑着心里的悲伤,低声哽咽道,“只怕过了今晚……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王云岭听了这话,顿时心凉了大半截儿,喃喃的后退了两步:“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一个女儿家,这种事情由得了我怎么想?”顾凝霜说着,又嘤嘤的哭。 “如此说来,你是要听你父亲的安排了?”王云岭失望的问。 顾凝霜猛然抬头,借着花丛中微弱的风灯灯光看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苦笑道:“那不仅仅是我父亲的安排,而是整个顾氏家族的安排……我的祖父,我的姑母,还有……大长公主和忠毅侯府……” “我明白了。”王云岭苦笑着点了点头,“你不必再多说了,我明白……” “你……”顾凝霜看着王云岭忽然转身而去匆忙而踉跄的背影,忽然急了,“你别走!你站住……你,不要走……” “凝霜,你们顾氏想要的,我王云岭给不了。”王云岭背对着顾凝霜,微微仰着头,任凭七夕的雨丝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一直凉到心里去。 顾凝霜一时愣住,看着王云岭消瘦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流芳台上,结扇坠的活动也已经见了分晓,获胜者又是定北候府的郡主苏澜。 韩芊笑眯眯的看着苏澜,说道:“苏郡主果然心灵手脚,聪明慧敏。来人,赏苏郡主美酒一杯,和田玉佩一对,东洋珠钗一对。” 苏澜忙起身上前,叩拜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韩芊微笑道:“还有,本宫说过,那些翰林院学士们的诗词你可任选一份,现在,你去选吧。” 一时间,不少学士们都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苏澜,世家之女,父亲虽然没什么作为,但她至少是个郡主。这对这些靠着寒窗苦读十几年才有今日这番光景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一架登天的梯子。更何况,这架梯子玲珑剔透,还好看的不得了,是一架金玉之梯。 谁不喜欢?谁不想拥有?谁不想做定北候府的女婿? 然而,苏澜却正眼也没瞧那些学士们以及那些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案上的诗词。 “回皇后娘娘,苏澜才疏学浅,不通文墨,不敢在诸位学士面前放肆。诸位大学士的佳作,苏澜都想要,但又都不敢要。”苏澜跪在地上恭敬地朝着韩芊磕了个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苏澜身为定北侯府的嫡长女,自幼便接受琴棋书画的熏陶,与文墨之上虽不敢说有多高深的造诣,但起码的鉴别之道还是懂的。她说不敢挑选当朝大学士之作,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实则不屑罢了。 “这何罪之有?只是本宫不明白,你为何不敢要?要知道这可是咱们大云朝拔尖儿的才子们的文墨,就算你不懂,随便选一幅拿回去,也可以装裱起来装点一下你们家的书房了。”韩芊微笑着问。 其实,韩芊这话问的颇有几分为难之意。要知道定北侯府乃是累世富贵之家,定北候的书房里悬挂装饰的那都是珍品古字画,当朝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的作品,即便是好,也不够格挂进去。 “皇后娘娘说的甚是。”苏澜再次叩首,“只是苏澜才疏学浅,不敢唐突放肆,苏澜斗胆,想借陛下和娘娘慧眼,替苏澜从这珠玉之作中选一幅佳品。” 韩芊呵呵笑了:“你倒是会算账。” 恰在此时,王云岭冷着脸回到了席间,刚好被云硕看见,于是皇帝陛下长臂一指,说道:“王云岭的字不错,诗作也好。” 苏澜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孤寒的王云岭,平静的磕头,朗声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王云岭傻乎乎的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就接到了同伴们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 风吹云散,不过须臾之间,微雨竟然停了。被雨洗过的夜空分外清亮,一弯月牙,点点星辰,点缀在冥蓝色的夜空中,分外明亮。 韩芊笑道:“都说七月初七这日在葡萄架下可听见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这么多年了,本宫年年去听却也没听见过。” 云硕忽然笑了:“那是因为没有朕陪着你。”说着,云硕把酒杯放下,伸手拉着韩芊的手起身,“走,今年的七夕,朕陪你去听神仙的私语。” “……”韩芊一下子把原来想说的话给忘了,傻傻的被皇上拉着离席而去,丢下一种名媛贵女和学士才子以及王公候伯文武众臣们,走了。 “顾姐姐。”韩锦回头,看见顾凝霜低着头缓缓走来,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啦?好好地怎么哭了?” 顾凝霜忙摇头道:“并没有。是刚刚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揉的。” “皇后娘娘被陛下拉着去听牛郎织女说私房话呢,咱们就随便走走吧,过一会儿这宴席也该散了。”韩锦说道。 “我眼睛还是有些疼,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不能陪妹妹了。”顾凝霜低声说道。 韩锦借着灯光看顾凝霜的眼睛的确还红肿着,因道:“罢了,我且陪着姐姐去休息一下吧。对了,要不要叫个公公请个医女来给姐姐瞧瞧?” “不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顾凝霜摇头。 “那我陪着你去沁芳阁吧,刚我问过苹果儿姐姐,她说我们今晚住在那里。”韩锦说道。 “也好。”顾凝霜点头,和韩锦挽着手臂一起往沁芳阁的方向走。 下了流芳台,转过木槿园的时候,刚好遇见几个人凑到一起说什么,听上去很是喧哗热闹,好像是恭喜什么人。 顾凝霜有心事,便多留意了一番。刚好听见一个人笑道:“王老弟,这回真是恭喜你了!” “孙兄说笑了。不过是一字一诗偶然入得了陛下的眼而已。诸位才华皆在王某之上,王某不过是凑巧罢了。”这是王云岭的声音。 “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个人笑道,“有陛下这一句话,定北侯府必定高看你一眼。那苏郡主也是好样貌,王兄若是得此佳人,必定青云直上,可以说是两全其美呀!” 青云直上,两全其美。 这八个字对顾凝霜来说就好比一把冰刃缓缓地刺进她的心口,彻骨的寒冷甚至让她觉不到疼。 “顾姐姐?”韩芊觉得顾凝霜的身子僵直了,便诧异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顾凝霜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撑着自己,缓缓地挤出这两个字。 “你刚不在,没见着苏郡主那八面玲珑的样子。”韩锦好心的给顾凝霜解释,“刚刚结扇坠,苏澜又拔了头筹,皇后娘娘让她去挑一幅大学士们的诗词作为奖赏,她居然不挑,说是自己不通文墨,让陛下帮她挑。”说完,韩钦冷笑了一声,语气和神情都带着鄙夷,竟毫不掩饰。 顾凝霜吃了一惊,她想到过苏澜会恃宠而骄,却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 定北侯府顾凝霜并不陌生,相反,顾家跟苏家的三老太太交往多年,对定北侯府的渊源了解的非常透彻。正因为这样,素以苏澜的表现让她异常吃惊,甚至都忘了王云岭给她带来的悲痛。 “皇上就把王大学士的那首七言律诗给了她。”韩锦也察觉了顾凝霜的异样,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继续说下去,“皇上这样做,差不多就等于赐婚了。想来若是那王大学士趁机让人去定北侯府提亲,定北候也不好驳了这面子。所以,那些人都在那里恭贺王学士……” 后面韩锦再说什么,顾凝霜根本就听不进去了。她只是呆呆傻傻的往前走,一直走到水边犹自不觉。 “顾姐姐!”韩锦忙一把拉住了她,惊讶的问:“你怎么了?!” “呃!”顾凝霜回神,看着脚下的泠泠碧波,也吓了一跳——再往前一步,她就栽进去了。 韩锦关切的问:“顾姐姐,你怎么了呀?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事,没事……”顾凝霜喃喃的转身往回走,轻声叹了口气,自嘲道:“能有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 “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沁芳阁休息吧。” “好。走吧。”顾凝霜失魂落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票好少哦!少得可怜! 你们能加把劲儿吗? 么么哒!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十板子! 被同伴们羡慕妒忌的王云岭心里并不好受,真心喜欢的姑娘为了荣华富贵最终还是要放弃他,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挫败,即便是进士及第,即便是入翰林院,即便是受到同僚同年同窗们的艳羡,也抹不去这一种挫败。 “王大人。”面前一声清灵的冷喝,把王云岭从情绪里拉了回来。 一个妙龄少女在玉簪花从中亭亭玉立,王云岭眨了眨双眼,认真的辨认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姑娘之后,方微微躬身,拱手道:“这位姑娘有礼了。” “王大人,今日还要多谢你的大作。”苏澜微微扬着头,即便身子不够高,但依然保持着俯视的角度,骄傲的像个公主,在睥睨着她的奴仆。 “原来是苏郡主。王某还要感谢你的赏识……”王云岭淡然一笑,读书人的傲骨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啊,不,其实应该是谢陛下对微臣的赏识,毕竟,这并不是郡主的选择。” “果然是一副穷酸相。”苏澜冷声哼道。 “武勋世家有武勋世家的骄傲,郡主自可以瞧不起天下寒门士子。不过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风骨,这一点,王某自认还算是个读书人。所以,苏郡主完全不用担心。”王云岭负手而立,同样一脸傲然,只是他的傲然更比对面的小女子多了些底气。 “哼,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王大人有自知之明就好。”苏澜斜了王云岭一眼,转身离去。 王云岭低头看了看跟前洁白的玉簪花,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经过这一闹,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在他心里更加坚定的是自己的仕途之路。他一定要好好干,一定要把握机会,一定要位极人臣,到时候,再转身看看这些人,让她们都微不足道。 …… 流芳台四周,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而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私语的那一对儿却柔情蜜意正浓。 “别闹,好好听。”韩芊一把推开凑到自己耳边亲吻的某人。 “你听你的,我有没出声。”云硕又咬了一下白玉般的耳垂,轻轻含住耳垂上的东珠,。 “唔……你这样我还听什么听?” “你说他们一年才见一次面,正事儿还办不完,哪有功夫废话?所以你还是别听了,听也听不到。” “人家夫妻相见,诉说一年的相思就是正经事儿。” “呵——”云硕笑着抬头看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叹道,“相思不是用来说的。” 韩芊不满的斜了某人一眼,问道:“那相思不是用来说的,是用来哭的?就是他们说的什么‘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你也被那些文人给带的酸腐起来了。” “傻丫头。”云硕手上用力把怀里的人按在主编的凉榻上,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朕的意思是,他们一年见一次面,只做想做的事情还不够,哪里还有工夫废话?”说完,便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下去。 “……”韩芊这才明白‘没工夫’的意思,一时红了脸,抬手捶他,“这儿是外边呢!你那些大臣们都还在,别闹了。” “朕请他们过来白吃白喝,听曲儿看美人儿还不够?想做点什么还得看他们的脸色?到底谁是皇上,谁是臣子?”云硕一边说,一边灵活的解开了韩芊的腰封。明黄色的凤袍从肩上滑落,露出里面珍珠色的中单。 “好啦!也没你这样猴急的,至少也要回清凉殿……” 云硕有些不耐烦的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太远了……远水不解近渴……” 什么跟什么嘛!乱七八糟的……韩芊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雪藕般的手臂攀上了他麦色的肩膀。 一响贪欢。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皇上早就去忙他的朝政,沁凉的玉枕上早就没了昨日的温度。 韩芊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纱帐外边有人轻声问:“皇后娘娘醒了?” “什么时辰了?”韩芊懒洋洋的问。 “已经巳时了。”苹果儿上前来把帐幔撩起来用金钩勾住,又半跪在榻上扶着韩芊起身并随手拿了旁边的衫子罩住了她光洁的双肩。 “陛下呢?”韩芊又问。 “吴公公说几位大臣们有要紧的朝政回奏,陛下去清风明月阁了。”苹果儿一边给韩芊穿衣裳一回话,对主子身上那些油光水亮的草莓印儿做视而不见。 韩芊也早就习以为常,就算是最隐私的事情也瞒不住最贴身的人。 “昨儿晚上我跟陛下离开之后,流芳台怎么样?”韩芊问。 苹果儿一边给韩芊梳头,一边把顾凝霜和王云岭的事情,以及苏澜,还有王云岭的那些同窗同僚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韩芊听。 韩芊一言不发的听完,淡淡的笑了。 苹果儿看着镜子里韩芊娇媚无双的笑靥,一时也拿不准主子的心思,因又回道:“今儿一早,大姑娘和顾姑娘过来给娘娘请安,奴婢说娘娘昨日酒喝多了,还在睡,请二位姑娘回去了。二位姑娘来的时候,陛下刚起身……” “呵呵!”韩芊又是淡淡一笑,“时间拿捏得还挺准,看来是做足了功课的。” “娘娘,难道咱们就这样看着?”苹果儿低声问。 “我知道母亲的好意。她是怕我将来在这宫里孤独一个人,想要给我安排一个伴儿。”韩芊无奈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其实大长公主想的也没错,顾家如今是跟咱们家紧紧地拴在一起的。顾姑娘势必以娘娘马首是瞻……” “苹果儿。”韩芊冷冷的打断苹果儿的话,“如果千夜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女人,你会怎么样?” “奴婢……”苹果儿一怔,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奴婢没有办法,如果他要跟别的女人过,奴婢就离开他,自己一个人过。” “所以,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离开陛下,自己一个人在凤章殿过一辈子?” “不!陛下对娘娘情有独钟……” “既然情有独钟,就不应该有第三个人。”韩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平淡到冷肃,似是说给苹果儿,又似是说给自己。 “可是,陛下是天下之主……”苹果儿叹道,“他不是寻常的男人。” “那又怎么样?他对别人来说是天下之主,但对我来说,只是我的丈夫,我的男人,是那个陪着我到终老的人。”韩芊莞尔一笑,“不管他是不是天下之主,我都一样对他。” 苹果儿再无话可说,她觉得皇后娘娘说的没错,而她自己原本的认知也没错,这两者之间,无非是皇上怎么做罢了。 “回皇后娘娘,苏郡主,荣安县主,荣静县主,萧姑娘,姚姑娘,顾姑娘等姑娘们来给娘娘请安了。”寝殿外,小宫女在门口躬身回道。 韩芊淡淡的笑了笑,给苹果儿使了个眼色。苹果儿朝着外边吩咐了一声:“宣。” 众女鱼贯而入,进入清凉殿的正殿却不见皇后娘娘,只有樱桃儿带着几个小宫女侍立在凤坐旁边,待众人进来站好之后,樱桃儿方轻笑道:“诸位请稍等,皇后娘娘还在梳妆。” 众人自然不敢多言,只按照份位以及各自父兄的官阶站好。 一众人中,顾凝霜既没有封号,父亲也不是朝廷命官,是身份最末的人。之前皇后娘娘跟前,她总是被高看一等跟韩锦一起。这会儿皇后娘娘没在,没有人给她这个特权,她不好坏了规矩只站在最末位。 众人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工夫,皇后娘娘才扶着苹果儿的臂弯缓缓地从檀木雕玉堂富贵十二扇大屏风之后转了过来。 一众人等齐刷刷的跪拜下去,莺声燕语也颇为整齐:“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韩芊在凤坐上坐定,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个人的脸,方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众女齐声谢恩,然后又齐刷刷的站起来,垂手侍立。 “赐座,上茶。”韩芊说着,抬手往后一靠,懒懒的接过苹果儿递过来的一盏宫燕,低头,轻轻地捏着银汤匙,有一搭无一搭的搅了搅,吃了一口,便皱眉放到手边的小几上,不悦的斜了旁边的苹果儿一眼,吩咐道:“本宫之前不是吩咐过了,炖宫燕该用黄糖,怎么你们没听见吗?” “是奴婢疏忽了,忘了吩咐下去。”苹果儿忙跪下去请罪,“求娘娘恕罪。” “疏忽了?”韩芊轻笑道,“连本宫的饮食都能疏忽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儿是不疏忽的?” “奴婢该死。”苹果儿忙伏在地上以额触地。 “死就算了。本宫养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要你死的。”韩芊冷冷的瞥了苹果儿一眼,转头吩咐孙得福,“扣她半年的月例银米,拉下去,给本宫打十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是。”孙得福早就出了一身冷汗,听了皇后娘娘吩咐不敢怠慢,朝着外边一挥手,叫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拉着苹果儿出去打板子去了。 下手在座的一众人等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尤其是顾凝霜,一直以为苹果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头号心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皇后娘娘斥责并打板子。 一直以来,韩芊身为皇后就没有在众人的心目中树立起威严的形象,大家都拿她当个孩子,都觉得是皇上宠着她,处处为她设计打算,连吃喝拉撒都为她打点好。更多的人以为,韩芊之所以能入主中宫完全是因为韩家的兵权,因为大长公主的谋算,因为她绝世无双的容貌被皇上喜欢。 今日,众人是头一次看见她发威,而且还是发作她身边最贴身的人。一时之间,大家都懵了。连卫曦月都有点不知所措,回头看了韩锦一眼,忽然间想到来的路上韩锦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姑母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韩锦却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宛如一个瓷娃娃。 没多会儿的工夫,外边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苹果儿痛苦的呻吟,一屋子的名媛贵女们顿时变了脸色——大家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的人,哪里听到过这个? 韩芊却没事儿人一样扫视着众人,笑问:“昨儿乞巧宴,本宫多饮了几杯,没陪诸位到最后,不知道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话问到最后,韩芊的目光刚好落在苏澜的身上。 苏澜忙起身回道:“回皇后娘娘,陛下跟娘娘离席之后,大家也就各自散了,苏澜也因不胜酒力,早早的回了眠月阁休息。只是不知道其他人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说完,苏澜变回头去看对面的卫曦月。 卫曦月勉强笑了笑,回道:“昨儿我跟萧姐姐和姚姐姐三个人跑去钓鱼了。萧姐姐跟姚姐姐在水阁里做诗词联句,我在一旁听得晕头转向的,后来便睡着了。” “居然在水阁里睡着了。”韩芊轻叹摇头道,“你也不怕着凉?” 卫曦月忙应道:“幸好萧姐姐带了斗篷,否则夜里水汽又大,吹了冷风,必然要着凉了。” “昨儿只听见翰林院的那些才子们吟诗作赋了,倒是忘了你们几个也是有本事的。”韩芊轻笑道。 卫曦月笑道:“其实,萧姐姐和姚姐姐的才学也不在翰林院那些学士们之下呢。” 韩芊看了一眼萧莲卿和姚娉婷,轻笑点头:“书香世家的女儿,自幼被诗书沁润,自然比那些寒门士子更好。” 萧姚二位姑娘忙起身,深深一福:“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汗颜。” “昨晚你们联句如何?跟咱们说一说,本宫虽然没那个才华给你们品评品评,不过在座的也不乏才学过人的姑娘,让大家一起听一听也是好的。” 萧莲卿忙躬身道:“昨晚臣女们吃了几杯酒,只不过是胡乱玩笑罢了,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娘娘见谅。” “就算是玩儿,你们也该分出个上下高地吧?”韩芊笑问,“你们两个谦虚不肯说,曦月该是知道?” “今儿一早才知道竟是姚姐姐赢了萧姐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赌了什么彩头呢。皇后娘娘要替曦月做主,姚姐姐得了好处总不能忘了我才好。” 韩芊失笑道:“你这话说的。得了好处,便应该大家有份,也不能独独你一人去分。” 卫曦月笑得眉眼弯弯,问:“娘娘您还缺这点好处?” “是好处,自然都不嫌多的。”韩芊一笑,殿内的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萧莲卿忙起身笑道:“原本是我输给了姚姐姐一首琴曲,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莲卿愿意献丑。” “你们说起了琴曲,昨儿晚上顾姑娘的那一曲竟叫本宫惊为天人。”韩芊笑道,“连陛下都夸奖呢。” 顾凝霜一直心绪不佳,王云岭的事情还压在心里,今日见着苏澜看自己趾高气扬的样子又多了一层压抑,后来韩芊发作苹果儿,又让她的心狠狠地惊了一下,这会儿简直是迷茫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皇后娘娘提到自己,便失措的站了起来,躬身道:“凝霜惶恐。”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琴很好。”韩芊轻笑着看了一眼姚娉婷,又问:“只是不知道萧姑娘有没有兴趣跟顾姑娘比一比,也让本宫开开眼界。” 萧莲卿盈盈一福,回道:“莲卿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嗯,好。”韩芊含笑点头,又问顾凝霜,“顾姑娘,你呢?” “凝霜一切都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顾凝霜忙应道。 韩芊微笑点头:“很好,本宫听说苏郡主的琴技也很是精湛,不如凑个热闹,跟顾姑娘和萧姑娘一起吧?” 苏澜正因为顾凝霜昨晚在乞巧宴上大露风头而心中不服,忽然听见皇后娘娘说到了自己,顿时来了精神,忙起身应道:“苏澜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韩芊点头轻笑道:“今天晚上本宫在曲水流觞摆宴,今儿在场的人谁也不许推脱不去。”说完,又莞尔一笑,补充道,“本宫会力邀陛下参加,你们三位可都要好生准备哟!” 众人忙站起身来,福身称是。 “这会儿本宫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韩芊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后面去了。 殿内的一众名媛们便各自拉着自己相熟的人窃窃私语。 苏澜则冷冷的瞥了顾凝霜一眼,转身便走。 顾凝霜低眉顺眼的等众人都出去了,方走到韩锦跟前,无奈的叹了口气,悄声问:“苹果儿不会有事吧?我想去看看她。” 韩锦点头道:“我也正想着此事呢,她这会儿应该在偏殿,我们去瞧瞧她。” 宫中打板子自有一套技巧。苹果儿挨的这十板子皮开肉绽看着吓人,其实也不过是伤到了皮肉,养个十天半月便可无虞。 然而韩钦和顾凝霜却并不知情,进门看便见苹果儿面色苍白趴在榻上,那样子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着实可怜。 苹果儿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这两位忙要起身。顾凝霜赶紧的上前去一把按住:“你还起来做什么?我们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瞧瞧,没得劳动你起身,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有劳姑娘挂念了。”苹果儿低了低头。 ------题外话------ 亲爱滴们周日愉快!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收拢人心! 顾凝霜先开苹果儿身上的薄被看了看她股间的伤,之间雪白的的茧绸裤子是新换上去的,但也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 “这会子还疼的厉害吗?”顾凝霜眉头紧皱,无奈的叹息着。 “已经上了药,没那么疼了。”苹果儿笑了笑,又指着旁边的鼓凳说道,“二位姑娘快请坐,奴婢也不能给二位倒茶,真是该死。” “都这会子了,还说这些做什么。”顾凝霜的眼圈微微泛红,又无奈的叹道,“我们也帮不了你……” “姑娘可别这么说,奴婢可当不起。”苹果儿笑道。 “我们也不过是说两句话的事儿,一点实际的忙都帮不上,你可有什么当不起的呢。”韩锦淡淡的笑着,看了顾凝霜一眼。 顾凝霜被韩锦看得有点心虚,因岔了话题,问苹果儿:“我瞧着皇后娘娘素日里是极疼你的,今儿这事儿必有缘故,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苹果儿轻笑摇头:“瞧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做奴婢的,这个身子,这条命都是主子的。主子怎么做都是应该,我们可万不敢有半点不服之心。” “这话说得明白。”顾凝霜赞道。 韩锦想了想,说道:“你且好生养着,等晚间时我去找姑姑求个情。” “谢大姑娘。”苹果儿忙道谢。 “好了,你好生休息吧,我们也不打扰你了。”顾凝霜起身说道。 “谢二位姑娘关心。”苹果儿又要起身,顾凝霜忙按住,“不要客气,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 苹果儿又道谢,看着二人并肩离去,方又伏在了枕上。 午饭后,皇上和皇后都要歇中觉,清凉殿里一片安静,连一声蝉鸣都没有,小宫女太监们也都各自寻找合适的角落靠着打盹儿,睡梦中也不敢有任何响动。 顾凝霜的贴身丫鬟流萤悄悄地从后面水阁上进来,被游廊上的一个小太监拦住:“这位姑娘止步。” “公公午安,我是顾姑娘的贴身丫鬟,这会儿来也没别的事儿,是专门给苹果儿姐姐送金疮药来的。”流萤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给那太监看。 “不行。”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不耐烦的挥了挥佛尘:“陛下在清凉殿睡午觉呢,一干人等都不准进去!再说了,什么金疮药银疮药的,清凉殿里是随便往里送东西的吗?果然是商户之家的丫头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出去,出去!” “公公,我们虽然是商人家,可也不是那种没规矩的小商贩。我们家老爷是陛下御口亲封的紫韵舍人,我们家姑娘是忠毅侯府世子夫人的内侄女……”流萤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往小太监的手里塞。 小太监拿了银票左右看了看,皱眉道:“赶紧的,一刻钟之后必须出来。等会儿陛下醒了若是你还不走,可别怪咱们没给你提醒儿。” “谢公公。”流萤忙朝着小太监福了福身,匆匆往里面去了。 苹果儿中午喝了点绿豆粥便迷糊着了,板子打的不重,但皮肉伤也是伤,苹果儿自幼在忠毅侯府长大从没吃过什么苦,皮肉伤也吃不住劲儿。幸好有治外伤的妙药,抹上便止了疼,二十七天后伤疤退去也不会留下疤痕。 “姐姐?姐姐……”轻轻地呼唤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叫。 苹果儿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便见一个青衣姑娘梳着双丫髻坐在自己床前,抬手揉了揉眼睛方才辨认清楚,纳闷的问:“流萤?你怎么来了?” “我们姑娘不放心姐姐,让我给姐姐送药来了。”流萤说着,把那只小瓷瓶送到苹果儿面前,“这个是我们顾家祖传的伤药,清热祛毒,最适合夏天用,要不要我帮姐姐?” 苹果儿伸手接过小瓷瓶,笑道:“妹妹替我多谢顾姑娘。只是我这会子疼的还受得住,就先不糟蹋这药了。太医说,这伤过了今晚才会更疼,若是明天我疼的厉害,就叫她们帮我敷上。” “这样也好。”流萤点了点头,又叹道:“姐姐这回真是受苦了。” “说什么苦不苦的,没办好差事,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苹果儿淡淡的笑了笑,低头伏在枕上。 流萤看了看外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塞到苹果儿的枕头底下:“这个也是我们姑娘给姐姐的。我们姑娘说姐姐在皇后娘娘跟前服侍本就辛苦,又被扣了半年的月例,实在是……我们也不能帮什么忙,这点银子姐姐就自己打点一下,进补一下身子吧。” “这可使不得。”苹果儿忙把银票从枕头底下拿出来还给流萤。 “姐姐!”流萤一把按住苹果儿的手,皱眉道,“我们姑娘说了,若是姐姐若是执意不要,就是嫌弃我们主仆了。” “这不合适。”苹果儿无奈的说道。 流萤立刻苦了一张小脸,无奈的叹道:“我们主仆在府上住了这么久,如今又在宫里,各处都要姐姐照应我们。姐姐是真的嫌弃我们了吗?” “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不看别人,也要看着大少奶奶的面子。”苹果儿忙道。 “既然这样,姐姐还跟我们这么客气?”流萤笑道。 苹果儿无奈的笑了笑,没再坚持。 流萤见苹果儿收下了银票,方低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外边的公公说不许我多待,我得回去了,姐姐好生养着吧。” “替我多谢你们姑娘。”苹果儿又道。 “姐姐放心,我一定把姐姐的话儿带到。”流萤起身,又朝着苹果儿浅浅的一福,方静悄悄的转身出去了。 苹果儿等她出去了,方把银票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展开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居然是六百两。 “这顾姑娘果然够大方的。”苹果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把银票又按照原来的折痕折起来放到了枕头底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遂又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放进袖子里,又等了一会儿,终究是心里不安,便朝着外边唤了一声:“来人!” “姐姐有何吩咐?”一个小太监应声而入,只在门口站住了脚步等吩咐。 苹果儿看了一眼来人,方道:“你去瞧瞧皇后娘娘那边午睡可醒了,若是没醒,就叫香橙过来一趟。” 小太监应声而去,没多会儿工夫香橙便过来了。 进门后,香橙先去检查苹果儿的伤势,却被苹果儿一把拉住:“好了,我的伤没事儿,你中午的时候不是刚看过了?快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娘娘着实记挂着姐姐呢,午膳的时候就叫了孙得福去问了两回了,问这板子打得到底重不重。午睡的时候还跟万岁爷嘟囔,好歹被万岁爷劝住了。”香橙看了一眼伤势,觉得没什么大碍,方转身坐在床榻边上,又问:“姐姐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么急着叫我过来?” “你看看这个,是顾姑娘的丫鬟流萤送过来的。”苹果儿把银票和小瓷瓶一并交给香橙。 “这是什么——哎呦!这么多银子?姐姐发财啦!”香橙笑道。 “别提了,这算发哪门子的财?你快给皇后娘娘拿过去,怎么处理全凭娘娘做主,这个放在我这里,我连觉也睡不着了。” “这也不至于吧?”香橙抖着手里的银票,笑道:“娘娘的私库都是姐姐你管着,多少珍宝从手中过,都没这样过。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姐姐就睡不着觉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些稀世珍宝再值钱那都是皇后娘娘的。娘娘母仪天下有什么都不为过,我算什么?再说了,这来路不明的钱财我可不敢要,还是交给娘娘更心安些。” “好吧,我就替你拿过去,等会儿娘娘醒了再悄悄地给她。”香橙说着,把药瓶和银票都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你且小心些,银票倒是不值什么,那药瓶里的东西可别胡乱往娘娘跟前放,先交给卫大人拿去验看了要紧。”苹果儿又叮嘱道。 “我知道,姐姐放心。”香橙说着,又去给苹果儿倒了一杯温水服侍她喝了,才往正殿去当值。 韩芊今天午睡的工夫特别短,小小的一觉醒来,见身边云硕还在睡,便悄悄地起身想从他身上爬过去下床。不料却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臂又按了回去。 “哎呀!你做什么?”韩芊皱眉嚷道,“放手,好好地睡你的觉。” “你做什么去?”云硕依然闭着眼睛,却没放手。 “渴了,喝水去。”韩芊又坐起身来,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云硕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翻身,下床,去旁边的高几上倒了半杯温水给她。 韩芊接过来喝了两口,方抬头问:“你不睡了?” “本来就没睡着——那边还好些事儿呢,只是想陪你一会儿才回来。”云硕说着,已经自行拿过旁边衣架上的长袍披在了身上。 外边的吴缈香橙听见动静往进来服侍。 韩芊只是靠在床上,安静的看着一行人给皇帝陛下穿戴整齐,方才下床,拿过香橙递过来的金丝龙冠给他戴好,理了理耳边的黄金流苏,满意的微笑:“好了。” “听说你晚上要在曲水流觞设宴?”云硕抬手捏了捏那只白玉般的耳垂,轻声问。 “嗯,今儿晚上玩儿的雅致,陛下不妨来凑个热闹,每日里沉浸在那些繁杂枯燥的政务之中,也该偶尔轻松一下。”韩芊又抬手整了整宝蓝色银线祥云飞龙纹长袍的衣领,又笑道,“皇帝哥哥才二十多岁呢,别总是沉闷的像个老头儿一样。” 云硕失笑:“你这就嫌朕老了?昨儿晚上不还嫌朕精神好?” 韩芊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低声啐道:“好好地说话不行吗?非要这般没正经。赶紧的去忙吧,人家也有正事儿要办呢。” 云硕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西北同北蒙开战,多少事儿都得他去操心,若是晚上再腾出功夫来去曲水流觞,这会儿就真的耽搁不得了,遂低头吻了吻韩芊的额角,急匆匆的离去。 吴缈等一干人等也随着皇上的离去而消失,清凉殿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香橙儿等小宫女们服侍韩芊梳洗之后,屏退了众人,自己拿了象牙雕花梳子给韩芊梳理着长过腰的乌发,悄声把顾凝霜差人给苹果儿送药送银子的事儿细细的回了。 “六百两银子?”韩芊听了之后也倍觉惊讶,苹果儿身为皇后娘娘身旁的一等宫女,半年的月例银子也不过九十两而已。这顾凝霜一送就是六百两,真真好大的手笔。 “娘娘,这顾家的姑娘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儿啊!瞧着温和单纯,实际上心思比谁都重。”香橙儿低声叹道,“咱们家大姑娘整日跟她在一起……” “锦儿的心思也不简单,你也不要小瞧了她。”韩芊轻笑道。 “娘娘说的是,咱们家大姑娘从小儿就心思慎密,绝不输于顾姑娘。”香橙忙道。 韩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没说话儿。 顾凝霜来忠毅侯府的真正原因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母亲这样打算,韩芊一点都不惊讶。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皇上绝不肯能只有一个皇后。皇帝后宫里百花盛开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个连大长公主都不想去动摇。 但韩芊也没把顾凝霜放在眼里,之所以一直放任自流,不过是瞧着母亲的面子罢了。而且她派人去江南打听顾凝霜的事情,竟得知顾凝霜跟王云岭青梅竹马后,一时心软,想要给她个机会成全这两个人。然而她并不领情——这就怪不得自己了。 “娘娘,孙得福说,曲水流觞那边布置好了。”香橙儿在旁边轻声提醒。 韩芊回神,转头看见躬身等在旁边的孙得福,孙得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折叠册页双手奉上,“这是奴才拟定的菜单,请娘娘过目。” “茶水点心,菜品等都要仔细着,其他的只按照惯例也就罢了。”韩芊并没接那 “是。”孙得福忙应道。 韩芊想了想,又问:“姚姑娘呢?” “姚姑娘跟萧姑娘在素芳轩休息呢。”孙得福躬身回道,“今儿娘娘说要姚姑娘跟顾姑娘和苏姑娘一起比琴艺,姚姑娘只拆了贴身的丫鬟回去取瑶琴,别的并无什么举动。”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韩芊点了点头。 孙得福共身退下,香橙儿看着韩芊的脸色,低声问:“娘娘,姚姑娘一直以来还是挺懂事儿的。” “是啊。姚姑娘挺懂事儿,况且还是宁侯夫人的亲戚。”韩芊微微笑着。 香橙听了这话,知道皇后娘娘心里有数,便没再多说多劝。 曲水流觞的布局是仿照古人饮酒对诗的游戏而修建的一处以水为主的小景致。 因为要听琴曲,还有酒宴,所以孙得福便叫人准备了一艘精致的画舫楼船。船内精心布置,设宴,起坐,盥洗,更衣等各处都收拾妥当,还专门在船头摆放了榻席,是给抚琴者预备的。 傍晚时分,姚娉婷,萧莲卿,卫曦月,韩锦,苏澜,顾凝霜等人全部到场。 之后,帝后携手而来,众人立在水边齐声跪拜:“臣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云硕举目望向水面,但见烟波浩渺,碧荷葱葱,艳丽的烟霞宛如一盘严厉的颜色流入水中,把水也染成了艳丽的烟霞色。 画舫缓缓靠岸,皇上扶着皇后的手登上画舫之后,众女才尾随而入。 帝后落座,众女也各自入席。 韩芊看了一眼下面的众人,目光掠过姚娉婷,苏澜,和顾凝霜三人身旁的瑶琴,方轻笑道:“今晚我们以听琴为主,如若诸位另有什么好的主意,也不妨拿出来大家同乐。” 众女都福身称是。 云硕则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既然这样,那就开宴吧。”说完,又凑近了韩芊耳边小声说道:“朕饿了。” 韩芊轻笑着吩咐孙得福:“那就开宴!菜品都可以上了。” 孙得福一声唱和,宫女们鱼贯而入,冷盘,热菜,汤品等一一端上案几。 云硕身为皇帝陛下,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起筷子来便吃,端起酒杯来便喝,对于什么姑娘弹什么曲子,根本没放在心上。 今晚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能跟皇后一起吃个晚饭而已,琴啊曲的,皇帝陛下一向都不怎么喜欢。若是有人比骑射,说不定他还能看上两眼。 “你们三位,谁先来?”韩芊含笑问。 苏澜有郡主封号,自然有优先权,她却起身回道:“苏澜琴技平常,不敢占先,请姚姐姐和顾姐姐先吧。” 但凡比试,谁都不愿意当第一个。顾凝霜听了苏澜的话,也跟着回道:“凝霜卑微,自然不敢抢了苏郡主和姚姐姐的先。” 姚娉婷听了这二人的话,便拿起手边的瑶琴款款起身,向皇帝和皇后娘娘福身:“既然苏郡主和顾姑娘都想压轴,那娉婷就先献丑了。” ------题外话------ 祈福天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失算! 姚娉婷大大方方的抱了瑶琴起身,行至船舱外甲板上,在小案几跟前盘膝而坐,把手里的瑶琴横在案几上。 琴声起,船舱内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尤其是顾凝霜和苏澜两个人,连茶水都忘了喝,只捏着茶盏坐在那里屏息凝神细细的品评,各自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样才能更胜一筹。 然而,姚娉婷的琴弹得实在是随性,她似是信手拈来,又像是偶得而成,曲子也是昨晚顾凝霜弹得那首《知音》。 如果说昨晚顾凝霜的哪一曲《知音》是绚烂的秋菊,姚娉婷今晚的这一曲便是素洁的玉簪。 跟顾凝霜的华丽琴技想必,姚娉婷这一曲根本没有琴技可言。但也正是这种朴素无华的琴声却更深得诠释了‘知音’的难得。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今晚这一曲《知音》在姚娉婷的指尖弦上叮咚流淌,摒弃了之前所有人赋予这首曲子的意义,只变成她的,她姚娉婷的知音。 席间左右的人都被这琴声俘获。唯有皇上一个人似乎根本没听见一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完全沉浸在眼前的美食之中。 一曲即终,云硕也刚好放下了筷子。身旁的吴缈忙上前来盛汤。 韩芊笑问:“陛下觉得这一曲如何?” 云硕接过吴缈递过来的海带乳鸽汤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不错。这到汤的火候似乎把握的挺准,不欠不老,刚刚好。” 众人一听忍不住偷笑,皇后问的是姚娉婷的琴曲,皇上却说那道汤! 顾凝霜微微蹙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苏澜的脸上却显出嘲讽之色,不屑的瞥了一眼船舱的门口,似是隔着那道珠帘也要用冷眼扫姚娉婷一下。 “既然觉得不错,陛下就多用点。”韩芊劝道。 “朕已经好了。清风明月阁那边几位大臣们都还在忙着,朕要先走一步。”云硕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又低声叮嘱道:“连日来劳累,皇后也不要玩的太晚,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说完,皇帝陛下把手里的帕子一放,便站起身来要走。 韩芊也跟着站起身来:“恭送陛下。” 众女也纷纷起身离席,跪拜叩首,齐声道:“恭送陛下。” 苏澜和顾凝霜两个人一起随着众人跪下去,各自颓然默叹,心里无尽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他们两个都是有心在皇上跟前一展才华的,却不料皇上根本连听都不听直接走了。 云硕步出船舱,看了一眼跪在月光下的姚娉婷,脚步微微顿了顿,点头说了一声:“琴弹得不错。”便走了。 “谢陛下褒奖。”姚娉婷叩首谢恩,言语之间不卑不亢。 韩芊目送云硕离去,方低头对姚娉婷说道:“姚姑娘辛苦了,进去吃杯酒吧。” “谢皇后娘娘。”姚娉婷欠了欠身,抬手扶着自己的丫鬟起身,跟着皇后娘娘进了船舱。 众人起身各自落座。韩芊笑问苏澜和顾凝霜:“娉婷一曲已终,你们两个谁先谁后呢?” 皇上已经走了,顾凝霜的一番心思落了空,便觉得没必要跟苏澜计较什么了,于是起身道:“凝霜愿听苏郡主的意思。” 苏澜心里正烦着呢,听了这话,不屑的笑了笑:“既然刚才你说自己身份卑微,那就在最后吧。”说完之后,苏澜伸手抱起自己的瑶琴,起身向韩芊福身道:“皇后姐姐,苏澜先来。” 韩芊淡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苏澜褔身后步出船舱,却也十分用心的抚了一曲《中天曲》。 明月上中天,万户举头看。 苏澜一曲开始,卫曦月便悠悠的叹了口气:“苏郡主好大的志向,居然想要直上中天。” 韩芊对音律一事基本不懂,然而她却不傻。苏澜的心思她已经一清二楚,这会儿听了卫曦月的话,再细听这琴曲,便也明白了几分。 卫曦月看韩芊不说话,神情淡漠如初,便不再多说。 苏澜的中天曲由一声高亢悠长的音律结束,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俩韩芊都忍不住为这一曲鼓掌。 苏澜进得船舱来再次叩拜:“臣女琴技不堪,在皇后娘娘面前献丑了。” 韩芊微笑道:“本宫还从没听到过这么澎湃的琴曲,今日果然是长了见识。”说着,韩芊转头看姚娉婷,又问:“姚姑娘觉得呢?” “苏郡主的这一曲《中天》的确远大恢宏,非寻常人所能比。只是,古琴身为君子六艺之首,当以淡泊宁静为上,多了功利之心,就落了下乘。”姚娉婷说完,起身朝着苏澜微微颔首,微微一笑,“娉婷是个憨直之人,说话不知道遮遮掩掩,还请苏郡主海涵。” 苏澜听了这话,忍不住火气往上冒,冷笑道:“姚姑娘真不愧是姚家的女儿,不管怎么做,都理直气壮的很。” “皇后娘娘明鉴,娉婷说什么都只是娉婷自己的意思,跟家中祖父兄长无关。苏郡主这话是否有迁怒之嫌?”姚娉婷淡然一笑,看向韩芊。 韩芊朝着姚娉婷摆了摆手,说道:“娉婷的性子我很喜欢,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也没什么需要遮掩。”说完,韩芊转头看向苏澜,轻笑着问:“苏郡主,你说呢?” 苏澜能说什么?她又敢说什么?即便心里恨死了姚娉婷,她也不敢在此时此刻忤逆皇后娘娘的话。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女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苏澜叩头道。 “嗯,退下吧。”韩芊淡淡的说道。 “是。”苏澜磕了个头,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韩芊举杯笑道:“来,我们且饮一杯,再听顾姑娘的好曲子。” 顾凝霜听了刚才姚娉婷那番话,眼见着苏澜在皇后那里碰了钉子,心里的落寞减了几分,也更加认清了几分行事——姚家的地位不可动摇,连苏家都要往后靠,更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于是,她原本想再弹一遍《知音》跟姚娉婷一争高下,至此时便因此而改了主意,换了一曲《平沙》。 而她这一曲《平沙》弹得也较为内敛,没有那些华丽的技巧,这一曲《平沙》反而有洗尽铅华的动人之处。 “这一曲要别昨晚那一曲更动听。”韩芊就事论事,对坐在下手的姚娉婷说道。 姚娉婷起身应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有些事情,刻意了,便是做作,舍本求末并不是聪明人所为——看来顾姑娘果然是个玲珑剔透之人。” “皇后娘娘慧眼。顾姑娘一点就通,果然是聪明人。”萧莲卿轻笑道。 顾凝霜弹罢一曲进来归坐,韩芊笑着对众女说道:“三曲已经结束,想来大家心里也各自有了计较,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大家也不必明说,只管把那人的小字写在这花笺子上。最后,以花笺子最多者为优胜。而且这一回,咱们只选第一,不选第二。如何?” 众人自然都说好。 于是有宫女把花笺子分发给众人。人人有份,连各人身后的丫鬟们也都没落下。 这些名媛贵女自幼被细心教导,身边的丫鬟也至少跟着读一两年家学,多少也认识几个字。今日能有此等体面,自然都暗暗地高兴。 只是丫鬟毕竟都是丫鬟,谁也不可能违背自己主子的意愿。所以,每个人身后的人都细心看着自家主子写的谁,便都纷纷写了那人的小字,折叠起来交到宫女来收的盘子里。 本来,苏澜跟姚娉婷的关系不错,苏姚两家也算是世交,顾家再跟苏家三老太太交好,也比不得定北侯府和姚家交错的联姻关系。然而苏澜刚刚被姚娉婷说了两句,心里着实不痛快,填写花笺子的时候便不愿写姚娉婷。 流萤早就盯着苏澜的贴身丫鬟雀儿,在拿到花笺子之前,她便悄悄地拉了雀儿一把,不声不响的塞给了雀儿一个金戒指。 雀儿跟在苏澜身边多年,也是个有心计的丫头,流萤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拿了好处,便趁着给苏澜斟茶的工夫悄声说了一句:“姑娘,姚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咱们不如借一借别人人的手……” 苏澜皱眉抬头瞪雀儿,雀儿趁机扫了一眼顾凝霜,有朝着苏澜眨了眨眼睛。 “知道了。”苏澜会意,心里虽然有些不甘,但目前这个时候她的确不能跟姚娉婷对着干。 因为人家不但有个东南经略使和户部尚书两个祖父,更有宁侯府的那位姑奶奶。况且如今苏家三房的势力大有压过他们大房的势头,这些苏澜身为嫡长女也都知道,心里更是嫉妒的不行。 再三权衡之下,苏澜皱着眉头接过雀儿递过来的笔在花笺子上写下了‘凝霜’两个字。 雀儿见苏澜写好,便貌似不经意的朝着旁边的流萤打了个手势。 众人各自填写花笺子,更借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坐在主位上的韩芊也浑不在意,完全一副纵容的样子,只管靠在凤椅的靠背上眯着眼睛享受美味。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大家各自写好了花笺交给了宫女。 香橙儿叫人把装满花笺子的托盘送上来,随便挑拣了几个看了看,方笑着问韩芊:“回娘娘,诸位都已经写好了,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咱们现场把这花笺子分一分吧?” “好。”韩芊点头答应着,又笑道,“既然你说为了公平起见,需得再叫上两个人过来做个‘督查’才好。” “娘娘说的是。”香橙笑道,“那不如就请卫姑娘和萧姑娘来做这个‘督查’好了。” 于是,卫曦月和萧莲卿双双出列,连同香橙和樱桃一共四个人,把托盘上的花笺子一一拿出来在四个人的眼里各自过一遍,然后按照人名分成三份儿。 因为在座的名媛贵女有十几个,加上各自身后的一两个个丫鬟,还有皇后娘娘以及香橙等人,一共算起来也有四五十人,每张花笺子被四个人看过,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工夫。 在这一炷香的工夫里,皇后娘娘自然稳坐泰山,只等着看热闹。 其余众人有跟姚娉婷好的,也有跟苏澜交好的,更有顾凝霜这么一个会做人富家女坐在这儿,不过两天的工夫便已经跟一众人等打好了关系。 大家各自心里都有些忐忑,即便是那些丫鬟们,也都对结果非常好奇。唯有姚娉婷一脸的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品茶,那样子似是比皇后娘娘还平静。皇后娘娘至少还等着看好戏呢,姚娉婷竟是连看戏的心思都没有。 最终的结果似乎早在姚娉婷的预料之中——顾凝霜领先与苏姚二人,拔了头筹。 众人闻言都笑着起身向顾凝霜道恭贺,顾凝霜客气的同众人寒暄。韩芊轻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话:“哎呀!咱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呢。” 众人一听这话都纷纷转身,等着皇后娘娘后面的话。 “刚刚陛下听了姚姑娘的琴,是不是褒奖了一番?”韩芊若有所思的问,“陛下怎么说的来着?” “回皇后娘娘,陛下经过姚姑娘的时候,说了一句‘琴弹得不错’。”香橙褔身回道。 “那就是了!这可真是不容易,本宫还从没听见陛下如此赞扬过谁呢。”韩芊笑嘻嘻的叹道,“哎呀,本宫觉得,陛下这一句赞扬,抵得上在座的诸位十张花笺子。你们可觉得公平?” 谁敢说不公平?皇帝陛下是天,别说底十张花笺子,就算是把众人的花笺子都作废不算数儿,谁也不敢有异议。 “臣女等并无异议!”众女一起福身道。 “那就这样吧。”韩芊说着,转身问卫曦月,“如此,是谁拔了头筹?” “回皇后娘娘,是姚姐姐胜出了。”卫曦月心想顾凝霜就比姚娉婷多了九张花笺子,皇后您一开口就给加了十张,那还能是谁胜出? “嗯,很好。”韩芊笑着朝姚娉婷点了点头,又道,“本宫素来不会看人,总也辨不清忠奸善恶,不过幸好陛下看人的目光是绝对不会错的。” 姚娉婷终于变了脸色,起身叩拜的时候,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臣女……谢皇后娘娘错爱。” “不是本宫错爱,是陛下。”韩芊笑吟吟的吩咐香橙,“去把老诚王过年的时候送给本宫的那一串儿蜜蜡手珠儿拿来,算是彩头,赏给姚姑娘吧。” 香橙褔身答应了一声,转身从后面韩芊奶娘的手里接过一个红木雕花的长条匣子送到姚娉婷面前。 姚娉婷双手接了那小匣子,再次跪拜谢恩。 而旁边的顾凝霜被那一句‘本宫素来不会看人,总也辨不清忠奸善恶’的话给说的面红耳赤,犹如被打了两记耳光。 苏澜却被嫉恨填满了心思,一再回味着那一句‘不是本宫错爱,是陛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差点就一口血喷在了当场。 “好啦!时候不早了。本宫乏了,咱们也该散了!”韩芊说完,伸手扶着香橙缓缓起身,唉一片恭送之声中往出了船舱。 楼船在水上转了一圈儿刚好回道起点,掌船的太监放下锚,打起了踏板。韩芊缓步下船,上了等在岸边的凤辇往清凉殿去了。 皇后一走,原本安静的众人便都活跃起来,卫曦月带头向姚娉婷道贺,引得一众人等都上前来给姚娉婷道喜,那架势仿佛明儿要娉婷就成了贵妃娘娘似的。 苏澜心里再不如意,再愤恨,也只得端着笑脸上前来给姚娉婷道恭喜:“也只有姐姐才配得上陛下的夸赞,今儿姐姐拔头筹,妹妹们心服口服。” “不过是皇后娘娘的玩笑话罢了,我劝妹妹还是别当真了。”姚娉婷冷着一张脸离开,完全不顾众人错愕惊讶以及苏澜尴尬的神情。 “怎么了呀?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苏澜好笑的看看旁边的众人。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贺眉上前劝道:“哎呀,别说这些了,瞧这会儿工夫该有三更天了,我们也该回去睡了。正经是来陪皇后娘娘过七夕的,今儿都初八了,明儿也该出宫回家了。早些回去收拾收拾要紧。” 苏澜看了一眼贺眉,因兵部尚书贺熙是她祖父的缘故,她也没好意思多说。 “贺姐姐说的是,咱们散了吧。”卫曦月说着便拉了萧莲卿的手一起离开。 众人各自散了,苏澜依旧铁青着脸站在水边。顾凝霜上前来劝道:“苏郡主,我也先走了。” 苏澜冷冷的看了顾凝霜以及她身后的韩锦一眼没说话。倒是雀儿朝着顾凝霜笑着欠了欠身:“顾姑娘慢走,韩姑娘慢走。” 顾凝霜大方的笑了笑,挽着韩锦的手转身离去。 “呸!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罢了!”苏澜朝着顾凝霜的背影啐了一口。 “郡主,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雀儿低声劝道。 苏澜回头怒视着雀儿,咬牙问:“人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维护她?” “郡主息怒。”雀儿忙躬身道,“奴婢能有什么好处?奴婢也是一心为郡主打算罢了。郡主今日的一曲《中天》已经让皇后娘娘疑心,若咱们不转移一下皇后娘娘的关注,只怕郡主还没有得偿所愿,咱们就被皇后娘娘……”雀儿说着,朝着苏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凭什么?”苏澜嘴上不屑,心里却也真的有些慌了——毕竟韩芊现在圣宠正浓,看皇上对她的百般体贴便知道皇后的地位如今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 “娘娘,顾凝霜那样的人尚且知道这条路要借着皇后娘娘的一把力,咱们又何尝不知?所以,如今咱们是需要有个同盟的。而姚家那位大姑娘生性冷漠,今儿却偏偏出了风头儿,郡主想想,那皇后娘娘能荣得了?您没从那句‘并非本宫错爱’里面听出这浓浓的醋味儿来吗?”雀儿一边搀扶着苏澜往回走,一边嘀嘀咕咕的劝着。 苏澜听了这话,恍然大悟——之前她只为了这句话泛酸了,想着连从来对除了皇后之外旁的女子不屑一顾,如今却独独赞赏了姚娉婷,那股醋意就怎么也挡不住,反而忽略了皇后说这句话的本意。 连自己都不舒服了,皇后那个人心眼儿那么小,肯定更不舒服。 皇后瞧不上姚娉婷,那她姚娉婷就基本没什么戏了!苏澜的心里忽然一片敞亮,她似乎可以看见不过十天半月姚娉婷就被皇后赐婚嫁给不拘哪家的公子哥儿的情景,一时又笑了。 却说顾凝霜和韩锦携手离开,一路回她们两个一起休息的沁芳阁。 进了门,韩锦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银蝶儿:“叫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我跟姐姐都累了,这就睡下了,不需要人伺候。” 银蝶儿应了一声,先把宫女太监们客客气气的打发出去,然后两个人进来服侍这韩锦和顾凝霜洗漱更衣去床上睡下,方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妹妹,你说,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这心里越来越没底。”顾凝霜躺在床榻里面,侧身看着外边的韩锦,低声问。 “我跟姐姐说过,姑姑不是好相处的人。之前姐姐总还不信,今日该是见识到了吧?我小姑姑这个人,其实活的比谁都明白,她只是不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在眼里罢了。她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但并不证明她不在乎。小时候,陛下送她的白骆驼,我哥哥想要骑,她都不让。为了这事儿,三叔还给我娘亲脸色看,逼得娘亲把哥哥的奶娘给撵了出去。” “这事儿我知道。”顾凝霜轻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姐姐你的身不由己不过是家族的兴衰。其实只要能光耀门楣,又何必非要走这一条路?陛下对我小姑姑的心思你也见到了。你不要以为要姚娉婷就能飞上枝头,以我看,一来是她并不愿意,二来,就算她愿意,我小姑姑也有办法让她不愿意。” “你说这话,我自然相信。”顾凝霜点头,皇后虽然年纪小,看似单纯没心机,但大长公主还在,另外韩家一位国公四位侯爷也绝不会让别的女人在皇后娘娘没有子嗣的时候入宫争宠。 说白了,这还是父兄得势的好处,换了别人,就未必有这个底气。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赐婚 韩芊回到清凉殿时,皇上还没回来。沐浴更衣后,韩芊问香橙:“苹果儿怎么样了?” “好多了。娘娘不必担心,明儿她就能起身下床了。”香橙拿了霜色的银线云纹外袍给韩芊披上,扶着她回寝殿,“刚吴公公差人来说,今儿晚上陛下怕是要彻夜议事,说娘娘累了就先睡吧,不必等。” “嗯。”韩芊点了点头,一边上床,看了一眼跟前服侍的几个人,又叹了口气。 “苹果儿姐姐真的无碍,娘娘不必介怀。”香橙又劝道。 韩芊摇了摇头,躺在床上转身向里。为了立威,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打了苹果儿,果然是给众人敲了一记警钟,但却让自己一直心里不安。 夜里,韩芊又睡得不安稳,梦中,好多人都在追她,她一直在跑,跑了好久终于看见了云硕,想要扑到他怀里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怀里站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人是谁?韩芊怎么也看不清楚,但她能确定是个女子。但不管是谁,只要是别的女子在云硕的怀里,便足以让韩芊崩溃。 “不要!你闪开!闪开……”韩芊扑过去想要把女子从云硕的怀里赶走,撕扯着她的衣裳拼了命的拉,拽,厮打,然而那个人却依然靠在也云硕的怀里笑。 “走开!滚……”韩芊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一喊:“走开!”然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芊儿,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居然嚷着要朕走开?”云硕握着韩芊的手,眉头皱成了疙瘩,不管是醒着还是梦里,韩芊的这些话都让他心里很难受。 “不,不……”韩芊忽然扑进云硕的怀里,喃喃的说道:“皇帝哥哥,你不要走。我……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我梦见你搂着别人,不要我了……” 云硕听了这话一怔,继而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哄着:“没事的,只是个梦而已。看来是这七夕盛宴的错,没事儿召集那么多莺莺燕燕来宫里做什么?简直添乱。明儿就把她们都打发出去吧。” “打发得了一时,能打发得了一世吗?”韩芊闷声叹道,“现在皇上就是那些世家女眼里的一块肥肉啊,一个个都想着要来咬一口。” “噗——”云硕忍不住笑喷,“朕在你眼里就是一块肥肉?”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连娘亲都想要塞一个如花似玉的人进来。更何况别人?”韩芊又往云硕的怀里挤了挤,声音十分的委屈。 “你是说顾家的那个姑娘?”云硕轻笑着反问。 “是啊。三嫂告诉我,当初母亲选了顾家的女儿给我大哥做继室,其中有一半的缘故是为了给我找个帮手。”韩芊低声说道。 听了韩芊这些话,云硕脸上的笑渐渐地冷却,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他知道怀里的这个小女人对自己的爱毫不掺假,却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毫不保留到如此地步! 云硕却轻笑着反问:“你需要帮手吗?需要有个人帮你来拢住朕的心?”  “我也不知道。”韩芊软软的靠在云硕的怀里,闷声问,“皇帝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嗯……与其说你没用,还不如说朕没用。”云硕沉吟道。 “啊?皇帝哥哥你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没用。”韩芊抬头看着云硕,忽然想到了什么,焦急的问:“是不是西北战事不顺利?难道连宁侯坐镇都不行吗?” “朕是说,朕辛苦了这么久,怎么你的肚子还没动静啊?”云硕轻声叹道,“朕真是没用啊!” “呃……”韩芊完全没想到云硕会忽然提到这事儿,一时傻了。 “看来朕还是要再接再厉啊!”云硕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然后欺身上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若是这个月能怀上孩子,是不是刚好明年春天就朕就可以当爹了?” “哎呀!奶娘说,七月坐胎不好。”韩芊忙推身上的人。 “休得信那些闲话。七月坐胎,刚好四月就可以生了……四月,刚好不冷不热的时候,有什么不好?”云硕说完,便挥手把身后的帐幔打开,遮住了外边明亮的烛光。 一夜缱绻。累极而眠的皇后娘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近午时,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沉稳,连一丝梦都没做。 “唔,饿死了!”韩芊眼睛没睁开就揉上了肚子。 “娘娘醒了!”守在外边的香橙儿忙进来服侍。 一串儿宫女随之而入,各自执着脸盆,香巾,衣服首饰等,服侍韩芊起身洗漱更衣,随后抬进一桌精致的膳食。 七夕过后,天气便没再那么炎热,韩芊的胃口好转了许多,再加上本来就饿得很了,这一口气居然吃了两个蛋卷,半条鲈鱼,一碗乳酪蒸蛋,还喝了一碗紫米红豆粥。 “唔……好久没吃这么多东西了。”看着面前的残羹剩饭,韩芊摸着肚子叹息。 “娘娘今儿胃口倒是极好。”香橙吩咐人进来把小膳桌抬了出去,又奉上香茶,方回道:“姚姑娘一早便来请见,看样子是有很要紧的事情。娘娘见是不见?” “见。”韩芊点头道。 “那奴婢去宣姚姑娘进来。”香橙福身应了一声,出去没多会儿的工夫便带着姚娉婷进来。 姚娉婷进来之后向韩芊行礼请安,韩芊靠在软软的靠枕上看着面前的姚娉婷,原本落落大方的姑娘今日的脸色极差,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脸上用了胭脂,却也掩饰不住憔悴之色。 “姚姑娘急着见本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韩芊微笑着问。 “姚娉婷奉娘娘懿旨进宫参加乞巧宴,今日已经是初九,娉婷想是时候出宫回家了。”姚娉婷说着,再次给韩芊磕头。 “看你这样子像是一夜没睡好,难道是因为想家了吗?”韩芊笑问。 “回皇后娘娘,娉婷承蒙皇后娘娘抬爱,昨日曲水流觞一曲拔了头筹,心里着实惶恐。所以才一晚没睡好。” “拔了头筹,应该高兴才是啊。有什么可惶恐的?”韩芊笑问。 “回皇后娘娘,娉婷是觉得‘高处不胜寒’。所以才惶恐。”姚娉婷抬头看着韩芊,言语十分平静,可眼神里的倔强却显露出她内心的惶恐和脆弱。 “高处不胜寒。”韩芊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低低的笑了,“说的不错,的确是高处不胜寒。” “所以臣女在这避暑行宫里住不惯,想要回家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姚娉婷固执的说道。 “你在害怕什么?”韩芊忽然笑问。 “娉婷……臣女没有害怕,只是,只是……不想被人强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走不想走的路。”姚娉婷回道。 韩芊轻笑着问:“什么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可否告知本宫知道?” 姚娉婷抬头看着韩芊,看了半晌,方鼓足了勇气方说道:“娉婷不想进宫为妃。” “好。”韩芊脸上的笑容更深,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本宫也不想任何人进宫来给本宫添堵。所以,你我的想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所以还请皇后娘娘成全。”姚娉婷再次叩首。 “好。本宫就成全你,你说,你瞧上哪家公子哥儿了,本宫给你赐婚。” “婚姻之事,娉婷不敢自作主张。”姚娉婷回道。 “果然不愧是姚家的女儿。”韩芊点头轻笑,“好吧,你且回去吧,本宫有数了。” “谢皇后娘娘。”姚娉婷叩首告退。 韩芊看着她清秀的背影,手指点着手边的小炕桌,自言自语的叹道:“倒真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本宫没看错了她。” 香橙捧着一个果盘进来放在小几上,并躬身回道:“娘娘,大姑娘和顾姑娘也来了,刚刚姚姑娘在,奴婢就让她们两个在东里间等着呢。”“叫进来吧。”韩芊抬手从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连皮儿一起丢进嘴里,牙齿轻轻用力,甘甜的汁液便在嘴里四散开来,沁入心脾。 韩锦和顾凝霜进来,给韩芊跪拜请安。 “起来吧。坐。” 韩锦和顾凝霜谢恩起身,然后在下手落座。 “今儿这葡萄挺甜的,你们也尝尝。”韩芊指了指果盘。 立刻有宫女另外捧了葡萄送到韩锦和顾凝霜之间的小几上。韩锦忙欠身道:“谢皇后娘娘。” 顾凝霜则离座,福身道:“凝霜来见皇后娘娘是想请辞的。” “怎么,是嫌这避暑行宫里太闷了?”韩芊淡淡的笑着瞥了顾凝霜一眼。 “啊,不是!”顾凝霜忙解释道:“姑姑刚生产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凝霜不放心她,想早日回府里去……所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倒是孝心可嘉。若本宫再强留你,就是不顾娘家的嫂子了。”韩芊轻声叹了口气,点头道:“也罢。你们先回去,过几天凉快些本宫跟陛下也该回去了。今年事儿多,陛下怕是也没什么心情秋狩了。” “陛下跟皇后娘娘心系天下,真是辛苦。”顾凝霜忙道。 “行啦!我们也不是外人,也不必说这些了。”韩芊说着,转头看向韩锦,因问:“对了,锦儿你也要回去吗?不留下来多陪陪小姑姑?” 韩锦这次进宫来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连跟卫曦月一起的时候话都不多,只是这会儿皇后娘娘问到了自己这里,她自然不能再假装不在,忙起身回道:“姑母若是想要锦儿留下来解闷儿,锦儿就留下来,只是锦儿心里记挂着祖母……这两天不在家,也不知道祖母肯不肯按时吃饭。” “嗳!”韩芊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是,母亲现在糊涂的时候比明白的时候多,她身边可真的离不开亲人的照顾。” “姑母说的是。”韩锦欠身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也先回去吧。本宫现在是身不由己,母亲跟前你多费费心,替姑母多尽点孝吧。” “是。姑母放心,锦儿一定会用心照顾祖母。”韩锦应道。 “香橙。”韩芊吩咐身旁的人,“你去帮锦儿和顾姑娘收拾一下,明儿送他们回府去。” “是。”香橙福身领命。 …… 过了初九,来避暑行宫参加乞巧宴的世家女们陆续离开避暑行宫,有的回了自己父兄在避暑行宫附近的宅邸,有的则直接回了京城。 转眼便是中秋节。却因西北战事吃紧,皇上也没什么心思过节,甚至连回京的工夫都没有。 帝后不在京都,那些权贵之家便少了许多约束和规矩,大家各自想着花样的过这个中秋节时,皇后娘娘的赐婚圣旨便到了。 西南经略使姚延恩的孙女姚娉婷,赐婚给诚王世子之嫡长子云显为妻。 靖海侯萧霖的孙女萧莲卿,赐婚给恒王世子云昼为妻。 兵部尚书贺熙的孙女贺眉,赐婚给靖王世子云旻为妻。 …… 这一道懿旨一颁布,帝都城里一片哗然。 才貌家世数得上的适龄女子全都进了皇室,而且不是世子夫人就是将来的世子夫人,不出十来年都是王妃的命。 皇室之中,适龄的嫡子们的婚姻全都有了着落,唯一没有被赐婚的竟是燕王世子云贞。 而世家女中,虽然韩锦尚未及笄,但也已经十四岁,身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却没有被赐婚。这又引起一众人等的无端猜测。 自然,没有被赐婚的还有定北侯府的嫡长女苏澜,以及在忠毅侯府住着的顾凝霜。然这两个人的话题性显然比韩锦差远了,毕竟苏家的风头明显比不上韩家,顾家更是靠不上边儿。 韩锦也因为此事而惴惴不安,生怕哪天她的皇后姑母一个不高兴就给她赐婚,让她嫁给那个病秧子云贞。 顾氏刚有了女儿根本顾不上韩锦,顾凝霜反而安心下来——没了姚娉婷,萧莲卿等人,她觉得自己的路似乎平坦了许多。单只剩下一个苏澜根本不足为虑。 正文 第一章 有喜! 中秋节的礼该进上的进上,该赏下的赏下。各府各家一片忙碌。 韩芮虽然因母亲去世不怎么出来走动,但宁侯府家大业大,宁侯夫人又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她身为嫡长媳有些事情也难以推脱。 这日刚料理完了给皇后娘娘进上的中秋礼之事,打发走了家里的管家媳妇们,外边就有人进来回道:“大郡主带着表姑娘回来了。” “快请。”韩芮忙起身相迎。 卫依依已经牵着女儿邵嫣然的手进了门来。韩芮忙迎上两步,俯身见礼:“不知大姐来家里,妹妹有失远迎了。” “是我的不是,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回来了。”卫依依笑着挽了韩芮的手,“昨儿他们送了几篓子螃蟹来,我想着你爱吃,一早叫人给你送来,你可见着了?” “见着了。刚我还跟大爷说晚上回来大家都去后面园子里吃螃蟹赏月色呢。”韩芮含笑应道,又看卫依依身后的小姑娘,“有些日子没见着嫣然了,又长高了不少。” 邵嫣然则规规矩矩的给韩芮行礼请安:“嫣然见过大舅母,大舅母万福。” “真是乖孩子。”韩芮摸了摸邵嫣然的脑袋,笑道:“你去找你曦月姐姐玩儿去吧,她在后面瞧着丫头们弄桂花儿呢。” 邵嫣然笑问:“弄桂花儿做什么?” “说是找你们家的那个文蓁丫头弄什么桂花露?我也不晓得,反正她整天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韩芮无奈的笑道。 卫依依吩咐自己的女儿:“你去找你曦月姐姐吧,我跟你大舅母有几句话说。” 邵嫣然应声去了,卫依依和韩芮去旁边的小花厅里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茶水果等退下,韩芮方问:“大姐说有事要跟我说,不知是何事?” 卫依依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骏璁那混小子。” “骏璁?骏璁怎么了?”韩芮纳闷的问。 “为了个丫头,跟他爹杠上了!我劝哪个都不听,真真气死人了!”卫依依叹道,“你说,之前挺懂事的一个孩子,怎么一认识那么个毛丫头,连爹娘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今儿他居然当着赵将军的面跟他爹顶嘴,张口就说不能娶赵家那丫头为妻!这混账东西……他爹当时就抽了佩剑要杀他!若不是我手快拦住了,这会子……” 卫依依说的一波三折,韩芮听得心惊肉跳。 不等卫依依说完,韩芮便忙劝道:“骏璁这孩子性子倔,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他不想娶赵将军家的那丫头也必然有他的缘故,你们问清楚了再说嘛!” “能有什么缘故?还不是因为文臻那丫头!自从那丫头进了府里,他时时处处都护着她。偏生那丫头连正眼看都不看那傻小子一眼!”卫依依说起这事儿又气得头顶冒烟儿,“你说若是什么公侯门下的千金能给我儿子脸色看也就罢了!偏生不过是个厨子家的女孩儿,身份卑微不过草芥一样的人,凭什么在我的府里兴风作浪?”卫依依越说越生气,愤愤的拍着手边的炕桌,“我待要把这丫头赶出去,那混小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定然是要跟那丫头走的!我真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哎呦,快别这么说,不就是个小丫头么?收了房不就成了?值得闹成这样?”韩芮劝道。 “若是他肯收房,我跟他爹至于急成这样?”卫依依叹道。 “那怎么个意思?感情是要娶进门做正房奶奶?”韩芮诧异的问。 “哼!他休想!”卫依依生气的拍着桌子骂道:“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简直是要反了天了!” “哎呀!先别着急别着急!反正骏璁还小,说不定新鲜两天也就过去了。”韩芮忙劝道,“先喝口茶消消火儿。” 这边韩芮劝着卫依依,后面邵嫣然跟卫曦月也说起了这事儿。 卫曦月听表妹说了骠骑将军府里的这番故事,忍不住叹道:“我倒是羡慕表哥,能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可别说这个。听娘亲的那话儿,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哥哥娶文臻的。”邵嫣然叹道,“如今也只能庆幸这次皇后娘娘赐婚的名单里没有哥哥。若是有,还不知道哥哥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表哥才多大呀?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卫曦月笑道。 “话说回来了,表哥没被赐婚也就罢了,为什么皇后娘娘也没想着给姐姐赐一门良缘?皇后娘娘进宫之前跟姐姐可是最要好的了。” “皇后娘娘又不是月老。”卫曦月笑道。 “姐姐说的也是。”邵嫣然闷闷的坐在桂花树下,手里捻着一支桂花无聊的摇着。 卫曦月看着她,忽然问:“表哥为了文臻的事情闹成这样,那文臻在你们家可怎么过呢?” “还能怎么过?反正母亲是不待见她的。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沦落到这种地步也的确可怜,可是……她可怜,也不能闹得我们家宅不宁啊!我现在都不想回家里去了。”邵嫣然叹道。 “要不就让她来我们家里吧,反正我也挺喜欢她的。”卫曦月说道。 “来你们家里又怎么样?爹爹和娘亲一样生气,哥哥一样放不开手……”邵嫣然摇头道。 “看来你是站在大姑母这边喽?”卫曦月皱眉问。 “我只想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罢了!别像如今这般整天闹个没消停就好了。”邵嫣然叹道。 “这也好办。”卫曦月沉吟道,“反正现在皇后娘娘正在各处找有精湛厨艺的人,我们何不把颜文臻推荐到皇后娘娘跟前,表哥若想要娶她,只管去跟皇后娘娘说。若是皇后娘娘开了金口,那也算是赐婚了。大姑父跟大姑母在赵将军面前也有话说。你说呢?” “这……”邵嫣然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皇后娘娘何等尊贵?岂是谁想去就去的?” “这个不难,只管交给我。”卫曦月说着,凑近了邵嫣然的耳边轻声叮嘱了一番话。 邵嫣然听完后,点头道:“这个极容易的。” …… 九月初,西北战事高捷,千夜带着他手下的一干战将经过十几次的浴血拼杀终于把北蒙骑兵赶出西岚城,西岚城重新回到大云的怀抱。 皇上和皇后娘娘从避暑行宫走水路往东顺流而下,趁着夜色回帝都城的巍巍皇宫。 回京后,皇上自然更加繁忙,身为皇后的韩芊也不得闲,各府的诰命夫人,诸位王妃,长公主,郡主等人也时常进宫,以请安的由头进宫来,不过是求自己所愿罢了。 老诚王病了,老诚王妃便想早些让孙子媳妇进门,因找了钦天监查了几日,想在下个月让姚娉婷进门。 然而姚家却以嫁妆尚未准备充分为由想把婚期拖到明年。这一来二去,两家便闹的有点不怎么痛快。 之前皇后娘娘在避暑行宫,老诚王妃干巴巴的生气也没个地方诉苦,如今皇后陪着皇帝回京了,老诚王妃便收拾收拾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并顺便想搬出皇后娘娘这尊佛来压一压姚家,早些把孙子的婚事办了,一来了却老王爷的一份心病,二来也算是给老王爷冲冲喜,说不定这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韩芊一路劳累,回到宫里还没歇过来就听老诚王妃这一通唠叨,听到一半儿的时候她几乎要睡过去,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韩芊方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婚姻大事儿总要你们两亲家商量着来,本宫这婚已经赐了,若连婚期都干预,只怕将来他们小两口之间生了嫌隙。老王妃你是过来人,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 “姚姑娘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跟我们显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成婚后,我们显儿会好好地待她,他们小两口不会有什么嫌隙的。就是姚大人现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她兄长又是西南经略使,所以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 “你这话说的,他们姚家再怎么样也不能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只是从赐婚到成婚不到两个月的工夫,人家嫁女儿也的确是太仓促了些,舍不得是难免的。换做是你们,你们也不会同意吧?”韩芊说着,把手里的茶盏一放,慢慢的站起身来,“咱们将心比心,退让一步吧。” “这……”老诚王妃还想再说什么,韩芊已经扶着香橙的臂弯慢慢的走了出去。 “皇后娘娘?”老诚王妃忙起身跟了出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卫曦月提着裙子欢快的跑了进来,跟刚要出门的韩芊装了个对过儿,“哎呀,皇后娘娘,曦月给您请安了。” “怎么慌慌张张的跑来了?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韩芊低头看着卫曦月,抬手用帕子擦拭着她额角的汗珠。 “我给您带好吃的来了。”卫曦月说着,回头朝她的丫鬟挥手,“快点拿进来呀!”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样?”韩芊如今大了,对好吃的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好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现如今基本没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致了。 “快看看。”卫曦月拎着食盒进殿来,抬头看见颤颤巍巍的老诚王妃,于是忙福身行礼:“曦月见过王妃。”说完,也不等诚王妃有什么反应便一路奔了榻几跟前,把食盒放在几上,先开盖子,转身朝着皇后娘娘连声喊着:“娘娘!快,快来看看!” 韩芊转身回到案几旁边,看见卫曦月手里那只官窑粉彩平地盘里的东西时,眼睛立刻亮了:“红糖玫瑰酥!” “是呀!”卫曦月笑着送到韩芊面前,“皇后娘娘快尝尝吧。” “唉!县主——”旁边的孙得福忙上前拦住,“这可不敢随便给娘娘吃呀!这不合规矩呀。” “噢。是我一高兴就忘了。”卫曦月歉然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韩芊,伸手拎了一个酥饼放到嘴里,啊呜一口咬掉了一半儿,一边嚼着一边问:“这样行了吧?” 酥饼被咬开,红糖玫瑰的香味飘散开来,韩芊顿时忍不住了,伸手捏了一个也往嘴里放,根本不把孙得福着急麻慌的阻拦放在眼里。 “好吃。”韩芊吃了一个酥饼后,满足的叹道,“好久没吃到家和斋的东西了。” “还家和斋呢,早就没了好吧。”卫曦月叹道。 “没了?”韩芊诧异的问:“好好地菜馆怎么就没了?” “唉!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了,说个大半夜也说不完。不过如今曦月来找皇后娘娘就是想问问您,这家和斋之前东家的孙女儿落了难,没有个安身之地,不知道娘娘这宫里的小厨房要不要人?” “哎呦我说卫县主,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那都得千挑万选呀!总不能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能进凤章殿吧?”孙得福焦急的说道,“这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奴才们万死也难脱其咎啊!” “这人是……”卫曦月着急的想要解释。 韩芊抬手打断了她:“孙得福,这凤章殿如今竟是你做主呀?本宫真是长见识了。” “娘娘恕罪。”孙得福赶紧的跪在了地上。 “是曦月不懂事,请娘娘别生气了。”卫曦月见状也赶紧的跪在了地上。 韩芊低头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娘娘……”孙得福跪在地上还想要再劝什么。 韩芊抬手打断了孙得福,说道:“你也别劝了,曦月说的那个人,让她先去御膳房。等经过一层层的筛选,没什么可疑的了再进凤章殿的小厨房,可以了吧?” “皇后娘娘英明。”孙得福忙磕头。 “还不赶紧的滚出去,扫了本宫吃东西的兴致。”韩芊说着,伸手拉了卫曦月起身坐在了榻上,回头看见老诚王妃还在,又笑道:“王妃过来尝尝这酥饼,红糖玫瑰馅儿的,味道特别好。” “谢娘娘恩典,只是臣妾老了,牙不好,最怕吃甜的东西。皇后娘娘的赏赐怕是无福消受啊。”老诚王妃颤颤巍巍的褔身下去,“臣妾家里还有事,就不叨扰娘娘了。臣妾告退。” 韩芊满意的笑了笑,仰头朝外边吩咐道:“孙得福。替本宫送一送老王妃。” 外边的孙得福忙应声进来,伸手搀扶着老诚王妃出去:“老王妃,您慢点。” “好,多谢孙公公。”老诚王妃点头,借着孙得福的搀扶缓缓地下了凤章殿的台阶,一边喘息着叹道:“孙公公啊!咱们皇后娘娘还是个孩子呀,很多事情都随性而为,高兴怎样就怎样,所以你在这凤章殿当差,可得把握好了原则,千万不可出岔子啊!” “老王妃这么说,老奴真是无地自容了。咱们皇后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那是真正的明察秋毫,哪里用的找奴才们操那个心哪!”孙得福叹道,“奴才们整天战战兢兢,只怕当不好自己的差事呢。” 老诚王妃听了这些话,立刻摇头冷笑:“孙公公这话说的可真是滴水不漏。” 刚好走到凤章殿的宫门口,孙得福便撤回了搀扶的双手,躬身道:“王妃,您可慢着点。” “多谢你提醒。”老诚王妃笑呵呵的朝着孙得福点了点头,扶着自己的丫鬟蹒跚而去。 …… “颜文臻。”韩芊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玫瑰酥,点头道:“你明儿就叫她进宫来,去找御膳房的总管就成,我晚点会让孙得福过去叮嘱一下,叫他们帮忙照顾一下。” “多谢娘娘。娘娘真是慈悲心肠,观音在世。”卫曦月笑嘻嘻的说道。 “闭嘴吧你。”韩芊给了卫曦月一个白眼,“若是让骠骑大将军和大郡主知道这事儿,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记恨本宫呢。” “我就是喜欢她做东西好吃嘛!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不应该被埋没了。还有,皇后娘娘有了她,以后可就有了口福,曦月少不得要常进宫来来娘娘这里蹭吃的了。娘娘您可不要嫌烦啊。” 韩芊哼道:“别只说好听的话了,本宫只怕是你嫌烦不肯来陪我。” “没有的事儿,人家只是害怕万岁爷那双冷眼,回回都恨不得直接用眼光把人——咔!”卫曦月说着,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朝着韩芊做了个鬼脸。 “死丫头!”韩芊笑骂道。 “娘娘还记得当初咱们一起跑去家和斋吃饭的事情吗?那一次,整整一条鱼咱们谁都没捞着吃,都被你的云豹给吃掉了。哈哈……” “还说呢,都是骏璁喂它吃。”韩芊扁嘴哼道,“好好地一份骨香鲈鱼都便宜了喵喵那家伙。” “是啊,说话间,喵喵都老了,我们也大了。”卫曦月忽然不笑了,精致的小脸上竟浮现了哀愁。 “哟,这是怎么了?”韩芊看着卫曦月的小脸,诧异的问,“可有什么事儿让咱们的卫大姑娘不高兴啊?” “也没什么。”卫曦月看着韩芊的脸色,摇了摇头。 “赶紧的说,别等本宫急了自己去查,若是查出你对那个公子哥儿情有独钟,本宫就找个又丑又笨的给他赐婚,作为你今天不诚实交代的惩罚!” “……小姨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卫曦月笑着滚到韩芊的怀里去,缠着她打滚儿耍赖外加挠痒。 韩芊被她闹的受不住,忙笑按住她的双手,笑道:“别闹了!我头都笑的晕了!” 卫曦月笑着从韩芊的怀里爬出来,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笑问:“皇后娘娘您上阵子一口气赐婚了那么多人,还没过足瘾哪?” “你该是因为这事儿对我不满呢吧?”韩芊笑问。 “没有没有。”卫曦月忙摇头,然后趁便看了看周围并没什么外人在,便凑近了韩芊的耳边,低声叹道:“我只是觉得姚姐姐这么快就要嫁入诚王府了,心里觉得不舍。” 韩芊蹙眉问:“怎么,你觉得云显配不上姚娉婷?” 这几家婚事换钱都派人细细的查问过了,姚娉婷和云显,萧莲卿和云昼,虽然说不上是郎情妾意,但彼此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何况他们门当户对,两家也都没什么异议,云硕也对此事也首肯,所以她才赐婚给他们——她又不是傻子,绝不会为了把这些适龄的贵女们剔除在入宫为妃的行列而把朝中重臣都得罪干净了。 “没有配不上了!诚王府世子的嫡长子,将来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也是要继承王位的,姚姐姐到时候就是诚王妃。这可是很多姑娘梦寐以求的,只是……嫁人后,就要侍奉翁姑,相夫教子,可就没什么功夫陪着咱们玩儿了呀。” “你呀!整天就知道玩儿。也该长大了!过了年,你就及笄了吧?及笄之后也该谈婚论嫁喽!要是瞧上了哪家公子哥儿可要趁早说啊!” “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我要一辈子呆在宁侯府,吃喝玩乐!”卫曦月笑道。 “想得美!”韩芊狠狠地点了一下卫曦月的额头。 “娘娘!娘娘,不好了!”外边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进来,把屋子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韩芊还没来得及呵斥,香橙已经上前去骂道:“混账东西!什么天大的事情这么蝎蝎螫螫的?吓着了皇后娘娘,你有几个脑袋等着砍?!” “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只是,只是……皇后娘娘,云豹真的不好了!”小太监知道瑞兽园里的云豹是皇后娘娘的宝贝,所以一出事儿就立刻跑来回禀,生怕晚了一步皇后娘娘真的摘了他的脑袋。 “云豹怎么了?!”韩芊闻言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忽然间觉得眼前有些晕,于是忙抬手扶住了旁边的矮桌。 “娘娘!您没事儿吧?”香橙见状忙上前去搀扶住韩芊。 “小姨妈不要着急,云豹不会有事的。”卫曦月也立刻从矮榻上爬了起来,“我去找表哥来!表哥对云豹很有一套的。” “县主,来不及了!”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奴才来的时候,云豹已经……已经起不来了,这会儿工夫还不知道……” “走,我们去看看!”韩芊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娘娘不可!凤章殿离瑞兽园还很远……”香橙忙劝道。 “让开!”韩芊一把推开香橙疾步往外走,刚走到凤章殿的门口便觉得头再次发晕,忙趔趄了两步抬手扶住了门框。 “娘娘!”香橙忙上前扶住了韩芊。 卫曦月也急匆匆的上前来,帮着香橙儿一起把韩芊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方劝道:“姨妈你不要着急,我去瑞兽园。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保住喵喵,你不要着急!” “快,快去。”韩芊摇了摇懵懵的脑袋,推着卫曦月,“立刻叫骏璁去看看。” 卫曦月答应着转身跑了出去,韩芊却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娘娘,快喝点水。”苹果儿端着一杯温水送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接过来两口喝下去,然而没多会儿的工夫又觉得一阵恶心,转身朝着痰盂,‘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而且这一吐便不可收拾,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干净净方才罢休。 这边晕天昏地的吐,早有人急匆匆跑去传太医并送了消息去紫宸殿。 云硕正在同兵部尚书以及几位王爷和武将商议着西北下一步的战事安排,忽然听说凤章殿内传太医,一时手上不稳把茶盏摔到了龙案上,把十几份奏折全都弄湿了。 “剩下的事情你们几个人好好地商议一下,朕先去凤章殿,晚饭后你们把商议的结果送到朕这里来。”说完,云硕起身急匆匆的出门直奔凤章殿。 太医和皇上几乎同时进凤章殿的宫门。 韩芊已经被苹果儿等人劝说这回去凤榻上躺着,听见外边宫女们褔身请安的声音,顿时觉得满肚子的委屈都钻出来了。 “怎么样?还难受吗?”云硕走到凤榻跟前看见那红红的眼圈儿和苍白的小脸,心里很不是滋味,连说话的声音都降了几分。 “皇帝哥哥,喵喵怕是熬不过去了。”韩芊握住云硕的手,委屈的说道。 “所以你就是为了它,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云硕眉头紧皱,“早知道这样,朕真是后悔当年为什么费尽心思找这么个东西给你。” “皇帝哥哥……”韩芊委屈的摇着云硕的手。 苹果儿见皇上皱眉不语,方上前来回道:“陛下,太医来了,要给娘娘诊脉。” “传。”皇上皱眉道。 苹果儿下去,带着太医进来给皇帝陛下磕头。 “废话少说,赶紧的诊脉。”云硕冷声道。 “是。”在皇帝陛下冷冰冰的目光下,太医一边冒着冷汗一边给皇后娘娘诊脉。半晌之后,经过仔细斟酌,在皇帝陛下快要等不及要踹太医一脚的时候,太医终于颤颤巍巍的转身跪下,叩头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喜从何来?”云硕皱眉问。 太医忙又叩头:“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正文 第二章 不允许 皇后娘娘有喜了!整个凤章殿因为这一句话而喜气洋洋。 云硕高兴地抱着韩芊不放手,一再追问太医要注意什么事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太医一一罗列,唠唠叨叨的云硕破天荒的没嫌烦。 孙得福以及韩芊的奶娘,还有苹果儿,香橙儿,樱桃儿,青梅,山竹等人全都被云硕叫到跟前听太医的话。 这边正说着,卫曦月急匆匆的回来了,进门见这阵仗也吓了一跳,因问:“皇后娘娘怎么了?” 韩芊靠在云硕的身上,看见曦月忙问:“喵喵怎么样了?” “皇后怀孕了。”云硕抬头看向卫曦月,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呃……怀孕了?”卫曦月惊讶的看了看周围的众人,在孙得福苹果儿等人的眼睛里得到肯定的目光后,忙褔身道:“曦月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喵喵到底怎么样了?”韩芊皱眉问。 “喵喵暂时没事了,娘娘不要担心。”卫曦月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噢。”韩芊没察觉卫曦月的神色,自顾松了口气,对云硕说道:“喵喵对我来说也像是自己的孩子,我真的很担心它会出事儿。” “一只云豹,最长的寿命也不过十几年。它离开西南密林在帝都城这样的环境里生长,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个奇迹了。”云硕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遂提前垫话在这里。 “道理我都懂。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一放到自己的身上,任谁都会难过。”韩芊无奈的叹道。 “好了!你现在有了我们的孩子,就必须好好地养身子。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想,也不要管了。”云硕说着,冷锐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 众人全都微微欠身,表示绝不多嘴多舌。 “好了。”云硕朝着众人摆摆手,“都出去伺候着吧。” 卫曦月和众人一起福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云硕陪着韩芊,看她喝了点清粥,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等她累了渐渐睡去,方轻着脚步出来。 宫门外,苹果儿等人恭敬的守在外边,见皇帝出来,忙欠身行礼。 “娘娘睡着了,你们小心进去服侍。”云硕低声吩咐道。 “是。”苹果儿应了一声,和香橙一起蹑手蹑脚的进去。 “卫曦月呢?”皇上又问。 “卫姑娘出宫去了。”樱桃儿小声回道,“陛下,那云豹……”云硕一记冷眼让樱桃儿立刻闭嘴,剩下的话根本不敢说出口了。 “娘娘的身体最重要,明白吗?”云硕低声吩咐道。 “奴婢明白。”樱桃儿忙欠身回道 云硕又问旁边的人:“你们呢?” “奴才都明白。”孙得福和其他一众宫女太监全都躬身应道。 “若是有半点口风传到娘娘的耳朵里,朕会要了你们的脑袋。”云硕说完,转身走了。 关于云豹的事儿,还要尽快想个办法。云豹这东西,本来就不常见,这会儿工夫去哪儿找一个来代替呢。云硕心里着实犯愁,这简直比西北战事更叫人头疼。 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很快传出皇宫,传进了各王公大臣们的耳朵里,又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忠毅侯府得到消息之后,自然是先去说给大长公主听。 大长公主这几天糊涂的更加厉害,听说女儿怀孕后竟有半天没反应过来,顾氏和封氏一再跟她解释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哈哈哈……好!好啊!”大长公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手也攥成了拳头不停地敲着自己的大腿,“好啊!终于有喜了!我这块心病也该放下咯!” “是啊,妹妹若能一举得子,这孩子就是太子了!”顾氏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这话说的是。佛祖保佑我们皇后娘娘一举得男!”封氏微笑着双手合十。 “太子,太子……”大长公主喃喃的念叨着,忽然又一脸的悲愤,“太子!太子……” “哎呦,这是怎么了?”顾氏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封氏。 封氏皱眉道:“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往事了!快,安神汤!” 旁边有常年服侍的医女端了安神汤来给大长公主喝了下去。大长公主的激动情绪渐渐地缓和下去,没多会儿的工夫睡着了。 “怎么回事儿啊,听大长公主那语气,好像跟太子有仇似的。难道皇上在登基之前……做过什么伤害大长公主的事情?”顾氏悄声问封氏。 封氏叹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没听说过大长公主跟皇上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呀。” “该不会是还为了皇上娶了她的宝贝女儿的事情吧?”顾氏猜测道。 封氏摇头道:“这不至于。陛下对皇后娘娘千依百顺的,若是有人将来对我们的女儿这样,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的也是。”顾氏笑了笑,把大长公主床前的帐幔理了理,悄声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自这日之后,经常陷入梦靥之中,梦中她似乎经历非常痛苦之事,悲愤,挣扎,似是经历着生离死别的痛苦,每次都要服用大量的安神汤才能把她安抚下去。 这日韩熵戟莫名的心神不宁,便扶了韩建示的手来大长公主这边探视,刚好大长公主又喝了一碗安神汤沉沉的睡去,顾氏和封氏两个人正在瞧着丫鬟们收拾药碗等物。 “侯爷来了。”顾氏回头看见韩熵戟,忙褔身行礼。 “你们的母亲怎么样?”韩熵戟看着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大长公主,皱眉问。 “刚又梦靥了。总是叫着什么‘太子太子的’儿媳们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乱问乱讲的。”顾氏小声说道。 “唉!她这是还在记恨文德皇帝年间的太子……她的母妃正是因为那次的变故而被文德皇帝赐死的。”韩熵戟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床榻跟前看着这个陪着自己走了几十年的女人,曾经她也是美貌如花,如今却已经垂垂老矣,徒留一口气在垂死挣扎罢了。 顾氏听了这话,心里陡然一颤,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封氏。 对于几十年前的这些事情,封氏这一辈的人基本都没听说过,但皇子造反,后宫妃嫔被赐死这样的事情,想一想也是心惊胆寒。 一时间,顾氏封氏等人全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屋子里死一样的沉静,半晌,韩熵戟朝着儿子和媳妇们摆摆手,声音沙哑的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陪一陪你们的母亲。” 韩建示不放心,刚要劝说什么,韩熵戟强硬的摆了摆手,于是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应声退了出去。然而大家到底不放心,一个个都守在门外不敢离开。 厚重的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大长公主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醒了?”韩熵戟伸手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 “你来了?”大长公主也握住了他的手,两只苍老的手握在一起。 “感觉怎么样?”韩熵戟微笑着问。 “真是抱歉,我恐怕不能陪着你走到最后了。”大长公主微微苦笑。 “别这样说,我活到今年六十二岁,你陪着我走了四十二年。这一辈子不长,公主却配了我一大半的时光,我很知足。” “四十二年了!”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舒展开来,“是挺长的时间。” “是啊,所以,我得感谢公主,你陪了我这么久,还给我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一辈子跟着我韩熵戟,也没过几年安稳的好日子,算起来,是我对不起公主你,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不,这些年,我很快乐。”大长公主虚弱的打断了韩熵戟的话,“至少,比在宫里快乐。所以,要谢谢你。” “别这么说。”韩熵戟双手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老眼里流出浑浊的泪水。 “我这回是撑不过去了……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唯有芊儿……我放心不下!后宫……是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她那个性子……你,你要,一定要多撑几年。看着她的孩子长大,看着她……” 韩熵戟看着自己双手里握着的那只手缓缓的垂下去,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公主……你不在,我一天也不想撑着……” 外边的韩建示正贴在门口倾听里面的动静,忽然间只觉得心口一疼,便忍不住弯下腰去。 “不好了!”顾氏已经听见了哭声,顿时变了脸色。 “快!传太医来!”封氏着急的喊着。 韩建示已经推开房门冲了进去,进门看见他的老父亲坐在床榻前,用心的整理着母亲的白发,他脚步顿时停住,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云珠大长公主于清平十年九月病逝,享年六十一岁。 这消息第一时间送进了宫里,不过云硕立刻把消息拦住,不许任何人告诉韩芊。 “陛下,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若是皇后娘娘知道连这事儿都瞒着她,肯定会生气的。”吴缈劝道。 “朕知道。等晚上,朕选个时机慢慢的跟她说。这几天她总是吐,还做噩梦。吃不好睡不好的,若是猛然听见这事儿再有个好歹,朕会后悔一辈子的。”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大长公主活不了多久了,但一下子听见这个消息,他还是觉得很无助,很无奈,还有一些悲伤。 看,连自己都有些难过呢,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会让她不悲伤。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 午饭小睡一会儿,韩芊觉得寝殿里太闷,便换了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步。 一层秋雨一层凉,此时御花园里正是菊花争艳的时候。秋雨洗过,菊花更加明媚鲜艳,各色珍品被精心摆放成各种形状,赏心悦目。 韩芊正缓缓地走着,忽然听见菊花花障之后有人窃窃私语,乍然听去没听清楚,只听见了‘大长公主’四个字。韩芊当时就变了脸色,呵斥道:“什么人在那边说话,还不给本宫滚出来。” 花障后面立刻跑出两个小宫女来,看见韩芊之后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地上的雨水未干便噗通跪下去磕头求饶。 “你们刚刚再说什么?”韩芊皱眉问。 “没,奴婢们没说什么……”小宫女连连摇头。 “不要让我问第二遍!”韩芊冷声说道。 “娘娘饶命……奴婢,奴婢……” “还不快说?!”旁边的苹果儿见这两个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知道其中必有缘故。 “是,是,奴婢也是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是啊,说不定是道听途说,大长公主好好地也说不定。” “大长公主到底怎么了?!”韩芊上前去咬牙切齿的问。 “奴婢听他们都说,大长公主已经……已经,仙逝了……”小宫女怯怯的说着。 韩芊闻言,忍不住一个趔趄往后退去,幸好苹果儿和香橙儿手疾上前扶住了她,否则非要摔个屁股蹲不可。 “你说什么?!”韩芊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胸口处滔天的悲伤,哑声问:“你再说一遍,大长公主怎么了?” “娘娘请节哀!”小宫女赶紧的磕头,“奴婢听宫门上当值的人说,大长公主昨儿下午仙逝了。” “昨天下午……仙逝!”韩芊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里只剩下那一句话——昨天下午仙逝了! “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苹果儿揽着全身无力的韩芊,慌张的喊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传太医!”香橙跺脚骂旁边的人。 前前后后跟随的人慌忙散开,传太医的传太医,抬软轿的抬软轿,立刻忙成一团。 韩芊却已经缓过劲儿来,忽然伸手推开揽着自己的苹果儿,拔腿就往外跑。 “娘娘!娘娘——”苹果儿等人立刻追了过去,“娘娘您慢点!您小心——啊!”苹果儿追着跑了十几步,眼看着伸手要抓住韩芊的时候,韩芊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面倒地。 “娘娘——”苹果儿奋力往前一趴,只来得及给韩芊当了一下肉垫子。 韩芊整个人砸在苹果儿的身上,然后往一侧滚落在地。 “娘娘!” “娘娘!” 御花园里一片兵荒马乱。 韩芊初时只觉得头疼,好像是后脑勺磕在了什么地方,摔得她眼前发晕,然后还没晕明白呢,便觉得小腹一阵隐隐的痛,像是有一只手在那里拧了一把,疼痛迟缓却一直在延续夹具:“啊……痛。” “娘娘!哪里痛?”香橙忙上前来揽住了韩芊,并回头嘶喊:“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怎么回事?!”云硕冰冷的呵斥从头顶上传来,一干宫女太监们立刻失声。 “回……回陛下,娘娘听说了大长公主的事儿……”苹果儿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回道。 “躲开!”云硕上前把韩芊打横抱起来,冷声吩咐:“叫卫凌沣立刻进宫!” 对于宫里的太监宫女尤其是吴缈孙得福苹果儿等人来说,皇帝陛下冷声冷气的说话实属平常,因为皇帝陛下也就跟皇后娘娘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个笑脸,平常那就整个一块冰,就算是偶然笑了,那也是冻死人的冷笑。 然而这回,却全然不同。 皇上眼神像是一把冰刃,冷冷的扫过来,足以把一干人等全部冻死,杀死。 “快!去传卫大人进宫!”吴缈拍了拍身旁的千寻。 千寻以最快的速度飞出皇宫,以最快的速度把卫凌沣给带进了凤章殿。 凤章殿内,韩芊靠在云硕的怀里不停地哭,任凭云硕怎么劝怎么哄,她的眼泪都止不住,而且根本不理他。 卫凌沣进来后拿了个帕子在韩芊鼻子上轻轻地捂了一下,韩芊便沉沉的睡去。 云硕皱眉问:“有身孕的人用迷药?” “这是国医馆最新提炼出来的镇静香精,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卫凌沣说着,开始给韩芊诊脉,“若是让娘娘一直这么哭下去,身体才会哭坏。” 云硕没再多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人。 “你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卫凌沣诊了脉之后,开始打开自己随身的医药箱,把银针包解开,用药水仔细的擦拭银针。 “皇后娘娘摔了一跤,幸好有苹果儿在她身下垫了一下,所以摔得并不是太严重……”孙得福战战兢兢的说着,偷偷的瞄了旁边的皇上一眼,鼓了鼓勇气,又接着说:“不过娘娘晕过去之前说疼,而且,手是捂着肚子的……” “娘娘有出血。”苹果儿红着眼圈儿补充道,“卫大人,您一定要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我们娘娘跟孩子……” 卫凌沣朝着二人摆了摆手,开始卷起衣袖,说道:“好了,情况本官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替皇后娘娘施针。” “怎么样?”云硕紧张的问。 “动了胎气,不过幸好不严重,只要静养一段日子,孩子会没事。”卫凌沣一边说着,一边拉过韩芊的手,取劳宫穴,开始针灸。 静养?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静养? 等她醒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卫凌沣用了一炷香的工夫给韩芊施针,之后又开了一幅保胎的汤药,叮嘱苹果儿:“一定要劝着皇后娘娘按时吃饭,吃药。对了,我知道大长公主的事情对皇后娘娘打击很大,但是心情郁结对她和她肚子里的胎儿很没好处,你们尽最大可能的让她释怀。” 苹果儿欠身答应着,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皇后娘娘释怀,但……也只能答应着了。 送走了卫凌沣,再看一眼已经沉稳睡着的韩芊,云硕冷着脸出了凤章殿的寝殿。 凤章殿的正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齐刷刷的跪在当地。 云硕冷冷的看着苹果儿和孙得福,沉声问:“是谁把风声走漏道皇后娘娘跟前的?” “回陛下,是两个小宫女,刚好在娘娘散步的路边私下议论呢,被娘娘听见了,问了两句,就实话实说了。”苹果儿低声哭着,“是奴婢该死,就没想到她们会说大长公主去世的事儿……所以没来得及阻止,求陛下降罪。” “那两个人呢?”云硕皱眉看向门口的千寻。 千寻朝着身后一摆手,两个宫女便被推了进来。 这两个人已经被千寻审问过,但什么都没审出来,这会儿工夫把人推到皇上面前,这俩小宫女吓得全身发抖,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了。 “皇后为何会无端端摔倒?”云硕又问。 无端端摔倒?大殿里跪着的众人包括门外的千寻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是跑的太急了所以摔到了。皇上这会儿是气疯了,才会这样问吧? “去查!”云硕气急败坏的踢翻了旁边的一只鼓凳。 陈檀木的鼓凳咕咚咚滚去一边,惊散了殿内殿外的一片。 半个时辰后,千寻匆匆回来,进殿后跪拜回道:“回陛下,属下在皇后娘娘摔倒的地方发现,那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不是水,是油。” “有人专门在皇后娘娘午后散步的路上淋了油,因为刚刚下过雨,所以没有人注意那里是水还是油。所以就算她没听见这个消息,没有急着跑出宫,也一样有可能摔倒。”云硕攥紧的拳头嘎嘣直响。 千寻忙拱手回道:“是的,陛下。属下发现,被淋了油的地方不只是那一处,另外御花园回凤章殿的路上,几个有台阶的地方也被人淋了油。” “如此狠毒之人,必须查出来。”云硕狠狠地锤了一下手边的高几,咬牙道,“朕要把他碎尸万段。” 千寻沉吟道:“陛下,关键还是那两个宫女。” “想办法让她们开口。”云硕愤愤的说道,“另外,再去查内库房,那么多油泼在路上,必定会有端倪。” 千寻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寒光,俯首应道:“是,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韩芊在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醒来,只觉得像是爬遍了千山万水,累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醒了?”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深沉的仿佛是浓浓的黑夜。 韩芊瞬间清醒,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而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却毫不知情还在这御花园里赏花看景,优哉游哉。而那个有能力瞒住这一切的人就是身边的他。 “怎么了?”云硕看着瞬间变脸的小女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跟之前无数次那样。 “别碰我。”韩芊抬手打开云硕的手,撑着床便要起身下去。 云硕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 “干什么?难道你还要把我困在这床上?”韩芊气愤的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你摔到了,差点小产。”云硕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这样对我们的孩子,还不好?” “孩子?”韩芊这才想到自己之前有疼痛的感觉,忙伸手压在小腹上,“孩子没事吧?” 云硕放开她的肩膀,轻声叹道:“暂时没事,不过你若是再胡乱跑出去,可就不好说了。” “连自己的母亲去世都不能回去看一眼……”韩芊咬了咬唇,赌气道:“我这样的人恐怕也没资格拥有孩子。” “不许胡说!”云硕低声喝道。 “这算是胡说吗?这是事实好不好。”韩芊冷声哼道,“天子以孝治天下,母亲去世了,身为女儿的皇后娘娘却还在皇宫里优哉游哉的逛花园儿……真真可笑。” “朕没有想着要瞒着你!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昨天一早大长公主府送了消息进来,朕是想着等晚上的时候慢慢说给你听的,却不料被有心人利用,设计加害你跟我们的孩子。”云硕无奈的叹道。 韩芊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管云硕说什么都不会相信,遂冷笑道:“哪有那么多设计陷害?皇帝陛下心机慎密堪称天下第一,谁敢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 “芊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云硕忽然坐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身边的小女人。 她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往日红润的樱唇也没有一点光泽,唯有黑色眸子里的闪着愤怒悲痛的神色,证明她还有几分生机。 “我要回家去。”韩芊冷声说道。 云硕好笑的叹了口气,抚摸着韩芊额上凌乱的发丝,轻声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哪里去?” 韩芊不领情的摆了摆头,挣开云硕的手,淡淡的说道:“我要回我的家,回长公主府。” “好。”云硕点头,“等你的身体稳定了,朕陪你回去。” “我现在就要去。”韩芊说着,又要起身。 “不行。”云硕伸手按住她,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不行。” “我娘亲死了!”韩芊忽然失控,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为什么都不让我回去见她一面?!” “不是不让你去见她,是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动……” “身体是我的!要你管那么多?!”韩芊抬手用力的推他,只是他却稳稳地坐在那里宛如磐石,一动不动。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七夕过了,昨晚都去哪里鬼混了? 从实招来! 不愿招?给月票也行。 正文 第三章 秋后算账 韩芊怒视着云硕,忽然低头伏在他的胳膊上,‘啊呜’一声咬下去。 云硕的手臂顿时绷紧,然后眉头皱紧,低头看她,却没有出声。任凭金线龙袍的袖子上泛出殷红的血迹,他却纹丝不动。 韩芊终于无奈的放口,躺回去背对着云硕抱着被子呜呜的哭。 云硕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劝道:“你保证自己没事儿,朕就陪你出宫。” “我保证我保证!”韩芊立刻推开被子坐起来,“我保证我不会有事!你让我回去看看吧!” 云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外边吩咐道:“千寻!准备出宫。” 自从皇后娘娘知道大长公主去世之后,千寻就已经叫手下准备皇上出宫的事情了。这会儿皇上一声吩咐,全在他的意料之内,所以不消片刻,依仗,扈从人员,龙辇等全都准备完毕。 云硕抱着韩芊上龙辇,出宫直奔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到此时里里外外都已经挂满了白色的丧幡,大门上也贴上了挽联。 韩芊尚未下龙辇,便被这铺天盖地的白色给震撼,若说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那些人说的话都是假的,如今这会儿却再也侥幸不起来,知道那个疼爱了自己十六年的人是真的撒手而去,从此后自己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韩芊靠在龙辇上一动不能动。 韩家兄弟七人已经鱼贯而出韩建辰为首依次排开在龙辇跟前跪下,韩钧韩铮等小兄弟们也随后排成一溜儿跪在后面。 龙辇外的吴缈伸手先开帐幔,云硕握着韩芊的手,低声问:“你的哥哥们都迎出来了,我们下去吧。” 韩芊茫然的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云硕的手起身,跟在他身后慢慢的下了龙辇。 “臣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大长公主府门口,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韩家兄弟爷们儿以及所有的奴仆都跪成一片。 “平身吧。”云硕抬了抬手,淡淡的说道。 “谢陛下!”韩建辰带头叩头。身旁身后众人也跟着磕头,然后站起身来垂手侍立。 “大长公主现在停放在什么地方?朕和皇后去看看。”云硕问韩建元。 韩建元忙躬身回道:“回陛下,母亲现如今停放在舒华殿。请陛下和娘娘随微臣来。” “母亲……”韩芊站在云硕旁边,听见‘停放’两个字,便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云硕忙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韩芊生怕云硕会临时改了主意带自己回宫,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云硕转头问:“有软轿吗?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这一路走过去怕是……” “有!”韩建元忙挥手叫过管家,“快去抬一顶软轿来。” “不要了。”韩芊摇头拒绝,她虽然不懂世事,但也知道坐软轿去见自己已故的母亲是不孝,不敬。 “你行吗?”云硕担心的问。 “行。”韩芊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跑去舒华殿。 众人一路沉默,跟随皇上和皇后娘娘疾步而行去了舒华殿。 舒华殿里,披麻戴孝的女眷们早就跪了一地。 韩芊站在殿门口的台阶上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里面的莲花帐幔却又不敢进去。 云硕一直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韩家的男女老幼们也都恭敬的侍立在旁边,不敢出声。 韩芊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应得自己眼睛都痛了,方才抬脚一步一步的榻上铺着莲青色毡子的台阶进了舒华殿。 舒华殿正殿,一张雕花灵床上,大战公主仪容端正的躺在上面,身上盖了一幅万福万寿的锦衾。 她的遗容已经特别装饰修整过了,此时看上去非常的慈祥,就跟睡着了一样。 韩芊站在旁边看着她,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之前,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一一浮现,而她好像还在小时候,每次出门玩耍闹够了回来都能扑到母亲的怀里撒娇,告诉她什么好玩,什么好吃,谁对自己好,谁欺负了自己…… “娘……”韩芊低声叫着,生怕声音大了会把母亲吵醒。 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一颗颗如珍珠断线一样滴在衣襟上,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娘?”韩芊缓缓地近前两步,慢慢的跪在灵床跟前,伸手去摸大长公主的脸,低声说道:“娘,我回来了。”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韩芊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大长公主的眼睛,眼泪模糊了双眼,她拼命地眨眼,却怎么也眨不完眼里的泪,怎么也看不清楚母亲的脸。 顾氏上前来,一边搀扶着韩芊起身,一边劝道:“娘娘,大长公主走得很安详,她并没受什么苦,请娘娘节哀。” 韩芊哪里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话,只是抓着大长公主的衣裳不放开,呜呜的哭。 封氏亲自送上一个凳子来放到旁边,顾氏搀扶着韩芊坐在上面,又劝道:“皇后娘娘这般哀伤,大长公主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 “是啊娘娘,大长公主最疼的就是您。您可要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封氏也劝道。 “娘娘,您要节哀顺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您和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大长公主在天之灵不安不说,还有侯爷以及韩家的一家人都……”卫恬恬也在一旁劝。 殿外边,韩建辰兄弟七个外加镇国公,勇毅候,忠毅候老弟兄三个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请皇后娘娘节哀!” 韩芊抬头看了一眼外边,目光落在父亲苍白的须发上再也移不开,她忙起身跑出去一把扶起自己的老父亲,扑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忠毅候搂着自己的小女儿也是老泪纵横。 父女两个抱头痛哭,旁边的人都竭力的劝解。 “芊儿!女儿!”忠毅候发现怀里女儿的身子一直往下沉才知道韩芊晕过去了,一时惊慌失措,一叠声的喊:“太医,太医在不在!快来!” 云硕第一个上前,把韩芊从忠毅候的怀里抱过来,沉声问:“哪里是休息室?” “陛下跟臣来。”韩建元忙带路。 出宫的时候,千寻就去找了卫凌沣来,更何况韩家跟卫家是姻亲,大长公主的丧事上卫家人自然也会在。 一时间,卫凌沣和他的儿子卫靖远,以及华西淩还有卫家其他在太医院国医馆的嫡系全都跟了过来。 卫凌沣给韩芊诊脉后,沉吟道:“以臣的意思,皇后娘娘昏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什么话?赶紧的救人要紧啊!娘娘还怀着身孕呢!”韩建元着急的说道。 卫凌沣躬身回道:“回侯爷,娘娘醒来也是哭泣悲伤,这会儿昏睡着还可以少伤心一点。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昏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 “这?”韩建元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云硕。 云硕则皱着眉头看着昏迷中的韩芊,沉声问:“你确定皇后娘娘的身体无碍?” “回陛下,是的,皇后娘娘只是悲伤过度,所以让她睡一会儿会更好些。”卫凌沣躬身回道。 “那好。朕先带她回宫去了。”云硕说着,起身把韩芊抱起来,回头看着忠毅候和韩建元,“大长公主的丧事要好好的办,朕回去后会有旨意给礼部。” 忠毅候和韩建元父子等一起跪拜:“谢陛下隆恩。” 云硕点了点头,抱着韩芊离开大长公主府上了龙辇回宫去了。 韩芊一直昏睡,直到半夜方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叫:“娘亲?”然后转身就要下床,却被云硕一把搂住。 “芊芊,现在是半夜了。”云硕低声提醒道,“我们现在是在宫里。” “……”韩芊很快明白过来,再看看对面桌上的西洋钟表,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云硕的肩上默默地流泪。 “饿不饿?”云硕低声问,“要不要喝点粥?我叫小厨房一直备着你喜欢的红豆粥呢。” 韩芊摇了摇头,侧身重新躺在床上,转身向里。 云硕伸手把她抱过来,低声劝道:“就算你不饿,我们的儿子也该饿了吧?还是吃点东西吧。” 韩芊没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 “我问过了,大长公主临终前对忠毅候说,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云硕轻声叹道,“所以,你这个样子是真的像要她不放心吗?” “皇帝哥哥,我以后就没有娘了。”韩芊靠在云硕的肩膀上叹道。 “没关系,我早就没有娘了。”云硕轻轻地抚着她鬓间的碎发,“我有你陪着,就不再奢求更多。而你,有我也已经足够了。” “不,我们还有孩子。”韩芊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我们还有孩子。所以为了我跟孩子,你也得吃点东西吧。”云硕轻声问。 “嗯,吃东西。”韩芊坚定的点了点头。 云硕冰冷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立刻转头吩咐外边:“娘娘饿了,传膳来。” …… 韩芊喝了一碗粥,一个蛋饼,云硕陪着她说了一刻钟的话儿,又喂她喝了安神养胎的汤药,看着她又沉沉睡去才起身出了寝殿。 殿外,千寻已经等在廊檐下,一见皇上出来,忙上前躬身行礼:“陛下。”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云硕沉声问着一步步踏下了汉白玉台阶,从事发到现在他没有离开韩芊一步,一直没有时间过问此事。 “查清楚了,内库记录着一个月来退思轩借着为先帝诵经祈福为由,比往日多领了十倍的香油。另外,那两个在菊花花障后面私语的小宫女跟密太嫔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另外,密太嫔今天晚上已经自缢身亡了。” “自缢身亡?”云硕冷冷的看着千寻,怒问,“为什么没看住她?!” 千寻忙躬身下去:“属下失职,属下得到内库房送来的记录后立刻去退思轩,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请陛下责罚。” “死了就死了!”云硕转过身去看着沉沉的夜色,冷声说道,“反正也是死有余辜!” “这件事情属下还压着,请皇上示下,该如何昭告天下。” “不过一个太嫔而已,死就死了,何须什么理由昭告天下?”云硕心里的怒火难消,愤愤的说道。 “那请陛下示下,这事儿是否也要瞒着皇后娘娘?毕竟,密太嫔是后宫的人……还有嘉莹长公主那边……” 云硕烦躁的哼道:“就说她是暴病身亡好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关在宫监里,听候陛下的发落。” “全都暴病身亡吧。”云硕说完,抬手摔了一下袖子,转身进了凤章殿的寝殿。 千寻看着皇上暴躁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晚,这皇宫里又要有十几条性命归西了。 大长公主的丧事办的极其庄重,有皇上的圣旨,礼部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丧礼那天,韩芊没有亲自来送灵,而是命身边的苹果儿和奶娘替自己回来送大长公主的灵柩一路去了墓地。 等这一行人送葬归来,千夜率领的大军也凯旋而归,人马已经在帝都城西五十里的地方驻扎。 苹果儿听到了消息,忙起身掀开车帘子问赶车的车夫:“哎哎,大叔,咱们这条路会不会经过大军驻扎地啊?” 车夫把手里的鞭子一甩,悠悠的叹道:“哎呦,这怎么可能?就算咱们是给大长公主送葬,走的这条路也只是官道而已。大军走的路跟我们可不是一条道,军营重地可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经过的地方!” “大军难道不走官道?”苹果儿纳闷的问,“那他们走什么道?” 韩家赶车的车夫也是从军营里退役下来的,听见苹果儿这般问,自豪的笑了笑,说道:“这个自然。大军有大军的道可走,姑娘您也别问了,咱们军人有军人的纪律,有些事儿我知道也不能跟你说。” “对啦!何况您也不知道。”苹果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甩手放下了帘子。 车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大云军队纪律比铁还硬,打仗不仅仅是靠谁的刀枪更快,最重要的还要上下一心!尤其是宁侯手下的兵,那是一个第十个百个。 算了!车夫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想这些干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了。 …… 苹果儿一回到宫里便急匆匆的跑去凤章殿。 韩芊正在养胎,因为前阵子动了胎气,所以云硕不许她到处乱走,而她自己也对外边的事情不怎么关心,根本没心思知道,所以这阵子就一直在凤章殿里呆着,极少出去。 苹果儿进了凤章殿的宫门,跟前面出来的一个人差点撞到一起。因为对方穿的是护卫服,所以她还以为是千寻,于是不耐烦的挥开对方,“躲开,躲开。我找皇后娘娘回话呢!”熟料,手臂一把被人攥住,狠狠地,仿佛是个铁钳子一样,又硬又重,苹果儿吃痛才抬起头来,看轻对方的脸之后,顿时愣住:“你……呃?千夜!” “我回来了。”千夜攥着苹果儿的手腕,不自觉得用力,差点就把人的手腕子给攥折了。 “呃……疼,疼!”苹果儿咧嘴道。 “噢!对不起,我……”千夜忙放开了手,不等苹果儿把手收回,又猛地出手给拽了回来,不过这次没用那么大的力气,“怎么样,没事儿吧?我看看……” “没事。”苹果儿忙挣扎着把手从千夜的手里挣脱出来,警惕的看看左右,方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了凤章殿?” “陛下在凤章殿,我是来回话。”千夜也看了看左右,见有几个小宫女躲在一旁偷偷的笑,于是一把拉住苹果儿就往外走。 “唉……我还要给娘娘回话……”苹果儿焦急的说道。 “陛下在里面,你进去也是碍眼。” 千夜拉着苹果儿跑去一个僻静的地方,一把把人按在墙角里,抵着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魂牵梦萦的人,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你别这样。”苹果儿被他灼热的目光吓得快不能喘气儿了,忙撇开脸,死死地盯着旁边的红色宫墙。 “怎样?那天晚上……你那股劲儿呢?”千夜轻声笑着,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起来。 苹果儿猛然抬手狠狠地推开他:“你别闹了!被旁人看见是会掉脑袋的!” “婚期——下个月初五。”千夜眉头一皱忍着胸口的痛往后退了两步,男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这是跟随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多年得到的宝贵经验。 “不行。”苹果儿想都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千夜立刻变了脸色,不过三个月而已,这就变了心了?! “大长公主的丧事刚办完,我身为大长公主府出来的人,至少要为她守孝一年。”苹果儿抬头哀求的看着千夜,上前两步抬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一年的时间,行不行?” 千夜无奈的闭了闭眼睛,抬手把苹果儿刚好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拿开。 “啊?!”苹果儿低头看见自己指尖上的血渍,顿时花容失色,“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千夜忙用手指抹去了苹果儿指尖上的血渍。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流血!你居然告诉我是小伤?” “比起被人家据婚来说,这的确是小伤。” “……”苹果儿二话不说,反手拉着他急匆匆的离开。 “干嘛去?你不急着去跟皇后娘娘回话了?”千夜好笑的问。 “闭嘴!”苹果儿回头给了千夜一记白眼,“还不是要去盯着你上药!”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叫你闭嘴!” 呃,好吧。闭嘴就闭嘴。千夜无奈的笑了——好男不跟女斗,连陛下都让着皇后娘娘,自己这个护卫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步呢。 …… 韩芊的身体稳定了被卫凌沣允许可以出来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严冬时分了。 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凤章殿后院多了两个地方,一是小佛堂,里面供奉着观音菩萨,每日里皇后娘娘都会来菩萨跟前上一炷香,为逝去的母亲祈福。 另外便是后廊到后花园修建起了一条通道,左右和头顶都用玻璃封起来,地下烧着地龙,地面的精致的雕花地砖被皇上嫌弃的不得了,最后吴缈又去库房找了厚厚的绒毯来铺上,皇上亲自在上面走过两圈儿之后觉得满意了方才罢休。 玻璃房的外边是大瓷盆栽种的梅花盆景,每一株梅花都栽种了十年以上,枝干遒劲,花朵繁茂,迎着北风开得很是热闹。而长廊里面两侧则是暖房栽培的各个品种的牡丹。这里,便是每日皇后娘娘茶余饭后散步的地方。 想当初花卉盆景摆好之后,孙得福甩着佛尘得意洋洋——梅花跟牡丹这两种花放在一起,也只有皇后娘娘这样的大贵人才能欣赏得了。 “玻璃里面是牡丹,外边是梅花。”韩芊披着软软的白狐披风缓缓地在暖房游廊里缓缓地走着,问旁边进宫陪伴她的韩锦,“你说,这若是画成一幅画,拿出去叫那些读书人看见了,会不会把口水都骂干了?” “皇后娘娘说笑了。”韩芊轻笑摇头,“如今大云朝的才子们,已经有很多人都喜欢牡丹了。更有不少诗词绝唱流传出来,把牡丹赞誉成花王,国色,把她作为富贵的象征争相吹捧。” “真的啊?”韩芊笑着摇头,“之前可是很读书人都以兰,梅,松,竹为精神象征的,牡丹,因为太过华美,又需要精心的培育,所以被那些有风骨的人瞧不起……” “姑母该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韩锦笑着弯腰伸手,摘下一朵刚绽开两片花瓣儿的淡黄色牡丹花来走到韩芊跟前,把花别在她的鬓间,轻笑道:“有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东京城。” “真国色?”韩芊转身面对玻璃看着里面自己并不清晰的映像,无奈的笑道,“我都快成黄脸婆了,哪里还敢称国色?” 韩锦轻笑道:“姑母才十六岁,好比这牡丹花,正是初初绽开的时候,哪里就成黄脸婆了?” “是吗?”韩芊回头看着韩锦,微微的笑着,“可是,现在朝中不是已经有大臣开始上奏折,请皇上再次选美以充后宫了吗?” 韩锦神色一怔,忙劝道:“那些大臣们的话姑母何必放在心上。陛下对那些奏折都置之不理,姑母尽管放心就是了。” “一本奏折,两本奏折,陛下是可以置之不理。但十本,二十本呢?”韩芊一边往前慢慢的走着,一边悠悠的叹息。 韩锦笑道:“只要陛下心里眼里只有姑母一个人,再多的大臣上疏都没用的。” “可是,陛下一个人能撑多久呢?”韩芊无奈的叹道。 “那姑母您的意思呢?”韩锦看着她美丽无敌的姑母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默默地划拉着接下来是谁该倒霉了? “陛下应付那些军务公务就已经很忙了,还要为后宫的事情操心,实在是不应该啊!”韩芊叹道。 “姑母怀着身孕呢,后宫这也没什么大事儿,只要陛下不松口,您且得空儿养息身体,先把小皇子稳稳当当的生下来再说吧!”韩锦算来算去,觉得倒霉的极有可能是顾凝霜。 韩芊没再多说,只轻笑着缓缓往前走。 “皇后娘娘,嘉莹长公主求见,说是……亲手给小皇子做了小衣裳,今儿特地送来给皇后娘娘看看。”一个小宫女从走廊的另一头迎上来,福身回道。 “皇后娘娘这里有多少针线上的能人,有何必长公主费这个心思?”韩锦轻笑道。 韩芊淡然一笑,说道:“人既然来了,就请去花厅奉茶吧。好歹这宫里也是她的娘家,这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理应待若上宾。” “娘娘真是仁慈。”韩锦轻声笑道。 在得知密太嫔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害韩芊肚子里的孩子之后,韩锦并不觉得她的姑母会善待嘉莹长公主,换做是她的话,她必会除之而后快,不仅仅是出口气,更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安全。 然而韩芊却没有,她知道此事之后只是皱眉叹了口气,一句狠话都没说。 嘉莹长公主进得凤章殿的小花厅,坐了一盏茶的工夫,皇后娘娘才在众人的簇拥下从旁边的大屏风之后转了出来。 “皇后娘娘驾到!”孙得福尖细的嗓音伴着韩芊的脚步由远及近。 嘉莹忙放下茶盏起身,朝着韩芊恭敬的跪拜:“嘉莹参见皇后娘娘。” 韩芊扶着韩锦和苹果儿的手在上位上落座之后,方才抬手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嘉莹再次叩首之后,方缓缓地站起来。 “你这可算是稀客了。怎么忽然间想起来看本宫了?”韩芊接过旁边苹果儿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温水——她现在连茶都被叫停了,每天只能喝白开水,顶多里面放一点蜂蜜。 “皇后娘娘这是怪罪嘉莹了?”嘉莹笑了笑,转身从自己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小包袱双手递上去,笑道:“嘉莹的针线活并不好,不过自从出嫁后闲着没事儿,也着实跟着绣娘练习过一阵子,好歹能做出点像样的小物件儿来了。这是我给小皇子做的肚兜儿,鞋子,还有小袄。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你真是有心了。”韩芊微笑着点了点头,吩咐苹果儿:“快把长公主的东西接过来。” 苹果儿答应了一声上前去,接过嘉莹手里的小包袱放到韩芊面前的案几上解开,把里面的小衣服一件一件的展开给大家看。 “嘉莹长公主很是好针线。”韩锦笑道。 “韩大姑娘——哦,不,韩郡主过奖了!”嘉莹笑着摇了摇头,又叹道:“瞧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还不改口,真是罪过。” 自从大长公主去世后,忠毅候上了一道奏折,把爵位给了儿子世袭,自己只管养病去,韩建元原本就因战功封了侯爵,如今又承袭父亲的爵位,直接被皇上封为一等候,韩钧立为世子,韩锦也从县主晋封为郡主。这对韩锦来说虽然是好事儿,但因为大长公主的去世,韩家一家子都要守孝,所以对此并没有任何庆贺仪式。 韩锦微微笑道:“长公主改不改口有什么要紧,韩锦可不敢计较这些。” “哟,韩郡主这话说的,这规矩总归是要守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呀!”嘉莹笑道,“可还别说,韩郡主如今长大了,真是越来越标致了。俗话说,侄女随姑,这话真真不假。如今看到韩郡主这模样,就像是看见皇后娘娘未嫁时的样子。” 韩锦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得拿眼睛瞟韩芊。 韩芊笑道:“想当初咱们俩可不对付,你如今看着锦儿,该不会也想上前去吵两句吧?或者……想上哪去掐两把?” “没,没……哪儿能呢。”嘉莹忙摇头摆手,“皇后娘娘说笑了。” 韩芊笑道:“本宫这可是大实话,想当初因为咱们两个大家,皇贵妃——也就是密太嫔还跟先皇后娘娘闹矛盾呢。还扯上了寿王和襄王他们……唉!”说到这里,韩芊幽幽长叹,“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了。这皇宫还是旧时的样子,之前的人却都不在了。就算是你我两个人,也没有之前那份见面就掐的心思了,你说是不是?” 韩芊这番话说的嘉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怎么接都有错,都是犯上的话,但若是不说话,又要被问个藐视皇后之罪。于是再三思量,嘉莹只得笑着摇头:“当时嘉莹小,不懂事,幸好皇后娘娘大人大量不跟嘉莹计较……” “可别这么说,其实本宫比你还小几岁呢。说起不懂事来,是本宫更不懂事。”韩芊笑道。 “嘉莹绝没有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多想。”嘉莹忙解释道。 “所以,长公主这次进宫来是主动找本宫求和的?”韩芊含笑反问。 “是嘉莹想要悔过自新。”嘉莹忙道。 “噢!”韩芊点了点头,说道:“好,本宫知道了。” 正文 第四章 螳螂捕蝉(崛起,求票!) 嘉莹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等来的却是韩芊淡淡的一句:本宫知道了。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嘉莹不知道该怎么说,韩芊却是什么都不说。韩锦有心调节气氛,但又厌恶嘉莹的为人而不给她解围。嘉莹暗暗地骂邵锡兰父子真不是的东西,为了邵家让自己跑进宫里来看人眼色,受这等窝囊气。 “皇上驾到!”殿外一声尖细高昂的喝声传来。 韩芊淡笑着看了一眼韩锦,韩锦忙伸手去搀扶她。 其他众人都已经原地跪下去,齐声高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陛下。”韩芊扶着韩锦的手迎到小花厅的门口,微微褔身。 “起来。”云硕伸手拉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谢恩后齐刷刷的站起身来,苹果儿等人都忙着去奉茶水点心,嘉莹则再次行礼:“嘉莹见过皇兄。” “你怎么来了?”云硕的语气里有毫不遮掩的嫌弃。 “嘉莹在家里闲来无事,做了几件衣裳给小皇子,今儿特意送来给皇后娘娘瞧瞧。”嘉莹低头回道。 云硕好笑的看了一眼案几上包袱里的小衣裳,淡笑道:“真是奇怪,养尊处优的长公主居然也会做针线活了?” “在家里闲着无事,跟绣娘学的。”嘉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脸上却依然带着谦恭的微笑。 云硕凌厉的目光看向孙得福,孙得福一个激灵,忙上前拿了那小包袱转身下去了。 “坐吧。”云硕的目光扫了一下嘉莹身后的凳子。 “谢皇兄。”嘉莹福身谢坐后,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宫女奉上香茶,云硕接过茶来轻轻地吹了吹茶末,抬眼看见嘉莹端着茶盏却不喝,于是冷笑道:“怎么,这茶不喝三妹的口味?” 嘉莹于是更加后悔,自己今儿上门来是干嘛呢? “不,皇兄,这极品大红袍在外边见都见不到,嘉莹求之不得。”嘉莹忙道。 “那你为何不喝?怕朕给你在这茶里下毒?” “不不!”嘉莹顿时惊慌失措,手里的茶盏翻落在地上,人也已经从凳子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 “哟,长公主这是怎么了?陛下也没怪罪你的意思啊!”韩芊轻笑着吩咐旁边的人,“还不搀扶长公主起身?你看着裙子都湿了,大冷的天,若就这般回去了,邵家驸马爷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带长公主去换身衣服吧。”云硕‘大发慈悲’的说道。 香橙儿答应着搀扶着嘉莹长公主起身,嘉莹朝帝后道谢,然后随着香橙退了出去。 此时孙得福进来,云硕扫了他一眼,转身问韩芊:“怎么样?孩子乖不乖?” “我们都挺好的,皇帝哥哥你太紧张了。”韩芊轻笑道。 “唉!”云硕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看孙得福。 “回陛下,这小衣裳没有问题。”孙得福躬身回道。 “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丢出去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是。”孙得福答应着要下去,却被韩芊伸手揽住:“慢着,总也是绫罗绸缎,丢掉了太可惜,既然没什么问题不如拿出去送人吧。” 云硕点头道:“嗯,那就拿出去吧。给宫外的人,随便谁都行。” “是,皇后娘娘仁慈。”孙得福朝着帝后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嘉莹长公主换了衣裳出来向帝后告退,云硕想也没想就让她走了。 韩芊看着嘉莹出去的背影,轻笑道:“皇帝哥哥你怎么还怕她?” 云硕冷笑道:“朕不是怕她,朕是不想她在眼前破坏了好心情。” “哪有,这日子过得这么闷,偶尔有个人来调剂一下这沉闷也不错。”韩芊笑道,“我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恨死我们了,却还要来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来。” “不要想那么多,以免影响我们孩儿的好心情。”云硕伸手摸了摸韩芊尚自平坦的小腹,转身吩咐孙得福:“以后嘉莹长公主再来,就直接回了他,说皇后娘娘要静心养胎,外客一律不见。” 孙得福应道:“是,奴才谨记陛下的吩咐。” 韩芊叹道:“还说你不害怕?都吓得不敢让人家进宫了。” “不管你怎么说,朕都不会让那些有可能威胁到你和孩子安危的人出现在你身边。”云硕握住韩芊的手,拉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回寝殿去。 “可是,我不能一直活在你们的庇佑之下。”韩芊轻叹道。 “但朕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护你。” “好吧,你们会把我宠成一个白痴。”韩芊无奈的摇头。 “朕就喜欢你这样的白痴。”云硕轻笑道。 “你骂我是白痴?!”韩芊立刻瞪眼翻脸。 云硕失笑道:“是你自己说的,怎么是朕骂你?简直不讲理。” “就是不讲理了!你能怎么样?”韩芊昂着下巴愤愤的瞪着云硕。 “不能怎么样。”云硕笑着上前去,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朕饿了,请问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可以用午膳?” 韩芊笑着挤了挤鼻子,转身吩咐身后的人:“传膳!” 苹果儿等人答应着下去,开始忙着调开膳桌,摆放碗筷。 韩锦始终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众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思却飞出很远。 很久之前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特别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能够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吃一顿饭,就像她的祖父和祖母那样。只是好像这一直都是幻想,直到她的母亲病逝,父亲都没有陪着她吃过一顿饭。 “郡主?”苹果儿回头看见若有所思的韩锦,忙上前去低声问道:“您没事儿吧?” “哦,没事。”韩锦回神,微笑着看了看已经摆放整齐的膳桌,“要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用膳了吗?” “是的。”苹果儿点头。 “好,那我再去小厨房看看。”韩锦说着,便转身要走。 苹果儿忙叫住她,低声笑道:“郡主,娘娘说让您一起用膳。” “啊?”韩锦诧异的抬头,才看见韩芊正微笑着看她,不知为何,韩锦有一种觊觎别人的宝贝被人发现的心虚感,一时有些慌乱,忙摇头道:“这,这不合规矩。锦儿谢皇后娘娘抬爱,锦儿不敢逾矩。” “规矩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们本是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韩锦说着,回头问云硕:“我想,陛下也不会计较锦儿跟我们一起吃顿饭的吧?” 云硕轻笑道:“只要皇后喜欢就好。” 韩锦再也无从拒绝,只好在下手陪坐。 一顿饭,皇上跟往常一样吃喝,一样处处照顾韩芊。韩芊则贤淑大方,不但照顾皇上,还要照顾韩锦。只有韩锦食不知味,坐在膳桌上犹如坐牢一样的煎熬。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皇上拉着皇后的时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去后面散步消食,韩锦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郡主,怎么啦?没吃饱吧?要不要奴婢再叫小厨房给你弄点粥来?哦,还有虾饺。” “不要了。”韩锦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说道,“你们去预备着姑母午睡的事情,我去前面走走。” 香橙看着韩锦起身离去,忙又问:“嗳,郡主,要不要叫两年个人跟着服侍?” 韩锦回头笑了笑:“我在这凤章殿还是蛮熟悉的,不需要有人跟着也不会走丢,你放心吧。” “那郡主早些回来,今儿外边风大,挺冷的。” “嗯,知道了。”韩锦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门口她的丫鬟银蝶儿忙把手里淡蓝色羽缎斗篷给她披在肩上。 主仆二人出了凤章殿的偏厅,从悠长的抄手游廊里走过,转过偏殿的屏风往东走,迎头看见一个小太监拎着一个小包袱往外边走,韩锦眼尖,一眼认出那个小包袱是嘉莹长公主送来的东西,于是忙叫住那小太监:“站住。” “哟,韩郡主。”小太监一看是韩锦,赶紧的转身回来,“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拿过来给我看看。”韩锦指着小太监手里的包袱说道。 “是。”小太监赶紧的把手里的东西双手奉上。 韩锦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那件香色绣二龙戏珠的小肚兜来展开细看,但见那双龙绣的惟妙惟肖,针脚细密匀称,竟比上等的绣娘做出来的针线活丝毫不差。 “真是难为嘉莹长公主了,那样的身份,竟然能做出这样的活计来,可见为了讨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她的确是下了一翻苦功夫。”韩锦叹道。 “郡主休要信她,这还不定是哪个绣娘的活计,她不过是拿现成的来装模作样罢了。”银蝶儿轻笑道。 韩锦忽而笑了:“这也极有可能,以她那个性子,怕也做不出这么细致的针线来。” “郡主和姑娘说的是。”小太监躬身笑道。 叮铃一声,一条系着银铃的袖带掉到了地上。 “哎呀,好精致的小袖带。”银蝶儿蹲下身去把东西捡了起来,双手拉开给韩锦看,“郡主,快看,这一串儿七个小银铃铛,这是做什么的呀?” “这个应该是绑襁褓用的吧。姑娘喜欢就留着吧,反正这些东西拿出去也是被人家拆掉了卖钱。”小太监笑道。 韩锦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小肚兜放回包袱里,说道:“行了,你拿下去吧。”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银蝶儿却拿着那条袖带没舍得放回去——那小巧的银铃实在是太精致了,她有点爱不释手。 主仆两个随便散了一圈儿步便往回走,银蝶一路上玩着那条袖带回到了凤章殿。 殿内忽然跑出来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一下子撞到了银蝶儿的脚上。 银蝶儿笑嘻嘻的低头把小东西抱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它柔软的毛,笑道:“糯米团子,你又乱跑,一会儿被陛下看见了,小心薅光了你的毛!” “呜呜……”糯米团子是一只刚离开母猫的小奶猫,被银蝶儿抱在怀里便开始撒娇,东寻西寻找到袖带上的银铃,开始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去添。 “喵呜——”小猫咪舔了没几下便蹭的一下从银蝶的怀里跳下去,小小的它甚至还不能适应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后半天没动,蹲在那里用后爪拼命的挠着自己的耳朵,以及全身各处。 韩锦见状立刻皱眉:“小团子这是怎么了?” “它,它好像是很痒?”银蝶诧异的问。 “快!叫人摁住它!别让它乱跑。”韩锦着急的吩咐。 旁边立刻有个小太监上前来把小猫咪按住。小猫咪自己抓不到自己,开始拼命地挣扎,并竭力的嚎叫。 “娘娘叫问小团子怎么了?”殿内,苹果儿皱着眉头出来问。 韩锦神色惊慌的说道:“它好像……好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怎么回事儿?”云硕和韩芊随后从里面出来,看见小太监手里拼命挣扎的小猫,云硕下意识的伸手把韩芊拉去身后,冷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这猫已经疯了,还不赶紧的拿走!” “啊?啊……是,是!”小太监吓得转身就跑。 “怎么回事儿?米团子怎么会疯了?”韩芊着急的问。 银蝶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就刚刚,它舔了这个铃铛,会不会是……这个铃铛?” “那里来的?”云硕皱眉问。 “奴婢该死……奴婢刚刚遇到去拿长公主送来的那些东西的小太监出去,跟他说了两句话,因见这个袖带做的精致,这小铃铛也可爱,便起了私心,把它留下了……”银蝶说着,又赶紧的磕头,“陛下饶命,奴婢该死,但奴婢也是无心之过,求陛下饶过奴婢这条贱命……” “嘉莹。”云硕咬牙切齿的吩咐道,“来人!立刻去长公主府,把嘉莹长公主给朕……不,算了,派人直接把长公主府给封了!若有人一定要进去,就只管进,不许出!” “是。”吴缈赶紧的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带齐了人马直奔长公主府。 嘉莹前脚刚进门,连饭还没来得及吃,身上的斗篷刚刚解下来还没来得及挂在衣架上官,吴缈带着五百名内侍监直接围住了长公主的府邸。 “你们干什么?!”嘉莹怒视着吴缈。 “奉陛下口谕,即刻起,查封长公主府!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违令抗旨者,杀无赦!”吴缈说完,朝着身后一摆手。 两个青壮太监上前来,一边一个握住长公主的手臂,把人按在了椅子上,不许动弹。 “你们凭什么这样?!本宫做错什么事了?本宫犯了什么罪?!”嘉莹一边奋力的挣扎,一边怒吼着。 “长公主,有那个胆量做,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承受后果。您与其在这里跟奴才们叫嚷,还不如留着点力气好好想想怎么回皇上的话……噢,对了,皇上根本不想见您,您还是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等着圣旨吧。但愿密太嫔在天有灵能保佑您,让皇上大发善心饶您一命!”吴缈说着,又无奈的摇头叹道,“不过,这谋害皇子可是死罪啊!长公主您这一关能不能过得去,也只有天知道了。” “……什么?!”嘉莹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内侍监们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的搜索着,忽然有人碰到了高几,把上面的花瓶给碰掉在地上,哗啦一声,瓷片四下飞溅。 嘉莹忽然回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向吴缈,却又半途被人拉回去按在椅子上。然后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嘶声喊道:“吴缈!你胡说!我没有谋害皇子!我只是送了一套小衣服罢了,我好心好意……我没有!” “您有没有,也不用在这儿跟咱家叫呀!回头有机会您去跟皇上说去。”吴缈毫不为之所动,冷冷的瞥了嘉莹一眼。 “你们陷害!这就是欲加之罪!你们……韩芊!你好狠毒……你整天装无辜,装纯真!你你都是装的!你比戏班子里的名角还能演!”嘉莹被按在椅子上,一边喊一边骂,“你……你真是蛇蝎心肠!你没有好报!” 吴缈听得烦了,手中佛尘一甩,吩咐道:“来人!让长公主噤声!”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来,拿了帕子把长公主的嘴巴给捂上了。 “有些人,就是这么没记性,一次两次还不够,非得三次四次的耍心机,最后也只能是把自己这条小命耍进去,你说,图个什么?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吴缈看着脑门子上青筋都蹦起来的嘉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且不说长公主府这边乱成一团,也不说邵家父子如何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东奔西走急着自保。但只说凤章殿偏殿里,韩锦的卧房中。 “进来,把门关上。”韩锦把银蝶叫进卧房,冷冷的看着她,咬牙问:“为什么?” “郡主,我……” “那些东西吴公公叫人都验看过,是没有问题的!那银铃只有你过手了。”韩锦走近银蝶,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喝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银蝶咬牙道:“她挑拨郡主和皇后娘娘的关系,说什么,郡主是皇后娘娘的翻版……分明是在暗示皇后娘娘郡主想进宫跟娘娘争夺陛下的宠爱……” “闭嘴!”韩锦怒道,“你以为你她那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姑母就会信她吗?” 银蝶儿咽了一口唾沫,低声说道:“郡主!其实娘娘早就疑心了!您千万不要被娘娘这纯良无辜的外表给骗了!您以为她会真心对您吗?您错了!奴婢那次经过偶然听见香橙跟苹果儿私下说话儿,说家里的人都对后宫妃位虎视眈眈!难道不是说郡主您吗?!” “你胡说!他们是说顾凝霜!”韩锦怒道。 “郡主,其实您心里很明白,顾凝霜对皇后娘娘根本造不成威胁!皇后娘娘对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顾。”银蝶儿低声叹道,“郡主,这次是奴婢自作主张了。但奴婢不后悔,嘉莹长公主这种人早晚都得死,与其让她跟个小丑一样活着,还不如送她一程。” 韩锦怒视着银蝶儿,半晌才冷声哼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的私人恩怨!我不过是看在奶娘的面子上留你在身边,你不要不知足!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定然把你赶出去!” “奴婢一心为郡主打算,死而无憾。”银蝶儿毅然决然的说道。 “你!”韩锦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道,“好吧,我知道了。我还得谢谢你!” “奴婢不敢。”银蝶儿福身道。 韩锦冷冷的看着银蝶儿,缓缓地抬手指着门口:“出去。” “是。”银蝶儿再次福了福身,低头退了出去。 当晚,韩芊因为糯米团子自己把自己的皮毛抓烂而惨死没有吃饭。 吴缈则在长公主府搜出了很多违禁品,其中便有至人疯癫的西域毒药:蛊香。东西呈送到紫宸殿,皇帝陛下勃然大怒,当即便下旨,把嘉莹长公主送宗人府囚禁待审。 韩锦听到这个消息后更加惴惴不安,当晚便向韩芊请辞:“姑母,锦儿进宫这几日,没能好好地照顾姑母,反而给姑母添了许多麻烦。锦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想着,倒不如回去,姑母身边或许能清静几分。” “也罢。”韩芊懒懒的靠在凤榻上,看着韩锦苍白的脸色,叹道,“你也一直是三灾八难的,本宫现在也没更多的精神照顾你。接你来,本来也是想着你在家里无人照应,如今看来,本宫自顾尚且不暇,真是没精力照顾你。你且回去吧,咱们姑侄俩各自保重。” “谢姑母。请姑母安歇,锦儿告退。”韩锦福身退出。 韩芊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躺在了凤榻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悠悠的说道:“皇室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要经过这许多劫难惊险……真是可怜啊!” “娘娘不要想太多,早些睡吧。”旁边的苹果儿轻声劝道。 “你怎么还没回去?”韩芊看着苹果儿,轻笑道:“这里有她们服侍就够了。你早些回去吧。” “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奴婢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陪在娘娘身边更安心些。”苹果儿轻声叹道。 如今千夜因战功而被封为英烈将军,官拜禁军总领,说起来算是因祸得福,被千寻等人羡慕妒忌,背地里宰了不少次酒席。但他跟苹果的婚事一直没办,按苹果的意思,要等她给大长公主守孝一年之后再说。然而,韩芊给苹果儿在外边买了宅子,许她一个月里可有半个月苹果儿不用在凤章殿值夜,可以出宫去自己的宅子里住,顺便准备明年的婚事。 “既然这样,那你坐在那里,咱们说说话儿。”韩芊指了指榻前的绣凳。 “是。”苹果儿欠身应着在绣凳上落座。 韩芊抬头看着帐子顶上的虫草刺绣,半晌才问:“你说,那袖带银铃上的毒真的是嘉莹弄的吗?” 苹果儿一愣,继而反问:“难道娘娘以为另有其人?” “如果是她下的毒,为什么孙得福没有验看出来?”韩芊问 “这个,奴婢问过孙得福了,他这会儿还跪在外边等娘娘发落呢,说是他疏忽了,没想到银铃上也会有毒药——不过,娘娘明鉴:咱们试毒的都是银器,既然那蛊香之毒抹在银铃上没什么反应,咱们的东西试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的倒是。”韩芊点了点头。 “幸亏咱们够谨慎,外边送进来的东西一概不用,所有吃穿用的都是可信的人一手操办的。娘娘也不必太惊慌,有陛下护着,您还应该安心静养为上。”苹果儿又劝道。 韩芊淡然冷笑:“苹果儿,你这话也只能是说说罢了。你看,你今晚都吓得不回去睡觉了。还叫本宫如何安心养胎?” “奴婢不过是多加小心罢了,奴婢多加小心了,娘娘便可安心。”苹果儿微笑道。 “苹果儿,你说本宫是不是很没用,时时处处都要你们来护着我?以前在家里,是母亲护着我,现在进了宫,是皇帝哥哥护着我。皇帝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又是你们几个护着我……” “娘娘不要多想,奴婢们服侍娘娘,保护娘娘安全是分内之事,是应当应分的。” “可是,本宫已经进宫一年了,母亲走了,皇帝哥哥整日忙于国事更多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本宫总要自己撑起一片天来才好。”韩芊悠悠的叹道。 苹果儿忙应道:“娘娘是这后宫之主,娘娘想要怎么做,奴婢们都听娘娘吩咐。” 韩锦转身看着苹果儿,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一丝寒光,犹如冷夜中的星子,微弱,但却寒彻骨:“接触过那跟袖带和银铃的人除了嘉莹还有银蝶儿,这事儿锦儿也脱不开干系。你叫人悄悄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她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本宫。” “奴婢明白。”苹果儿轻声应道。 韩芊沉思片刻,又低声说道:“那个银蝶儿本就是钧儿奶娘的女儿。当年,钧儿的奶娘被大嫂子不得已赶出家门,后来进了邵家……几经辗转又回道忠毅侯府,母亲和大哥不过是不想让钧儿和锦儿兄妹两个心里不痛快所以才留下了她。这银蝶儿的心思不寻常,锦儿这两年似乎对她言听计从的,想来真是叫人担心,你找个可靠地人好好地查查她。” 苹果儿轻声应道:“好,奴婢把这事儿交给千夜,他的人办事儿还是靠谱的。” “还有,本宫一直怀疑,密太嫔和嘉莹跟本宫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若说早年间是因为寿王跟皇帝哥哥争皇位的事情他们针对本宫,可这几年来皇帝哥哥登基后,朝政一步步稳定,寿王被关在诏狱里,襄王和庆王也没有任何复出的机会,她们母女为何还要处处针对本宫?” “嘉莹长公主从小儿就跟娘娘不对付,如今嫁了人,听说并不如意。所以她心存嫉恨也是有的。”苹果儿猜测道。 “她记恨谁?记恨本宫?还是皇帝哥哥?”韩芊疑惑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道,“本宫并不曾妨碍了她们,至于皇帝哥哥……早年间为了不让她们母女兴风作浪才给密太嫔喂下毒药,可终归没要她们的性命,还让嘉莹如愿以偿的嫁入了邵府。是她们母女先对先皇后下毒在先,不管怎样,能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皇帝哥哥仁慈。她们不但不感恩,安安稳稳的度余生,却还一再的出来兴风作浪……这实在是不应该。” “这个……奴婢也说不好。”苹果儿也摇头说道。 “嗳!”韩芊忽然沉沉的叹了口气,靠在枕上摇头,“当初进宫的时候,母亲和父亲一再坚持只叫你们几个人陪进宫,家里那些能在外边做事儿的人去一个也不给我。如今我想要查这些事情,却还是躲不过皇帝哥哥的眼睛。” 苹果儿忙劝道:“娘娘明鉴,侯爷和长公主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若是让把些人陪嫁进宫,陛下会怎么想?陛下若是跟您生了嫌隙,这以后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先帝爷去世后,侯爷已经有意识的再减弱自己的势力了,生怕陛下起疑心,所以他断然不能把那些人给娘娘带进宫里来的。” “这道理本宫明白。”韩芊轻笑着点了点头。 苹果儿又劝道:“时候不早了,娘娘也别多想了,还是早些睡吧。” 正文 第五章 黄雀何在? 第二日一早,天色晦暗,铅云低垂。 到了未正时分,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 近处院子里青砖地上,露出花白的青色,像是泼了面粉口袋,撒得满地不均。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韩锦从凤章殿里跟皇后娘娘告辞出来,她身上裹着茄紫色多罗呢斗篷,白狐风毛的雪帽遮住她半个脸,只露出一双明澈的丹凤眸。 她缓步行至台阶前,鹿皮暖靴踩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凤章殿门前的台阶以汉白玉砌成,虽然为了防滑,台阶上雕琢了九芝凤纹,但雪粒子洒在上面,依然大意不得。 “郡主慢些。小心路滑。”银蝶儿手臂上挽着一个小包袱,忙紧走两步上前搀扶着。 “不用,我还能走路。”韩锦冷冷的看了银蝶儿一眼,手臂从她的手里挣脱,自己提着裙裾一步一步的踩着薄薄的雪粒子下了台阶。 “郡主请留步。”身后传来一声轻软的呼唤。 韩锦下了最后一道台阶后站住了脚步,回头看见苹果儿急匆匆的跟了出来。 “姐姐匆匆出来,可是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韩锦含笑问。 “这不是娘娘忽然想到许久没见到家里的几位姐儿和小爷了,又特特的叫奴婢去准备几样礼物,劳烦郡主带回去给他们。尤其是铮哥儿,前些日子本是他的生日,娘娘却混忘了,连寿礼也没赏下,说这回一并补上。” 韩锦一听说给韩铮的礼物是另准备的,心里边突突直跳。若说忠毅侯府里有谁是她最不想接触也最怕去面对的,那个人一定是三少夫人卫恬恬。 “好,姐姐去准备,我再等等。”韩锦微笑点头。 “郡主请这边稍等,奴婢很快就好。”苹果儿却不离开,只陪着韩锦去偏殿里坐了一会儿,片刻后孙得福进来回说可以走了,韩锦方带着银蝶连同孙得福一起离开凤章殿,出皇宫回忠毅侯府。 宫里的皇后娘娘有赏赐下来,忠毅侯府自然是阖府谢恩。 另外,皇后有单独的一份赏赐给韩铮,卫恬恬自然领着儿子再次上前单独叩首谢恩。 孙得福上前一步,微笑道:“少夫人请起,咱们皇后娘娘还有一封书信给您,说是有几样东西宫里不好找,想拜托您多费费心,找到后便叫人送信去宫里,娘娘自会打发人来取。”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卫恬恬叩头后,双手接过孙得福手里的那封书信,随手揣进怀里。 “请公公入内奉茶。”韩建元朝着孙得福拱手道。 孙得福忙拱手还礼:“这可不敢。侯爷且忙着,咱家还得回宫向娘娘复命。” 说完,孙得福朝着众人躬了躬身,手中佛尘一甩,潇洒的转身离去。 韩建元看着这位凤章殿总管太监身上四品内监的官服,轻笑着摇了摇头,对旁边的韩建开和韩建示说道:“听说邵家那边儿出事了。” “是的,事因看来不用再费心思去查了。”韩建示回头看了一眼韩锦,“锦儿应该很清楚吧?” 韩锦低了低头,却没说话。 “好了,大家进去说吧,都别在这里站着了。”韩建元说着抬头看了看依然弥漫着雪粒子的天空,转身进了正厅。 “大家都进去吧。”顾氏回头看了看封氏和卫恬恬。 妯娌三人相视一笑,各自转身回去。 “三弟妹,娘娘托你做什么?”顾氏和卫恬恬并肩而行,悄声笑问。 “信还没看呢,我也不知道。”卫恬恬笑道,“等回头看了,若是找不到娘娘要的东西,少不得还要麻烦大嫂。” “这话说哪里去了,三弟妹神通广大,可不是我能比的。你找不到的东西,我自然也找不到。要不然,娘娘也不会专程托付给你了。” 卫恬恬笑看了顾氏一眼,轻笑道:“大嫂过奖了。” 封氏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在一旁听见顾氏和卫恬恬并不愉快的对话之后,便牵着去女儿的手往自己二房院去了。 顾氏回到自己的房里,看了一眼顾凝霜,又看韩锦,最终也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姑母因何叹息?”顾凝霜递了一盏茶给顾氏。 “我是叹,大长公主去的太早了!”顾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顾凝霜,苦笑道,“至少,她也该把你的事情给办了才好。如今你悬在这里不上不下的,究竟该怎么办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姑母着急也没用。”顾凝霜说着,转头看韩锦。 韩锦被顾氏和顾凝霜两个人一起看着,不说话也不行了,于是轻笑道:“朝中不少大臣上疏请陛下广充后宫的事情,想必母亲和姐姐已经听说了?” “据说那折子是石沉大海,一点音信都没有。”顾氏无奈的叹息,“你这几日在宫里可听到什么口风了?皇后娘娘可曾因为此事而生气?” “生气倒是没有。”韩锦摇了摇头,沉思道,“不顾,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娘娘现怀着身孕,肯定不方便服侍陛下,以后这身子越发的重了,更是处处不方便,所以这广充后宫还是势在必行的。”顾氏说道。 韩锦轻笑摇头:“但陛下不松口,大臣们也奈何不得,毕竟这只是后宫之事,外臣也不好过多的干预。” “然而后宫之中皇后娘娘若是不发话,又有谁能对此事插得上嘴?”顾氏叹道。 “皇室长辈里,以老诚王妃为先,只不过——如今诚王府正在张罗着自己家的事情,老王妃年纪着实大了,对这样的事情怕是有心无力。”顾凝霜沉吟道。 “那就只有嘉兰长公主和恒王妃了。”顾氏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摇头道,“然而这两个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主儿,平日里拿了我们多少好处,关键时刻竟是连一句话也不多说。如今三长公主那边出了事儿,她们更不会多嘴了。” 顾凝霜听了这话因问韩锦:“好妹妹,你可知道三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韩锦淡然冷笑:“还不是她胆大包天,给小皇子做了衣裳,又在襁褓袖带的银铃上抹了毒药,事情被发现了,你说陛下能饶得了她?” “这可真真是作死了!”顾氏叹道,“谋害皇嗣,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陛下能不牵连邵家,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顾凝霜也忍不住唏嘘,韩锦却低着头不说话。 三个人坐了半晌,顾氏又问韩锦:“娘娘单独给你三婶子一封书信,又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宫里没有,却让她去帮忙找寻?” 韩锦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也不会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顾氏有点失望的看了顾凝霜一眼,顾凝霜轻笑道:“妹妹刚从宫里回来,想必也乏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韩锦便站起身来朝着顾氏轻轻一福:“女儿告退。” “你去吧,我叫厨房预备你爱吃的荷塘酥鱼。”顾氏和蔼的笑道。 韩锦带着银蝶儿出去,顾氏的目光从她的背影转到顾凝霜脸上。 “姑母也不要多想,以我看来,皇后娘娘对她也未必就十分信得过。这家里,和皇后娘娘走的最近的应当还是三房。”顾凝霜无奈的说道。 “大长公主在的时候就偏爱三房。”顾氏冷声哼道,“宁侯府如日中天,谁不避让三分呢?” 顾凝霜点头道:“姑母说的是。为今之计,我们更应该跟三房走的近些。” “然而卫氏的为人着实可恶,我三番五次的对她示好,她却视而不见。” “她有强大的后盾,骄傲些自然是有的。可我就不信,还有钱砸不动的人?”顾凝霜冷笑道。 “你这就错了!他们宁侯府缺钱吗?”顾氏叹道,“咱们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可人家的娘却是国医馆的创始人,国医馆和药监署现在管着大云朝的药材,说白了,咱们也是仰人鼻息而活呢。” 顾凝霜听了这话,也是无言以对。 姑侄两个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顾氏拍拍顾凝霜的手,劝道:“你也别着急,反正你才过十五岁,再等两年也使得。再说,你的事情是之前大长公主的意思,等我晚上问问你姑父,再作计较吧。” “有劳姑母费心了。”顾凝霜站了起来。 顾氏摇头叹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咱们两个的身上流的都是顾家的血,之前在南边还没觉得怎样,如今到了这京城,越发感觉到若是没有娘家做依傍,咱们女人就合该受欺负。罢了!你且回去吧,晚饭时也不用过来了。” 顾凝霜福身退下。 至晚间,顾氏专门叫皎月去请韩建元进来用晚饭。韩建元进门后看见饭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不由得一笑,因问:“今儿是有什么事儿?还特特的叫人去请?” “难道非要有什么事情,妾身才能请侯爷回来用饭?”顾氏微笑着上前去,亲自把韩建元的外袍脱下来又拧了热帕子给他擦手,“妾身是想着这阵子侯爷因要给大长公主守孝一直在书房歇着,吃喝都只小厮们照顾,也太清苦了。侯爷是咱们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呢,这身子可不能夸了。所以才亲自下厨做了侯爷爱吃的饭菜,请侯爷回来补一补。” “整日窝在家里,不领兵,不打仗,不出公务,也没什么可累的。”韩建元淡淡一笑,把手里的湿帕子递给皎月,转身去坐在饭桌旁。 “爷前阵子因为大长公主的事儿劳心劳力,着实消瘦了不少。”顾氏在一旁坐下来,拿了汤勺给韩建元盛汤,“这个是山菌汤,妾身放了几味温补的药材炖的,不见荤腥也一样可以补身子,侯爷尝尝味道如何。” 韩建元接过汤碗来,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点头道:“果然不错。” “爷既然喜欢,就多用一点。”顾氏立刻笑了。 “好。你有心了。”韩建元喝了汤,放下碗开始吃饭。 这一桌饭菜都是素菜,但却每一道都十分用心。顾氏知道韩建元的口味偏重,不喜欢江南的口味,便特意去厨房做了麻辣豆腐,如意香干,五色粉丝,红油萝卜丝,辣炒什锦藕丁等香辣口味的素菜。 韩建元吃的十分香甜,连着加了两碗饭。 饭后,顾氏叫丫鬟们把饭桌收拾下去,端上两碗普洱茶来,跟丈夫对坐在灯前闲话。 “皇后娘娘的身子养的不错,刚妾身问过锦儿了,侯爷大可放心。”顾氏说道。 “嗯,只要她在宫里好好地,我们一家人也都安稳。”韩建元点头应着。 “只是……妾身有件事拿不准,还想请侯爷帮忙拿个主意。”顾氏试探着问。 “你说。”韩建元低头喝了一口茶。 “昨日有人来给凝霜提亲,按说,凝霜已经及笄,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之前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她进宫陪伴皇后娘娘,可如今……皇帝陛下的心里装不下第二个人,凝霜进宫这事儿怕是不成了。然而大长公主的意思妾身又不敢随意更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那侄女今年刚过十五岁吧?”韩建元问。 “是,她原比皇后娘娘小一岁的。”顾氏应道。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嫁人,等皇后娘娘这一胎生下来再说吧。”韩建元说道。 顾氏一时摸不准,因问:“爷这是什么意思?” 韩建元抬头看着顾氏,轻笑着反问:“你真的不明白吗?” “妾身不明白。”顾氏摇头道。 “若是皇后娘娘这一胎是皇子,你侄女进宫的事情我再安排。若是皇后娘娘生的是公主,那必须再等两年。当然,具体什么时候安排人进宫,还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毕竟……送人进去是给皇后帮忙的,不是添堵的。” “……”顾氏顿时恍然,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只得低下头去。 韩建元看着顾氏的样子,劝道:“你也别怪我心里偏向着妹妹,我韩家战功无数自然也不必依靠后宫的裙带关系来维持家族的荣耀。只是我的妹妹自小便被捧在掌心里长大,她受不得的委屈,我这个做兄长的绝不会给她。” 顾氏的一颗心入坠冰窖,却还是得装出一副温婉贤良的样子来,附和道:“侯爷说的是,长子嫡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妾身懂的。” 韩建元看着顾氏的安静,淡淡笑道:“若你觉得这样对你的侄女不公平,你便可另行择人婚配,毕竟这件事情也只是母亲跟你的父亲口头说定的事情,并没有文字聘书,我们自然不好勉强。” “侯爷说哪里话,事情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就是定了。”顾氏温和的笑着,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如今之际,妾身便要多求求菩萨给皇后娘娘一举得男。” 韩建元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安歇吧,我回书房去了。” 母丧期间,因要守孝,所以不同房。 顾氏忙起身接过皎月递过来的外袍给韩建元披上,一边系衣带一边问:“爷可叫皎月过去伺候?” “不必了。”韩建元摆摆手,大步出门而去。 晚上睡书房的男人自然不只是韩建元一个。 此时,韩建开已经在韩建元的书房里候着,趁着长夜漫漫要跟他的大哥好好地手谈两局呢。 “这么好的兴致?”韩建元进门看见二弟已经坐在棋盘跟前自己跟自己对弈了。 韩建开轻笑道:“如今国无战事,咱们兄弟也只能纸上谈兵来解闷儿了。” “老三呢?”韩建元在韩建开对面坐下来。 “被他夫人请回去了,还没回来。”韩建开拿了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又琢摸着往哪里放黑子。 “嗯。”韩建元自然明白卫恬恬找韩建示回去自然是跟皇后娘娘捎来的那封书信有关,于是没有多问,便拿了黑子开始跟韩建开对弈。 韩建示从自己的卧房里出来已经是三更时分,他一路走向前面的书房,寒风从夹道处吹过来,撩起他身上厚重的大氅,冷气如刀子一样钻进了骨头缝里。然而比夜风更冷的,是韩家三爷脸上的神情。 “老三!来了?快来帮帮我,这一局又被大哥占了先机。”韩建开听见门帘响动,头也不抬的招呼。 韩建示抬手把大氅解下来丢给书童,走到近前看了看棋局,却没说话。韩建开等不到好的建议,因抬头看时,却被韩建示的脸色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建元则回头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书童,抬手都遣散出去,方低声问:“是不是皇后的事?” “大哥,二哥,嘉莹长公主的事情另有隐情。”韩建示低声说道。 “难道不是她想要谋害皇嗣?” “她也只是个替死鬼。”韩建示说着,把韩芊给卫恬恬书信里的内容简单的重复了一遍。 当然,韩芊并没有肯定嘉莹这次就是无辜的,她只是说怀疑银蝶和韩锦所以让卫恬恬在家里多个心眼儿,留神查一下银蝶这丫头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话一下子提醒了韩建示,无须去多查,韩建示就立刻猜透了其中的玄机。 “我想,是邵家嫌嘉莹长公主碍眼,所以借着皇后之手除去她。”韩建示沉声说道。 “邵锡兰。”韩建元咬牙道,“这老匹夫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 韩建示摇头道:“这次的事情不一定是邵锡兰,邵锡兰这老东西畏畏缩缩不一定有这个胆量,据我所知,邵隽文这个人阴狠无比,而且恨透了嘉莹。前阵子又因为跟骏璁和钧儿闹矛盾,所以心里一直不痛快。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怎样,还要暗中调查才知道。” “要查此事并不难,只要少用一点手段就行了。”韩建开冷笑道,“至于那个邵隽文——不就是个户部的主事么?之前有个长公主在他头上罩着,大家还都能给他点面子。如今这金钟罩没了,他还能蹦跶几天?” “银蝶那丫头要尽快处置掉,不能再放在锦儿身边了。”韩建元生气的把一粒黑子丢回棋笥里,“这就是顾氏给锦儿选的贴身丫头!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这也怨不得嫂子。这些人钻营算计,我们总是防不胜防。幸好发现的早,还来得及。”韩建开劝道。 “你不必劝了,我自有主张。”韩建元摆摆手。 …… 韩芊多了一个心眼儿,除了让千夜去查银蝶儿之外,还给卫恬恬写了一封信,借由让她帮自己找几味罕见药材的同时,拜托她也查一查银蝶背后的那个人。她总是觉得,凭着一个小丫头,绝不会胆大妄为至此。 事实证明,她家聪明伶俐又淡漠俗世的三嫂的确比千夜更靠谱。 几日后,卫恬恬借口给韩芊送东西进宫,把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悄悄地告诉了韩芊。 姑嫂二人对坐在凤章殿的寝殿里,一个喝茶,一个捏着一块凤梨酥往嘴里填。 卫恬恬把茶盏放下,抬手把韩芊吃剩的半块凤梨酥拿过来丢到一旁,叹道:“先别吃了,你已经吃了五块了!不正经吃饭只吃这些点心对身体全无好处。” “嗯。”韩芊拍了拍手后上的点心沫子,拿过茶盏喝了口水。 卫恬恬又叹道:“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吧。你三哥说,要吧银蝶悄悄的卖出去,再寻个机会向邵家发难。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妥,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不知道娘娘你是什么意思?” 韩芊轻笑道:“不着急。嫂子回去告诉哥哥,这事儿我自己来处理,不要他们插手。” “什么?”卫恬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能总是依靠着家里人。母亲在的时候靠母亲,母亲不在了靠兄长……我也该长大了,也该学着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 卫恬恬惊讶的看着韩芊,半晌方笑了:“若是大长公主听见这些话,定然能含笑九泉了。” “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总是弄一堆烂摊子等着母亲和哥哥们去收拾。现在想起来,真是羞愧。”韩芊叹道。 “哎呀呀,娘娘忽然间这个样子,叫人好不适应啊。还是之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率性而为的妹妹更真实些,”卫恬恬笑着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阿弥陀佛,拜托老天赶紧把之前的那个皇后娘娘还给我们吧。” “不许取笑人家!”韩芊拿了一块玫瑰酥放进了卫恬恬的嘴里。 “唔……”卫恬恬一时说不出话来,被憋得面上泛起了桃花。 …… 卫恬恬把一块玫瑰酥吃掉,又喝了一口茶,方道:“嗳,说真的,娘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那个银蝶儿可不宜久留在锦儿身边。” “这个我知道。”韩芊轻笑道,“不会太久了,最多也就十天八天的工夫。趁着这个时候,我还要查一查这宫里到底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到时候一并处理了。” “娘娘这是要一网打尽,一劳永逸吗?”卫恬恬轻笑着问。 “嘿嘿……”韩芊故作阴森的一笑,朝着卫恬恬做了个鬼脸。 十日后,北蒙使者进云都城,除了递交国书之外,还呈上了北蒙这次给大云的贡品:黄金万两,红蓝绿各色宝石十箱,各色珍贵皮草五十车,狐,獭,熊,鹿等各色活物儿上千只,骏马两千匹,成色不均的银块银沙若干。 贡品的礼单成交礼部,转交户部,户部登记造册,清点入库,忙了个不亦乐乎。 刚好是腊月初八,皇上看在这些贡品的面子上发了一下善心,在皇宫中设宴请北蒙使者来观歌舞。 皇后娘娘吩咐御膳房准备了精致而丰盛的御品膳食并精妙的歌舞。 席间,北蒙使者被多劝了几杯酒便开始飘飘然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头,说起这场战事实属误会,北蒙使者便笑道:“这都怪大云上邦的美人太诱人了,哈哈哈……” 皇帝陛下不动声色,皇后娘娘却笑了:“这话说的,难道两国开战只是为了几个美人?你们何不早说?本宫还不至于吝啬至此。” 北蒙使者闻言惊讶的看向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忍不住站起身来,拱手道:“小臣不知皇后娘娘此话何意?” “贵使既然喜欢美人,本宫送你十个又何妨?”韩芊轻笑道。 “皇后娘娘此话当真?!”北蒙使者顿时眉开眼笑,他本就瞧不上北蒙王那些亲卫们整日里打打杀杀,尤其是这次引发两国之战让北蒙损失惨重之后,若能带十个大云美人回去,岂不等于给那些武士们一记狠狠地耳光? 韩芊嫣然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得福。 孙得福手中的佛尘一甩,旁边十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鱼贯而出,立在了北蒙使者的面前。一个个都垂手侍立,一个比一个楚楚可怜。 “哎呀呀!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北蒙使者高兴地岔开双手,在这十个宫女的面前慢慢的走过,一个一个仔细的端详了一翻,越发的满意,于是转身朝着皇后娘娘躬身施礼:“小臣多谢大云皇后的厚礼!小臣一定会把这是个美人带回北蒙献给王上,愿北蒙和大云千秋万代永修和好!” “甚好,那这十名女子本宫就叫人送到驿馆去了。”韩芊微笑道。 “谢皇后娘娘。”北蒙使臣再次行礼。 宴席上的气氛一直很好,可谓宾主尽欢,唯有角落里的户部主事邵隽文脸色不是一半的难看。 散席后,云硕拉着韩芊乘暖轿回凤章殿,进门后云硕便忍不住笑。 “笑什么?这般诡异。”韩芊等着苹果儿上前给自己解了斗篷,便转身去矮榻上坐下让香橙上前来给自己换鞋子——这新制的羊羔毛暖靴有点紧了,于是皱眉道:“哎呦,脚好涨,好酸,你们谁来给本宫捏捏。” 香橙忙跪在脚踏上给韩芊捏脚,等捏到脚踝,便叹道:“娘娘的脚越发肿的厉害了,这新制的暖靴还是小了些。”说着,便后悔的摇头。 “不怪他们。当时告诉他们尺寸的时候,脚还没有这样肿。”韩芊叹道。 云硕换了衣裳走过来,捏过韩芊的脚检查了一翻,叹道:“卫凌沣到底还是平庸了些,这么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明儿还是叫宁侯夫人进宫一趟吧。” “这也不怪他,每个人的身体都不一样,有的人怀了身孕就越发的受,有的人就越发的胖,而我则是虚肿……” “这才几个月,脚就肿成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云硕心疼的叹道。 “反正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能受得了,我为什么受不了?”韩芊满不在乎的笑道。 云硕听了这话,惊讶的抬头看着她,以为这阵子一直细心将养,再加上有孕让她身体虚肿,她看上去比之前胖了些,小脸上隐约又重现了儿时的婴儿肥,让人看了忍不住都想去捏一捏。然而她的目光却比儿时多了几分坚定,沉稳,庄重,果毅。她像是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却又还是他心里最爱的那一个。 “看什么?”韩芊轻笑着抬脚踢了踢他,“刚才就笑的那么不怀好意,这会儿又这样看人家!” 云硕回神,笑道:“朕是在想,朕的皇后原来也手段了得,平日里只是懒得用罢了,今日一出手,真可谓惊了四座啊!” “这冷嘲热讽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韩芊笑问。 “只是朕不明白,为何赏赐给北蒙使者的十个美人中竟有三个是新进宫的?其中还有一个看着好生面善,好像是韩家大郡主贴身服饰的人?” “陛下是说银蝶儿吧?”韩芊笑道,“这丫头素来心比天高,本宫这次也只是成全她罢了。” 云硕轻轻的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又要说什么,韩芊却把双脚从他的腿上拿下来起身往凤榻跟前走:“困死了,赶紧的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 看着她慵懒的背影,云硕宠溺的笑了笑,起身跟了上去。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了,快看看兜里的月票,切不可过期作废哦! 正文 第六章 万寿夜 韩锦这几日每天都做噩梦,梦见她的姑母把她也送出去给北蒙王做小妾,也有时候是北胡王或者西回鹘王,总之是各种和亲。每回梦中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一来二去人就病了。 顾凝霜在旁边照顾她,一来二去自然知道了她的心事,因悄悄地劝她:“以我看来,那燕王世子就很不错,这次去了西北,据说也立了军功,皇上专门赏了他一柄玄铁弓,据说是太祖爷用过的。其实像燕王世子这样的家世人才,这帝都城里多少世家贵女都想攀附却攀附不上,对人家不屑一顾的也只有妹妹一人罢了。” 韩锦听了这话,心里越发的烦躁,因冷笑道:“翰林院的王云岭王大学士才华横溢,连陛下也一再褒奖,姐姐不一样对人家不屑一顾?又何必来说我。” “你……”顾凝霜一时紫涨了脸,待要说两句更难听的,却又碍于自己本是客居在此,若是跟韩锦闹了起来,自己的姑母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因不得已把火气压下去,冷笑道,“我本好心劝大郡主你早作打算以免鸡飞蛋打,熟料大郡主却不领情,就当我多嘴罢了。”说完,她站起身来便要走。 “姐姐……”韩锦忙一把拉住她,期期艾艾的叹了口气,说道:“原是我焦躁了,说话鲁莽冲撞了姐姐。姐姐只看在我们这么多日子以来同吃同住的份上,别跟妹妹计较了。” 顾凝霜轻叹一声,又在原来的绣凳上坐了下来:“你好好地养病吧,妹妹现在身份尊贵,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又是忠毅侯府的郡主,上有皇后娘娘拂照,中有父兄拂照,下有自己的封地,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比姐姐我好了千倍万倍,又何必画地为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韩锦听了这番话,心里立刻清明了许多,轻笑着吐了口气:“多谢姐姐,姐姐的话妹妹会记得的。” “妹妹好好休息吧,我不叨扰你了。”顾凝霜拍了拍韩锦的手背,起身离去。 韩锦一个人躺在床上把顾凝霜的话细细的思量了一遍,又忍不住悠悠的叹息。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今非昔比,父亲已经承袭了侯爵,现如今是一等候,她也已经是荣静郡主身份上比卫曦月还高出一等,自己现在的婚事除了皇后娘娘和陛下,也就是父亲能够决定,连如今的继母都无权过问的。而皇后娘娘至少还要顾忌一下父亲的感受…… 如此,自己还是要去父亲跟前求一求。 求什么呢? 求他不要把自己嫁给云贞? 求他不要答应皇后娘娘随便给自己赐婚? 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又凭什么? 韩锦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帐子顶,渐渐地开始又心乱如麻。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人,前后左右都是路,可前后左右又都不是自己确定的那条路。 …… 北蒙使者得了十个美人,心满意足兴高采烈的滚蛋了。 韩芊忙了两日又觉得疲倦,便谢绝了一切以各种理由参拜请安,只安静的在凤章殿养胎。 进入腊月,政务公事能压下的便都已经压下,各衙门也都封了大印,朝廷大员们也都开始沐休过年。 原本腊月十二是皇上的寿辰,然因为皇后娘娘怀着身孕,皇上下旨一切从简。礼部呈上来的万寿节章程便被一改再改,改到最后,便只是由内阁大臣和几位亲王公侯在这一日早早进宫给皇上磕头拜寿,进献寿桃寿酒寿面寿糕等,其他包括宫宴等一概全都免了。 韩芊心里明白云硕之所以这样完全是照顾了自己丧母的心情,更是照顾自己怀孕之后不宜操劳的身体。当然,这事儿肯定会让那些言官们找茬挑刺儿,但云硕似乎早有安排,一句:河工吃紧,战事刚平,国库空虚,不宜铺张。便把那些人给打发了,最后还换来众臣的感激涕零的一句:“陛下仁爱天下,实乃万民之福!” …… 夜幕降临,凤章殿内烛光摇曳,暖意融融,跟外边的寒风呼啸形成鲜明的对比。 韩芊换了一件真红蹙金海棠锦春长衣,内衬米粉色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和蹙金海棠锦内外交应,有一种言辞无法形容的雍容和华美。 自从大长公主去世以来,韩芊一直穿素色衣裳,连身上的珠宝首饰也极少用,平日里长发随意绾成发髻,也不过用一直碧玉簪子别住而已。几个月以来,今日她是头一次换上了华服。 云硕从外边进来,紫貂大氅上浮着几片雪花,一进门被暖气一扑,那雪花瞬间融化成水滴在貂毛上闪烁着,宛如黎明时的露珠。 “陛下回来了。”苹果儿等人忙福身行礼。 韩芊盈盈笑着回身,也朝着云硕微微一福:“臣妾给陛下拜寿了,恭祝陛下寿比南山,万岁万万万岁。” 她这一拜,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跟着跪了一地,齐声道:“恭祝陛下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硕失笑道:“都起来吧!”说着,上前握住了韩芊的手,凝视着她的脸,与那一双秋眸静静地对视,仿若看见漫天繁星,又似乎听见花开似锦,半晌,方叹道,“耀若白日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这才是朕的皇后!” 韩芊脸上微微一红,娇嗔道:“明明是眼睛浮肿,拙嘴笨腮,体胖如猪……陛下却偏偏编出那新鲜词儿来嘲笑人家。” “胡说!”云硕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又笑道:“若是朕的皇后真的体胖如猪,那天下的女子全都猪狗不如了。” “你……就积点口德吧!”韩芊无奈的看了旁边的众人一眼,现巴巴在一旁站着的就有五六个猪狗不如的! 云硕笑呵呵的揽着韩芊的肩膀往膳桌旁边走,又问:“今儿晚上可预备了什么好吃的给朕祝寿?” “自然有。”韩芊说着,回头看了苹果儿一眼。 苹果儿点了点头,朝着外边拍拍手,须臾,六个宫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麻油菠菜,酱香双菇,酸辣瓜条,白菜丝炒燕菜,明珠豆腐,凤尾群翅六道清淡的冷盘之后是六道荤菜:山药鱼片,牛膝蹄筋,红焖羊肉,栗子炖野鸡,香辣虾段,卤味鹅掌。外加一道萝卜老鸭汤。 最后是两道甜点:蜜汁红豆和雪桃羹。 “都是家常菜,朕喜欢的很。”云硕笑着落座,拉着韩芊坐在身旁。 韩芊笑道:“虽然是家常菜,但每一道菜却都用足了工夫,皇帝哥哥你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好,人家可是要赏赐的。” “是吗?”云硕轻笑着拿起筷子,在一桌子饭菜之中逡巡了一遍,伸手加了一块瓜条放到嘴里咬了一块。 在他的印象里,这酸辣瓜条不过是腌制酱菜的一种,无非是醋和花椒等调味品调出来的酸辣之味而已。然而今天这酸辣瓜条咬在嘴里却跟往日不同。 瓜条还是那种酱瓜,就是家常用来腌咸菜的瓜,寻常百姓家都是去皮去瓤直接丢到粗盐里腌制,云硕对这个不陌生,因为少年时在西北军营里呆着没少吃这东西。 然而—— 酸,却不同于往日的酸,不是醋的酸味,没有醋糟的味道,更加清爽可口。 辣,也不是花椒芥末等麻辣的味道,却更香,更辣,更让人欲罢不能。 云硕本来就喜欢酸辣口味的东西,此时忍不住赞道:“果然美味!” 韩芊得意一笑,又拿了筷子夹了麻油菠菜给他:“再尝尝这个。” “嗯。”云硕看了一眼面前绿油油的菜叶子,有点嫌弃的皱了皱眉,青菜什么的一直是他最讨厌的东西。然而是心爱的人给夹过来的,他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于是皱着眉头放到嘴里,却也是瞬间展颜轻笑:“还是这个辣味。” 其实云硕作为一枚曾经在军营里混了几年的皇室贵胄,对于美食这种东西根本不屑去精心研究,幼时,他对饭菜的概念是没有毒,安全可食用;,吃饭对他来说是生命的必须,想要活着必须吃饭,必须吃没有毒的对身体有益的饭。 等少年时进了军营,吃饭便单纯的成了生命的必须,跟将士们吃军营伙房的大锅饭,也不过是为了身体强壮而已,至于口味?你能要求上万军营里的大锅饭是什么美味? 后来登基为帝,又为政事烦扰,吃饭对他来说还是生命的必须,御膳房里换着花样的做膳食讨他欢心,而他对美食的要求也无非是韩芊喜欢就好。 后来韩芊入宫为后,皇帝陛下有幸跟着吃货皇后娘娘享受了两年的美味,如今对膳食的要求已经提高了一个标准——他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喜好,比如喜欢香辣的口味,喜欢海鲜鱼虾,喜欢肉食荤菜,喜欢卤水酱味儿,比如讨厌清甜,讨厌绿色菜蔬,尤其讨厌没滋没味的白灼清炒烹制出来的素菜。 “菠菜这么做,朕还是蛮喜欢吃的。”云硕笑眯眯的自己又夹了菠菜来吃。 韩芊却又去给他夹羊肉。 红焖羊肉,完全是帝都城传统的做法,只是羊肉选用的是金河发源地青川高原上的一年多不到两年的羊身上的肋排肉,配料从大蒜,料酒,红椒,姜片,八角,花椒,枸杞,桂皮等到油盐酱等无不精挑细选。 “比平日里的羊肉好吃了几倍!”云硕满足的叹道,“这是不是皇后最新的烹饪方法?” 韩芊亲笑道:“这可不敢贸然居功!这红焖羊肉里放了独家秘制的香辣酱,所以才会有这个味道。” “什么香辣酱,还独家秘制?”云硕轻笑摇头,觉得韩芊这话有点夸大其词了些。 韩芊也不多说,抬手拿了银丝珐琅酒壶给云硕斟酒。 “嗯,这酒好香!”云硕看着银质酒杯里的淡绿色美酒,忍不住一叹,“这是什么酒?朕怎么从没喝过?皇宫的酒窖里还有这种酒?” “这不是皇宫酒窖里的藏酒,这是人家今年新酿的酒,原料是猕猴桃,青芒加上少量的青梅,另外用雪松上的雪水配着几种温补的药材酿制的,我最喜欢的不是这酒的香味,而是它的颜色。” “嗯,这颜色,若是用琉璃杯可能会更好看些。”云硕轻笑点头。 “琉璃杯不能试毒,人家不是怕陛下不敢喝嘛。”韩芊笑道。 “这么好的气氛,偏偏说这样煞风景的话。”只要是她端上来的,哪怕是穿肠毒药他也甘之如饴。云硕轻笑摇头,端起酒杯跟韩芊一碰,“多谢皇后为朕准备这顿寿宴,皇后辛苦了。” 韩芊笑呵呵的举杯:“祝陛下福寿安康。” 夫妇二人,如寻常人家一样对坐在烛光之下,吃着看似家常却十分美味的膳食,喝着精贵难得的美酒,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闲话。 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后来,韩芊叫人端上来两碗寿面。 看着碗里银丝一样整整齐齐盘旋的面,云硕拿着筷子竟然舍不得下口。 “快尝尝吧,这可是人家耗费了一天的工夫为陛下亲手做的呢。”韩芊催促道。 “一天的工夫?”云硕抬眼看她,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再看灯下美人,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这是选用玉泉山后面那块地上长出来的小麦,用小磨精细研磨出来的面粉和熬了一天的牛骨汤和面,自然,那牛骨汤是头一天夜里炖上的,否则根本来不及——然后面团要揉搓敲打半个时辰,然后把面团一点点的搓细,拉长,为了讨吉利,这面不动刀,不能断……哎呀,这一天的工夫都不够用呢!快,尝尝吧!”韩芊拿了自己的筷子上前挑了面送到他的嘴边。 好香!云硕眼睛微微眯起,张嘴把面含到嘴里,然后吸溜了一下,却发现那面竟然绵延不绝。 “别咬断,就这么吃下去。”韩芊忙道。 “嗯。”云硕已经被嘴里美好的味道给迷得七荤八素,想也来不及多想,便唏哩呼噜把一碗面都扒拉进了嘴里。 “好吃!”喝了最后一口面汤,云硕深深地感慨你道,“这是朕活了二十七年来吃的最香的一碗面!” 韩芊得意的笑道:“以后每年陛下寿辰,我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云硕心满意足,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皇帝——啊,不,最幸福的人。 最后云硕晕乎乎的搂着韩芊回寝殿睡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唔,朕昨晚喝醉了。”云硕摇了摇头,却没有一丝不适之感,既不头疼,也不头沉,于是叹道:“那酒果然好,味道甘醇不说,居然不伤身。” 正在美梦里的韩芊被吵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云硕这才发现自己搅了某人的好梦,于是笑着摇摇头,转身下床洗漱去了。 韩芊又迷糊了一会儿才醒来,她起身时云硕已经洗漱完毕,此时正披着一件石青色松竹纹袍子靠在窗下的榻上看着一份奏折。 “昨儿刚过了寿辰,今儿一早起来就忙着看折子,皇上应当算是这天下最辛苦的人了吧?这腊月里连平头百姓们都吃吃喝喝准备着过年呢。”韩芊摇头轻叹。 云硕抬头看着她,起身时苹果儿给她披上的袍子已经滑落在床上,身上月白色的睡袍松松垮垮的露出一抹香肩,一头长发随意散落在床畔,宛如是几笔调皮的墨色,衬得那一抹香肩越发莹润。 韩芊穿好鞋子,似是感觉到炽热的目光,遂回头瞪过去:“一大早的,又发什么呆?” “没,朕在算账。”云硕收回目光,无奈的叹息。 “算账?”韩芊诧异的起身,随手把长发撩到背后,并拉住了即将掉下去的碧色贡缎外袍走到云硕身边挨着他坐下来,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笑问:“皇帝陛下也得亲自算账?果然不愧是天下最辛苦的人。” “朕是想算算,还有多久才能摆脱这苦行僧的日子。”云硕轻笑着,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弹。 “啊!”韩芊吃痛的同时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面红耳赤,起身要走。 “慢些!怀了身孕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云硕一把拉住她。 苹果儿等人端着脸盆,香巾,香皂,香脂等进来服侍皇后娘娘洗漱。 凤章殿里一时静寂无声。 韩芊洗漱之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清透明亮的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半晌才问:“皇帝哥哥是不是想纳妃了?” “胡说。”云硕把手里的奏折丢到一旁起身走到她身后,在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首饰拖盘上挑了一直紫珠钗别再她的鬓间,“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朕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好吧,这件事情的确说过很多次了,虽然韩芊到现在都依然不确定云硕真的能做到,但看他愠怒的神情,她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好饿,不知道小厨房预备了什么吃的。”韩芊抬手揉了揉空空的肚子。 “有娘娘最喜欢的蜜汁红豆,凉拌燕菜,卤味核桃,虾仁蒸饺,莲藕清粥。还有陛下喜欢的酸辣瓜条,酥鱼,卤味肘子,还有牛腩汤。”旁边的香橙立刻报出一大堆膳食。 韩芊忙道:“唔,别说了,我听了这个简直饿的直不起腰来了。” 云硕忽然想起一事,因问:“昨晚好像说来了个新厨子需要好好地封赏?” “对了!”韩芊忙吩咐香橙:“去把文臻叫进来。” 香橙应声出去,没多会儿工夫带了一个长相甜美清丽的姑娘进来。这姑娘穿着宫中二等女官的宫装,落落大方的上前给扣头:“奴婢颜文臻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愿陛下福寿安康,娘娘芳龄永继!” “颜文臻。”云硕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宫女,蹙眉道:“这个名字好像挺耳熟。” 韩芊笑道:“陛下御笔勾决的案子,怎么连案犯的名字都忘了?” “啊!”云硕顿时恍然,点头道:“对了,是你。你是家和斋的厨娘……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这话说来长了,怕是半天也说不清楚。总之,昨晚那些饭菜都是文臻的心思,陛下昨晚很是尽兴,今儿也好歹也该给人家点赏赐了吧?” “那就赏黄金五十两吧。”云硕随口说道。 “哎呦呦!难道本宫拿不出那五十两黄金吗?巴巴的请陛下开了御口,居然是给这个。”韩芊扁了扁嘴巴。 “呃……”颜文臻显然是被皇后娘娘的话给吓了一跳,忙叩头道:“奴婢为陛下和娘娘料理膳食乃是本分,不敢有所求。奴婢谢陛下隆恩。” 云硕却没理会跪在脚边谢恩的这个,只回头问他的皇后娘娘:“那皇后说赏什么好呢?后宫之事本来就是皇后做主,皇后说怎么赏,怎么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难道朕还会来拆皇后的台么?” “文臻一手好厨艺,不能埋没了她的才华。本宫觉得,她应该去御膳房做大总管。”韩芊微微笑着问云硕,“不知道皇帝哥哥意下如何?” “大总管?”云硕这回真的是惊讶了,沉思半晌,方笑道:“张瑞祥在御膳房当差多年,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就这么无端端的免了去,是否会让人心寒?” “看吧,刚刚还说后宫之事由皇后一人做主呢。”韩芊翻了个白眼给某人。 云硕忙笑着握住她的手:“庙堂上有一句话说连升三级,可就算御膳房里要多个女御厨,也不能平地而起,一下子就做到大总管的位子呀?不过,既然皇后开口了,那就直接从正五品御厨开始吧。” “奴婢谢陛下隆恩。”颜文臻再次叩谢皇恩,这次的语气却比之前更响亮。 ------题外话------ 好多好吃的!写的大珠一天吃了好多东西依然很饿…… 好吧,下一本书的女主也出来了,御厨哦! 超级精彩的。 亲爱滴们先把这个月的月票交上来给大珠加把劲儿吧! 正文 第七章 肥龙荷包 因为韩芊怀着身孕,云硕便索性把过年的事情都交给了吴缈,孙得福和张瑞祥三人,并专门把这三个叫到凤章殿,告诉他们,新年宴会若是有半点差池,他们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这三位都是后宫的老人儿,说话办事儿都极其稳重,韩芊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她本来也不是个喜欢操闲心的人,落得清闲自然更好。 织造府新进上的各种丝绸锦缎都送进来了,凤章殿的偏殿里慢慢的摆了一屋子,五颜六色,一卷压着一卷,简直比绸缎铺子还热闹。 “今年的锦缎多加了几个素色。”苹果儿引着韩芊走到一旁,指着几匹素色的锦缎说道:“这个霜白织锦挺好,可以和西北进贡的那些皮草配着给娘娘做两件披风。还有这个玉色的贡缎,颜色要比去年的更好,用金线绣兰草纹,可以给娘娘做个春秋用的披风,或者外袍……” 韩芊挨个儿的摸了摸,说道:“把这个玉色的拿回去给三嫂子吧。这个霜白色的给大嫂,这个象牙色的给二嫂。母亲刚刚过世,家里的三个嫂子都要穿素色的衣裳,寻常的不如这个好。” “是。”苹果儿虽然知道家里不缺这个,但皇后娘娘赏的意义自然不一样。 韩芊又指着四匹樱草色的贡缎说道:“这四匹分别给锦儿,钰儿,钗儿,和顾凝霜吧。” 苹果儿又忙应了一声。 韩芊转过身去又看了一眼那些鲜艳的眼色,指着那两匹大红锦缎,说道:“这两匹给曦月送去。” 苹果儿听她把所有人都想到了,忙提醒道:“娘娘,您挑两匹喜欢的颜色,奴婢好给您裁春衣。” “每年都制那么多衣裳,都穿不过来,白再箱子里放着。今年就别裁了吧。”韩芊摇头道。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皇后娘娘不裁新衣裳,可叫下面那些人怎么过呢?”苹果儿劝道。 韩芊一想也是,若是自己不裁春衫,怕是大云朝的女人们都不敢裁新衣了,这话传出去,百姓们定然以为朝廷穷到连皇后都不穿新衣的地步了。于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指了那几匹新绿色,浅橘,蜜色和冰蓝色的绸缎:“就这两匹吧。朝服自然是定例的明黄,礼服自然是还是大红,这两个颜色做燕服吧。” 苹果儿忙应道:“是。” “对了,也该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了吧?”韩芊忽然问。 苹果儿忙笑道:“这个奴婢已经想到了,不过这几日忙,还没完工。等做好了再拿给娘娘看。” “你们做的是你们的心意,本宫这当娘的也该自己动手给他做件衣服吧?”韩芊抬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又皱眉道:“这都三个月了,为什么还看不出来?” “三个月的确是不显怀的,娘娘不要担心,卫太医不是说了,小皇子在娘娘的肚子里长得很好。”苹果儿笑着安慰道,“至于小衣服……娘娘现在怀着孩子,实在不宜劳累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奴婢们吧。” 韩芊轻笑:“你直接说本宫针线拿不出手,本宫也不怪你。” 苹果儿忙欠了欠身,没敢应话。 晚上,韩芊叫苹果儿把之前自己进宫的时候带进来的装旧物的箱子打开,从里面翻找出了她自己在襁褓里的时候穿的小肚兜,还有小袄,小袜子。有两件很是精致的,韩芊看过后又放下去了,最后拿了一件绣工勉强看得过去的却握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奶娘在一旁看了,忙劝道:“娘娘,时候不早了,万岁爷这会儿也该回来了,这些东西还是由奴才收起来吧。” “这什么东西?”云硕已经进门来,看见韩芊把着个小箱子看的出神,一边脱外氅一边走到近前,看轻她手里的东西之后便笑了:“这么可爱的小衣服,是给我们孩子准备的吗?” 韩芊失笑:“陛下没看出来这是旧衣裳吗?” “旧的?”云硕岂能没看出这是旧的,只是他一进门便看见韩芊眉头紧皱,故意的岔个话题罢了,“谁的旧衣服带进来了……啊!该不会是你的吧?” “怎么就不能是我的呢?”韩芊把小肚兜展开,正过来反过去仔细的看了好几遍,笑道:“这是娘亲的手工呢,所以奶娘一直给我留着。娘亲去世之后,三嫂子把这些东西收拾了给我送到了宫里来。” “大长公主的手工?”云硕咧着嘴拿过小肚兜看了看,连连摇头。 韩芊立刻不满的瞪过去:“干嘛?嫌不好啊?” “嗯……好与不好,要看跟谁比了。”云硕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搂住的腰,手指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按了按。 “跟谁比啊?”韩芊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是赌气的问。 云硕轻笑道:“跟朕的皇后比,大长公主的绣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吧?” “我有那么差吗?!”韩芊想要转身却被他扣住,因为不能面对面,所以连瞪他都少了几分气势。 “没,没……”云硕忙笑道,“主要是,朕也没见过皇后的针线呀,所以没有比较,也就无所谓谁更好了。” “我明儿就绣一个给你看看!”韩芊愤愤然。 “这大过年的,可不许动针线。”云硕忙道,“再说,咱们的孩子还有好几个月才出世呢,你这当娘的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不如……你先给朕绣点什么练练手?” “我为什么要给你绣东西?” “人家姑娘出嫁前都会给情郎修个帕子呀,荷包什么的,朕就从没收到皇后给绣的东西。”云硕说起这个来脸上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遗憾。 “人家的姑娘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韩芊反问。 “……”云硕被问的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低头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嘬了一口,“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这样了。要不你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比别人更好啊!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皇帝哥哥你真是比我都笨啊!”韩芊扳回一局,得意的笑。 “呃!”云硕诧异的笑,抬手点了点韩芊的额头,又无奈的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韩芊圆圆的下巴一扬,傲娇的问。 “对,对,对极了。”云硕连连点头。 …… 第二天,韩芊就叫苹果儿拿了几块明黄色的绸缎来,又一叠声的要花样子和针线。云硕觉得反正闲着也是无聊,能让她有点事儿做也不错,便没阻止。 韩芊果然开始认真的做针线。 因为是第一件认真做的活计,她也知道自己没多少耐心,所以没有托大,而是选择了一个还算简单的龙纹——是龙形的纹饰,变化了的,简单的纹饰而已,单一绣线就可以完成,针法也是最简单的平针。 原本打算着是这个纹饰绣好之后,便就着这块缎子裁剪一个婴儿的小肚兜儿,之所以是先绣再裁剪,是奶娘怕裁剪之后万一皇后娘娘绣不好到时候又不高兴,反正先把难的事情做了,然后再做简单的,反而会让人更满足。 韩芊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做好这件针线的——将来孩子长大了她也能拿给他看看:怎么样,娘亲亲手绣的!如此,她这个做娘的也会在孩子的心里有个好榜样吧。 描画样子这样的事情不用皇后娘娘自己动手,早就有人伺候好了。 穿针引线不是太难的事情,韩芊这事儿没麻烦别人,自己就办了。 然后下第一针,从龙须开始,感觉简直太轻松了。 如此依次排开去,第二针也还好,第三针……就有点不那么好了。 …… “哎呀!打了个结,怎么办?”韩芊看着丝线自己打成了结,怎么也拽不下去,无助的抬头看向奶娘。 奶娘忙上前来,拿了针把丝线细细的整理开来。 “呼——”韩芊吐了口气,握拳道:“继续。” “娘娘,脖子酸不酸?要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绣?” “不用。”韩芊笨笨的捏了绣花针开始继续。 “娘娘,喝点水吧?这屋里烧了地龙,实在是太干燥了。”苹果儿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递上一盏温热的蜂蜜水。 “不用。”韩芊没抬头,继续绣。 “娘娘,这边不够亮,仔细伤了眼睛,要不还是去窗下绣吧。”香橙也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劝道。 “哎呀,不用了!你们都走开,别围着本宫了!”韩芊不耐烦的说道。 于是,大家都散开在各个角落,偷偷地,默默地关注着认真做针线的皇后娘娘。 两刻钟后,韩芊长长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针线菠萝里,缓缓地抬起了头。 “娘娘,累了吧?快喝口水,奴婢给您揉揉肩膀。”苹果儿忙上前来。 “脖子,脖子都直了!”韩芊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的好的,奴婢给您揉揉。”苹果儿一边给韩芊揉着脖子,一边偷偷地看那黄缎子上绣的龙纹——一根龙须已经绣完了,然而……唉!苹果儿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是皇后娘娘的第一件针线活呢,还是别多嘴了。 原本靠在暖榻上看书的云硕看这边的情形,也把手里的书放下起身走过来凑趣儿,伸手拿了那块缎子认真仔细的看了半天,方问:“皇后,这绣的是龙爪还是……” “什么龙爪?谁家的龙爪长在头上啊?”韩芊没好气的说道。 “那这是龙角?”云硕忍着笑,又问。 韩芊扯过缎子展开来,一脸的愤愤然:“龙须!龙须知道吗?看不懂就别乱猜。” “龙……须?!”云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韩芊,“皇后娘娘,朕怎么看你这龙须都比龙角还粗啊!” “噗——”旁边的香橙一个没忍住,笑喷。 韩芊愤愤然瞪着云硕,又转头给了香橙一个白眼,不悦的哼道:“不服?不服你绣一个看看啊!” “这,这个有点难度。”云硕一本正经的摇头,“所谓术业有专攻,朕还真是干不来这活儿。” “那不就得了。”韩芊哼道。 “好吧,朕知道皇后的专长也不在这上面。那不如咱们先放一放?”云硕伸手拉着韩芊起身,“陪朕出去走走吧。坐了半日了,这腿都酸麻了吧?” 韩芊借坡下驴,起身跟着云硕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然回头吩咐奶娘:“不准拆我绣的那根龙须,我就不信我绣不好它!” 正有此意的奶娘忙应道:“娘娘放心,奴才保证不动。” 韩芊跟着云硕在后廊里转了两圈儿后回来,用过午饭,小睡一会儿又起来绣。 云硕从未见她如此执着过,一时也不忍心再取笑。 如此过了几天之后,随着一声长叹,皇后娘娘的大工程终于搞定。 “好了?快给朕看看。”云硕第一个上前来欣赏。 韩芊双手牵着缎子角,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绣的条(只)龙(虫),无奈的叹道:“好像是肥了点。” 何止是肥了‘点’?简直肥的……惨不忍睹好吧?云硕忍了又忍,最终微微一笑,叹道:“这定然是龙宝宝了,还不会飞……嗯,等长大一些,多做点运动,就没这么肥了。” “噗——”这回是皇后娘娘笑喷了。 “哈哈……”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跟着笑了。 云硕却不笑,拿了那块缎子左右比划,叹道:“你绣的这个龙也小了一圈儿吧?这个给孩子做肚兜儿……好像是不妥。” “嗯,的确是不妥。”韩芊点头,微笑道,“所以,我打算给皇帝哥哥你做个荷包吧。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好不好?” “甚好!”云硕满意的点头,妻子的第一件绣品终于成功的弄到手了。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他也不至于被那小兔崽子给压一头。 “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韩芊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等过了年我再绣个好些的给孩子。不然将来总不好意思说是娘亲绣的——多丢人啊!” 云硕顿时无语:感情给孩子他爹用你就不觉得丢人了是吧? …… 转眼便是新年的大年初一,皇宫里,祥和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瑞彩普照,众臣来贺。 皇上和皇后娘娘穿着簇新的朝服并肩登上太极殿的龙凤座,接受大臣们的新年祝贺。 祝贺之后,照例是御花园赐宴。 走在群臣最前头跟皇帝陛下差着一步之遥的内阁首辅萧霖如今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走路须得拄着皇上御赐的沉香木拐杖。 老侯爷一边走一边觑着眼睛细看皇上腰间的荷包,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那明黄色的荷包上金灿灿的绣纹究竟为何物,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这好奇,反正他都是三朝元老了,跟皇上还有师生之谊,平日里的顾忌总是少了些,于是开口问:“陛下,您这荷包瞧着有些新奇,是今年绣娘的新花样吗?” 云硕听了这话,幸福一笑:“是啊,萧阁老,这荷包还不错吧?” “是不错。只是,这是什么新花样啊?恕老臣眼花,这瞧着也不像是灵芝,也不像是蝙蝠,更不像是祥云……”萧老侯爷数着手指头来回念叨了一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陛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新花样啊?这好像不符合礼制吧?这新年礼服配的荷包……” “萧阁老,这是本宫新创的花样,乃是飞龙纹。”走在皇上身旁的皇后娘娘回眸一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萧老侯爷愣了一下,立刻抱着楠木拐杖向皇后娘娘躬身行礼,笑呵呵的说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创的花样,好,果然好!这龙……果然富态,乃是国泰民安之祥兆。” 此话一落,旁边的几个看清楚皇上荷包上绣纹的阁老们都要被笑给憋死了。 就这飞龙都肥成了飞猪,还……还国泰民安……之祥兆?!首辅大人您真不愧是三朝元老,这马屁不拍则已,一拍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萧阁老说的不错。”皇帝陛下却被拍的十分舒畅,转头吩咐吴缈:“去,把那支千年老檀木的龙头拐杖拿来,赐给萧阁老做新年礼吧,朕希望萧阁老身体健健壮壮的,再为我大云效个十年二十年的力。” 萧老侯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颤巍巍的叩谢皇恩:“老臣惶恐,老臣谢陛下隆恩!老臣祝陛下和皇后娘娘万事如意,祝我大云江山千秋万代,恒昌永隆!” “好!呵呵……”云硕笑看着身后的一片文武大臣们,伸手把萧霖搀扶起来,还很是和蔼的拍了拍他的手,“我大云一定能够千秋万代,恒昌永隆的!走,咱们听戏,喝酒去!”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在这新年的第一天都不喜欢看见皇上生气发火,皇上高兴了,上上下下都高兴,不管这高兴是哪个大臣的马屁拍来的——于是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跟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进御花园,喝美酒,拼佳肴,看大戏。 内阁首辅在大年初一得了头彩,大臣们一个个是几多欢喜几多妒忌。 萧侯爷的嫡系自然不用说了,得意门生们自然开怀畅饮,似乎看见未来一片光明,就算他们的恩师光荣致仕,他们的政见,他们的策略,他们对大云朝所做出的努力也都不会付诸东流,他们恩师的一系列政举都将在万岁爷的支持下继续推行下去,他们的高官厚禄必定得保,他们的荣耀功绩也不会烟消云散。 而跟萧侯爷政见不合的那些人则一个个泛起了酸水,吐起了酸泡。 “萧阁老今儿这一出唱的真是精彩,比这戏台上的精彩十倍!”某位在刑部当差的官员对旁边的同僚说道。 “他都多大了?快八十了吧?还真以为自己能霸占着内阁首辅十年二十年的?”另一个皱眉问。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说不定他真的把自己当你成了老王八!哈哈!”对面的人嘲讽的笑道。 “唉!也难为他了,景隆三年就进了内阁,如今算起来,他在内阁呆了够四十多个年头儿了吧?”一位监察御史皱着眉头扳手指头。 “四十六年了。”旁边的同僚提醒道。 “居然有四十六年了!真是不容易啊!”最初提出对萧侯爷拍马屁表示不满的人收起了玩笑之色,正经叹了口气,又道:“一个人,稳居内阁四十六年不倒,他的儿子却只是个五品巡按,在东南六省给姚延恩对着干,孙子却只是个翰林院侍读,真是……不知道该说是成功还是失败呀!” 另一位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他既然能在这内阁首辅的椅子上坐着,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就不能身居要职!否则非得被皇上给全锅儿炖了不可。” 这话音一落,满桌子人都沉默了。 这是大家平日里都不敢正视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一家父子祖孙同在朝堂的不在少数,士族公卿之家,哪个不是这样?满门功勋的武将不在少数,满门朱袍的文臣之族也不少。比起低调,谁也不如这位首辅大臣萧侯爷。 “那他今天是怎么了?大年初一的是吃错药了吗?”一个官员皱眉问。 “有两个可能。”另一位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他已经存了致仕的心思,想回家养老了,所以要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收场,让陛下记住他,从而善待他的儿子和孙子。” “第二呢?”另一个人好奇的问。 “第二么,是老眼昏花没看清陛下那荷包,被皇后娘娘一说,又不得不拍个马屁把这事儿圆过去——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后娘娘……”绣的那条龙像猪吧?这位官员朝着众人眨了眨眼睛,自动隐去的那半句话瞬间被大家猜到,于是一桌子人都笑了。 “来来,喝酒喝酒!这大年初一的,咱们都痛快的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放一边去。” “说的没错!干了。” “唉,干了干了!” …… 大年初一之后,便是各府各家互相请年酒。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时闲了下来。 正月里不动针线,韩芊便把给孩子做肚兜儿的心思给放下来,每日里呆在凤章殿里看看野史话本儿,尝尝颜文臻精心烹制的美食,这一来二去的也终究是无聊。 “出去走走吧?”韩芊把手里的野史话本子一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靠在她身旁的云硕低头,目光从她的小腹上扫过,蹙眉问:“能行吗?” “又不用走出去,不是有暖轿,有马车吗?这宫里呆的久了身上都发霉了。今儿日头正好,不如我们出去大街上转转……”韩芊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去看看何氏母女吧?她们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这个时候应该也很无聊。” “说风就是雨。”云硕无奈的摇了摇头。 “去不去?”韩芊开始摇某人的手臂。 “不好吧,侍卫们也都轮班过年呢,若是咱们出宫,必须得把他们召回来。” “悄悄地出去,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能有什么事儿啊?有千夜将军和千寻两个还不够?实在不行,再把卫凌浩和邵俊聪叫来?”皇后娘娘继续抱着某人的胳膊摇啊摇。 “还是不太好。”皇上皱眉摇头。 “好吧,你在这里好好地看你的圣贤书,我出去透透气。”韩芊说着,放开胳膊起身便走。 云硕一把把她拉住:“换衣裳,走。” “好!”韩皇后立刻笑得眉眼弯弯。 两个人各自换了普通的便服,一个打扮成温文尔雅的楚楚公子,一个打扮成珠圆玉润的小家碧玉。暖轿抬到凤章殿的门口,二人双双上轿,从北宫门出去,穿过玄武大街往西拐,直奔帝都城最繁华的闹市而去。 年过到正月初十,其实第一波热闹已经过去,大家已经进入上元节的新节目之中。 踩高跷,舞龙灯等各种杂耍班子纷纷登场,都在对上元节晚上的高潮做准备。 而那些小商小贩们也都抓住机会开始贩卖各种小玩意儿,荷包,扇坠儿,香囊等各色手工艺品,专门给那些等你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男女们提供风流佳话的道具。 到了闹市,韩芊就不肯坐车了,非要下去走路,并借口:“卫太医都说了,怀孕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多走动了。而且我在屋里闷了三个多月,人都肥了好几圈儿,连绣出来的龙都是肥的,差点遭了大臣们的笑话,所以必须下去走一走,顺顺利,去去膘儿。” 人已经出来,云硕便也不好十分的跟她作对,免得玩的不痛快回去还是找茬儿寻事儿的。再看看这大街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布下了暗卫,便点头允了。 马车在路边停下,云硕先下去,转身把韩芊抱下了马车。 他们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明艳妩媚,一看就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来逛街,大街上来往的百姓们虽然纷纷侧门,但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云硕心头暗爽,觉得自己登基十来年日夜辛苦终究没白费,看着帝都城的民风就足够自豪一阵子的了。 韩芊却没想那么多,她天生乐观的性子,到了热闹的地方就收不住,云硕一不留神,她就挣开他的手跑去了一个杂货摊子上去了。 “嗳,这个荷包多少钱?”韩芊拿着一个如意形状的荷包,翻来覆去的看,这绣工虽然不能跟宫里的绣娘比,但这针脚平常,图案简单,却也有大巧若拙的意思。 “这位娘子……您若是真的相中了这荷包,十文钱拿走!”货郎满脸堆笑的说道。 “十文?”韩芊皱眉,心想这个比自己绣的好看多了,连工带料竟然只卖十文?那自己绣的那个…… 云硕刚好凑过来,看着韩芊手里的东西,问:“喜欢?喜欢就买了。” “才十文钱。”韩芊很失望的看着云硕。 “怎么,买东西还有嫌便宜的啊?”云硕好笑的问。 “也不是。”韩芊自然知道买东西只有嫌贵的没有嫌便宜的。 “嫌便宜咱就不买了。”云硕笑道。 货郎一听这话,眼珠一转,立刻笑呵呵的拿了五六个荷包送到韩芊的面前:“别啊!十文钱您若是嫌便宜,咱们这儿还有贵的呀!少奶奶您看看这个,这个十五文,这个,这个二十五文,您挨个儿挑,咱们这儿的荷包各式各样,是这条街上最全的!您一定能挑到满意的!” 十文钱,看了一阵子还不买,韩芊也觉得不够厚道,于是开始在这一堆荷包里扒拉着挑。 忽然,她看见一个蜜色的荷包用金线绣着一个图案,跟自己年前绣的那个还颇有些相似,于是忙挑出来问:“这个,这个多少钱?” “哟,这个贵了。”货郎伸出巴掌,朝着韩芊比了个数:“这个得五十文。” 五十文,对于帝后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钱,但跟之前那个十文的比起来却等于天价了。而且,看这荷包的面料绣工,比那个十文的也差不了多少啊,于是韩皇后纳闷的问:“这……这个怎么这么贵啊?” “哎呦少奶奶,您这就不知道了吧?瞧您定然是个富贵人,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呢?这是今年最新的花样子,这呢,是一条龙,当然,皇后娘娘给咱万岁爷绣的那是飞龙,咱们这平民百姓可不能用,这龙呢,没绣眼睛,这龙爪也只有三个,但这神态,体型,可都跟皇后娘娘绣的那个一样哈!这叫富态!象征着国泰民安!据说,佩戴这样的荷包不但能新年好运,您还能求子得子,准能生个大胖小子!”货郎绘声绘色的说完,看了一眼少奶奶旁边那位玉树临风的爷,又笑道:“您这会儿来的早,所以还有这一个,若是再晚一会儿,五十文也没处儿买去喽!” 韩芊忍笑忍的十分难受,忙转过身去捂着嘴巴吃吃的笑。 云硕却回头跟身后的千夜要钱:“拿钱,买了。” 千夜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来放在货郎的手里:“我说,你这肥龙荷包还有多少?我们都买了。” ------题外话------ 嗯,亲爱滴们还有月票吗?拿来都塞进朕的肥龙荷包里吧!啊哈哈! 正文 第八章 皇后懿旨 冬去春来,天干物燥。 大云朝边境安稳,政通人和,皇宫里也十分的平安。 唯有一件事情不怎么好,那就是——陛下上火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那天,几个大臣在紫宸殿同陛下议政,这次商议的主要内容是内阁首辅萧大人想要致仕养老,下一任首辅由谁接任的问题,另外就是,内阁七个成员少了一个,下面必须再补一个进来才行,不然有什么重大决策皇上要大家表决态度的时候,双数不好办。 这是两个重要人选的抉择,一个是新任首辅,一个是新晋阁老。 几个人凑在一起,立马分成了三派。每一派都有自己的人选,相争不下。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听着面前的六个大臣吵来吵去,一时间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 然后,吴缈的一声惊叫惊醒了万岁爷也把六个内阁大臣给吓得半死——“陛下!您怎么流血了?!” “嗯?”皇上茫然的回头看吴缈,觉得鼻孔里痒痒的,不自觉的抬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手的血,“呃……” “快传太医!”内阁里最年轻的阁老陆皓然竭嘶底里的号了一嗓子。 外边一片兵荒马乱,没多会儿的工夫,当值太医就拎着医药箱急匆匆的跑进了紫宸殿。 “朕……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云硕看着满屋子惶恐不安的众人,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不就是流了点鼻血吗? “龙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妥,这,这都流血了,这还了得?!”陆皓然焦虑的转圈儿。 陆皓然是太子太傅陆机的嫡长子,陆机死后,皇上心怀愧疚,便一直在提拔陆皓然,而陆皓然又跟他爹是一个德行,死心眼儿,迂腐的可以,但也绝对的忠心。皇上这几年一直把他留在内阁掌控礼部的公事,用他的迂腐来监督邵锡兰的圆滑,这些年他倒也出了不少力,让皇上在某些事情上省了不少心。 “陆大人,你消停一点吧,太医不是来了嘛。”旁边的另一位主管监督刑部事务的阁老张闻正十分瞧不上陆皓然这份做派。 “张大人!陛下在你心里到底在什么位置?”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让你安静一下而已!”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主管工部事务的内阁阁老宁安臣上前跺脚,叹道:“哎呦,我说二位,你们都消停点吧!里面诊脉呢,皇上身体有没有事儿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太医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陛下怎么样?”陆皓然再也不理会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迎上去焦急的问。 “陛下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火气太旺了。”太医有点犹豫的说道。 “你这什么意思?陛下火气太旺也不至于就流鼻血啊!”陆皓然对这位当值太医的诊断结果并不满意,立刻转身吩咐外边的太监:“去,把卫太医请来!” “那个……”当值的太医还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陆皓然挥手打断,“算了,不用多说了,你下去吧。” 不过是因为陛下年轻气壮龙精虎猛好久没房事了而已,根本没什么大毛病嘛! 值班的太医给了陆皓然一个白眼,拎着医药箱子走了。 陛下病了!流鼻血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没多会儿工夫卫凌沣不但来了,皇后娘娘也来了。 “怎么回事儿啊?”皇后着急麻慌的来到紫宸殿看着皇上面色红润的靠在龙榻上,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陛下看上去不像有什么事儿啊。 “没事。”云硕自己心里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只是这事儿他虽然是皇帝也不好说出口。 韩芊诧异的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大臣,最后目光落吴缈的脸上:“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缈弓着身子缩了缩,目光落在正在给皇上诊脉的卫凌沣身上,咧嘴道:“呃,那个,奴才也不知道,娘娘,咱们还是听卫太医的吧。” 卫凌沣刚好已经诊完了脉,站起身来朝着皇上和皇后娘娘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龙精虎猛,现在时令又已经转暖,这个……春天到了嘛,娘娘又怀着身孕,所以陛下这身体就有点阴阳失调。不过没关系,皇后娘娘怀孕已经超过四个月了,四个月之后可以行房事,只要不太激烈就好了……” 卫太医本着一颗实事求是的医者之心,还想具体详细的讲下去,却被陆皓然粗鲁的打断:“好了!卫太医,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 什么跟什么嘛!这样的话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出来,这个卫凌沣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陆皓然狠狠地剜了卫凌沣一眼。 “那好,陛下还需不需要臣给您开一副汤药?”卫凌沣作为一个称职的太医,很严肃的问皇上。 “开。”韩芊说道。 “不必了。”云硕摆手跟皇后娘娘同时出声。 “那?”卫凌沣看了一眼皇后,心想是自己刚刚说的不够明白吗? “不开了。”韩芊摆摆手。 “开一副吧。”皇帝陛下同声说道。 卫凌沣无奈的看了一眼皇后,又躬身问:“陛下,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云硕回头看了一眼韩芊,韩芊扁了扁嘴巴没再说话。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云硕无奈的摆了摆手,再折腾下去,这笑话是越来越大了。 众人不敢多言,全都躬身退下,唯有陆皓然却站在那里不动。 皇上蹙眉看着他,问:“陆爱卿,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陆皓然理了理衣袖,把红色官袍一撩,跪倒在地上朝着皇上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回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说吧。”云硕无奈的揉了揉眉头。 “臣请陛下广选美人,充纳后宫!”陆皓然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头。 “什……什么?”云硕的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皓然,皱眉问:“陆皓然,你搞什么鬼?” “陛下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选妃?自古以来,后宫佳丽三千,百花齐放!现在皇后娘娘怀孕了不能服侍皇上,皇上就应该选美纳妃。当然,这些事情应该是皇后娘娘应该张罗的事情,然皇后娘娘有孕在身顾不上这些,那就应该由老臣来张罗了。老臣以为,这件事情应该首先提上议程,因为万岁爷的身体健康乃是社稷之本。”陆皓然朗朗的声音把殿外的几个大臣给给震住了,外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止住了脚步,谁也不走了。 “陆皓然,朕今日有些乏了,你退下吧。”皇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叩请陛下准许臣所奏之事!”陆皓然再次叩头。 “朕说,你先下去。”皇上的声音陡然变冷,眼神也冷锐如锋。 “陛下!臣会专门上奏折,叩请陛下选美纳妃。”陆皓然说完,又磕了个头,方起身退了出去。 这之间,韩芊一直站在龙榻跟前,不喜不怒,一句话也没说,只有在陆皓然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才忽然回头,对着他的背影狡黠一笑。 “过来。”云硕朝着韩芊招了招手。 韩芊回身,看着云硕懒懒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皇帝哥哥,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啊?是不是刚刚失血太多了?” “你给我过来。”云硕欠身,把韩芊拉过来搂到自己怀里,看着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伸手把她的发髻给弄的一团糟。 “哎呀,你干嘛呀!真的是……讨厌,放开人家。赶紧的选美纳妃去!”韩芊伸手推开云硕的手,又冷笑道,“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喜欢环肥呢还是燕瘦呢?本宫也好根据陛下您的喜好,为您广选美人啊!” 云硕搂着韩芊腰的手加了把力道,冷笑道:“朕喜欢什么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韩芊嘴硬的摇头。 “嗯,今儿晚上让你知道知道。”云硕坏笑着盯着怀里女人鼓鼓的胸脯。 韩芊被这绿油油的目光给看得一阵胆怯,忙道:“人家还怀着身孕呢!” “卫凌沣说了,过了四个月就可以了。你放心,朕等会儿就去翻翻那些春宫秘籍,看应该用什么姿势对怀孕的女人来说比较安全。” 这还得去翻秘籍?!韩芊顿觉无语。 “唉,皇帝哥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好端端的流鼻血?就算是流,也得在凤章殿啊,你怎么会在紫宸殿对着那帮大臣们流鼻血?” “朕还不是一时走神,想起了你昨晚沐浴的样子?!”云硕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低头,又不够本儿似的狠狠亲了怀里的人一下。 一夜缠绵,春光无限。 第二天天不亮万岁爷就匆匆起身,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去了紫宸殿,连早饭都没在凤章殿吃。 吴缈心里万分的纳闷,一路跟着万岁爷往紫宸殿去一路琢磨,万岁爷今儿怎么这么反常,按照往常的习惯,总要留在凤章殿陪着皇后娘娘用过早膳才对啊。 但想归想,伴君如伴虎,吴缈很聪明的选择三缄其口,啥都没问。 皇后娘娘醒来时已经巳时,凤章殿里的宫女太监们一早起来就觉得气氛不怎么对,一个个儿都打起精神绷紧了皮小心从外边伺候着,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时,苹果儿和香橙儿率先起身进了寝殿。 “娘娘,醒了吗?”苹果儿轻声问。 “唔……”韩芊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根本没办法打卷儿,下巴骨酸疼,连嗓子都火烧火燎的,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难受。 娘的!你个混蛋云硕!韩芊从心里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找的什么新姿势就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啊! “娘娘喝口水吧。”苹果儿见韩芊出声时眉头紧皱,忙体贴的送上一杯温水。 韩芊被香橙扶起来,喝了半杯水,方觉得灼痛的嗓子好了点,一张口说话,声音却沙哑的要命:“皇上呢?” “陛下一早去紫宸殿了,许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吧。”苹果儿说着,又把茶盏送到韩芊嘴边:“娘娘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快再喝点水——对了,要不要传太医来?” “不用。”韩芊摇了摇头,一说话不但嗓子疼,舌头疼,下巴骨也疼,她懒得多说什么了。 苹果儿不确定的看了一眼香橙,香橙又劝道:“娘娘,您这身体这样,奴婢们可不敢擅作主张,就算不传太医,也要跟万岁爷说一声去。” “不用!”韩芊冷冷的瞥了二人一眼。 香橙吓了一条,皇后娘娘这回可真是生气了,她还从没被这样瞪过呢。 于是两个人都不敢多说什么了,默默地服侍韩芊起身洗漱,穿衣裳的时候看见韩芊脖子,肩膀还有胳膊腿上的粉紫色痕迹,香橙不懂,苹果儿却红了脸,默默地埋怨这陛下也太过分了,娘娘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温柔呢。 韩芊吃早饭的时候心情不怎么好,但也没找茬,自己慢慢地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之后便又回床上睡,小睡了一个时辰之后醒来,又喝一碗红豆甜粥之后便去后面花园子里散步,转了一圈儿回来又回床上睡。 皇上是午后未时过来的,进门的时候轻着脚步,还不叫苹果儿等人参拜出声。 苹果儿只得悄声提醒了一句:“陛下,娘娘自打早晨醒了就不高兴,话也不说,饭也没怎么吃,从早晨到现在就只吃了两碗粥。” “知道了知道了。”云硕抬手示意苹果儿不必多说,自己一个人轻着脚步进了寝殿。 寝殿里,帐幔层叠,韩芊躺在凤榻上睡得很安静。 云硕轻轻地坐在凤榻跟前看着她,心里暗暗地自责。昨晚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悠着劲儿,后来爽到了极致就什么都不顾不上了,一发不可收拾,把她给欺负的狠了…… 唉!云硕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了——呸呸,不能有下次了。 云硕靠在凤榻上看着熟睡的小女人,一时间思绪又回到了紫宸殿。 今天陆皓然请选美纳妃的折子递上来了,他居然还联合了内阁其他三位阁老,还有六科廊和御史台的那些言官们,把一道奏疏写的惊天地泣鬼神,好像他再不选妃,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社稷,对不起众大臣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大云这万里江山似的。 他知道自己能扛得住这些人的聒噪,也有信心把这些都屏蔽在外。但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他忽然想起卫恬恬送她去灾区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芊芊不是个孩子了,她想要分担,我们都该给她一个机会。她的路,她将要面对的一切,别人都不能代替。 她是后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后宫之事应该都教给她去处理呢,可是一想到要面对的那些事情,云硕的心里就没底。 他可以对任何事情都智珠在握,唯独对她的事情一点把握都没有。 韩芊午后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云硕又跑了。 这一天的工夫俩人就没着面,到了晚膳时分云硕又被两个内阁大臣缠着说今年春闱的事情没回来。 韩芊一个人用了晚膳,觉得百无聊赖,便叫过孙得福来问:“陛下今儿一天都做什么呢?” 吴缈早就把皇上一天忙的事情都跟孙得福唠叨过了,孙得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皇后娘娘问了,于是忙凑上前来巴拉巴拉,把皇上的一言一行都原原本本的跟韩芊说了一遍,自然包括他如何如何反驳陆皓然联名上疏请皇上广纳后妃的事情。 韩芊难得耐着性子听完,看着口干舌燥的孙得福,淡淡的吩咐道:“发本宫的懿旨:即日起为皇上选美。不过,不管是哪个王公大臣家的姑娘,只要进了这后宫,都得听本宫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异议。让他们把女儿送进宫里来的时候想清楚。” “啊?”孙得福直接傻了。 “没听清楚啊?要本宫再重复一次吗?”韩芊冷冷的看着孙得福。 “不,不不……奴才,奴才记住了!”孙得福用力的点了点头。 “去办吧。”韩芊淡淡的说道。 “是。”孙得福躬身答应着,离开之前又不确定的看了韩芊一眼,心想到底是自己傻了还是皇后娘娘疯了?她居然要主动给皇上选美? 看皇后娘娘那神色,这里面一定有大阴谋! 嗯!孙得福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是打死都不相信皇后娘娘真的会把陛下分给别的女人。 韩芊这道皇后懿旨自然也瞒不住皇上。当时皇上从紫宸殿里出来听见吴缈跟自己嘀嘀咕咕把这事儿说完之后差点踩空一个台阶直接摔下去。 “怎么回事儿?”云硕冷冷的看着吴缈,“皇后怎么会忽然说这种话?” “那个……陛下您先别着急,孙得福说,皇后娘娘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事儿吧……也不是一味跟那些大臣们对抗就能行的,或许,娘娘有她自己的方式,您说对吧?” 云硕听了这话,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皇后好像也是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反正后宫也是她做主。” 于是,这件有皇后做主的选美和今年的春闱一起轰轰烈烈的展开。 自从清平帝登基以来,帝都城都没像今年这么热闹过。 外边酒楼里每日满满的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是各地来贡院赶考的学子,珠宝首饰绸缎衣裳铺子里却都是各家姑娘们争先恐后的买东西,用力的打扮自己,争取能有个机会进宫去做皇上的妃子——因为皇后娘娘说了,朝中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有资格参加选美,条件只有一个,进宫后一切听凭皇后的安排。 说起来这个条件真是太宽松了。这后宫之中,皇后乃是主位,就等于仕宦之家的主母,这后院里的事情可不都得是主母说了算吗?姨娘小妾通房丫头什么的都归主母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大家谁也没觉得这条件有什么不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庚帖画像等送交了礼部。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皇后娘娘这一道懿旨让帝都城里七成以上的姑娘都开心了,却也有几个不开心的。 比如定北侯府的郡主苏澜,比如顾氏的侄女顾凝霜,比如忠毅侯府的郡主韩锦等。 “你说,皇后娘娘这道懿旨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让我们这些人跟那些平民丫头们一起去参加层层筛选吗?”苏澜靠在春日的绿荫下,看着面前繁丽的杜鹃花,皱着眉头对贴身丫鬟雀儿唠叨。 雀儿满不在乎的说道:“郡主也不必担心,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奴婢就不信,那写寒门穷官家里养出来的姑娘能有什么好,能入得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眼?” “说的也是。”苏澜点了点头,半晌又叹道:“不过,我也不怎么讨皇后娘娘喜欢。有顾凝霜和韩锦两个人在,始终很麻烦。” “可是,既然是海选,那就没办法让她们两个劈开啊。而且,韩锦如今也是郡主,这忠毅侯府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雀儿叹道。 “这话有道理。”苏澜沉声叹道。 “所以说,郡主咱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还有十天的工夫,咱们得多准备准备了。” “需要准备得东西母亲不都是准备了吗?那些宫廷礼仪我从小就学,早就烂记于心了,连规矩嬷嬷都说让我休息这几天呢。”苏澜淡淡的说道。 雀儿小声劝道:“奴婢不是说准备珠宝首饰什么的,奴婢是说,咱们得出去走走,看看外边是个什么情形,了解一下她们都准备了什么,这叫知己知彼嘛,对吧?” 苏澜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是,外边大街上那些人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忠毅侯府走一趟,看看韩锦和顾凝霜两个人在干嘛。” “郡主说得对。”雀儿一拍手,“走,咱们换衣裳去。” 忠毅侯府,韩锦和顾凝霜对坐在刚打了花苞的紫藤下喝着茶,各自想着心事,有丫鬟近前来回道:“郡主,顾姑娘,定北侯府苏郡主来访。” “苏澜?”韩锦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顾凝霜。 顾凝霜淡然一笑:“看吧,其实比我们着急的人还有。” 韩锦摇了摇头,说道:“请苏郡主来这边一起喝茶。” 丫鬟下去,没多会儿的工夫带了苏澜进来,小姐妹互相见礼后落座,顾凝霜拿了玻璃茶壶到了一杯果茶给苏澜,并微笑道:“这个是果茶,喝了美容养颜,尤其是和苏郡主这样的大美人儿。” 苏澜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果茶,笑道:“怪不得顾姐姐的容色一天比一天好,原来是有这等秘方。” 顾凝霜优雅一笑,说道:“这什么秘方呀,苏郡主想要的话,我叫流萤写给你就是了。” “那我就多谢顾姐姐了!”苏澜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流萤,轻笑道:“流萤姑娘出落的越来越俊俏了,真是顾姐姐身边的头等得力之人哪。将来顾姐姐封妃,流萤姑娘肯定就是顾姐姐身旁的一等女官咯?” 流萤淡淡一笑,福身道:“苏郡主又开奴婢的玩笑,奴婢算个什么东西,郡主可放过奴婢吧。” 苏澜笑着又转头,问韩锦:“你说你也是,怎么就舍得把银蝶给送进宫里去了呢?不是,这送进宫里也没啥,反正服侍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只不过……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睛眨都不眨就把她给送去了北蒙那种蛮荒之地……嗳!” 顾凝霜看了一眼韩锦平淡如初的脸色,轻笑道:“苏郡主,您今儿来找我们俩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还是你却丫鬟使唤,也想来我们这儿找两个可靠地人?” 苏澜被顾凝霜一问,脸上有点挂不住,便讪笑两声,说道:“哪里,我不过是在家里呆的有些闷,所以来找顾姐姐和锦儿妹妹说说闲话罢了。” “你还真是够闲!”韩锦给了苏澜一个冷眼。 “你……”苏澜没想到韩锦居然直接给自己没脸,脸色登时紫涨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拌嘴红脸?真是小孩子。”顾凝霜笑着劝道。 韩锦的心里,银蝶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存在,她被皇后送去了北蒙对她来说是一块心病,所以苏澜一说,她立刻就急了。不过,顾凝霜一提醒,她心里的那股气也就过去了,只淡淡的笑道:“对不住了,苏姐姐,是我失了待客之道,你别往心里去。” “也怪姐姐我,一不小心戳到了你的痛处。对不起啦!”苏澜也及时的道歉,但心里却暗暗地得意,就凭韩锦这脾气,就算是皇后娘娘为她撑腰,以后也不难对付。 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坐在一起喝茶,明着是说一些不相干的事儿,实际上却在各自试探。 当然,韩锦和顾凝霜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秘密,若说有,也是韩锦心里怀了那么一点小心思顾凝霜不知道,所以面对苏澜,她们两个看上去目前是一条心的。 韩锦本来就心思细,顾凝霜更是八面玲珑,苏澜想这两个人嘴里套话儿,那根本就是送上门去给人套。 顾凝霜知道苏澜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父亲的侯爵之位以及自己外祖现如今分管吏部事务的内阁大臣高延时的支持。高家也是世宦书香之家,只不过景隆年间犯了点儿事,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到了云硕即位,因为当时清理朝中异己杀人太多,高家站在定北侯府这边重获机会,高延时也是前年才入了内阁。 这些事情韩锦早就熟记于心,顾凝霜更是早就做足了功课,其实这些东西苏澜说不说对她们两个都是一样你的。 三月底,贡院的科考结束。 同时,后宫的第二轮筛选也结束。 通过前面两轮的筛选,把那些歪瓜裂枣的,身体有隐疾的,太胖太瘦的,面向刻薄不旺夫的,没有银子贿赂主管此时的宫嬷嬷和老太监的都剔除出去,从最初的二百多人,一下子消减到了三十人。 这三十人要通过各自的才艺比拼,最终由皇后娘娘决定谁留下,谁回家另寻婆家。 韩锦,顾凝霜,苏澜这三个人自然在这三十人之中,只是韩锦却在才艺比拼之前决定退出。顾凝霜非常惊讶,趁着夜里没人的时候握着她的手问:“为什么呀?难道你心底爱慕的那个人不是陛下吗?” 韩锦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却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本来就是想陪陪姐姐你而已。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我陪不了你了,靠你自己了。” “嗳,你……”顾凝霜还要问什么,韩锦却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打断了她,“我最后再劝你一次,我的小姑姑可不是个大方的人,有些事情你要想清楚。” 顾凝霜无奈的叹道:“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回头也难。我可比不上妹妹你,随时都有任性的权利。” “好吧,那你自己多保重,我先回府了。”韩锦微微一笑,抬手替顾凝霜正了正发髻上的金步摇,“希望姐姐能拔得头筹,飞上枝头,做一只耀眼的金凤凰。” “这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凤凰,那就是皇后娘娘,纵然是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上演一出《百鸟朝凤》罢了。”顾凝霜轻笑道,“妹妹放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韩锦笑了笑,没再多说,带着皇后娘娘专门给自己挑的贴身丫鬟晨露出宫去了。 ------题外话------ 嗯,亲爱滴们,皇后娘娘要发大招了。 你们存了一个月的月票呢? 赶紧的砸过来吧! 正文 第九章 撕逼! 后宫选美最后一道关,皇后娘娘并没有在万众期待之中出现,理由呢?对外的说法是皇后娘娘身体有孕不适合太劳碌,实际上前来负责此事的孙得福心里很明白,这琴棋书画诗酒里面,咱们皇后娘娘也就明白‘酒’这一项,所以她来不来都一样,而且看着这么多人要进宫,皇后娘娘心里能痛快吗?当然,最后这句是孙得福自己加上的,皇后娘娘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孙得福站在芳华阁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排列整齐的二十九个美人,再次代表皇后娘娘问话:“我说诸位,皇后娘娘说了,这后宫虽然大,但一次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一起进宫,以后日子长着呢,过个三年五载的等大家都人老珠黄了,咱们还得留着位置给后面的美人,所以这次的选美,最终只能有六个人进宫,余者,各自回家另结良缘。”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未免一寒,后宫除了皇后娘娘之外,还有一个贵妃,四个妃位,九嫔,二十七美人的位子,皇后娘娘居然如此吝啬,如此大的阵仗,最后入选的也只有六个人。 不过六个人就六个人吧,顾凝霜心想就算是只入选一个人,也必须是自己。因为自己今年已经十六岁,再等个三年五载,黄花菜都凉了。 “咳咳。”孙得福咳嗽了两声把众人的思绪拉回,又尖着嗓子说道:“在这里,咱家再多一句嘴,这次选美,不管是谁选进了后宫,将来的一切事情都得听皇后娘娘的安排,吃喝拉撒住等等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皇后娘娘让往东,那就不绝能往西,大家都明白了吗?” 又是这句话,顾凝霜听了之后心里莫名的慌了一下,但也不过是片刻,之后又被坚定的信念给压了下去。 孙得福看众人都没有意义,手中佛尘一甩:“好了,才艺比试现在开始,请各位教导师傅们都到位吧。” 皇宫之中自然不缺琴棋书画的教导师傅们,就算是做戏,孙得福也得把这戏做足了,何况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的差事。 二十九个美人没有一个提前退出,大家都拿出真本事来,琴棋书画歌舞曲,一个个都演绎到了极致,那真是削尖了脑袋都要往前钻。 二十九个人每个人都表演了一把,这一天的工夫就过去了。 孙得福起身之后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这样吧,等咱家回去跟皇后娘娘回报了今儿的情况,再请皇后娘娘定夺。” 众人福身称是,目送孙得福离开。 孙得福从游廊中转出去便被一个小丫鬟拦住。 “哟,这不是……流萤姑娘吗?”孙得福记性不错,一眼认出这是顾凝霜的贴身丫鬟。 “公公您吉祥。”流萤笑眯眯的朝着孙得福欠了欠身,然后顺手塞了一个荷包过去,“公公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辛苦了,您拿去喝点茶。” 孙得福捏了捏荷包,里面是厚厚的一叠,想必银票的数量不会少,于是呵呵一笑:“多谢姑娘好意了,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公公跟奴婢还客气什么。”流萤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姑娘真是个伶俐人儿,回见您哪。”孙得福把香囊往怀里一踹,笑眯眯的走了。 没走多远,又有一个丫鬟上前来福身请安:“孙公公您好,奴婢是光禄寺大夫栾大人家三姑娘的贴身侍婢微蓝,奴婢给您老请安了。” “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伶俐。”孙得福笑眯眯的看着人家点头。 微蓝有笑嘻嘻的欠身:“谢公公夸奖。”说着,她也顺手塞过来一个蓝色的绣花荷包儿。 荷包还挺沉,孙得福随手掂量了一下,约么着能有个四五两重,心里琢摸着四五两银子自然是不可能的,至少是金子,说不定还是别的什么珠宝,就这么一块儿,说不定是什么珍奇的首饰也说不定。 “公公,我们家姑娘的事儿,您得多费费心哪。” “好说好说。”孙得福笑着点了点头,“告诉你们家姑娘也别着急,回去等着吧,明天一早儿估计就有信儿了。” “多谢公公。”微蓝再次福身。 孙得福一路回凤章殿的路上,居然收到了二十八个荷包!每个人都想到要给这位大总管一点好处,不但能挤进着繁华奢靡的后宫。 还有一个是谁呢?孙得福一边从心里划拉着这二十九个人里面到底是谁还没来自己面前报道,忽然前面的假山石后闪出一个绯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孙公公,今儿数银子数的很开心吧?” “哎呦,这不是苏郡主么。”孙得福朝着挡住自己去路的苏澜拱了拱手,“苏郡主刚才的笛声宛转悠扬,让人听的是如痴如醉啊。” “多谢公公夸奖。”苏澜笑着歪了歪头,又道:“不过但愿不仅仅是公公觉得好,陛下和皇后娘娘也能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呀。” “只是可惜,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没听见——不过上次七夕之后,郡主不是有幸弹过一次琴给皇后娘娘吗?相信皇后娘娘心里一定会有数的。”孙得福笑道。 “说的也是,所以,公公该不会因为我不给你好处,您也不会在皇后娘娘跟前说我坏话吧?”苏澜笑眯眯的问。 “瞧郡主您说的哪里话。”孙得福笑呵呵的说道,“奴才可不敢做那种事儿,再说,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这后宫之中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奴才哪里敢弄鬼。” 苏澜缓缓地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的说道:“这就好。否则,我就亲自去告诉皇后娘娘,你收受贿赂!” “行!苏郡主,咱家服了你了。”孙得福朝着苏澜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还等着奴才去回话呢,” 苏澜一笑,侧转了身。 孙得福听了挺脖颈快步往凤章殿去了。 韩芊今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连云硕都觉得她正常的有点不正常,但中午回来陪她用膳,旁敲侧击了好一阵子都没问出什么来,最后还被她给反问了几句,只得罢了。 孙得福进来先找苹果儿,凑过去小声问:“娘娘今儿心情如何?” 苹果儿笑道:“挺好的,刚还说起呢,说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赶紧的进去回话儿吧。” “得来。”孙得福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凤章殿内殿。 韩芊正坐在长窗下认真的往一块黄色素缎上描花样子,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拢了一层金沙在他的身上,那么安静迷人。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孙得福躬身行礼。 “起来吧。”韩芊依然在描花样子,但却皱了皱眉头,刚这混蛋一说话,让她一条线画坏了。 “谢皇后娘娘。”孙得福起身后,把怀里的袖子里的大大小小的荷包都拿了出来,放到韩芊描花样子的小炕桌上,嘿嘿一笑,“娘娘料事如神,这就是她们给的好处,奴才一文钱也没敢要。” 韩芊看着眼前这一堆红红绿绿针线精致的荷包,再看看自己描画的花样子,心情就一下子不好了。 手里的画笔一拍,起身往后靠在靠枕上,说道:“说说,这都谁的?” “是。”孙得福上前,拿过一个绿色的荷包说道,“这个是顾姑娘的丫鬟流萤给的,这里面……是二百两银票。顾家真是有钱啊!给奴才这样的人一出手也是二百两。” “你是这次选美的大总管,二百两银子来收买你,勉强算是不寒碜吧。”韩芊冷笑道。 “奴才谢娘娘抬爱。”孙得福说着,又专门捡了一个荷包,说道,“这个是光禄寺大夫栾大人家的姑娘身边的丫鬟,叫……微蓝的小姑娘给的。光禄寺大夫可是累世富贵,咱们看看她给了多少……” 孙得福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什么好东西啊?”韩芊看着孙得福呆呆的神色,皱眉问。 “……”孙得福一脸嫌弃的把一个光溜溜的银质的核桃放在了桌子上。 “银核桃?”韩芊也很诧异,这个银核桃做工是挺精致,可毕竟也用不了多点银子,就这么个东西加上做工也不过十两银子的数儿,这栾家也真是好意思。 “娘娘,你看这……这栾家怎么这么抠啊!”孙得福不满的哼道。 “栾家还不至于这样。”韩芊笑着摇了摇头,栾家她还是知道的,绝不敢拿一个银核桃打发宫里的总管。除非他们不想让他们的女儿通过这次选美。 韩芊手里捏着这个银核桃看了看,随手给了旁边的苹果儿,吩咐道:“这个做工还不错,看看是哪家银匠铺做的,回头叫人去,帮我打几样东西。” 苹果儿答应着接了过来。 孙得福又继续拆别的荷包香袋,这一路算下来,一共得了三千两银票,还有些金子。 “娘娘,是入内库还是进小私库?”孙得福笑眯眯的问。 “进小私库吧。”韩芊笑道。 小私库就是韩芊给凤章殿里这些宫女太监们设的养老私房钱,就是把平日里各处孝敬进来的金银首饰都放到一起,等自己跟前这些人谁有个什么事儿,或者老了不能当差了要出去了,就从这里面拿出一笔钱来安置他们。 用韩锦的话就是:宫女还好,像他们太监们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当差看着挺风光的,等老了,跟前一个人都没有,最是孤苦可怜,所以他们才一个个儿整天想着怎么拿别人的好处给自己攒钱养老。而她最烦的就是为了钱出卖主子的事儿,一经被发现便比宫规十倍以上严惩。 开始的时候有人不信,觉得皇后娘娘也没有三头六臂,哪里会知道他们背地里偷偷拿了谁的好处? 然而直到一个小太监因为拿了别人的好处去紫宸殿打听皇上每日的茶水,韩芊知道之后,直接吩咐吴缈把那小太监给关进了宫监,后来审问他不如实招供,韩芊便把人给丢进了诏狱,并吩咐诏狱的人:要他生不如死。 有这事儿再前面,后面的谁还敢触皇后娘娘的霉头啊?更何况,皇后娘娘平日里待他们是真的不薄。月例银子不但及时发,逢年过节给的封赏也多,最重要的是规矩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一天到晚的约束着他们,在凤章殿里当差比在别处自在多了。 孙得福也不傻,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善始善终全在皇后娘娘一个人身上,他也没那找不自在的瘾,所以早就决定在皇后娘娘当差忠贞不二,而且还有谁敢在私底下耍花样,他当然不让第一个把他给揪出来。 把银子收好回来,孙得福的问题也来了:“皇后娘娘,那……人选?” “刚刚二十八个荷包,少了谁的?”韩芊问。 “哎呦,娘娘不问奴才还忘了,是定北侯府苏郡主呗,还说不许奴才在您跟前说她的坏话,不然就把奴才收受贿赂的事儿告诉娘娘。”孙得福笑道。 “嗯,那就是说,本宫若是不留下她,那就是纵容手下的奴才收受贿赂了?这罪名可够大的。”韩芊淡淡的笑了笑,抬手拿了比在苏澜的名字上勾了一下。 “还有,这位光禄寺大夫家的女儿,这一颗银铃……” “刚刚苹果儿说,那个银铃另有乾坤,原来有个机关可以打开,里面原来是放着一刻宝石的,如今却空了,宝石被拿走了。”韩芊笑道。 “这……怎么可能?”孙得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事儿肯定不是栾欣干的,既然她一心想要进宫,那就不会舍不得一颗宝石。”韩芊笑道。 “是那小丫头做的?”孙得福一下子想起那个笑得比蜜还甜的小丫头。 “肯定是她。”韩芊笑道,“她叫什么名字?” “叫……噢,好像是你叫微蓝。” “嗯,你安排个人悄悄地去找她,就说……这次不是三十个美人少了一位吗?你就说她资质好,本宫愿意把那个名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 “奴才明白了!”孙得福欠身应道。 “去吧。”韩芊继续看手中帖子上的人名,心里却暗暗地想着,韩锦真是够聪明,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退出了这次选美。 孙得福办事儿很是妥当,而那个叫微蓝的丫头也的确是有野心的丫头。孙得福话都没说完,她就把自己扣下的那颗红宝石给拿了出来,笑着福身道:“多谢公公提携,微蓝永生铭记公公的恩德。” “这可不是咱家的恩德,是皇后娘娘的恩德。”孙得福笑道,“你会写字儿吗?把这个写上你的名字,家族……算了,估计你也没什么家族,就写栾府吧,咱家好事儿办到底,明儿就叫人回去跟栾府说一声。” “谢公公。”微蓝直接给孙得福跪了。 孙得福手中佛尘一甩:“那就这么着吧,你写好了就给咱家送过去,咱家得走了。” 三日后,三十个美人中被挑选了六位美人出来,这六个人分别是顾凝霜,苏澜,赵媛,高淑月,邵薇,微蓝。 名单一宣布,那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而其中最不淡定的就是栾欣了。 她没入选也就罢了,她的丫鬟微蓝却入选了! 这种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了。一开始栾欣觉得肯定是孙得福弄错了,所以便急匆匆的去找他,谁知道孙得福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没弄错,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微蓝,说她乖巧懂事讨人喜欢。 同时,孙得福把微蓝给他的那个荷包还给了栾欣,并歉意的说道,姑娘的好东西咱家可不敢收,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栾欣的心里一惊,她完全没想到孙得福还能把收了的东西给送回来,忙上前深深一福,问道:“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这……” “空了心的银核桃……亏了姑娘你想得出来。”孙得福冷笑着摇了摇头,抱着佛尘扬长而去。 栾欣忙把荷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来一看,差点没气死。 乖巧?懂事?!讨人喜欢?! 栾欣恨不得把这个跟了自己四年多的贴身丫头给撕成碎片! 微蓝正在栾欣的屋里给栾欣收拾东西,孙得福说,他们这些没选上的美人明儿就得出宫各自回府了。身为栾府的丫鬟,微蓝觉得自己即便是被选为真正的美人以后要留在宫里,这还有另外五个人呢,所以她不能大意了,不能得意忘形,她还得把栾府当成娘家,当成靠山。 “姑娘,您回来……啊!”微蓝刚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栾欣就一个巴掌搧过来,狠狠地,完全没有留力气的抽在她的脸上。抽的她一个趔趄,若不是旁边有桌子挡着,定然会摔在地上。 “贱货!”栾欣打了这一巴掌并没出气,反而觉得胸口里的怒火越发的旺了,她上前去揪住微蓝的衣领,又反手‘啪啪’抽了她两个耳光,狠狠地把她推在地上,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敢对主子耍心眼儿!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弄死你!” “姑娘你不能这样!我现在是陛下的人……”微蓝挣扎着。 然而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栾欣的火气更胜,抬脚便朝着微蓝的肚子上踹下去,恨恨的骂道:“陛下的人是吧?我先打死你,你再做陛下的人!你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卖主求荣也没有你这样的!皇后娘娘的懿旨还没下来,现在就算本姑娘打死你,也不过是惩治家奴!” 栾欣跟疯了一样连抓带挠,完全没了大家闺秀的风采,比市井泼妇有过之而无不及。 微蓝到底心虚,本来就是奴才,也不敢跟栾欣动手,只是抬手护住头任凭栾欣踢打,同时不停地分辨,哭喊。 “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打起来了?”一种美人们闻声赶来,堵在栾欣住的屋子门口,谁也不敢进去。只堵在门口七嘴八舌的议论。 “是啊,这好端端的……” “什么呀,凭着她一个下人,怎么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越过了主子,得选入宫?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说的也是,栾姑娘也真够可怜的,平白无故的被自己的贴身丫鬟给算计了去。” “所以说着小蹄子就是欠打!” “可是,她已经入选了,这……万一皇后娘娘知道了,岂不生气?” “册封的圣旨一天没到,她就还是家奴,主子惩治奴才,皇上也管不着啊。” …… 最后来的是顾凝霜,她原本不是个好事儿的,开始只叫流萤出来看看,流萤看了半晌之后才匆匆回去给她报信儿,开始的时候她不想管此事,觉得不管是栾欣也好微蓝也好,入选以后就是自己的对手,会跟自己去争陛下的宠爱,少一个是一个,自己娘家的势力不如这些人,明哲保身要紧。 然而后来越听越乱,那丫头叫喊的声音实在盖不住了,才带着流萤走了过来,拨开众人看去,刚好看见栾欣拿了一把茶壶狠狠地往微蓝的头上砸去。 “啊!慢着……”顾凝霜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溅开来,落了一地。而微蓝的脑门上缓缓地留下鲜红的血,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不好了!快去叫人!”顾凝霜失声喊道。 流萤看了看周围,没有动,倒是有其他人的丫鬟见状忙跑出去找人了。 只是跑出去找人的人好一会儿才回来,只跟了两个老嬷嬷进来,呵斥着把人给弄散了,进去后便关了房门,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走了。 顾凝霜因埋怨流萤:“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连传个话儿都不去。” 流萤看了看外边廊檐下并没有人,方凑近了低声说道:“好姑娘,这里是皇宫,咱们这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娘娘的眼里呢,您觉得,若不是皇后娘娘默许,那栾欣能把人打成这样,任凭那微蓝鬼哭狼嚎的这么久都没人管?” 顾凝霜一怔,继而叹道:“是我疏忽了,多亏你想得多。” “姑娘心善,见不得那样也是常理,可这微蓝居然越过她们主子去,连才艺都没参加就入选了,姑娘不觉得奇怪么?”流萤又问。 “是挺奇怪的,若说得皇后的眼缘,她也配?怕是连皇后的面儿都没见过吧?”顾凝霜蹙眉道,“难道是有人暗中帮她?可她一个小丫头,能有谁会帮她?” “刚刚那栾姑娘去找孙公公,奴婢刚好在那游廊的另一边,隔墙就听见孙公公冷冷的问了一句,空了新的银核桃,亏了姑娘你想得出来。” “空了心的银核桃?”顾凝霜不解。 流萤冷笑道:“奴婢记得,前阵子栾姑娘的腰上带了一对儿银核桃,做工十分的精巧,难得的是里面一红一绿两颗圆宝石很是珍贵。想来那日才艺考校过后那栾姑娘忍痛割爱,用其中的一颗去贿赂孙公公,只是不知道为何成了空心。” “居然是这样!”顾凝霜诧然。 “姑娘想想,那银核桃做工再好也不过二两银子的事儿,孙公公拿到这个,岂不生气?那栾姑娘还有什么好儿?” “那微蓝怎么会入选?这其中……” “若是奴婢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孙公公玩儿的一出借刀杀人。” 顾凝霜听了这话,沉思片刻后叹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就算孙得福再凤章殿一手遮天,也不能对一个丫鬟如此明目张胆的抬举。” “所以说,这还得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那么说……” “奴婢这几天已经打听到,皇后娘娘在后宫里设了个小私库,专门存放外边暗中给宫里人的好处。说是将来拿这笔钱给那些老无所依的宫人们养老。” 顾凝霜听了这话之后好大一会儿没说话。 流萤看她的脸色,知道她已经猜透了其中的一切,便没再多说,只欠了欠身退去了一旁。 那日,微蓝好歹保住了一条命,没被栾欣打死。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栾家自然也不会把她留在宫里,直接把她们两个人一起接回府里去了,说是等微蓝的伤养好了再送她进宫。 如此,六个留下来的美人变成了五个。 然而,册封的旨意却一直没下来,顾凝霜等五个人只得一直住在芳华轩里,每日只是闲着,或者各自看书习字,或者凑到一起下棋喝茶来消遣着大好的时光。 栾欣和微蓝的事情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 微蓝如何从中作梗把贿赂孙得福的银核桃里宝石抠出来的事情渐渐地被所有人知道,而且这些话传来传去便走了样,被人添油加醋编出更多的可笑故事来供人消遣。于是诸位美人们接受教训,对身边的人不由得多了一层防御之心。 很快便是端午节。 皇后娘娘怀孕已经八个多月,眼看着要临产了,选入后宫的五个美人依然没有得到册封,也没见着皇上一面。 大家开始的时候还能淡定,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谁也淡定不起了。 端午宴上肯定就是册封的时候了! 不知道是谁先说出了心中的臆测,然后这个臆测就被大家肯定,一来二去,就好像是得了圣旨一般,每个人都用尽心思打扮自己参加今年的端午宴,争取在陛下面前露脸,挣的侍寝的机会,成功的被册封为妃子 ——实在不行嫔位也行啊! “不能再在这芳华轩里蹉跎下去了!”苏澜在梳妆的时候对自己的丫鬟雀儿说道。 雀儿也连连点头,叹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使了什么手段,能让皇上忍到现在,眼见着宫里摆着五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硬生生连看都不看一眼。” “要不说人家是皇后娘娘呢,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能拴住皇上的心,如今成了皇后,对驾驭陛下更是炉火纯青了。”苏澜酸溜溜的说道。 “不管怎样,姑娘只需记住一句话。” “什么?”苏澜看着镜子里自己如花的容颜,拿了一只翡翠耳坠在耳边比量。 “花无百日红。”雀儿在苏澜的耳边悄声说道。 苏澜看着镜子笑了:“这话不错。” “今天咱们就能见到皇上了,姑娘您一定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夫人已经叫人送话儿进来,高大人已经联合其他几位内阁大臣再三向皇上奏请,要对选进宫里来的五位美人行册封之礼呢。” “有外公在,还有父亲。我自然坐得住,何况,有的人比咱们还着急,怕什么。”说着,苏澜的目光往顾凝霜住的西厢房瞥了一眼。 的确,单论年纪来说,顾凝霜比苏懒大三岁。这花无百日红,要老,也是她先老。更何况她跟皇后沾亲带故尚且被晾在这里,旁人就更不用着急了。 众人这边打扮妥当,只等着皇后宣召的懿旨。 凤章殿那边,皇后娘娘挺着大肚子看着新换上夏朝服的自己,无奈的叹道:“我这都要成哥球儿了。” “娘娘也只是肚子大罢了,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这浮肿总算没在加重,卫大人果然好医术。”苹果儿一边整理着裙角绶带,一边笑道。 “嗯,就算是成了球,也是艳绝天下的球儿。”云硕笑道。 “你又取笑人。”韩芊翻了一个白眼过去。 云硕伸手摸了摸那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好啦,还有十几天就要临盆了,这几日可要千万小心,朕的公主跟皇后一个月的生日,将来这五月里可真是热闹了。” 韩芊却笑不出来,皱眉道:“是个女孩儿呢。”她原本想着生个皇子,然后再把那新选进来的美人给处理掉,以后那些大臣们就再也没什么借口要皇上纳妃了。谁知道却一招失算,弄得一些事儿都不好办了。 云硕却满不在乎的笑道:“女孩儿怎么了?朕更喜欢女孩儿。长的跟你一样好看,朕正好看看你小时候长的是个什么样儿。” “可是,女儿的话,就堵不住那些大臣们的嘴了。”韩芊叹道。 “笑话,皇后生女儿,他们也敢有意见?谁有意见,朕也有办法让他没意见。”云硕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题外话------ 嗯,求月票! 有月票虐渣才痛快哦! 么么哒! 正文 第十章 侧室! 今年的端午宴没有出城去赛龙舟,而是在御花园烟雨阁摆宴,皇上带着群臣以及诰命夫人们,看看烟波湖上几十个少年儿郎赛龙舟,这场面虽然不如护城河上那么壮观,但也还算热闹。 而且,内阁里新选进来的内阁辅臣东南经略使姚延恩的嫡长子姚盛林也来参加宴会,而且一直在东南眼孩子负责海外贸易的姚盛林还专门给皇后娘娘带了珍贵的西洋珠宝,还有一个雪白的鹦鹉,这鹦鹉十分伶俐,已经被调教的很好,会说话,会背诗词,还会看人脸色。到了韩芊跟前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韩芊给逗的前仰后合,开心的不得了。 旁边的几个内阁大臣也因此而心里不快,一个个默默地腹诽姚盛林这个谄媚小人,一进内阁就拍皇后娘娘的马屁,把他们几个人都给比下去了。 “陛下,前阵子后宫不是选了五位美人么?怎么不见人呢?这端午盛宴,君臣同庆,后宫佳丽们也应该一起入宴啊!”陆皓然起身出列,朝着皇上和皇后娘娘深施一礼。 “陆大人果然忠心耿耿,对后宫之事也颇为上心,是不是那五个美人该如何册封,陆大人心里也早就有安排了?”韩芊淡笑着问。 “臣不敢,后宫之事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陆皓然脸色一红,忙低下头去。 “本宫做主?本宫真的做得了主吗?你陆大人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请给五个美人册封的折子上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吧?陛下都不着急,你倒是急得不行。”韩芊冷冷的瞥了陆皓然一眼。 这几句话说的完全没留情面,陆皓然忙撩起衣袍跪在了地上:“老臣也是为皇上的身体着想,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的意思是,本宫没有照顾好陛下的身体了?”韩芊冷笑一声,高声问外边:“卫凌沣呢?过来给陛下诊个脉,看看陛下的龙体何处不妥?” 皇后娘娘话音一落,众臣都不敢坐着了,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另一边的诰命夫人们见状也都站了起来。 “朕很好,不用传太医。”云硕淡淡的看了下面的众臣们一眼。 “皇后娘娘即将临产,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这后宫之中人太少了自然各处都不方便,既然已经选了五位美人进宫,这册封与否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恒王妃从一众诰命夫人之中站出来,笑吟吟的说道。 韩芊转头看着恒王妃,轻笑道:“恒王妃的意思是说,等本宫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就没有女人伺候陛下睡觉了,是吧?” 如此粗鲁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真是有失斯文,不管别人怎样,恒王妃的脸先蹭的一下红了。 “据我所持,恒王妃你也怀孕了,是吧?”韩芊却面不改色,依然一副端庄的样子,严肃而平静的口气,“你怀孕了,不知道恒王爷晚上是谁伺候?” “这……”恒王妃的脸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 恒王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总不能说多谢皇后娘娘费心,臣家里还有几个美婢,几个美娈童,房中之事乐呵的很。 “恒王乃是朝中重臣,咱们大云的江山还指望着他出力呢,皇上的这把龙椅有四条腿,恒王就是其中的一条腿啊!所以说,恒王的身体十分重要!”韩芊淡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臣惶恐。”恒王忙一撩袍角跪拜下去,他跪拜的意思就是皇后娘娘您别再说了,臣求你了。 可是,偏生韩芊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扫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大臣以及诰命夫人们,韩芊朗声宣布了一道懿旨:“定北侯苏瑾安之女苏澜,品性端正,贤良淑德,本宫观察了她这些日子,觉得苏郡主甚好,可赐给恒王为侧妃。” 这话好比冬天里的一声雷,把在场的大臣和夫人们给雷的外焦里嫩,一个个都傻在了当场。 韩芊却温温润润的一笑,轻声说道:“孙得福,去传苏澜过来吧,今儿她便可跟苏侯爷回家去准备婚事了。” “皇后娘娘!”恒王率先回神,忙重重的磕了个头,高声说道:“皇后娘娘不可!那苏郡主是皇上的人,臣岂敢……” “你不必担心,苏郡主虽然在宫里住了一阵子,但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所以还是完璧之身。”韩芊直接打断了恒王的话,见他还想再说什么,又摆摆手,淡笑着问:“怎么,你是觉得苏侯爷的女儿给你做侧妃,还配不上你这王爷的身份吗?” “臣不敢!”恒王吓得一个哆嗦,定北侯府的郡主给他做王妃都可以了!怎么会配不上。 “皇后娘娘!”定北候苏瑾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夫人高氏却急了,“您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家澜儿已经选入后宫,她就是皇上的人,怎么可以再给恒王做侧妃?!” “是啊!这不符合祖宗法制啊!”旁边的一个诰命夫人随声附和。 韩芊的目光扫过去,认出那个附和之人乃是内阁大臣高延时的夫人。于是冷声道:“当初选美之时,本宫的懿旨中一再声明,选入后宫的这些人不管是谁,都要听凭本宫的安排。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难道还没有权利去安排几个美人的去向?!高夫人,本宫听说上个月你刚把高大人的一个小妾给打死了。人命关天,这事儿就符合法制吗?” “这……她不过是个妾而已,身为家中主母,妾身有权处置她……” “说得好!”韩芊冷笑道,“所以说,今天我就是把你的孙女高淑月杖毙,也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凡事得有个理由!妾身处置那贱人是因为她偷盗了主子的东西!”高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失了理智,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直接朝着韩芊大声叫嚷,“皇后娘娘你凭什么要杖毙臣妾的孙女?我们高家……” “闭嘴!”高延时低声呵斥着自己的夫人,“你竟敢对皇后娘娘这般说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你们高家怎么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陛下开口了,阴冷的目光加上阴测测的声音,简单的一句反问,让高延时和高夫人都惶恐万分。 “陛下恕罪,贱内不过是一时失言,我高家满门绝没有对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敬之意。”高延时拱手说完,便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如此甚好。”云硕淡淡的说道,“朕小时候便听说‘功高震主’的事情,原来一直以为这是武勋世家会有的,想不到文臣也会这样。” “臣万死不敢!”高延时忙扣头。 “不敢就好,本宫还真是怕呢。”韩芊淡淡的说道,“高延时的孙女高淑月,赐于燕王为侧妃。燕王子嗣单薄,燕王妃又忙于府中事务也着实辛苦,希望你能为他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的同时,也能分担一下燕王妃肩上的担子。” 燕王,一个因为腿疾而长年卧病在床,出门需要做暖轿的王爷,因为身体的缘故,只有世子云贞一个儿子,燕王府里一切事务都是燕王妃一个人在打理,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女人在支撑,非常辛苦,当然也练就了她彪悍的性子。 这一下,高夫人再也没办法淡定了,苏澜去给恒王做侧妃,那还有个奔头,至少恒王三十几岁的年纪,苏澜就算是做侧妃,将来生个儿子,也能独立个门户,日子也不会太差,可自己的孙女嫁给一个病秧子,又在一个悍妇手下过活,能有什么好? “苍天呐!先帝爷!圣祖爷!大云皇室列祖列宗啊!啊哈哈哈……”高夫人顿足痛哭,“我高家满门世代效忠皇室,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的孙女怎么就如此命苦……” “哼!高夫人是嫌弃我们家王爷配不上你的孙女喽?堂堂皇室亲王侧妃之位,连苏郡主都不曾嫌弃,你高家竟嫌弃至此,还说自己不是功高震主?”燕王妃冷声喝问。 “就是,我皇室难道在你高家的眼里就这么不堪?”恒王妃也在一旁帮腔。 “高夫人,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你不谢恩还罢了,居然还在这里哭天抢地,还叫喊着我大运皇族列祖列宗,你这是要造反吗?”嘉兰长公主也皱眉质问,最后还一甩袖子骂了一句:“真是不知好歹!” 一时间,那些跟高家不对付的诰命夫人们纷纷落井下石,而那些跟高家有密切联系的家族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明显就是高夫人不对啊!不管皇后娘娘怎样,这赐婚毕竟是荣耀,她心里不服可以等以后没人的时候去讲讲条件,决不能在这宴会上哭天抢地,如此失仪,失礼,十分寸。 “来人。”云硕淡淡的说道,“高延时之妻高罗氏,御前失仪,忤逆不忠,有负于皇室,有负于朝廷,遂褫夺其诰命封号,贬为庶人。” 云硕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也没有特意拔高音阶,却把整个烟雨阁内外都震慑了。 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赐死更甚。 赐死,死后还能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安葬呢!这褫夺封号,简直是往死里羞辱。 高夫人一口气儿没喘上来便昏死过去。 吴缈和孙得福也不是吃素的,皇上开口的时候他们两个就预备着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皇后娘娘叫嚷,这老女人简直是活腻歪了!所以眼看着高罗氏要站不住,旁边便有两个太监上前去一左一右,拖着她便出去了。 “众卿,还有什么异议吗?”云硕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谁敢有异议?皇上这会儿在气头上,谁闲着没事儿去捋龙须? “皇上英明!”燕王妃率先跪地高呼。 “皇上英明!”随后有人跟着跪拜,然后更多的人跪下去,最后高延时和苏瑾安两个人也徐徐跪到,匍匐在地上,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宴会继续。”皇上长袖一挥。 大家朗声谢皇恩,然后起身,各归各座。 宴席虽然继续,湖上的赛龙舟也依然热闹,可是满朝文武以及这些诰命夫人们却谁也不敢再随意说笑。 定北侯夫人高氏更是哑巴吃黄连,她的女儿和娘家的侄女都成了王室侧妃,这虽然侧妃也是妃,可王爷的侧妃和皇上的妃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说白了,苏澜和高淑月也就是身份高一点的妾室罢了! 奇耻大辱!高氏的手狠狠地绞着手里的丝帕,脸色苍白如纸,眼睛低低的垂着,隐藏着丝丝寒光。 坐在高氏旁边的韩芮无奈的叹了口气,悄悄地去看顾氏,顾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此时,苏澜和高淑月好歹尘埃落定,顾凝霜还不知道会被皇后赐给那个王爷或者世子去做侧妃或者侧夫人呢。或许,根本进不了皇室,只不过随便指一个公侯去做侧夫人罢了。 再数点朝中这些公侯,虽然也有几个年轻的,但个个儿都有夫人,而且个个儿夫人娘家都是士族大家,哪个也不比顾家若。顾凝霜若是到了这些人的手中,怕是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早知道这样,真真不应该让她来趟这趟浑水!顾氏暗暗地后悔,后悔之余又想到韩锦,于是悄悄地抬头看了下手的韩锦一眼,和丫头在关键时候主动退出,是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她却不说,眼看着自己的内侄女往火坑里跳,也着实可恶! 端午节宴会,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倒是皇后娘娘,给苏澜和高淑月两个人赐婚之后便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有滋有味的看完了赛龙舟便对皇上说了一句:“乏了,要回去午睡。”便退席离去回凤章殿睡觉去了。 有皇上宠着,满屋子的大臣们就算是对皇后娘娘有一百个不满,这会儿也不敢多说。有高罗氏的前车之鉴,到底还是官位重要,有什么话不如等回头再说,反正还有机会。 从宫里出来,顾氏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拉着韩芮,直接上了她的车。 韩芮如何不知道顾氏的心事,因拍拍她的手劝道:“你也别太忧心了,依我看,皇后娘娘到底还是给你那侄女留了余地。之前我就说这事儿不妥,可因为是大长公主的意思,你们都觉得可行。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妥的。”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顾氏拉着韩芮的手叹息着,“皇后娘娘跟我们都不算亲近,也就跟你还能说句心里话,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们。” 韩芮想了想,叹道:“你若真的要听我的话,我就劝你想个办法把凝霜从宫里接出来吧。” “接出来?”顾氏无奈的皱着眉头,又沉沉的叹了口气,“可她是皇后选进去的人,我们接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办?皇后准许我们再另择门第吗?而且,就算是皇后允许,出了这样的事情,哪家公子还肯娶凝霜呢!” “哎呀!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别惹得皇后娘娘生气,她一生气,可指不定把你们家凝霜赐给谁,连定北侯的女儿都这样了,你又不是没看见。” 顾氏点了点头,叹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倒是锦儿这孩子灵透,自己提前退出,免于一场羞辱。” 韩芮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皱眉:“话怎么能这么说?锦儿这孩子从小谨慎,再者,她跟皇后是亲姑侄,亲姑侄两个共同伺候一个男人……这说起来也不好听啊!当初你们就不应该让锦儿参加什么选美,我们韩家出一个皇后还不够?非得再出一个妃子?那可真是热闹了!” 顾氏忙笑道:“姐姐说的是,这事儿是我疏忽了。” “你呀!小事都仔细,但凡大事总是糊涂。”韩芮毫不客气的职责。 顾氏低头不语,心里却依然对韩锦的表现不满,当时参加选秀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是自己这个继母不同意,外边一样有人说她这个后娘不喜欢原配女儿,不让她去跟自己娘家的侄女去争,云云。 总之,后娘难当啊! 定北侯府和高府分别派了人进宫来接各自的女儿回家去。 苏澜和高淑月这对表姐妹一起往凤章殿里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是皇后娘娘赐你去死,你也得去磕个头说一声谢皇后娘娘恩典,何况是赐婚。 高淑月的祖母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她也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到了尘埃里,这会儿进凤章殿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行错了一步惹怒了皇后娘娘再弄个死罪,于是一路小心翼翼,绝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说一句。 苏澜则不同,她从小便被封为郡主,即便在韩芊跟前从没敢趾高气昂过,但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进凤章殿的门她的火气就上来了,之前同为郡主,同为侯门嫡女,凭什么她韩芊就能是一国之后,而自己却连个皇妃也捞不到?后宫那么大,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花一样的年纪就去给一个快四十岁的人做侧室?! “臣女高淑月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高淑月在正殿内朝着凤座跪拜,即便凤座上没有人。 “皇后娘娘根本不在,姐姐拜什么?”苏澜直着腰板儿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凤座旁边抱着佛尘躬身而立的孙得福身上,“孙公公,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在休息。不过,皇后凤印在此,苏郡主和高姑娘便朝着凤印拜一拜,便去吧。”孙得福指了指凤案上的金镶玉凤印,淡淡的说道。 “这……”苏澜立刻皱眉,还想要再说什么,高淑月已经应声叩拜:“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德,臣女今日便出宫去了。以后必会每日都为皇后娘娘颂祷,为皇后娘娘祈福。”说完,她磕了三个头,方慢慢的站起身来。 “你……”苏澜看着高淑月,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也太怂了吧? “高姑娘且慢走”孙得福叫住转身而去的高淑月,单手托着一个托盘走上去,微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赏你的。” 高淑月看着那托盘里一对翡翠镯子,一对翡翠簪子,一对翡翠耳环和一本《女子十诫》,忙再次跪拜:“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高姑娘慢走。”孙得福笑眯眯的朝着高淑月欠了欠身。 “谢公公,告辞。”高淑月把托盘交给自己的贴身婢女,看了一眼苏澜,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苏澜皱眉看着高淑月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方回头问孙得福:“孙公公,我有话,想要当面跟皇后娘娘说,烦请你通报一声。” “哎呦,皇后娘娘正在歇息,奴才可没那个胆儿进去打扰。苏郡主您若真有什么话,不妨告诉奴才,奴才等皇后娘娘醒了替你说?”孙得福似笑非笑的说道。 “不必了,既然皇后娘娘在歇息,那我可以在这里等。”苏澜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郡主请随意。”孙得福欠了欠身,笑了笑,转身走了。 苏澜便在这里站着等。 这会儿工夫不是韩芊不见这两个人,是她真的在睡觉。 因为将近临盆,身子重的要命,她夜里翻个身都费劲,躺着不舒服,靠着也不舒服,快两个月了没睡过一个好觉,有时候困得难受又睡不着,她难受的厉害了便找茬儿,有时候是摔东西,有时候则跑一边去躲起来哭。 所以白日里难得偶尔困了睡一会儿,谁也不敢打扰她,连云硕听说她睡着了,都轻着脚步走路,生怕吵醒了她又难受的掉眼泪。 也不过是小睡一会儿而已,夜里睡不着,白天也不可能睡多久。 韩芊从梦中醒来,自己托着自己的腰由苹果儿扶着肩膀慢慢的坐起来,香橙赶紧的拿了两个大靠枕塞在她的背后。 “娘娘,口干吧?喝点蜜桃汁吧。”樱桃儿端着一杯用水蜜桃绞出来的果汁递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接过来喝了两口,皱眉道:“怎么这么酸?” “奴婢再加一点蜂蜜?”樱桃儿忙道。 “不必了,换温开水来吧。”韩芊摆摆手。 苹果儿又忙端了白开水递过来,韩芊倒是喝了满满的一杯。 “她们走了吗?”韩芊靠在枕上,问苹果儿。 “回娘娘,高姑娘走了,苏郡主还等在前面,说有话要跟您当面说。” “哼。”韩芊冷笑,“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那奴婢去说给她,让她回吧。”苹果儿说着,便要出去。 韩芊出声阻止:“不必,她愿意等就让她等吧。” 苹果儿愣了一下,到底没敢多说。 韩芊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养了一会儿神,方道:“去后面花园子里走走,那些石榴花该开了吧?” “奴婢早起去看,已经打了花苞儿,只怕这两日也该开了。”苹果儿一边应着,一边搀扶着韩芊起身,跟香橙樱桃儿几个人前后左右的服侍着皇后娘娘去小花园里看石榴花。 其实看不看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快生了,卫太医建议娘娘每日走路不少于二百步,说这样将来分娩的时候也少受罪。 韩芊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十分的配合,每天只要精神好便去后面花园子里转转,或早或晚,每日都要围着凤章殿的小花园转几圈。 “娘娘,是时候接三夫人进来服侍了。”苹果儿提醒道。 韩芊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是说等分娩的时候请三嫂子进宫来陪我,可是如今有选美这档子事儿,只怕大哥大嫂从心里怪我呢。” “顾姑娘不还好端端的在芳华轩住着呢吗?他们有什么好怪的。”苹果儿劝道。 “大哥或许不会,但大嫂肯定在怪我。”韩芊自嘲的笑了笑,“而且你们都不说我也知道,这会儿紫宸殿里肯定闹的不可开交了。高家,苏家,百年世族,根深叶茂,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 “娘娘大可不必为了这些事情烦恼,一切有陛下呢。”香橙儿劝道,“您这个时候要想的就是如何平平安安的把小公主生下来。” “小公主。”韩芊又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说,等我把这孩子生下来,那些大臣们会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儿而再掀风云?” “谁敢。”香橙哼道,“除非他不要命了。” “就是,陛下对小公主爱的不行不行的,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指手画脚。” “唉!”韩芊单手搂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看着碧绿的枝叶之间的点点殷红,悠悠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这个时候已经心软了。她即将是做娘的人,而且知道肚子里这回怀的是女儿,将心比心,她的女儿将来若是被人欺负,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冲上去跟人家拼命。 再想想高淑月和苏澜这两个人就这样被自己给送到两个王府里去做侧妃……说起来,自己是真的仗势欺人了些。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她一再暗示她们进宫之后肯定不能得偿所愿,可总有人要火中取粟。 其实端午宴会上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给五个美人全都赐婚。是高罗氏昏倒过去之后,她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剩下的三个人没再提及。 不过,看苏澜这会儿的表现——还真是初生牛犊啊!她因何如此有底气,就觉得她天生应该进宫,天生就该成为皇上的妃子呢? 想到这里,韩芊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之前的那一点点内疚,今日因为苏澜的故意挑衅而消失。 …… 云硕今天被陆皓然和张闻正赵炎三哥内阁大臣轮番劝诫,心里烦的要命。他身边要几个女人,要谁不要谁关这些人鸟事? 被几个人说的烦了,皇帝陛下直接把手里的一摞奏折摔在龙案上,起身走人。 “陛下!”陆皓然和其他几个内阁大臣都跪下去。 没有跪下去的人是皇上力排众议乾纲独断选入内阁的姚盛林和另一位阁老宁安臣。 因为姚家没有女孩子要进宫,姚盛林的嫡女姚娉婷已经嫁入诚王府,所以姚盛林觉得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他自己的私事,只要皇后能生孩子,陛下纳妃不纳妃跟臣子们没有任何关系。 再有,姚盛林进入内阁之后,他爹东南经略使姚延恩也致仕回乡去养老了,这也是陆皓然竭力反对的结果,朝廷不能选一个内阁辅臣,还让他有个掌管东南六省的老子。基于这一点,姚盛林也不可能跟陆皓然等人站在一条线上。 而宁安臣则是姚延意的妻子宁氏的娘家弟弟,他自然不会跟姚盛林唱反调。 云硕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姚盛林身上掠过,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紫宸殿里没了动静,几个内阁大臣们悻悻然起身,不约而同的看着姚延恩,目光里都是不满。 姚盛林朝着众人淡淡一笑,拱手道:“诸位,陛下走了,咱们也撤吧。重华殿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呢,几位大人能力超群。然而下官却要笨鸟先飞,回去做事去了。” 说完,姚盛林也不看陆皓然等人的脸色,转身施施然走了。 “哼!谗言媚主之辈。”陆皓然摔了一下袖子,冷声哼道。 张闻正也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又担忧的说道:“人家有宁侯府撑腰呢,自然腰杆子更硬些。” 宁安臣嘲讽一笑,质问道:“姚大人能进内阁凭的是他们父子在西南的政绩。难道我大云庙堂之上,人人都靠裙带关系加官进爵吗?” “政绩?”陆皓然冷笑道,“若没有宁侯府撑腰,就凭他小小一个五品东南贸易按察使也能一步登天入主内阁?还分管吏户两部?” “本官错了,内阁之中的确是有人凭借关系进来的,进了内阁却不为陛下分忧政事,只管把着陛下的后宫做文章,究竟是什么缘故,我想明眼人都能看清楚。”宁安臣说完,也长袖一挥,走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月底了,快看看兜里有木有月票哒? 今天解决了俩,所以月票可以可以痛快一点啦? 么么哒。 正文 第十一章 天之心 云硕从紫宸殿出去直奔凤章殿,一路上都在琢摸着该如何摆平陆皓然这几个人。他知道陷入今年内阁这七个人里,也就宁安臣跟咬姚盛林这两个人会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因为姚家以及姚家利益团里面没有谁家的姑娘这会儿在宫里,所以他们不着急。 而剩下的那五个人,陆皓然是被人利用,剩下的高延时张闻正等人则是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想要从后宫开始跟韩家分庭抗礼,从而巩固自己的利益。 真是费尽心机啊!云硕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父皇生前选后妃都从那些商户和五品以下的官员们家里选,这样就不会出现强大的外戚势力,至少不会影响到朝政。 进凤章殿的时候,云硕很意外的被苏澜拦住,他需要仔细看两眼才能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凤章殿里当差的谁,而是外边来的。于是蹙眉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苏澜的心里一阵失望,她觉得自己虽然不常进宫,但至少跟陛下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他竟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因为此时她还跪在地上:“回陛下,臣女是定北侯之女,苏澜。” 云硕听到‘定北侯府’这四个字后才明白眼前这个姑娘是已经被皇后娘娘赐婚给燕王做侧妃的那个,于是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苏澜听见皇上让她起身,心里边多了几分底气,然而她在这里站得太久了,跪下去之后腿就软了,这会儿想起来也站不起来。于是只得又磕了个头,说道:“陛下,苏澜想求陛下一件事情。” “你在这里站着是要见皇后吗?”云硕不想给苏澜开口的机会,他才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的,但皇后娘娘在休息,不肯见臣女。”苏澜说到后面心里委屈,声音也变了调儿。 “那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非要说的话就留给孙得福。”云硕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女人哭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哭哭啼啼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 “陛下?”苏澜跪在地上,却抬着头,仰视着自己心仪了许久的男子,他站在暮光里,玉树临风,犹如谪仙降临。 云硕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往里面去了。 “陛下!”苏澜忍着膝头的疼痛转身朝着云硕的背影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云硕的龙袍后角,“陛下!我不想嫁给燕王,我才十四岁!我怎么能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去做侧室?!陛下!求您开恩,求您看在我们苏家祖先也曾为大云江山流血的份上,别让我嫁给燕王……我爱的是您!我愿做您的奴仆,哪怕没有封号,就这么呆在宫里我也愿意……” 苏澜死死地攥着云硕的袍角,声泪俱下。许久以来埋藏在肚子里的委屈,这半日的光景在这里站着积攒的愤懑以及她只以为是对云硕的爱恋全部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云硕的忍耐却已经到了极限,声音也冷到了极限:“苏澜。放手!” “陛下!我不放,我爱的是您……我不要嫁给旁人,别说做侧室,就算是做王妃我也不愿意!”苏澜一边哭一边喊。 “你们都是死人吗?!”云硕乌沉沉的目光犹如刀锋,扫过吴缈等人。 吴缈早就想上来拉开苏澜了,只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敢动手,这会儿听到万岁爷发话了,哪敢怠慢,忙朝着身后一招手,和他的好徒弟吴四宝一起上前拉苏澜。 然而苏澜却死死地抓着云硕的袍角不松手,青葱玉指的关节泛起白色,手背上绷起了青筋。 “苏姑娘,你再不放手就是对陛下不敬了。这大不敬的罪过可是要祸及家人的!”吴缈好心的劝道。 苏澜一怔,云硕的丝质袍角从她的指尖滑脱。 “啊——”苏澜猛地挣开吴缈和吴四宝的手,转身朝着廊檐下的石柱撞去。 “哎呦不好!”吴缈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便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接着便是一声闷响——不是苏澜撞到石柱上的声音,而是撞到某人肚子上的声音。 “呃……”被撞的千寻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这脑袋还是有点硬度的。” 即便是撞到肚子上,苏澜怀着必死的心情撞过去,那也是不小的力道。对方不好受,她自己也被撞的懵懵的,夏衫单薄,对方腹肌磊磊,撞上去并不比石柱上好多少,只是没形成硬伤而已。 “哎呦,千寻都尉,没事吧?”吴缈关切的问千寻。 千寻笑了笑:“没事儿。”然后下巴一挑,示意吴缈去看看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有些懵了的苏澜。 云硕却问千寻:“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后宫规矩,护卫们若无紧急要务是不准进来的。 “陛下,有急报。”千寻躬身道。 云硕本来看皇后娘娘的,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转身往外走。千寻忙跟了上去。 吴缈也想跟上去,只是眼前还有个麻烦,于是他不耐烦的吩咐吴四宝:“赶紧的叫人来把苏郡主抬走,芳华轩也不要去了,直接送回定北侯府去吧,可别再惹事儿了。” 苏澜就这么懵懵的被送出了皇宫。 韩芊在后面花园子里转了几圈儿回来,刚好苏澜被弄走。 自然有宫女进来把凤章殿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韩芊听完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多说。 晚膳,韩芊没有等云硕,而是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去榻上靠着。 云硕忙完了回来,见屋子里静悄悄的,还以为韩芊睡了,便轻着脚步近前来看她。 “边去。”韩芊挥手。 “没睡着啊?”云硕笑了,在韩芊身边坐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天折腾的,累死了。” 韩芊抱着大肚子慢慢的坐起来,看了看云硕身上的衣服,皱眉道:“这衣裳被美人扯过,连换都舍不得换了吗?” “唉!这就脱,行了吧!”云硕无奈的笑了笑,起身自己开始解衣带,之前他还想着把这件衣服换掉,后来一忙起来就忘了。 “皇后娘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一见着朕第一件事就是叫朕脱衣裳。”云硕把外袍交给上前来服侍的孙得福,还不忘占口头上的便宜。 韩芊给了他一记白眼,冷笑道:“还以为陛下要英雄救美一回呢。” “朕没那个闲心。”云硕说着,再次回到韩芊身边坐下,伸手摸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小家伙今天听不听话?有没有捣蛋踹她母后?” 说到孩子,韩芊顿时把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心的笑了:“没有,乖得很。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贴心的。” 云硕没有问芳华轩里剩下的那三个美人该如何处置,对于这件事情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听凭韩芊去料理,而他要做的只是站在韩芊身边,无条件的支持她的决定。 身为一个帝王,本来就不应该多管这些后宫琐事,所以维护皇后权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再者,他心里也有数,韩芊虽然做事剑走偏锋,喜欢捉弄人,但她还是有数的,不会盲目的去闯祸,就像这次,仅仅是把苏澜和高淑月两个人给送去了亲王府做侧妃,其他三个人都还原封没动。 自从去年七夕以来,皇后娘娘开始对世家女赐婚,到后来送美人给北蒙,以至于今年端午节的赐婚,那些有头脑有眼光的人就应该明白,韩皇后不是个任人欺负任人算计的孩子。 如果谁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得到的必将是‘后悔’二字。 一夜暖风,满园子的石榴花都开了。 苹果儿兴冲冲的来告诉韩芊,韩芊很高兴,起身想要去看石榴花,却忽然觉得腹中一痛。 “啊!”她轻呼一声,忙用手捂住了肚子。 “娘娘!”苹果儿忙上前搀扶住韩芊。 阵痛很快过去,韩芊尚且冷静,她朝着苹果儿微微一笑,说道:“我……应该是要生了。” “稳婆!太医!快!皇后娘娘要生了!”苹果儿转头朝着外边高声喊了一嗓子。 凤章殿里所有的人都跑了起来。 “苹果儿!叫人去把三嫂子接来。”韩芊握着苹果儿的手,到了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的觉得有点怕。 “好,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叫人去请三夫人来!”苹果儿把韩芊交给香橙和樱桃几个人,便急匆匆的跑出去吩咐人去忠毅侯府接卫恬恬。 自然早有人去通报皇上,然而这会儿工夫皇上正在太极殿早朝,后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无法靠近,幸好孙得福心眼儿多,叫人匆匆去找了吴四宝,吴四宝又趁着上茶的工夫给吴缈使了个眼色,把消息传给了吴缈。 吴缈一听说皇后娘娘要生了,脸色立刻变了。 庙堂之上,陆皓然正高声参奏户部尚书姚延意和河务总督联合起来贪赃枉法,挪用治河款项,假公济私等罪名,而且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证据,底气十足,好像不把姚延意这个贪官革职查办就天理不容似的。 云硕听得心里不痛快,河务总督是他去泽州赈灾的时候选出来的,人品如何他心里有数,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做事,总会有人站出来指指点点,挑出一堆的错处来职责你。 这世上人无完人,不管河务总督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像户部尚书行贿,目前河务工程干到这个地步,绝不可能半途而废,把这两个人革职查办。 云硕心里烦的要命,转头却看见吴缈死乞白赖的朝着自己使眼色,于是咳嗽了一声制止了陆皓然:“陆爱卿,你的话奏折上都有了吧,朕回头会看的。朕累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早朝上说累了。 陆皓然有些茫然。 吴缈忙趁机上前回道:“陛下,皇后娘娘要生了!” “什么!你这狗奴才不早说!”皇帝陛下一把把茶盏撩到桌子上起身便走了。 大殿之内一众大臣们听说皇后娘娘要生了,一个个也不吱声了,但也不走,就站在这里等消息。 …… 韩芊疼得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辗转床笫,胸腹间可怕的裂痛令她想要叫喊,但最后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呻吟。 不如死去,这样的痛楚,真的不如死去。 体内仿佛有极钝的刀子,一分一分的割开血肉,将她整个人剥离开来。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她临死之前的那段日子,她病重的那么厉害,谁都不认识了,但还是会念自己的名字。做母亲真的很不容易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娘娘,用力,快出来了……”稳婆在旁边一声声的鼓励。 “娘娘,陛下来了,就在外边,你不要怕。”卫恬恬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韩芊需要的是什么。 “陛下……”韩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抵不过那撕裂般的疼痛。 “芊芊!”窗外果然传来云硕焦急的声音,“芊儿!你怎么样?” “皇帝哥哥……”韩芊转头看向窗口,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没有阳光,云硕的身影在碧色的窗纱上投上淡淡的阴影,然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皇帝哥哥!”韩芊用力力气喊了一声。 “芊芊!我在我在我在!你不要怕!”窗外,云硕连声应道。 有一阵疼痛如潮水般袭来,韩芊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痛的说不出话来,咬紧了牙也没忍得住,还是‘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公主!”稳婆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接着是一声新生婴儿的哭声。 “恭喜皇后娘娘!”屋内传来一片恭喜声。 “恭喜皇上!”云硕身旁的吴缈等人也都连声恭喜。 云硕在惊喜之余,忽然发现听不到韩芊的声音了,于是着急的问:“皇后怎么样?!” “太医!快!太医!娘娘见红了!”稳婆慌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硕立刻疯了一样往里面闯。 “陛下!”吴缈一把抱住了云硕的腿跪在地上:“陛下,您不能进去!” “滚开!”云硕一脚把吴缈踹到一旁,转身冲进了屋里。 “陛下!”里面有更多的人拦住了他,宫嬷嬷,宫女,还有孙得福等人,蜂拥而上,把云硕拦在产房之外,“陛下,您不能进去!” “太医!太医!”稳婆双手是血从产房里出来,看见外间屋里一群的人都围着皇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硕犹如困兽,转头朝着外边吼:“太医呢!” 卫凌沣拎着药箱急匆匆进去,产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隔开了里面的腥甜味。 云硕伸了伸双手,忽然弯腰看见跪在自己脚边的众人,无奈的说道:“都去忙你们的!”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吴缈捂着肚子白这脸进来,看皇上站在外间直直的等着里间的屋门,遂长长的松了口气。 “陛下,快看小公主!”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云硕看。 云硕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就愣住了——这什么呀,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吗?比她娘丑了一百倍好吗?! 奶娘极有眼色,看皇上眉头微皱一脸的嫌弃,忙笑道:“这刚生下来的小孩儿都这样,不过三五天就好啦!陛下瞧小公主,刚生下来就能睁开眼睛,刚才哭了,居然还有眼泪。奴才还是头一次见一出生就能哭出眼泪来的孩子呢,公主在娘胎里养的好,这身体底子就比别的孩子强百倍!长大了,肯定百病不侵。” 云硕听了这话,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从奶娘的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却又觉得这小东西软软的,怎么托怎么抱都不妥当,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伤了她,那姿势简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好了好了!止住了!止住了!阿弥陀佛,皇后娘娘果然是有神灵保佑!”里面的稳婆一叠声的唠叨着。 云硕忙把手里的孩子递给奶娘,又走到产房门口把着门缝儿往里看。卫凌沣刚好拉开门从里面出来,看见皇上,忙躬身道:“恭喜皇上!” “皇后怎么样了?!”云硕忙问。 卫凌沣躬身回道:“陛下放心,皇后娘娘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累坏了,好好睡一觉,之后就是好好地养月子了。” 云硕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你退下吧。” 卫凌沣躬身退下,产房里的人又一阵忙碌之后,盆里的血水端出去,染了血的布条草灰也都收拾出去,皇后娘娘从生产的窄榻上被抬至床榻上安睡,云硕这才被允许进去看她。 卫恬恬把韩芊身上的薄被盖好,转身朝着走到近前的云硕深深一福:“恭喜陛下。” “嗯。”云硕点了点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熟睡的韩芊,一眨不眨。 “陛下在这里陪陪娘娘,臣妾去看看大公主。”卫恬恬又道。 “去吧。你也辛苦了。”皇上难得的客气了一回。 卫恬恬笑了笑,说了一句‘应该的’便转身出去了。 皇后娘娘生了个女儿,皇上喜得爱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极殿上。 一众大臣听了之后,又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看吧,是个公主!”陆皓然仰天长叹:“陛下年近三十了,膝下居然无子!这是我们做臣子的错!” “陛下不纳妃,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子嗣上自然单薄。”张闻正摇头道。 “皇长子若非嫡出,将来又是一番风波,文德年间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宁安臣皱眉道。 “说起文德皇帝时候的教训,还真是不错。那丰皇后仗着娘家的势力几次三番联合皇子谋反,可真是前车之鉴哪!”陆皓然冷笑道。 “陆大人,你身为内阁大臣,说话可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宁安臣冷声道,“你这是映射孝纯皇后吗?” 镇国公韩熵戈如今不上朝了,替父上朝的是韩建辰,韩建辰自然听见了陆皓然的话,只是此时却不能多说,韩家是皇后娘家,皇后这次没给皇上生儿子,这在某些人的眼里就是有负皇恩。 韩家人心里就算是恨不得把这些嚼舌根子的人都掐死,也不能在朝堂上跟他们争什么。 “陛下今年二十七岁,陛下的身体正要步入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期,皇后娘娘也才十七岁,身体康健没病没痛的,这头一胎生个女儿,后面接着就能生儿子。”姚盛林朝着陆皓然淡然一笑,反问道:“陆大人,你说是不是?” “哼。”陆皓然冷冷的回了姚盛林一眼,没说话。他总不能诋毁帝后的身体吧?男人二十七岁,女人十七岁,在当时看来的确是生孩子最好的时候,姚盛林说的一点都没错。 不过这个姚盛林着实可恶,年纪轻轻的进内阁,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前辈。陆皓然愤愤的想,早晚要挫一挫这小子的锐气。 这边殿内众臣正议论纷纷,吴四宝从后面匆匆赶来,手中佛尘一甩,朗声道:“诸位大人,陛下有旨:今日的早朝就此散了吧。” 众人齐声谢恩,然后各自散去。 唯独几位阁老站在原地不动脚,等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陆皓然忙招手叫过吴四宝,问:“陛下在凤章殿呢?” “哟,陆大人瞧您问的,皇后娘娘刚生了小公主,陛下这会儿自然在凤章殿。” “皇后娘娘生产可还顺利?”张闻正一脸关切的问。 “唉!说起这个,也真是够玄乎的!小公主降生之后,皇后娘娘见了红,不过多亏了卫太医在,还有卫家那二姑娘——哦,也就是韩家三夫人在,有这二人,咱皇后娘娘必然是平安无恙啊!” “见了大红?!”陆皓然惊讶的看了一眼张闻正。 “这么说,皇后娘娘的身体肯定有损喽?”张闻正担忧的叹息。 “卫太医说只要皇后娘娘好好地养月子,就不会有事儿。”吴四宝没听明白这几位大臣话里的深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行了,诸位大人请回吧,奴才还得去凤章殿伺候着呢。” 不管内阁大臣们怀着什么心思,反正喜得爱女的皇帝陛下这两天心情很好。 果然如奶娘所说,小丫头过了两天,小脸上的褶子就不见了,从胎里带来的浮肿也褪了去,小脸圆了起来,粉团玉琢,玲珑剔透的一个小丫头,尤其是她不爱哭,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睁着眼睛看。除非饿了,尿了才会喊两嗓子,只要给她收拾妥当,立刻乖的不得了。 云硕对这小丫头简直爱不释手,都两天没理会朝政之事了,连陆皓然等几个内阁大臣求见都叫吴缈挡了出去。言明:除非有紧急军务比如边疆属国兴兵造反或者金河决堤,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许来烦他。 第一天的时候韩芊在睡,对这事儿并不知情。 第二天的时候韩芊醒了,睁开眼睛有皇帝哥哥和宝贝女儿陪在身边,觉得幸福无边,于是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到第三天的时候,忠毅侯夫人顾氏以及二夫人封氏一起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并恭贺小公主的降生,韩芊才忽然发现云硕已经有三天没离开凤章殿半步了,而且也没看见吴缈带着人送奏折进来。 “陛下这几日都没有公务吗?”韩芊纳闷的问。 云硕一边轻轻地摇着小床,看着襁褓里吃手指头的宝贝女儿,笑道:“都交给内阁了。皇后之前不就说了吗,养着那么多大臣就是叫他们做事的,不是听他们瞎指挥的。朕发现这话很对,所以给他们点事做,省的他们整天在朕耳朵边嗡嗡嗡的跟一群苍蝇似的乱叫。” “陛下就这么放心?”韩芊叹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他们还敢造反不成。”云硕慢不在乎的轻笑。重华殿,以及内阁大臣的家里都有他的眼线,千夜千寻不是吃干饭的,韩建元也不是省油的灯,文臣掌朝政,武将镇国门,而皇上自然有各种办法去掌控这些文臣武将的一举一动。 别看陆皓然在朝堂上敢跟皇上嘚啵嘚,那是因为他这个人是个愚忠。否则,早就被灭成灰了。 帝后二人一坐一卧,正说话儿时,苹果儿笑吟吟的进来,福身回道:“回皇后娘娘,家里大夫人,二夫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叫她们先去偏殿喝茶。”韩芊微笑道。 云硕这才想起宝贝女儿三天了,按照习俗,女子生了孩子,娘家人要在第三日上门探视,于是笑道:“朕的乖女儿都三天了,朕还没想出个好名字来给她。” “小丫头家,随便取个乳名叫着就好了。”韩芊对这事儿到不怎么上心,孩子不管叫什么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随便取怎么行?这可是朕的心肝宝贝呢。” “哟,天子的心肝宝贝,那可真是了不得呢。”韩芊说着,伸手去小摇篮里拨了拨女儿的脸蛋儿,笑问:“是不是呀,咱们丫头是天子的心肝儿……” “天子的心肝宝贝。”云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笑道:“有了!” “什么?” “我们的女儿,就叫天心吧。” “天心?怎么讲?” “朕的女儿,就是朕的心尖儿。” ------题外话------ 一转眼,又是三十号了! 今天送我家儿子返校了! 暑假结束,时间真是太快了! 亲爱滴们,百忙之余还得看看兜里得月票还有没有,抓紧时间砸过来吧!过期就作废喽! 正文 第十二章 满月宴 天子的女儿,天子的心尖,天子之心。 韩芊期初只当皇上这话不过是随便说说,当爹了,心里高兴嘛,说两句酸不拉几的话也可以理解。 然而,当这样的话传出去被外边的人听到之后,却又引起了一片喧然。 转眼一个月过去,天心公主满月,云硕要在宫里给女儿举办满月宴,被韩芊给否决了,理由很简单——刚出了月子没有那个精力去弄满月宴,再者,我们生了女儿我们自己乐一乐就得了,何必废了力气请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吃喝玩乐? 云硕知道这阵子因为选妃的事情那几个世家心里都窝着火儿,韩芊也的确刚出满月不适合出去张罗,于是便允了,只说等天心一周岁的时候再好好地办。 诰命夫人们不用进宫了,但韩家的妯娌们以及韩芮却不必旁人,到了这日,再次大妆进宫给皇后娘娘道贺。 “皇上把咱们大公主当成了心尖子喽!天心公主,听这名字多气派呀!是不是?”顾氏抱着小奶娃,一边笑一边逗着。 “这女儿本来就是父亲的心尖子,瞧咱们公主长得这么好看,连我们都爱不释手,何况陛下?”封氏看着顾氏怀里的孩子,忍不住伸手去抱过来细细的打量着。 靠在床上的韩芊看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封氏和卫恬恬,叹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被外边的那些人传来传去都成了什么了?之前总听人说人言可畏,如今算是真真领教了。” “这世上总有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娘娘何必在乎那些。”卫恬恬劝道。 韩芮笑着附和卫恬恬的话,劝道:“这话说的很是,娘娘只管养好了身子,等来年再给皇上生个大胖儿子,这就儿女双全喽。” “嗳?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公主这头发是紫色的?”封氏惊讶的问。 “什么?”卫恬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头发怎么还能是紫色的?” “你看看!快看。”封氏把天心的脑袋抱到窗下的阳光下。 六月的阳光十分的耀眼,天心原本乌溜溜的胎发被阳光一照,果然泛起了魅惑的暗紫色。 “哎呦,还真是嗳!”顾氏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诧异的问,“这头发还有紫色的?” 韩芊一时也懵了——孩子自从出生就被包在襁褓里,即便是六月天,也没出过屋门,她那一头乌溜溜的胎发在屋里看根本就是黑色,怎么太阳一照就成了紫色? 身体发肤的眼色自古以来都关乎种族血统,皇室血统里从没有这样的,韩家也没有,为何自己的孩子会这样? 一时间,理直气壮如韩芊心里也有些慌了。 “许是阳光一照才这样,有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头发都是黄的呢。”卫恬恬漫不经心的说道。 封氏已经回神,知道自己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若是传出去有可能给韩芊捅个大漏子,于是忙笑道:“这倒也是,我记得钰儿当刚生下来的时候那胎发就发黄,太医说是气血不足的缘故,说是我怀着她的时候没养好。看咱们大公主这胎发,想必是因为娘娘的胎养得好的缘故吧?” 正说话间,外边宫女进来回道:“回皇后娘娘,恒王妃,燕王妃,诚王世子夫人还有嘉兰长公主来给庆贺公主满月。” 韩芊轻笑道:“原本不是说不让大家走动了吗,怎么还是都来了。” “几位王妃自然应该来的,长公主也不是外人。”顾氏笑道,“这也是大家的一翻好意嘛。”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韩芊淡淡的笑着,目光扫过娘家的几位嫂子以及大姐韩芮。 众人都明白,当着那些人的面说话嘴上得多个把门儿的,尤其是封氏,心里还暗暗地内疚着,更是打定了主意不多说话。 几位王妃和嘉兰长公主一起进来,先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又跟韩家的几位夫人互相厮见,然后去看天心。 “哎呦呦!快瞧咱们公主这小模样,这叫一个俊呐!真不愧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女儿,这眉眼,这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敢说,等她长大了,必然能把皇后娘娘比下去,成为咱们大云朝第一美人。”嘉兰长公主抱着天心,笑呵呵的对恒王妃说道。 “这还用说,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恒王妃笑道。 “这是臣妾给大公主的一点见面礼,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燕王妃从身后丫鬟的手里拿过一个红木盒子双手送到韩芊的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整套金镶玉的物件儿,长命锁,手环,脚铃。 “多谢!”韩芊笑着伸手拿了挂着长命锁的项圈儿,看见那项圈儿上还刻着天心二字,遂笑道,“王妃真是费心了。苹果儿,收起来吧。” “倒是叫你占先了。”恒王妃笑着,也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快把咱们的贺礼也拿上来。” 恒王府的丫鬟也捧上一个红木盒子,恒王妃双手递到韩芊面前把盒子打开,里面则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项圈儿并手镯脚铃。 燕王妃笑道:“这个样式比我们那个好看。” “不瞒娘娘和嫂子说,这个项圈儿是我特意找的一个波斯工匠做的,这样式在咱们大云朝可是独一份。”恒王妃得意的笑道。 “看看我这个。”嘉兰长公主说着,也从自己的贴身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打开,里面确实赤金镶东珠的项圈,也有一对手镯和脚铃。 诚王世子夫人笑道:“看来你们的贺礼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恒王妃听了这话,笑问:“难道你们另有新意?” 诚王世子夫人从自己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花梨木雕花的匣子,微笑着打开,里面确实一套翡翠玉饰,玉铲,玉环,玉佩等,这是完整的一套古玉,大云朝现如今的男子不怎么佩戴这种成套的挂件儿了,上溯到四五百年前,那些风流名仕们都喜欢这样佩戴玉饰,所谓环佩叮当,就是这样子。 “说句不怕皇后娘娘生气的话,这套庆生礼是当时娘娘一有身孕,我们家老王妃就叫人去搜寻的,原本她是盼着娘娘生一位皇子的,所以准备了这个。不过公主也好,同样是我大云皇室的血脉,老王爷说,但愿我们大公主将来有所作为,不输于那些男儿家。”诚王世子夫人笑道。 “你回去替我多谢老王爷和老王妃,这套玉饰本宫很喜欢,将来等心儿长大了,本宫会把老王爷这番话说给她。”说着,韩芊又朝着其他几个人笑道:“多谢费心,让大家破费了。” 嘉兰长公主笑道:“瞧娘娘说的,这有什么破费的。我们的什么不都是陛下给的?” “今儿来的也没有外人,就在凤章殿摆宴,请诸位尝几样新菜色,算是本宫的一点谢意。”韩芊说着,吩咐苹果儿,“去告诉文臻,叫她把她的拿手好菜用心做来。” 苹果儿答应着出去。 嘉兰长公主因问:“娘娘说‘文臻’,可是原来嘉和楼的老东家的孙女?” “是她。”韩芊轻笑道,“你也知道她?” “哎呦,这事儿当时闹的可是满城风雨,谁不知道呀?听说骠骑大将军家的公子为了她,病了好一场呢。”嘉兰长公主说着,转头问韩芮,“我也是听说来的,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 “哪里的事儿,你听那些人胡说八道。”韩芮笑道。 “哟,不是真的呀?”嘉兰长公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工部刘大人的夫人还托我去找大郡主说媒呢,他们家大人一心要把女儿许给邵公子为妻,跟我说了好几回了。我想着那邵公子一心要娶那个小厨娘,我也甭去碰钉子了呢,想不到是谣传。” “长公主整日里那么热心给人做媒,得了不少谢媒钱吧?”韩芮给了嘉兰长公主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嘉兰长公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当着韩芊的面也不好给韩芮脸色看,因冷了脸,笑道:“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想大家你好我好全都好,什么谢媒钱,我还图那个?” “哎呀,皇后娘娘这茶真是好!”恒王妃笑着打断了嘉兰和韩芮的话,又咂了咂舌,笑问:“我竟是没喝过这样的好茶呢,还请皇后娘娘赐教。” “这南直隶莲州的莲花山上的野生茶树上采的茶,连夜运来宫里,文臻查了制茶古方,试着炒制的。你既然喜欢喝,回去的时候带上点——不是本宫小气,因为这野生茶树有限,一年得的茶叶也不过十来斤,陛下也喜欢这茶,却也不能多给。” 恒王妃忙笑道:“哎呀,臣妾也不常喝茶,什么好茶到了我这儿也是牛嚼牡丹。既然是陛下离不开的好茶,臣妾今儿再娘娘这里尝尝也就罢了,可不敢再贪心了。” 韩芊又笑道:“我这里倒是有另一种茶,不是茶树上采的,是一种野生的药材叫绞股蓝,我叫人拿去国医馆验看过,这个味道还在其次,对咱们女子养生是极好的东西,等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每人带一盒子。” “谢皇后娘娘。”众人一起福身谢恩。 韩芊从矮榻上起身,对众人说道:“走吧,咱们儿去花厅那边说话儿,哪儿凉快些。这暑热的六月天真是你闷死人了。偏生今年又不能去避暑。” “娘娘坐月子要紧呢。这舟车劳顿的,陛下是怕娘娘的身体吃不消。”嘉兰长公主笑道。 “这话说的是,咱们陛下对皇后娘娘可真是好。”恒王妃笑道。 这一句话,又让某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顾氏先默默地叹了口气,脚步一顿跟众人错开,落在了后面。 嘉兰长公主心里也有事儿,便也故意慢了一步和顾氏齐肩走。 “看夫人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在为令侄女的事情忧心?”嘉兰长公主悄声问。 顾氏看了嘉兰长公主一眼没说话,她的确是在为顾凝霜的事情担心,她早就叫人稍话给她让她装病然后先把她接出宫去,然而顾凝霜却不依,非要留在宫里。 其实顾凝霜想的也没错,只要她出去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既然想要荣华富贵,就必须留在宫里等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不一定是她想要的,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叫“富贵险中求”。 见顾氏不语,嘉兰长公主又叹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哪天又不高兴,把芳华轩里的几个人随便赐给谁。” “长公主又是在为谁担心?是驸马都尉的庶妹赵姑娘吗?”顾氏低声反问。 “夫人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用说你也明白。皇后娘娘跟本容不下芳华轩里的几个人,这般等下去,她们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蹉跎终老罢了,至于会不会暴病身亡,或者被赐给谁为侧夫人,又或者直接送去番邦的王做礼物,还真是不好说。”嘉兰长公主看着其他人已经进了凤章殿的花厅,她却在廊檐下站住了脚步,抬手逗弄廊檐下的白鹦鹉。那鹦鹉扑棱棱的展开翅膀,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 顾氏也跟着停住了脚,看着鹦鹉架上雪白的鸟儿,叹道:“长公主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想接她回去的,可是……唉!”顾氏重重的叹了口气。 “光明正大的选进来,如何能偷偷摸摸的接出去?这份脸面就丢不起。接出去之后呢?是另行聘嫁?还是等着圣旨再度入宫?” 若是因病接出去,自然不能另行聘嫁,等圣旨入宫?那怎么可能?! 顾氏再次叹息:“这两者皆没可能。接回去也只能是孤独终老了。” “是啊!”嘉兰长公主冷声哼道,“凭什么?你顾家也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赵家更是世宦之家,好好地姑娘就在家里孤独终老,这让家族里的别的姑娘怎么办?” “那以长公主的意思呢?”顾氏无奈的问。 “等着瞧吧。”嘉兰长公主淡淡的冷笑道。 此时有宫女端着各色点心从游廊的那头过来,嘉兰和顾氏不好再站下去,便各自转身进了花厅。 花厅里,几个王妃以及封氏,卫恬恬都围着韩芊说笑,见她们两个进来,卫恬恬笑道:“你们两个在外边说什么体己话呢?” 顾氏笑道:“不过是看着那只鹦鹉伶俐,所以看了一会儿。” 嘉兰长公主也笑道:“说起来,这姚大人还真是有趣儿,居然能找到这稀罕物儿来,据说这鹦鹉也是漂洋过海来到咱们大云朝的?” “可不是,你没听它刚才还西洋话呢。”顾氏笑道。 “这小东西真是灵透,它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故意逗我。”嘉兰长公主笑道。 韩芊看着她们两个说笑,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宫女们把点心和水果摆上来,韩芊抬手指着一道碧绿色的糕点说道:“你们都尝尝这个,这个是用茶粉做的西式点心,夏天里用,清热解暑。”说着,她自己先拿了一块。 大家都跟着,每人取了一块尝,为由顾氏没动手。 这边众人都在夸点心,青梅进来回道:“回娘娘,顾姑娘做了几道点心过来,说是给娘娘尝尝。” 韩芊一怔,目光若有所思的在顾氏脸上飘过,方笑道:“还不快请进来,这种事儿也特特来回,顾姑娘在本宫这里何曾如此见外过?” “她不懂规矩,皇后娘娘就教训她。这孩子在家里也是骄纵坏了。”顾氏忙起身说道。 “大嫂子何必说这种客套话,凝霜跟我也不是才认识的。”韩芊笑着朝顾氏摆摆手,“快坐吧。” 顾凝霜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红黄紫白四色点心。进门后股凝霜你微笑着盈盈下拜:“凝霜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韩芊抬了抬手,又笑着问:“你今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本宫?” “回娘娘,是玫瑰酥,芒果酥,糯米紫薯糕和杏仁乳酪糕。”顾凝霜说着,便上前去把托盘放在韩芊手边的小几上,“这是凝霜跟文臻请教了几日的工夫才学会的,文臻说可以献给娘娘尝尝了,凝霜才敢送上来。” “你有心了。”韩芊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伸手拿了一块紫薯糕便要吃。 “娘娘,您还没出月子,薯类的食物要尽量少吃,否则胃会反酸。”卫恬恬从旁边劝道。 顾氏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暗想卫恬恬为何会这样说?是不是凝霜做过什么让她们起了疑心? 韩芊不以为意的咬了一小口,轻笑道:“没关系,我只吃一点。” 看着韩芊把紫薯糕吃下去,顾氏的手心里出了一把汗,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凝霜别这么大的胆子,到时候连累家人甚至九族。 “味道不错!”韩芊笑着指给众人,“你们也都尝尝凝霜的手艺。” 众人都笑着伸手,顾氏率先拿了一块紫薯糕来吃,心想若是这糕点有半点问题,自己也去承受。 然而顾凝霜怎么傻到在糕点里做手脚?她想讨好巴结都来不及。 看着众人都喜欢自己做的糕点,顾凝霜脸上的笑意更深,又转身从流萤的手里拿过一个小包袱双手捧到韩芊的面前,褔身道:“今儿是大公主的满月,虽然娘娘说不再劳师动众的摆满月酒,但这是凝霜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韩芊笑道:“这话说的,你送什么给天心都是一片好心,本宫怎么能嫌弃?”说着,她给苹果儿使了个颜色,苹果儿接过小包裹来打开,里面是一件大红锦缎小斗篷,斗篷连着雪帽,一溜儿雪白的狐毛轻软柔滑,大红素缎上用五彩丝线绣的春风晓日图,针脚细密匀称,针法繁琐复杂,那柳树,那兰草,那云,那旭日,无不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下了真功夫的。 这小斗篷一展开便得了个满堂彩,连韩芊这样对针线活完全没研究的人都觉得好,旁边有心起哄的嘉兰长公主更是连声夸赞。 韩芊微笑着吩咐苹果儿:“好生收起来,等心儿能走路了,刚好雪天披着出去玩。”说着,又对顾凝霜笑道:“多谢你费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顾凝霜忙福身。 “顾姑娘真是贤淑聪慧,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皇后娘娘可真是省心多了。”嘉兰长公主从旁笑道。 韩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嘉兰长公主一眼,忽而轻叹。 “咦?这大喜的日子,娘娘因何叹息?”恒王妃忙问。 “今儿在座的也没有旁人,本宫有事儿也不藏着掖着。昨儿晚上做梦,本宫梦见母亲了。”韩芊说着,又叹了口气,“母亲怪本宫呢。” “此话从何说起?”封氏忙道。 “不瞒二嫂子说,母亲怪我不顾家里,照顾不了父亲,回护不了兄长也就罢了,连能做的事情也不去做,说本宫没良心。”韩芊说完,又沉声叹息。 “家里一切安好,娘娘不必挂怀。”顾氏忙道。 “是啊,老侯爷也挺好的,每天溜溜鸟,打打慢拳,吃饭也还行。娘娘大可放心。”封氏忙补充道。 韩芊摇头:“不是这事儿,母亲一直记挂着二哥膝下尚无一子,这可是她临终前的心病啊!” 旁边站着的顾凝霜顿时苍白了脸色,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嘴唇。 顾氏也大惊,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韩芊说的是二房,她身为大房的太太可管不到二房子嗣上的事情。 卫恬恬也诧异的抬头看向韩芊,心想皇后娘娘该不会一时兴起要把顾凝霜给二房去做妾吧? “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让皇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操心了。”封氏立刻站了起来。 “二嫂子快坐。”韩芊忙道,“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本宫知道,韩家满门,最想要生个儿子的人是你。” 封氏听了这话,简直要掉下眼泪来。 “本宫知道,二嫂子这身子是早年间怀钰儿的时候伤着了,恰好,文臻前阵子给了本宫一个食补的方子,说是最有益女子生养。等会儿叫苹果儿拿给二嫂子,你回去后照着这方子调养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就好了。” 不管是什么方子,只要不是把顾凝霜给塞进来做侧室就好。封氏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朝着韩芊跪拜下去:“谢皇后娘娘。” “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谢不谢的?岂不外道?”韩芊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顾氏,却吩咐苹果儿:“还不把二夫人搀起来?” 一场虚惊过去,等着看好戏的燕王妃和诚王世子夫人没看上好戏,便各自笑笑,继续吃点心喝茶。而同样揪了一把心的嘉兰长公主和恒王妃却交换了一个眼神,选择继续沉默。 有宫女进来回禀: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皇后娘娘示下,摆宴何处? 韩芊想了想,说道:“这天气炎热,本宫又不能用冰,这屋子里闷得不得了,不如去凤章殿后面小花园的凉亭里,还能吹吹风。” 于是宫女们忙去摆宴,这边众王妃夫人们也都起身,簇拥着皇后娘娘往后面的凉亭去。 原本镶嵌着玻璃长窗的长廊此时窗户全部打开那石榴花已经凋零,早就被搬了出去,重新换上了一缸一缸的睡莲,整个凤章殿后院便是一片莲池,翠叶如碧,花开如翡,微风拂过,满院子都是莲香。 “这睡莲竟然养的这样好!这小花园堪比瑶池仙宫。”恒王妃叹道。 这一院子的睡莲足有上百只琉璃大缸养着,算起来不只千金,这用满园子的银子堆起来的景致岂能不好?嘉兰长公主从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笔账,方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的小花园自然好,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是呢,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别的花卉盆景还好,唯独这睡莲贵的要命,就这么一只琉璃缸,还不得二百多两银子?”恒王妃转头问燕王妃。 “也许吧,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燕王妃笑道,“我们家王爷只爱杜鹃花儿,家里到处都是杜鹃。也只有后花园的那块池子里养不成杜鹃,我叫人种了些白莲藕,花儿很是一般,倒是那藕不错。过些日子能吃了,我叫人给王妃送些过去?” 听了这话,恒王妃忍不住从心里翻了个白眼——堂堂王府,还稀罕她那几块藕?这燕王府真是穷疯了! 说话间众人落座,嘉兰长公主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怎么陛下不来吗?今儿可是咱们公主出满月呢,就算是忙,也该抽个时间过来瞧瞧他的宝贝女儿吧?” 韩芊还没说话,旁边的香橙已经福身下去,朗声回道:“回娘娘,陛下刚打发人来说,今儿有要事去了南苑行宫,公主的满月宴晚上回来再补。” 韩芊点头笑了笑:“知道了,退下吧。” 香橙福身退下,韩芊吩咐左右:“开宴。” 孙得福站到凉亭入口去朝着那一溜儿宫女摆摆手,十二个宫女提着食盒进来,把一道道菜品摆上桌。 ------题外话------ 亲爱滴们,最后一天哦! 月票千万不能再留着了,一不小心就作废哦! 么么哒! 正文 第十三章 百鸟朝凤 这鲜嫩碧绿青白养眼的菜品众人都没怎么见过,有些食材根本不认识,但只觉得好看,奇异菜蔬瓜果以及卤味汤品一起雕琢拼接起来的各种飞禽,荷塘里相对的雪白天鹅,展翅飞翔的大雁,红嘴绿玉般的鹦鹉,绿柳间曦曦的紫燕,芙蓉花间顾影自怜的鹭鸶,各种飞禽,或素,或荤,惟妙惟肖…… “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了,雕盘也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韩芮笑道。 “是啊,这可叫我们怎么舍得下手呢!”恒王妃也赞叹。 “这芙蓉花是用什么做的?红心萝卜吗?真是太好看了!”嘉兰长公主盯着鹭鸶旁边的那朵芙蓉惊叹。 “这芙蓉花是不错,可这鹭鸶不是更神奇?”燕王妃笑问。 “哎呦,这手艺!真是叫人惊叹!” …… 众人都对这一道道菜色赞不绝口,韩芊却笑而不语。旁边有宫女拿了银丝珐琅酒壶给大家倒酒,琥珀色的美酒在精致的玻璃酒杯里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又引起众人的赞叹。 最后一道菜则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整只凤凰是用西瓜雕琢而成,红腹绿羽,气势轩昂的站在各色瓜果雕成的百花丛中,头顶上还有不知何种食材雕琢的冠羽,而那九条红白绿相见的凤翎华丽丽的铺展开来,每根凤翎端头都欠着一颗黄色的樱桃。 “这一桌菜,有个名字,叫百鸟朝凤。”韩芊笑着拿起了酒杯,“来,本宫先敬诸位一杯,感谢你们今儿能进宫来给我们天心庆贺满月。” 天心公主是凤凰,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旁边的众人不管是王妃也好,夫人也罢,都是来朝拜凤凰的百鸟。 “对了,咱们的小凤凰呢?出了满月也能抱出来晒晒太阳了吧?”恒王妃笑问。 韩芊看了一眼苹果儿,苹果儿忙笑道:“刚是想把公主抱出来的,可是不凑巧,奶娘刚喂她奶,这会儿睡着了额。” “哟,睡着了?”恒王妃很遗憾的摇了摇头,“那也只得罢了。” “好啦,她小孩子家家的,除了吃就是睡。”韩芊笑着拿起了筷子,笑道:“咱们吃吧。” 众人应声,等着皇后先动了筷子之后放跟着动筷子。 顾凝霜陪坐末席,不时地帮着两边的诚王世子夫人和卫恬恬。诚王世子夫人倒是没怎么样,卫恬恬却在顾凝霜给自己夹菜的时候笑道:“我也不算外人,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夫人说的是。”顾凝霜嘴上带着笑,一边答应着一边给卫恬恬盛汤。 坐在主位的韩芊见了,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虽然是山珍海味,但因为皇家礼仪规矩繁重,一顿饭吃的也算是没滋没味。 饭后,燕王妃便借口燕王跟前没有可靠地人照顾,便要起身告辞。韩芊吩咐苹果儿:“去把给王妃的回礼拿来。” 燕王妃忙欠身道:“这可不敢当,本来也没给公主准备像样的贺礼,怎么敢要娘娘的回礼。” “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没什么,不过是几样补品,拿回去给阎王爷补补身子。”韩芊微笑道。 “既然这样,臣妾也不敢拂了娘娘的赏赐,臣妾替我们家王爷谢娘娘恩典。” “我们也该回了,皇后娘娘刚出了月子,身子还弱,要好好地将养,我们已经叨扰了大半天了,娘娘也该累了。”恒王妃也站起身来。 于是几个王妃以及诚王世子妃和嘉兰长公主一起告退。 韩芊叫苹果儿给每个人都送上一份不轻不重的回礼,把人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顾氏和封氏以及韩芮也要走,韩芊拉着卫恬恬的手说道:“三嫂子回去住几日再回来陪本宫。” 卫恬恬笑道:“这个极容易,反正家里的事情也用不着我操心。” “皇后娘娘的身体便是我们最要紧的事情。”封氏笑道。 顾氏忙道:“凝霜在宫里,娘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韩芊听了这话,微微的笑了。 “好啦,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了。”卫恬恬笑道。 “娘娘自己多保重,不要以为出了月子就可以任性了,吃喝还是要特别注意的,老人都说,没出一百日就不算出月子。”韩芮叮嘱道。 “多谢姐姐,我会保重的。”韩芊点头答应着,又笑道,“曦月若是有时间,叫她进宫来陪我几日也好。” 韩芮听了这话,气得摆手:“哎呀!别提了,这死丫头现在都成了萧侯爷府上的人了,十天半月不着家,等她回来,我得好好地收拾收拾她。” “她跑萧侯爷府上去作什么?”韩芊好奇的问。 “还不是因为那个王云岭!嗨,不说了,说起这个我都气得肝儿疼。”韩芮摇头道。 “她一向还算懂事的。”韩芊笑道,“这回的事儿必有缘故,姐姐也不要生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多谢娘娘关心,等她回来,我叫她进宫来,娘娘替我多说说她,我的话她还不爱听,娘娘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韩芮叹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回头你叫她来,我说她。”韩芊满口答应。 这姐妹俩说话,旁边的顾氏和顾凝霜的脸色早就变了三变。 封氏催促,妯娌几个方才作别了皇后从凤章殿出来。 顾氏回头看了一眼顾凝霜,对封氏等人说道:“几位请先走一步,我跟凝霜说两句话就来。” 封氏等人岂能不知道顾氏在为什么担忧,当下也没二话,便各自先出宫去了。 顾凝霜带着顾氏去了芳华轩,吩咐流萤守在外边,姑侄两个关起房门来说话儿。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顾氏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姑母,我决不能出去。”顾凝霜咬牙道,“你刚才也听见了,卫曦月……跟王云岭扯到一起了,我如果再出去,我……我这人丢不起。” “卫家的女孩子,个个儿都有任性的资本。”顾氏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没办法跟人家比的。” “我知道。”顾凝霜一脸的悲伤。 “可是,今儿听皇后娘娘说二房无后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快揪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你送给二房去做侧室!你也看见了,连定北侯府的郡主都去了恒王府,我们顾家在朝中根本没有根基,无足轻重,她发落起来更没有顾忌。” “不,姑母!”顾凝霜冷笑道,“你错了。其实我们这些人里面,她最有顾忌的人就是我。” “这话怎么说?”顾氏皱眉问。 “她可以不顾忌我们江南顾家,也可以不顾及苏家的三老太太,但她必须顾忌韩家。必须顾忌忠毅侯府,必须顾忌姑父。”顾凝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 顾氏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所以,她宁可先发落苏澜和高淑月,也没动你。” “不,姑母错了,其实皇后娘娘最先发落的是栾家。” “栾家……不是因为那个丫鬟手脚不干净的缘故吗?”顾氏纳闷的问。 “那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她手脚干不干净,那栾家姑娘都注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人。”顾凝霜冷笑道。 “为何?”顾氏疑惑的问。 “因为颜文臻的缘故。” “就是那个……曾经被关在牢里的厨娘?” “是的。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现在可是皇后娘娘的宝贝疙瘩。” “一个爱吃,一个会做。两个人当然能凑到一块儿去。”顾氏冷笑道,“你看今儿这一桌宴席,就可见这厨娘的心思有多深。居然弄了个‘百鸟朝凤’,你没看嘉兰长公主的脸色又多难看。” “同样是公主,这个小的可比那个大的尊贵百倍有余。” “皇后生的公主,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更娇贵些。嘉兰长公主的母亲是什么身份,岂能跟皇后娘娘相比。”顾氏叹道,“同样是皇帝的孩子,却有天壤之别。” “是的,凭什么?”顾凝霜轻声冷笑。 “凭的自然是娘家。”顾氏叹道。 “所以,她就算把其他人都赐给旁人去做侧室,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她若是那样做,就是打了姑父的脸。”顾凝霜说道。 顾氏沉吟了片刻,叹道:“你这样太冒险了。” “富贵,本来就是险中求。”顾凝霜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王云岭,目光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决绝,“姑母,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这样,我也没话说。”顾氏缓缓的点了点头,把声音压到了极低,“你留在宫里好自为之,有什么困难,就想办法叫流萤传话给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但有一点你必须给我时刻谨记,皇后娘娘有超乎常人的味蕾,又曾经在宁侯夫人跟前学习,对各种药材的味道都十分熟悉。你可不要做傻事,到时候不但会葬送了自己,还要累及父兄家人。” 顾凝霜开始还听得很感动,知道自己的姑母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自己好。可听到后来,说什么累及父兄家人时,她的心便瞬间冷下去。 原来,这样那样关心自己,也不过是怕自己惹麻烦累及父兄家人,累及她目前的荣华富贵。 “姑母放心,凝霜会铭记您的教诲。”顾凝霜起身,朝着顾氏福了一福。 “好了!跟我还这么客气?从你离开江南来到这京城开始,我们姑侄俩就紧紧地拴在一起了。”顾氏叹道。 “是啊。”顾凝霜点头,心里却冷冷的笑,我是你荣华富贵的保障,而你又是我的什么?如果忠毅侯府不能为自己登上妃位搭一个梯子的话,那面前这个唯一的亲人还能为自己做什么? 送走了顾氏,顾凝霜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很久,直到入更时分,流萤端着一碗莲藕清粥进来,并把屋里的灯点上,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姑娘,吃点东西吧。”流萤把莲藕清粥送到顾凝霜面前。 “我不饿。”顾凝霜摇了摇头。 “姑娘,奴婢知道您听说卫姑娘去萧侯爷府里缠着王公子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流萤细心瞧着顾凝霜的脸色,低声劝道,“可是,只要您留在宫里,王公子自然会有别的姑娘。与其是别的姑娘,还不如是卫姑娘,宁侯府权势如日中天,王公子若是能娶了卫姑娘,将来也必定能借助宁侯府的势力位极人臣,到那时,说不定也是姑娘您的助力呢。” 顾凝霜听了流萤的话,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会做打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怎么了?”流萤反而是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佛法不是说,一切皆有可能吗?” “一切皆有可能。”顾凝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 凤章殿内,烛影摇曳,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只有奶娘和苹果儿几个紧身服侍的人在侧。 韩芊把女儿抱在怀里安静的看着她的胎发,低声叹道:“怎么会是紫色的呢?” “娘娘,这也没什么的,公主的头发平常看就是黑色的,说不定长大一些就变回来了。”奶娘小声劝道。 “真的能变回来吗?”韩芊蹙眉问。 “说不定能呢。”奶娘对这种事情自然也没什么经验,她也不过是想要劝韩芊开怀而已。 “若是变不回来呢?”韩芊非常的犯愁,现在女儿还小,整天被戴在奶娘身边不用见外人倒是不怕,但若是长大了,她的头发还是这样,一出去参加什么国宴庆典之类的活动,被那些人看见了,必然又会掀起一阵风波。 皇室血统历来都是沾血的教训。 就算自己是光明正大从太极门里坐八抬大轿进皇宫的皇后,恐怕也抵不过这样的风言风语。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也不用那时,就现在,她自己就觉得万分奇怪。 “孙得福。”韩芊忽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奴才在。”孙得福忙应声而入,“敢问娘娘有何吩咐。” “你速速去请宁侯夫人进宫。”韩芊皱眉吩咐道。 “哎呦,天儿都这么晚了,娘娘您看是不是等明天……” “快去!”韩芊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了,她想要马上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孙得福再也没敢废话,急忙答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宁侯夫人还没来,云硕急匆匆的回来了,进门便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要急招宁侯夫人进宫?” 韩芊晚饭也没心思吃,一直在纠结天心的紫色头发,这会儿见着云硕,立刻把他拉到摇篮跟前,低声问:“皇帝哥哥,你看看我们的天心,你看她有何不妥?” 云硕从南苑行宫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因为凤章殿急招宁侯夫人的事情,他一听说这事儿就觉得凤章殿出事儿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女儿。所以把从海疆秘密回京的林将军丢在南苑行宫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然而,女儿乖乖地睡在摇篮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啊!云硕认真的看过女儿之后方抬头看向韩芊,蹙眉问:“到底怎么了?” 韩芊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跟前,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夜明珠来放到女儿的头顶上,又示意云硕继续看。 云硕低头,也瞬间愣住了。 “怎么回事儿?”云硕万分疑惑的抬头看着韩芊,忽然伸手把她头上的玉簪拔掉,韩芊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散开,即便映着夜明珠的清辉,她的头发也是乌黑如墨。 “怎么会这样?”云硕从韩芊的手里拿过夜明珠又凑近了女儿的脑袋,那魅惑的紫色再度呈现,让他的一颗心万分纠结。 “回陛下,皇后娘娘,宁侯夫人来了。”孙得福在门口回道。 “快请!”韩芊立刻回头。 宁侯夫人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但整个人却神采奕奕,头发乌黑,身形依然如修竹一样挺拔,一身淡青色家常衣袍罩在身上,素面朝天,像是个不到五十岁的美貌妇人。 “臣姚燕语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夫人!”韩芊忙上前去一把抓住姚夫人的手,急切的说道:“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娘娘别着急,慢慢说。”姚夫人忙道。 “有没有谁,一出生头发的颜色不是黑色?” “有啊。”姚夫人轻笑道,“娘娘不是见过西洋人吗?他们的头发是金色的。” “对……不对!不是西洋人,是我们大云人。” “如果是大云人跟外族人一起生的孩子,也有可能头发是金色,或者眼眸也有可能是蓝色的。这都不好说。” “可是……可是……”韩芊回头看了云硕一眼,咬了咬嘴唇,“我跟皇帝哥哥的孩子呢?” “大公主?”姚夫人诧异的问,“大公主怎么了?” 韩芊拉着姚夫人走到摇篮跟前,用夜明珠照着天心的头发给她看。 姚夫人见了之后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开口却是赞美之词:“太美了!” “呃?”韩芊顿时长大了嘴巴,完全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云硕咳嗽了两声,插嘴道:“夫人,公主的头发是这种颜色当然很好看,可这……这样的事情太蹊跷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必定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是哦。”姚夫人这才从惊叹之中回过神来,不过片刻后又笑了:“这没什么,大公主的头发是这个颜色一点都不奇怪。” “此话怎讲?”云硕皱眉问。 “因为文德皇帝有一个妃嫔也就是万俟氏丽嫔娘娘,她就是外族人。她容貌十分美丽,有一头深紫色的长发,她的头发在屋里的时候是黑色,但如果在阳光下就会是艳丽的紫色。从遗传学上来说,大公主身上有她八分之一的血统,所以头发会是这样也不奇怪啊。” “那为什么我的母亲和我都不是这样?” 宁侯夫人轻笑道:“娘娘,遗传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隔代,隔两代,都有可能会出现相同的记号,比如眉眼五官,比如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一颗痣,一块胎记什么的。这都是正常的——哦,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丽嫔娘娘了,如果有人提出质疑,可以去翻一翻记档,皇宫里应该有关于丽嫔娘娘的记录和画像。” “呼——”韩芊听了这番话,心里的如乱麻一般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云硕的怀里。 云硕忙抱住她,低声劝道:“好了,没事儿了。不管怎么样,天心都是咱们俩的宝贝女儿,朕绝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不疼她了。你也是,对不对?” “当然!”韩芊立刻说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不疼她!” “那不就好了?”云硕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时候不早了,宁侯夫人还急匆匆的跑了这一趟,真是辛苦。皇宫有的是地方,不如您随便挑一处住下来吧。” 姚夫人拱手笑道:“多谢陛下体恤,臣这腿脚还算利索,臣今晚回去就整理一份文章出来,专门阐述一下遗传这件神奇的医学事件。” 云硕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微笑点头:“有劳夫人了。” “这是一位医者应该做的事情。”姚夫人朝着帝后躬了躬身,转身走了。 “好了吧?这么晚了还不睡,你是想熬坏自己的身体吧?”云硕低声埋怨。 “人家都快急死了!”韩芊叹道。 “有姚夫人在,就不会有问题。”云硕揉了揉韩芊的肩膀,叹道,“这刚出了月子就瘦了这么一大圈儿。必须好好养才行啊!不然……” “不然怎样啊?”韩芊撅起了嘴巴。 云硕低头咬住了她圆润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不然,就不能更快的给朕生儿子了。” “去!月子还没做完呢。”韩芊觉得颈侧一痒,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了。 云硕轻笑着问:“今儿不是已经满月了吗?” “哟,你还记得这事儿啊?看你忙的不亦乐乎,我还以为你忘了呢。”韩芊扁了扁嘴巴,一大早就走了,到这会儿才回来,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女儿跟自己? 云硕无奈的叹道:“是你说不开宴庆祝的,你看依着你的决定来吧,你又不乐意,回来埋怨人。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捞到手里还扎人,唉!” “说什么呢!”韩芊立刻瞪起圆溜溜儿的眼睛。 “没说什么——对了,还有吃的吗?朕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韩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难道南苑行宫没有厨子吗?堂堂皇帝陛下饿肚子,说出去谁信。” 苹果儿早就叫小厨房准备着,听皇上说饿,便立刻叫人去端了一大盅红豆沙来,另外还配了一叠素馅儿蒸饺,和两个清单的小凉菜。 “就给朕吃这个?朕又不是和尚。”云硕一边吃,一边抱怨。 “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只能吃点清淡的东西了,否则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韩芊说着,拿了勺子去舀了红豆沙往嘴里放。 “哎哎——这不是给朕吃的吗?” “你不是说让我多补补身子吗?” 云硕看着韩芊已经很明显的尖下颌,轻叹了一口气把手里咬了一口的蒸饺送到了她的嘴里。 天心公主的满月并没有大肆的庆贺,这让皇上的心里很是遗憾。 于是在百日的时候,皇宫不但摆了宴席给公主庆祝百日,皇上还特意颁发了一道圣旨,册封天心公主为长宁天心公主,专门把她的名字加到封号里,以示特别的荣宠。 虽然大公主得到皇上的宠爱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然而这般的荣宠也的确让大家目瞪口呆。一个刚出生一百天的小姑娘就拥有四个字的封号,皇上是有多喜欢这个小丫头啊? …… “果然是头一次当父亲。”恒王云顾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旁边的云贺笑道。 “情有可原,他从小就孤独,兄弟们跟他都不亲近,当年连庄懿妃也不怎么疼他。”云贺叹道,“今天终于有自己的骨肉了,这挤压了将近三十年的柔情无处发泄,都压在天心这丫头身上了。” “还真是,你看看这名字取的?天心,天子之心。今儿这御花园里正上演一出百鸟朝凤的好戏呢,这诰命夫人以及王妃长公主们全都进宫去赴宴去了,也就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不受欢迎,在这里坐冷板凳。”一想起上次王妃说的皇后娘娘准备的‘百鸟朝凤’宴上的菜色,云顾就觉得食不知味。 “你行啦!孩子生日娘满月,那都是妇道人家张罗的事情,大老爷们儿谁往上凑啊?”云贺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云顾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发泄心中对美食的向往,外边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王妃您回来了。” “哟,嫂子回来了。”云贺忙站起身来。 恒王妃进门,一边摘掉身上的薄披风一边笑着跟云顾和云贺说道:“你们两兄弟在这儿吃喝呢?唉我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儿啊!那天心公主的头发是紫色的!太阳一照,那颜色可真叫好看!就是……太怪异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九月的第一天!一切好运的开始哦! 暑假结束了,加油奋斗吧! 么么哒! 抽奖抽到票,记得给大珠哈! 正文 第十四章 自缢! “什么紫色?”恒王云顾没听明白王妃赵氏的话,皱眉问。 “公主的胎发是紫色的!今日百日宴,皇后娘娘请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在御花园给她设百日宴,宁安天心公主被打扮的粉团玉琢般的抱出来,那原本在屋子里看上去乌溜溜的头发在阳光下居然是紫色的!”恒王妃说道。 “还有这种怪事儿?”云贺诧异的看向云顾。 云顾皱着眉头叹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头发怎么还有紫色的?” “是啊!当时嘉兰长公主就问了,这陛下跟皇后娘娘的头发还有咱们大云人的头发都是黑色,为何独独大公主的头发是紫色?”恒王妃冷笑道,“您猜皇后娘娘怎么说?” “皇后怎么说?”云顾追问。 “皇后什么都没说,看都没看长公主一眼。”恒王妃说着,悠悠的叹了口气,又冷笑道,“倒是太医院院正华西淩的夫人说什么大公主这是遗传了先祖文德皇帝身边的丽嫔娘娘的基因,说丽嫔娘娘当初就是一头紫色的长发,只是现在见过她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云贺纳闷的问:“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华西淩的夫人怎么会知道?” “华西淩的夫人师出国医馆,乃是宁侯夫人年轻时候的贴身丫鬟。算起来乃是宁侯府嫡系里的嫡系,如今想起来,宁侯夫人前阵子写的那一篇叫什么什么遗传论的文章,应该是有的放矢吧?”云顾捏着下巴沉思道。 “我说呢,一向不理世事,一门心思关起门来享清福的宁侯夫人忽然有了动静,原来问题的根本原因在这儿呢。”云贺摇头道。 “宁侯府和忠毅侯府的关系牢不可破,早就千丝万缕的连在一起,宁侯夫人维护皇后娘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云顾轻笑道。 “王兄说的是。” “王妃王妃!”外边有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恒王和诚王世子都在,又吓得收住了脚步,乖乖地站在门口。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每个规矩!”恒王妃怒道。 “娘娘!宫里传来消息,赵姑娘……赵姑娘被皇后娘娘赐给忠毅候做侧室了!”那丫鬟着急的说道。 “什么?”恒王妃吓了一跳,几步走到那丫鬟的面前,“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小声说:“赵姑娘接到皇后懿旨之后便想要大闹凤章殿,然后刚好皇上在……” “啊!”恒王妃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幸好恒王及时过来扶住了她。 “赵姑娘被皇上怎么处置了?”恒王皱眉问。 “皇上当即就下令,杖责赵姑娘二十。”那丫鬟小声说道。 “只是杖责二十?”恒王追问。 那丫鬟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蠢货,这么点消息都探不到!看来我王府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恒王冷声说道。 “话说回来了,好好地,皇后娘娘怎么又赐婚?赵姑娘怎么惹她去了?自从上次赐婚之后,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这心性就好了很多,再也没理会那几个美人。如今怎么忽然又这样好?”云贺纳闷的问。 “这谁说得准?皇后娘娘一向不都是随心所欲的吗?”恒王妃冷笑道。 “别胡说。”恒王不满的瞪了恒王妃一眼,“你进宫一天也该累了,先去后面歇息吧。宫里的事情自然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我们这些人也只有听旨的份儿。” 恒王妃还想要辩驳,但想到诚王世子在此,自然也不好多说,转身走了。 云顾回头看了一眼云贺,无奈的叹道:“娘家的侄女出了事儿,她一着急什么都忘了!女人哪,这生来就是添乱的!” “哟,王兄可别这么说,您家里只有这一个,我家里可有俩呢。哎呀,说起这个我就头疼,算了,改天再来找你下棋,我先回去了。”云贺无奈的摇着头,拍拍屁股走了。 云顾看着云贺匆匆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懂这些人,一个个挤破了脑袋也要进宫是图个什么。皇上是好,是天下之主,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可是……这天下的英俊男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啊!” …… 皇宫之中,凤章殿内。 云硕眉头紧皱靠在凤榻上,半天不说话。 “好啦!我都不生气,你却气成这样,值得吗?”韩芊端着一盏茶来送到他的面前,劝道。 云硕接过茶盏,没好气的说道:“放着这么多人在这里添堵,你不烦我都烦了。下次我来凤章殿再看见有这些不相干的人,直接杖毙。” “别啊!”韩芊笑道,“一个个儿都是有背景的呢,都是大臣之女,动不动就杖毙,你不怕那些大臣们跟你罢朝啊?” “总之,以后都不许她们进凤章殿。”云硕冷声道。 “知道了。”韩芊扁了扁嘴巴,转头吩咐孙得福,“皇上的话你听见了没有?赶紧的去告诉芳华轩的那几个,别以后一不小心越了雷池,到时候好像是怪本宫故意陷害的似的。” 孙得福应了一声赶紧的去传旨——这可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两个人的意思,若那些美人们再不老实,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些人真是好狠的手!”顾凝霜坐在赵媛身边,把薄被盖上,低声叹道。 “呜呜……”赵媛哭都哭不出声来,更别说诉苦。 “赵姑娘,疼也得忍着。”顾凝霜从旁边劝道。 “为什么会这样?自古以来这后宫不都是百花盛开么?她身为皇后娘娘,更应该贤德淑良!如今却妒忌成性,连我们几个小小的美人都不放过!”邵薇愤愤的说道。 “邵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顾凝霜皱眉道,“杖责赵姑娘是陛下的口谕,跟皇后娘娘无关。” “无关?”邵薇冷笑道,“怎么可能无关?你当我是傻子吗?如果凤章殿里住的不是她,我们能是这样的遭遇吗?可怜苏郡主到现在还病着,高姐姐已经被送进了燕王府……我们五个人,入宫得时候都神采飞扬,自以为成了人上人,然而谁会想到,到头来都得是惨淡收场。我们甚至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 顾凝霜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邵薇看着顾凝霜,冷笑道:“是我错了,顾姑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陛下肯定也是常见的。” “见了陛下又如何?”顾凝霜自嘲的笑道,“陛下的眼里只有皇后娘娘,旁的人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要我说,姐姐你也是个没本事的。既然能见到皇帝陛下,如何不多用点心思?若是比美貌,皇后娘娘自然是天下无双,但若是比笼络男人的手段,她未必见得就多厉害吧?”邵薇冷笑道。 “邵姑娘若是不服,可以自己去试试。”顾凝霜对邵薇没什么好感。她之前就听说过邵家有个邵素雯整天花费心思接近韩锦,后来惹怒了皇后娘娘,被皇上一句话给送到庵堂里去了,现如今又来一个邵薇……这邵锡兰就这么不死心,一定要把家族里的女孩子送进皇宫吗? “若是我能见着皇上,我就一定有办法让他注意到我。”邵薇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也得先见到再说。”顾凝霜冷笑。 邵薇被这一记冷笑给激起了怒火:“你还不服气!我就是瞧不上你那软弱的样子,整天奴颜婢膝去抱臭脚,自贬身价去给人家为奴为婢,人家不也一样连正眼都不瞧你?就刚刚,孙公公来宣皇上口谕,怎么也没见皇后娘娘对你另眼相看,许你自由进出凤章殿?” 顾凝霜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你有本事尽管去使,在这里朝着我嗷嗷的叫什么?又不是我拉着你的腿不让你去侍奉皇上。”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邵薇望着顾凝霜的背影,气得干瞪眼。 “姐姐……”赵媛虚弱的伸出手去拉了拉邵薇的衣襟,哑声劝道:“别生气了,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邵薇哼了一声坐下来,把赵媛的手放进被子里,反问:“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也不过是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有个姑姑在前面给她当垫脚石罢了!” “可我们,连个垫脚石都没有。”赵媛无奈的叹道。 赵媛,嘉兰长公主的小姑子,驸马都尉赵仕忠的庶妹,恒王妃娘家的侄女。有个做王妃的姑姑,有个长公主做嫂子,按理说这样的背景已经足够尊贵。 只可惜,赵家本身在朝中的地位并不高,赵仕忠在朝中领的也不过是个四品闲职。而恒王虽然是皇室贵族,但皇上对族中的这几个王爷都不怎么重用,若是出去游玩打猎什么的,皇室贵族都可以跟着,但一旦跟朝政关联,这些人全都成了闲人了。 所以算来算去,赵家在这些权贵之中还真是排不上号,否则,赵家也不会趁这个机会再想办法送一个女孩到宫里来。 “我怀疑,我们这几个人里面有内奸。”邵薇愤愤的说道。 “那又如何?她想要获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就一定会相近办法把我们踩下去。姐姐还真指望着后宫里百花齐放?皇后娘娘现在只有一个公主,若是谁在这个时候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再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的话,那可就是大皇子。将来至少是个妃子!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吗?”赵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便有些脱力,趴在枕头上急急地喘息。 “哼!她想得美!”邵薇越发生气,粉拳重重的捶在赵媛的床边,“我偏不叫她顺心如意。” “姐姐,我是帮不上你了。我……”赵媛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 “去给忠毅候做侧室也不一定是坏事,那顾氏到现在也没生出个儿子来,你先养好身子,到时候给忠毅候生个儿子,气死顾家的那个女人也好。”邵薇咬牙道。 “我绝不出宫……我,我绝不去那商户女手下受气!”赵媛一双眼睛空洞的看着前面床头上的雕花纹样。 这个时候,邵薇没有想太多,她以为这只是赵媛的一时气话,于是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样,你都得先保住这条命再说啊。” 赵媛没说话,只是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邵薇见状以为她累了也没再多说,便起身走了。 直到半夜里邵薇被噩梦惊醒,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喊不好的时候,忽然想起赵媛说‘绝不出宫’那句话时的表情,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缢身亡?!”顾凝霜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呆呆的看着流萤,半天才问:“死了?” 流萤点了点头,拿了一件衣裳披在顾凝霜身上,低声说道:“人解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冰冷了。” 顾凝霜的心又猛地缩了一下,觉得这夜里的秋风分外的冷。 “姑娘不要多想了。”流萤送了一盏热茶来放在顾凝霜的手里。 “今儿可是天心公主的百日呢!瞧这不太平的!”顾凝霜叹道。 “算起来,这已经是后半夜了。”流萤低声劝道,“顾宁别多想了,还是睡吧。这种时候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顾凝霜想了想,觉得流萤说的有道理,便继续躺了下去,就算是睡不着,也没做出任何声响,除了搬了被子进来谁在她身边的流萤,谁也不知道她这个夜里曾经醒来过。 然而邵薇听说赵媛自缢后,没淡定,披了衣服就跑了过去。 当时刚好有宫人把赵媛的尸体从房梁上解下来,因为尸体已经冷透,她的头就那么勾着,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脸色青紫,眼珠子也几乎瞪出来,那样子十分的狰狞,邵薇于昏暗的灯光里看了一眼,差点没被吓死。 “啊!”邵薇的贴身丫鬟也吓得不轻,一个趔趄摔倒在台阶上,把邵薇拽了一个趔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邵薇坐在冰冷的地上站不起来。 正文 第十五章 蠢蠢 尽管孙得福尽量把语气放得十二分的缓和,把事情十二分的轻描淡写,但韩芊听说赵媛自缢而亡,还是吓了一跳跳。 “死了?”韩芊错愕的问。 “是的。”孙得福躬身道:“宫监的人已经查看过她的屋子,的确是自缢身亡,跟旁人无关。” 就算是自缢,也不可能跟旁人无关——一个人好好地,怎么可能回去自缢呢? 韩芊再没心没肺,再不把世间一切都放在眼里,这会儿也渐渐地变了脸色。 一条人命啊!爹生娘养十几年,说死就死了。 “下去。”云硕冷冷的瞥了孙得福一眼。 孙得福如获大赦,赶紧的躬身而退。 韩芊苦笑道:“很久之前,母亲告诉我皇后的凤座是染血的,我却不相信……”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云硕忙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按在怀里,“昨天是朕杖责了她,所以她才不想活了,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怎么可能。”韩芊伸手去死死地抱住云硕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若不是因为皇后是我,若是我能跟别的女人一样贤良淑德为皇上广纳后宫,她怎么可能会不想活?” “是她们怀着自己的目的进宫在先——难道朕就天生被他们算计吗?朕是皇帝,一个皇帝连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都不能拒绝,还算什么皇帝?” “这?”韩芊被云硕如此跳跃的思维给带的有点懵,赵媛的死和皇上算不算皇帝的关系好像并不大吧? “朕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那些心思深沉的世家女,她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族荣誉,她们只是家族培养的维持荣耀的工具而已。”云硕抱着韩芊,一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而且,你已经给过她们无数次机会了,是她们自己不知道珍惜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要火中取粟,还怕伤了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韩芊觉得云硕说的有道理,但心里依然对赵媛的死很是介意。 之后她趁着云硕不在的时候带着人去了一趟芳华轩,那时赵媛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一副简单的棺材里整准备送出去。送尸体的人也很犯难,按说赵媛已经被皇后娘娘赐给忠毅候为侧室了,她就是忠毅侯府的人。 只是,这人却死在了宫里…… 韩芊一进门便看见一口棺材,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皱眉问:“要把她送去哪里?” 芳华轩里的嬷嬷太监们完全没想到皇后娘娘会亲自来这里,一个个儿慌忙跪拜磕头。 “娘娘问你们话呢!谁是这里的管事儿?”孙得福喝问。 “奴才刘安请皇后娘娘金安,回娘娘,奴才们正不知道该把这赵姑娘送去何处,还打算去凤章殿问一问孙公公……”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忙膝行两步上前磕头。 “娘娘!”芳华轩外有人急匆匆的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一片,又立刻噤声。 韩芊回头看见是吴四宝,因问:“何事?” “嘉兰长公主来了,说是……来看赵姑娘的。”吴四宝低声说着,瞄了一眼那边木板车上的棺木。 韩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嘉兰长公主很久之前便跟恒王妃联合起来暗中收取大臣们的好处想尽千方百计往宫里送人,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既然她来了,就叫她把赵姑娘带回去吧。赵姑娘生前死都不肯进忠毅侯府的门,如今就遂了她的愿吧。”说完,韩芊转身便走。 “娘娘,邵姑娘……好像不对劲儿。”刘安又赶紧的回道。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叫太医来看就是了。”提到邵家人韩芊更没好气儿,有一个邵素雯就够了,如今又弄一个族中的姑娘进来,邵锡兰这老东西当真是锲而不舍! 韩芊没站在这里等嘉兰长公主,本来,若是嘉兰不来,她还想给赵媛追封个昭仪或者才人什么的,一听她来了,韩芊的火气就上来了,连一两银子的烧埋钱都没赏便转身走了。 嘉兰原本是因为听说皇上杖责了赵媛,所以才会进宫来探视一下,并顺便看看皇后娘娘的脸色,看能不能求个情先把赵媛接出去,其实忠毅候是皇后娘娘的兄长,给他做侧室也不算太辱没赵媛这个庶女的身份,说白了,给忠毅候做侧室要比给燕王做侧妃强,至少忠毅候年轻少壮前途无量。 然而,一进宫嘉兰长公主就觉得气氛不怎么对,当她进了芳华轩看见那口棺材时,顿时就傻在了当场。 “长公主,赵姑娘昨晚自缢身亡,皇后娘娘刚刚来过了,正要奴才们给赵大人家送信儿,叫赵大人派人来把赵姑娘接出去自行安葬呢。”刘安上前回道。 “死了?!”嘉兰长公主诧异的问,“不是杖责二十吗?怎么就死了?!” “长公主,赵姑娘是自缢身亡。”刘安又把后面四个字慢慢的重复了一遍。 “自缢?”嘉兰长公主缓了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又问:“你刚说皇后娘娘来过了,皇后娘娘怎么说?” 刘安又把皇后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躬身道:“长公主,您看,奴才这就把人送出去好呢,还是等会儿您出宫的时候一起带出去?” 嘉兰长公主看刘安一脸的平静,好像他说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物件儿那么轻松——你看是现在给您送家去还是您待会儿走的时候顺手捎着? “这是一条人命!”嘉兰长公主愤愤然。 “回长公主,赵姑娘是自缢身亡,这件事情宫监已经查清楚上报了大理寺,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去查。”刘安说着,又躬了躬身,看嘉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便自作主张道:“长公主您若是还有别的事儿就先请去忙,奴才叫人把赵姑娘的尸首送回赵府去了。” “你……”嘉兰长公主看着刘安兀自离去的背影气得面红耳赤。曾几何时,一个小小的宫奴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你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屋里传来一声哀嚎,把嘉兰长公主和众人都吓了一跳。 随之,门帘一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哎呦!邵姑娘您这演的是那一出儿啊!”刘安见了,忙上前去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是我……”邵薇被刘安拦住去路,立刻吓得瑟缩着肩膀往后躲,又被身后的台阶绊倒,一下子摔在地上。 “公公,我们姑娘发着高热呢!您行行好,快去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吧!”邵薇的丫鬟上前去跪在地上,一边把邵薇拉进怀里一边哭着求刘安。 刘安无奈的跺了跺脚:“怎么不早说!赶紧的去请太医!” 有人一路跑去请太医,有人推了木板车把赵媛的棺材弄出去,芳华轩里真是鸡飞狗跳。 嘉兰长公主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竟是无语望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邵薇疯了,据说是被赵媛冤魂附体了——据她的贴身丫鬟说,她跑去看赵媛,跟死后的赵媛看对了眼儿,然后被她的冤魂缠住了。 太医给出的说法是长期压抑,再加上受了严重的刺激,之后又受了风寒,所以神志不清了。 刘安如实上报给孙得福,孙得福悄悄地回了韩芊。 韩芊听了之后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孙得福提醒韩芊:以往后宫的宫人有疯癫的,便都送去国医馆去,内库出银子,只叫国医馆里的医女们每日给她煎药诊治就好了。 韩芊想了想,也唯有如此,便叫人把邵薇送去了国医馆专门给精神失常的病人准备的分署去。 芳华轩里只剩了顾凝霜一个人——哦,不,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流萤,以及赵媛的贴身丫鬟浅粉。 …… 按理说,后宫的女人,就算是有了封号,死了也就死了,庙堂之上有那么多事情可忙,那些大臣们又有谁敢借着一个小小美人的死来对皇上指手画脚呢?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按常理去推测。 比如说这一次。 赵媛自缢身亡之后,邵薇随之疯了。 然后朝中很多大臣们便开始针对这件事情给皇上上折子,开始的时候参奏皇后不贤,假公济私,视人命如草芥等等,云硕对这些奏折不予理会,看都不看就直接丢到火盆里全都烧了。 说实话他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心思去多想,身为一国之主,那么朝政大事都等着他去拿主意呢,哪有功夫去看这些? 然而,正是他的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某些人很不满意。 比如嘉兰长公主以及赵家,比如礼部尚书邵锡兰,比如内阁大臣陆皓然等等。 这些人一开始还各自为政,你上一封奏折,我上一封奏折,各干各的,从各个角度影射或者直接参奏韩皇后以及韩家。后来发现没用,便渐渐地合拢起来。 最后,大家以嘉兰长公主为首,竟然形成了一股不可挡的势力。 按理说,嘉兰长公主绝不可能领导陆皓然这样的人,然而,各人有各人的优势,因为后宫之事外臣不好干涉太多,陆皓然对韩皇后再不满,也只能从皇上子嗣这件事情上屡次上疏,然而只这一件事情难免单薄,所以他也想借助嘉兰长公主的嘴去从另一个角度去劝谏皇帝。 毕竟皇帝上面没有太后,后宫之中皇后最大,老诚王病故,老诚王妃也就留了半条命,现在能对后宫之事说上一句两句的也只有嘉兰长公主一个人了。 陆皓然以为,嘉兰长公主就算没有之前大长公主的城府和机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说都是从皇宫里长大的人呢,对皇宫里的那些事情耳闻目濡也能学到不少,再者,她身上有先帝的血,怎么说都算是皇上的亲姐姐。 清平十二年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覆盖了京城内外几多富贵人家的府邸别院,也覆盖了平民百姓们的茅檐草舍。 嘉兰长公主府的暖阁里早早的拢上了炭盆,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外边的寒气,屋里温暖如春。 “我们应该想一个有用的办法。你们整天左一道奏折,右一道奏折的,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可见皇上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到心上。”嘉兰长公主说着,回头看着身边的驸马都尉赵仕忠。 “公主说的不错。我听说,那些奏折皇上根本都没看,直接丢火盆里去烧了。” “看都不看?那他怎么知道是参奏皇后的折子?”嘉兰纳闷的问。 下手的光禄寺大夫之子栾棠风冷笑道:“长公主有所不知,现在的奏折都是姚阁老先过一遍,但凡是参奏后宫事宜的,姚阁老都有个标记,皇上看到那个标记,就直接把奏折往火盆里丢。” “怎么会这样?”嘉兰长公主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内阁七位阁老也只有这位姚阁老一手遮天了?他若是把什么军国大事的折子上也做个后宫的标记,皇上岂不是也一样丢进火盆里?” “怎么会呢,反正每天上折子参奏皇后不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赵仕忠无奈的摇头。 “这倒是。”嘉兰长公主皱眉叹道,“所以本宫说,也该换个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怎么折腾都是没用的。” “长公主说的是。可是我们这些人就算是联合起来也没有更好的切入口了。我们总不能整天就围着皇嗣的事情做文章,毕竟陛下还不到三十岁,我们如果说的太过了,会被对方抓住把柄,反说我们诅咒陛下,这样就难办了。”栾棠风皱眉道。 “这话说的也很有道理。”嘉兰长公主皱起了黛眉。 栾棠风看了看门口厚重的帘子,躬身凑到赵仕忠跟前小声说道:“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什么灾害就好办了,我们可以把天降异象跟皇后不贤联系起来做一番文章……” “这天降异象哪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要看老天爷的意思罢了。”嘉兰长公主无奈的摇头。 “长公主说的是,臣只是这样想想罢了。”栾棠风讪笑道。 “邵锡兰不是一向有主意吗?他怎么说?”嘉兰长公主又不死心的问。 “嗨!”栾棠风无奈的摇头,“不说他还好点,我昨儿去他们府上,这老爷子躺在床上一连的咳嗽,连气儿都喘不匀实,现在邵府是铭之当家作主。他倒是个有智谋的人,只可惜……因为那一位长公主的事情一直萎靡不振。” “嘉莹?”嘉兰长公主听了这话忍不住叹息,“嘉莹死与不死,邵驸马这辈子都完了。” 大云朝律令,只要是尚主的驸马,即便公主无所出,也一辈子不能纳妾,公主死后也不能续弦。 所以别说嘉莹长公主还活着,就算是她死了,邵隽文这辈子也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了——当然,偷偷摸摸的养个外室还是没人管的,只要不怕事情败露就行。 然而邵隽文自从颜文臻入宫之后便没了斗志,以前的那些阴谋机智好像一下子都丢光了,整天闷在府里也不出门,对外说是照顾病重的父亲,连栾棠风这样的好友去看他,也不过是出来敷衍几句闲话罢了,一触及朝中政事他就闷声不语,完全是变了个人。 “当初的五个美人,现在只剩下顾凝霜一个还在芳华轩里了。”嘉兰长公主悠悠的叹道,“而这个顾家女又不是我们这条线上的。这几年殚精竭虑,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想想真是不甘心呐!” “长公主不要灰心,臣再想想办法。”栾棠风安慰道。 “你那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嘉兰长公主问。 “别提了,昨儿还跟我母亲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呢。”栾棠风无奈的摇头。 “你们家那个小丫鬟也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这样的人会留在主子身边这么久?早就该打出去了。到如今还要白白的养着她,想想就恶心。”嘉兰长公主说起微蓝就一脸的嫌弃。 “是啊,这不是没发现她是这种人嘛。”栾棠风提起这事儿也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于是起身道:“这几日还请长公主不要着急,咱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嗯,快过年了,本宫也折腾的有些累了。就等过了年再说吧。” 嘉兰长公主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仕忠:“驸马爷去送送栾公子吧,本宫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赵仕忠应了一声,起身送栾棠风出去,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嘉兰长公主懒得去想去问,起身回自己的卧房去休息了。 而此时的凤章殿里,韩皇后却在操心另一件事情。 皇帝陛下忙于公务还没回来,韩芊便把苹果儿叫到跟前,问:“母亲的周年祭已经过去了,你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再不成婚,千夜将军该恨死本宫了。” “他敢!还反了天了,敢恨皇后娘娘。”苹果儿不屑的哼道。 “他是不敢。那不是因为他怕本宫,而是怕你不高兴!”韩芊笑道。 苹果儿想了想,又叹道:“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奴婢不想忙中添乱。” “能有什么事儿?”韩芊知道苹果儿说的是外边那些大臣们三天一封,五天一本的弹劾自己身为皇后心胸狭隘,不够贤良淑德什么的,不过这些事情她听过就算了,完全没放在心上,因轻笑道,“什么事儿也比不上你的终身大事来的重要啊。” “娘娘可折煞奴婢了。”苹果儿忙躬身道。 韩芊叫过孙得福来,吩咐道:“一事不烦二主,当初他们俩的婚事本就劳烦你做的保媒,今儿这婚事也所幸就托付给你了。好好地准备,不要怕花银子。给本宫省了钱也不一定能捞到好儿,明白吗?” “奴才明白。”孙得福笑得见牙不见眼。 “说起来,这宫里自从天心百日过后就没有过喜事,一直这么沉闷闷的要把人给闷死了。赶紧的办一场喜事叫大家都高兴高兴吧。”韩芊叹道。 “娘娘放心,这回奴才一定让你高兴喽。”孙得福忙道。 “嗯,就看你的了。”韩芊说着,又忽然皱眉,“说起来,苹果儿嫁人我怎么可能高兴?我是娘家人哪!她嫁人,我这儿就少了个人哪,我怎么高兴的起来呀我!” “娘娘放心,这千夜将军娶苹果儿,也就跟入赘差不多。您这儿不是少一个人,是多一个人呢。”孙得福笑道。 韩芊听了这话又‘噗’的一声笑了,啐道:“就你会说!看回头千夜怎么收拾你。” “他哪儿敢,奴才有皇后娘娘护着呢。”孙得福完全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把一屋子人都给逗笑了。 第二天,韩芊忽然心血来潮要出宫去走走,云硕没时间陪她,又拗不过她,只得叫了千夜来吩咐他精心安排护卫前后跟随,务必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 千夜眼看着要做上门女婿了,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保护‘丈母娘’的安全。 韩芊这次出宫是想要去看看苹果儿的宅子——买了一年多了,她还没去看过呢。想想以后悄悄地出宫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她的心里怎么也压不住一阵阵的雀跃。 “公主太小了,这大冷的天,娘娘实在不该把她抱出来。”马车里,苹果儿还在担心的唠叨。 “没事儿!包的这么严实,而且这马车里拢着炭盆,也不算冷。总在屋子里闷着,早晚闷成傻子。”韩芊掀开盖着女儿小脸的锦被,看着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笑道,“之前我怀着她,多走一步路你们都蝎蝎螫螫的在耳边唠叨,现在好不容易能出门了,我们就应该多出来走走。” “娘娘出来走走是好的,可是苦了那些护卫们。”苹果儿笑道。 “哎呦!你这是心疼了吗?”韩芊惊讶的笑问。 “娘娘!”苹果儿一下子脸红了。 旁边的奶娘和香橙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一起打趣将要做新娘子的苹果儿,闹的她在车里坐不住,干脆抱着披风跑出去跟车夫坐在一起去了。 ------题外话------ 亲爱滴们,看完记得投个票。 今天是投降日,必须庆祝一下!么么哒! 正文 第十六章 鲫鱼汤 帝都城的一家小酒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貌不出奇的男子正在喝酒。 窗外,一辆大大的马车缓缓地过去,酒馆里两个男子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被马车吸引,跟着马车的缓缓移动,两个人的目光也不停的移动。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才收回来各自看着各自手里的酒杯。 “打赌,皇后娘娘在马车里。”其中一个人说道。 “算了吧,那个宫女在车上并不代表皇后娘娘在车里,这辆马车隔三差五都会出宫,去牡丹巷子的一个民宅里,那里是千夜将军的宅子,是皇后娘娘买给自己贴身宫女的嫁妆。”另一个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往常她都是在车里的,这次却在车外。” “那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她今天喜欢坐在外边?” “这大冷的天,她是有多喜欢吹冷风才坐外边?” “如果皇后娘娘在里面,她肯定会在里面伺候的。” …… 两个人正在悄悄地议论,却不晓得他们的身后各自出现了一个人。 “呃?”其中一个抬头看见对面那把指着酒友脖子的剑时,吓得一个哆嗦,酒杯掉在了地上。 “怎么……啊!”对面的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对面的情景时,筷子夹着的菜也掉在了胸前。 “两位,跟我们走。”手里拿着剑的人冷冷的开口。 这两位喝酒闲聊的人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真的被带走了。所以说在帝都城中喝酒聊天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的,否则你还真不知道接下来的哪一刻你就会被人带走。 韩芊乘坐的大马车走到牡丹巷子口拐进去,在一个黑漆大门跟前停下。 车夫和苹果儿都跳下车,一个上前把黑漆大门打开,一个上前来接过奶娘手里包着厚厚襁褓的小天心。 众人下车,一个个先后进了院子。 韩芊站在院子里却不急着进屋,先左右环顾,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两进的院子,黑漆大门往里走,拐过一道门房就是二门,门房往后一排南房算是将来孩子们的书房或者男客的客房,进了二门是五间正房,两旁东西厢房各三间,抄手游廊从两边往后进后院,后院是个小花园,两边也是东西厢房是给仆妇住的,然后已然是五间正房。 前面是正厅,小花厅还有书房,后面是卧房,暖阁等。 这样的布局很规整,也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院子里的一株歪歪斜斜的梅花却给这平常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特别的韵味。花朵稀疏零落,连空气里的香味也若有若无。遒劲的枝干上还有点点积雪未化,跟雪白的梅花交映在一起, “这梅花好。”韩芊笑道,“原来总觉得繁华是好,如今看来也未必。” 苹果儿忙笑着解释道:“这梅花是御花园的花匠送给奴婢的,当时这株梅花在御花园里快不行了,花匠老胡怕陛下看见它生气便叫人移植了出来,精心照料一阵子它又活了,只不过,今年这话花儿开得这般稀少。” “想想,所有的繁华最终都必然归于寂寞,其实这般稀疏零落的美,倒是比那繁花累累好多了。”韩芊轻笑道。 “哎呀,娘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感了?外边冷,快进屋吧。先进去喝杯热茶。”苹果儿忙搀扶着韩芊往屋里走。 韩芊进屋,一盏茶刚喝了一口,门外便传来孙得福的声音:“皇后娘娘,千夜将军说有事儿要像娘娘回报。” “进来说吧。”韩芊把茶盏放下,皱眉对旁边的苹果儿说道,“本来是想出来散心呢,谁知道还是清静不了。” 苹果儿欠了欠身,没敢多说。她知道千夜这个时候进来回话肯定不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回娘娘,属下在娘娘来的路上捉到两个人。”千夜进门后,躬身回道。 “什么人?”韩芊蹙眉问。 “这两个人经常在这个小酒馆喝酒,看上去是两个寻常的闲人,实际上他们每次都记录苹果儿从宫里出来的时间,并以此猜测皇后娘娘在宫里的举动,今日刚好属下的人又碰见他们在那里,因怕会坏了娘娘的事儿,所以便把他们带回来询问。” “询问结果呢?”韩芊问。 “这两个人是嘉兰长公主府的人,他们是奉嘉兰长公主之命每日蹲在这里,目的就是掌握苹果儿的一举一动,然后寻找机会。” “寻找什么机会?!”苹果儿皱眉问,“在我身上能找到什么机会?” 千夜轻声哼道:“这就不好说了,他们的人进不了皇宫,更打探不到凤章殿里的动向,所以只好从苹果儿的身上做文章了。” “嘉兰长公主……”韩芊手指在手边的看桌上轻轻地敲着,皱着眉头不说话。 千夜再次拱手,低声说道:“回娘娘,嘉兰长公主府里,总是有各大臣来往,陆皓然的儿子,光禄寺大夫家的大公子栾棠风等人都是府上的常客。栾棠风跟邵隽文好的穿一条裤子,所以这些人现在已经都串通一气了。” 这件事情韩芊早就知道了,只是没在意过。 在她看来,长公主与各位大臣私交过密乃是国事,国事不是皇后该操心的事情,那是皇上分内之事。后宫不干预政事,是她一直以来的原则。 然而,今天这些人把算盘又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看来,还是跟后宫选美的事情有关。”韩芊抬眼看着千夜,说道。 “是的,嘉兰长公主密切联系的这几个人便是之前五个美人的家人。邵家,高家,还有定北侯府,栾家。” “他们联合起来能做什么?”韩芊问千夜。 千夜想了想,躬身回道:“属下……不知道。” “会废后吗?”韩芊问。 千夜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放心,陛下绝不会答应这事儿的。” 韩芊想了想,笑道:“算了,这事儿还不着急,我今天出来是玩儿的,不是听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的。喏,先看看这院子,再想想你们的婚礼怎么举行,然后……我们去找何真真去吃一顿?” 苹果儿忙道:“娘娘若想吃合适母女做的饭菜,奴婢可以叫人去把她们接来给你做,反正厨房里什么都有……” “那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人家小本生意,你若是把人接来,她那店就得歇业一天,多耽误人家赚钱啊?”韩芊笑着看了一眼抱着天心的奶娘,又笑道,“你们赶紧的换衣裳啊,总不能穿着这样的锦缎去吃农家饭吧?” “娘娘,我们真的……” 韩芊笑道:“当然啦!农家饭有农家饭的好,就是宫里的御膳房不会弄,他们喜欢精工细作,可有些饭菜就是要粗做才好吃。快,换衣裳,我们去吃好吃的。” 奶娘又转身看苹果儿和香橙,苹果儿两个人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于是千夜识趣的退了出去,屋里的人开始换衣裳,换打扮。 韩芊有备而来,这次出来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这会儿把宫里穿出来的衣裳换下来,发髻打开重新绾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用一根简单的银簪子别住。全身上下唯一的装点也就这根牡丹花头的银簪子和手上的一只银镯子。 真真农家养生菜馆并没有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上,而是在一个僻静的街上。 韩芊这次来换了一辆小的马车,马车里就她跟天心的奶妈子坐,千夜扮作车夫,香橙和苹果儿两个人都坐在外边车辕上。身穿花布衣裳的两个皇后贴身宫女这会儿一点气派都没有,完全是两个寻常小康人家的大丫鬟。 一行人在真真农家养生菜馆的门口下车,千夜去把马车栓到旁边的拴马桩上,然后陪着韩芊等人一起进门去。 何氏母女看见韩芊的时候下了一跳,差点喊破了众人的身份。 “何大娘,我们家夫人特别来尝你的手艺!”苹果儿笑道。 “好啊好啊!几位……里面坐,快请里面坐。”何氏连连躬身,又转身吩咐女儿何真真,“真真,快带夫人去楼上的雅间,把最好的茶拿来给夫人冲上。” “是。”何真真答应着,上前来招呼韩芊等人,“夫人,您请跟我来。” 韩芊笑着朝何氏点了点头,带着奶娘丫鬟以及千夜等人绕过竹编的屏风踩着木板楼梯上了二楼。 雅间很小,布置的也不够精致,门窗布帘都是农家的风格,连摆在角落里的一盆野兰花都是用泥瓦花盆装着,但坐在里面还算舒服。 茄子干儿炖肉,萝卜丸子,酸辣萝卜丝,梅菜干炖排骨,玫瑰团子,豆角干剁肉馅儿的包子,最后配上一晚地瓜干和粟米煮的杂粮粥。 韩芊吃的心满意足,肚子溜儿圆。 天心的奶妈子也吃的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赞叹:“还是皇后娘娘见多识广,奴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你说咱们家里的那些饭已经够好的了,可怎么就不如这些饭吃起来香呢?” “好吃吧?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们出来吃。”韩芊笑道。 奶娘又犯难的说道:“可是……吃这个,奴才的奶水能够小公主吃吗?” “没关系,她们这里做的鲫鱼汤很好,我已经叫她们给你做了一大盆,等会儿你多喝点。”苹果儿笑道。 “可是……这吃的太饱了,鱼汤喝不下去了啊!”奶娘犯难的说道。 苹果儿笑道:“可以带回去,晚上喝。” 几个人相视而笑,千夜再次匆匆的进来,走到韩芊近前小声说道:“娘娘,外边来了两个人。” “什么人?”韩芊脸上的微笑渐渐地冷了下来,凭直觉她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是忠毅侯夫人和嘉兰长公主。”千夜小声说道。 “她们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去了?”韩芊顿时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千夜低了低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扯到一起的,事实上他一直防着这事儿呢,也就是今天凑巧在这里遇见了两个人。说起来,若不是凑巧今天他保护皇后娘娘来这里,还真是想不到顾夫人会跟嘉兰长公主在这种地方见面。 “去探听一下她们要做什么。”韩芊从牙缝里发出声音。 “是。”千夜躬身,无声的退了出去。 再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食欲。 韩芊靠在椅子上等千夜回来,一句话也不说。 片刻之后鲫鱼汤端上来,奶娘也没敢动勺子。还是天心忽然哭了,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奶娘忙解开衣裳给饿了的公主喂奶,韩芊才发现鲫鱼汤已经冷了,忙吩咐苹果儿去拿个小炉子来用炭火煨着。 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千夜回来了。 韩芊看着他的神色不等他开口便摆了摆手:“好了,我们先回宫。” “是。”千夜欠身说道。 于是,众人都没敢再多说,各自收拾东西,悄然回宫。 云硕已经在凤章殿里等待,见韩芊回来,他笑着把手里的奏折放到一旁起身迎上去:“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给朕?” “呃,鲫鱼汤。”韩芊眨着眼睛说道。 “鲫鱼汤?”云硕皱眉,这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啊。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苹果儿手里提着的食盒。 苹果儿赶紧的把给奶娘带回来的鲫鱼汤送了上去,并笑着欠身:“陛下,这家的鲫鱼汤做的很好喝。奴婢保证您尝过了就会喜欢上的。” 云硕用十二分怀疑的目光看了那食盒一眼,又转过来看韩芊。 韩芊笑道:“好不好,尝过了不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尝尝。”云硕点了点头,转身回去榻上坐好,等着喝鲫鱼汤。 韩芊忙吩咐苹果儿:“去拿碗筷来,再把这汤去热一下。” 苹果儿答应着转身下去,没多会儿的工夫便把热好的鲫鱼汤给皇帝陛下端了上来。 “尝尝。”韩芊非常狗腿的把这碗汤端到云硕面前。 云硕又怀疑的看了一眼韩芊,拿了勺子,试着尝了一口汤,然后他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难喝?”韩芊忐忑的问。 “好喝!”云硕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端起碗来稀里哗啦把一碗汤喝完,然后把碗递给韩芊,“再来一碗。” 韩芊马上接过碗来又给他添了一碗。 云硕这回喝的不快,这么好喝的汤他得慢慢得品。韩芊看他喝的有滋有味的,坏心眼儿一时上来了,于是等他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笑眯眯的问:“陛下,您知道这鲫鱼汤对身体有什么好处吗?” 云硕嘴里含着一口汤,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给人催奶的。”韩芊笑眯眯的说道。 “……噗!”云硕嘴里的汤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凤章殿里一片兵荒马乱。好几个宫女们都忙来忙去的收拾,而始作俑者却笑呵呵的靠在一旁的软枕上,把女儿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颠着。 云硕坐在对面,盯着那对嘻嘻哈哈的母女,眼神都是绿油油的。 敢耍我,一会儿等着瞧。 皇帝陛下鱼汤喝多了,晚膳没怎么吃。 皇后娘娘在外边吃多了,晚膳也没什么胃口。 凤章殿里的人深深地感觉到今晚必定会有大事发生,所以伺候完了晚膳,再伺候两位主子洗漱后便迅速的溜了出去,各自回到各自应该呆的地方,再也不露面。奶娘也及时的把天心公主抱去喂奶,临走时还跟皇后娘娘说今儿出去了一天,公主肯定累了,晚上就让她在自己房里睡了。 皇后还没出声,皇上便率先答应了,而且直接吩咐:“以后公主都在自己房里睡。” 奶娘答应着,抱着公主麻溜儿的退了。 韩芊看着奶娘逃也似的背影,不悦的给了云硕一个白眼:“干嘛啊你,谁惹着你了,这么冲的脾气?” “谁惹我了?”云硕似笑非笑的往韩芊的面前走,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外袍扯下来丢到一旁,“你说谁惹我了?你说?” “我,我,我怎么知道?”韩芊下意识的往后推,她感觉这次点火点大了。 “催奶?嗯?”云硕抬手把自己明黄色的中衣丢掉,露出他累累的胸口以及劲瘦的腰。 虽然已经登基做了皇帝,但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习武,每天早上都练半个时辰的拳,半个时辰的剑。 这十来年里,韩芊由一个胖丫头变成了妙曼的少女,又怀孕,生完孩子又慢慢的瘦下来,变成一朵美得不可言喻的花儿。 而云硕则一直没变,似乎还是当初那个从青梅树下抬手接住那个胖丫头的英俊太子。那个英俊到让一个五岁的胖丫头都流口水的美男子。 “怎么,鲫鱼汤是有多美味,让你又流了口水?”云硕伸手捏住韩芊的下巴,手指从她的下巴上抹过。 “呃。”韩芊连忙回神,抬手把他的手推开,“干嘛呀你。” 云硕邪魅一笑,伸手把韩芊腰上的腰封扯掉,腰封后面的衣钩是赤金打造的,本来就不够硬,被用力一扯直接拉直了。凤纹腰封被丢在了地上,被束紧的长襦散开,云硕趁机一把扯掉了那件石青色的锦缎长襦,一把将面前的人搂进怀里。 这晚,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身体力行的狠狠地向皇后娘娘证实了一件事——鲫鱼汤不仅仅可以催奶,还可以催……那个什么欲。 第二天一早,皇帝陛下神清气爽的去后面的花园里练武,皇后娘娘却抱着被子一气儿睡到日上三竿。 “哎呦!水……”明黄色的帐幔里传来一记沉吟。 守在外边的苹果儿急忙近前来撩起帐子把皇后娘娘扶了起来,并顺手递上一杯温开水。 喝了水之后,韩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娘娘饿了吧?奴婢叫文臻给您做了莲藕粥。”苹果儿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拿过来给韩芊披上。 “外边的事情怎么样了?”韩芊一边下床穿上鞋子走向梳妆台,一边问。 “回娘娘,昨日是嘉兰长公主向大夫人示好,说是想联合众臣的力量把顾姑娘托上来,就算封不了妃子,至少也得是个贵嫔。但这件事情做成之后,她们想要顾家向他们靠拢。” “她答应了吗?”韩芊冷声问。 “大夫人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考虑一下。”苹果儿悄声说道。 “考虑……”韩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一笑。 “娘娘,奴婢还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说。” “说吧。”韩芊心里一阵阵的犯堵,已经不介意再添一件事情让自己堵心了。 “芳华轩的人说,死去的赵媛赵姑娘的贴身丫鬟浅粉留在了顾姑娘身边,说以后要服侍顾姑娘。顾姑娘也答应了。”苹果儿小声说道。 “赵媛的丫鬟要服侍顾凝霜?”韩芊不可思议的看着苹果儿,皱眉问,“为什么?她们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奴婢也这样想,所以叫人悄悄地去查了一下她们,然后芳华轩的人说,流萤一直跟浅粉的关系很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说话聊天,在赵媛死之前,她们两个更是经常在一起,连吃饭都一起。” 韩芊听了这些话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娘娘,头梳好了。”苹果儿小声提醒。 韩芊回神,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云髻高挽,只差珠钗,只是她此时完全没心思打扮。 “娘娘,您看今儿戴哪个钗子?” “你去叫人查一下赵媛临死之前都见过谁,跟谁说过什么话,尤其是她的贴身丫鬟浅粉,她跟赵媛吃住都在一起,不可能赵媛半夜上吊她一点都察觉都没有。”韩芊皱眉道。 “是哦!”苹果儿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件事情为什么宫监和大理寺的人都没想到呢?” 韩芊淡淡的笑了笑:“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想到了,只是以为本宫对这些事情不关心,所以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那……奴婢叫人去查一查?”苹果儿小声问。 “不要别人去查,这事儿让千夜去办。” “是。”苹果儿小声应道。 …… 芳华轩。 顾凝霜坐在暖阁里,隔着透明的窗户看着外边被白雪覆盖的院落出神。 流萤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把一个南瓜形的小汤盅放在她的面前,小声劝道:“姑娘,喝口热汤暖暖身吧,您一早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呢,这么熬下去身子可受不住啊。” 顾凝霜伸手碰了碰那只汤盅,冰冷的手触及到热热的温度,有些刺痛,但她却没拿开。 “姑娘,今儿早上夫人叫人送了宫燕进来。”流萤低声说道,“说,这宫燕是嘉兰长公主专门挑了让夫人给您送来的。” “嘉兰长公主?”顾凝霜迟疑的抬起头来看着流萤,皱眉问,“她为什么会专门送东西给我?” “呕心沥血,也不过是因为一件事。”流萤低声说道。 “我明白了。”顾凝霜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又问:“姑母已经决定了吗?” “现在侯府不愿意替姑娘出头,咱们也只好另想办法了。”流萤说着,低下头去在顾凝霜的耳边小声说道,“外边送进来的消息是让姑娘安心的等,不要惹任何是非。我们要等她从后位上下来再做打算。现在能安稳的留在宫里才是最重要的。” 顾凝霜一怔,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您先喝点汤,我先下去了。”流萤欠身道。 顾凝霜点了点头,看也没看跪下去的流萤一眼。她此时只觉得疲惫,那种疲惫噬心刻骨,想说都没有人能说。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木偶,手脚和脑袋都被线拴着,每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由别人来操控,完全不由自己。 流萤从顾凝霜这里出去之后,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细细的想了想,方转身往对面的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浅粉正守着小炉子在给顾凝霜炖着另一锅补汤,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火炉,看着砂锅里的汤渐渐地起了滚儿,便停了扇子,让炉子里的火小了下来。 “粉儿?”流萤进来,在浅粉的身边坐了下来,轻笑道,“怎么样了?” “还得一个时辰,刚开锅呢。”浅粉轻笑着转身看着流萤,“姑娘把那汤喝了吗?” “嗯,喝了。姑娘说你的汤煲得很好,说让我谢谢你。”流萤轻笑道。 “这可不敢当。”浅粉忙笑道,“多谢姑娘跟收留我,不然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去哪儿了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在这深深后宫里,咱们这些人始终是外人,你说咱们不抱成团儿,互相依靠互相帮助,还能依靠谁,帮助谁呢?”流萤的笑容被火光映得暖暖的。 “姐姐说的是。”浅粉甜甜的笑着。 “我听说,赵姑娘得尸体被火化了,你知道吗?”流萤小声问。 “啊?真的?”浅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所以,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不必介怀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的跟着我们……等将来,我们姑娘封了皇妃,你我就是皇妃宫里的一等女官了。” “嗯,多谢姐姐提携我。”浅粉轻轻地点头。 这边两个人守在小火炉跟前说的话早就被另外一个人给听了去,她们却还不知道。 ------题外话------ 亲爱滴们,距离真相一步步近了。 所以你有月票砸我吗? 正文 第十七章 追查 凤章殿,韩芊靠在软枕上一声不吭。 千夜回头看了一眼苹果儿,投过去求助的目光,刚刚他把芳华轩里那两个小丫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后,可皇后这不急不怒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苹果儿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的等着,别废话。 “那个叫浅粉的小丫头心里有鬼,那个叫流萤的丫头绝非一般。”韩芊淡淡的冷笑,“叫人去彻查这个叫流萤的小丫头……以及顾家。至于那个叫浅粉的小丫头,先悄悄地把她给关起来。” “是。”千夜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苹果儿端了茶递给韩芊,小声问:“娘娘,您别生气了。” “本宫没生气。”韩芊摇了摇头,忽而笑了,“本宫真是觉得有点好笑。这些人还真是了不起,心思非凡啊!” “娘娘?”苹果儿看着韩芊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心里有点忐忑,很久没看见娘娘眼睛里这样的光彩了。 “陛下晚上是不是有事儿?” “好像是为了户部的事儿发愁呢。”苹果儿小声说道。 “嗯,户部尚书姚大人告病在家,治河的银子没着落了,陆皓然那个倔老头整天弹劾姚延意,我若是陛下,我就让他去做这个户部尚书,让他去管一管这国库,看他有什么办法既不耽误边关将士们的军粮军饷又不耽误治河还能赈济灾民安排好百姓的苦日子。哼!”韩芊冷声说道。 此乃朝政大事,苹果儿自然不敢多嘴。 韩芊自顾自的唠叨了一会儿,方对苹果儿说:“今晚,我们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情?”苹果儿纳闷的问。 “你去叫孙得福来。”韩芊吩咐道。 “是。”苹果儿应声出去。 冬夜,寒风呼啸,大雪飘舞,整个华丽的皇宫都笼罩在厚厚的白雪之中,像是一座冰宫。 韩芊穿着厚厚的冬衣,披着厚厚的暗紫色白貂毛披风,带着孙得福,苹果儿等人出凤章殿往后走,直奔一座闲置的小院子里去了。 守在小院门口的是两个老太监,见了韩芊,两个老太监跪地磕头却不说话——因为他们都是哑巴。 “宫监的人来了吗?”韩芊低声问。 “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孙得福回道。 “好。”韩芊进了院子,看了看冷清的院子,最后目光落在那透着昏黄灯光的窗子上。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旁边的走廊下有几个人上前来跪拜。 “起来吧。”韩芊低声说道。 “谢娘娘。”宫监的人叩头后站起身来。 “开始吧。”韩芊转身进了身后的屋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屋子,即便里面却早早的拢上了火盆,但依然透着刻骨的寒气。 韩芊牵着自己的斗篷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圈椅上。冷冷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得福:“把人带进来。” 孙得福应了一声朝着外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去对面的小屋里把浅粉给带了过来。 浅粉白天被莫名其妙的带到这里来看管,开始的时候有些迷茫,后来又很慌张,生怕那些人一声不响的把自己给咔嚓了。而等到了夜里,忽然有人又来带自己走,然后又忽然跪到了皇后面前,这一波三折,她简直要被折腾傻了。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孙得福低声喝道。 浅粉吓得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叫浅粉是吧?”韩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她很小,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浅粉忙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叫浅粉。” “赵家的家生奴?”韩芊问。 “是,奴婢的爹娘都是赵家的下人,奴婢的爹是管春秋两季的租子的,奴婢的娘……是跟太太的。”浅粉小声说道。 “所以,你才有资格陪着你们家姑娘进宫来伺候,对吧?”韩芊问道。 “……是。”浅粉低了低头。 “赵媛活着的时候对你怎么样?”韩芊又问。 “回皇后娘娘,我们姑娘对奴婢挺好的。奴婢从小儿服侍她。”浅粉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所以,你害死你们姑娘心里还是有点内疚的吧?”韩芊冷笑道。 “什么……皇后娘娘您……奴婢,奴婢怎么可能害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是自缢的……”浅粉吓得往后退闪身。 “你们姑娘是自缢的,但是她为什么会自缢?”韩芊问。 “她……她是被皇上杖责……”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我……我没跟她说什么……” “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被杖责了你晚上不守着她服侍她,你在什么地方?怎么会她的尸体都冷透了你才发现?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韩芊连声问。 “我,我我……” “那天晚上顾凝霜对赵媛说了什么?流萤又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对赵媛说了什么?” “奴婢,奴婢……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韩芊冷笑,“不记得没关系,来人,帮她好好地回忆一下。” “是。”旁边的孙得福忙点头答应着,朝着外边一摆手,立刻有人进来把浅粉拉了出去。 宫监的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刑讯手段,那些手段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会让人生不如死。 片刻之后,浅粉被重新带回来,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又像是换了个人。 两个太监把她往地上一扔,她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倒在地上。 “想起来了吗?”韩芊淡淡的问。 “奴婢……奴婢真的没说什么,奴婢就是劝了我们姑娘两句,劝她想开些……” “看来还是没想起来。”韩芊冷笑道,“再给她去提个醒。” “不——不!”浅粉立刻哀嚎着往前爬了两下,“不,奴婢说,奴婢都说……” “说吧。本宫听着呢。”韩芊冷声哼道。 “那天,那天……流萤姐姐跟我说其实想要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的话有很多种办法,其中有一个最好用的办法就是后悔,她说,如果我们姑娘因为这次杖责而有了什么恶意外,陛下,陛下一定会内疚,会后悔。还有,流萤姐姐说我们姑娘被杖责二十,腿骨都被打折了,太医说她这腿肯定会留下残疾,等伤好了,我们姑娘会变成跛子。奴婢一不小心就把这些话都跟我们姑娘说了,我们姑娘就……就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 “是谁说赵媛的腿骨折了,是谁说的她以后会变成跛子?”韩芊皱眉问。 “是……流萤姐姐告诉我的。” “那你们姑娘上吊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我,我……我睡着了。” “那种时候你能睡着?” “我是真的睡着了,是流萤姐姐给我们姑娘送来了一碗鸡汤,我们姑娘不想喝,我……我喝了,我喝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有人喊我们姑娘上吊了我才醒,我问过流萤姐姐,她说是怕我们姑娘的伤疼,所以放了两位安神的药……” “哼!”韩芊瞥了一眼孙得福,“这丫头还是没说实话呀。孙得福……” “娘娘——”浅粉听了这话又哀嚎了一声,“娘娘饶命!” “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说实话。娘娘的耐心是有限的!”孙得福不满的叱道。 “奴婢该死,是奴婢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奴婢该死!” “说!”旁边的一个太监上前去狠狠地戳了浅粉一下。 “奴婢……是想着,想着若是我们姑娘就这么去了,陛下心里内疚,肯定会,会……会来找奴婢的……所以,奴婢当时是知道那碗汤里有安神药的,所以我,我,我就喝了。” “噗!”韩芊一下子笑了。 旁边站着的苹果儿等人包括孙得福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伏在地上的浅粉。 “你……喜欢陛下?”韩芊笑过之后才发现自己最不应该的就是笑,于是又绷起了脸。 “娘娘不要误会,奴婢只是,只是只是仰慕陛下……奴婢绝不敢对陛下有非分之想……” “好了,别说了。”韩芊一点都没心思知道这小丫头对云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她冷冷的看向宫监里负责记录口供的太监:“该记的都记下了吗?” “回皇后娘娘,口供都已经记录完毕,只差签字画押了。” “拿给她。”韩芊扬了扬下巴。 太监拿了口供上前,浅粉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整个人就颓然倒在地上,连哭泣都没了声音。 韩芊起身,皱着眉头看了浅粉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吧。” “是。”孙得福躬身应了一声,回头吩咐宫监的人:“把她看管好,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不许她自尽。” “是,孙公公。”宫监的人忙答应着上前去把人拎起来带去了宫监。 …… 流萤从浅粉忽然不见了就开始发慌。尤其是到了晚上还不见人,流萤的心里就越发的忐忑,越发的不安。 顾凝霜发现流萤发慌的时候,流萤已经在芳华轩里转了好多圈儿了。 “你在找什么?”顾凝霜纳闷的问。 “回姑娘,奴婢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着浅粉,不知道她是去哪儿了。”流萤担心的问。 “她那么大个人能去哪儿啊?”顾凝霜倒是不怎么在意,“你没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见到她?或者,她去哪儿找谁去玩了?” “她在这宫里根本就没有熟悉的人,能找谁去玩儿啊。”流萤总是有些不好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是哪儿不好。 顾凝霜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叹道:“好了,别瞎担心了。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流萤答应着转身,还没出门便见孙得福带着两个太监从外边进来了。于是诧异的一笑,上前褔身行礼,“呀,孙公公来了?” “流萤姑娘,咱家有事儿找你,跟咱家走一趟吧。”孙得福淡淡的说道。 “孙公公你有什么事儿?”流萤甜甜的笑着。 孙得福看了一眼从里面出来的顾凝霜,淡然一笑,说道:“是公事,走吧。” “公公,是有什么事儿吗?”顾凝霜微笑着走过来,站在流萤身前。 孙得福欠了欠身,微笑道:“姑娘,宫里出了人命案,奴才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带流萤姑娘去问个话。” “人命案?!”顾凝霜吓了一跳,“谁又死了?” “没谁又死,是之前的一个案子。姑娘不要担心,也只是请流萤姑娘过去问个话而已。”孙得福回答的滴水不漏。 “噢。”顾凝霜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流萤,吩咐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孙公公,不许对孙公公有什么保留,明白吗?” “是。”流萤欠身应道。 “好了,顾姑娘您六部,流萤姑娘,跟咱们走吧。”孙得福手里的佛尘一甩,转身就走。 流萤又看了一眼顾凝霜方慢慢的跟了上去。 顾凝霜看着流萤跟着孙得福出去,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妥。 忽然间觉得嗓子有些干,方想起来是自己想要喝茶,然而流萤出去了,她又不习惯使唤芳华轩的其他宫女,所以只好自己动手去冲茶。 上好的白茶,被滚开的水一冲,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即便是帝都城的水跟江南的水不同,但这茶香也一点都不受影响,跟家里一样。 顾凝霜一个人坐在窗边,一边看着外边的飞雪一边喝茶,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有人从外边进来,是两个陌生的宫女,顾凝霜仔细的看了两眼,确定这两个宫女自己从没见过,于是捏着茶盏的手一顿,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顾姑娘住那边儿呢?”一个身材高挑的宫女问外面正在扫雪的嬷嬷。 打扫的嬷嬷欠了欠身,说道:“顾姑娘住这边。我带几位过去。” 两个宫女随着嬷嬷进门来,看见坐在窗边的顾凝霜,上前福身行礼:“奴婢紫苏(青荷)见过顾姑娘。” “你们二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顾凝霜疑惑的看着二人。 “回姑娘,流萤不能来服侍姑娘了,孙公公拨了我们两个来服侍姑娘。”紫苏回道。 “流萤怎么了?”顾凝霜一时坐不住,从榻上站了起来,“她有什么事儿?”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紫苏欠了欠身,温和的说道,“奴婢只是听孙公公的调拨过来服侍顾姑娘的饮食起居,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两个就好。” 顾凝霜知道这两个是孙得福调教出来的人,她们不想说,自己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无力的坐了回去。 流萤怎么了?怎么会跟人命案有关?顾凝霜的心里像是烧开的一锅水,乱滚滚的没个章法。 所谓的人命案……想想后宫这阵子也只出了一桩人命案,那就是赵媛自缢身亡的事儿,可是赵媛……不是自缢身亡吗?怎么会牵扯到流萤? 这不能是流萤啊!顾凝霜又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好多好多事儿流萤都知道,而且,她还靠着流萤跟外边联系,没了她,自己就真的成了这笼中的鸟了。 顾凝霜走到衣架跟前拿了自己的斗篷就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就被紫苏和青荷给堵住了。 “姑娘,您要出去?”紫苏上前拿过顾凝霜手臂上的斗篷,展开,熟练而体贴的给她披上。 “我要去见皇后娘娘。”顾凝霜说着,伸手自己拉过斗篷的带子就往外走。 “姑娘。”青荷上前拦住顾凝霜,“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咱们不能去凤章殿。这可是陛下的口谕。” 顾凝霜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姑娘,您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不妨叫人去请一下孙公公?”紫苏欠身问。 “算了。”顾凝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只是刚走了两步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还没挂回去,外边刚好来了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宣顾姑娘去凤章殿。” 顾凝霜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青荷:“怎么,还不给我披斗篷?” 青荷忙伸手接过顾凝霜手里的斗篷上前去给她披上,并把宫绦仔细的系好,连风毛都轻轻地拍整齐,方欠身道:“姑娘,好了。” 顾凝霜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流萤此时已经被关进了宫监,只是她什么都不说。宫监的人把浅粉的供词给她看过,她一口咬定说是浅粉血口喷人。不过,宫监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尽管她什么都不承认,单凭浅粉的指证,他们也照样把她扣在了宫监里。 顾凝霜进了凤章殿,见凤章殿内外所有的人都绷着脸,全然不像往常时候那般随意,她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皇后依然是在她日常喝茶聊天的矮榻上,身后是繁丽的泥金雕花长窗,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在她背后形成耀眼的光晕,把她脸上的神情都藏进了阳光里。 “凝霜参见皇后娘娘。”顾凝霜进来后跪拜行礼。 “起来吧。”韩芊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凝霜,有阵子没见她了,居然瘦了这么多,看来这后宫里的水土真是不养人啊。 “谢皇后娘娘。”顾凝霜再次欠身,谢恩后站了起来。 韩芊看着顾凝霜娉婷的身姿,轻笑道:“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你还习惯吗?” “谢娘娘关心,还算习惯。”顾凝霜欠身回道。 “可是,我看你瘦了好多啊!”韩芊叹道。 “还好吧。”顾凝霜低了低头。 “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韩芊说着,给苹果儿使了个眼色。 苹果儿欠了欠身,转身拿了一份供词给顾凝霜看。 顾凝霜来不及多问,忙展开粗略看了一遍,顿时觉得脊背生凉,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顾凝霜喃喃的说道。 “流萤是你的贴身丫鬟,她做什么事情,就算不是你授意的,你也应该了解。”韩芊淡淡的说道,“顾凝霜,本宫自以为挺了解你的,出身富商之家,虽然有些心机,但却不失善良。可是,本宫却万万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娘娘明鉴!这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啊!”顾凝霜跪在地上哀求道,“流萤跟了我不短的时间了,她是喜欢耍小聪明,可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她怎么敢!” “她敢不敢,事情都已经出来了。”韩芊冷笑道,“就算你是真的不知道,可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你至少有一个教导不严的罪过吧?赵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赵媛死在宫里,赵家现在对本宫恨之入骨,还有嘉兰长公主,恒王妃……他们那么多人都恨本宫,而赵媛的死就是一根导火线。” 顾凝霜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韩芊,听着韩芊说的这些话,心里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之前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有青梅竹马的人,为什么要舍弃他,来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韩芊无奈的问。 “娘娘……”顾凝霜完全没想到皇后会问这样的话,一时傻愣愣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后娘娘,流萤的供词已经签字画押了。”孙得福急匆匆的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凝霜,手里的供词迟疑了一下才递过去。 韩芊伸手接了过来,大致看了一眼,便丢在了地上:“顾凝霜,你自己看看。” 顾凝霜甚至不敢伸手去碰触那一份供词,她都不知道流萤会招供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贴身服侍了好多年的丫鬟,她根本捉摸不透她的心。 “顾凝霜,现如今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本宫给你们顾家留全了脸面,你现在就称病出宫,回你的江南老家去,本宫许你婚配自由。第二,本宫把这些供词都交给大理寺,让大理寺去审判这件事情。” “不要,娘娘!”顾凝霜膝行上前,双手抱住韩芊的脚,哭道,“娘娘,不要交给大理寺!不要……” “那本宫叫你姑母进宫,来接你出去吧。”韩芊轻声说道。 “不!娘娘!不,我不出去!我出去就没活路了……人家都知道我进了宫,可是就这样出去了,我……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韩芊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你那意思是你也要学苏澜,在这凤章殿跟前撞柱子吗?” “不不不!”顾凝霜一边哭一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凝霜不是那个意思,凝霜愿意留在宫里为奴为婢伺候娘娘,凝霜求娘娘了……” 韩芊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娘娘,娘娘……”顾凝霜还要说什么,韩芊却疲惫的摆了摆手。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来把顾凝霜拉了出去。 苹果儿看着皇后娘娘难看的脸色,忙上前劝道:“娘娘您别生气,这顾姑娘是固执了些,咱们好歹看一看侯爷的脸面,有什么事儿,您可以直接跟侯爷说嘛。” 韩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我是该跟大哥好好地聊聊了。” …… 皇后娘娘虽然是后宫之主,但想见娘家人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见的,至少要跟皇上打声招呼。否则,后宫勾结外戚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给抓住了,且得折腾出不少闲话来。 想了想,韩芊觉得这事儿是不能瞒着云硕的,于是转头吩咐孙得福:“你去紫宸殿看看,陛下中午能否回来用膳。” “是。”孙得福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韩芊又吩咐苹果儿:“你去小厨房看看文臻都准备了些什么,让她弄点陛下爱吃的饭菜。” “知道啦。”苹果儿答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韩芊靠在榻上看着对面的花瓶里用清水供着的白牡丹,忽然间觉得这屋里好闷,于是起身往往外走。 “娘娘,披上披风。”香橙忙拿过旁边的白貂披风追了上去。 “不用了,我去看看天心。”韩芊摆了摆手,出了房门顺着游廊去了偏殿。 对于韩芊要见韩建元的事情,云硕根本没有任何意见。 当天下午他便口谕宣召忠毅候入宫,然后让韩芊在紫宸殿的内殿里跟韩建元见面,而他自己则在前殿忙自己的公务,连旁听的想法都没有。 韩建元已经挺久没见韩芊了,见她面带憔悴,一脸的心事,遂十分的关心,因问:“娘娘的脸色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还好。父亲的身体怎么样?很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心里一直很挂念。” “娘娘放心,父亲的身体还算不错,虽然入冬后旧疾复发了两次,但幸好汤药及时,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如此,几位哥哥和嫂子们这阵子一定很辛苦了。”韩芊抬手直了直韩建元手边的茶盏,“大哥,你最喜欢的月光美人。水是旧年梅花上的雪,尝尝味道如何。” ------题外话------ 亲爱滴们,票哦票哦! 正文 第十八章 天晴花开 韩建元忙拿起茶盏来,先道谢,然后认真的尝了一口,细细的品过后,方赞道:“果然好茶,水也好。臣多谢娘娘关爱。” 韩芊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大哥不要这么说,不过一盏茶而已,哥哥从小到大都宠着我,我也没回报过什么。就是到了现在,家里也受我的牵绊而不得不低调行事,想起这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呢。”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臣……倍觉惶恐。”韩建元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看着谨遵君臣之礼的大哥,韩芊的心里闪过一丝难过,自从自己入宫开始,家里人跟自己就很难再亲近了。 这就是所谓的得与失吧? 自己得到了帝王的爱,却失去了真正的亲情。 老天还是公平啊! 给你一样,就会拿走另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纠结这些,她请大哥进宫来也不是为了体验家人的关怀和温暖亲情的。 “大哥,你看看这个。”韩芊把浅粉以及流萤的供词递给了韩建元。 韩建元看着盖着宫监官印的东西顿时一愣,心想后宫的事情自己这个外臣怎么好干预呢? “看看吧。跟顾家有关。”韩芊把东西又往韩建元面前送了送。 韩建元的眉头陡然皱紧,双手接过韩芊递过来的东西慢慢打开,细细的看了一遍。 当他把这些东西合上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沉声说道:“娘娘放心,这件事情臣会处理好。” “哥哥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办?”韩芊低声问。 “本来顾氏这两年来府中也没有接管多少事情,我回去之后,会让她先把府中的事情都交给你二嫂子或者三嫂子,最多三天,我会送她去家庙养病,然后就有借口接顾家的姑娘出宫去,让她去服侍她姑母养病。”韩建元说完,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韩芊深深一躬,“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臣治家不严,还请娘娘恕罪。” 韩芊忙站起来上前扶了韩建元一把,轻笑道:“哥哥跟我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见外了?在你的眼里我还是你的妹妹吗?” “皇后娘娘……”韩建元抬头看着韩芊美丽不可方物的笑脸,点了点头:“娘娘是一国之母,也是臣的妹妹。” “嗯。”韩芊点了点头,轻轻地拍着韩建元的手,微笑道,“我希望哥哥不要只把我当皇后,偶尔,也把我当成你的妹妹。” “臣明白。”韩建元点了点头。 “你们兄妹俩说了这半天,说完了没有?”珠帘外传来云硕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悠闲。 “陛下。”韩建元忙转身,跪拜下去。 韩芊则直接迎了上去,挽着云硕的手笑道:“说完了,刚要叫人去问问陛下忙完了没有,我想留哥哥用午膳呢。” “嗯,好啊。”云硕笑着点头,又抬手示意韩建元起身,有问韩芊:“是不是皇后的小厨房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了?朕今儿能沾点光,岂能不好?” “瞧陛下说的,您想吃什么,还用得着沾别人的光?”韩芊轻笑道。 “这可不好说。”云硕笑道。 “臣惶恐。”韩建元躬身道。 “行啦,你看你绷着个脸,跟朕和皇后一起吃饭有这么难受吗?”云硕朝着韩建元挑了挑眉头。 “不不……能陪陛下和皇后一起用膳,是臣的荣幸。” 云硕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就好,一会儿多吃点啊。凤章殿小厨房的菜,连朕都不能想吃就吃呢。” “……”韩建元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韩芊。心想皇上有这么可怜吗?妹妹有这么厉害吗?这帝后二人难道是皇后压制着皇上?这……这还了得?! 韩芊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自家那个忠勇无比的大哥这会儿恐怕已经被皇上的话给弄傻了。 今天的午膳都是家常菜,跟御膳房里做的那些完全不同。 青椒炒肉丝,青椒是韩芊叫人自己种的,她很久之前就自己栽种各种奇怪的蔬菜,还叫人建了温棚——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她一定不能放过各种美味。 韩建元和云硕一样,吃饭都喜欢辣的,不过平日里韩芊不能吃太多的辣,所以这道菜小厨房不经常做,今天是为了迎合韩建元的口味,但也着实让云硕吃的痛快。 红烧狮子头,五花肉剁成肉泥,颜文臻做这道菜的时候没有用别人惯用的馒头渣,而是用了藕。藕和五花肉一起剁成泥,葱姜剁烂挤出汁放里面去腥味,渣滓丢掉不用,搅拌的时候加一个鸡蛋。肉丸不用油炸而是上笼屉蒸至七成熟,后面加汤汁炖的时候未了不会太过油腻,用的是撇过油的鸡汤。 “哥,尝尝这个。”韩芊夹了整个肉丸放到韩建元的碗里。 “谢娘娘……”韩建元赶紧的站起来。 “哎呀你坐下吧。”韩芊不耐烦的皱眉,“吃一顿饭,你这都站起来八次了!” “是,是。”韩建元欠了欠身,坐了下来。 “好了,等会儿不要跪了。”云硕朝着韩建元摆摆手,“好好地坐着吃饭,这里又没有别人。” “是。”韩建元答应着坐了下来。 还有冬瓜虾仁,还有蒜香排骨,还有红椒豆油皮,白菜心儿拌燕菜等,膳桌上一共十六道菜有十道菜是韩建元喜欢的口味。 三个人无声的吃饭,韩建元虽然有些忐忑,但韩芊一再的给他夹菜,又叫人给他添饭,他反而比在家里的时候多吃了些。 饭后,云硕对韩芊说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去看看天心吗?” “嗯,我这就回去。”韩芊点头道。 “快去吧。”云硕轻笑道。 “哥,我先回去了。”韩芊跟韩建元点了点头。 “恭送皇后娘娘。”韩建元躬身行礼。 看着韩芊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外,云硕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她已经走了。” “是,陛下。”韩建元慢慢的站起身来。 “她找你来,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云硕说着,转身坐在旁边的矮榻上。 “是臣……”韩建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必须要回答。 云硕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说了,朕都知道。” 韩建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都以为朕不可能只有皇后一个人,你们都以为朕一定会纳妃,一定会后宫佳丽三千。连大长公主也这么认为,所以你们给朕预备了一个顾凝霜。其实这一切都是你们自以为是而已。所以事情发展到今天,也不过是你们自讨苦吃。”云硕轻笑道。 “是臣等愚昧,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请陛下恕罪,臣会尽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掉。再不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了这些事情操心了。” 韩建元再次跪下去。 云硕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朕再信你这一次。” “谢陛下。”韩建元感恩的说道,“臣告退。” “去吧。”云硕点了点头。 韩建元从皇宫里回到家,进门便见韩建示和韩建开等在前面的正厅里,见他回来,兄弟两个上前去,齐声询问:“大哥,皇后娘娘怎么样?” “皇后很好,中午还叫我陪她和陛下一起用膳,公主也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吧。”韩建元阴沉着脸说道。 “真的没事儿?”韩建示皱眉问。 “没事。”韩建元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对韩建开说道,“二弟妹这阵子身体怎么样?” 韩建开一怔,心想大哥关心自己媳妇的身体干嘛? “她近期身体是不怎么舒服,我正想着要不要请卫太医过来个给她瞧瞧。”韩建示皱眉道,“不过大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难道我们爷们儿还比不上个娘们儿能办事儿?” “那就三弟妹吧。”韩建元转身对韩建示说道,“叫三弟妹出来理一理家事,你大嫂的身体不好,过两天要出去养病。明天早上你叫三弟妹过来做一下交接。” “呃?”韩建示有些傻眼,这阵子没见大嫂说不舒服啊?中午的时候还看见她料理家事呢。 “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告诉她一声。”韩建元说完便转身走了。 “顾家。”韩建开提醒韩建示。 “顾凝霜。”韩建示顿时豁然开朗,“这丫头在宫里做了什么孽?” “谁知道呢。”韩建开无奈的摇了摇头,“有时候我都在想,其实女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呃?”韩建示诧异的看着自家的二哥。 韩建开淡淡的笑了笑,跟韩建元一样潇洒的转身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韩建示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去找自己的媳妇说话去了。 …… 韩建元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进门便吩咐皎月:“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皎月看着他阴冷的脸色忙欠身答应着,把屋里的婆子丫头们全都带了出去并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顾氏诧异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上前去解韩建元身上的大氅却被他躲开,因惊讶的问:“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吗?别着急,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 “是,这件事情必须要我们一起想办法了。”韩建元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氏忙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来递到韩建元面前,微笑道:“先喝口水吧。” 韩建元没接那只茶盏,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吧。” “好。”顾氏把茶盏放在韩建元手边,转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韩建元侧脸看着她,半晌才淡淡的笑道:“这件事儿呢,还得从你侄女那里说起。” “凝霜?”顾氏的脸色变了变,又微笑着问,“凝霜怎么了?是她惹皇后娘娘生气了吗?” “她的丫鬟流萤,编造谎言,让赵家姑娘的丫鬟说话误导她自缢身亡,和那个叫浅粉的丫鬟都认罪了。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什么?”顾氏顿时懵了,这事情拐了这么多弯儿她要费好些心思才能想明白,然而想明白的瞬间,她也吓得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那……那怎么办?皇后娘娘会把这罪名落在凝霜身上吗?” “你希望怎么做?”韩建元反问。 “流萤那个丫头是有些小聪明,不过凝霜……” “够了。”韩建元冷声打断了顾氏的话,“你这是想要为你的侄女开脱吗?那不过是个小丫头,是个下人!她做什么不做什么,说什么不说什么,哪怕就是放一个屁,也代表着主子的脸面!难道你还想说,这事儿跟你侄女没有关系,只是她一个小丫头的想法吗?” “这……”顾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娘娘顾忌着韩家的脸面,我必须承她这个情。如果韩家出了什么丢人的事情,皇后娘娘脸上也无光。这样吧,你明天一早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三弟妹,然后去家庙反思去吧。随后,我会把你侄女接出来去陪你。” “什么?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顾氏完全没想到韩建元会这么决绝,一下子把自己送去家庙,连凝霜都一并送过去…… 韩建元冷冷的看着她,反问:“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个丫鬟犯了错,是死是活让皇后娘娘去处置她就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直接把我赶去家庙?那你还不如给我一纸休书,休了我!”顾氏也是被逼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你想要休书,我也可以给你。”韩建元冷笑道,“你不顾及你们顾家的脸面,我也不妨豁出去。”说完,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大爷!”顾氏忙上前去拦住了韩建元,此时的她几近绝望,全身颤抖,几乎不能完整的说一句话,“爷……你别这样,我们还有钗儿,你不能让钗儿没有母亲……你,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你还知道钗儿?你还知道我们夫妻一场?”韩建元一把推开顾氏,冷笑道,“在你去跟嘉兰长公主合谋如何废后,如何让你的侄女当上陛下的妃子时,你想过我们的女儿吗?想过我们事夫妻吗?想过我们韩家吗?!” “我……”顾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我劝你赶紧的收拾一下要带去家庙的东西吧。至于女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韩建元说完,把抓着自己的顾氏一把推开,大步流星的离去。 顾氏伏在地上先是空茫的看着门口,片刻后,直接伏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卫恬恬并没有先来看顾氏,而是去了韩锦的房间。 “婶娘来了。”韩锦起身迎上去,“您怎么一大早的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你前儿不说想去跟你哥哥他们出去练骑马吗?我叫人给你做了个斗篷,是北边送来的狐毛,雪白的一根儿杂毛都没有,看看喜不喜欢。”卫恬恬说着,回头朝着兰香摆了摆手。 兰香把一个蜜色的缎子包袱送到卫恬恬面前,并解开来把斗篷拿出来给韩锦看:“大姑娘看看可喜欢?” 冰蓝色素面缎子上绣了修长的翠叶和紫色的折枝兰花,花纹简洁而逼真,色彩亮丽而又不是素雅,大长公主孝期已经出了一年,韩锦作为亲孙女用这样的颜色刚刚好。 而且,蓝色一向是韩锦喜欢的颜色。 “我很喜欢。”韩锦把斗篷披在自己身上试了试,稍微有一点点大,不过刚刚好,她这会儿在屋里,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若是出门,里面肯定要穿厚重的衣服,这样就刚刚好了。 “喜欢就好。”卫恬恬笑着拉住她的手,叹道,“锦儿啊,你今儿陪着婶娘,婶娘有事儿要你帮忙。” “啊?”韩锦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三夫人有事儿需要自己帮忙了?在忠毅侯府,三夫人瞌睡无所不能的。 “走吧。”卫恬恬拉着韩锦的手出门,往顾氏的房里去。 韩建元也在,顾氏昨晚一夜没睡,整个人憔悴的像是大病了一场。 刚好韩建元担心小女儿没有人照顾,看见韩锦来了,便直接吩咐韩锦:“把你妹妹带去你那边。” 韩锦看了一眼顾氏,又看卫恬恬,一脸的疑惑。 “去吧。”卫恬恬拍拍韩锦的肩膀,“照顾好妹妹。” “好。”韩锦聪明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吩咐身后的晨露:“抱上二姑娘,我们走。” 韩钗刚刚学会走路,穿的又厚,走不利索,晨露过去把她从奶娘的怀里抱过来,她笑眯眯的问晨露:“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芦,你能不能给我买去?” “咱不买,咱叫厨房里自己做。”韩锦摸了摸韩钗的脸蛋儿,转身朝着父亲福了福身,带着晨露和韩钗走了。 顾氏跟卫恬恬的交接很简单,本来忠毅侯府之前就是封氏在搭理,卫恬恬进门之后也帮着封氏管着一些事情,后来大长公主去世,顾氏便渐渐地接管了府里的内务,比如人情礼往,比如府里的基本开销等,而如今,卫恬恬也不过是把之前放下的事情结接过来而已。 韩建元说的三天,其实也不过是要一个时间去把顾氏生病的消息散出去。 三天后,顾氏因得染了怪病而被送去韩家家庙里修养,随后,韩建元上了一道奏折给皇后,说顾氏病了,想念娘家人,要接侄女过去照顾。韩芊便顺理成章的把顾凝霜送去了韩家的家庙。 而浅粉以及她的供词,则被宫监的人直接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得到皇后娘娘的授意,把这件事情向赵家做了完整的解释。是他们家的丫鬟心怀叵测,误传太医的话,任凭主子自缢而亡却冷眼旁观,以至赵媛真的死在了芳华轩。 浅粉是赵家的家奴,谋害主子,而且是怀着那样的私心去谋害主子,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被允许,就算是没有国法,赵家也不会饶过她。 而流萤,韩芊并没有把她交给大理寺,也没有把她的供词拿出去,而是把她转进了诏狱秘密看押。 对于为什么这样处理,并不是因为韩芊想要给顾家留面子,而是她觉得流萤这个小丫头的嘴里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没有招供——一个丫鬟,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思,怎么想都太可怕了。细想想,顾凝霜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十件事情有八件事情是她自作主张,而且出手就是狠招,算得上心狠手辣。 普通的小丫鬟哪里会有这份心机? 难得大晴天——这个冬天,好像雨雪天气特别多,多到韩芊都觉得自己这身上都快长毛了。 一早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明媚的阳光,连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苹果儿带着人进来服侍,韩芊起床,洗脸梳妆。看着镜子里容色好了很多的皇后娘娘,苹果儿由衷的叹了口气:“这后宫里清静了,娘娘终于可以开心的笑一笑了。” “胡说,本宫心情好,可以开心的笑是因为今天天气好。”韩芊给了苹果儿一个白眼。 “是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罚。”苹果儿笑着吐了吐舌头。 韩芊刚好从镜子里看见她那样子,于是叱道:“都成婚的人了,怎么还做这种鬼脸?不庄重。” 苹果儿忙把自己的鬼脸收起来,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是,皇后娘娘。” 韩芊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好啦,老气横秋的。难得今儿天气好,带上天心,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是。”苹果儿高兴地应了一声,又问:“娘娘,早膳预备好了,您在哪儿用?” “哪儿都行,今儿本宫心情好,在哪儿用早膳都挺好。” “咱们温房里的牡丹花儿开了,绿色的牡丹真的很好看,要不,咱们早膳就摆在花房去?”苹果儿微笑道。 “行。”韩芊点头,允了。 …… 韩家的家庙在京城往西南三十里以外的山上,韩家世代封侯,家庙的规模自然不小,庙里供奉的是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以及十八罗汉,当然,还有韩家的列祖列宗。 顾氏养病的房间在家庙后院的三间屋子里,随着她一起过来伺候的是顾家陪嫁过来的两个丫头,当然还有顾凝霜。 本来顾氏是没病的,但这种事情一发生,她这病自然也不轻了——胸口郁闷,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受风寒,一到家庙,各种毛病都有了。而最最让她难受的是她想自己的孩子,日日夜夜都为女儿担心,做梦都是韩锦在虐待自己的女儿。 “姑姑,来,喝点药吧。”顾凝霜端着汤药进来,坐在顾氏床边劝道。 “我不喝。”顾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干脆死了算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唉!”顾凝霜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听几十遍,已经听得麻木了。 “凝霜,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得回去啊!我不能把钗儿一个人丢在那里,那个家,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尤其是韩锦,她……她能好好地对钗儿吗?!”顾氏拉着顾凝霜的衣袖,喘息道。 “姑母,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在这里只认识你。”顾凝霜淡淡的说道。 “凝霜,想想办法,一定要想想办法。”顾氏牵着顾凝霜的袖子不停地念叨着,“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回去,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姑母,我真的没有办法。”顾凝霜伸手把顾氏的手推下去,起身离开。 “凝霜……”顾氏无奈的看着顾凝霜的背影,伸出去的手又无力的放了回去。 …… 忠毅侯府。 韩锦,韩钰姐妹两个带着韩钗三姐妹在后花园里赏梅。 “姐姐,花儿,我要……”韩钗指着梅树娇声叫道。 韩锦看了韩钗一眼,轻笑道:“钗儿真是好眼光,我也刚好看中了这支梅花。”说着,她吩咐晨露,“去钗儿指着的那支剪下来。” 晨露应了一声,拿了花剪子踩着凳子上去,把那一支红艳艳的梅花剪了下来送到韩锦的手里。 韩锦把花转送给韩钗:“喏,给你玩吧。” “姐姐,戴。”韩钗拿着花往韩锦头上比划。 韩锦轻笑道:“乖,我们的祖母刚去世一年,我们不能戴这个颜色的花儿。你若是想戴花儿,我们换个别的颜色,好不好?” “好。”韩钗其实什么都不懂,但很是乖巧,韩锦说什么她都应着。 旁边的韩钰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伯母的病怎么样了,钗儿这么小就见不到娘亲,怪可怜的。” “家里不是还有我们照顾吗?”韩锦看了一眼韩钰,“母亲不在,难道钗儿就会受什么委屈吗?” “姐姐,姐姐抱!”韩钗在奶娘的怀里朝着韩锦张开手臂。 韩锦笑了笑,张开手臂:“来,姐姐抱。” 奶娘把韩钗交给韩锦,笑着说道:“大姑娘您抱一会儿就得了,咱们三姑娘这几日又长了呢。” “我知道。”韩锦抱着韩钗颠了颠,笑道:“的确又重了!只怕过了年我就抱不动了。” “来给我抱抱。”韩钰上前笑道,“等过了年,我可能就真的抱不动了。” “慢点哈!”韩锦把小妹妹交给二妹。 “哎呦,真是重了!”十多岁的韩钰抱两岁的韩钗,的确是挺吃力。 “好啦,姑娘们快别这样了,还是给奴才抱吧。”奶娘在旁边看的揪心,最后还是把小韩钗给抱回去了。 ------题外话------ 亲们,月票月票哦! 么么哒! 正文 第十九章 算计回来 进入腊月,有一个重要的节日一直没被重视过。那是万寿节,万岁爷的寿辰。 往年不是有这事儿就是有那事儿,去年的万寿节又因为大长公主去世云硕把韩芊心里不痛快所以也没好好庆祝,皇上就没好好的过过一个万寿节。 今年后宫里没什么事儿,韩芊便想给云硕张罗一个特别的万寿节。 “皇帝哥哥自幼在军队里历练,肯定喜欢骑射比喜欢诗词歌赋更多一些,所以这次万寿节我们要准备骑射的节目。”韩芊对孙得福说道。 孙得福忙应道:“哟,若是比骑射,那咱们得去南苑啊。南苑的骑射场前阵子刚修缮过,又新又宽敞,最适合举行骑射比赛什么的。” “那就把万寿节安排到南苑。反正年底了,大家也没什么事情,都去南苑玩几天也没什么。”韩芊笑道。 “皇后娘娘,现如今礼部尚书空缺,礼部的事儿都是内阁陆大人管着,万岁爷寿辰的事儿,是不是得叫陆大人拿出个章程来呀?”孙得福笑着问。 韩芊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固,冷冷的瞥了孙得福一眼,“怎么,有本宫操持还不够,非得叫那个死老头儿来添堵吗?万岁爷寿辰有他什么事儿?” “娘娘说的是。”孙得福赔着笑脸劝道,“万岁爷自然喜欢娘娘您来操持这寿宴,只是……万岁爷的寿辰也是国事,朝中大臣们也都应该前来祝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娘娘您得多累呀?万岁爷肯定也会心疼的。” 韩芊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死老头闲的要命,整天就盘算着找什么理由对付本宫,本宫为什么不给他找点事儿做呢。” “皇后娘娘英明。”孙得福笑眯眯的应道,陆皓然那家伙好比茅坑边上的石头——又臭又硬!是时候给他点难看了。 皇后娘娘懿旨,让内阁辅臣陆皓然全面负责皇上寿辰的事情,并言明:皇上自登基以来十二年都没有好好过个生日,今年皇上当爹了,所以这寿辰一定要好好地过。 陆皓然接到这道皇后懿旨,当时是想笑又想哭。 想笑是因为这么荣耀的事情落到了自己的肩上,他应该好好地表现以报答皇上这么多年的知遇之恩。 想哭的是皇后娘娘不给一分钱就让他来张罗这场寿宴,而户部因为这几年来一直在治河,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他又去哪里弄银子来给皇上办万寿节? 陆大人府中的书房里,陆皓然急的团团转,跟前的几个幕僚也都抓耳挠腮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陆皓然跟他爹一样是个死都要清风傲骨的人,做官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多少身家,跟前的这几个幕僚也不过是读书多年应试不中的那些穷酸书生,来到陆家给陆皓然做幕僚不过是图谋一口饭吃而已。 不过这几个人穷酸是不假,关键时候倒也可以给陆皓然出点主意。 “东翁,这事儿不是个人的事儿,户部没有银子,您可以跟皇后娘娘开口要啊!内库肯定有银子,皇后娘娘逢年过节都收大臣们的贺礼,而且,韩家当年给了她那么多嫁妆……” “还有还有,皇家航海卫队每年都上交给内库伍佰万两银子,这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私用钱。随便拿出点来都能给皇上过个像模像样的万寿节。” “皇后娘娘把这事儿交给我,就是要让我想办法。我怎么好张口去跟皇后娘娘要银子?!”陆皓然梗着脖子跺脚。 “可是,皇上的万寿节,为什么要大臣来想办法弄银子?” “娘娘不是要大臣弄银子,是要户部的银子。” “可是户部一直是姚延意管着,他这阵子称病在家,户部这大半年来都是群龙无首……” “这话怎么说的,姚延意在回家养病的时候就把户部的事情交给了我们东翁大人。”这幕僚说完这句话后,拿眼睛偷偷地瞄了一眼陆皓然。知道自己说这话有点不合适,但——这是事实。 “那你说怎么办?陛下的万寿节还不到一个月了,这事儿必须尽快拿主意。” “万寿节……万寿节……”一个幕僚手指敲着桌案,忽然说道,“有了!万寿节咱们不是要给皇上安排歌舞吗?这事儿我们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谁家的女儿想要去皇上跟前露个脸,叫他拿点银子过来,咱们给她安排过去嘛。” “你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可不好说啊,有皇后娘娘那般霸道专横的样子,谁多看皇上一眼就随便赐给旁人去做侧室!有前面那五个美人做前例,现在谁家的姑娘还敢接近皇上啊?”另一个幕僚连连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其实我们首先应该联系的是定北侯府,高府,还有栾府,以及邵府。” “你没事儿吧?联系这几家?他们……” 陆皓然忽然拍板决定:“就这样,你们分头去联系定北侯府,高府,邵府就不用了,老夫瞧不上邵锡兰那副死德性。栾府……联系一下吧,另外联系一下嘉兰长公主。” 消息散出去,几方人马很快凑齐。 大家在栾棠风的建议下,并没有在任何一家府邸相聚,而是去了京郊的一家名叫逐月小庄的风月场。然后,非常巧合的,这几个人在这里遇到了嘉莹长公主的驸马邵隽文。 这几个人聚到一起不到半个时辰,韩芊在凤章殿就收到了消息。 “他们几个要凑钱给皇上办寿宴?”韩芊惊讶的问苹果儿。 苹果儿笑道:“是这样的。” “陛下知道这事儿了吗?”韩芊笑问。 “知道啦!”苹果儿凑近了韩芊的耳边小声说道,“是陛下的眼线送回来的消息,怎么可能越过陛下?” 韩芊好笑的摇了摇头。 陆皓然提出大家凑银子给皇上办万寿节的事情,除了嘉兰长公主之外,没有一个人赞同。 定北侯府里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儿送进宫,而且就算是有,也不敢再冒险了。 栾家倒是还有两个女儿,而且上次被选入宫的姑娘最终没争过家里的一个小丫鬟,现在还等内在家里,但是那件事情也让他们家丢进了脸面,而且又看到那四个美人不到一年的工夫便死的死,嫁的嫁,连顾家的姑娘都没能留下来,一时也有些胆怯。 “陆大人,陛下过寿,怎么能轮得到我们这些人凑银子?我们大云朝真的落魄到了这种地步?”栾棠风好笑的看着陆皓然。 “户部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全了,兵部的军饷也欠着呢!”陆皓然为难的说道。 “皇上的内库呢?”嘉兰长公主问道。 “内库是皇后娘娘管着,难道你要我去跟皇后娘娘伸手要钱?”陆皓然臭着脸问。 “这还不容易?你只把万寿节的事情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把单子交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她定夺不就好了?她说好,自然就会给你银子让你去办,她说不好,那她会修改过你的单子之后再给你银子去办。总之万寿节是皇上的私事,就应该是内库出银子啊。”嘉兰长公主说的。 “可是,根据旧制,陛下的寿辰都是公中出银子的。”陆皓然说的,“陛下登基十二年来没过万寿节,大家就都把这旧例给忘了吗?” “公中这不是没银子嘛!皇后娘娘捂着银子不给皇上过生日却要我们这些人凑银子,陆大人,亏你想得出来。”嘉兰长公主冷笑道。 “你们大家都这样想吗?”陆皓然看向定北候等人。 众人都低头不语。 栾棠风看陆皓然的脸黑成了锅底,忙用手悄悄地戳了一下旁边的邵隽文。 邵隽文叹了口气,说道:“陆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这里还有一万两银子可以先给大人应急。”说着,邵隽文伸手从靴子里抽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说道:“一万两银子我什么都不求,只求陆大人在万寿节的宴席上给我留一个位置。” 陆皓然伸手拿过那叠银票数了数,一千两一张一共十张,一万两龙头银票。 “邵大人本来就是朝廷命馆,陛下万寿节的宴会上肯定有你的位置。”陆皓然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狠狠地啐了一口,他知道邵锡兰敛财有方,却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出手一万两,真他娘的有钱啊!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回头叫人把银票送到你府上去,我有一个侄女,极善歌舞,希望到时候能为皇上献上一舞,为陛下祝寿。”高延时冷着脸说道。 “高大人你还有个侄女?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栾棠风诧异的问。 “贤侄不知道也正常,我这个侄女一直养在老家,前几天才来京城。”高延时淡淡的笑了笑。 高延时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让旁边的人瞬间明白了。他这所谓得女儿绝对不是亲的,根本就是专门调教出来的歌舞姬,一定是貌美如花,一定是心思玲珑剔透,一定从小就被调教好了,深深地懂得御男之术…… 定北候也表态:“我也有个侄女,从江南来的。陆大人,两万两银子,请你也帮个忙。” “好。”陆皓然一时只想着那两万两银子了,完全忘了读书人应有的风骨。 “我回去跟我父亲说,看能不能也想办法给陆大人凑点银子过去,至于我家的哪个妹妹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也得去跟母亲商量一下。”栾棠风轻笑道。 如此一来,陆皓然在这个晚上很容易就凑够了十万两银子,于是他信心满满的要把皇后娘娘脚给自己的这个任务好好地体体面面的完成。 凤章殿的东暖阁里,云硕和韩芊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听千寻把陆皓然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 “这些人还真是有钱啊!”云硕把手里的棋子抬手丢进棋笥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有朕在过穷日子。” “两万两银子买个机会。不错啊!以后得多弄点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话,国库肯定不会空了。就算陛下想再修一条金河,估计也不差钱。”韩芊轻笑道。 云硕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谁闲着没事儿再去弄一条河啊?有那么一条就够朕头疼的了。” “说的也是。”韩芊悠悠的叹了口气,“这姚延意病了,户部群龙无首,国库里唱空城计……这河工接下来的工程该怎么办啊?” “治河这几年,银子跟水一样的花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云硕悠悠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往后靠在软枕上看着屋顶华丽的藻井,“现如今国库已经空了,若是这节骨眼儿上哪儿出个什么洪灾旱灾,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边关四处,若是出点什么事儿,可真是要麻烦了。朕真希望这个寿辰不过了,把这十万两银子直接当成军饷发下去。” 韩芊看着云硕满脸的愁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云硕说的话一点都没夸张,治河治河,治的都是银子。 这几年幸好没有什么大的灾害,国家的赋税十成有六七成都花在了河工上,现如今朝中大臣的俸禄也不能全发,甚至连军中的军饷也欠了一部分,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要出乱子了。 “要不,赶明儿陆皓然进来回话的时候,我把他那十万两银子给扣下一半儿?” “别闹了。朕过寿,让大臣们凑银子已经很丢人了。”云硕皱眉苦笑。 “谁让他们凑银子了!他们想要往上凑我还不乐意呢,这银子必须是我来花啊!轮也轮不到他们。”韩芊冷笑道。 “什么?你不要他们给朕办寿宴啊?”云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是我的男人,你的事情轮得到他们操心?”韩芊翻了个白眼。 “那你……那你是想耍陆皓然?皇后娘娘,朝中大臣可不能这么当猴儿一样耍着玩儿。”云硕着急的劝道。 韩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皇帝哥哥你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云硕皱眉问:“那你也得给朕交个底儿,可不许胡来。” “怎么,皇帝哥哥你还信不过我啊?”韩芊笑道。 “啧!正因为是你朕才信不过呢。”云硕看着韩芊的笑脸,总有一点不好的感觉,于是摇了摇头。 …… 事实证明,皇上的担忧是有必要的,皇后娘娘的许诺也是可信的。 第二天陆皓然带着自己拟定的宴会单子兴致勃勃的进宫来面圣,然后被皇上一句话指到了凤章殿。皇后在凤章殿正殿接见陆大人。 参拜完了之后,陆皓然双手把自己拟定的宴会单子呈上去。 韩芊从苹果儿的手里接过单子来展开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方皱眉叹道:“陆大人真是有心了!这寿宴安排的不错。还有蹴鞠,冰嬉,和骑射,陛下肯定喜欢。” “谢娘娘夸奖。算起来陛下登基十二年,这是第一次像模像样的过万寿节,按理说,怎么铺排都不过分。只是……现如今国库吃紧,老臣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这一步了。皇后娘娘不嫌弃老臣无能,就是微臣的福分了。” “你说道国库吃紧,本宫也正要问你这个事儿呢。按照你这胆子,陛下这寿辰安排三日的宴席,虽然说宫里有些歌姬舞姬还有乐师等人,但这三天折腾下来也得不少银子呢吗?国库……有这笔钱吗?” “回娘娘,国库还真没这笔钱。”陆皓然做人倒也坦然,朝着韩芊拱了拱手,笑道:“但是娘娘把这事儿交给了老臣,老臣怎么着也不能让陛下这寿辰过的太委屈了。所以老臣想办法凑了十万两银子给陛下过寿。” “哎呦!”韩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笑道:“都说陆家一门书香两袖清风,想不到陆大人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不不不!”陆皓然像是被蝎子蛰到一样,赶紧的摇头摆手,“这可不是老臣能拿出来的,这是老臣找几位大臣一起凑的。” “几位大臣们凑的?”韩芊诧异的看着陆皓然,又轻笑道,“是那几位大臣哪,本宫回头得好好地谢谢他们的这番美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皓然自然也不能再隐瞒,只得实话实说。 皇后笑道:“果然是几位忠臣世家,我大云江山社稷的稳定和繁荣还是得指望着这些忠臣良将啊!” “老臣一定把皇后娘娘这话带给他们。”陆皓然忙躬身道。 韩芊莞尔一笑,叹道:“众臣们为我大云社稷如此无私,本宫也不能太自私了。这样吧,你这十万两银子交由国库给陛下去支配,陛下的万寿宴的开销,本宫自己想办法。” “啊?”陆皓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傻了。 “怎么,你们的银子拿出来愿意给陛下过寿,却不愿意拿去做军饷?”韩芊笑着反问。 “愿意,愿意愿意。”陆皓然那里敢说不愿意?只得连连点头。 “行,那这个单子就留给本宫,本宫会叫人按照这个单子去准备,你先去陛下那边忙吧。”韩芊笑道。 “是。”陆皓然不舍得看了一眼皇后手里的那份大红封面笺子,躬了躬身,转身走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寿礼! 隆冬之夜,寒风呼啸,凤章殿内温暖如春。 明黄色的纱帐内,韩芊依偎在云硕的怀里,悠悠的叹了口气,低声问:“皇帝哥哥,为什么那些大臣们非要插手后宫的事情?非要塞那么多女人进来?他们明明知道你不喜欢,也不惜忤逆你的意思?” “后宫,在你我的眼里不过是我们的家。可在朝臣们的眼里不过是另一个朝堂。各方势力,各大家族,他们都要力争自己最大的权益。朝堂之上,一个内阁,都要设七个阁老,让他们跟六部尚书互相制约,他们又岂能让后宫里只有皇后一人?” “那这么说,你我想过清清静静地日子是不可能了?”韩芊叹道。 难道非要这样吗?她一点都不想,她只想要跟自己爱的人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爱的人在身边。为什么就这么一点点要求都变成了奢望? 云硕看着她看着迷茫的眼睛,忽而一笑:“看来今晚还不够累,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呃?”韩芊抬眼看向某人绿油油的眼神,忙拉高了被子转身从他怀里滚出去,“我要睡了,明天还有好多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啊?咱们再好好地俩聊。”云硕上前去把韩芊的肩膀扳回来,把人摁在自己的怀里。 韩芊抬手堵住他压上来的唇,轻笑道:“聊什么?都聊了那么多了。” “聊聊朕要过寿了,你送什么寿礼啊?”云硕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声音湿热暧昧,让原本威严的明黄色的帐幔也多了几分旖旎。 韩芊眼睛转了转,忽然换了一副妩媚的笑脸,捏着嗓子说道:“妾身的一切都是陛下的,妾身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没给陛下?” 云硕明知道这是她故意的,但心还是忍不住停了一拍,然后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韩芊抬手推他,推来推去,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有了个喘息的机会,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要寿礼吗?” “朕要的就是你。” “……”韩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只要你。” …… 进入腊月之后,皇后娘娘便一个人提前入住南苑行宫,把皇上一个人留在了皇宫里。用皇后娘娘的话说是她要全心全意的为皇上准备寿宴,请皇上留下来专心政事,年底了,把政事都处理好,才能专心的过寿,迎新年。 云硕开始自然不高兴,但韩芊说这是她的一翻心意,所以也只得依着她了。 虽然陆皓然这个名誉上负责皇上万寿宴的大臣,他也只是提供了一份清单和十万两银子而已,其他的都是韩芊亲手操办的,何处参拜,何处燕坐,何处用茶闲聊,何处更衣休息,何处宴会,包括宴会上的骑射,冰嬉,蹴鞠等各种娱乐比赛等,韩芊全都一一过问。 看在那十万两银子的份上,韩芊没有把陆皓然安排的那些来表演的美娇娘给咔嚓下去,这种拿银子不干活的事儿她也不好意思干。对此,孙得福曾劝她,不如趁此机会给陆皓然一个下马威,让他收敛一下身上的那股酸腐臭气。 韩芊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语拒绝了孙得福的提议。 其实给陆皓然一个下马威她有的是机会,何必在陛下的万寿节上闹不痛快呢。 十二年了,她只想给她的皇帝哥哥好好地庆祝一个生日而已。 南苑行宫关雎宫外,穿着一等宫女服饰的颜文臻拿着一摞菜单站在宫门外朝着宫门口的小太监欠了欠身。 小太监进去躬身回道:“娘娘,颜御厨求见。” “叫进来吧。”韩芊正看着一份名单,头也不抬的说道。 颜文臻进来,上前跪拜行礼:“文臻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你来了。”韩芊朝着颜文臻摆摆手,“过来,你帮本宫看看这里,这道前菜是不是可以替换一下?” 颜文臻应声上前,把手里的一叠菜单双手递到韩芊面前:“回皇后娘娘,这是文臻新调整过的菜单,请你您过目。” 韩芊一怔,把自己手里的单子放下,伸手接过颜文臻递上来的展开看了一遍,然后啪的一声合上,笑道:“这样就很好了。之前那份是怎么回事儿?” 颜文臻福了福身,说道:“请娘娘恕罪,前面那份是文臻没有细致的考校。” “你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许瞒着本宫。”韩芊轻笑道。 “是。”颜文臻又躬了躬身,但却没说话。 “你就是个闷葫芦。”韩芊恨其不争的点了点颜文臻,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颜文臻躬身退了出去。 韩芊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吩咐旁边的香橙:“你叫人把张瑞祥给本宫找来。” “是。”香橙答应了一声出去。 韩芊再次展开之前的菜品安排和后面颜文臻送来的菜品单子各自看了一遍,最后生气的把之前的拍在了桌子上。 “娘娘别生气,仔细手疼。”旁边的樱桃儿忙劝道。 “这个张瑞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本宫一次次给他留脸面,他竟然蹬鼻子上脸。” 看着皇后娘娘发火,旁边的几个人也没有谁敢劝。孙得福,苹果儿这两个敢劝皇后娘娘的人都不在,刚香橙又出去了。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缩一缩肩膀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皇后娘娘心里的怒气控制不住撒到自己的头上。 幸好没多会儿工夫御膳房大总管张公公到了。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张瑞祥跪在地上磕头。 “张瑞祥,御膳房总管你做了多久了?”韩芊淡淡的问。 张瑞祥的后背倏地一下出了一层冷汗,尽管这关雎宫里烧着足足的地龙,他依然觉得寒津津的难受,一时算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御膳房大总管的位置上做了几年。 “嗯?”韩芊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旁边的炕桌上,冷笑道:“该不会记不清了吧?” “记得清记得清,只是刚刚皇后娘娘猛然问起,奴才有些懵了。”张瑞祥忙磕头如捣蒜,牵着袖子擦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在御膳房呆了二十一年,御膳房总管做了十年了。” “进御膳房二十一年,这御膳房大总管的位子也做了十年了!”韩芊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冷笑道,“你这资历可真是老啊!” “奴才惶恐。娘娘借给奴才胆子奴才也不敢在娘娘年前摆资历……” 韩芊不等张瑞祥说完,就把手里的菜单子‘啪’的一声丢到他的面前,冷声道:“你是不敢摆老资历,你只会阳奉阴违!” 张瑞祥一看这菜单子冷汗就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原是他不服颜文臻在皇后娘娘跟前的荣宠,把她在万寿宴上安排的八道前菜给换了一半儿,换成了他自己擅长的两道,还有别的御厨擅长的两道。 自然,被他换掉的不只是这四道前菜,还有后面的糕点,汤品,御菜等。总之一开始颜文臻按照皇后的意思拟定的万寿宴一百零八道菜色,他身为御膳房大总管巧立名目软硬兼施给换了三分之一。 原本他以为万寿宴的菜品安排皇后娘娘不会如此计较,毕竟一百零八道菜品呢,皇后娘娘就算对吃的在意,也没那个闲工夫去一一查证,再说,就算查证也无所谓,本来皇后娘娘也没指定要什么菜品不要什么菜品,他身为御膳房大总管难道还没有权利去更改一个五品御厨拟定的菜单子?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凑巧皇后娘娘对万寿宴的细节一再挑剔,凑巧皇后娘娘就真的把万寿宴上的菜品一一推敲,凑巧他那点鬼心思就被皇后娘娘给看出来了。 “娘娘恕罪,奴才,奴才……”张瑞祥还没想好怎么辩驳,皇后娘娘便冷笑着打断了他:“行了!本宫没工夫听你扯那么多。这次万寿宴的事情都交给文臻,你不要在这里了,回去吧。” “……啊?”张瑞祥一下子懵了,没明白皇后娘娘这句‘回去’是什么意思。 按照韩芊的性子是把这厮狠狠地打一顿再说,然而皇上寿辰在即,弄得这南苑行宫里鬼哭狼嚎的也没什么意思,于是皱眉道:“你回宫去准备新年宴,若是再把事儿办砸了,这御膳房总管的位子就让出来吧。” “是……谢皇后娘娘恩典。”张瑞祥连连叩头。 “滚吧,本宫看着你就来气。”韩芊没好气的骂道。 “是,是。”张瑞祥磕了个头圆溜溜的滚了。 韩芊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问刚进门的孙得福:“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人已经来了。娘娘可以过去了。” “好,走。”韩芊起身,从关雎宫后门出去。 …… 万寿节的前一个晚上,云硕才从皇宫赶到南苑行宫,进了关雎宫,发现这里静悄悄的没几个人,进殿后发现屋里也冷清清的,只有苹果儿呆着奶娘和公主在内殿说闲话。 “皇后呢?”云硕皱眉问。 苹果儿等人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回陛下,皇后娘娘去安排陛下寿宴的事情了。”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一个寿宴而已,怎么这么费劲?!”云硕不满的皱起了眉头,转身就往外走。 “陛下。”苹果儿忙上前去,劝道:“娘娘再有一刻钟就该回来了,陛下急匆匆的过来,还是先用盏热茶等一等吧。”这话也就苹果儿敢说,换了旁人,皇上必然会把他拖出去杖毙。 “陛下息怒,她,她不是……”千夜看着皇上阴沉的脸,忙上前替自己女人求情。 “行了,闭嘴,都出去吧。”云硕不耐烦的摆摆手,把千夜以及跟随来的八个护卫赶走。 千夜出去之前给苹果儿使了个眼色,叫她小心点。 苹果儿便知道皇上这会儿心里肯定不痛快,这不痛快可能源于某些朝政,当然更多的是十多天没见着皇后娘娘了,皇上这心里的确是烦躁。 “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出去之前叫奴婢准备好的百合莲子粥,您先用一点。娘娘很快就回来了。”苹果儿从宫女的手里接过托盘,把一直青花瓷碗放在皇上手边。 百合,清热润燥,补气清心,除烦,开胃。莲籽,养心安神,清热益肾,益肾固精,补五脏。 这是对陛下最有益处的粥。苹果儿从心里默念着。 云硕自然无心吃粥,但苹果儿说这是皇后娘娘叫准备的,于是耐着性子坐下来一口口的吃。 等到一碗粥见底的时候,韩芊果然回来了。 “陛下来了吗?”韩芊进门就问,不待旁人回话,她已经一抬头看见了他,于是轻笑着上前去弯腰凑到云硕的面前,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道:“皇帝哥哥,你来啦。” 已然是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那原本就如灿星般的眸子更加明亮,小脸被冷风吹得泛红,身上却隐隐冒着热气。 再看她身上的骑装,云硕抬手拂过她的脸颊,轻叹道:“这么冷的天你跑出去骑马了?” “嗯。”韩芊用力的点了点头,大方的承认,却没多做解释为什么会大冬天的一个人去骑马。 “累不累?”云硕也没对骑马的事情多做纠结,只关心她的身体。 “不累。”韩芊笑道。 云硕好看的长眉挑了挑,一本正经的说道:“好,那晚上朕可以讨要寿礼了。” 韩芊慢慢的想明白所谓的寿礼,一时脸颊更红,抬手推开他,笑道:“不行,今晚不能折腾,明儿还得早起呢!耽误了正事儿可叫文武群臣们笑话。” 云硕望着屋顶幽深的藻井长长的叹了口气:“朕过个生日为什么好看他们的脸色?真是……唉!” “好啦!饿了,先吃饭。”韩芊伸手把云硕拉起来,又吩咐旁边的苹果儿,“叫他们传膳来。” 韩芊注重养生,自从颜文臻进宫后她的膳食里一汤一菜甚至每一道食材都从养生的基础上挑选,晚膳不宜多,不宜油腻,不宜精工细作。所以今晚的晚膳是凉拌的几个小菜外加杂粮粥,因为照顾到皇上的饮食习惯,颜文臻多准备了一个冬瓜盅和一盘虾饺。 云硕看了饭菜又叹了口气:“朕这生日过的……” “还没到呢,明儿才是陛下的寿辰。”韩芊拿了筷子塞到云硕的手里,“明天会有好多好吃的,保证皇上喜欢。” 云硕笑着接过筷子,夹了一只虾饺放进嘴里——嗯,虽然没有肉,不过这味道的确是好,这几天在皇宫那边一直吃那些蠢货做的饭,吃的太郁闷了。 第二天天不亮韩芊就起身了,看一眼还在睡的皇上,韩芊笑了笑把被子给他掖了掖转身下床去梳洗打扮。 她梳头的时候,皇上也醒了。披着外袍下床,皇上也不急着洗脸漱口,却走到韩芊身后看着镜子里正晨妆的她,轻笑道,“昨晚睡的不错?气色看上去挺好。” “嗯。”韩芊回头看他,轻笑道,“快去洗漱,一会儿大臣们该到了。” “朕过寿,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云硕孩子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去洗脸。 韩芊和苹果儿对视了一眼,悄声说道:“你说这怎么回事儿,明明快三十的人了,倒像个小孩子了。” 苹果儿摇了摇头,她可不敢对皇上妄加评论。 二人用过简单的早膳后去永安殿接受文武群臣的朝拜,王公侯伯加上文武大臣以及诰命夫人们加起来总有数百人呢,这一波一波的人跪拜祝寿完毕,半天就过去了。 巳正三刻,陛下赐宴南苑的梅林。众人都随着帝后二人离开永安殿前往梅林。 梅林是南苑行宫最精致的一所精致,这里种了几百株梅花,梅花借着假山山势栽种,背山面阳,即便是寒冬腊月,坐在这梅花之间吃酒也不觉得太冷。 坐下来之后,云硕看着这一道道菜品端上来,一直阴沉着的冷脸终于渐渐回暖,浮现一丝丝暖意。 宴席是颜文臻为主厨精心烹制的菜品,从甜点到汤品无不精致,无不迎合皇上的口味。当然,为了考虑到今日的时令气候,几道主菜都用精致的瓦罐盛着,下面设小火炉以文火炖着,以保证菜品不会冷。 “陛下,今日陆大人安排的是歌舞和骑射,为了祝酒兴,咱们先看歌舞吧?”韩芊笑着问。 “好。都听皇后的安排。”云硕这会儿只要有好吃的,有娇妻爱女在身边,别的都不怎么重要。 歌舞是陆皓然安排的,献歌献舞的是凑银子的几大家族各自从教坊司弄来的姑娘。这些姑娘们从小接受调教,自然多才多艺,歌声舞姿无不绝美。 连一向不喜歌舞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说,歌姬舞姬也都是人,这冰天雪地里穿那么少,不怕冻坏了?”云硕问旁边的韩芊。 韩芊轻笑道:“陛下怜香惜玉,不忍心?” “朕是担心朕这生日还没过完就冻死个一两个,多晦气。”云硕摆摆手。 “呃。”韩芊抬手擦了擦嘴角,轻生叹道:“呸呸,陛下也不避讳,什么死啊活的。” “随便说说而已,哪儿那么邪乎啊。”云硕淡淡的笑了笑,抬眼又看了一眼台上的歌舞,轻轻地摇了摇头。 五个歌舞丽人,五场精彩的歌舞,把整个梅林里的上百桌宴席上的人都看得如痴如醉。 歌舞停下之时大家基本已经酒足饭饱。 陆皓然起身向皇上躬身叩拜:“陛下,臣还安排了骑射比赛,请陛下移驾骑射场。” “好。”一说骑射,云硕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对韩芊笑道,“走,瞧热闹去了。” “陛下先去,臣妾去洗个手。”韩芊轻笑道。 “好,快点过来。”云硕抬手把韩芊身上的紫貂斗篷拉紧,然后把雪帽把她的脸遮住一半儿。 韩芊轻笑道:“知道了。” 南苑行宫设有专门的骑射场,因为西郊猎场太远,进出不方便,所以大云朝历代皇帝都会来这里骑马射箭锻炼身体。所以这里的骑射场是大云朝最华丽的骑射场,虽然小,但骑射场的各项设施都是最好的。 这一场骑射比赛参加的主要是武勋世家的公子们,比如宁侯嫡长孙,镇国公嫡长孙,忠毅候,勇毅候,兵部尚书,骠骑大将军等等人的儿子,侄子等,反正都是权贵之子。 这是陆皓然有心讨好皇上所设立的一个项目,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让那些武勋世家闭嘴——毕竟前面那些歌舞是那几个文臣们用心安排来取悦陛下的。 陆皓然虽然是文臣,但也知道武将对国家社稷的重要,那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 “快点快点!”卫曦月拉着邵嫣然一起跑进骑射场旁边的马场,“我们一定要挑一匹好马!” “嗳?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一身黑色骑装的邵骏璁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身皱眉看着穿着男式骑装的妹妹和表妹,“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你们能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邵嫣然不服的哼道。 “男人们的事儿,你们姑娘家跟着掺和什么?”邵骏璁不满的说道。 “我们娘亲就在外边呢,你有本事去跟娘亲说。”邵嫣然朝着哥哥扁了扁嘴,伸手去牵了一批雪白的战马转身就往外走。 “我就是觉得好玩,表哥放心,我不会跟你争第一的。”卫曦月也牵了一匹红马跟上邵嫣然急匆匆的出去了。 邵骏璁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韩钧,低声说道:“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 “我觉得挺好的。比那些扭扭捏捏的姑娘好多了。”韩钧笑道。 “哪里好?刁蛮,野性不改。”邵骏璁对自己的妹妹简直无话可说。 “这话若是让大郡主听见了,有你好看的。”韩钧小声说道。 “好了,走吧。”邵骏璁拉过一匹黑色的战马,虽然哗众取宠这样的事情他十分的不喜欢,但毕竟是皇上的寿宴,身为骠骑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他怎么着也得去露个脸,不然那些言官们又有话说了。 这两位年轻的少将各自牵了战马出去,登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在邵嫣然和卫曦月中间,还有一个女子端坐在马上。 那女子旁人或许不认识,但韩钧和邵骏璁二人却非常熟悉。 韩芊黑缎子似的一头长发,不再若宫中女子那样绾成云髻,只于发间夹五彩丝线梳成独辫,以十二枝赤金榴钗绾起高髻,再以绣巾横过髻顶。一侧则垂缀赤色的穗缨。身上却是圆领窄袖的茜红色绡绣芙蓉短衣,底下是一条方及脚面的芙蓉色撒茜丝狐皮短裙,与之前的数重穿衣,襦袖层层裙幅曳地相比,这身打扮分外的英气妩媚,颇令人眼前一亮。 “皇后娘娘?”韩钧忙滚鞍下马,跪拜叩头。 随后,邵骏璁也下马来跪拜。 然后骑射场上的所有戎装贵公子全都下马叩拜。 “好了,都起来吧。”韩芊淡然一笑,“今日射梅做戏,不过是为博陛下一笑而已。本宫偶然起了兴致愿与大家一起玩玩。不过本宫先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谁敢放水给本宫,等回头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啊!” “是。”邵骏璁率先应道。 韩芊瞪了这混小子一眼,心想你个混蛋若是有心跟本宫争,本宫肯定要出丑。不过——本宫捏着你的软肋,也不怕你犯傻。 “等等!”背后一声轻斥,众人都忙回头看,但见皇上也换了衣裳缓缓走来,因为是寿辰,所以天子着吉服,赤底玄色夹金线绣龙纹,每一片龙鳞映着日光,在血一样鲜赤的底子上闪烁着金芒,在如意祥云间九曲缠绕,狞狰的龙首正好盘踞在皇帝衣襟胸口,两点龙晴亦用玄色夹金线刺绣而成,在灼烈明亮的日头之下,栩栩如生得便如要破锦飞腾。 “参见陛下!”众人再次跪拜行礼,呼声山响。 “既然皇后要玩,那朕少不得作陪。”云硕微笑着站在韩芊跟前。 韩芊轻笑:“本来是想送给陛下个礼物,没想到陛下却不坐在上面观赏,岂不是白费了人家的一翻心思?” “坐在上面看热闹有什么意思?”云硕笑着朝韩芊眨了眨眼,“若是皇后赢了朕,就把那梅花给朕做寿礼,如何?” “若是人家输了呢?”韩芊扁了扁嘴巴,心想皇上可是少年时就在军营里习武,凭着他的骑射本事,若是不想让自己胜,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 “输了,晚上就听朕的。”云硕笑道。 “……好吧。”韩芊咬了咬牙,垂下眼眸想了想,又忽而笑道,“若是我赢了,皇帝哥哥可要听我的。” “行。”云硕微笑点头。从身后跟着千夜手里接过明黄结重穗的蟒皮鞭子在手,御骑的掌令已经牵了皇帝那匹高大神骏的“追日”侍立阶前,但闻场侧十二面巨鼓已经捶得山响,皇帝认蹬上马。 当射者以尊卑序列一字排开,皇帝自然位在最左,皇后则次之。 但听清长啸声直上云天,原是掌号令的尉官,已经射出了鸣镝。云硕不假思索,手中缰绳一松,双足轻点,跨下的“追日”已经驰出,但闻蹄声隆隆,数十匹骏马如溃堤的潮头,直往前汹涌而去,众马本是一条线齐齐驰出,不过瞬息便显出波纹起伏来——有的马快,已经奔在了前头。 云硕一马当先,已经将众人皆抛在身后,当下并不缓下马势,反手抽了箭,右手方引开了那赤漆明角揉金弦的弓,还未拉得十分圆满,忽闻“嗖”得一声,一阵疾风从后而至,直擦着他身侧过去,激起劲风刮得人脸隐隐作痛,竟是有人抢先发箭了。 云硕手中一箭方才射出,驱马狂奔之际听得身后又是“嗖嗖”连珠两声,皇上射出第二箭,百忙中还瞥见抢前那枝箭去势极快,已经射断系红色彩绸的那枝火红的梅花,正是韩芊应射之梅。 云硕顿时诧然,回头看时,但见韩芊第一箭方射断梅枝,第二箭已至,正射在梅枝下落之势处,梅枝遒劲,被第二箭一激,复向上弹起,第三箭又至,梅枝跃得更高。 韩芊的马距云硕已不过数尺,云硕回手便是一箭,将系黄色彩绸的御射梅枝激得向上弹起数尺,那一箭弹起梅枝后势道不减,斜飞出去正撞在皇后梅枝之上,但见那梅枝急坠,皇帝已经轻舒手臂,去接自己那枝梅花。 韩芊急切间不及引弓,手一扬只听啪的一声,竟是以手掷箭,梅花距地不过寸许的那一刹那,这枝箭终于赶至,梅枝复又弹起,她的马已经越过梅枝,身子轻巧一拧,一个倒垂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茜红色轻绉里裙被风势所激,便如怒放一朵殷红的石榴花,回身起来,那枝梅花已经被她衔在唇间。 明媚的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但见殷红的一点樱唇,横咬着一枝梅花,迤逦绚烂,说不出一种异样的旖旎风情,场中众人皆看得呆了,连喝采都忘了。 云硕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但见她一双明眸在阳光下隐约作琥珀色,流光溢彩,明净澈亮得竟令他不能逼视。 韩芊策马转了个圈儿回到云硕跟前,手中的梅花送到他的面前,嫣然一笑:“臣妾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硕失笑,抬手接过那支花瓣零落的梅花,轻笑道:“多谢皇后。”然后忽然前倾了身子,再她的耳边补了一句,“朕今晚晚上不管用什么姿势……都听皇后的。” “……”本来就一脸红晕的皇后娘娘听了这话,脸色越发的红了。 ------题外话------ 亲们!月票啊月票,你们的月票都哪里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