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的正确姿势》 正文 第1章 王朝 中原大地历经战火,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由安定变为战火,由战火又归结为统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大势。 如今,统治着这片土地的是梁王朝,说起来倒是颇具传奇色彩,待笔者慢慢道来。 前朝本为大凉王朝,大凉国姓为陈,乃是统一了五代十国之乱世所建,开国皇帝凉高祖陈砾雄才大略,又胸怀广大,海纳百川。这个新建立的国家也向着一片繁荣的景象发展,然,好景不长。 待皇位传到了大凉第4位皇帝凉世宗手里时,正是大凉内忧外患之时,天不开眼,南边发水,北边干旱,东边地动,西边日食,于是外有蒙、胡彪悍劫掠,内有百姓揭竿而起,整个王朝就像是在暴风雨的一叶小舟,摇摇欲坠。 世宗壮年而崩,崇宗继位,凉崇宗年轻气盛,又不懂军事,一腔热血发兵北上,结果不必多说,大败而归,这场战事的失败也成为了这个偌大王朝覆灭的导火索。 崇宗为人冲动易怒,在战事失败之后,非但不思己过,反将失败将领满门抄斩!各地义军愤而进军皇城! 蒙、胡趁虚而入,一路势如破竹,竞于三个月后兵临皇城! 大凉危如累卵。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大凉却有一位皇叔站了出来!这位皇叔不是别人,正是世宗的嫡亲兄长,崇宗的大伯父——陈晋。遥想当年,陈晋为仁宗之嫡长子,人品贵重,文韬武略,素有贤名。然少年随军出征,虽勇猛过人,但伤及于己身,左脚略跛。 回朝后,陈晋上书奏请,请立皇三子为储,仁宗沉吟日久,终允之。 如今在国破家亡之际,这位封号为谦勇王的男人披挂上阵,勇冠三军! 各地义军见外族侵入,又见谦勇王身先士卒,也不计前嫌,共抗外辱! 然而大凉军民虽奋起抵抗,却到底是为时已晚,彪悍骁勇的蒙、胡骑兵还是攻破了皇城,崇宗见事不可为,自刎于大政殿,以身殉国。 崇宗的死也宣告着拥有着一百零三年历史的大凉王朝覆灭了。 可是,谦勇王却没有放弃,他是经历过战火洗练的男人,恨不能战死沙场,恨不能马革裹尸! 没想到,最终还真的让这个倔强的男人创造出了一个奇迹:短短7个月,这位王爷带领的杂牌军竟将蒙、胡的骁勇骑兵赶出了大凉的土地! 战后,谦勇王有意复辟大凉朝,然臣下劝阻,万民所期,终自立为帝,建国大梁,取凉梁谐音,以示不忘旧国之意。 《梁史·梁太.祖本纪》载:黄袍加身,登基为帝,建国大梁。太平盛世,太.祖之始也。 太.祖立国后,改年号太平,立其原配为后,立其嫡长子为太子,将众将士、功臣都一一封赏。 将全国分为一都、二陪都、七州。一都自然是都城:上京,二陪都则是陪都:洛都、沉都,七州则是指:定州、安州、宁州、宪州、宥州、宣州、宋州。一州下设四郡,一郡下设六府,一府下设八县。权责明确,治理严明。 王朝始立,太.祖并未安心享乐,而是思索王朝长久之法。 一日,太.祖忽豁然开朗,扬声大笑,拍案曰:“只有千年之世家,却无千年之王朝,朕懂了!” 三日后,太.祖一席便衣,携太子微服出巡,却是到了阆中郡治下之泗水府、渔阳郡治下之闽中府、临邑郡治下之新汲府。 若说这三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们是三大世家的聚居地了。 谢家为三大世家之首,居泗水府,萧家其次,居闽中府,华家为末,居新汲府。三大世家均已绵延千年,互相联系却并不多。 自古文人相轻,世家与世家的传承虽多有相似,却并不通婚联姻、以为犄角之势。 说起世家,世人莫不推崇备至。 世家者,族人数以万计,皆不得出仕、皆不得科考;不可与权贵为姻,不可为权贵之奴。 这三大世家分别雄踞一方,不为官、不为将,只为耕读人。 太.祖携太子亲至拜访,以求世家出世,入朝为官,言曰:卿有大才,何不为国民? 世家拒之。 太.祖又言:愿为不孝子求取世家女。 世家拒之。 太.祖再三不得其法,乃言:愿效仿魏晋,与世家共治天下。 世家拒之。 太.祖无奈,回转上京。 太平二十三年,太.祖驾崩,太子即位,改号容乃,史谥世祖。 容乃二年,世祖携其嫡长子再度微服世家,言:吾子年幼聪敏,然其最优为孝。他日承继皇位,必效吾,前来说之。 世家震动,感世祖之诚,折腰效服。容乃三年,世家出世,为父母官。 《梁史·梁世祖本纪》载:世祖之大功,在于世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年号容乃,名副其实。 世祖崩后,明宗即位,改年号仁和,大梁王朝步上了平稳发展的时期。 明宗驾崩后,因无嫡子,由贵妃之子皇三子继位,改年号兴贞。 要说这兴贞朝,却又是一段传奇佳话了。 正文 第2章 世家贵女 清晨,天还蒙蒙亮,第一缕微光已经照在了红砖绿瓦的宅院里。 精致的雕梁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梳着双丫簪的小丫鬟步履轻盈的走进屋子,小丫鬟穿着湖蓝色的如意云纹杉,下面是翠蓝马面裙,脚底踩着并蒂莲花绣鞋,纤细的手腕上赤金挂铃铛的手镯灼灼生辉,看这身穿着就知她不是一般的小丫鬟,而是主子们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了。 圆脸的丫鬟看着喜庆,一开口更是清脆爽利:“芍药姐姐,夫人让我来问,大姑娘可梳妆好了?” 里屋的芍药一听这声儿,就知道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玉溪。 “玉溪妹妹来了啊,大姑娘刚起,正在梳妆呢。”芍药起身将玉溪迎了进来,芍药与玉溪的穿衣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了那富贵的镯子而已。 玉溪听闻大姑娘还没梳妆好,也不敢催,小心的坐在芍药身边,圆圆的脸蛋笑的更是喜庆:“我就在这边等会儿,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想大姑娘了,所以巴巴的叫我过来请大姑娘,说有事要嘱咐呢。” 芍药手上仍打着珞子,抿着嘴笑着说:“放心吧,大姑娘待会儿就梳妆好了,你稍微等一会儿就行了。” 玉溪连忙摆手:“我哪里敢抱怨这趟活计,能见大姑娘一面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芍药笑着不说话,手上做着活。 玉溪看着芍药精巧的手艺,赞叹的说:“我要是有芍药姐姐这样的巧手就好了。” 芍药不以为意,笑着回道:“哪里就值得你这样羡慕了,再精巧的手还不是都要给主子干活。” 玉溪有些接不上芍药的话,圆圆的脸蛋也略红,有些尴尬。 芍药是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之一,专门管的是针线,为人沉稳内敛,虽然不常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但是也是大姑娘身边最离不开的几个人之一了。 现在大姑娘有了大造化,玉溪自然想和大姑娘身边的人套套近乎,然而芍药可看不上玉溪的殷勤,有些不冷不热的。 芍药住的屋子是大姑娘这整个院子的前屋,此时院子中央的正屋正是一片井井有序的繁忙。 穿着一身嫩绿色纱衣的少女,坐在紫檀木做的梳妆台前,十四五岁的样子,铜镜中映出少女模糊的稚嫩面容。 “小姐,您看这回心髻可好看?”清秀的大丫鬟温言软语的提醒着自己小姐看铜镜。 少女好像有些愣神,听着大丫鬟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缓缓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像是泠泉一般的清澈玲珑:“茜雪你的梳妆手艺自然是最好的。” “小姐过赞了。”名叫茜雪的丫鬟福了福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止之间也可以看出大家教养的风范。 屋门边,还有两个大丫鬟恭敬的端着洗簌用品等站在一边候命,低垂着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时,门外的帘子被拉开,一行四个丫鬟行动优雅的走了进来,领头的年纪略大些的丫鬟首先恭敬的行了礼,恭声道:“给大小姐请安。” 身后的三个丫鬟也跟声道:“给大小姐请安。” 身着嫩绿色纱衣的大小姐转过头,温声道:“几位请起,海棠姑姑来此有何事?” 领头的名叫海棠的侍女惶恐谦卑的笑着说道:“可担不起大姑娘的这声姑姑呢,真是折煞奴婢了。” 缓了缓才说道:“是夫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和您说呢。” 原来这当家夫人派去了玉溪之后又觉得玉溪年纪小,怕她说不明白话,再冲撞了女儿,所以便又指了海棠姑姑来和女儿说一声。 少女神色温柔,声音柔和:“我晓得了,待会我收拾好了,就去给母亲请安。” 海棠恭敬的福了福身,谦卑道:“可担不起请安这两个字。” 少女的神色微微有些落寞,然后抬起头温和的说道:“知道了。” 话毕,海棠姑姑就带着三个丫鬟静静的退了出去,恭谨有礼,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可见这一定是礼教的有识之家,连下人都调.教的如此出色。 少女等人走了,回过头来,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铜镜,神色不明:“快些梳妆吧。” “是,小姐。”春风屈了屈膝,然后手下梳妆的动作微微的加快了些,但仍旧条理清晰。 外院。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娘呢,真是温柔可亲,见之忘俗呢。”一个小丫鬟低声的叽叽喳喳,红彤彤的脸蛋显得很是兴奋。 “那是当然,咱们家的大姑娘自然是人中龙凤。”几个小丫鬟也低声的附和着。 “慎言!”一个年岁较大的姑姑低声严厉的呵斥道:“你们都是从别的院子里抽调过来的,要随时谨记本分,怎么在背后妄议主子!” “姑姑恕罪!”那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都惶恐的跪下来请罪。 年岁较长的姑姑板着脸,身姿修正,缓声说道:“你们都是咱们华府的家生子,都是可靠的下人,主子信任你们,才将你们抽调到咱们大小姐的院子来,万不可辜负主子们的信任!” “是,谨遵姑姑教诲!”几个小丫鬟齐声说道。 姑姑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选秀刚过,咱们家的大小姐已被封妃,再尊贵不过的!尔等都要尽忠职守,不可懈怠!” “是!” 正文 第3章 请安 原来,这富贵人家正是开篇提到的三大世家之一的华家! 而且是华家的嫡支嫡脉,正是世家华氏的宗家。 如今这府上的当家人是老太爷华绍,其妻余氏,华绍膝下一共有2子1女,长子华蔷,次子华芪,幼女乃是庶出,早已出嫁不予多说。 话说这华府的老太爷华绍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深受皇恩,年前的时候还被派去了定洲办差,老太太华余氏则是还住在府上。 长子华蔷就是华府事实上的当家人了,华蔷膝下有3子2女。 长子华昭,次子华曦,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都有了举人的功名,下放到宁州的同安郡去当个小官算作历练,同时也准备着一年后的秋闱。 三子华明乃是庶出,年纪尙幼,只在家里请了先生读书。 长女华裳刚刚及笃,正好又赶上了大选之年,这华裳虽年纪尚幼,但是可能看出其风华之姿,一朝选在君王侧。 次女华容也是庶出,比华明还小一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而华蔷的弟弟华芪命不好,娶妻刚一年,就在一次郊游中跑马时,不慎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抬回家,不到两天便去了。 留下了新妇杨氏痛不欲生,老太太余氏迷信,觉得是杨氏命不好,一嫁进来便克死了丈夫,是个丧门妇,对杨氏是各种看不顺眼。 老太太经历了幼子之殇,大家也都不敢多劝,杨氏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幸而老天开眼,不到一月,大夫竟诊出了杨氏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得知此事,老太太的态度那真是大转弯,天天恨不得将杨氏供起来的照顾,老太太心里面自是有自己的想法。 幼子华芪已经去了,膝下有没有孩子,以后那真是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过年过节的,那孩子该多冷清。 老太太本想着,舔着一张老脸也要求求老大过继给老二一个孩子,没想到峰回路转,杨氏竟然有孕了。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她本就偏疼幼子,如今幼子有后,老太太也就不计较杨氏克夫这回事了,当然老太太完全不考虑生下个女孩该怎么办,认准了那就是男孩。 天可怜见,最终杨氏产下一子,老太爷华绍亲自取名华晣,抱到了老太太身边教养。 说到底,还是怕杨氏命不好,克到了孩子。 连杨氏自己也这么想,虽然不能亲手教养孩子,但是为了这根独苗的茁壮成长,杨氏也是委曲求全,无怨无悔了。 比起其他官宦人家的复杂关系,华府还算是清净。 “小姐,你看,这身银纹蝉纱丝衣,搭配着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外面再穿上镜花绫披帛,可好?” 华裳回过神儿来,面容温婉柔和,微微一笑,轻言慢语道:“自然是好的。” 后面立刻就上来了三个丫鬟,分别用朱红色的托盘捧着衣裳,茜雪和另外两个大丫鬟文杏和素云一起为她更衣。 华裳也从容的抬手抬脚,任由几个丫鬟摆弄着。 华裳穿好衣裳,戴好首饰,收拾齐整之后,就带着一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前往正院,去给母亲请安。 华裳刚刚踏进正院,就有一个婆子恭敬的打着帘子,然后微微的提高了些声音,向屋内喊道:“夫人,大姑娘到了!” 然后从屋里走出了两个齐整的丫鬟,虚扶着华裳进了门,而华裳带来的丫鬟,只有茜雪能跟着她进屋,其他的人都在屋外候着。 华裳一进正屋,就看到上首坐着一个中年的妇人,微微有些发胖,头上戴着翡翠的珠饰,身着浅棕色的衣裳,整个人显得端庄又贵气。眼睛看着华裳,脸上是温柔的神情。 “女儿给母亲请安。”华裳微微的福了福身,语气中也带着点亲近。 贵妇人急忙将华裳给扶了起来,眼圈也悄然的红了:“臣妇还尚未给贵人请安,贵人怎可给臣妇行礼?” 这说的就是华裳已经被封妃的事情了,封妃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华裳的身份和地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接到圣旨之后,整个华府的人都轮流分拨的到她的院子里去磕头,连父母都不甚亲近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君权的世系敬畏。 华裳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其实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华裳的母亲华夫人则是牵起了华裳的手,一起坐上上首,叹了口气低声的说道:“腊月你就要进宫了,不知还能在家待多少日子,母亲一想到这儿,这心里啊,就不得劲…”说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华裳在一旁温婉的低声劝慰道:“母亲宽心。” 华夫人摸着华裳的手,脸上也带上了些安慰的神情道:“我儿如今也长大了,懂事了。” 华裳低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华夫人又显得有些伤感,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低声道:“母亲和我儿说些悄悄话。” 华裳轻声道:“请母亲教诲!” 华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华裳的脸蛋儿,神情不虞道:“我儿进宫后,万要贤良宽宥,平和惠人,不可与人龌龊,万勿善妒跋扈,骄横失礼。” 华裳点头,这些是自然的。 华夫人接着道“母亲知我儿心中必有不平之气,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 华裳听到这里,恭声应是:“女儿晓得了。” 华夫人一句一句的嘱咐着:“侍奉皇上,要尽心尽力,侍奉皇后娘娘,要恭谨有礼。万不可逾矩。” 华裳一句一句的听着,然后温婉的应是。 华夫人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眼圈又红了,紧紧攥着华裳的手道:“母亲知我儿心中的苦,那宫中岂是好待的地方?不过是徒待年华逝去,岁月蹉跎,熬日子罢了!但是这次选秀,是今上登基以来的首次选秀,皇上钦点了你,咱们家还能抗旨不成?哎…” 华裳低着头不说话。 华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不平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送宗家的嫡女入宫?说句大不敬的话,不过是妃位罢了……” 华裳伸出手轻轻捂住华夫人的嘴,轻声道:“母亲慎言。” 华夫人眼眶又红了,赶忙拿起帕子擦了擦,扯着嘴角强笑道:“是母亲不对,母亲还没有裳儿懂事明理。” 华夫人也知道圣上的旨意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了,自己在这里说嘴对华裳没半点好处,只是心中依旧不平,又有何法? 今上,这是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虽然正值壮年,但是皇后已立,后宫平稳。 华夫人怎么能够不怜惜自己的女儿进宫就低伏做小?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的嫡女,尤其是嫡长女都是要和门当户对的人家世系联姻,恐怕少有送进宫中争宠的。 大家族也许会为了皇后之位争抢不休,打的头破血流,手段层出不穷。但是,为了一个妃位争抢不休的谁听过? 世家就算是要往宫中送人,也是都挑选分家的嫡女或者是庶女,断不会是宗家嫡长女的。 也许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自大、自傲了,好像华家有多么了不起,不把皇家看在眼里一样。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看不起皇家,只是看不起妃位罢了。 也许有人会问,后与妃的差距就这么大?——是的,就是这么大。 所有人都明白,作为妃嫔,再风光再受宠,她的荣耀也仅仅就是悬于一个人的身上——皇帝! 皇帝宠她,她就是风光无限的后宫宠妃,若是皇帝厌弃她了呢?她还有什么呢?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皇帝如果要将一个妃子打入冷宫,谁会多说半句话呢?不过就是皇帝的家事而已。那个妃子的家族恐怕还要出来请罪,说自己教女无方。 就算这其中妃子有什么冤屈,妃子的家人也不能说什么!后宫、前朝,相去甚远,你一个朝臣要是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你想要干什么? 如果,这个妃子的家族实在势力很大,皇帝比较忌惮或者看重的话,那也不要紧,再从这个家族选个女孩进宫就是——表示皇帝只是厌弃了那个妃子,和你们家无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家族来说,一个女儿而已,无关紧要。 而如果皇帝想要将皇后打入冷宫的话,那会发生什么呢?——后宫的太后不会答应,满朝的文武大臣不会答应,天下的百姓不会答应!——因为,后位废立,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关乎国运! 这就是从古至今,正室与侧室的差距——像是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纵观古代数个朝代,真正废弃皇后的有几个人?屈指可数罢了。 而且真正冒大下之大不韪废弃皇后的皇帝大约只有两种人:要么极度昏庸——他已经不在乎国运国本了;要么极度强有力的专.制君主——他有把握将废后之后的风波与动荡压下去! 而今上爱惜羽毛,又神武圣明,是绝对不可能废立皇后的。 何况,就算是废了皇后,那继后和原配能一样么?再说,大梁的传统是原配去世,要迎娶继室,抬举侧室那是少之又少。 正文 第4章 平静 茜雪扶着华裳的手从华夫人的正院走出来,一路上,华裳都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像华夫人那样有什么不平,也没有像普通待嫁女子的欣悦。 华裳的院子和正院隔了一个园子,园子不大,但是下人看管的很好,郁郁葱葱的,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茜雪看出自家小姐有心事,但是作为奴婢,她实在是没什么资格开口劝慰。 华裳歇坐在小亭子栏杆边的木椅上,望着不远处的池塘,陷入沉思。 原来,华裳并不是这里的华裳。 华裳本来是艰难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一个普通女子,最后还是死在了丧尸潮中,没想到居然转世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婴,就这样,慢慢的在华家长大了。 华裳一直很惜福,经历过上辈子那样的苦难之后,今生的幸福已经像是天堂般的日子了。 没有经历过末世的人,不会懂得在末世生存的苦痛和悲哀。 所以当华裳接到进宫为妃的旨意后,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是还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做不成正头娘子,那做一个平凡宫妃也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华裳可不是不懂事的大家闺秀,她现在内心也有隐忧。 出身世家,这的确是莫大的荣耀,世家出世之后,历经三朝,世人莫不敬重。 世祖、明宗都对世家百般优容,世家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传世之家,在王朝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可是新皇继位,却不见怎么重用世家。 世家势大,又清高自傲,以为自己为国为民,可是在新皇的眼里,恐怕不见得有多喜欢世家啊…… 华裳乃方外之人,看事情自然客观许多,世家现在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以后呢? 世家族人众多,又都博学多才,声望斐然,在民间学子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比拟。 这样的荣耀富贵,上位者恐怕忌惮了。 新皇登基已有三年,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守了三年整的孝,后宫没有一个孩子出生,世人莫不赞颂新帝至孝。 这位皇帝爱惜羽毛可见一斑。 所以即使新帝忌惮世家,但也不会出手,毕竟世家无过,而且有功。 加之他曾祖父和祖父费尽心思请出山的,就算是看着祖宗家法的份上,新皇也不会轻易动世家的。 可是,人家毕竟是皇帝,看你不顺眼,让你吃点小亏,那可太容易了。 就像是华裳入宫的这个旨意,生生打破了世家与望族的嫡系联姻,要说皇帝心里没有点小心思,华裳不信。 华家在三大世家中是最靠近政治中央的。 华裳的父亲华蔷是一个聪明人,他肯定也看到了世家现在这种繁背后的危机,所以华裳没有请求免选,而是走了选秀的正规流程。 华蔷本是想要向皇帝展现一下自家的忠诚,看,我家唯一的嫡女都来选秀了,您随便指婚或者刷下来都行~我们是没有私下联姻扩充势力的想法滴~ 只是华蔷也没想到,皇帝居然把华裳收入后宫了! 这对于世家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打脸行为。 宗家的嫡长女成了一个侧室!不管是谁的侧室,那都是侧室! 华蔷憋着一口气,愣是咽不下去。 既觉得新皇无情,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掌上明珠——气病了。 当然,对外只说感染了风寒,将养几天就好了。 华裳旁观着这一切,心底也明白了几分。 因为这种明白,华裳才更加柔顺,华裳明白,世家是不可能玩的过皇帝的,大梁现在国泰民安,正直太平盛世,世家的存在在民间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现在看着世家的声望高,但要是皇帝真的下定决心整治世家的话,也不是不可为的。 华裳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家的亲人。 祖父像个老小孩,祖母虽然有些偏心,但是对她那也是好的没话说。 父亲严肃刻板,母亲温柔护短,大哥沉稳可靠,二哥活泼开朗,便是庶出的三弟二妹也都天真烂漫,二叔家的堂弟只比华裳小一岁,更是从小玩到大,感情非一般人能比。 华裳下定决心要守护这个家。 她当然能做到。 进宫为妃,她就是皇上的枕边人,她的表现就是华家的表现,她会告诉皇帝,华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而华家的人都是些有着怎样品质的人。 她会用一生来经营这个目的。 华裳起身,缓步而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大厨房将饭食送过来了,要用膳么?”茜雪柔和的声音在帘子外面响起,透过那淡粉色的纱帘,隐约可以看见茜雪恭谨优美的身姿。 华裳闻言披了一件衣裳起身,温和道:“摆饭吧。” “是。”茜雪福了福身,立刻就退了下去,走到外屋,将放在食盒中的饭食一一摆在中间的那张红木圆桌上。 而文杏则是进屋为华裳更衣,然后扶着华裳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素云则是已经站在桌旁伺候着了。 芍药还在前屋做针线,并没有在华裳眼前伺候。 文杏将饭食与菜品都摆好了之后,微笑柔声的说道:“今儿厨房送来的是冬瓜老鸭汤,炖的嫩嫩的,也不腻,其他的也都是温补养气的食物,姑娘尝尝。” 华裳朝文杏微笑的点点头,接过素云手中捧着的黄橙橙的老鸭汤,轻轻的用青花的瓷勺搅了搅,然后稍微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用帕子擦了擦嘴温声说道:“今儿这汤做的的确不错。” 周围的丫鬟都放下了心,大姑娘一向注重养生,对这类的菜品要求尤其高,能做的入了大姑娘的眼,这不是件容易事。 这时,一个二等的小丫鬟打着帘子进了屋,恭敬的行了礼说道:“大小姐,大爷和二爷从宁州赶回来了,现在已经到府了,正从正院请完安出来,朝着咱们院子里来呢。” 华裳稍微愣了一下,大哥和二哥回来了? 然后反应过来,如今,华裳封妃,她的哥哥们自然是要回来送嫁的。虽然一些事物都是由内府操办,但是这是习俗,他们总要回来做做样子,以示郑重和对皇家的尊敬。 华裳闻言,回过神儿,忙道:“快出去迎迎。”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忙碌的起来,华裳本人肯定是不能出去迎的,她需要坐在帘子的后面静静的等待。 因为华裳现在是待嫁的皇妃,应经不能够随意的见外男了。 什么是外男?——除了华裳的直系长辈,例如父亲祖父等,其他的男人都是外男。即使是华裳的亲哥哥,也属于外男之列。 所以,隔着帘子,华裳更加焦心了些,好久没见两位哥哥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就打起外门的帘子,喜庆的喊道:“大爷、二爷到了。” 华裳隔着帘子只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高矮也差不多,隐约是穿着灰蓝色的衣裳,华裳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有些激动:“大哥、二哥回来了?” 华昭和华曦先是一齐行了礼:“贵人安好。”然后才起身回道:“今日我与二弟一齐回来的。” 华裳也有点心酸,看到他们先要向自己请安,才能说话,心里就觉得不得劲,好像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还只是正式封妃之前呢,要是她以后真的进了宫,可能就一辈子都看不到他们了吧,在宫中即使想念家人,也只能召见家中女眷,至于父兄,除非皇恩浩荡,允许回家省亲,才能得见了。 华裳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看着帘子内隐约的华裳拿着帕子擦眼角的动作,华昭是长兄,首先开口安慰道:“大妹妹不必伤感,莫要哭坏了眼睛。” 华裳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嗓音微微的喑哑:“快给大哥、二哥搬椅子来,怎么能让大哥二哥就这么在这儿站着。” 一旁的丫鬟赶忙搬了椅子来,华昭和华曦行了一礼,便坐了下来。 “大哥、二哥赶路回来,风尘仆仆,可是累了?”华裳关心的问道,毕竟宁州离京都实在是不近。 “大妹妹莫担忧,无事。”华曦开口笑着说道,华曦年纪小点,比华昭倒是多了几分活泼与随意,可以看出这兄妹几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华裳也笑了笑,那帕子掩着嘴,道:“大嫂和二嫂可跟着回来了?”因为华昭和华曦去外地上任,妻子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照顾的,所以华裳才有此一问。 华昭闻言,显得有些局促的样子道:“二弟家的回来了,但你大嫂她最近身上有些不大好,所以未能成行。” 华裳隔着帘子,也看不见华昭有些不正常的表情,自然信以为真:“大嫂身体不适,正要好好养着,很不必来回奔波。” 华曦在一旁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大妹妹心善,不计前嫌,可也得人家领情才是。” 华裳一听华曦这话,笑道:“二哥莫要如此说。”华裳以前曾与大嫂有过不和,姑嫂之间的矛盾其实正常,只是大嫂气量太小了写。 华裳早就不记恨什么了,只是大嫂恐怕因为华裳封妃这件事,又有了些别的想法,倒是不好意思回来见她了。 华昭在一旁叹了口气,华曦一看自家大哥的神情,也乖乖的闭嘴了,当着大哥的面,说大嫂的不好,的确是有点过了。 华昭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道:“娶妻不贤…算了,不说这个了,这次回来就是来给大妹妹贺喜的,哎,只盼着大妹妹平安就是了。” 华裳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酸,这家里的人毕竟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那话里面的关心不是假的。 华裳强笑着道:“我晓得了。” 华曦性子跳脱,不太适合这样沉闷的气氛,于是笑了笑,声音欢快的转移话题:“大妹妹,你还没见过大哥家的小侄子吧,祖父赐名华沐,长得胖乎乎的,最是健壮不过的。” 古人夸孩子,都是说健康茁壮等话,寓意希望他将来平安长大,身体健康,身姿伟岸。因为这个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小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 华裳听了华曦的话,沉重的心情总算云开雾散,也露出了笑脸:“我尚未见过呢,这次沐儿可跟着大哥回来了?沐儿也有三岁了吧?”三岁是虚岁,要是按照现代人的周岁算法,华沐其实才一岁半。 华昭脸上虽然克制,但是还是露出笑容,提起自己的儿子显得很是高兴:“沐儿那个小子皮得很,他也跟着回来了,刚刚去正院给父亲、母亲请安的时候,二老爱的不行,就留在那儿了。待会儿我抱着他过来给他姑姑请安。” 华裳也感觉到气氛的欢乐,微微笑了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新生儿的地位总是不一样的,这代表着延续和希望,尤其华沐身份不同,乃是长子嫡孙,将来这个华府不出意外就是他来继承了。 正文 第5章 帝后 皇宫,慈宁宫,傍晚。 “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微微弯腰,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男人看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眼角也带着浅浅的纹路。面容不算是英俊,只能说平常,但是那伟岸的身躯却显出那内敛的气势。 “皇儿来了,快免礼,过来坐。”上首坐着的一个雍容的妇人,头发已经斑白,看起来也五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没有破坏她的雍容美丽,反而有一种岁月积淀下的沉静柔和。 皇帝陈璋步伐沉稳的走到了太后的身边,坐在塌旁,开口道:“母后身子可大安了?如今由秋到冬,气候骤变,母后要好好保重身体。” 太后握着皇帝的手,眼神温和柔软:“母后如今身体好得很,倒是皇上要多多休息,政事繁忙,莫要累坏了身子。” 陈璋点点头:“朕记得了。” 大梁王朝从立朝至今,一直奉行“以孝治国”,当今圣上更是至孝,晨昏定省,从未缺漏。 如今的太后是先皇的贵妃,封号:宁,先皇后早逝,先皇的后宫一直是由宁贵妃和柔贵妃打理。 宁贵妃膝下育有三皇子和四公主,三皇子就是如今的皇上,四公主如今封号:淑娴长公主,远嫁边疆将领。 柔贵妃膝下育有四皇子和六皇子,当年也是今上的重要竞争对手,如今,四皇子封:敬王,六皇子封:顺王。比起今上其他兄弟所封的双字亲王爵位,两个手无实权、空有爵位的王爷,在京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太后理了理自己斑白的发丝,然后开口道:“这次选秀是皇儿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郑重些才是,听说封的最高的位分是妃?其他的最高就是个嫔,未免有些不上眼了。” 陈璋笑了笑道:“朕不贪女色,后宫也不是没有人,选几个就是了,很不必弄得乌烟瘴气的。” 太后瞅了皇帝一眼,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如今谁不羡慕自己有了一个好儿子,自己也贵为太后,是整个大正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但是,真的是最尊贵的女人么?说到底,皇后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啊…… 这次选秀是由皇帝和皇后共同主持的,最后居然只留下了四个人!这里面要是没有她那个贤良的好媳妇的手笔,太后绝对是不信的。 太后也是从妃子的年代走过来,这种小手段她见得多了! 只是如今,太后就算不满也没办法,皇帝护着皇后,只说自己不贪女色,她就算是皇帝的生母,也拿名正言顺的皇后没办法。 人老了,心思就乱了些,婆媳是天敌,皇帝护着皇后却驳了她的话,太后怎么能高兴? 再说老人就喜欢看到儿孙成群的样子,而如今皇帝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居然只有2子1女,而且出身都不高,这也是太后不喜欢皇后的原因。 皇帝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老人心疼皇帝不忍责骂,但是对皇后的印象却是越来越不满了。 “皇儿,入宫的人少哀家也不说什么,只是我听说,你将华家的女儿选进了宫?”太后手中捻着佛珠,淡然的问道。 皇帝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是,那是华氏宗家的嫡女。” 太后微微皱了眉道:“皇儿糊涂,世家的宗女怎么能随意选入宫中为妃?叫别人看着也不像话,华家如今说不得怎么猜测呢。” 太后出身望族,自然明白世家宗女的地位,妃听起来倒是好听,但是说到底,那就是个妾! 皇帝微微低下头道:“此事是朕没想周到,的确有些委屈华家了。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华家还能有什么不满不成?” 如今是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皇帝的权威至高无上,今上又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虽然才登基三年,却也能看出明君的雏形了。 太后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这就是死鸭子嘴硬了,皇帝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事不地道,但是为什么还是钦点了华家的宗女入宫呢? 太后的嘴角露出一抹活泼的笑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么?最是爱惜羽毛,就算看世家不顺眼,也不会用这种会落人口柄的小手段。 她可是听说,华家的那个女儿沉静柔美,风华幽静,有闭月羞花之美。 大正王朝的选秀是三年一次,凡是世族、七品以上官宦人家的13——16岁适龄女子都要参加。目的是为了充盈皇上后宫和为皇族以及重臣家族赐婚。这称为大选。 相对而言,自然也是有小选的,小选是一年一次,由家世清白的民间女子入选,遵循自愿原则,目的就只是为了挑选宫女了。 华裳参加的自然是大选,虽然参加的人数很多,听起来好像花枝招展、美女如云,其实根本不是。 首先范围有限,世族及官宦人家的女子。再次,13——16岁,还是一个稚嫩的年纪,就算长得倾国倾城,在这个时候也看不大出来的,顶多能说可爱精致。 而且说句实话,天然的美女毕竟还是少数,不化妆、不打扮,就能让人看着眼前一亮的美女还是很少的。 现代的那些美女都是靠着整容和化妆品堆出来的,你让她们把妆洗了试试? 更何矿,古代的化妆品很粗糙的,大约也就胭脂、口脂、眉笔这三样了,有时候化了妆还不如没化妆好看呢…… 综上所诉,皇帝一看见华裳这么一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小美女,自然就移不开眼了,而且人家出身还很不错。这样就不会被外人说成皇帝贪恋美色,宠幸下女了。所以直接就留牌子了。 那个男人不爱美色? 自己的这个儿子恐怕是当时看呆了吧?所以也没仔细问出身,只了解了对方出身世家就留了牌子。 但是后来,居然只封了妃位,这就让太后极为不满,华家的那个女儿是什么出身,既然入了宫那就应该许以贵妃之位,最差也应该位列四妃! 太后的眸色沉了沉,她知道这其中要是没有皇后做的手脚,她是不信的,恐怕后宫的那几个女人也是下了力气的吧… 的确,华家的那个女儿身份不同,又美貌多姿,后宫的这些女人也是慌了,所以只能联合起来压低位分了。 太后不动声色,略带不满的问道:“那只封为妃也有些过了,外人看着,恐怕还以为你对华家不满了呢,皇儿你的话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啊。” 皇帝乖乖的听训,等太后说完才抬起头说道:“母后言之有理,但是后宫除了皇后,其他妃嫔还没有一入宫就得封四妃这样的高位,若是将华家的女儿封为四妃之一,后宫的老人恐怕会心气不平,图惹事端。” 皇帝的话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再一个,朕知道世家都是忠心为国,不慕名利的,但是外人看着却是世家做大,朕现在这样做,也是在明面上压一压世家的气势,太煊赫也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是深宫妇人,虽说是出身望族,但是也知道涉及到了朝政,她就不能插手了,只能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将火气都投向了她那个贤良的儿媳妇了。 “皇儿有自己的考虑就好,哀家也就不多说了。”太后缓下了口气,安抚皇帝。 皇帝也知道自己让母后操心了,内心也十分不忍,皇帝的确是至孝。 “母后早些休息,等新人入宫了,若是母后喜欢,以后再晋位分就是了。”皇帝握着太后的手,温声说道。 太后点点头,笑的慈祥:“哀家也只是关心你,一个外人,一个妃子,哪里值得哀家和你唠叨这么半天。” 皇帝听了,心中更是蔚贴:“儿子又让母后担忧了。” 太后伸出手摩挲着皇帝的脸,神情温柔:“皇儿好,母后就好。” “嗯。” 皇帝已经离开了,慈宁宫的熏香袅袅的飘着青烟。 “太后娘娘,已经酉时了,早些就寝吧。”一个衣着沉稳的宫女上前轻声说道。 太后的手中依旧慢慢的捻着佛珠,神情不明,然后慢慢的开口:“嗯,就寝吧…” 此时,未央宫。 “皇后娘娘,天色已晚,早些歇着吧…”一旁的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宫女低声劝道。 一旁的宫女也都不敢出声,今儿本来是十五,按理说皇帝应该到皇后的宫中来就寝的,但是刚刚总管太监来报,皇上去淑妃的宫里了。 皇后依旧身着明黄色的常袍,头饰并不复杂,简单优雅,面容清秀,却绝称不上美丽。此时这位最尊贵的女人正木木的坐着。 “嬷嬷,你说,皇上这是恼了本宫么?”皇后出身望族,但是却是旁支,家中父兄并没什么势力,所以患得患失,也是不能避免的。 一旁站着的大约五十多岁的嬷嬷,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如今如此伤心,也感同身受:“娘娘切莫多想,太后娘娘对娘娘你一直多有微词,皇上至孝,只是不忍驳太后娘娘的面子罢了,娘娘也知道,太后娘娘一直比较偏爱淑妃。” 皇后微微低下头,忍住了眼睛中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一定是皇上也有些恼了本宫了,这次选秀,本宫的手伸得有些长了,皇上这是在给我警告。” 嬷嬷看着自家娘娘伤心,也毫无办法。 皇后无力的将身子靠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嬷嬷的身上,直挺着的身体也显露出软弱:“我知道我是被那几个挑拨的妃子当成了枪使,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自己也是不愿意有那么多人进宫来分享陛下的宠爱,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嫉妒…不该…” “娘娘……” 正文 第6章 进宫 下午,华裳的院子。 “王嬷嬷,现在已经是冬月(11月)了,再过不久,我就要进宫了吧?”华裳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手中还拿着自己绣的半个荷包,声音温顺却伤感。 王嬷嬷是华府供养的嬷嬷,是教导华裳长大的人,对自家温柔娴淑的大小姐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 “大姑娘是腊月就要进宫了。”王嬷嬷站在华裳的身旁,低低的说道,心里也有着不舍。但是还是立刻强笑着说道:“大姑娘不必担忧,大姑娘初封为妃,按例是可以带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入宫的,总算能安心点不是。” 华裳低头笑了笑,是啊,她还算是命好的,能带着陪嫁和嫁妆进宫,这是妃位以上的待遇。妃位以下只准带两个丫鬟,不准带嫁妆,而嫔位以下的,那是什么都不准带了。 华府虽算不上富贵,但是给嫡长女准备的嫁妆肯定不少就是了。 皇帝可能也觉得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对于超额的嫁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华府的爱女之心。 王嬷嬷看着自家大小姐穿针引线,心灵手巧的绣制荷包的样子,简直爱的不行,当今也真真儿是有艳福。 她家的大小姐那真是沉鱼落崖、闭月羞花,更难得的是,虽然容貌美艳秀丽,但是却不轻浮做作,最是沉静柔美不过的。 华裳低头想着自己只能在家待不到一个月,就觉得焦躁,她就要离开这个温暖的地方了,真是怎样都觉得不安心,整天做绣活。 倒是把华夫人心疼的不行,特意派了王嬷嬷来看着她。 王嬷嬷大约也能知道待嫁女子的心理,轻声劝慰道:“大姑娘放心,夫人都给大姑娘安排好了,陪嫁嬷嬷选的是章嬷嬷,那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了,经得住事儿,陪嫁丫鬟选的是大姑娘你身边的芍药和夫人身边的兰芝,都是沉稳内秀,静得下心的姑娘。” 华裳应道:“我知道母亲的一片苦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华夫人那真是千挑万选的选出了这三个人,都是家生子,一家的身契都在华府手里,不担心忠诚。 而且芍药和兰芝都是面容清秀,手艺好,性格沉稳的人,不会在皇宫那个地方出什么错。 有道是宁可吃点亏,也不能挑刺拔尖。 丫鬟还是老实点好。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就像是手中的水流,阻挡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腊月十八,清晨。 今天是华裳入宫的日子,宫中已经派了马车来接。 富丽堂皇的马车,沈俊矫健的白马,还有立在两旁恭谨的侍卫和太监。 华裳是被长兄华昭送上车的,华曦也在一旁送行。 按照常理,本该是华裳的生父华蔷送行护车的,可是华蔷依旧称病,所以华昭和华曦就为妹妹送行护车了。 华蔷虽然为人处世聪明圆滑,但毕竟世家的清高深刻的刻在骨子里,世家的风骨印在心血里,所以不愿意送嫁女儿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华裳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并不觉得伤心,只望着父亲能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马车嘎吱嘎吱的晃着,木制车轮压在平坦的石板路上是一种好听的声音。 华裳穿着华服端坐在马车里,不悲不喜。 依稀还能听到马车两侧清脆的马蹄声,华裳知道那是她的两个哥哥,这样一想,心中倒是安宁了许多。 华裳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但是,远远望着,紫禁城最外围的大宫门还是到了。 马打个了响鼻,慢慢的停了下来。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面容清秀,穿着淡粉色宫装的宫女恭敬的行了个礼,低头道:“恭迎贵人入宫,请在此下车,换乘软轿。” 一旁一个老太监也对着华昭华曦道:“请二位回转吧。” 华昭华曦笑着点头:“麻烦公公了。”然后望着自家妹妹,心中有再多不舍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笑着鞠躬作揖:“恭送贵人。” 华裳忍着心酸,低声道:“兄长们回吧。” 几个蓝色宫装的宫女将华裳扶下来,搀上了软轿。 至于陪嫁的嬷嬷和丫鬟则需要先到内府学习规矩,才能分到华裳的身边。 四个太监抬起了轿子,稳稳当当的踏进了着深宫内院。 晃晃悠悠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前方又出现了一道宫门,轿子停了下来。 华裳知道,这是大正门。 华裳扶着宫女的手走了下来。 一旁淡粉色宫装的宫女低声道:“请贵人行礼。” 立刻有两个小太监在华裳面前放了一个软垫。 华裳整理了一下华服,缓缓跪下,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华裳的额头一次次触摸到石板冰凉的温度,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着深宫的森严礼教。 对着大正门行礼,就是对着皇后行礼。 因为只有皇后嫁进来的时候,能够从大正门抬进去,其他的妃嫔按照自己的品级,从不同的侧门进。 当然,在路过大正门的时候,需要行大礼,以示对母仪天下的女人的敬重。 礼节完成之后,华裳被身旁的宫女扶了起来。 从大正门出来一行太监,为首老太监细声道:“皇上有旨。” 华裳再度跪下,道:“臣妾华氏领旨。”身后的宫女太监也都低头跪下。 老太监打开手中明黄色的绢布,高声道:“今有华氏女,世家所出,家风持正,淑礼有德,以秀入选,特封为妃,赐住上阳宫。” “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华裳扣头,然后直跪平举双手接过旨意。 老太监面带笑意道:“恭喜华妃娘娘。” 华裳垂下眼帘,轻笑:“劳烦公公了。” 老太监带着人走了,华裳重新登上软轿,向左拐,奔着神武门去了。 从神武门入宫是妃位以上的规格,算是仅次于皇后的礼仪了。 华裳坐在轿子上估摸着,刚刚的老太监应该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具体是哪位公公倒是不清楚。 令华裳比较满意的是赐住上阳宫。 上阳宫是西六宫之一,按照传统来说,只有四妃及其以上的位分才能成为一宫之主,但是现在皇上后宫人数不多,高位更是极少,所以华裳是个妃,也成为了上阳宫的主人。 这表明了皇上的态度,华裳以后至少会成为四妃之一的。 华裳在入宫之前都是被内府的嬷嬷教导过的,对宫中的格局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后宫分为东六宫和西六宫,西六宫分别是未央宫、椒房宫、玉华宫、上阳宫、长乐宫、储秀宫。 东六宫分别是慈宁宫、永寿宫、长门宫、掖廷宫。东六宫虽然号称六宫,其实只有四宫。 这些宫殿其实是小的宫殿群,除了这十个大宫之外,还有不属于这些宫殿之外的四殿:宣宁殿、绛云轩、明瑟楼、仪元阁。 这四所居所统称为四殿,是小巧精致的楼阁,也属后宫妃嫔居住之列。 华裳的轿子经过了神武门,又往前过了掖庭宫,便到了西六宫的范围。 上阳宫位于西六宫的中央,是一座磅礴大气的建筑群。 华裳从软轿下来,手扶着一旁伺候的宫女,踏进了这座她将要生活一生的宫殿。 “恭迎华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上阳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前殿的院子中央,向华裳行礼。 “免礼。”清脆的声音从华裳的嘴里响起,华裳面容平静,也没有多说话。 “谢娘娘。” “都去做自己的活吧。”华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后由着宫女搀扶着她,走入这上阳宫的正殿。 跟着华裳来的宫女和太监都是皇上和内府派来的,并不属于上阳宫的管辖范围之内,华裳知道他们是来指点她的,也不多言。 华裳走入正殿,坐在厅堂之上。 几个宫女捧着朱红色的托盘跪在华裳面前,恭声道:“请娘娘更衣。” 华裳看着托盘里面的衣服首饰,点点头应允了。 这是妃位的服饰。 华裳刚刚入宫,就需要按品大妆,前去拜见未央宫的皇后娘娘,必须是要穿朝服的。 大梁朝礼教森严,对于品级服饰的要求也极为严格。 例如后宫,只有皇后看可以穿明黄色的衣服,皇贵妃、贵妃及四妃可以穿金黄色,妃就只能穿深红色了,至于妃位以下的不一一赘述。 所以华裳面前的这套朝服就是深红色的宫装。 这套朝服是由朝冠、朝袍、朝褂、朝裙及朝珠组成的,端的是富丽堂皇,繁琐复杂。 华裳被宫女伺候着更衣,心内安慰自己,能穿上朝服也算是不错了,要知道妃位以下的嫔妃连穿朝服的资格都没有,她们只能穿着正式的宫装行礼。 穿戴好服饰之后,华裳被扶着坐在梳妆台前,由专门的宫女为华裳上妆。 在这后宫,连你能够画什么妆都是有讲究的,品级不够却想要浓妆艳抹,抱歉,那也不行。 华裳看着面前迷糊不清的铜镜,只静静的垂眸,由着宫女摆弄。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华裳就由宫女引路,出了上阳宫的宫门,四个小太监抬了一个撵舆过来,跪请华裳登舆。 华裳抬脚坐了上去,四个小太监便抬起了撵舆,稳稳当当的向着未央宫走去了。 正文 第7章 拜见 “华妃娘娘觐见!”未央宫门口的小太监高声唱道。 宫里面的小太监便急匆匆的进殿禀告了,华裳端庄的站在未央宫的门口,拢手立容低头以示恭敬。 “皇后娘娘有旨,宣华妃娘娘觐见!”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小太监的高唱声。 华裳扶着宫女的手,一步一步的缓步而行。 一走进正殿,华裳也不敢多看,余光只看到周围坐了很多人,应该都是后宫的姐妹。 “妾身妃华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华裳行大礼,直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直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额头贴于掌上,拜。 “免礼。”上首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 华裳再次拜谢,然后起身。 一个嬷嬷用托盘捧着茶杯走过来,道:“请华妃娘娘行敬茶礼。” 华裳素手捧杯,缓步行至皇后面前,直跪,道:“请皇后娘娘喝茶。” 一只带着金色护甲的手接过了华裳捧起的茶杯,皇后打开茶盖,抿了一口,笑道:“辛苦华妃妹妹了。” 华裳再次行礼。 礼成。 华裳现在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了。 哪怕皇帝永远不宠幸她,她也是皇帝的妃子,是陈家的人了。 “华妃妹妹刚入宫,恐怕也不认识后宫的诸位姐妹,今儿正好人也齐全,正好妹妹也认认人儿。”上首的皇后轻笑道,声音温柔和缓。 华裳这才抬头望着皇后道:“是。” 只见皇后头戴镂金点翠珠冠,穿着一身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朝服,气质和婉,气度沉静。 华裳心下寻思,皇后看起来温和知礼,今后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翠缕,请华妃妹妹坐吧”皇后朝着一个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宫女说道。 那宫女应声上前,将华裳带到了右手边第一个空座上。 华裳紧了紧袖子里的手帕,面容平静,低头谢恩。 “华妃妹妹,这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的就是椒房宫的淑妃。”皇后笑着开口为华裳介绍起来。 华裳抬头起身,只见对面的淑妃穿着一身金黄色宫装,消肩玉骨,鸭蛋脸,柳叶眉,身量苗条,真是羡美人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爱美人之容貌兮,香培玉篆。 华裳福身道“拜见淑妃姐姐。” 淑妃笑道:“妹妹免礼。” “谢淑妃姐姐。”华裳道谢之后又坐回座位上,心下觉得这位淑妃真是人美声音也美,虽不说是倾国倾城,但是却别有一番小女儿的娇俏。 对这位淑妃,教导的嬷嬷也多有提及,淑妃乃是这后宫最受宠的嫔妃。 出身望族何氏,宫中多称其为何淑妃,乃是这宫中唯一位列四妃之位的人,可见其之受宠。 加之其所居之椒房宫,乃是由永福宫改称而来,这“椒房”二字的含义可非同寻常。 皇上亲口赐下这二字,可见对这位淑妃的宠爱。 皇后又指着左手边第二个位子上的人说道:“这是玉华宫的郑妃。” 只见那郑妃身穿镂金百蝶穿花大红宫装,头戴金丝八宝攒珠簪,绾着赤金衔南珠金钗,脸如银盆,却长着双丹凤眼,富贵衣裳也衬不出貌美如花来。 华裳不敢多打量,低头福身道:“拜见郑妃姐姐” 郑妃满意的笑了笑,也起身回礼:“妹妹多礼了。” 华裳与郑妃的品级相同,华裳是初封为妃,郑妃是进宫后初封昭仪,后晋位为妃的,按理说,是华裳的地位高一筹。 然而华裳不欲做出头鸟,人家是宫中的老人,资历在这儿,华裳不愿与之争锋,只口呼姐姐,以示尊敬。 华裳坐回位子上,心下思量,这郑妃出身将门,族中男丁多为边关守将,这郑妃的地位自然与之不同。 所以即使郑妃面貌一般,无功无娠,却依旧坐上了妃位,仅次于皇后及淑妃。 华裳端坐在椅子上,除了这几位,其余之人的位分皆不如华裳,所以只等着皇后介绍,她受礼就行了。 皇后指着右手边第二位的人道:“这是大皇子的生母宁贵嫔。” 只见一个容貌丰美女子站了起来,福身道:“拜见华妃姐姐。” 华裳轻笑道:“妹妹免礼。” 华裳心下不敢小瞧这位容貌普通、体态丰润的女人,宁贵嫔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宫装,打扮也偏向老气。 但是人家可是大皇子的生母,这样的打扮也是为了表现出她的持重,毕竟膝下养着大皇子,她的个人品行肯定是要没问题的。 这位宁贵嫔姓吴,出身官宦人家,家世不显,架不住命好,早早生下了长子,所以皇帝登基之后将她封为嫔,赐封号:宁,后晋封为贵嫔,赐住长乐宫左偏殿。 大梁的后宫有规矩,只有嫔位及其以上的位分可以养育皇嗣,所以宁贵嫔养着大皇子,是谁也不敢小瞧的势力。 皇后又指着左手边第三位的人道:“这是二皇子的生母陆嫔。” 陆嫔是个身材瘦小,眉清目秀的一个女子,轻轻福身,低声道:“拜见华妃娘娘。” 华裳也温声道:“妹妹免礼。” 这陆嫔说的是拜见华妃娘娘,而不是华妃姐姐。 这宫中可互称姐妹的,都是位分相近,地位相差不远的人,按照陆嫔的位分,又加上她是二皇子的生母,按例是可以称华裳为姐姐的,可是她没有,这说起来,还有一段缘由。 这陆嫔出身婢女,乃是皇上还是王爷时的贴身婢女,只因性格温顺守礼,被王爷看重,一时幸了,就纳了,为贱妾。 不曾想,竟一次中标,生下次子,王爷就抬举做了个庶妃。 登基后,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也不过是封了婕妤,后晋封为嫔,赐住玉华宫左偏殿。 而那二皇子是养育在玉华宫郑妃膝下的,并非养育在陆嫔膝下,所以陆嫔和宁贵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紧接着,皇后又指着右手边第三位的人道:“这是皇长女的生母,宣宁殿的兰婕妤。” 兰婕妤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挑丝双窠云雁宫装,配着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头戴五瓣梅花银步摇,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秀眉。 盈盈下拜道:“参见华妃娘娘。” 华裳点头道:“婕妤免礼。” 这位兰婕妤是不太讨宫里喜欢的人物,兰婕妤姓欧阳,出身一般的官宦人家,其父清流出身,兰婕妤也许是随了他父亲,一副清高自诩的柔美。 皇上自然有几分喜欢这样的品格儿,但是这后宫的女人们可不太喜欢娇柔做作的她。 又加上只是婕妤,按例本不能抚养皇嗣,但是皇长女却被皇上恩准养在她的身边,嫉恨了一后宫的女人。 加之又有封号:兰,想让人不嫉妒都不行。 而那宣宁殿是四殿之一,不属于任何一宫的管辖,最是清幽自在,兰婕妤坐拥宫殿皇女和宠爱,就是缺一个儿子了。 皇后又介绍了像是隐形人一般的袁常在和宋常在。 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后院就这些个人。 后面坐的几个女人是这次选秀进宫的,位分低的先进宫,位分高的后进宫,华裳就是最后一个进宫的了。 皇后指着那几个人道:“那边从左到右分别是温嫔、沈贵人和孟良媛,都是和妹妹你一块入宫的新人。” 三个花一样的少女站起来,一起福身道:“拜见华妃娘娘。” 华裳笑意真了些道:“妹妹们免礼。” 新进宫的总是亲近些,这不是什么偏见或者故意抱团,只是感情上不一样。 宫里的老人总是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新人,就是平和的华裳也是感觉到几分不自在的。 温嫔出身望族,望着不过十五六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清水出芙蓉一样的人物。 这样的出身封为嫔略低了些,但是这次选秀的位分普遍压的较低,也不知皇上到底有何心思,不过封号:温,对于温嫔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有封号的嫔几乎能和贵嫔相比了,皇上还是看重温嫔的,赐住椒房宫左偏殿,椒房宫的淑妃应该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沈贵人和孟良媛都是出身较好的官宦人家,沈贵人肌肤微丰,莹润亲和,孟良媛气质高雅,体格苗条,至于面貌,端正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孟良媛被赐住上阳宫的后殿,倒是华裳手底下的人了;沈贵人被赐住玉华宫后殿,和陆嫔做了邻居,以后要在郑妃手底下讨生活了。 稍后,众人又在一起说了几句热闹话,便散了。 华裳也坐上了等候在未央宫外的撵舆,晃晃悠悠的回转上阳宫了。 华裳正品味着今儿见到的这些人,熟不知,别人也在品评着她呢。 “这华妃看起来倒是端庄知礼的。”皇后穿着一身便衣,倚在靠垫上,幽幽的道。 身边的嬷嬷不知该如何回话,华妃位分甚高,不是她一个老嬷嬷能够轻易评说的人,宫中规矩森严,不该说的话,不能说。 皇后也没指望着嬷嬷能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 “出身世家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看看今天的规矩,便是我这个皇后都要羞惭了……”皇后看着自己保养依旧的手指,叹了口气。 “这也是好事,华妃这品格儿,肯定不是争锋掐尖儿的人,我应该知足了。”皇后望着明灭的灯火,苦笑着安慰自己。 正文 第8章 初见 从进宫到拜见再到回到上阳宫,已经是午时了。 华裳感觉有些疲惫,穿着正式厚重的朝服也不是很舒服,回了正殿的屋子里,华裳就换了一身常服,坐在软榻上,一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给华裳捶着腿。 从家带来的芍药和兰芝都在内府,一般时候是回不来的,所以上阳宫内依旧是四个一等宫女的份例,四个一等宫女分别是谷香、安夏、冬烟、南霜。 这四个宫女现在心下也忐忑着呢,妃位的定例是有四个一等宫女,然而人家都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来了,必定是要占两个位置的,所以她们四个人当中,肯定有两个是要降等,成为二等宫女的。 华裳现在手底下是有四个一等宫女,八个二等宫女,十六个三等宫女,两个嬷嬷,一个主事大太监,两个大太监,四个洒扫小太监,四个守门小太监,四个抬轿小太监。 华裳肯定是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的,只是召过来认个脸儿。 让人都退下之后,华裳的内屋就只剩下四个一等宫女在身边伺候了,屏声敛气,看着像是快要崩断了的木头人。 华裳也知晓这些宫女的不容易,也不多言,只让人摆饭。 谷香有着一手梳头的好手艺,是主要负责梳妆的宫女,安夏是主要负责侍膳的,冬烟是负责□□小宫女,管理下属的,南霜则是负责针线。 四个人都很是尽心尽力,看着也都是沉默寡言,持重谨慎的人,华裳总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如今上阳宫的膳食还是从御膳房那边送过来,并无自己的小厨房,华裳虽觉得十分不便,但也知道这不是现在能提出的事儿。 草草的用完膳之后,华裳就被谷香服侍着歇下了,忙叨了一上午,华裳也有意眯一会儿。 只是睡得不沉,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更难受了。 未时,华裳就醒了。 守在一旁的谷香和南霜伺候着华裳梳了妆。 华裳是初进宫,真是事事小心,醒过来之后也不知要做点什么,倒是发起呆来。 拢手站在华裳身后的谷香和南霜看着自己的新主人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讨好主子,也只能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着,生怕自己犯了甚么忌讳。 华裳无聊了,便打量着这座自己将要生活一生的宫殿。 华阳宫分为正殿、左偏殿、右偏殿、后殿。 每一殿都是一个小的建筑群,正殿的规模最为恢弘,华裳一人独享正殿,自然是无比滋润的了。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真是五步一座高楼,十步一座亭阁,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屋檐高挑,参差回抱。 华裳虽是富贵乡里长大的,但是华家就算再怎么富贵,终究是读书人家,建筑多以清雅素净的风格为主,论富贵大气,那是远远及不上皇宫的。 所以华裳倒是真的被这富丽堂皇迷了眼。 不论是什么出身,到了这皇宫,那都是土包子。 在皇帝的眼中,出身会为你这个人增加筹码,但是若是你自己心中认为自己从出身是筹码的话,那皇帝可不会吃这一套。 再高的出身,比起天下共主的皇帝,又算什么呢? 突然,华裳听到了清晰的净鞭声。 华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皇上来了。 净鞭也叫静鞭,是用黄丝编织而成的,鞭子的末梢涂蜡,打在地上很响。是皇帝仪仗的一种,通常用于朝会或者朝廷举行重大典礼时礼仪的一个环节。 当然,现在在皇帝正式的出行中也会使用。 由于华裳刚刚进宫,皇帝又是第一次驾临上阳宫,为了以示郑重,就使用了净鞭。 果然,在华裳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时,就听到小太监尖细的唱声:“皇上驾到!” 几个一等宫女也有些慌张,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华裳的衣装,并扶着华裳的手,匆匆走出门,朝殿外迎去。 华裳站在上阳宫的宫门口,立容垂首。 不一会儿,皇帝明黄色的撵舆缓缓行来,然后静静落下。 华裳双膝跪地,行大礼:“妾身妃华氏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明黄色的身影慢慢的说道,声音沉稳厚重。 “谢陛下。”华裳再次叩首,然后被宫女扶着起身。 华裳微微低着头,不敢贸然抬头,面见天颜。 皇帝此时倒是直视着华裳。 华裳的穿着着装都非常正式,身量虽尚小,但身姿修正,让人看着亭亭玉立,又沉静雍容。 皇帝心里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不会错的,这华氏看着就是个持重的人。 当然,美丽的容颜更是华裳的加分项。 华裳今年不过15岁,在现代人看来还是个小女孩而已,但是在古代人眼里,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鸭蛋脸,下巴却带着圆润的弧度,眼睛黑而亮,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带着柔顺的弧度。额头饱满,眉毛清浅稀疏,鼻梁微高,嘴唇抿着,带着肃穆的表情。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自己的妃子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而且出身高贵,性格温柔沉稳,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皇帝牵起华裳的手,道:“进去吧,外面风寒。”腊月的天气像是冰冷的雪花,带着透骨的寒意。 华裳被皇帝拉着手,心里紧了一下,然后柔顺的跟着身边男人的步伐,缓缓的步入这座宫殿。 华裳心里有些乱,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眸光不经意的停留在两个人双手交握的地方,皇上的手宽大厚实,带着常年练武的茧子,但是皮肤很好,完全没有伤痕,而她自己的手小小的,细腻的,白皙的,手腕也露了出来,不盈一握的感觉。 走进华裳的正殿,华裳低头轻声道:“陛下先坐着歇会儿,我让人去上茶摆膳。” 皇帝放开了华裳的手,坐在一旁的楠木椅子上,温声道:“爱妃不必拘谨。” 华裳听话的抬起头到:“是,皇上。” 陛下是表示恭敬的敬称,通常用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华裳为了表示恭谨,才一直口呼陛下,现在皇帝开口说了,华裳也就顺从的改口称皇上。 这也是华裳首次见到这位皇帝的面容。 皇帝如今刚刚而立之年,身姿伟岸健壮,在华裳的眼里其实有点微胖,当然,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这不叫胖,叫壮。 皇上的面容普通,肤色偏白,眉毛黑而粗,眼睛炯炯有神,带着黝黑的光芒,鼻子有些微大而宽,但并不违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华裳不敢多打量,只一瞬间便又低下了头,脸上带着淡淡紧张的粉色。 皇帝开口大笑,让自己的爱妃害羞,这也是令男人喜悦的一件事。 华裳不知所措,手指紧紧的捏着帕子,脸上的粉色渐渐加深。 不敢在抬头,华裳强制镇定的回头道:“谷香,赶紧去御膳房吩咐一声,皇上用膳上阳宫。” 谷香福身应是,然后又像皇上行了礼,便告退出门了。 华裳心里其实很紧张,就算多活一世,她也没有嫁人的经历,更没有面对着这个世界统治者的经历。 皇帝看着华裳嫣红的双颊,念在她初入宫,也体贴道:“爱妃也坐吧。” 华裳低声应是。然后小心的坐在皇帝身边的座位上。 “听闻汝父偶感风寒,如今身子可大安了?”皇帝温和的声音在华裳的耳边响起。 华裳的心又猛地一跳,然后沉静的回答:“家父年纪大了,本只是小病,可能是疏于修养,又入了冬,身子反而更重了些,恐怕还需些时日才能将养好了。” 皇帝看着华裳有些紧张的样子,笑容温和。 他知道华蔷就是心气不顺,所以卧病在床,对于华蔷的这种小性子,他并不觉得威严受到了挑战。 皇帝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当时也是疏忽,没仔细看华裳的出身,就留了牌子,导致现在这个略带尴尬的结果。 不过,皇帝对现在的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就是了。 华裳本人不仅貌美,而且观其举止,有世家之风。 不要小瞧男人对于出色女人的征服感,对于皇帝来说,也一样。 “朕已经赐下人参、枸杞等物,爱妃不必太过忧心汝父的病情。”皇帝再次握住了华裳的手,低头靠近华裳,温和的说道。 华裳的脸颊更红了,微微垂眸,轻柔的低声道:“谢皇上。” “哈哈,爱妃怎么谢朕?”皇帝爽朗的大笑。 华裳听了这充满了暧昧气息的话,不敢相信这位皇帝可以用这样明朗的语气说出这样让人羞恼的话。 “皇上乃天下共主,臣妾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有能够谢皇上的东西,只能在心中感念皇上是恩德了。”华裳羞红着脸颊,抬头说道。 皇帝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爱妃在这后宫中,就是谢朕了。” 华裳听着这含蓄的情话,总算松了口气,这位皇帝还不算是太露骨。 皇帝看着华裳实在是面皮薄,也就不再多说,转移了话题,问起华裳家中的情况闲聊了一会儿。 正文 第9章 侍寝 和皇帝的聊天是愉快的。 华裳有些惊奇,这位皇上虽然高大魁梧,但是语气温和平静,闲聊的话题也都照顾了华裳的知识范围,带着迁就的意味。 华裳明显的感觉到,皇上很是细心的在照顾她的感受。 这个认识令华裳感觉很愉快,有一个脾气好还细心的丈夫总是一件好事的。 若是皇帝是一个蛮横霸道、冰冷自负的人,那华裳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更别提走进皇上的内心了。 华裳正温婉的笑着,门外谷香便走了进来,福了一礼,恭敬道:“御膳房已经将晚膳送来了,陛下、娘娘要摆膳么?” 华裳闻言后,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笑着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摆膳吧。” 华裳的脸颊微红,现在才刚刚酉时,哪里就时辰不早了,分明是这位陛下饱暖思□□了! 今天是华裳入宫的第一天,皇帝是肯定会歇在她这里的。 皇帝看着华裳害羞的样子,心情更是愉悦。 而门外的宫女们已经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首先,被端上来的是狮峰龙井,这是宫廷的常用茶。 华裳刚刚入住上阳宫,内府和御膳房并不知华裳的喜好,所以一切都按照常例来。 随后,华裳的注意力被摆在桌子上的膳食吸引住了。 身姿曼妙的宫女们有序的将一道道用银盘盛着的菜肴摆上桌,华裳数了数,竟有16道之多。 华裳估摸着,这肯定不是她的份例,而是皇上的用膳规格。 “趁着热,快吃。”皇帝用银筷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华裳的碗里:“这道葵花斩肉是御厨的拿手好菜,你尝尝。” 华裳有些窘迫,嫣红着脸,轻声道:“谢皇上。” 然后拿起筷子将碗中的肉吃到嘴里,别说,味道还真心不错,华裳这个不太喜欢肉食的人都觉得味道相当鲜美。 华裳仔细观察了一下,桌子上的菜肴多是肉食,看来皇上喜爱荤食。 也对,看着皇帝那体格,就知道是吃肉吃的……北方人大多喜爱肉食,皇族陈氏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所以偏爱肉食并不奇怪。 华裳的习惯是食不言寝不语,皇帝的饮食教养也是相当之好,所以两个人很是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又上了三道甜品:雪山梅、合意饼、杏仁佛手。 华裳和皇帝都只略略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在宫女端来的铜盆中净了手,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闺房之乐这种东西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这是非常私密而且羞耻的事情,作为一个有修养的人,华裳和皇帝都有些尴尬。 华裳是未经人事的女子,她肯定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而皇帝面对着一个美貌又清纯的妃子,也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要是这位世家出身的妃子在内心鄙视他的话,那就悲剧了。 “爱妃,我们就寝吧。”最终还是皇帝轻柔的开了口,那双宽厚的大手也握住了华裳纤细的手指。 华裳深深的低头,轻声道:“是。” 随后华裳便被太监和宫女领去沐浴更衣了。 昏黄的烛光下,华裳甚至有了一种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天他的一切的错觉,这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这一夜正是绣帐罗纬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唯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 天还未亮,皇帝便起身了,华裳自然也醒了过来。 卯时是皇帝上朝的时辰,当今是勤于政事的皇帝,自登基以来,未有缺漏。 冬日由于天气寒冷,为了体恤臣子,便改为两日一朝,即便如此,在未有朝会的日子,皇帝也按时起早,处理政务。 华裳初承雨露,身子略有不适,毕竟还仅是一个15岁的小孩子而已。 当然,华裳并未露出不适的表情,而是温柔的起身,为皇帝更衣。 “爱妃再躺会儿吧,不用如此劳累。”皇帝轻轻的握住华裳的手,低声说道。 华裳羞红了脸,心下却多了几分甜蜜,昨晚这位陛下就十分温柔,今日又如此体贴,看来应该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是。”华裳柔声应道,然后朝门外喊道:“进来伺候陛下更衣洗漱。” 一众宫女和太监捧铜盆、帕子等物便鱼贯而入。 华裳退到一边,不时帮忙递个帕子,身姿端庄柔顺。 “皇上,早膳还未曾用,要宣膳么?”华裳轻声问道。 皇帝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天,摇了摇头道:“时辰已晚,今日便不用了,朕直接去上朝。” 华裳微微皱眉,面有忧色,转头向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陈喜道:“陈公公,皇上下朝了,记得摆些像桂花糖蒸栗粉糕等易克化的点心,让皇上用些。” 陈喜笑得很是喜庆,一张圆脸更显得亲切,俯身应道:“是,奴才定然记得。” 皇帝笑了笑,对华裳和陈喜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这位陈喜公公在这宫廷里的地位可并不寻常,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本来就是前朝后宫争相讨好的红人,更何况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不一般。 这位公公是打小就服饰当今的,还曾经立过救驾之功,被皇帝赐予国姓,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陈公公的。 这位陈公公曾经因为疏忽而造成掖廷宫的火患,那场大火少了大半个宫殿,由于掖廷宫隶属后宫宫女处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负责彻查此事,等查到了陈喜公公的身上,皇后娘娘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罚了,竟是进退不得。 而太后娘娘更是干脆,连一句责问都不曾有,直接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似的。 皇帝得知此事后,连一句申饬都无,还赏赐玉器为他压惊。 华裳心中对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陈喜公公颇为忌惮。 要知道古代宫廷建筑都是木质结构的,所以宫内用火都是相当小心,道路边也都备着铜制的大缸,里面装满了水,就是以防万一。一旦发生火灾,其实是非常不容易控制的。 只要发生火情,那查下来,砍百八十个脑袋都算是少的了。 因为陈喜公公这件事,皇帝还训斥了皇后,言小题大做。 华裳都替皇后委屈的慌。 皇帝并不知华裳正在想什么,穿戴整齐之后,就低头对华裳轻声道:“朕走了,爱妃多休息。” 华裳低眉顺眼:“是,恭送皇上。” 华裳一直跟着皇帝出了上阳宫的宫门,跪拜目送皇帝銮驾走远,才转身回宫。 扶着谷香的手,回到内室,坐到榻上,华裳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回暖了些。 皇帝对她十分温和,这令华裳十分开心,但是华裳也并不认为自己就真的高枕无忧,皇帝就真的十分好相处。 他们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华裳很清楚这个事实,没有人会给她时间和皇帝相濡以沫、相互了解、相互包容。 她不能犯错,因为哪怕什么都不做在皇帝的眼里也许都是错! 她必须讨好他,他富有天下,他掌握着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命运,谁有资格让他等、让他包容、让他爱? 爱情在皇帝的眼里也许不值一提,因为天下爱他的人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华裳眨了眨眼,眼中的水汽渐渐消散。 她不委屈,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不是为了期盼宠爱和爱情,她进宫是为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敬重——因为她出身世家。 身体很不舒服,15岁的少女承欢还是太勉强了,但是华裳的面容一直带着温柔的浅笑。 她身体舒不舒服不重要,问题是皇帝舒不舒服。华裳心下估计皇帝也没什么快感,她现在就是一个平板身材,除了娇嫩一点没别的优点。 华裳垂下眼帘,心下思考。 “娘娘,用些早膳吧,辰时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谷香福了福身,轻声道。 华裳抬眼看了看谷香身后端着食盒的一排宫女,点了点头道:“摆膳吧。” 皇宫的早膳其实并不奢侈,妃的份例也不过是俩粥四菜,清淡爽口,比较符合华裳的口味。 华裳也没有多用,略略用银筷牵了点就放下了。 吃得太饱去拜见皇后也是大不敬。 而且今天她不仅要拜见皇后,也要拜见太后娘娘。 想要在这后宫过得好,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太后了。 正文 第10章 太后的喜爱 华裳穿着深红色的宫装,外面披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坐着撵舆朝着未央宫去了。 她宫中的孟良媛跟在华裳撵舆的后面,乘着一顶小轿。 华裳出发的时间并不算早,走到半路,正巧远远碰上了另外一支队伍。 华裳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撵舆停下了,素手掀开帘子,远远望着,是四妃规格的。 身旁的大太监细声道:“那是淑妃娘娘的撵舆,咱要等等么?” 这宫中向来是有这样的规矩的,既然遇到了那就合成一路走,也显得姐妹情深,后宫融洽,当然,这也是地位相近的妃嫔之间的事情。 “自然是要等淑妃姐姐一起了。”华裳温和的吩咐道:“先落轿吧。” “是,娘娘。”太监细细的应了一声。 后面的孟良媛看到华裳下了撵舆,便知是遇上了淑妃,也从小轿里出来,走到华裳的身边,福了福身。 华裳看着孟良媛低眉顺眼的站着,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却显得十分稳重。 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持重的深蓝色,发饰简单,面容清秀又不惹眼,存在感显得极低。 华裳笑着牵起孟良媛的手道:“现在天气寒冷,良媛妹妹也要多注意保暖身子,怎么也不披个大氅便出来了。” 孟良媛显得受宠若惊,柔声道:“累娘娘担忧,妾少不经事,多有疏漏。” 华裳安抚地拍了拍孟良媛的手,略带训斥的对一旁的宫女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娘娘拿一件大氅来。” 小宫女白了脸色,慌忙行礼:“是!” 孟良媛垂下眼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等孟良媛披上大氅,淑妃的座驾也正好到了华裳的面前。 “我远远的就看到一位美人,心里还纳罕,是哪家的仙女落到了这皇城里来,走近一看,却是华妃妹妹,真是欢喜死我了。”淑妃人未露,声先到,娇俏中带着三分爽利。 身条纤细的淑妃从撵舆上下来,轻盈的像只鸟儿,刻板的宫装也让她走出几分翩翩欲仙的味道。 华裳脸上的笑意真了些,温声道:“臣妾可担不起淑妃姐姐这样的夸赞,姐姐这样的人物才称得上是仙女呢。” 华裳身后的孟良媛和淑妃身后的温嫔也都互相见了礼,寒暄了两句便上轿了。 两路车架合成一路,总算不显得那么单薄了。 听闻先帝宫中妃嫔甚多,每日清晨妃嫔请安的车架都能堵塞宫路,后先帝就下令,正六品姬以下的妃嫔就不必日日请安,只在住所中叩拜便是。 今上后宫不甚繁盛,所以这条规矩也就被废除了。 等到了未央宫,通传了一声,华裳和淑妃便携手而入。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众人一齐福身行礼。 皇后高坐于首位,面容温和:“免礼,请起。” “淑妃妹妹和华妃妹妹来的早,其他姐妹尚未到呢。”皇后赐座之后,脸带笑意的话着家常,显得很是平易近人。 淑妃是宫中的老人了,不像是新晋的妃嫔那般对皇后有敬畏之心,语气爽利:“我宫中的温嫔刚入宫,不懂事,生怕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早早的就起了,我身边的宫女报给我,我怜她一片赤诚,也就提早来了。” 淑妃说话语速略快,轻快流利,带着点江南口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温嫔在下座脸嫣红一片,拿了帕子,不好意思的笑着开口:“是淑妃娘娘怜惜嫔妾,嫔妾初入宫廷,多亏娘娘的照应。” 淑妃不在意的朝温嫔甩了甩帕子:“算什么大事。” 华裳在一旁也不多话,孟良媛则是有些羡慕的看向温嫔,倒是像一个孩子的模样了。 华裳心里琢磨着这些人,皇后大度雍容,看她对淑妃的容忍度就知道不是个刻薄的人;淑妃则是娇俏爽利,坏心眼倒是不多,只是对寻常礼仪不甚在意,当然,这也和她十分受宠有关。 温嫔是很小心谨慎、温文儒雅的女子,看起来应该和淑妃相处的不错,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两个家世相当,教养都不错,应该有挺多共同语言的。 孟良媛则是谨小慎微的小家碧玉,面对着宫中这些出身高贵、位分甚高的嫔妃们,她明显底气不足。 当然,这都是第一印象,相处时间长了,总是能给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来的。 正说到淑妃宫中的趣事时,门外又有宫人通报,玉华宫的郑妃带着陆嫔到了。 郑妃和陆嫔也都是宫中的老人,所谓的请安其实也都比较随意,陆嫔还带着几分沉默,郑妃则是面有怒气。 皇后看着郑妃笑着问道:“我看着妹妹脸上带着薄怒,又是谁惹妹妹生气了?” 郑妃没说话,一旁的陆嫔打着圆场开口道:“路上遇见了兰婕妤。” 皇后一听这话,就知道为何郑妃不高兴了。 宫中的这些妃嫔并不是没有恩怨的,只是大家都出身望族、闺中秀女,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便是再怎么不喜某人,也不会闹到面子上难看,大家见了面还都是好姐姐好妹妹的叫着。 但是,却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这位兰婕妤了。 这位兰婕妤在宫中是仅次于淑妃的受宠,膝下还有一女,在这宫中可是独一份。 可惜这位兰婕妤不怎么会做人,别说向来不对盘的淑妃、郑妃,便是一碗水端平的皇后都忍受不了那一副清高样儿了。 正说着呢,门外的宫人就来报,兰婕妤和宁贵嫔到了,袁常在和宋常在这两个隐形人也跟着宁嫔到了。 皇后挥了挥手让人进来。 宁贵嫔气色不错,依旧是昨日那副打扮,倒是她身后的兰婕妤神色不虞,看着前面的宁贵嫔,眼神不善。 皇后笑了笑道:“都坐吧,各宫的姐妹都来了,歇一会儿我们便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兰婕妤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高位嫔妃没人理她,便一个人坐着生闷气了。 华裳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以后要远着点这位兰婕妤了。 想在后宫活得好,就不能处处树敌,兰婕妤现在凭着宠爱和女儿连郑妃、宁贵嫔这样的人物都得罪,日后红颜易老,日子恐怕会艰难。 做了一刻钟,喝了一杯茶,皇后便带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太后仁慈喜静,并不要求每天都要去请安,与皇后商量之后,后宫妃嫔只需十日一次便可。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莺莺燕燕的妃嫔恭敬的行礼。 上头坐着的太后面带笑意,慈祥温和:“都免礼吧。” “谢太后。”众位嫔妃见皇后起身了才一一起身谢恩。 按照次序落座之后,华裳才敢抬起头看了眼太后的模样,太后的发丝有一半都白了,面容也显得苍老,但是眼神安静平和,笑容静怡。 皇后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上,笑意盈盈的道:“母后的身子可还安好?前些天皇上还跟媳妇提到,渔阳郡进贡了一支千年老参,听说稀奇的不得了,正想着献给母后。” 太后笑着点点头:“你有心了。” 皇后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对太后这种略显冷淡的态度显得习以为常。 淑妃是在整个后宫都能说的上话的四妃,也是最能活跃气氛的人,见太后态度冷淡,也不以为意,笑着开口道:“太后娘娘,这宫中又进了几位如花似玉的妹妹,您可得好好看看,将来啊,为您生几个皇孙好好孝顺您。” 太后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真了些,指着淑妃笑道:“你这猴儿最能逗我开心。” 然后转头看向华裳道:“我可知道,这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便是华妃了,快快给我生几个皇孙孙,我这老太婆也好享受一下子孙满堂的乐趣。” 华裳见太后突然和自己说话,惊了一下,随后立刻起身行礼,红着脸笑道:“承太后娘娘吉言。” 她是新妇,不需要太持重圆滑,只做害羞之态便足够了。 淑妃、郑妃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太后单点出华裳一人,分明是意有所指。 太后则显得心情不错,让华裳上前,拉着华裳的手仔细端详:“这孩子可生得真好,这宫中生活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说,我这老太婆还有皇后都能办!” 华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太后娘娘厚爱,皇后娘娘仁和,臣妾虽初入宫廷,却并无不适之处。” 太后笑眯眯的摸着华裳的手,喜爱的道:“你这孩子就是多礼,你若无事便来我这慈宁宫陪陪哀家,哀家年纪大了,最喜欢你这年纪花一样的女孩儿呢。” 华裳抿嘴一笑道:“是,臣妾遵旨。”语气中带着些亲近。 太后已经向她示好,她也会投桃报李的。 其他的妃嫔都没说什么,只是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谁不能来陪太后?只是以前太后不让常来啊!便是太后喜爱的淑妃也只是偶尔来陪陪太后,已经是很有脸面了。 众人心中虽有不甘,但是又能如何呢? 人家出身世家,这一句话便是所有的理由了。 暗自叹一口气,神伤不已。 这个时代,出身其实就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正文 第11章 渐入佳境 太后对华裳的另眼相看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起码后宫表面依旧是平静的、和谐的。 华裳进宫的第二天,皇帝依旧点了华裳的牌子。 谷香走到华裳的身边,福了福身,轻声道:“启禀娘娘,建章宫的公公来说,皇上戌时就到。” 建章宫是皇帝的寝宫。 华裳点点头道:“知道了,正好你给我梳个头,不用太麻烦,寻常就好。” “是,娘娘。”谷香低声应道。 谷香的手很巧,长长的发丝在她的手上就特别听话,简简单单的就挽了一个凌虚簪。 华裳对着铜镜笑了笑,镜子里面模糊不清的人影似乎也晃了晃。 “娘娘很美。”谷香低头轻声说道,然后感觉自己的话好像不合规矩,有些慌乱。 华裳看着年纪尚小的女孩,温柔的说:“谢谢。” 谷香刷的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嘴角动了动,圆圆的小脸显出几分稚嫩的可爱来。 华裳起身拍了拍谷香的肩膀:“好了,去歇一会儿吧。” 谷香低头福身:“是,娘娘。”然后脚步轻柔的退下了。 华裳穿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艳丽的颜色迤逦在地上,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显出雍容华贵的姿态来。 华裳走到床榻旁坐下,空荡荡的宫殿有些寒冷,即使已经烧了火盆,点了熏香,却依旧去赶不走着严冬的寒意。 还有,这在宫中的,寂寞与冷清。 人其实很多,四五个宫女就立在一旁,但却像是木头人一般,深深的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好像怕惊扰了这位尊贵娘娘的思绪。 华裳闭了闭眼,抬起头说道:“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是,娘娘。” 她要学会忍受和习惯这种寂寞,在这宫中,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和她聊天解闷的。 戌时。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上阳宫的门外响起。 华裳已经早早的候在宫门口了,远远的就望见了皇帝的銮驾,太监的通报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在这宫中,谁会眼瞎到看不见那明黄色的车驾呢?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华裳低头行礼。 “爱妃免礼。”深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随机华裳被一双厚实的手掌扶了起来。 “以后莫要在宫门等了。”皇帝拉着华裳冰凉的手,温和的开口。 华裳低声道:“臣妾知道了。” 皇帝笑了笑,将身上的银色的狐皮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华裳的身上。 华裳缩了缩肩膀,惊讶的抬起头。 皇帝比华裳高两个头,华裳必须得深深得仰起脑袋才能直视皇帝得脸。 皇上看着华裳将头仰的高高的样子,美丽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宠溺的笑出声:“哈哈,爱妃个子矮,别仰头摔倒了。” 华裳脸一红,这是皇帝的玩笑之语,但的确是自己失礼了。 身上还披着皇帝的狐皮大氅,让华裳有些进退不得。 皇帝看着华裳难得的失态,倒是觉得分外可爱。 华裳自进宫以来就十分持重,规矩礼节没有半点差错,像一个妃子的模样,却不像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华裳不知所措的抓着狐皮大氅,低声说道:“这是皇上的,要是皇上受了寒,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皇帝愉悦的哈哈大笑:“这件狐皮大氅朕送给你了,要是爱妃受了寒,那就是朕的罪过了。” 华裳嫣红的脸都在发烫,深深的低下头。 皇帝的大手握着华裳的小手,愉悦的踏进了上阳宫的宫门。 一进入室内,就温暖了很多。 华裳扶着皇帝坐下,白皙的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壶,并不热,只是温,于是转身道:“安夏,重新泡一壶茶来。” “是。” “现在寒冬腊月的,茶放这不一会儿就凉了。”华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像皇帝解释。 “心是热的就好。”皇帝的声音带着性感的低沉。 华裳的脸又微微的红了,似乎手上还残留着那件狐皮大氅温暖柔软的触感。 皇帝笑了笑说:“又想着那件狐皮大氅了?不过是一件大氅,你若是喜欢,朕让内府给你送来十件二十件的,随你选。” 华裳被皇帝的话逗乐了,这么豪气的话,也就皇上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臣妾可不要内府送来的,那都不是皇上穿过的。”华裳也放松了下来,胆子似乎也大了些,声音愉快的开着玩笑。 话一出口,华裳就有点后悔了,似乎,有些轻浮。 皇帝看着华裳的表情就知道这位爱妃在想写什么,无奈的一笑,伸出手抚摸着华裳的发丝:“爱妃不必拘束,这里是爱妃的家,朕是爱妃的夫君,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华裳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了,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皇上,娘娘,请用茶。”安夏端了一壶新泡好的茶,精致的陶壶嘴还冒着白气儿。 华裳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陷入和皇上之间暧昧又尴尬的气氛中了。 华裳拦起袖子,亲手为皇上倒了一杯茶,恭敬的端起:“皇上先用杯茶吧,暖暖身子。” 皇帝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怪涩的味道,微微皱了眉:“这是什么茶?” 华裳笑了笑说:“今天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还说,今日天寒,圣上政事劳累,疏忽保暖,臣妾就吩咐下去准备了参茶,趁热喝驱寒是最好的了。” 皇上无奈的摇摇头,又喝了一口参茶笑道:“爱妃扯着母后的虎皮做大旗,朕怎么敢不喝?” 华裳笑而不语,也低头小口的抿着参茶,味道的确不怎么好。 “母后年纪大了,容易寂寞,朕政事繁忙,不能日日承欢膝下,既然母后喜欢你,你就多去陪陪她。”皇帝几大口就喝完了参茶,然后开口道。 华裳温婉的笑道:“是,臣妾也很喜欢太后娘娘。臣妾初次离家,在这宫中举目无亲,看到太后就像看到了家母,慈祥和蔼。” 皇帝伸手抚了抚华裳耳边的发丝,轻声道:“你初入宫,不习惯是正常的,有什么不适就和朕说。” 华裳受宠若惊的低头浅笑:“只是有些思念家人,其他的都还好,太后娘娘慈祥,皇后娘娘宽宥,后宫姐妹们也都亲和,陛下…也对臣妾如此关怀,臣妾已经如同生活在梦中了。” 皇帝轻声的笑了笑:“爱妃会说话。” 华裳垂下眸子柔声道:“臣妾嘴笨,只会这样夸人了,言语莫能形容其万一。” 皇帝突然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叫华裳?” 华裳愣了一下,突然绝对进宫的第二天皇帝就能记住你的名字,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或者应该为这个最有权势的男人愿意记住你的名字而感到骄傲? 华裳只愣了一瞬间,然后便低声回答:“是,姓华名裳,母亲一般呼我裳儿。” 皇帝看着华裳微红的脸色,笑了笑道:“华裳字面意思就是华美的裙子吧?为什么会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呢?” 华裳抿着嘴笑道:“我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过,父亲母亲当初成亲的时候,定情的是一首诗,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所以臣妾被取名为裳,臣妾还有一妹,取名为容,就是取自这首诗的第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皇帝哈哈一笑:“朕早就听闻华太傅的才名、贤名,却没想都华太傅在生活中居然是如此有情调之人,倒是意外之喜了。” 华裳也觉得话多了,不好意思的道:“要是被父亲知道臣妾这般编排他,非要气的胡子都翘起来。” 皇帝似乎很喜欢听华裳家里温馨的琐事,黑色的眼睛里沉淀着一种华裳看不懂的怀念和想往。 正文 第12章 闲谈 华裳和皇上的聊天很愉快,华裳也觉得这样很不错,互相了解才不会觉得陌生。 后宫妃嫔如云,你如果没有绝顶的美貌,没有靠硬的家世,就一定会被遗忘;就算你美貌家世都有了,如果不和皇上交流了解,那你在皇帝的眼里就仅仅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皇帝是不会对一个符号产生感情的。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这宫里还空荡荡的,今天就充实多了。”皇帝看着主殿里的装饰,带着淡淡的欣赏。 华裳解释道:“昨日刚入宫,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今儿请安回来之后,就把皇上太后赏的东西,和臣妾自己带来的东西都归拢归拢,能用的就给摆上了,还没收拾完呢。” 皇上在各个屋子里都溜达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爱妃博学。” 皇上这么说的原因是华裳的书房里已经摆满了书籍,古籍今本都不少,深紫色的书桌上还铺着宣纸,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娟秀的小楷。 华裳谦逊的笑着说:“臣妾投了个好胎,受父兄耳读目染,总算识的几个字。” “爱妃过谦了。” 华裳看着皇帝的目光朝书桌看去,笑了笑道:“那是刚刚动笔抄写的佛经,臣妾不知太后娘娘喜欢什么,就沐浴更衣,虔心抄写一部《金刚经》呈给太后,希望能让老人家开心一点。” 皇帝拿起桌上刚抄了个开头的佛经,缓缓的赞了句:“裳儿有心了。” 华裳愣了一下,皇帝之前一直是称呼她为爱妃的,这一句裳儿,让华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臣妾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夸奖。”华裳眼圈有些红,低低的回答。 “裳儿的字写得很好,有先人风骨。”皇帝拍了拍华裳的肩,带着安慰的意味。 华裳扯开嘴角保持着微笑:“抄写佛经,不敢有所不敬。” “母后很喜欢《金刚经》,你呈上去,母后会高兴的。”皇帝将手中的佛经放下了:“朕年少时也曾给母后抄写过《金刚经》,用的还是金粉,那时候朕的字也不太好,毛笔蘸着金粉写字格外难看,但是母后很开心。” “皇上一片赤子之心,太后娘娘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华裳羡慕的说道:“臣妾的次兄幼时顽劣,用面粉捏了一个四不像的面人送给母亲,父亲骂他不务正业,母亲却爱若珍宝,一直留着,想来这种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是一样的吧。” “天下父母多相似。”皇帝的嘴角带出一抹微笑,那张面貌普通的脸似乎也变得柔和英俊了起来。 两个人的共同语言似乎说不完的多,低沉的男声和带着稚气的女声交织在一起,在夜晚昏黄的暮光下谱写在一起。 漆黑的夜幕无声无息的降临。 皇帝出了书房,看了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一直顾着聊天,裳儿也累了吧?” 华裳摇摇头:“臣妾无所事事,自然不累,但是皇上日理万机,要早些休息才是。” 皇帝点了点:“歇息吧。” 华裳的脸又有些红,福了福身:“臣妾去沐浴更衣。” 待华裳收拾好了回到寝宫的时候,就看到皇帝倚在枕头上闭着眼,眉宇间带着点疲惫的安宁,有些矛盾,又有些放松。 华裳一走到床前,皇帝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到是华裳,就笑了笑,拍了拍床板:“裳儿过来。” 华裳乖乖的爬上了床,躺到了里面。 皇帝只身着着里衣,看到小美人儿乖乖地躺在他身边,就习惯的覆了上去…… 华裳伸手挡住了压在她身上的皇帝,脸蛋带着嫣红的颜色,语气却很正直:“皇上,天色太晚了,明日又要早朝,若耽于享乐则损耗精神,要早些休息。” 皇帝被这样义正言辞的话镇住了,这好像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一个女人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子嗣不丰,不论是王爷还是皇帝,正妃侧妃都未有所出,遇到他的宠幸又怎么舍得推出去?而低位的妃嫔,就指望着能有一个皇嗣有个念想,提高地位,对他的宠幸迫不及待。 他是皇帝,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但是,他也会累的。 他的发妻未必没有看出来,只是没有子嗣的皇后没有底气推拒他的宠幸。 但是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拒绝了,因为天色已晚,为了他的身体,为了他疲惫的那颗心。 世人对世家推崇备至,想来不是没有理由的,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就知道世家的教养了。 皇帝将头靠在华裳的肩膀上,低低的笑出声,看着她正直却害羞脸,心下一片柔软。 “裳儿说的对,早些休息吧。”漆黑的夜晚,皇帝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不真实的温柔。 “是。”华裳低低的应道,慢慢的合上明亮的眼睛,沉沉睡去。 皇帝微微偏头看着连睡觉都板板正正的小妃子,突然觉得古板些也不是不好。 第二天,早上,未央宫。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现在虽说妃嫔不多,但也肯定不下两只手了,这么多女人聚在未央宫给皇后请安,自然是热热闹闹的。 华裳是新进宫的高位妃嫔,抿嘴一笑,不言不语的,也没人会不长眼的来找她的麻烦,所以到是清净。 皇后的脸上永远是雍容温和的笑:“这几天都没见沛儿,兰婕妤,沛儿的风寒可有好转?” 沛儿是大公主的名字,皇帝赐名为陈沛,暂无封号,宫人自然称呼其为大公主,只有皇帝及高位妃嫔才能称呼一声沛儿了。 兰婕妤穿了一身半旧的浅蓝色宫装,脸色也的确有些憔悴,轻声细语的道:“前儿本有些好转了,只是昨儿夜里好像又有些发热,已经传过太医了,暂无大碍,只是还要好好将养几天,所以未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现在宫中只有三个孩子,大皇子已经9岁了,二皇子也7岁,这两位皇子虽然依旧挂在母妃的名下,但是事实上已经不在母妃的宫殿居住了,都搬到了东面的承乾宫。而大公主不过4岁,还留在兰婕妤的膝下。 皇后听了兰婕妤的话,面有忧色:“大公主年幼,你作为母妃更是要小心谨慎,莫要再出这样的事了。” 兰婕妤无法反驳,只能乖乖应是。 而其他的女人看着兰婕妤的憔悴,却是满心苦涩,要是有个孩子,哪怕天天这样操心也是值得的啊。 淑妃不乐意听孩子的话题,开口道:“我最喜欢华妃妹妹这品格儿,往椅子上一座,就像一幅仕女画似的,到底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的人儿来。” 郑妃也随着淑妃的话说到:“我听说华氏世代居于临邑郡的新汲府,那里是天府之国,鱼米之乡。” 华裳羞涩的一笑:“幼时曾居于新汲,但是从记事起,我就随父祖搬到了上京来,只有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偶尔被父祖带回新汲。” 淑妃好奇的说道:“那也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了,新汲是什么样子的?” 华裳浅浅的笑着说:“新汲沃野千里,阡陌相交,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新汲的古建筑特别多,汉唐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风格也对现在的房舍产生很大的影响,与上京这边的风格略有差异。” 郑妃开口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么?” 华裳摇摇头:“新汲向来没什么景观,四面环山,不临海,也并非边城,所以一年四季也没有什么大事。新汲人靠山吃山,所以山货十分丰富,有些东西上京这边也是吃不到的。” 几位妃子都听得津津有味,现在的男女大防十分之严,女子出门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很多女子都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只待出嫁时。 而到了这深宫,那就更是只活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里,再也出不去了,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格外的好奇。 华裳转头对边上的温嫔说道:“我记得温嫔妹妹是宣州上庸人,那里可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温嫔见话题突然转向她,羞涩的一笑道:“上庸郡很大,嫔妾家住上庸郡的会稽府,得名于会稽山,上庸郡临海,但是会稽却临山,所以气候适宜,温暖宜人。” 皇后插口道:“会稽和新汲都是八府之一,也是整个大梁最富裕的地区之一,两位妹妹都是好福气呢。” 华裳和温嫔都笑着点点头。 这很正常,整个大梁分为:一都、二陪都、七州:一州下设四郡,一郡下设六府,一府下设八县。 也就是说除了,都城和陪都之外,天下被分成了二十八郡。 定州:永莱郡、新安郡、巴陵郡、阆中郡。 安州:延安郡、榆林郡、陇西郡、淮安郡。 宁州:渔阳郡、琅邪郡、同安郡、信安郡。 宪州:交趾郡、临邑郡、高凉郡、西海郡。 宥州:高丘郡、房龄郡、资阳郡、黔安郡。 宣州:上庸郡、昌邑郡、下邳郡、豫章郡。 宋州:扶风郡、荆幽郡、司隶郡、山阳郡。 郡的最高长官为郡守,郡虽然隶属州,但是州却没有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只有名义上的州巡察使,负责的是监察,所以郡守事实上就是地方的最大实权官职。 华裳身后的华氏出身临邑郡,温嫔身后的张氏出身上庸郡。 郡和郡也有所不同,边防重镇或者鱼米之乡,肯定和不毛之地是不一样。 总得来说,有八个郡是凌驾于其他郡之上的。而这八个郡也都有自己代表性的府。 永莱郡治下之汉阳府; 阆中郡治下之泗水府; 淮安郡治下之西河府; 渔阳郡治下之闽中府; 资阳郡治下之内史府; 上庸郡治下之会稽府; 昌邑郡治下之淄川府; 临邑郡治下之新汲府。 民间也有传言,大梁最有权势的豪门,全部都出自这八府。 了解了这八府,就等于明白了大梁错综复杂的发家史。 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府台,这八个府的府台恐怕比一些郡的郡守都有底气。 而华裳和温嫔之所以在后宫如此受到礼遇,自然和她们的出身是脱不了关系的。 淑妃虽不恶毒,但是也骄横,但是看看她对温嫔的态度,不说如沐春风,也算是安逸平和了。 当然,这也和淑妃背后的望族何氏对温嫔背后的望族张氏的态度有关。 何氏和张氏的关系虽算不上铁杆,也算是政治上的盟友,所以皇帝将温嫔安排到淑妃的椒房宫也考虑到了她们关系的和谐。 而华裳自己则不必多言,出身世家的她,在这后宫中,几乎不会受到什么明面上的指摘。 正文 第13章 宁贵嫔 几个出身高,位分也不低的妃子和皇后聊着天,低位的妃嫔几乎插不上嘴。 兰婕妤看着话题从自己的公主换到了出身的高贵,气的捏紧了帕子,但是也默默的低下头,就算咬紧牙,也不能露出不满的表情。 兰婕妤为人虽不算聪明,但到底不傻。 她的出身的确不高,父亲只是一个小官,就算按上清流的美称,也不能改变他没有实权,没有地位的事实。 兰婕妤隐晦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宁贵嫔,宁贵嫔依旧老神在在的样子,深灰色的宫装让她又显得老了一点。 兰婕妤翘了翘嘴角,这位贵嫔娘娘膝下育有大皇子,心里能不有点想法? 皇后,淑妃,郑妃,华妃,温嫔,这些人的确都出身高贵,但是也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没有皇嗣! 华妃,温嫔刚进宫,先不谈,但是皇后,淑妃,郑妃已经在皇帝身边待了十几年,却未有所出,能没有问题? 皇后看着大皇子长到9岁,眼睛都盼瞎了! 宁贵嫔似乎感觉到了兰婕妤的视线,微微抬了抬眼皮。 然后,突然站起身稳稳的向皇后行礼插嘴说道:“兰婕妤妹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想来是忧心大公主的身体,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娘娘,不如就让兰妹妹先行回宫吧。” 宁贵嫔一副慈祥人的面容,脸上带着真挚的微笑,轻言慢语,声音温柔恭敬,嫣红的唇都带着柔软的温顺。 华裳有些诧异的瞥了宁贵嫔一眼,这位宁贵嫔可真是……会说话。 宁贵嫔给华裳的第一印象是肃穆、老实、持重。但是这句话一出,让华裳对她的印象瞬间颠覆。 看起来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可是话里的信息却很多。 你们聊了这么多,出身再怎么高,却还是要给皇嗣的病情让路!——再高的出身没有孩子都是一场空。 而且把兰婕妤拉出来当了挡箭牌,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反而要夸一夸宁贵嫔的慈母心肠了。 皇后听了宁贵嫔的话,脸色微滞了一下,宁贵嫔的话就是往她的心口上插刀子啊!好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多想当一个母亲。 皇后缓缓拉开一个和蔼的笑容:“是本宫疏忽了,大公主还在病着,兰婕妤忧心也是常情,今儿就散了吧。” 兰婕妤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福身道:“皇后娘娘仁慈。” 皇后让大家都散了,而不是让兰婕妤一个人先退下,其实是对兰婕妤的一种保护,兰婕妤自然明白。 兰婕妤也知道宁贵嫔摆了自己一道,余光瞄了宁贵嫔一眼,神色不明。 淑妃、郑妃也不复刚才的欢快,但是也强笑着安慰了兰婕妤两句。 陆嫔在郑妃的身后努力的缩了缩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后,大家就散了。 华裳不作声的出了未央宫,回头望了一眼未央宫恢弘大气的宫门,微微叹了口气。 挥挥手让孟良媛先回上阳宫,而华裳则是转道直接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 “太后娘娘,华妃娘娘求见。”太后身边的姑姑宁云推开小佛堂的门,福了福身,轻声的禀告。 太后手上的佛珠缓缓的转动着,眯着眼微微点点头:“宣吧。”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华裳恭谨的碎步走进来,低头温声行礼。 华裳一进来,太后就拉开了笑容:“快免礼,到哀家身边来。” 华裳低低应是,然后缓缓的走到太后的身边,宁云扶着华裳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华裳半坐着椅子,然后才抬起头正视太后。 “臣妾刚从皇后娘娘的未央宫过来,想着太后昨日的嘱咐,喜不自禁的赶过来能面见凤颜。”华裳轻快的说道,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太后被华裳的语气逗乐了,呵呵的笑出声:“你这孩子,果然是个开心果,这么会说话。” 华裳羞涩的笑了笑道:“昨儿皇上到臣妾宫里,还说起太后来,让臣妾多来陪陪您,只是不许臣妾再呈参茶了。” 太后想象了一下,自己那个儿子不喜参茶的样子,忍不住的笑出声:“昨日的参茶皇上可用了?” 华裳点点头道:“臣妾一说是太后娘娘吩咐的,皇上啊,二话不说就喝下去了。”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更觉蔚贴。 华裳自然之道说什么才能讨得这位太后的喜欢,太后最喜欢什么?——儿女的孝顺。尤其她的儿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的时候。 “太后娘娘对臣妾另眼相看,臣妾喜不自胜,还在宫中苦思冥想,如何能让太后开心,皇上看臣妾如此愁眉不展,就让臣妾为太后抄写佛经,还指名要《金刚经》,说是这样太后一定就会开心了。”华裳笑眯眯的开口,像个孩子的模样。 太后挑了挑眉:“哦?” 华裳活泼的问道:“太后娘娘偷偷告诉臣妾,这样真的会让您开心么?要是皇上糊弄臣妾,臣妾可是不依的。” 闻言太后爽朗的笑开,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什么话听着舒坦?——就这话。 太后像是年轻的几岁,沉沉的脸上也露出回忆的微笑,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华裳的额头笑道:“这可是哀家与皇帝的小秘密,可不能告诉你,等你把佛经呈上来了,哀家看看好不好才行。”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 华裳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故事,但是说话是有艺术的,怎么让太后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对臣妾说,抄写佛经要用金粉才显得诚心,臣妾想着那就跟内府要点金粉,结果皇上又说,不许用金粉,太奢侈,您说,皇上这就是故意难为臣妾呢。”华裳微微嘟着嘴,半真半假的对着太后抱怨。 太后笑的更开心了,儿子还记着当初那本金粉抄就的佛经就已经让自己十分感动了,没想到,那个高大健壮的儿子还有着这样的独占欲,居然不许妃子用金粉抄写佛经呈给她,想来恐怕是妃子的字写得比他好吧? 儿子越来越年长,越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由于政事繁忙,虽说是日日晨昏定省,但交流却是越发少了。 太后自然觉得同已经是皇帝的儿子有了距离,一腔母爱无处倾,这天家的亲情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算计。 现在知道皇帝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母后的,而且地位很高,太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看着华裳也顺眼了起来。 “你这孩子,还敢在哀家面前告皇帝的状,傻的你。”太后用手指又戳了戳华裳的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 华裳装作很痛的样子拿帕子捂着额头,可怜的道:“皇上孝顺太后,太后爱护皇上,臣妾就只能卖傻了。” 太后被逗的哈哈大笑:“你这猴。” 华裳今年不过15,看身量还是一个小孩呢,太后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年纪小。 太后还有一女,早年就下嫁了,如今陪着夫婿远在边关,太后思念女儿也没办法,所以看着新进宫的女孩们,太后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华裳浅笑着说:“今天让太后娘娘笑一笑,就是臣妾最大的功劳啦。” 太后伸手摸了摸华裳的头发,缓了缓语气说:“哀家在这后宫待了一辈子,也是从你这样的年纪就入了宫,这后宫苦啊,你年纪还小,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人,就少说话,回头来问哀家。” 华裳听了这一番话,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这绝对是太后对她额外的关爱了。 “臣妾感念太后的关爱,无以为报。”华裳红了眼眶,轻声道。 太后看着华裳的模样,也被勾起了几分伤感,还是个孩子呢…… “淑妃虽娇气跋扈,但人不错,只是不在意寻常礼节,你可与她多来往些。” 华裳乖巧的点点头:“臣妾也甚为喜欢淑妃姐姐。” 太后点点头,面容欣慰。 华裳温婉的一笑,轻垂眼帘,有些小女孩的腼腆和羞涩。但头上轻晃的金步摇却显出了几分端庄雍容的姿态来。 正文 第14章 来访 上阳宫。 谷香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柔声道:“娘娘,该用膳了。” 华裳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端详了一下整洁娟秀的小楷,笑了笑道:“倒是正好抄完了这一章。” 谷香笑着恭维道:“娘娘至孝,太后娘娘看到这卷佛经也会高兴的。” 华裳微露笑意道:“承你吉言了。” 谷香受宠若惊的低头,羞涩的一笑。 华裳也不多言,轻缓的走出书房,到正殿用膳去了。 午膳的菜式多样,是宫中最正式的一餐。但是如今正值寒冬,瓜果蔬菜都不多,所以菜式也都以肉食为主,也必有一道炖菜。 安夏立在一旁侍膳,面带笑意,轻言慢语道:“今天有一道当归炖羊肉,最适合这天气食用,是皇上亲自吩咐御膳房给添得菜,恭喜娘娘。”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羊肉能暖中补虚,补中益气,开胃健身,益肾气,养胆明目,治虚劳寒冷,五劳七伤”。 羊肉既能御风寒,又可补身体,对一般风寒咳嗽、虚寒哮喘、肾亏阳痿、腹部冷痛、体虚怕冷、腰膝酸软、面黄肌瘦、气血两亏、病后或产后身体虚亏等一切虚状均有治疗和补益效果,最适宜于冬季食用,故被称为冬令补品。 即使在这皇宫,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菜肴。 尤其冬天,谁都想吃,份例自然被削减的厉害,即使位居妃位,也不常得。 华裳一愣,然后抿嘴一笑:“这倒是难得,还有谁得了赏?” 安夏与有荣焉的笑着回道:“未曾听说。” 华裳这才有些惊奇,只有她一个人得了赏? 华裳想了想,估计是昨晚她的表现好?盖着被子纯睡觉也能得赏,看来皇帝也是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吧? 华裳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立刻收敛,这话心里想想就是,要是说出来,估计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旁的宫女看到华裳嘴角的笑意,也只当是娘娘得了皇上的赏赐,心里高兴。 用完午膳后,华裳懒洋洋的躺在榻上。 果然是皇宫中的上等羊肉,吃完还真的觉得全身都暖暖的,整个人都舒坦了。 这种舒坦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舒坦,还是心理上的舒坦,一道菜不珍贵,珍贵的是皇上赐菜的心意。 “娘娘,宁贵嫔娘娘来访。”谷香福身轻声道。 华裳微微皱了下眉,纳罕道:“她怎么来了?”然后笑着道:“快快请进来吧。” “是,娘娘。” 华裳带上金红色的护甲,扶着安夏的手,款款走入正殿,迎了上去。 “贵嫔妹妹来访,是姐姐招待不周了。”华裳笑意盈盈的朝着宁贵嫔说道。 宁贵嫔见华裳出来,放下茶杯,也站起身,笑的谦恭:“参见华妃姐姐,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华裳忙扶起宁贵嫔,笑道:“自家姐妹,又何须多礼。” 宁贵嫔穿着家常耦合色短袄,倒是有几分邻家娘子的亲近感:“妹妹今日叨扰姐姐了,若是打扰了姐姐的休息,姐姐可尽管说。” 宁贵嫔这一口一个姐姐,华裳还真不是很习惯。 宁贵嫔起码比她大了□□岁,只是因为位分不如她高,便要低伏做小,口称姐姐,恐怕心里也不是面上这般服帖吧。 华裳心下心思百转,但却仍热情如初:“妹妹肯来我这上阳宫,是亲近我呢。快坐,别站着了。” “谢华妃姐姐。”宁贵嫔福了福身,笑着坐下了。 华裳也坐上了主位,抿了一口热茶,笑着问道:“宁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宁贵嫔笑得一脸温和:“本就无事,只是想起华妃姐姐入宫不久,恐姐姐一人待在宫中寂寞,便来陪姐姐聊聊家常。” 华裳垂下眼帘,轻笑道:“宁妹妹有心了。” 宁贵嫔转头对身后的宫女道:“快把我送给华姐姐的礼物呈上来。” 宁贵嫔身后的小宫女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轻柔的走出来,跪在地上,双手呈上。 华裳对谷香点点头,谷香便走过去接过了盒子,轻轻打开,捧到了华裳的面前。 宁贵嫔笑道:“这只金镯是嫔妾生下大皇子时,太后娘娘赏的。是老金打的,精致又持重,妹妹借花献佛,送给姐姐,也讨一个好彩头。” 华裳轻轻拿起盒子里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金澄澄的颜色,金丝掐的极细,镂空的金缕繁杂华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冰凉的温度。 “宁妹妹真是客气了,妹妹一片心意,姐姐就却之不恭了。”华裳笑着收下了这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宁贵嫔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些,嘴角是温和的弧度,七分柔顺中带着三分沉稳。 等送走了宁贵嫔,已经是未时了。 华裳静静沉思,然后转头问谷香:“宁贵嫔与本宫并无交情,今日来访,又是送礼又是示好,这是为何?” 谷香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奴婢之前似乎听到过些传闻,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也许宁贵嫔娘娘来访,与此有关。” “哦?说来听听。”华裳好奇道。 谷香似乎受到了鼓励,轻声道:“早先陛下除孝时就有意为两位皇子寻觅良师,听闻,要从世家之中择几位大儒来教导皇子。” 华裳一听这话,立刻福至心灵。 华裳用帕子轻掩着嘴笑道:“宁贵嫔莫不是以为教导大皇子的大儒中会有华家的人吧?她这可高看我了。” 谷香轻抬眼柔声说:“宁贵嫔娘娘想来也是无计可施,后宫众人只有娘娘您出身世家,也只好来娘娘这里探探口风,便是没消息,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一旁的安夏看着谷香在娘娘面前大出风头,心里也紧迫了起来,现在四个一等宫女的份例必然会撸下去两个的,不由得她们不紧张。 谁都不想重新再回到二等宫女的位子上爬,现在谷香和她在娘娘左右侍候,离娘娘最近,也是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必须要把握机会,让娘娘知道自己是有用的! 安夏轻步走近华裳,低声道:“启禀娘娘,早先宫中还有些许传闻,听说陛下看重华太傅,欲择为大皇子之师。” 安夏抬头看了华裳一眼,见华裳没有别的反应,接着道:“大皇子是陛下长子,深受看重,若此传言真的坐实,宁贵嫔娘娘今天的来访也许也会被看做是娘娘和宁贵嫔在后宫的结盟。” 华裳挑了挑眉,轻笑:“你说的华太傅可是指本宫的父亲?”华裳之父华蔷位居正二品太傅,领虚衔。 安夏点点头,看着华裳不知喜怒的表情,忐忑不安。 华裳翘了翘嘴角,依旧带着金红色护甲的手轻轻端起景泰蓝的茶杯,掀开茶盖,微微的热气冒了出来,模糊了华裳的表情。 “可惜,自本宫以秀入选,本宫的父亲就已经被加封为正一品太子太傅。” “本宫的父亲可能还差些福分,不能为大皇子分忧了。” 安夏听着华裳淡淡的语气,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惊恐道:“是奴婢多嘴了。” 华裳单手扶起安夏,柔声安慰道:“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本宫着想,并不曾怪罪于你,只是以后说话谨慎些,莫冲撞了贵人。”太子太傅是不可能成为大皇子之师的。 宫中的宫女消息其实并不灵通,多是口口相传,真实性和实时性都不是十分准确。其实,不仅是宫女,只要是进了这后宫,不论是谁,消息都变的闭塞了。 “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安夏的额头撞击上平坦的地砖,带着闷闷的响声。 谷香也跟着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也说错了什么。 “宁贵嫔送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好好收起来吧,毕竟是一片心意,本宫也沾沾大皇子的福气。”华裳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暖炉,淡淡的道。 “是,娘娘。” 过了一会儿,建章宫的公公来传话,皇帝今天依旧留宿上阳宫,点的华裳的牌子。 华裳低头浅笑。 皇上算是给足了她脸面,一连留宿三天,这已经是四妃入宫的礼遇了。 正文 第15章 中宫有喜 “每次来裳儿的宫里似乎都不一样。”皇帝用完晚膳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个暖炉笑言。 华裳捧着一碗果蔬,呈到皇上面前:“臣妾初进宫,对宫中什么东西都好奇,自己的寝殿自然是一天换一个模样的收拾,等臣妾疲懒了,那就再也没什么不同了。” 皇帝接过华裳的果蔬,拿着叉子叉了几块苹果、梨,一股脑的放进嘴里,边吃边点头:“今年的苹果虽然格外甜,但是吃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倒是这渔阳郡进贡的梨味道不同,有些新意。” 华裳抿嘴笑道:“正是这个理呢,臣妾现在就是这梨,皇上觉得新鲜好吃,可是臣妾却想做那苹果,能够常伴皇上身旁。” 皇上哈哈大笑:“朕吃点水果也能引起爱妃的一番哲理,倒是看出爱妃家学渊源了。”哪怕贵为皇帝,有美丽的女人爱慕自己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华裳看着皇帝心情不错,开口道:“皇上今日赐下一道菜给臣妾,臣妾受宠若惊,尚未谢恩。” 皇帝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值得谢恩的。” 皇帝又从碗里挑了几块脆黄瓜吃了,拿着碗道“说到菜,爱妃是怎么想的,就给朕吃这些兔子吃的东西?” 华裳被皇上这一句话逗乐了,赶忙以袖掩面,笑着解释道:“臣妾家中有养生之道。冬日瓜果蔬菜都不常见,但常食肉糜又太过油腻,不利于行,所以饭后要多食清淡之物,中和调养。” 华裳接过皇帝手中的空碗,道:“就这几个脆黄瓜还是个罕物呢,只有临京的几个温泉庄子才出产,臣妾宫里的这点还是陪嫁的庄子献上来的。” 皇帝点点头:“爱妃说得有理,宫中太医以往也说过,只是朕繁于政事,不甚在意。” 华裳劝道:“皇上日理万机,更是要好好保重龙体,圣上万安,便是百姓万福了。” 皇帝只点点头,没说话。 居然在这上阳宫,倒是有了一种家的温馨感。想来,不知是讽刺还是可笑。 “皇上,早些就寝吧。”华裳整理着皇帝的外衣,轻声劝道。 皇帝刚露出笑意,准备说话,就听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启禀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华裳脸上的笑意顿了一顿,纳罕,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皇帝也皱了皱眉:“有事进来说吧。” 陈喜公公推门走了进来,华裳很有眼色的退开了。 陈喜弓着腰走到皇帝的身边,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听罢,脸色耸拉了下来,眸色晦暗,扯了扯嘴角,站起身对华裳道:“朕今日就不在这里歇息了,皇后身子不爽利,朕去看看她,然后就歇在建章宫,爱妃早些休息吧。” 华裳看皇上的面色就知道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乖顺的行礼:“臣妾恭送皇上,希望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皇上也早些休息。” 皇帝安慰的拍了拍华裳的手背:“明儿朕再来看你。” “是。”华裳低声应到。 随后,皇上就急匆匆的走了,华裳一直送到宫门口,望见未央宫的方向一片光亮。 谷香为华裳披上厚厚的披风,一脸担忧的表情,轻声道:“娘娘宽心。外面风寒,回宫吧。” 华裳的手指不自觉的摸着披风边上柔暖的毛发,温柔的笑笑:“本宫无事。” 安夏见华裳回到正殿,立刻上了一杯热茶。 华裳喝了半杯茶暖了暖身子,才疑惑道:“往日可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皇后从妃子的宫中截走皇帝,怎么说都是不好听的。 以华裳这几日对皇后的观感,皇后不像是这样的人。 谷香小声道:“未曾。” 安夏也低声道:“皇后娘娘向来宽和大度,从不与人争锋,便是骄横如淑妃,皇后也容忍了‘椒房’二字。” 华裳沉默的点点头,这样看来,未央宫,或者说,皇后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谷香小心的开口道:“皇上说明日还会来看娘娘的,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娘娘早些就寝,休息吧。” 华裳点点头,撤了妆,便歇了。 第二日,清晨。 谷香正伺候着华裳梳妆,冬烟脚步匆匆的进了殿,跪下行礼,脸色惶然:“启禀娘娘,未央宫传话,中宫有喜。皇后需仔细调养,便免了今日的请安。” 谷香梳头的动作也僵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惶恐的看着华裳。 华裳抬了抬眼,温柔一笑缓声道:“本宫知道了,中宫有喜,是大事,是喜事,本宫自然也是为皇后娘娘高兴的。” 华裳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冬烟,温声道:“皇后娘娘有孕是大事,后宫的风气恐怕也要变一变了,你要约束好上阳宫的人,莫要出了什么差错,真犯了错,本宫可是不会心软的。” 冬烟立刻磕头:“是,娘娘。” “冬烟,把刘太监宣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他。”华裳选了一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了头发里,照了照铜镜。 冬烟看着华裳没有别的吩咐,低声应了,便小心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个沙沙的声音:“奴才刘贵福求见。” 华裳也已经梳妆好了,扬声道:“进来吧。” 一个年纪四十多的太监,脸上已经有些浅浅的皱纹,眼睛微眯着,穿着宝蓝色的太监服饰,袖口绣着两道浅黄色的纹饰代表着他正四品大太监的身份。 “奴才刘贵福给娘娘请安,恭贺娘娘万福金安。”刘太监一进门头都没敢抬,就直接跪下磕头行礼。 “起来吧。”华裳让人摆了个小凳子:“坐吧。” “谢娘娘。”刘太监小心的只坐了半边屁股,圆圆的脸笑意盈盈。 华裳清冷的开口:“刘太监你是这上阳宫的首领太监,上阳宫无论大事小事也都要仰仗于你,你也多费心。” 刘太监立刻回道:“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劳娘娘挂念。” 华裳点点头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又因凤体欠安,我等妃嫔无法前去恭贺。本宫想着,只能挑选几件礼物聊表心意,刘太监去库中看看,可有什么适合孕妇的吉祥物件,也算是本宫对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是,奴才一定都打点好了,然后给娘娘过目。”刘太监低头哈腰。 华裳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你也多管束上阳宫的太监宫女们,别惹什么事。本宫还是相信刘太监你的能力的。” “娘娘厚爱,奴才万死难报。”刘太监跪下磕头。 华裳眼波流转,轻声问道:“本宫想知道昨晚未央宫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知晓?” 刘太监谦卑的笑道:“奴才今日听小太监说起来过,听闻皇后娘娘昨晚腹痛不止,宣了太医后,居然诊出三个月的身孕。皇后娘娘也很惊讶,因为这三月来,下红不多,却并未停止,太医院都有详情在案。” “也因此,皇后娘娘担忧腹中胎儿是否有所不妥,便宣了太医院所有的妇科圣手,也因此惊动了皇上。” 华裳皱了下眉担忧地问道:“那皇后娘娘的身体到底如何?” 刘太监笑道:“听闻无事,太医只说是平时疏于保养,但龙胎无事,脉象平稳。” 华裳闻言点点头,朝谷香使了个眼色,谷香就走上前,递给刘太监一个宝蓝色的荷包:“这是娘娘赏的,刘公公收着吧。” 刘太监双手捧着,再次磕头谢恩。 华裳挥了挥手,刘太监也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谷香看着华裳闲了下来,便轻声开口:“娘娘今日可要去侍奉太后娘娘?” 华裳摇摇头:“太后娘娘恐怕也没时间理我呢。” 中宫有喜,这是多大的事。太后将要有自己的嫡孙了,皇帝可能会有自己的嫡子,这个帝国可能将会迎来自己的继承人! “本宫去书房抄写佛经了,无事就不要来打扰本宫了。”华裳站起身,宽大的绣金披帛在华裳的身侧划起一道美丽的弧度。 谷香疑惑的问道:“娘娘昨日不是抄完了么?” 华裳抄写的金刚经是鸠摩罗什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共才五千一百余字,昨日就已经完成了。 华裳笑了笑温声道:“那是要送给太后的,今日我再抄一份,供到佛堂,为皇后娘娘祈福,为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子祈福。” 谷香低头福身道:“娘娘宽厚仁心。” 正文 第16章 众人百态 椒房宫。 砰!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被扔到了地上,精致的瓷器瞬间变成满地的碎片。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大大小小的宫女跪了一地,领头的一等宫女不住的磕头,低声劝道。 淑妃面色苍白,精致的护甲也因为扔东西而歪歪斜斜,薄薄的唇隐约的抖着,以往明亮如春水的眸子也变得红肿落寞起来。精致的发饰因为过快的动作而打到脸上,淑妃一动不动,似乎感觉不到。 “本宫不生气,都起来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弄好。”淑妃喘了口气,扬起了头,淡淡的说道。 小宫女们立刻爬起来迅速的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一旁的大宫女烟怀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娘娘,轻声开口劝慰道:“娘娘保重身体,莫气了。” 淑妃闻言,嗤笑一声,自嘲道:“保重身体,本宫还保重什么身体,又有谁会在意?” 烟怀看着淑妃了无精神的样子,担忧道:“皇上对娘娘情谊深重,就算是为了皇上,娘娘也要保重身体啊。” 淑妃面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声音如泣如诉:“皇上……皇上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只是我不争气,未能为皇上绵延子嗣。保重身体,保重了十多年,上天可曾给我一个孩子?” 烟怀知道自家娘娘的苦,也明白无子是娘娘一生的痛,平时碰一下就疼,很疼。 “皇后有孕?她倒是熬了出来。”淑妃喃喃自语,红肿的眼睛里似乎都流不出泪来。 烟怀心疼的不得了,用冷水沾湿了帕子,轻轻擦着淑妃的眼角,低声道:“娘娘放宽心,孩子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淑妃讽刺的一笑:“皇后现在一定得意极了,苦尽甘来,你说她现在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烟怀知道这是淑妃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要她回答。 淑妃整个人木愣愣的道:“本宫费尽心思,向皇上讨来了‘椒房’二字,现在也都如一场笑话般。中宫有子,那才是真正的‘椒房宫’啊。” “她已经有皇后的地位了,为何现在连皇上的心也要抢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皇后,皇后!本宫和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淑妃低声的吼叫,带着剧烈的不甘和愤恨。 烟怀不敢再劝。 其实淑妃和皇后的关系并不差,在潜邸时,日日相见相处,没有感情也处出几分感情来。 只是圣上登基之后,本来相差不大的地位似乎一下子变得遥远了起来,皇后成为了母仪天下的国母,而她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史书上也不会记载她一星半点。 本来还有着无子的同病相怜,可是现在这种局势也被打破。 中宫有子,皇后的地位空前稳固,如果诞下皇子,那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有谁能争得过她? 淑妃就是觉得不平,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啊……可是现在,你却独独有了孩子,致她于何地? 这种内心转移的怨恨达到了顶点。 玉华宫。 郑妃老神在在的跪在佛堂里,手中捻着佛珠,看着肃穆的佛像,不悲不喜。 一旁的宫女染枫微微皱着眉,担忧的开口道:“娘娘,您已经在这跪了两个时辰了,歇歇吧。” 郑妃微微笑了笑道:“染枫,你说佛祖真的能够听到我的祈愿么?” 染枫看着郑妃面无表情的脸,忐忑不安的回道:“只要娘娘诚心,佛祖就会听到的。但是,娘娘,别想太多了,皇后娘娘只是怀孕,能够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郑妃嘲讽道:“起码她还能怀上。” 染枫不敢再开口说话,郑妃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动辄杖毙下人。染枫虽然是郑妃家中带来的陪嫁,也不敢触郑妃的霉头。 子嗣就是她们的死穴。 过了一会儿,郑妃淡淡的开口:“本宫倒真的想向佛祖祈愿,祈祷那个孩子会胎死腹中!” 染枫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磕着头。 这话郑妃敢说,但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敢听呢? 郑妃勾了勾嘴角:“你怕什么?本宫不会那么做的,谋害皇嗣,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宫还有父兄叔伯,这等不智之事,本宫怎么敢做?” 染枫松了口气,但是看着郑妃面无表情的样子,心还是吊着:“娘娘,您膝下还养着二皇子呢,不少什么的。” 郑妃嗤笑:“是啊,不少什么……不少。” 郑妃深吸了口气,眼角似乎有一颗晶莹的泪花一瞬间消失不见:“本宫正在向佛祖祈福,祈祷皇后娘娘平安诞下皇嗣。” 染枫被郑妃这句话吓傻了,这是郑妃会说出的话? 郑妃没去管染枫的想法,低低的道:“本宫也不该再奢求不改奢求的东西了,所以就只能紧紧地抓住自己手中的东西。” “皇后娘娘,真希望你能平安产子。” 长乐宫。 宁贵嫔正淡淡的吩咐着:“给皇后娘娘的礼备好了么?” “是,娘娘,已经备好了,正要呈给您过目。”宫女怀素柔声道。 宁贵嫔看了看自己颜色浅淡的首饰,笑了笑道:“不用巴巴的给我看了,就选几件素净的首饰玩意送去就行了,反正,皇后娘娘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怀素不敢接话了,她只是一个婢女,没有胆子说皇后的是非。 宁贵嫔又道:“大皇子哪里去了?” 怀素回道:“大殿下今日告病,听说是受了风寒,并不严重,皇上已经命太医院诊治了。” 宁贵嫔皱起眉头:“怎生没告诉我?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皇上不希望我插手大皇子的事,我明白。” 怀素看着自家娘娘净说丧气话,不由劝道:“皇上这是看重大皇子,娘娘应该高兴。” 宁贵嫔砰的摔碎了一个茶杯,然后缓缓道:“以前皇上的确看重大皇子,可是如今?中宫有子,以后还有我的伦儿什么事?” 怀素见自家娘娘发了脾气,倒是松了一口气,憋着不好,能发火才是好事。 怀素低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只是怀有身孕,生男生女还有的说呢,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生下位公主,又能碍到大皇子什么呢?” 宁贵嫔啪的甩了怀素一巴掌,怒道:“愚蠢!公主又怎么样?公主那也是嫡公主,何况,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你能保证皇后一辈子都生公主?!” 怀素立刻跪下请罪:“奴婢愚钝。” 宁贵嫔眼角也红了:“看到前面气势恢弘的正殿了么?我盼了一辈子,就是希望能够入主长乐宫正殿,而不是在这左偏殿中了此余生。” “皇上一直是期待嫡子啊,我知道,我知道……” “若是皇上真的看重大皇子,那就不会将我的位分卡在贵嫔上,连个九嫔都不是。淑妃,郑妃,甚至连进宫三天的华妃都自称本宫!你可知我心中的痛?!” “皇上,皇上……你回过头看看我们母子两个啊。” 正文 第17章 精巧心思 上阳宫。 “启禀娘娘,未央宫来人传话,说是从明日起便要恢复妃嫔日常的请安了。”兰芝福了福身,沉着的说道。 兰芝和芍药在内府调.教了一个月有余,现在已经被送到了上阳宫来。 华裳直接就将两人提为一等宫女,而原本的四位一等宫女中,华裳留下了谷香和冬烟,安夏和南霜则被她降为了二等宫女。 华裳放下了手里的女则,点点头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皇后的胎算算也四个月了,肯定已经稳了,所以恢复请安到也正常。” 兰芝是华裳母亲身边的人,为人处世都十分冷静成熟,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她都能为华裳考虑到。 “奴婢听闻,椒房宫那边一直不安生。恢复请安,日日相见,若是发生个好歹,连累娘娘,那就……” 华裳皱了一下眉头,斥责道:“慎言!” 兰芝也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余矩,跪下轻声道:“是奴婢多嘴了。” 华裳也没叫起,淡淡的说道:“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是我带进宫的陪嫁,你代表的就是世家,你明白么,兰芝。” 兰芝眼圈一红,以头抢地:“奴婢明白,奴婢一日不曾忘。” 华裳心里也有些酸,别过脸去道:“世家看似繁花似锦,但本宫在这宫里说话也要处处小心,你就更应该慎言。” 兰芝再拜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华裳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抹去那滴湿意。缓了缓道:“淑妃前几日不是和皇上闹了么?听说摔了皇上赏的青花缠枝香炉,皇上也巴巴的去哄了,现今也没事了。” “皇上对皇后这胎甚为看重,对淑妃自然也是有计较的,皇上一定能够确定,淑妃不会是皇后龙胎的威胁。” 兰芝忧虑的轻叹道:“娘娘一入宫就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真苦。” 华裳笑了笑道:“何谓苦?本宫出身世家,锦衣玉食,如今位居妃位,穿金戴银,何苦?那些在宫中苦熬数年依旧不得出头的低位妃嫔苦不苦?” 兰芝看着小的温柔的小姐,心里堵堵的,本是世家贵女的小姐,本不必受这样的苦。 华裳安慰的摸了摸兰芝的头发,笑道:“兰芝,这才哪到哪,这仅仅是开始,苦的在后头呢,等你红颜易老,那才是熬日子的时候呢。”华裳说话时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天空,目光悠远。 兰芝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的闭上了嘴。 第二日,未央宫。 比上个月明显略显丰腴的皇后高坐上首,面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母性的光辉。穿了一身略显宽大的暗花细丝褶缎裙,腕上只简单的戴了两个白银缠丝双扣镯,耳朵上的东珠坠子换成了简单的白玉耳坠,头上也只有单薄的玉垂扇步摇,脂粉不显。 未央宫的地龙烧的极热,淑妃手中轻摇着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望着皇后,淡淡的笑着道:“不过一月未见,皇后娘娘便丰腴柔美了许多,果然是怀着身孕的人,我等万万及不上的。” 宁贵嫔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一副木头人的样子。 郑妃眼睛的余光扫到宁贵嫔,带着几分忌惮,然后抬头巧笑嫣然:“皇后娘娘的凤体可有大碍?臣妾等人这些日子都十分担忧娘娘,娘娘可要保重身体,为皇上诞下皇嗣,这可是国之嫡裔,身份贵重。” 淑妃皱了皱眉,敛容看了郑妃一眼,心中纳罕,这郑妃居然转了性子,恭维起皇后来了? 华裳也微微抬眼看了郑妃一眼,郑妃容貌不佳,这一笑更显得违和,再加上这番话,倒像是个丑角了。 皇后笑得雍容大度:“谢淑妃妹妹和郑妃妹妹的关心了,本宫无事,只是皇上太过担忧,才容本宫休息一月。” 淑妃的牙咬得更紧了些,慢慢低下头。 华裳浅笑着开口道:“臣妾等还未向皇后娘娘贺喜,臣妾在此恭祝皇后娘娘身体安泰,平安产子。” 皇后面对华裳的笑意更真实了些,柔声道:“承华妃妹妹的吉言了。” 皇后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淑妃的嫉恨、郑妃的恭维、宁贵嫔的无视,这些都动摇不了皇后喜悦的心情。 她将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如果是儿子,那便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 嫡庶有别,她一点都不急。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样的皇后无疑刺伤了一些人的眼睛,连华裳都有些不适了。 在华裳看来,皇后得意的有些早了,这一胎的重要性取决于是男还是女。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兰婕妤突然道:“说起孩子,嫔妾倒是有一事向皇后娘娘禀报。沛儿前些日子得了风寒,我这个做母妃的心疼的不得了,如今沛儿身子已经大安,想要向皇后娘娘请安,却又正值娘娘养胎期间,沛儿也十分内疚,没能第一时间来看望皇后娘娘。” 皇后扯了一下嘴角,兰婕妤这是在说她对公主的不关心? 皇后宽厚的笑着,带着些歉意的道:“大公主的孝心本宫是知晓的,只是本宫的身体不争气,这事倒是怨本宫的疏忽了,正巧,皇上前些日子赏下了一套犀角雕玉簪花杯,本宫就借花献佛,送给大公主赏玩吧。” 皇后一使眼色,身旁的宫女翠缕便捧出一个精致的明黄色盒子,打开是一套六个杯子,犀角的厚重和玉的温润融为一体,最是精巧不过。 兰婕妤起身福了福身:“那嫔妾就踢大公主谢皇后娘娘的恩典了。” 皇后笑得宽和:“大公主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是视若己出的。” 兰婕妤的手捏紧了帕子,然后绽开笑容道:“当初皇上看着沛儿生病,也十分担忧,如今沛儿病愈,皇上便想着给沛儿一个恩典,赐下了封号。” 皇后的笑脸僵了。 华裳也吃了一惊。 大梁的传统是公主出嫁前或者及笃时,赐下封号,如今大公主不过才四岁,看来兰婕妤也不是表面上那样不聪明的人,这不,就捅了皇后一刀。 皇后的笑脸有些维持不住了,强笑道:“这皇上还真的没跟本宫说,本宫日前一直养胎,恐怕也是皇上不欲让本宫忧心。大公主有了封号这是好事,倒是恭喜兰婕妤了。” 兰婕妤恭敬的笑着,眼睛都有些肆无忌惮的看着皇后的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大公主的福气,嫔妾也会多加管教大公主的,大公主可是很期待弟弟妹妹的降生,想做一个长姐的表率呢,小孩子脾气。” 皇后呕了一口气,心里火气开始上升。 有封号的公主和无封号的公主区别大了去了。有封号就代表着有了正式的品级、俸禄和最重要的食邑! 就算她的孩子出生,就算身为嫡子嫡女,却也是没有品级的,只能向有封号品级的姐姐行礼! 兰婕妤这是在□□裸的挑衅她身为皇后的权威! 淑妃得意的一笑,声音清澈干净:“大公主小小年纪就礼教夙娴,珩璜有则,得到封号也是应有之义,倒是恭喜兰妹妹呢。” 淑妃和兰婕妤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怎么说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很乐意看到皇后被下面子。 华裳左右看了看,尴尬的笑了笑道:“说了这许多,却不知大公主的封号到底是何?” 兰婕妤抿着嘴温柔的笑道:“皇上赐下‘素枝’二字,以后就要叫素枝公主了。” 淑妃拍了拍手,喜道:“这二字用的好,素枝,高洁典雅,依本宫来看,这二字既能表现出兰妹妹出身清流的高洁品性,又能表现出大公主朴实无华的温正恭良,真真是天作之合,再也没有更配的了。” 皇后被这两个人的互相吹捧气的脸都青了,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不急不急。 华裳冷眼瞧着,这一局是皇后输了。 兰婕妤这一手玩的好,之前倒是小瞧了她,未曾想,她居然还真的有本事为大公主求个封号来。 正文 第18章 年关将近 未央宫。 翠缕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但是闻夏才是皇后最信任的宫女。 闻夏是皇后陪嫁带来的丫鬟,为人忠心,但是易冲动,说话碰耳朵,所以皇后也就不让她在眼前伺候了,但是日常起居还是极为依靠闻夏的。 “娘娘,今日那兰婕妤明显就是对您不敬,您为何不跟皇上那告一状呢。”闻夏轻柔的捏着皇后的肩膀,轻声气愤的说道。 皇后摇摇头道:“本宫的确是生气,但是却还不到自乱阵脚的地步。兰婕妤不是个聪明人,她所能依靠的不过是大公主以及皇上对他们母女的喜爱,但是这种喜爱会长久么?” 闻夏懵懂的问:“在后宫,皇上的喜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 皇后翘了翘嘴角笑道:“对她们来说,皇上的喜爱自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本宫来说,却不是。” “大公主获得封号说明了皇上对她们母女的宠幸,本宫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触皇上的霉头呢?毕竟,本宫是慈母,是大公主以及这后宫所有孩子的母后。” “而且,说到底,也仅仅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就算有了封号能压住其他皇子皇女一时,但是还能压住一辈子么?” 闻夏听懂了,恍然大悟的笑道:“娘娘远见。公主终究是不能和皇子相比的。” 公主获得封号不过只能得到一些虚封的食邑,皇子受封则是能够得到实封的食邑,甚至封疆裂土! 皇后笑得雍容富贵,轻言慢语:“本宫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胎上,十多年,终于盼来了,绝对不能够出任何差错!” 闻夏行礼道:“娘娘放心,衣食住行,奴婢都亲自经手,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自然是放心你的。但是也不要做的太过,让别人看着还以为未央宫小家子气,跟防贼似的。” “奴婢明白的。”闻夏福身行礼,自信的回道。 皇后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然后开口道:“皇上昨儿还提起,现在临近年关,以往都是本宫主持事物,只是如今本宫有孕在身,倒是不好操劳,不知将后宫诸事交给哪位妹妹好。” 闻夏点点头道:“娘娘现在的身子的确应该静养,很不必为这些俗事担忧,至于宫务,娘娘不如选择一位最识趣的妃嫔。” 皇后皱了皱眉道:“识趣?新进宫的妃嫔们不必考虑了,才入宫一个月,即使是华妃,皇上也不可能让她主持宫务。这宫里的老人,够资格的就这么几位,淑妃,郑妃,宁贵嫔。按位分来说的话,自然是淑妃为首,可是……” 闻夏接口道:“奴婢也甚为担忧,淑妃娘娘对娘娘您的恶意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淑妃娘娘主持宫务,就算不能给娘娘您带来伤筋动骨的伤害,也一定能制造出些麻烦来。以往都还好说,只是现在娘娘您怀有身孕,可经不起什么风浪。” “本宫也考虑到了这一层。”皇后蹙眉:“郑妃今天的态度倒是恭敬,只是物及反常必为妖,本宫不安心,郑妃一定在谋算着什么!” 闻夏问道:“那娘娘您是属意宁贵嫔接掌宫务?” 皇后点点头:“这是本宫的意愿,只是不知皇上会不会同意,毕竟,宁贵嫔的位分还是低了点。” 闻夏疑惑的问:“宁贵嫔是大皇子的生母,长子和嫡子向来是冤家,娘娘您这么给宁贵嫔脸面,是不是……” 皇后笑了笑道:“你是说本宫可能养虎为患?可是本宫就是要给她脸面,将她抬起来,让皇上看看本宫对大皇子的一片慈母之心。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本宫还是以前的那个母后。” “何况,宁贵嫔毕竟位分低,比起淑妃和郑妃,她的根基要浅的多,本宫能抬起她,也能按下去。” 闻夏笑着恭维道:“娘娘英明。” 皇后笑容变浅,脸上也微微略显愁容,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本宫也不想这么算计,只是有了孩子,本宫就必须为了这个孩子争,本宫不能再做以前那个贤良大度的皇后了,女为母则强,本宫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懂了!” 皇后的目光悠远,轻声叹道:“只看这胎是男是女了……” 上阳宫。 “朕不知为何,总觉得上阳宫的风景格外好似的。”皇帝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说道,带着一抹惆怅。 华裳将手中的银狐轻裘披风披在皇帝的肩上,柔声道:“天寒,皇上注意保暖。臣妾的上阳宫的确风景不错,严冬,梅花开了。” 上阳宫有一个小小的梅林,从正殿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艳红的梅花,一簇簇,带着热烈的鲜艳。 皇帝摸着披风,笑了笑道:“以前上阳宫没有主人的时候,朕从未觉得这里的梅花好看。” 华裳眼睛一颤,低下头轻声道:“也许是臣妾善于侍弄花草树木。” 皇帝转过身,将华裳拥入怀中。 华裳能够清晰的听到从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裳儿是不同的,朕知道。” 华裳手脚僵硬的被皇帝拥在怀中,男子的怀抱宽广温暖,带着淡淡檀香的味道。 华裳轻轻的将头靠在坚实的胸膛,清亮的女声也变得闷闷的:“臣妾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皇上的眼光不同了。”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放开怀中的妃子,无奈道:“裳儿永远不懂风情。” 华裳垂下眼皮,低头道:“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很高兴。” 皇帝听了这淡淡的话,笑的更无奈了,他这个小妃子永远恭谨有礼,带着书卷气的正直,从不会逾矩说任何话。 皇帝将窗关上,走回桌边坐下。华裳也跟着走了回去。 “年关将近,皇后现在却怀有身孕,后宫诸事需要有人代理。裳儿认为何人合适呢?”皇帝给自己泣了杯茶,悠闲的开口。 华裳心里吃了一惊,皇上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了? “关乎宫务,应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决断,臣妾不可妄言。”华裳福了福身道。 皇上皱起眉头:“你不必这么多礼,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说。” 华裳知道皇上心里恐怕有些生气,在推脱可能真的会惹怒皇上了,便轻声道:“如今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应以淑妃娘娘身份贵重,担当此任。” 说完这句话,华裳有轻声开口:“皇上这几日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么?” 皇帝看了一眼华裳,笑了下,叹道:“裳儿看出朕这几日不开心了?” 华裳柔声道:“皇上这几日都歇在上阳宫,臣妾又不是没有眼睛,怎么会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呢?皇上的面容上明显在说朕很烦心。”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道:“可惜啊,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其他人都在给朕出难题。” 华裳不明所以,也不敢接话。 皇帝叹道:“太后和你的想法一样,属意淑妃接掌宫务,但是皇后坚决反对淑妃,属意宁贵嫔接掌宫务,朕,两面为难。” 华裳心里明镜似的,太后喜爱淑妃,又想打压一下因为怀孕而气势高涨的皇后,所以希望淑妃接掌宫务,而皇后则是防着淑妃,希望根基不深的宁贵嫔接掌宫务。 皇帝心中也肯定明白,只是太后是母后,反驳不得,而皇后怀有皇嗣,打击不得。 果然是两面为难。 华裳柔声道:“臣妾才疏学浅,也无法为皇上分忧。但是臣妾也有一个想法:何不折中呢?” 皇帝好奇道:“怎么折中?” 华裳道:“淑妃姐姐位分高,而宁贵嫔有子,折中就变成了位分不低,养着皇子的郑妃姐姐了。” 皇帝明悟:“你是说,郑妃接掌宫务?”然后皇帝低头想了想道:“倒还真算是一个好主意,只是这样朕却是两面都不讨好了。” 华裳笑道:“可是这样,两面都不得罪呀。” 皇帝戳了一下华裳的额头,笑道:“你这机灵丫头。那朕今日就不留宿裳儿这里了,朕去郑妃那里看看,你别多想。” 华裳低头道:“臣妾无事,皇上雨露均沾,子嗣绵延,是国之大福。” 皇帝摸了摸华裳的发丝,柔声道:“朕明日再来看你。” “是,臣妾恭送皇上。”华裳福身行礼。 送走了皇帝之后,华裳便放松了身体回到榻上躺着了。 兰芝走到华裳的身边忧心道:“娘娘为何要为郑妃娘娘说话呢?而且还将皇上推了出去,这……” 兰芝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几日皇上虽然一直留宿上阳宫,但是行周公之礼的次数却仅仅一次,这样下去,娘娘何时才能有子嗣呢? 华裳笑了笑道:“皇上这几日明显是没有心情,到上阳宫来,也不过是因为本宫不参与妃嫔争斗,清净罢了。皇上的身体最重要,至于孩子本宫也不着急。” 华裳可是现代人,知道15岁的小女孩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所以也打着关心皇上身体的名义,慢慢避宠,既能够讨好皇上,又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兰芝看着自家娘娘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下着急,但是又没办法:“娘娘,您也看到了,淑妃因为没有孩子,受到了多少制肘,在后宫中,只有孩子是一辈子的指望啊。” 华裳安慰道:“兰芝,本宫知道你的好意,本宫也自有打算。” 兰芝见无法劝动华裳,也只能放下此事。 正文 第19章 神秘谋算 未央宫。 翠缕匆匆的进门,福了福身道:“启禀娘娘,皇上下旨,让郑妃娘娘协理宫务。” 皇后扶着腰转身,微微皱眉:“郑妃?” 翠缕点头回道:“昨日皇上就歇在郑妃娘娘的玉华宫,今天就下了旨意。” 皇后眯了眯眼,面色复杂:“算了,虽不如本宫之意,但是也不值得去计较,赏几件布匹首饰给郑妃,就说劳累她了。” 翠缕行礼:“是,娘娘。” 翠缕告退出去之后,闻夏走到皇后的身边,轻声道:“娘娘,皇上将宫务交给郑妃到底有何用意呢?” 皇后摇摇头:“事已成定局,再谋算也毫无意义。” “皇上总不会害本宫的,放心吧。本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有人比皇上更重视了。” 闻夏笑着道:“皇上没有让淑妃娘娘接掌宫务恐怕就是为了娘娘您着想,皇上心里是十分看重您和龙裔的。” 后宫除了皇后,以淑妃位尊,宫务交给淑妃是最名正言顺的,而且太后也属意淑妃,但是皇上却仍交给了郑妃,这就是对皇后的看重了。 皇后露出个笑脸道:“本宫只要立住了,无论是盛宠在身的淑妃、将门虎女的郑妃或是世家贵女的华妃,都不会是威胁。” 闻夏福了福身道:“娘娘万福。” 皇后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叹道:“只是这次有些对不住宁贵嫔了,之前不该和她通气的,弄到如今,恐怕她会怨本宫了。” 闻夏安慰道:“娘娘宽心,宁贵嫔甚至未曾位列九嫔,那里有资格碰到宫务,娘娘肯推荐她是娘娘的大度恩典,就算没成,宁贵嫔也会感念娘娘的恩德的。” 皇后笑了笑道:“无事,就这么着吧。将那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和玻璃风灯 赐给大皇子,本宫记得他喜欢。” 闻夏行礼:“是,娘娘。” 玉华宫。 郑妃手里拿着个鎏银百花手炉,悠闲的倚在榻上,微微眯着那双丹凤眼,轻启红唇道:“染枫,你说这华妃是个什么意思呢?” 宫女染枫立在一旁,闻言疑惑道:“华妃娘娘?我们玉华宫和华妃娘娘的交往并不多,娘娘怎么想起她来了。” 郑妃拨弄了一下手炉里的银丝碳,轻笑道:“皇上下旨让本宫协理宫务,这是好事,可是昨儿,皇上是从华妃的上阳宫过来的,这里面要是没有华妃的事儿,本宫不信。” 染枫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华妃娘娘为娘娘您说话了?” 郑妃点头:“天上可不会凭空掉馅饼,宫务这事儿是太后和皇后在博弈,突然砸到了本宫的头上,不知这华妃心里在想些什么。” 染枫奇怪的道:“华妃娘娘为什么要帮娘娘呢?难道是这宫务有什么不妥?” 郑妃笑了笑道:“宫务人人都想沾,本宫尤其的想要!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还真到手了,这次恐怕倒是欠了华妃一个人情了。” 染枫忧虑道:“娘娘,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 郑妃勾了勾嘴角,拉出一个挺翘的弧度:“你懂什么,本宫的谋算还在后头,宫务是意外之喜,有了这个,本宫的把握更大了些。” 染枫不知自己娘娘到底谋算着什么,心里不安极了。 这位娘娘出身将门,信奉的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从进了王府,就从未将王妃放在眼里,丫鬟们担足了心,就怕哪天被立威杖毙了。 只可惜,郑妃十来年都未有所出,郑妃本人也从斗志昂眼的元气少女变成了如今心机深沉的深宫妃嫔。 长乐宫。 怀素跪在小几上,手握成拳轻轻地垂着宁贵嫔的腿。 “娘娘,皇后娘娘这次简直的欺人太甚,向娘娘许诺在先,做不到就算了,连句歉意都没,只赏了两件玩意儿给大皇子,这根本就是看娘娘好欺负。”怀素心里都替自家娘娘委屈,眼圈越说越红。 宁贵嫔本是闭着眼,听着怀素的话,慢慢睁开眼眼,低低的道:“怀素你也不必替我委屈,这么多年了,哪一年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受的委屈还少?这又算什么。” 怀素忍住眼泪,看着宁贵嫔安慰道:“娘娘,这么多年低伏做小…等大皇子长大了,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提起大皇子,宁贵嫔脸上有了几分生气:“是啊,一切都是为了伦儿,等伦儿长大了……” 怀素看着宁贵嫔温柔的眼神,心里更酸。 宁贵嫔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也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什么。皇后的伦儿的嫡母,伦儿的婚事也要看她的几分意思,我忍着,等伦儿成婚了,封王了,那时候才是我讨回这口气的时候。” 怀素看到宁贵嫔又有了斗志,眼角含泪笑道:“娘娘,总有出头的一天的,大皇子也一定会为您争气的。” 宁贵嫔点点头:“大皇子的地位不会变的,他是长子,就算皇后有了嫡子还不得叫伦儿皇兄?长幼有序,就算是皇上大行之后嫡子登基为帝,也得对自己的长兄好好的!” 怀素被宁贵嫔的话惊了一跳,惊恐道:“娘娘慎言!”皇帝大行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宁贵嫔也捂了捂自己的嘴,然后低声道:“这不是没外人么,我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希望将来伦儿封王能把我接出自己当家做主,当个老太妃,有自己的儿媳妇伺候着,不用看人眼色,不用费尽心思……” 怀素本来含着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娘娘……” 宁贵嫔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道:“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们韬光养晦。今天听说皇上又点了华妃的牌子?华妃这段时间倒是盛宠在身。” 怀素低声在宁贵嫔耳边道:“听敬事监的人说,皇上虽然歇在上阳宫中,却并未日日宠幸,偶尔罢了。” 宁贵嫔皱了皱眉:“你是说,华妃……” 怀素低声继续道:“依奴婢看,皇上最近只是被皇后和淑妃弄烦了,所以为了讨个清净,所以去了华妃娘娘的上阳宫,不见得是多么宠爱华妃娘娘。” 宁贵嫔斜了怀素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一月内,皇上歇在上阳宫半月,这不叫宠爱?皇上怎么不去温嫔那里?怎么不去沈荣华,孟良媛那里?” 怀素跪下道:“奴婢目光短浅。” 宁贵嫔缓了缓道:“华妃出身世家,皇上不仅是为了清净,也是为了世家啊。华妃是位子最稳的人,莫说作为世家贵女的她根本不可能犯错,便是犯了大错,皇上依旧得宠爱她。” 宁贵嫔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上阳宫的方向:“对华妃只能交好,不能交恶。那个女人代表的就是世家,是千年传承的名门。而且她也不会给人惹麻烦,世家的哲学是慎独,华妃显然是深得真传。” 怀素疑惑的问道:“娘娘如此推崇华妃娘娘,也曾上门拜访交好,真的值得么?” 宁贵嫔翘了翘嘴角,目光志得意满道:“你且看着吧,到时候,有的是人要交好华妃,而我则是最早的一个,也会是收益最大的一个!” 正文 第20章 杂事 冬烟拉起帘子,福了福身,恭敬道:“娘娘,该用膳了。” 华裳停下了手中的笔,抚了抚袖子,将毛笔放在青花瓷的笔架上,道:“让芍药进来收拾一下书桌和笔墨吧。” 冬烟应道:“是,娘娘。” 兰芝走到华裳的身边,扶着华裳的手,神情萎靡不忍,低声道:“娘娘在家中也未曾抄写过如此多的经书。” 华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在家中做的是娇养的姑娘,到了宫里做的是伺候人的侧室,哪还能和家中一样的做派呢?兰芝,你也要习惯这种转变,莫要再做这样的姿态了,被有心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上阳宫多委屈似的。” 兰芝福身行礼道:“奴婢知道了,娘娘。”然后慢慢抬起头,看着姿容绝色的小姐,心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涩涩的,苦苦的。 冬烟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朱红色托盘,将饭菜摆上桌,轻声道:“今日御膳房一共送来七道菜,三荤贰素一汤一甜品,皇上也吩咐赐下一道菜,共八道。” 华裳点点头:“皇上赐下什么了?” 冬烟面带笑意地回道:“是这道鹌子水晶脍,听说是御膳房最拿手的老师傅做的,皇上吃了赞不绝口,特地吩咐要给娘娘也尝一尝。” 华裳看着桌上的菜品,笑道:“皇上恩典,本宫也吃不了多少,这道皇上赐下的菜也赏给底下人尝尝鲜,沾沾福气。” 妃嫔用膳也是有规矩的,一道菜不得吃超过三分之一,所以剩菜基本上就会被作为恩赏赐给下人。 而皇上的赐菜无疑是最为珍贵和吉祥的。 冬烟及兰芝等人都跪下行礼道:“奴婢谢娘娘。” 华裳温柔的笑道:“都起身吧。” 华裳的用膳礼仪是相当不错的。但是皇上赐的鹌子水晶脍华裳也没吃几口,反倒是龙井虾仁和冬笋玉兰片这两道菜比较符合华裳的口味。 世家华家出身临邑郡,是比较靠南的郡,口味偏向清淡精致的饮食,只是这几年搬到了都城,才渐渐改变了饮食习惯。 而华裳不喜肉食,是因为上辈子在末世的经历,在末世里,你什么都得吃,老鼠、昆虫、变异腐烂的动物……所以华裳对肉食其实还是有一些阴影的。 “娘娘,饭后要出门散散步么?”兰芝建议道:“梅花开的正艳,如今正是赏梅的好时节。” 华裳一拍额头笑道:“幸亏你提醒本宫了,温嫔前些日子还和本宫说,她自小便爱梅,等梅花开了定要来上阳宫赏梅。” 兰芝回道:“那奴婢去椒房宫请温嫔娘娘过来。” 华裳点头道:“去吧。去椒房宫定是要先拜见淑妃的,你见到淑妃也请一请,不来便罢了,若是来定要好好招待。” 兰芝福身:“奴婢明白了。” 椒房宫。 兰芝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了淑妃和温嫔在一起说话,便不用跑两个地方了。 “奴婢上阳宫兰芝,拜见淑妃娘娘,拜见温嫔娘娘,两位娘娘吉祥。”兰芝躬身行礼。 淑妃先开口,声音像黄鹂一般清亮婉转:“你是华妃妹妹身边的宫女?” 兰芝恭敬回道:“回娘娘话,是。” 淑妃抿着嘴笑了:“华妃妹妹派你来椒房宫可有什么事?” 兰芝回道:“娘娘说,如今上阳宫内的梅花开得正艳,是赏梅的好时节,正巧温嫔娘娘说过自己爱梅,于是娘娘就来请淑妃娘娘和温嫔娘娘一块去赏梅,一叙姐妹之情。” 温嫔脸上有些惊喜的神色,羞涩道:“难得华妃姐姐还记得我当初的玩笑话,淑妃姐姐,不如一块去?” 淑妃挑了挑那双俏丽的柳叶眉,然后笑道:“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烟怀,吩咐摆驾。” 烟怀福身低头道:“是,娘娘。” 兰芝福身道:“那奴婢就先行告退,回去禀告华妃娘娘了。” 淑妃嗯了一声:“你回吧。” “是,奴婢告退。” 未央宫。 皇后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的鼓起,皇后现在连坐也要小心翼翼的扶着腰,神情温柔娴静。 “翠缕,今儿后宫可还发生了什么事儿?”皇后每日都要问一问,虽然现在是郑妃主持宫务,但是皇后也不可能完全放手,大事小事是都要知道的。 翠缕端了一碗红豆汤呈上去,低声道:“都是年关的一些杂事,郑妃事事也都向我们为未央宫请示了,十分恭敬。” 皇后微微蹙眉:“本宫总是对郑妃感觉不放心,这么恭敬的人哪里是郑妃?” 翠缕安慰道:“娘娘宽心,虽然龙胎事关重大,但是我们也不必自己吓自己,凭增忧虑,这样对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也不好。” 皇后叹了口气轻抚着小腹点头:“本宫知道了。” 翠缕看皇后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开口道:“娘娘若是心烦,何不出门散散步?奴婢今日听说华妃娘娘请了淑妃娘娘和温嫔娘娘到上阳宫赏梅呢,娘娘也不妨出门赏景” 皇后哦了一声道:“华妃和淑妃?这其中应该是温嫔牵的线吧,她们三个倒的确适合相交。” 翠缕蹙眉忧虑道:“娘娘,奴婢不得不说了,娘娘如今思虑太重了,奴婢说的是梅花,娘娘偏要往华妃淑妃那边想,这样娘娘的精神身体都会受不了的。” 皇后脸色僵了一下,语气也生硬起来:“翠缕,别忘记你的身份,怎么和主子说话呢!” 翠缕砰的一声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声泪俱下:“奴婢身份卑微,但是却将娘娘放在心上,奴婢担忧娘娘的身体,担忧娘娘腹中的皇嗣啊。” 皇后缓缓地弯下腰,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翠缕。 翠缕担忧的直起身来道:“娘娘莫要弯腰,小心皇嗣。” 皇后垂下眼眸,脸色苍白,颧骨处却红红的,透着一股不甚健康的颜色,低声道:“本宫知道你的忠心,本宫也感念你陪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事事操心。” “只是本宫怀孕之后患得患失,生怕这是一场梦。也许轻轻一戳,梦就碎了,本宫还是那个,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未央宫的皇后。” 翠缕看着默默垂泪的皇后,连忙拿起帕子轻拭皇后的眼角,轻声劝道:“娘娘,这不是梦,这是您的孩子啊,他在您的腹中长大,他是活生生的一个小生命,他在依赖着您,信任着您。” 皇后泪眼朦胧的拉开了嘴角,点着头,发上的金色头饰也轻轻地摇晃:“本宫会好起来的,本宫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这边未央宫中气氛沉重,玉华宫却是一片和乐。 郑妃款款的泡着茶,爽利的道:“皇上难得到臣妾的玉华宫来,必定要尝尝臣妾泡茶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皇帝接过茶杯,小口的品了一下,笑道:“爱妃的茶艺见长,看来朕最近听闻爱妃修身养性的传闻果然不虚。” 郑妃笑意淡了点,道:“臣妾做事直爽,难免得罪人,现在不过是正常做事,便有人在皇上面前嚼舌根了,哪里有什么修身养性。”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朕不过这一说,看你,又生气了,也只有爱妃敢甩脸子给朕看了。” 郑妃不甘的回道:“上个月淑妃不还摔了东西,对皇上发脾气的可不止臣妾一个人,皇上可莫要胡说。” 皇帝被郑妃的话堵的胃疼,但是面对跟着他十多年的女人,毕竟情分深厚,皇帝也并未发怒,哄道:“是朕错了还不成。” 郑妃本来气势汹汹的生气了,但是皇帝这么和蔼的认错,郑妃也顿时没什么气势了,低下头也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看着郑妃难得低落的样子,关心的问道:“怎么这一会儿,又情绪低落了?” 郑妃背过身,闷闷的道:“臣妾只是忙于宫务,有些精神不济,没事。” 皇帝笑了笑道:“爱妃将宫务打理的很好,对皇后也照顾的很好,朕感激爱妃。”皇帝这是真心话,当初宫务皇后和太后争的不可开交,交给郑妃只是折中之策,未曾想,以郑妃的性子竟然真的做得很好,对皇后也十分照顾恭敬。 郑妃听着皇上的话,心里更觉发酸,低声道:“臣妾哪里会不好好照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现在正怀着皇上的孩子,那是臣妾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皇帝一听,就知道又戳到郑妃的痛楚了,忙揽过郑妃的肩,轻声安慰:“孩子总会有的,皇后这么多年不也才怀上么。” 郑妃在皇帝的怀里苦涩的笑了笑:“皇上不必安慰臣妾,臣妾有数。” 然后擦拭了一下眼角,露出笑脸道:“看看,臣妾又失礼了,真是该罚,皇后娘娘身怀龙胎,皇上也即将有自己的嫡子嫡女,正是高兴的时候呢。” 郑妃以前一直是咄咄逼人、张扬刚硬的女人,皇帝这也是第一次看到郑妃如此弱势的样子,原来郑妃也只是一个软弱的、需要依靠他的女人而已。 “爱妃……”皇帝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有一种想要逃离这个悲伤的女人的冲动。 郑妃勉强笑道:“皇上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听说最近皇后娘娘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孕妇都是这样,需要关心,需要包容。” 皇帝叹了口气道:“那朕就去未央宫了,明日朕再来看你。” 郑妃行礼:“恭送皇上。” 待皇帝走后,郑妃的脸色才慢慢冷了下来,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原来本宫也有装的这么软弱的一天,明明是本宫最讨厌的做派不是么……这深宫,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呢。” 正文 第21章 太后所思 一年到头,只有这段时间,后宫中是喧哗的,是喜庆的,是热闹的——要过年了。 连最低等的宫女和太监脸上也露出吉祥喜庆的笑容,期待在新的一年中平平安安,吉利大福。 在年关的这段时间里,不会有刑罚,不会见血,甚至连一声呵斥都少见,大家都是求个吉利,期盼来年。 宫女太监们也都得到了丰厚的赏钱,个个喜不自禁。即使是在慈安宫住的太妃们也多了几分生气。 慈宁宫。 华裳现在依旧是日日来拜见太后,太后有时见她,有时累了便不见她了,华裳也不以为意,日日来就是了。 今天,华裳一踏进慈宁宫的正殿,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抬头一看,原来太后已经坐在上首,而下手边则坐着一个穿着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的中年女人,容貌姣好,眉目柔和,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 “臣妾参加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华裳也不敢多打量,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安。 太后露出笑脸:“快免礼,到哀家这边来。” 华裳碎步走到太后身边,然后抬起头看着下手的女人道:“这位是……?” 太后面容冷清,语气淡淡道:“这位是慈安宫的贵太妃,顺王与敬王的母妃。” 华裳直起身来,再次行礼:“臣妾见过贵太妃,贵太妃吉祥。臣妾初入宫廷,不太识得人,刚才多有失礼,望贵太妃见谅。” 贵太妃嘴角笑意柔和,声音轻柔和缓:“华妃多礼了。”然后抬起头看向太后道:“太后姐姐可羡慕死妹妹我了,身边总有这么多美貌知礼的女孩。” 太后笑的不浅不淡,神情有些快意:“是啊,都是些省心的孩子,皇后现在还怀了身孕,哀家就等着抱孙子了呢。对了,哀家倒是听说顺王又生了个女孩?顺王年纪也不小了,膝下怎么就没个男丁呢。” 华裳眼观鼻,鼻观心的在一旁坐着,也不敢随意插话,细细想着这两个女人的关系。 贵太妃是先皇的柔贵妃,一直颇受宠爱,膝下两子一女,只不过女孩从小就夭折了,没计入排行。 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就颇受这位柔贵妃的压制,而敬王、顺王也比现在的皇上受宠。 现在皇上之所以能够登基,其实也是占在为长的优势上。今上行二,长兄已亡。若是敬王为兄,那么这皇位也说不好是谁的呢。 所以太后现在翻身当家做主,敌视贵太妃这种情绪完全能够理解。 贵太妃似乎也完全明白,所以即使太后话中有刺,贵太妃也笑的温文尔雅,虽面带愁容,但是气质舒缓温和:“是啊,顺王这个孩子就是让我费心,顺王妃也是个撑不起来的性子,我这个做母妃的日日担忧,夜夜思虑,可没有太后姐姐这样的舒心日子呢。” 太后翘了翘嘴角,面子上安慰着:“妹妹思念敬王、顺王,就将他们招进宫来看看,一解相思之苦。顺王妃至今无所出,哀家会和皇上提一提的,赐个出身好点的侧妃,赶快生个男孩才是正理。” 贵太妃抽动了一下嘴角,顺王妃是她亲自挑选的名门闺秀,哪能就这么被太后拿捏?但是现在的确不适合和太后争辩这件事。 “太后姐姐,我这个做母妃的最是担忧孩子了,敬王、顺王也都提过想要将我接出宫去,到王府奉养,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贵太妃今日来找太后的真正原因,她可不是仅仅来听太后奚落的。 太后挑了挑眉道:“哎呦,这事儿哀家还真没听皇帝说过,妹妹你也知道,现在年关呢,正是事情最多的时候呢,皇帝许是太过忙碌,无暇他顾呢。” 贵太妃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宫中其他有子的妃嫔几乎都被接出去奉养了,只有她,这个先皇宠妃依旧和一群低位的太妃挤在慈安宫中,混吃等死。 贵太妃挤出一个温柔的笑道:“太后姐姐也知道,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快要过年了,妹妹这颗心啊,都快飞到敬王、顺王的身边了,还有我那长孙今年也4岁了,不知长得多高了。” 太后抚了抚自己金黄色的甲套说道:“我知道妹妹的心,只是这事儿皇帝说了算,哀家虽是太后,但也不能干涉朝政。对了,华妃,皇帝不是经常去你那儿么,你可在皇帝那听说过此事?” 华裳见太后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身来回话:“启禀太后,臣妾不知。皇上最近忙的很,前朝政务繁多,后宫皇后又有身孕。皇上每日都批奏折到三更,臣妾看了,也是极为心疼的呢。” 太后听着华裳的话,露出不忍的表情道:“哎,皇儿就是这么勤政,你也多劝劝他,保重身体要紧,早些休息才是。” 华裳福身行礼:“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贵太妃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的握紧了拳头,微长的指甲嵌进手心里,都感觉不到痛。 “我也知道皇上政务繁忙,今日来也只是想拖太后姐姐向皇上提几句,妹妹便感激不尽了。”贵太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笑的温柔又谦卑。 太后摆了摆手道:“行了,哀家记得了,多大点事啊,妹妹没有其他事的话,便退下吧。” 贵太妃努力扯出微笑:“谢太后娘娘恩典。”多大点事儿?——这对她来说是这辈子最后的大事了,谁愿意老死宫中?见不到自己的儿女子孙。 贵太妃离开慈宁宫之后,太后才露出微笑,看向华裳道:“今儿你来的正是时候,哀家正被烦的不行呢。” 华裳温柔浅笑:“太后若是不喜贵太妃便不见她就是了。” 太后笑着叹气,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苦恼:“哀家还是先皇贵妃之时,常常受她奚落,如今哀家也能奚落她了,却并不觉得开心。” 华裳顿了一下说道:“因为太后知道,贵太妃现在,也只是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罢了。太后觉得于心不忍了。” 太后笑出声,然后道:“是啊,哀家是心软了。贵太妃是一个会做人的女人,她知道怎么做会让哀家心软。这也许就是先皇喜爱她的原因吧。” 华裳低声道:“臣妾不了解当年的旧事,但臣妾知道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太后您也要向前看,贵太妃之事自有皇上处理,太后您若是怜惜她,便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也算是尽心了。” 太后嗤笑一声:“哀家怜惜她?”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提这事儿了,都是些老掉牙的旧账。说说你吧,哀家听淑妃说,你们一起赏梅了?玩的可开心?” 华裳笑着回道:“很开心,淑妃姐姐爽利风趣,温嫔妹妹温柔内敛,臣妾没怎么赏花,净顾着看美人了呢。” 太后哈哈一笑:“这都是你们年轻人才玩的事儿,哀家老了,不管赏花还是赏人,都没这个心思喽。” 华裳浅笑:“太后哪里老了,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呢,太后应该多走走,春天赏海棠,夏天赏睡莲,秋天赏菊,冬天赏梅,每天都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太后笑道:“哀家可没那么多精力喽,哀家现在每日诵诵经、祈祈福,给子孙后代攒点福气。皇后如今也怀孕了,哀家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现在哀家只想看着淑妃还有你,也有个孩子,有个依靠,就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太后语气平和,神情慈祥,华裳心有所感,柔声道:“孩子是天赐的,淑妃姐姐和臣妾有没有这个缘分,要看天定,太后可别操这份心,皇上会多子多福的,那都是太后您的孙子啊。” 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看不明白,哀家喜爱淑妃,但是有些话哀家却不能和她说。你是好孩子,是世家之女,在这后宫中,若说品行,哀家最信你,有些话,哀家也不怕和你叨咕叨咕。” 华裳受宠若惊道:“臣妾何德何能,真的太后如此夸赞。” 太后笑道:“若论看重,哀家自然是最看重皇后的孩子,无论是谁,都是差一截的,那孩子毕竟身份不同。其次是宁贵嫔的皇长子,那是哀家第一个孙子,哀家自然对他的感情非同寻常。单论感情,皇后的孩子也及不上他的。至于其余的孩子,哀家并无多大感情,毕竟隔着一辈,差着一层呢。” 华裳好奇,笑问道:“那要是淑妃姐姐产下皇子,太后会更喜欢谁呢。” 太后想起淑妃多年无子,叹了一口气:“淑妃那孩子,这么多年了……哀家知道那孩子心高气傲,这脾性像当初的我,高傲不吃亏,也不求人,不害人。” “无子是硬伤,淑妃没哀家的命好。”太后语气中也充满了不忍心:“哀家也等一等,等皇后若是产下皇子,便做主给淑妃抱养一个孩子!不论如何,让她老了有个养老的孩子。你看看那东边的慈安宫,无论先皇时,多风光荣耀,先皇走了,无子的妃嫔便要守着那座宫殿,一生不得解脱。” 华裳也抬头远望,隐隐能够看到远处慈安宫的轮廓。 慈安宫建造的很精美,占地面的广阔,雕梁画栋,可是,再怎么美丽的宫殿也因为住的人不再美丽而显得荒芜。 正文 第22章 福字 太后留了午膳,华裳从慈宁宫出来,已经快到未时了。 华裳没有坐撵舆,兰芝扶着华裳的手,慢慢的走着,后面隔着不远处就是六个小宫女,捧着手炉披风等物。 兰芝抬眼看了看华裳,然后轻声道:“娘娘,今日太后的话到底是何意?想给淑妃娘娘一个孩子,为何在娘娘眼前说呢?” 华裳轻慢的摇摇头:“本宫也觉得有些蹊跷,只是琢磨不出原因。” 兰芝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华裳看了兰芝一眼道:“说。” 兰芝低声道:“太后娘娘对淑妃娘娘的好实在非同寻常,都快当亲女儿疼了,奴婢不知原因,但是看这架势,太后娘娘的意思不会是将来想抱养娘娘您的孩子吧?” 华裳压低声音怒斥道:“胡说!” 兰芝低头请罪:“奴婢只是猜测,奴婢也觉得不应该这样,可是娘娘仔细想想,未必不可能啊。” 华裳理了理发髻,轻声道:“本宫是世家宗女,入宫即为妃,三年内是必定位列四妃之位的,即使是皇后,也没有资格养育本宫孩子。太后娘娘出身望族,这个道理她老人家不会不明白的。” 兰芝担忧的道:“娘娘,奴婢这样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啊。淑妃娘娘受太后和皇上宠爱甚深,若是太后有意抱养一个孩子给淑妃,那么二皇子为何养在了郑妃娘娘膝下了呢?” 华裳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是说……太后和淑妃看不上二皇子的出身?” 兰芝诚恳的点点头道:“娘娘进宫也看到了,二皇子别说和大皇子相比,就是比大公主也弱一头。二皇子的母妃陆嫔出身低微,兰婕妤都比她有气势的多。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较劲了半辈子,怎么愿意在孩子这儿输一头呢?” 华裳眯了眯眼,神情疑惑:“就算看不上二皇子的出身,难道就打上本宫的主意了么?太后应该明白,这件事她就算下旨让淑妃抱养本宫的孩子,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兰芝低声道:“娘娘,太后现在对您也十分优待,可以说无微不至,奴婢猜测,到时候,是不是打感情牌,让您主动让出孩子呢?而且娘娘您的孩子和这后宫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那是皇族和世家的血脉。” 华裳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你这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太后最初便在本宫面前夸赞淑妃,也一直十分高兴本宫和淑妃交好,难道竟是为了孩子么……” 华裳自己又摇摇头:“不对,不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值得么?感情牌并不好打,一段感情要用几年甚至十几年来经营。太后是老而弥坚,睿智着呢,而且淑妃高傲,但不深沉,不像是能够长期谋略一件事的人。” 兰芝忧虑的说:“那太后娘娘到底是何意?” 华裳叹了口气道:“不必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孩子的事儿还远着呢。”华裳可不准备过早怀孕生子,所以如果太后真的在打孩子的主意的话,那就真的失算了。若是有其他的意图,华裳也不怕。 说到底,即使是在后宫,做主的也是皇帝皇后,太后想要插手,只能通过这两人,而不能独立做主。 这也是太后不太喜欢皇后的原因,终究她不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华裳一回到上阳宫,就看到明黄色的撵舆停在宫外。 华裳楞了一下,一直在宫门口站着的谷香匆匆走过来福身行礼:“娘娘,皇上来了,有半个时辰了。” 华裳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有些匆匆忙忙的走回正殿。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跪下行礼,温声请安,还带着几分因为着急快走的喘息声。 “裳儿免礼。”皇上起身,宽厚的手捏住华裳的胳膊,将华裳扶了起来。 华裳福身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让皇上等候,臣妾有罪。” “爱妃何罪之有,朕在你这宫中待着也挺开心的。爱妃是去母后宫中了?母后喜爱你,朕也不忍心把你叫回来。”皇上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华裳温柔浅笑:“太后娘娘留了午膳,臣妾倒是跟着蹭了一顿。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臣妾宫里了?” 皇帝勤政,按理说,这个时辰,皇帝应该还在御书房才对。 皇帝摇摇头:“年关将至,从今日起,朕就封笔了。刚刚去了皇后宫里看了看,然后朕就过来了,看,朕给你带来了什么。” 华裳好奇的转头看着皇帝手中的物件,然后顿了一下道:“是福字?” 皇帝笑道:“是朕亲手写的福字,已经裱好了,挂在宫里添点喜气。” 华裳受宠若惊,福身行礼:“谢皇上。” 皇帝伸出手抬起华裳的下巴,低头看着华裳道:“怎么谢朕?” 华裳一听皇上低沉的嗓音,脸便嫣红一片,赶忙低下头,嗔道:“皇上又闹臣妾。” “哈哈,裳儿若是没有能谢朕的东西,那朕手中另外一个福字可就不给裳儿了。”皇帝平板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 华裳听罢,抬起头,好奇的问:“还有一个福字?可是臣妾要一个就够了。” 皇帝看着华裳无辜眼神,又高兴的笑起来:“也就你不贪心,不过这个福字真的不要么?作为年礼赐给家人也不要么?” 华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帝给她做脸的福字,赐给家人,表示荣宠。 华裳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皇上能想着她,只能低声道:“皇上,臣妾要。” 皇帝又笑了,低下头靠近华裳:“要什么?要福字,还是,要朕留下来?” 华裳被皇帝这露骨的调情话弄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脸蛋也像是一个红苹果般。 华裳虽然摆着世家的架子,但是也知道男人是要哄的,只能低声蚊声道:“臣妾都要。” 皇帝听了这四个字,倒是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这个正直的小妃子居然真的回应他了:“朕没听清,刚才裳儿说什么了?”皇帝低低的贴着华裳的耳朵开口,带着温热的呼吸。 华裳挣脱出皇帝的怀抱,脸蛋嫣红,眼波似水,生气道:“臣妾什么都没说。” “哈哈哈哈。”皇帝一把抱起了华裳大笑起来,然后开口:“裳儿否认也没有用,朕可是听到了,裳儿要朕留下来呢。” 华裳被皇帝抱起来,双脚腾空,相当没有安全感的环住了皇帝的脖子,有些羞涩:“皇上!青天白日的,皇上怎么可以……” 皇帝爱极了华裳羞涩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轻轻低头吻了华裳的额头一下道:“好好,青天白日的什么都不能做,那就等着太阳落山,嗯?” 华裳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竟产生了一种他真的爱着她的错觉。 华裳知道,那仅仅是错觉,是女人天性中的软弱在作祟。 正文 第23章 纷乱 第二日,清晨。 华裳对于皇帝的宠爱无可奈何,虽然她有避宠避孕的想法,可以皇帝兴致来了,要宠幸你,也是完全没办法推拒的,不仅不能推拒,还要很高兴的接受才行。 男人的自尊心是十分可怕的,如果被皇帝看出来你不想被他宠幸的话,那么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被宠幸了。 华裳不想当宠妃,但是也不想当失宠的妃子。 她希望能够在后宫过得好,能够被皇帝看重,能够福泽家族。 谷香捧着衣物走到华裳的身边轻声道:“娘娘,该起身了。” 华裳听到谷香的声音,面上一红,昨晚皇帝实在孟浪,华裳这小小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皇帝早上走的时候特意吩咐华裳今日好好休息,所以华裳才躺到现在。 “放下吧,本宫歇会儿。”华裳低声吩咐。 谷香福了福身,放下衣物,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殿内留下兰芝和芍药在伺候。 华裳撑起身体,倚在背后的靠垫上,身体还是略有不适,幸亏现在皇后月份大了,免了请安,不然可出笑话了。 华裳现在可是不敢小瞧中年男人的战斗力了,之前在床第之间皇帝一直对她十分温柔,没想到那都是手下留情了啊…… 兰芝走到床边,轻声道:“娘娘多休息一会儿吧,皇上特意吩咐了呢,皇上还说今日还回来看您的,娘娘,皇上待您真好。” 华裳笑了笑道:“皇上自然是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华裳就收拾收拾起身了。 看着铜镜,华裳挑选了一支簇珠白玉钗插.进了发髻中,左右晃头看了看。 兰芝梳着垂下的发丝,道:“娘娘,这样打扮是不是太素净了呢?” 华裳温柔道:“本宫又不是富贵乡中出来的,打扮的那么富丽做什么。将那支顶花珠钗拿来给我看看。” 兰芝呈上顶花珠钗,压低声音道:“娘娘,听说未央宫那边杖毙了几个小宫女呢。” 华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皱眉:“皇后娘娘是个宽和的人,又怀着身孕,正为孩子祈福呢,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兰芝低声道:“听说是几个小宫女伺候的不经心,平时未央宫点的多是麝香,皇后怀有身孕之后,皇上就特意赏了龙延香。前几天不知怎么了,宫女用错了香,麝香和龙延香味道大为迥异,一闻便知不对,皇后大怒。亲自下令杖毙宫女,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后宫诸人大多不得而知。” 华裳慢悠悠的将白银缠丝双扣镯套进手腕,柔声道:“宫女漫不经心,的确该罚,只是杖毙有些重了,皇后娘娘也是怒急攻心,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也该轻些罚才是。” 兰芝低声道:“听说,皇后娘娘怀疑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华裳嗤笑一声:“皇后娘娘这是怀孕想太多了。这后宫,想害她的人到处都是,便是本宫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是,能够付诸行动的,一个都没有。谋害皇嗣,抄家灭族!” 兰芝道:“也未必没有嫉妒成性的嫔妃铤而走险。” 华裳从容地将镂金柳叶耳环挂在耳坠上,道:“人一旦冲动起来什么都敢做,但是你却不能让别人和你一起冲动。谋害皇后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情,参与的宫女太监就不可计数,你能让他们都拖上身家性命来帮你?你又能得到什么?能够给那些人许诺什么呢?” “更何况,就算真的谋算数年,埋下人脉,拿着九族去赌博,必然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像这次的麝香,真是太……儿戏了。” “皇上登基不过三年,后宫嫔妃入主后宫也不过就三年,还没有哪一个嫔妃能够真正经营起谋害皇嗣这样大事的人脉。” 兰芝福身道:“是奴婢见识浅薄了。” 华裳套上金黄色的镂金护甲,伸展了一下手指,低声道:“若说真的有人能够有能力谋害皇嗣的话,那就只有后宫之主的皇后了……本宫还需要积蓄力量,现在不是怀孕生子的好时候。” 华裳梳妆好了,理了理发丝,站起身来,转换了语气:“今日就将那个福字赏下去吧。” 兰芝福身应是。 华裳面容带着浅浅的忧伤:“求个吉利罢了。本宫这是第一次没在新汲,没在父母身边过年。” 兰芝轻声安慰道:“娘娘宽心。” 华裳苦笑:“昨儿郑妃还召见了家中女眷,本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羡慕他人。” 华家虽然现在定居上京,但是每逢年关都是要举家会新汲祭祖的,所以华裳即使思念家人也毫无办法。 兰芝劝道:“等过了十五,老爷太太就赶回来了,娘娘到时候再召见女眷也是一样的。” 华裳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只能如此,又有何法。他们十六从新汲走,回到上京恐怕又要半个月。” 华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寒风瑟瑟的天气,轻叹一声,不知哀愁。 时间缓缓的流过,热闹的新年也没能给华裳带来格外的喜悦。这宫中的新年带着严谨的礼仪和尊卑的区分。 椒房宫。 淑妃抚了抚头上的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轻柔的道:“今年过年晚,这年一过,都快开春了,皇后的肚子也快六个月了吧?” 烟怀轻声回道:“是,太医昨日给皇后娘娘请了平安脉,一切安好。” 淑妃嘴角冷冷的翘起:“她倒是好命。” 烟怀深深的低下头,没敢接话。 淑妃慢步走到殿外,烟怀立刻捧着披风跟了上去,将披风披在淑妃的肩上:“正是早春初寒,娘娘注意保暖。” 淑妃望着建章宫的方向,眼眸似水,缓缓流淌着不会轻易显露的悲伤。 “皇后为皇上怀有子嗣,国祚绵延,华妃正当宠,为皇上所幸,本宫又有什么呢?”淑妃喃喃自语,明亮如春水的眸子也染上了暗色,望着建章宫的方向,久久不动。 烟怀心疼道:“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啊,华妃虽当宠,但是皇上来椒房宫的次数还是最多的呢。” 淑妃苦笑一声:“皇后有孕,不能侍寝,分出来的日子按理应该均分嫔妃,可是本宫的天数却没怎么变,唯独华妃独揽,皇上,喜爱着她呢。” 淑妃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一滴都未曾掉落下来,似乎能够折射出光的七彩。 烟怀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淑妃的眼角,柔声劝道:“皇上只是怜惜华妃娘娘年关见不到家人,才去多多劝慰的,留宿虽多,宠幸甚少。皇上心中最爱的还是娘娘您啊,娘娘您应该大度雍容,让皇上看看娘娘您的气度。” 淑妃勉强拉出一个微笑,眼角还带着泪珠,轻声问道:“本宫要大度?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更爱本宫呢?” 烟怀低声道:“如今后宫论宠爱,娘娘您排第一,而论特殊,华妃娘娘排第一,若是娘娘您能交好华妃,既能展现出你的宽和大度,又能与华妃娘娘成犄角之势,则皇后郑妃都不足为惧。” 淑妃偏了偏头,长长的睫毛轻柔的垂下,低声喃喃道:“的确,本宫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各自为政了,皇后有孕,一旦生子,皇上的注意力本宫就再也拉不回来了,必须要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才是……华妃?先观望观望,此时不能擅动。” 淑妃人并不傻,后宫的事她心中如明镜一般。 中宫有子,这是多大的事,会对整个后宫的嫔妃产生多大的影响?整个后宫的嫔妃都在观望,都在揣摩。 而一切都要等到皇后生子那天才能够尘埃落定。 若是皇子,则后宫风云变幻,结盟不可避免;若是公主,则继续各自为政,各凭本事了。 正文 第24章 生子 转眼又是四个月过去了,华裳也迎来了自己进宫后的第一个夏天。 此时。 庄重肃穆的未央宫也乱成一团,宫女太监脚步匆匆,神情慌张。平时稳重的老嬷嬷此时也低声祈祷,老太监呵斥着小宫女,小宫女们惊恐的跪在地上,帮不上忙。 有经验的嬷嬷和宫女拿着东西进进出出,无暇他顾。 未央宫的正殿中穿来声声痛苦的呻.吟——再怎么雍容大度的皇后,在产子的时候也仅仅是个无助的女人而已。 太后、皇帝以及后宫的诸位嫔妃都站在殿外,华裳自然也不例外。 皇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头,身后虽有座椅,但是此刻的他哪有心思坐着等? 在里面挣扎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正在出生的孩子也许会是他的嫡子——几乎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华裳站在太后和淑妃的身后,低着头,不着痕迹的缩小着存在感,反正,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关注她的。 太后倒是坐的稳稳的,只是眼角的愁意和手中转动的佛珠泄露了她焦急的心情。太后虽然不喜皇后,但是对于嫡子的期待并不比皇帝弱几分。 淑妃面无表情,郑妃依旧沉稳。宁贵嫔等人都站在华裳的身后,她们的表情华裳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应该都不会太好看。 兰婕妤突然福身开口:“皇上,皇后娘娘这也快一天了,这天都快落黑了,皇上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太后娘娘也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劳累。未央宫这里淑妃娘娘、郑妃娘娘和嫔妾等人守着吧。” 华裳瞄了一眼兰婕妤,这位真心不聪明,这话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不应该她来说啊。若是淑妃、郑妃开口还算得当,一个婕妤,未免管的太宽。 果然,皇帝面有怒色斥道:“朕不累,你若是累了,便回你的宣宁殿去!” 太后也冷冷的开口:“哀家虽然老了,倒是不至于等不到孙子出生。” 兰婕妤一看皇帝和太后都发怒了,立刻战战兢兢的跪下请罪:“嫔妾失言。” 华裳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兰婕妤什么时候能少作点妖?华裳也随着众位嫔妃跪下请罪。一人犯错,全部遭殃。 谁让她们都是妾,而里面的是妻呢? 郑妃低声道:“皇上太后宽心,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产子的。” 太后沉默的点点头,手中的佛珠转的更快了些。皇帝一直焦躁的来回走动,不时望着未央宫正殿的方向。听着皇后痛苦的□□越来越低,皇帝的脚步也越来越乱。 华裳有些心酸,自她进宫以来,皇上一直多为宠幸,皇后怀孕后,她更是成为仅次于淑妃的宠妃,虽然雨露不多,但是那也是她恪守世家之礼,私心也有避孕的想法,才导致真正的床笫之欢不多。但是皇帝待她的确是极好的。 没有女人面对皇帝会不动心,尤其是你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他的女人。 如果华裳没有经历过末世的话,也许真的会沦陷也说不定,现代的小女孩能懂多少呢?面对世界第一高富帅,小女孩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可是,面对着现在这样的情景,华裳再次警告自己:你终究只是个妾,在皇帝的心中,怎么能和结发之妻相比? 不能软弱,不能动心。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已经只剩一层余光了,大半的身子都沉入了山中。 皇后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低,华裳的腿几乎站的没有知觉,但是依旧要身姿严谨的站着。华裳微微抬头,身前的淑妃几乎摇摇欲坠,整个身体都是靠在身边的宫女身上。 皇帝的面容上也充满了疲色,可是孩子就是不出来,又有什么办法? 女人生孩子那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生上三天三夜都不奇怪。 突然,未央宫的正殿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孩啼声! 皇帝来回走动的身子突然僵住,那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殿门口。 一个老嬷嬷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大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这一句话,几乎震的所有人都僵硬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帝,哈哈大笑:“朕有嫡子了,朕有嫡子了!哈哈哈哈!皇后有大功,赏!赏!赏!” 太后手中转动的佛珠也停了下来,本来露出笑意的脸庞,在听到皇帝狂喜的声音后,又慢慢僵硬了下来。 太后清晰的认识到,皇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又攀升了,在这场婆媳争斗中,皇后再一次的胜利了,所以即使有了嫡孙这样的喜事,太后也没能彻底高兴起来。 而淑妃的眼圈则是一下子就红了,直愣愣的看着皇帝,可惜皇帝沉浸在喜悦中,没看到淑妃的忧伤。 郑妃则有些奇怪,面容似喜非喜,表情似哭似笑,华裳有些看不明这位郑妃的想法。 其他的妃嫔也各有心思,但是无论是悲伤的淑妃还是深沉的郑妃,大家还是统一的跪地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华裳僵硬的膝盖触到冰冷的石板上,突然开始刺痛。但是她必须面露笑意,真心恭喜。她出身世家,不能像淑妃那般任性,也不能像郑妃那般木然,也不能像那些地位嫔妃一样卑微。她是世家宗女,她的教养告诉她,必须真心欢笑,为了这个帝国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欢欣鼓舞。 皇帝脚步匆匆的想要进殿看看孩子,连头都没回的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位嫔妃再次行礼:“是。” 太后站起身来,回头拍了拍淑妃的手安慰道:“先回去吧,哀家也进去看看。” 淑妃强颜欢笑,道:“是,太后。” 不过,好歹,淑妃还有一句太后的安抚,其他的妃嫔有苦也得自己咽。华裳虽然也觉得苦,但是心性坚韧的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从未曾结束。 一个月后。 皇后还在月子中,太医说皇后身体欠安,最好多坐些日子,所以皇三子的满月礼,皇后本人就不能出席了。 华裳在深宫之中也听闻了满月礼十分的盛大,王公贵戚,满庭盛宴,皇帝当场为皇三子赐名:陈俨。 皇上对这个嫡子的宠爱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不管是大皇子陈伦,还是二皇子陈佑,在这个刚满月的小婴儿面前都要倒退一射之地了。 上阳宫。 “你是说,淑妃邀本宫?”华裳坐在榻上,谷香跪在地上垂着华裳的腿,一旁兰芝在回话。 “是,淑妃娘娘下了帖子,说她宫中有一盆极品玉兰开了花,邀请娘娘去赏玩呢。”兰芝低声道。 华裳眯着眼点点头:“前几天皇后还赏了本宫三匹进贡的云缎,精贵无比;今儿淑妃又邀请本宫赏花,看来这后宫开始不平静了。” 兰芝回道:“娘娘,宁贵嫔也送了一支血参来,应该也是向娘娘示好。” 华裳闭着眼道:“现今,皇后、淑妃、宁贵嫔都想拉拢本宫,但是本宫却只能选择一个人,或者一个都不选。” “若是独善其身,倒不是不行,只是也许会被看得清高,不适合本宫的经营。若是选择一个交好的话……” 兰芝忧心道:“娘娘,皇后娘娘已有嫡子,地位已经不可撼动,娘娘若是不选择皇后,与皇后为敌的话,后患无穷啊。” 华裳摸了摸自己金色的护甲,叹道:“皇后的确是在拉拢本宫,但是她如今谱摆的大了,本宫要低伏做小也不是这个法子,选择皇后是一步臭棋。” 兰芝问道:“那娘娘是属意淑妃娘娘还是宁贵嫔呢?” 华裳笑了笑道:“很明显了。宁贵嫔育有大皇子,和宁贵嫔交好的话,未免会被皇后嫉恨,毕竟长子地位不同寻常,弄不好还会被皇上侧目而视。只有淑妃了,出身望族,又是皇上宠妃,地位相差不远的人才能成为朋友。” 华裳轻笑:“本宫只是交好姐妹,便是皇后也说不出什么。” “本宫不选择皇后,并不代表着要与皇后为敌,何况,皇后恐怕也不敢把本宫怎么样,她要善待本宫,皇后这次的示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宫是世家宗女,本宫的父亲可正好是太子太傅呢。” 正文 第25章 郑妃手段 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身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坐在床榻上,怀里抱着个小婴儿,包着金黄色的绣被。 “孩子今天都没哭,真乖。”纤细的手指轻轻擦过婴儿娇嫩的脸蛋,皇后的面容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但是却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神采。 “三皇子殿下这是知道在母亲的怀中呢。”翠缕在一旁说着吉祥话,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中宫有子,她们这些个宫女太监的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皇后笑得更加柔和:“这是本宫的孩子,当然最乖最聪明,这孩子啊,一定是能够认得本宫,所以在本宫怀里都不哭呢。” 在所有母亲的心中,自己的孩子肯定都是天下间最好的。 闻夏进门来带着笑脸福了福身道:“娘娘吉祥。娘娘这是和小皇子玩呢?皇上今儿又赏了一堆玩意儿下来,小金锁、小银锁、小铃铛、金银手镯,都快堆满了小皇子的房间了。” 皇后闻言笑的更加开心,只是嘴上却说:“这小小的娃,宠爱也太甚了。” 闻夏恭维道:“三皇子可是嫡子,这点宠爱算什么,三皇子的福气在将来呢。” 皇后笑的志得意满,伸出手指戳了戳闻夏的额头:“别胡说。” 翠缕原本就是宫中的宫女,现在伺候皇后,行事作风比闻夏更加内敛谨慎,看着闻夏说的不像话,便开口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皇后兴头上便被翠缕泼了一盆冷水,便有些不高兴,但是心里也知道翠缕所言有理。 皇后将怀中的孩子抱给一旁的嬷嬷,道:“抱回去给奶妈吧,都给我好好照看着,若是三皇子有个冷热好歹,那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嬷嬷深蹲福身:“老奴领旨。” 皇后带上甲套,又理了理发丝道:“翠缕,华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翠缕见皇后没有怪罪自己便已经十分满足,低声回道:“华妃今日赴了淑妃娘娘的赏花宴,听说,两人相谈甚欢。” 皇后一听这话,就知道华妃是要倒向淑妃一面了,长长的甲套在床榻便深深的划出了一道印记:“华妃!” 闻夏惊恐地捧起皇后的手,轻声道:“娘娘小心凤体。” 皇后压线怒气,喘了口气道:“本宫是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所以养气的功夫就差了些,本宫也要好好的改改了,若是以后再这么喜怒形于色,那就真的不妙了。” 闻夏不以为然低声道:“娘娘,您现在有了三皇子,那就是什么都有了,大梁可没有非嫡子继位的传统。” 闻夏这话的确有道理,大梁唯一非嫡子继位的就是当今皇帝,但也是先皇没有嫡子的情况下,而且先皇也是让今上认了先皇后为母后,才立今上为太子。 嫡长子继承制是汉族王朝的传统,轻易动摇不得。 皇后立刻扇了闻夏一巴掌,叱责道:“这种话是你能够说得么?” 闻夏捂着脸磕头:“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 皇后被闻夏气的肝疼,有些话可以隐晦的说,但是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要是被皇帝知道了,会怎么想? 刚生了孩子,就盼着他死? 翠缕见气氛不对,立刻开口转移话题道:“娘娘,您对华妃和淑妃之事怎么看?” 皇后转头看向翠缕,点了点头道:“淑妃一直是本宫的心头大患,她所受的宠爱已经说明了皇上对她的态度,本宫现在有了三皇子,的确可以打压一下淑妃。只是,华妃却不好办啊。” 翠缕轻声问道:“娘娘是担心华太傅么?” 华裳的父亲华蔷为太子太傅,而皇后的儿子就是未来的太子,铁板钉钉的会成为太子太傅的学生。 皇后却摇摇头:“华太傅只是一个人,本宫又怎么会只顾虑一个人。” 翠缕疑惑的问道:“那娘娘您到底担忧什么呢?” 皇后扶着翠缕的手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叹了口气道:“华妃出身世家宗主,华太傅只是一个人,可是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世家华家啊。世家的底蕴是很可怕的。” 翠缕轻声道:“娘娘,世家再尊贵难道还能和您和小皇子相比么?” 皇后笑着摇摇头:“华妃靠向淑妃,是有恃无恐的,她知道本宫不敢把她怎么样——因为世家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坚定支持者!” 翠缕震了一下,道:“娘娘您是说?” 皇后点头:“不错,华妃以及华妃背后的一切都会是本宫以及三皇子的筹码,就算是华妃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会生出贰心,因为她背后的世家是不可能支持庶子的——这就是世家,这就是绵延千年的名门。” 翠缕疑惑道:“那华妃娘娘为什么还要倒向淑妃呢?” 皇后无奈的叹口气:“之前是本宫有些轻狂了,有了孩子失了本心,对华妃有所怠慢,以华妃出身世家的骄傲,是定然不愿意在本宫面前低伏做小的,所以不如和淑妃结为联盟,在后宫活的更好。” “但是本宫却不能因此而怠慢她,因为整个世家都在看着,世家之女在后宫,如果本宫待她不好,岂不是让支持嫡子的世家寒心?以后又怎么会真正真心的效忠俨儿呢?”皇后有些无奈,作为女人来说她当然不喜受宠的淑妃华妃,但是作为母亲,她却必须对华妃好。 翠缕也担忧的皱起眉头道:“本就圣宠在身的淑妃加上温柔娴雅的华妃,恐怕就拉走皇上所有的注意力了。” 皇后眯了眯眼:“本宫自从生子以来,靠着孩子很是留下了皇上,这也引起了后宫诸多嫔妃的不满,本宫这件事做的也有失妥当,也怪不得她们在想法子自保了。” 皇后转身看着窗外的牡丹,轻声道:“本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三皇子,至于皇上的宠爱,本宫也老了,她们也会慢慢变老,本宫等着看呢。” 玉华宫。 郑妃穿着一身丹碧纱纹大袖衣,梳着朝天簪,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整个人都显得素净了许多。 皇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郑妃道:“爱妃最近似乎有些憔悴,是宫务繁忙,累到了么?” 郑妃静静的笑着道:“臣妾无事,皇后娘娘凤体已经大安,臣妾也已经将宫务交回去给皇后娘娘了。” 皇帝握着郑妃的手轻声道:“辛苦爱妃了,掌管宫务是功劳,爱妃说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 郑妃低头低低应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眼圈便有些红,强笑道:“皇上还能记得来臣妾的玉华宫,臣妾便已经很开心了。” 皇帝看着郑妃面色苍白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忍,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何故悲伤?” 郑妃面上哀容,心下却酸涩,这后宫所有悲伤的原因,都只是因为你啊,陛下。 “臣妾今日去未央宫请安,见到了三皇子,三皇子长得真好看,胖乎乎的,眉眼都像皇上。”郑妃强颜欢笑道。 皇帝看着郑妃的憔悴,就知道又是因为孩子,只得无奈劝道:“爱妃不也是养着佑儿么,不要再哭了,伤眼睛。” 郑妃突然挣脱了皇帝的手,一下子砰的跪到了地上,膝盖与石砖的碰撞声清晰可闻。 皇帝被郑妃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想要拉起郑妃。 郑妃却将额头狠狠的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哭道:“皇上,臣妾已经嫁给皇上十余年,却一无所出,是臣妾有罪。但是皇上仁慈,将二皇子养在臣妾的膝下,臣妾每每想及此,都感念皇上的恩情。” 皇帝被郑妃这一哭,心里也有些酸,道:“爱妃起来,有什么话都起来说。” 郑妃没有起来,抬起头,额头上明显的红肿。郑妃哭的并不好看,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皇上,皇后娘娘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臣妾从来不想和皇后娘娘争什么,但是臣妾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啊。” 皇帝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郑妃的意思是…… 郑妃看到了皇帝的表情,哭的更重,道:“二皇子养在臣妾的膝下,臣妾照顾的无微不至,总想着这若是真的是臣妾的孩子该多好,可是每次皇后介绍,都只会说这是陆嫔之子,臣妾的心每次都和刀割了一样啊。” 皇帝叹了口气开口道:“爱妃思虑太重,二皇子也算是你的孩子啊。” 郑妃哭着摇头:“臣妾不想要算是,皇上,臣妾求求您,将二皇子给臣妾好不好?臣妾求求您,皇后娘娘也有了嫡子,其他的孩子都不会成为威胁了,皇上就算可怜可怜臣妾,给臣妾一个孩子,让臣妾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吧。” 皇帝被郑妃说动了,这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女人,也许有种种缺点,但是这么多年的日子,一点一滴…… 郑妃看到皇帝动摇了,哭的更加本加利:“皇上,您就看在臣妾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怜可怜臣妾吧,皇后怀孕生子,臣妾也都对宫务、对皇后尽心尽力,皇上,您不是说臣妾要什么赏赐都答应臣妾的么?皇上!” 郑妃绝望的哭求不停回响在皇帝的耳边,皇帝不忍的皱眉,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以前没有将二皇子记名,只是养育在郑妃膝下,就是因为皇后无子,若是郑妃有子,可能后宫争斗更厉害,而且会参杂一些别的东西。 现在中宫有子,给郑妃一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再加上郑妃如此苦求,而且郑妃的确有功。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朕便准了!选个好日子,改宗谱!” 郑妃整个人都呆住了,终于……终于成了! 正文 第26章 风波暗涌 最近,引爆了整个后宫的消息,无疑就是二皇子改宗谱,记入了郑妃名下的事情了。 上阳宫。 华裳的脸上还残留着惊讶的表情,轻叹道:“果然不能小瞧后宫的女人,谁能知道郑妃之前如此隐忍,居然是为了这个。” 兰芝也叹道:“是啊,没想到郑妃谋算如此之深,趁着皇后有子,皇上高兴,硬生生的抢到了二皇子。” 华裳其实有些不懂,皇帝居然真的会松口。 “改了宗谱,二皇子就真的是郑妃的孩子了,以后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攻击郑妃无子了,郑妃也重新有了一手的好牌。” 兰芝轻声道:“二皇子这也算是鲤鱼翻身,有了郑妃这样的母妃,有了郑氏这样的外家,二皇子以后的路也要顺畅许多了,比之大皇子也不差什么。”甚至能够比大皇子更高一筹也说不定。 华妃眯了眯眼轻声道:“郑妃时机把握的太好了,皇后有了嫡子,其他的皇子看起来就没什么皇位竞争力了,皇帝自然不会特别介意。而选在这个时机提出来,也正好是皇帝觉得太过关注皇后、嫡子,而忽略了其他嫔妃的内疚时期,对劳心劳力的郑妃的哭求,自然就没什么抵抗力。” 兰芝抬眼道:“娘娘,郑妃不可小看,勿要交往太多啊。” 华妃点点头道:“本宫自然知道,不能掺和进她们的争斗,一旦掺和进去,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了。皇后和淑妃不知是什么心情,本宫倒是好奇。” 兰芝叹了口气道:“现在最可怜的人恐怕是陆嫔了。” 一听陆嫔的名字,华妃就想起了那个瘦瘦的身影,永远低着头,带着卑微的姿态,柔柔和和的女子。 “谁人不是可怜人。” 玉华宫,正午。 在正殿的宫门口,太阳热烈到恶毒,似乎大大的石块都要被晒化。在这种天气,却有一个人影坚定的跪在门口。 郑妃的大宫女染枫轻手轻脚的走到那个人影的面前,轻声劝道:“陆嫔娘娘,回去吧,娘娘是不会让您见二皇子的。” 陆嫔脸色惨白,嘴唇都皱了起来,说起话来似乎都变得艰难:“嫔妾求见郑妃娘娘,只求郑妃娘娘让我见二皇子一面。” 染枫叹了口气:“陆嫔娘娘,您死心吧,二皇子是郑妃娘娘的儿子,您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从此,二皇子与您没有一点干系了。” 陆嫔眼中酸涩,似乎连泪都被太阳烤干了,艰涩的说道:“嫔妾只想再看二皇子一眼,想和他再,说说话。” 染枫无奈摇摇头道:“陆嫔娘娘,郑妃娘娘也对您十分抱歉,若是其他的要求,您尽管提,郑妃娘娘都会应下来的,只有二皇子,这是不可能的。” 陆嫔绝望的看着紧闭的正殿宫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此时,正殿之中。 郑妃牵着二皇子陈佑的手,眼眶红肿:“佑儿,本宫以后就是你的母妃了,知道么?你是本宫的亲生儿子,记住了么?” 二皇子虽然才六岁,但是已经记事了,他知道自己是陆嫔的儿子,但是一直养在郑妃跟前,生恩不及养恩大,所以比较起感情来说,郑妃和他更亲。 在孩子的眼里,郑妃各方面也都比那位生母更好。现在成为了一直喜欢的人的孩子,二皇子虽然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欣喜。 二皇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脆生生的叫道:“母妃。” 郑妃被这一声母妃叫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将眼前的孩子紧紧的抱进怀里:“好孩子,我的孩子。” 椒房宫。 华裳被淑妃又邀请来赏花,华裳也欣然来了。 华裳对椒房宫的印象其实特别好,淑妃为人直爽,虽然有些小女人的脾气,但是是特别讨喜的小脾气,即使同为女人,华裳也讨厌不起她来。 而且住在偏殿的温嫔为人也相当宽和温柔,带着小女孩的内向和羞涩,与华裳脾气相投,相处起来如沐春风。 三人围在一个石桌边,石桌上摆着各种适合夏日食用的瓜果点心。 淑妃摇着手中的白玉象骨扇,笑声如铃,将扇子的正面摆出来,道:“你们看我的扇子,这是月初晋上来的东西,觉得怎么样?” 华裳和温嫔都低头凑过去仔细观赏,温嫔对扇子似乎爱极了,开口道:“扇骨的象牙白细质腻,雕工精细唯美,也只有淑妃姐姐能配得上这把扇子了。” 华裳笑道:“温嫔妹妹的话极是。依妹妹看,这把扇子玉泽天成,濯濯於世,初如蒙蒙隐山玉,渐如濯濯出水莲,除了淑妃姐姐,恐怕还真的没人压得住了。” 淑妃听到夸奖自然喜形于色,然后抿嘴笑道:“我也觉得这扇子极为精致,只是我偏爱红色,可是偏偏自己压不住那鲜艳的色儿,内府便晋了这把扇子,这让我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 华裳觉得此话与自己也甚为契合,道:“姐姐和我倒是相似,我偏爱素净的颜色,尤其爱白玉和银制品,只是长相却更契合金色红色这类东西,妹妹也甚为苦恼呢。” 淑妃和华裳打闹起来,娇笑道:“我们颠倒换个个儿就好啦。” 温嫔在一旁揉着脸笑道:“姐姐们都天生丽质,不管什么颜色、饰品都是极为合适的,可别闹了。” 华裳闻言,和淑妃停止了笑闹,轻轻拢了拢发髻,对着温嫔笑道:“我还忘记问了,妹妹可偏爱什么东西?” 淑妃也好奇的等着温嫔回答。 温嫔是个腼腆的人,眉清目秀,一笑还隐约能看到左边脸的笑涡:“我不爱什么,只是对做工是否考究精致有所要求。” 淑妃摇着白玉象骨扇笑道:“那妹妹你可好养活极了,这宫中别的没有,若论做工精致讲究,再也没有能及得上这儿的地方了。” 华裳也笑言:“妹妹可别挑花了眼,这些东西尽有的。” 温嫔腼腆的低头,不依道:“两位姐姐就打趣我。” 淑妃和华裳都笑起来。 笑闹过后,三人都回到了淑妃的正殿,宫女上了茶便轻手轻脚的退到一边。 “华妹妹和温妹妹都在这儿,姐姐也不和你们说虚的。在这深宫之中,能找到个投缘的人也不容易,姐姐不说对你们掏心掏肺,却也是带着真心结交的,只望两位妹妹也是一样的心。”淑妃抬起眼帘,放下了手中的那把扇子,轻言慢语。 温嫔先是看了看华裳,并没有作声。她是住在椒房宫偏殿的人,是很难脱离淑妃的,再加上两个家族本就关系密切,她们两人相互联合并不奇怪。 华裳端起茶杯,温婉一笑:“姐姐这话就外道了,我等结交是姐妹之情,若不付真心,何谈将来?” 淑妃听华裳这话,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伸手握住了华裳的手:“姐姐我不是个细心的人,也不拘小节,娇气的很。不过,若是和两位妹妹在一起,姐姐是什么都愿意改的。” 华裳回握住淑妃的手,笑道:“姐姐此言差矣,我和温妹妹就是喜爱面前真实的姐姐,我等姐妹相交也是性情相投,若是强制自己改变,反而不美。” 温嫔也露出了左边脸的小酒窝,笑得天真可爱:“我性格腼腆,又所思甚多,两位姐姐不嫌弃我,我就很开心了,淑妃姐姐是极好的,我很羡慕姐姐的性情呢。” 淑妃眼中略带泪花,然后绽开笑脸:“温妹妹又见外了,别叫我淑妃姐姐了,就叫我何姐姐吧。” 温嫔用力点点头,和华裳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何姐姐。” 正文 第27章 气势高涨 清晨,未央宫。 皇后穿着天水碧丝绣宫装端正的坐在上首,体态因为怀孕生子而变得更加丰润。 皇后温和的露出笑意,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赤金衔南珠凤钗,开口道:“本宫也有多日未曾见到各位妹妹了,今日人儿正好齐全,我等姐妹也好好叙叙旧。” 淑妃坐在左边首位,面色淡淡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今儿人可不齐全,陆嫔妹妹告病呢。皇后娘娘怀孕生子,金贵着呢,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姐妹,也只有现在没事了,才能想起我们了。” 皇后的笑意僵了僵,淑妃的话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皇后缓了缓,继续雍容的笑着道:“是本宫的不是,惹淑妃妹妹生气了。” 华妃心里赞叹,皇后变得会说话了。 郑妃在右手边的首位,头上戴着一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精巧别致,倒显得郑妃有些与众不同来。 “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淑妃姐姐可要领情呢。”郑妃不阴不阳的开口,脸上带着毫不收敛的笑意。 华裳吃了一惊,之前郑妃低调守礼,现在气势突然变了。 淑妃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依旧淡淡的说:“本宫前些日子还奇怪,郑妃妹妹怎么转了性子?对皇后娘娘恭谨有礼,对姐妹们和善护佑,这可一点也不像以前的郑妹妹呢。今日一看,原来没变。” 郑妃挺了挺脖子笑道:“本宫前些日子累了些,皇上厚爱,本宫既要劳累宫务,又要照顾佑儿,□□乏术,到让淑妃姐姐误会本宫了。” 淑妃冷哼了一声,没再与郑妃争辩。淑妃的心里最大的敌人还是皇后。 华裳对这样的郑妃有些不习惯,太过张扬了些,看来之前宫中的传言果然不虚。 这位郑妃的性格硬朗张扬,不能轻易略其锋芒。 皇后笑意盈盈,声音轻柔的说道:“本宫这段日子有些怠慢妹妹们了。出了月子,又正好赶上夏日酷暑,实在难捱,本宫也的确有些精神不济,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请各位妹妹多多担待了。” 华裳习惯性的要和众位嫔妃起身行礼,正宫皇后说这样的话,嫔妃们自然是要行礼说不敢当的。 只是郑妃端坐着,又突然冷冷开口:“皇后娘娘何必如此自毁,我们这些姐妹加在一起也不如娘娘您的一根手指头重要,皇后娘娘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华裳几乎掩饰不住面容上的表情,这位郑妃实在是太大胆了!难道她不知何为礼敬大妇么?何况这位大妇是一国之母! 华裳这一世受到的是世家的正统教育,思想也是被熏陶了一遍,立刻就开口了:“郑妃姐姐此话失礼了。” 郑妃老神在在,瞥了华裳一眼,放缓了语气:“华妃妹妹倒是向着皇后娘娘,本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看在华妃妹妹的面上,本宫今日就不做争辩了。” 然后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佑儿今日进学也快回来了,臣妾就先行告退了,皇后娘娘不会不允吧?” 皇后深深的看了郑妃一眼,最后还是挂上温和的笑容:“郑妃妹妹关心二皇子也是人之常情,本宫又怎么会不近人情呢?” 郑妃的脸上出现了胜利的笑容,骄傲的笑道:“皇后娘娘大度。” 说罢,转身便带着自己的宫女走出了正殿。 华裳微微的皱眉,起身行礼道:“郑妃姐姐恐是太过繁忙,皇后娘娘勿要太过计较郑妃姐姐的失礼之处。” 皇后对着华裳笑意柔和道:“华妃妹妹进宫日子还短,郑妃的性子本宫最清楚,你也不必好心替她告罪,本宫也不会同她计较的。” 华裳福身赞道:“皇后娘娘宽厚仁德,是后宫姐妹之福。” 皇后对华裳的知礼很是受用,轻缓道:“华妃妹妹出身世家,这通身的气派教养,就是不同。” 华裳低头浅笑,谦虚道:“娘娘过誉了。后宫姐妹都是极好的,郑妃姐姐也只是心肠直了些,必不是有意失礼于皇后娘娘的。” 淑妃抚了抚自己广袖的袖口,开口道:“华妃妹妹心肠好,皇后娘娘和郑妃可不一定领你的情呢。” 华裳抬头和淑妃对视了一眼,而皇后的脸色又微微的沉了沉。 “淑妃之话,好像对本宫有所误解,是对本宫有何不满么?”皇后淡淡的开口,带着几分质问。 才刚,皇后对郑妃有所忌惮,一是郑妃家世过硬,虽然郑氏名声不显,可架不住一门武将,驻守国门;加之现在郑妃是二皇子的生母,有所依靠,自然与之前不同。 而对淑妃,皇后则没有那么多忌惮了,无子是硬伤,皇后面对淑妃比以前有底气的多。 温嫔在一旁轻声开口:“皇后娘娘息怒,淑妃姐姐只是随口一说,并非有意针对什么。” 皇后转后看向温嫔,微微皱眉:“本宫在同淑妃说话,温嫔你插什么嘴。” 淑妃冷冷一笑:“皇后娘娘现在倒是有气势的多,温嫔怎么就不能说话了,臣妾椒房宫的人难道就比不得玉华宫、上阳宫?” 皇后沉了沉脸色,斥道:“淑妃你放肆!后宫诸位姐妹自应和睦相处,何来如此攀比之心。” 淑妃起身直直的跪在地上,冷着脸怒道:“皇后娘娘如此叱责臣妾,倒似臣妾犯了不赦之罪一样,皇后娘娘您自己多想,便呵斥臣妾宫中的妃嫔,现在矛头又指向臣妾,臣妾到非要向娘娘您讨个公道了!” 温嫔也低着头跟着跪在地上,不敢随意插话。 皇后被淑妃一席话气了个倒仰,还偏偏要维持着气度和姿态,实在难受。 华裳见势不妙,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息怒,淑妃姐姐息怒。都是自家姐妹,何必置气?” 皇后顺风顺水了这么多日子,养气的功夫的确差了些,脸色便有些不好:“华妃妹妹的话在理,只是本宫的大度反而造就了有些人的得寸进尺。” 淑妃直挺挺的跪着,也不说话,心里打定了主意要闹大,让皇帝太后都看看这个好皇后是怎么迫害宠妃的。 华妃看到两个人真的犟上了,头开始痛了。 淑妃依旧是以前宠妃的做派,后宫第一人的傲气还未散去,皇后的不客气无疑给了她一重心理打击;而皇后刚刚产下嫡子,气势空前高涨,正想着重新树立皇后的威严和仁慈,对上不识抬举的淑妃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两位大神撞上,后宫又要晃一晃了。 华裳毕竟还是对淑妃更为喜爱,只能开口劝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淑妃姐姐并非有意冒犯皇后娘娘,我等姐妹都是一家人,皇后娘娘和淑妃姐姐更是相处数十载,怎么会不了解淑妃姐姐的性格呢,姐姐只是说话不太受听,心却是不坏的。” 皇后娘娘被华裳的话噎了一下,毕竟她刚刚才说过自己了解郑妃的性子,不会同郑妃计较。现在换了淑妃,活生生的被华裳顶了回来,偏偏还说的合情合理,让人训斥不得。 华裳继续轻言慢语:“皇后娘娘仁慈,淑妃姐姐本就身子单薄,现在又正值酷暑,让淑妃姐姐这样跪着恐怕不太好。”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淑妃和温嫔,又看了看其他事不关已但又隐晦幸灾乐祸的嫔妃们,眯了眯眼,神情沉沉。 皇后刚想露出笑容,开口既往不咎,让淑妃起身的时候,砰的一声,淑妃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温嫔惊呼一声,华裳也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想要扶起淑妃,心里还在思索,淑妃这是再演哪一出?故意不给皇后面子,想以此为由向皇帝告一状? 宁贵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疾呼:“来人啊,快传太医,淑妃跪的晕倒了!你们这些奴才还不手脚麻利点!” 皇后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长长的指甲直接刺破了手心,带着淡淡的连绵不绝的疼痛。 这闹剧必然惊扰皇上,皇上来了,怎么应对?会不会觉得,她有了孩子,就露了本性,迫害起宠妃来了? 淑妃,淑妃,淑妃…… 这个名字不停的在脑海中回荡,带着深深的不甘。 皇后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嫁给皇子,成为皇子妃,也向往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日子。 可惜,府中已经有了一位侧妃:何萧儿。 是的,作为妻子,她应该宽容大度,雍容和蔼,要善待妾室,姐妹和睦。只是孤枕难眠的日日夜夜中,她心里又真的对那位宠妃没有芥蒂么? 哪一个女人不盼望着夫君的宠爱? 即使现在有了孩子,反反复复的劝自己:宠爱不长久,孩子最重要。一切为了孩子,要成为一个更加大度雍容的皇后和母后。可是内心的不甘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明明她和皇上才是结发夫妻啊。 所以今天就忍不住的针对了淑妃,淑妃也就顺势的给她下了个套! 皇上要是来了,怎么办?会不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没有容人之量?会不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正文 第28章 淑妃有孕 也正是赶巧,出门去寻太医的太监宫女正好遇到了刚刚下朝,正往未央宫来的皇帝。 因为最近,皇帝没几日就要来瞧瞧三皇子,对这个嫡子的宠爱溢于言表。 皇帝今儿正往这边走呢,就看到几个匆匆忙忙的宫女太监,有几分眼熟。 而宫女太监们远远的看到圣驾也都立刻跪在一边,静候圣驾经过。 皇帝的銮驾走到这儿,皇帝便喊了停,坐在銮驾上问道:“你们是未央宫的宫女太监吧?” 为首的一个年级稍大的太监扣头回道:“奴才参见皇上,回皇上话,奴才们都是未央宫的人。” 皇帝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去何处,如此形色匆忙?” 几个太监宫女为难的对视了几眼,然后磕磕绊绊的回道:“今日众位嫔妃来未央宫请安,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似乎有所争执,淑妃娘娘晕倒了,奴才们奉命去请太医。” 皇帝闻言皱眉,又看了看这几个太监宫女一脸冷汗的表情,挥了挥手道:“赶快去吧。” 然后对着自己的太监道:“快些走,去未央宫。” “是,皇上。” 未央宫内。 宫女们早就将淑妃抬到了正殿偏房屋内的床上,众位嫔妃也都未曾离开,都守在正殿中,温嫔在偏房内照顾淑妃。 皇后面色冰冷,其他嫔妃也都不敢多话,气氛正尴尬的时候,便听到殿外小太监尖细的唱声:“皇上驾到!” 皇后的手抖了一下,但还是端庄了站起身来,肃声到:“众位姐妹迎驾吧。” 皇后带领着众位嫔妃走到宫门口,一齐福身行礼:“臣妾等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从銮驾上走下来,扶起皇后,柔声道:“都免礼吧。” 其他妃嫔看到皇上待皇后如此不同,俱是不同心情。 皇上牵着皇后的手,边走边道:“朕来时听闻尽早皇后与淑妃发生了争执?淑妃因何晕倒?” 皇后反射性的想要跪下请罪,皇帝却拉住了,皱眉道:“皇后不必如此,进殿再详说吧。” 皇后看到皇帝的态度,心里的紧涩感终于消了些,面上也带出几分温柔感动的神色来。 进了殿,皇帝和皇后一齐坐在上首,妃嫔们行过礼也都各自落座。 皇帝沉声开口道:“朕过来的时候听闻了,今儿你们到底闹的哪一出?”然后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不见郑妃?” 座中嫔妃都低头不语,皇后轻声解释道:“郑妃妹妹初为人母,时刻挂记着二皇子,想着二皇子快要下学了,妾身就允了她先回宫了。” 皇帝看着温柔的皇后,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慰道:“郑妃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能为她如此着想,朕心甚慰。” 皇后羞涩浅笑,低头不再说话。 皇帝转头看着底下做的各位嫔妃,肃声道:“淑妃之事又是怎么回事?因何与皇后娘娘发生争执?又怎么会晕倒了?” 华裳心中叫苦,她不愿意做那出头之人,只是皇帝明显再问这件事,事件中心的两人皇后和淑妃,一个身在局中不好开口,一个正在昏迷躺在偏房。而余下之人中,只有她自己位分最高。 华裳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福身行礼轻声道:“启禀皇上,今日……淑妃姐姐和皇后姐姐只是一两句话有些口角,您也知道,淑妃姐姐性子倔强,一时置气便跪下请罪,皇后娘娘也未曾叫起,现在天气酷热,淑妃姐姐又身体孱弱,这过了一段时间,淑妃姐姐便晕倒了。”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转头问道:“皇后,这就是你的不对。郑妃你都宽厚大度,怎生对淑妃便如此气量狭小?淑妃身子弱,便是出口之言有何不敬,你也不必罚跪,略惩小戒即可。她位列宫中四妃之一,岂是能随意体罚的?” 皇后一听这话,眼圈刷的就红了,皇帝偏爱淑妃简直没边了,她哪里是罚跪的?是淑妃自己跪的!现在到全都是她的错了。 皇后也知道不能和皇帝争辩,皇帝爱谁,谁就是对的。 皇后站起身来,端庄的福身,嗓音有些嘶哑:“是妾身之错,皇上息怒。” 皇帝见皇后眼圈微红,甚是可怜,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朕并非训斥你,只是你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必同妃嫔计较,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皇后心底的委屈恐怕没人明白,六宫之主、母仪天下,都是听起来好听,事实上就是她做为皇后也不能随意处置嫔妃,受宠的妃嫔顶撞她也得忍着。不然便是没有容人之量,没有皇后的气度。 “妾身谨遵皇上教诲。”皇后忍着心酸福身行礼,面露微笑。 皇帝点点头也站起身道:“朕去看看淑妃,太医可到了?” 皇后身边的翠缕跪地回道:“启禀皇上,太医已经到了,正在门外侯旨。” “传!”皇帝转身向偏房走去。 皇后看了一眼底下的妃嫔,皱眉,肃声到:“你们都先回吧,这么多人挤在未央宫也不是这事儿。” 兰婕妤面带微笑,娇声道:“嫔妾等忧心淑妃娘娘身体,若是此刻回宫,恐心下忧思,反而不美,我等不如就在这里等消息好了。” 皇后面容冰冷的看了兰婕妤一眼,道:“随你。”想看本宫的笑话?本宫等着你的大公主长大来求本宫的一天! 说罢,皇后也转身去了偏殿。 华妃和宁贵嫔对视一眼,不是该往何处去。 宁贵嫔轻声开口道:“华妃姐姐,不如我们也进去看看?” 华妃思量,她们是高位妃嫔,进去倒也是可以的,只是恐怕开罪皇后,但是在皇帝面前倒是可以表现一下姐妹情深的关切。 “本宫也的确忧心淑妃姐姐的身体,不如这样,宁贵嫔、温嫔随我进去看看,其他姐妹就先在此等候吧。”华裳轻言慢语的开口。 其他嫔妃互相看了看,起身行礼莺莺燕燕:“有劳华妃姐姐。” 华裳带着宁贵嫔、温嫔一同踏进了偏房,三三两两的太医正在给淑妃诊脉,皇帝和皇后都坐在一旁。 华裳等人沉静的行了个礼,便站在了一边,静候。 一个年级较大的太医用左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白胡子,右手依旧谨慎的搭在白色的锦帛上诊着脉。 然后皱了皱眉,皇帝忧心的问道:“胡太医,可是淑妃的身子有何不妥?” 老太医摇了摇头道:“臣医术不精,再让李太医诊诊吧。” 一旁一个较为年轻的太医恭谨的上前,跪在地上,开始为床上的淑妃诊脉。 华裳心中似乎有了几分预感,能够反复重复诊脉的,要不就是大病,要不就是……大喜。 李太医诊完脉之后,走到胡太医的身边,和几位其他的太医低声的商讨着。 皇帝的手指不停的敲在椅把上,显示出焦躁的心情。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太医都跪在地上,为首的胡太医满面喜色,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淑妃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定是滑脉无疑。淑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皇后花容失色,宁贵嫔等人也十分惊讶。 皇帝则呆住了,然后哈哈大笑:“有喜了,有喜了,上天佑朕!赏!都赏!” 不管心中怎么想,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华裳则想得更多了,以往只听闻皇上圣宠淑妃。只是自她进宫,便赶上了皇后怀孕,自己也抢走了几分皇帝的注意力,所以淑妃的宠爱就显得不是那么打眼了。 只是今日淑妃之事,真正让华裳看到了皇帝对她的宠爱,能够毫不犹豫的叱责皇后而偏向淑妃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现在淑妃有孕,皇帝竟然说出上天佑朕的话,估计皇后已经气得近乎惊恐了吧。 皇帝从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利落的下令:“着妇科圣手前太医、胡太医日日请脉,朕就将淑妃交给他们两人了。” “淑妃为苏醒之前,勿要人为移动,好生安置。” “皇后,淑妃这一胎也来之不易,你也应该深有体会,定要好生照顾,怀孕之人性情易怒,你也担待几分。” 皇后扯出笑容,温柔和润:“是,妾身明白了。” 皇帝又看向华裳,嘱咐道:“淑妃和你还有温嫔性情相投,朕担忧她怀孕后心情起伏,你们两个也多去陪陪她解解闷。” 华裳和温嫔福身行礼:“这是自然,皇上放心。” 而淑妃有孕这个消息传到整个后宫,却是引起了大波浪。 正文 第29章 不祥之兆 风和日丽,天和轻暖。 椒房宫。 “两位妹妹还记得来看看姐姐,姐姐就已经不胜感激了。”淑妃卧在榻上,面容俏丽中却透着几分苍白,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说道。 华裳走上前担忧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我看姐姐面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姐姐勿要大意,这怀着身孕的人忌讳多,姐姐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啊。” 温嫔也在后面一直点着头:“华姐姐快好好开导开导何姐姐,何姐姐这两日身子总是不爽,心思也郁结,我怎么劝也没用。” 华裳扬开裙摆,坐在塌边,握住淑妃的手,蹙眉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盼了这么多年,这才有这一胎,皇上也龙心大悦,什么都先着姐姐,对姐姐爱之重之。姐姐郁结为何?” 淑妃低头垂泪,一旁的宫女赶忙拿着用水沾湿的帕子上前拭泪,又是哄又是劝的。 淑妃忍着泪,看着华裳强笑道:“让妹妹笑话了。” 华裳不解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让我等忧心啊。” 淑妃发髻上钗环简单,穿着一身品月色直领锦衣,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的姿态来,低声道:“姐姐初闻自己有孕,喜不自胜,只觉今生今世可算对得起皇上了。只是太医说本宫身体羸弱,要好生将养,不然生产艰难。” 华裳皱眉道:“竟如此严重?妹妹看姐姐身体虽然瘦弱,但是却不至此的。” 温嫔也劝道:“依妹妹看,都是太医夸大其词,到时候若是姐姐母子平安,便是太医的功劳,若是有何不妥,太医也以此推脱责任!” 淑妃眼圈又红了,低声抽泣:“姐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想着自己年纪大了,生产若真是艰难又该如何。” 华裳有些嘀笑皆非,淑妃今年不过26岁,在古代便是高龄产妇了。 华裳扶起淑妃,让她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声劝慰道:“姐姐越是多想,对身体越是不好,不为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啊。” 淑妃脸色苍白,眼角通红,显得可怜可爱,表情却气愤异常:“华妹妹有所不知,皇后二日便来探望一次,话里话外都是要本宫好好保养身体,若是腹中胎儿出了什么事,便是本宫的大罪。本宫的孩子关她何事!” 华裳这才明白根由,本来太医就有些夸大其词,又有皇后在旁刺激,淑妃本身便是气性大的人,现在又因为怀孕,情绪起伏格外激烈。各种原因凑到了一起便造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华裳轻言慢语:“姐姐,听妹妹一言,现如今没有什么比姐姐腹中龙胎更为重要的东西了。太医只是夸大其词,当初皇后娘娘有孕时,太医不也说这个不好那么不好么,也没见皇后娘娘有何不好。” 华裳看了一眼淑妃的憔悴样子,又道:“妹妹猜,姐姐定是在皇上面前告了皇后一状,可对?” 淑妃惊讶道:“妹妹怎知?” 华裳面上也染上了几分哀愁,道:“能够令姐姐在孕中依旧苍白憔悴的,除了皇上,又能有谁呢?” “妹妹又猜,姐姐定是在皇上面前碰了壁,可对?” 淑妃沉默的点点头,道:“妹妹想说的东西,姐姐明白了。皇后也许是一番好意,不,这就是做给皇上看的宽容大度,本宫疑心重,在皇上面前说皇后的不对,便显得不知礼数,不知好歹了。” 华裳握住淑妃的手,轻声劝道:“姐姐,勿要置气。皇上对姐姐的宠爱已经是许多人所盼不来的了,现在姐姐又有了身孕,便是皇后娘娘也羡慕姐姐你,姐姐又何须自寻烦恼呢?” 温嫔也接话道:“何姐姐,华姐姐的话有理啊。不管怎么样,放宽心,保重身子。” 淑妃低垂眼眉,抿了抿嘴道:“是姐姐的不是。”然后小心的仰起头,看着华裳和温嫔道:“妹妹们可会怨姐姐?” 华裳道:“姐姐这又是何话?” 淑妃眼圈含泪,泣道:“姐姐知道,两位妹妹对皇上的心不比姐姐轻,姐姐已经得到这么多了,却依旧不满足,妹妹们好心来劝慰姐姐,姐姐却无地自容。” 华裳温柔一笑,面容悲戚,却带着笑意道:“姐姐,若说一点没有怨怼,那是假的。只是我等身为皇上嫔妃,自然事事要为皇上着想。皇上高兴,我等便高兴;皇上悲伤,我等便悲伤。姐姐身负圣宠惹人眼红,但是我等姐妹之情却岂能因为圣宠、有孕而变得淡薄呢?” “姐姐能够想到这一层,是心中真的有我和温妹妹,我等又怎会有怨怼之心呢?” 温嫔也跟着猛点头道:“妹妹不会说话,但是心是一样的。圣宠人人想要,若是不得,便心生怨怼,又怎么配身为世家望族之女、皇家妃嫔。” 华裳和温嫔对视一眼,笑道:“何况,我与温妹妹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强了,若是贪心不足,便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淑妃忍不住的抽泣起来道:“姐姐进府七载,进宫四载,过了这十一年才遇到两位妹妹,今生竟无憾了。” 温嫔劝道:“姐姐浑说什么,莫哭了,想想腹中的小皇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华裳也道:“今儿正好天气好,不若我们姐妹出门散散步,太医不是说了么,少量的运动有益身体呢。” 淑妃也破涕为笑:“妹妹一来,竟似良药,姐姐通心舒畅,定要出去游览一番。” 华裳也笑道:“那妹妹我便日日来,到时姐姐烦也没用了,妹妹我啊就赖着不走啦。” 温嫔也显露小女孩的天真性情,问道:“我本就住在这椒房宫,也想说几句俏皮话赖着不走,这可怎生是好?” 三人笑作一团。 建章宫。 熏炉中青烟袅袅,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奏折。 从门外走进一个老太监,手中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里面便是妃嫔们的牌子了。 “参见皇上,侍寝监着人问,今日点哪位妃嫔的牌子?”老太监双手高举,捧着托盘跪在地上。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疲惫,转头看了看牌子,道:“今儿就点上阳宫吧。” 老太监磕头应是,捧着托盘轻手轻脚的便退了出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陈喜对皇上的心思几乎了若指掌,两人的关系又非比寻常,陈喜笑盈盈的开口道:“皇上格外偏爱华妃娘娘。” 皇帝笑着瞥了陈喜一眼道:“就你这老货心思多。朕的确对华妃有几分不同。” 陈喜躬着身子道:“淑妃娘娘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太医都说郁结于心,皇上不也素手无策?结果华妃娘娘去了几次,淑妃娘娘立刻转悲为喜,听说今儿还在御花园溜达着呢。” 皇帝用手指敲了敲案桌,道:“朕就是喜欢华妃这份进退有度,端庄淑睿。至于淑妃,朕的确喜她爱她,只是她这脾气,有时简直能气死朕。” 陈喜眯着眼笑得开心:“只有皇上在意的人才能气着皇上不是?” 皇帝无奈的笑道:“就你知道的多!” 皇帝眯着眼,叹了口气道:“朕现在已经很满足了,皇后有嫡子,宠妃也有孕,这是子嗣繁盛之兆,上天护佑。” “皇后现在行事有了几分轻狂,朕虽不是十分满意,但是结发之妻,相濡以沫,朕记着她的好。妃嫔虽有小过,但是总体和睦,又有华妃这样品行端正无可挑剔之人,朕觉得,比之先帝,朕胜过甚多。” 陈喜低头道:“是皇上、太后眼光独到,又管教有方。” 皇帝笑了笑,刚硬的脸上似乎也有几分自得之意:“传旨,朕记得工部侍郎空出一段时间了,着何侗填补空缺。临沂监察使着华霖后补。” 陈喜行礼:“是。”何侗是淑妃的远房堂兄,而华霖不必说,看他的姓氏便知了。 皇帝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轻声道:“朕倒是真的觉得华妃这一批进宫的妃嫔有些福气,自从她们入宫,皇后便有了身孕,产下嫡子,这才过了几天,淑妃也怀胎了。” 陈喜恭维道:“说到底还是皇上您有福气。” “就你会说话!”皇帝笑骂。 笑着笑着皇上便咳嗽了起来,陈喜赶忙奉茶,然后轻轻捶着皇帝的后背,关切道:“皇上最近犯了咳疾,招太医来好好看看吧。” 皇帝慢慢停下了咳嗽,摆了摆手道:“不必,应是夏日朕贪凉,有些风寒而已,太医不是开了药么。” 陈喜担忧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点点头:“今日药还没喝,让人奉上来吧。” 陈喜应道:“是。”然后挥了挥拂尘,让下边的小太监去拿药来。 皇帝捂了捂胸口道:“说来奇怪,今日突然气闷起来,这夏日难捱。” 陈喜给皇帝顺着胸口的气,道:“皇上您一直畏署,到了夏日便身子不爽,今夏倒是更严重了几分。” 皇帝点头,又咳嗽了几声道:“算了,今日便不去上阳宫了,朕身体欠安,莫过了病气给华妃,让华妃自己安置吧。” 陈喜应道:“是,奴才这就让人传旨。” 正文 第30章 塌天 上阳宫。 华裳对建章宫传来的旨意十分无奈。 华裳温柔浅笑,拿出一个银丝线绣莲花荷包递给小太监,轻声道:“本宫有事请教公公,才刚,有太监来传旨,说皇上今儿过来,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生就变了挂呢,可是本宫哪里做的不对?” 小太监接过荷包,塞到袖子里,满面笑意,低头哈腰:“谢娘娘赏。娘娘不必担忧,今日皇上突感龙体不适,恐过了病气给娘娘,才传的旨意。今日,皇上也是要歇在建章宫,未曾传唤妃嫔侍寝。” 华裳垂下眼眸,浅笑:“辛苦公公了。” 小太监谦卑的笑着行礼:“哪里哪里,娘娘若是无事,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华裳笑意柔和:“公公慢走。” 送走了来传旨的小太监,华裳扶着兰芝的手回转殿内。 坐在榻上,华裳品了口上进的老君眉,轻言慢语:“皇上龙体不适,本宫十分担忧,待会吩咐御膳房做几道补品,着人送去。” 兰芝福身应是。 华裳本以为,皇上的病只是一时,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做个面子。未曾想,皇上的病情一日胜过一日,一个月后,竟形销骨立,下不来床了。 建章宫。 太后匆匆赶来,小太监还未曾喊出声,太后便从凤撵中大步跨了下来,丝毫不见以前端庄的仪态,连发髻都有些散乱。 后宫的诸位嫔妃都侯在建章宫外,见太后来了,一齐行礼:“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眼圈都红了,喘着粗气呵斥道:“哀家哪里还有什么万福金安,皇上病了,为何不告诉哀家!” 皇后砰的一声跪下了,哭道:“母后息怒,之前只以为是风寒,皇上恐累母后担忧,就嘱咐莫要告诉母后,又嘱咐淑妃怀有身孕,也莫要惊扰她,才一直瞒到至今。臣妾有罪。” 淑妃站在皇后的身后,见到太后来了,就快步走了上去,哭道:“太后娘娘,怎么办,皇上为何病了,现在又如何?为何不让我等进去探视?” 太后握住淑妃的手,沉声道:“皇后你闭嘴,哀家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太医呢?传太医过来!哀家要好好问问他们!” 皇后遭到了呵斥,默默的退后,也止不住的流泪,现在她也不知皇上的具体病情,内心的担忧并不比太后少几分。 太后带着众位嫔妃到了建章宫的偏殿,太后和皇后坐在上首,淑妃因怀有身孕也得了一个座位,其他妃嫔都站在帘子后面。 太医院的院正是已经七十高龄的周太医,周太医带着一群太医被太后传召过来,巍巍颤颤的就跪下了:“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娘娘,各位娘娘吉祥。” 太后冷着一张脸,面色苍白,一开口便是质问:“哀家可不吉祥!哀家问你们,三日一请平安脉,皇上却病重至此,你们这群太医都是酒囊饭袋不成?养着你们有何用?” 周太医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请罪道:“臣有罪。” 太后的艳红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带着大红色护甲的手指捂着胸口,声音也低了下来:“皇上勤政爱民,早朝从未缺漏,如今病重到下不来床,罢了朝,哀家才得知消息,哀家只问你们,皇上到底是何病情?” 皇后和众位嫔妃也都捏紧了帕子,华裳也十分紧张。 下面跪着的太医们相互对视几眼,周太医最后颤抖着开口道:“启禀太后,皇上……是肺痨!”说罢,所有太医都将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动也不敢动。 太后整个人一僵,一句话都没说,眼睛翻白,直接身子一仰,向后倒去。 “母后!”皇后听闻消息也花容失色,又见太后晕倒,淑妃也捧着肚子叫疼,妃嫔乱成一团,皇后手忙脚乱的吩咐人抬到床上,正好太医在侧,命人诊治。 华裳也内心一凉,肺痨其实就是肺结核,在现代自然不是什么大病,连疫苗都研究出来了。可是在古代,肺痨是绝症! 若说对皇帝有多少感情,华裳自认为是有几分的,毕竟这是她的夫君,待她也没什么不好,不曾亏待过她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果皇帝驾崩,那她自己就会成为太妃,一辈子锁在慈安宫……对下任皇帝的影响,无。 难道,她就是这个命了么?华裳的手也有些抖,她还记得在慈宁宫看到贵太妃时的情景,当年宠冠一时的柔贵妃,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老女人而已。 不,她不能让自己走到哪一步,绝不。 皇后将太后安置在左偏房内,将淑妃安置在右偏房内。 淑妃还好,只是情绪激动,动了胎气,太医也说没什么大碍,尽量休息就是。 太后则是年纪大了,被这样的消息一刺激,便有些不好,太医也愁云满面。 皇后和众位妃嫔都守在太后身边,人人神情各不相同。 皇后、郑妃、宁贵嫔三人无疑是其中底气较足的,三人膝下都有皇子,似乎一下子地位就变得微妙且与众不同来。 过了半个时辰,太后才幽幽的醒来。 一睁开眼,太后便挣扎的想要起身,皇后忙上前扶住,泪眼婆娑,忧心道:“母后,保重身体啊。皇上如今…母后若是您也有个好歹,儿臣们可怎么办啊。” 太后一把推开皇后的手,那双黑亮的眼睛,扫视着底下愁云惨雾的妃嫔,带出几分精明强干的老练。 苍老的声音带着嘶哑的质感:“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从先帝后宫的一介贵嫔到如今的太后,你们想的什么哀家都知道!” 皇后等人看见太后变脸都是一抖,恭瑾的低头聆听教诲。 太后手扶着床沿,身子依在靠背上,继续道:“皇帝如今病重,哀家劝你们都安分点!想得越多死得越快!别怪哀家没提醒你们。” 皇后砰的一声跪下了,哭道:“母后何出这样的诛心之言,臣妾等人也都同样忧心皇上龙体康健。” 太后冷冷的眸光看着皇后,道:“皇后担忧皇上病情,哀家信;但是皇后心里就没想着别的东西!?” “哀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哀家告诉你们,皇上是天子,上天之子,必定会转危为安,尔等都要恪尽职守,端正恭良。” 皇后还跪在地上,华裳和郑妃等人福身行礼:“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不得不说,太后这一番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对于无子的妃嫔来说,都盼着皇上能够好起来,而有子的妃嫔则碍于太后的威严而不敢轻举妄动。 正文 第31章 侍疾人选 太后见恭谨的妃嫔们,满意的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咬着唇的皇后,道:“皇后,你起身吧。” 皇后低头谢恩:“谢母后。”然后被一旁的宫女扶了起来。 皇后起身之后,面容仍有忧虑之色,犹豫着开口道:“母后,非是儿臣多嘴,只是现在皇上病重,朝政也无人打理,可知谁人摄政?” 太后眼睛精光一闪,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你逾越了。” 皇后无奈,福身行礼:“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失礼了。” 华裳其实比较明白皇后的想法,皇上病重,又是不治之症,那么皇位的承继问题就摆到了明面上。 按理说,嫡子继位名正言顺,可惜,三皇子尚在襁褓,还是个小婴儿,竞争力实在不高。所以作为皇后她自然想知道在皇上病重期间是谁总理朝政,对将来的皇位更替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太后无疑对皇后的做派相当不满,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最爱自己的儿子,而皇后句句影射其它,似乎皇上已经快驾崩了似的,让太后如何满意? 太后半躺在床上,过了半响,开口道:“皇上如今卧病在床,肺痨又是传染性的重病,便是哀家也不能轻易见到皇上,哀家这心里煎熬,又担忧皇上的病情进展如何,身边的人是否都侍候的贴心。皇后,皇上的身边需要有侍疾的妃嫔,你有何看法啊?” 皇后花容失色,面容惨淡,过了一会儿才跪下艰难回道:“启禀母后,儿臣作为皇上结发之妻,这个时候本应侍奉在皇上身边,可是儿臣膝下尚有幼子在襁褓之中,想到其无人看顾,儿臣痛彻心扉。” 太后冷冷的瞅了皇后一眼,心中更气,道:“那依你看,谁合适呢?” 皇后顿了一下,唇色都苍白了,这准得罪人的事怎么说出口,去侍疾几乎等于送死,妃嫔们都在这儿看着呢。 皇后其实想要说出郑妃或者宁贵嫔的名字,毕竟,她们两个有皇子在手,只是这样排除异己的心思太明显,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有大难。 华裳一直沉默的站着,到了这时,看着太后和皇后在博弈,其他妃嫔战战兢兢,惊恐忧虑,便站了出来。 华裳跪在地上行了个礼,低声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自请侍疾。” 其他人都震惊的看着华裳,赶着去送死?侍疾虽是大功,只是也要有命去享受才行啊! 太后看着半路跳出来的华裳,面色复杂,缓了缓语气道:“你为何想去侍疾?” 华裳泪含眼圈,却笑着温声道:“皇上正受病痛折磨,臣妾恨不得以身相代,只盼着能陪侍皇上身旁,亲手照料。” 太后犹豫了一下,看着身姿端庄的华裳,面露不忍。 华裳继续轻声道:“此时前朝后宫都不甚安定,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需要坐镇后宫,又要照顾幼子,实在□□乏术;淑妃姐姐现在身怀龙胎,更是不能操劳;余下妃嫔中,以臣妾和郑妃姐姐为首,臣妾不才,希望能够为太后分忧,为皇上分忧。” 太后定定的看了华裳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哀家准了。你回宫收拾收拾东西,今儿再召家眷进宫来看看,明日就来建章宫吧。” 华裳行大礼,扣头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随后,太后便让众位嫔妃散了。 未央宫。 皇后心有余悸的回到宫中,一进殿便有些站不稳,翠缕立刻扶住皇后,将皇后扶到了床榻上,担忧的开口:“娘娘歇会儿吧。” 皇后面色凄惶的摇摇头:“本宫在外人面前装的坚强,不漏怯,便是太后,本宫也顶撞了一句。其实本宫内心的不安有谁知道?皇上病重,本宫心里苦啊。” 翠缕也忍不住的红了眼圈,轻声道:“娘娘放宽心,皇上洪福齐天,会好的。” 皇后摇摇头:“今天若不是华妃站了出来,太后还不一定怎么折磨本宫呢,本宫倒是欠了华妃一个大人情。本宫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皇上有所不测……那本宫的三皇子怎么办?” 翠缕安慰道:“三皇子是嫡子,谁也越不过的,娘娘勿要忧心太过。” 一提起三皇子,皇后现在就不安心,慌忙道:“三皇子在哪里呢?抱过来本宫看看,本宫不放心,本宫觉得没了皇上,似乎整个宫廷都不安全,本宫该怎么办,嫡子不能继位的话……那就是死!” 翠缕极力的安抚皇后,劝道:“娘娘莫自乱阵脚,娘娘是六宫之主,退一万步说,皇上便是真的不好了,也会提前召见娘娘的。”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喃喃道:“对,皇上看重嫡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长乐宫。 宁贵嫔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中,一进门便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有她的心腹宫女怀素留了下来。 宁贵嫔显得有些惊慌,坐到了塌上也显得不安稳,轻拍着胸口喘着气,面有愁色,隐约也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感。 宁贵嫔死死的握着怀素的手,声音颤抖,带着几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味道:“怀素,我该怎么办?” 怀素小心的看了一眼宁贵嫔,低声道:“娘娘是说……大皇子?” 宁贵嫔咬紧了嘴唇,有些抖:“我从没奢望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现在…大皇子是长子!” 怀素只是一介宫女,见识不高,但对宁贵嫔的确一片忠心,低声道:“娘娘是在想皇位么?” 宁贵嫔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都逼了出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我不敢想。”然后表情慢慢变的有些扭曲:“可是容不得我不想!” 宁贵嫔的泪珠刷刷的往下落,语气却还平静:“皇后有嫡子,可是尚在襁褓,从古至今,未曾有婴儿继位的说法,何况,国赖长君!有的是人惦记着本宫的大皇子,本宫怎能不想!本宫若是不谋算,不代表着别人不谋算,本宫和大皇子不能坐以待毙!” 怀素也害怕起来,道:“那娘娘,我们该如何是好?” 宁贵嫔摇摇头道:“传话给大皇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皇嗣最后还要看皇上和宗室的意思。而后宫,华妃已经主动要去侍疾,皇后和郑妃就算刁难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宁贵嫔握紧了拳头,道:“挑几件贵重的礼物,送去上阳宫,告诉华妃,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万望她平安。” 怀素点头:“奴婢明白了。” 宁贵嫔最后摇摇头道:“本宫不争气,不能给大皇子一个有力的外家,不然本宫就不会坐等,而是主动出击了。” 玉华宫。 郑妃依旧显得很平静,比起皇后和宁贵嫔的慌乱紧张,郑妃实在是淡定过头了。 染枫见自家娘娘平静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今日之事……” 郑妃摇摇头,走进了佛堂,焚香礼佛,面上也渐渐的带出几分悲伤的色彩:“本宫嫁给皇上也有11年了吧,自进府那天起,就没受过多少宠爱,本宫在皇上心中不过是郑氏的一个符号,看重却不勉强自己爱。” 染枫见娘娘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来,也沉默了下来,黑亮的眼睛看着郑妃,带着几分心疼和担忧。 郑妃依旧跪在佛前道:“本宫想着,本宫应该是有恨的,没有容貌,没有宠爱,没有孩子,守着高高的位份和空荡荡的宫殿又有何用?可是如今,本宫有孩子了,皇上还是念着多年的情分的,却没想到……” 染枫看着郑妃的眼泪空空的掉下来,跪在郑妃的身边劝道:“皇上会没事的,娘娘保重身体啊。” 郑妃摇摇头,居然笑出声,声音轻飘飘的:“不,本宫盼着皇上有事。” 染枫被郑妃的话吓的全身都在抖,额头扣在地上,不敢出声。 郑妃的声音依旧幽幽的:“二皇子本来只是本宫的一个依靠,现在,若是皇上有所不测,那么二皇子就会是一张王牌,本宫将会有机会成为皇太后!” 染枫慢慢抬起头劝道:“娘娘您莫冲动,先不说皇上是否病重不治,便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尚有为嫡的三皇子和为长的大皇子,娘娘,这可关系到身家性命啊。” 郑妃淡淡的瞅了染枫一眼,平静的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染枫慢慢的思索郑妃话中的意思,疑惑道:“娘娘的意思是?” 郑妃缓缓道:“这两句话说透了嫡长子继承制的所有内容,可是,我们的三皇子却是个婴儿,婴儿如何治理国家?皇上能放心将偌大的江山交给一个五个月大的小婴儿?婴儿在三岁之前都极易夭折,皇上是明君,不会想不到的。若是传位嫡子,这个小婴儿若是崩了,那皇位依旧动荡。” 染枫抬起眼,轻声问道:“那娘娘认为?” 郑妃垂下眼帘:“立子以贵不以长,这句话本来的意思是只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财产和世袭爵位,即使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没有僭越或者窥伺的权利。但是,若是嫡子被排除了,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要变一变了。” “大皇子居长,可是她的生母只是贵嫔,出身一般的官宦之家,而二皇子的母妃是本宫,位居妃位,出身将门,自然算得上贵。立子以贵不以长,大皇子不是二皇子的对手!本宫的胜券最大!”郑妃眼中的精光闪烁。 正文 第32章 托付 上阳宫。 华裳从建章宫一回来,便宣召了家中女眷,皇后也毫无苛待的批准了,下午,华裳便能见到家人了。 芍药端着六安茶进来,沉默的福了福身。 华裳接过和田白玉的茶盏,抿了一口,有些惊讶,看向芍药,轻声问道:“芍药,你知道本宫不喝六安茶的。” 芍药垂下眼帘,低声回道:“只是因为这茶中有一个‘安’字,图个吉利。” 华裳也沉默了下来,微微扯开嘴角笑了笑,然后喝光了茶杯中的茶。 整个上阳宫都静静的,宫女太监们的消息是最伶俐的,知道自己的主子将要去做什么,沉默的做活,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整个上阳宫都空荡荡的感觉。 兰芝从门外走进来,福身行礼,面上也强忍着悲色,轻声道:“娘娘,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二小姐,都到了,在宫外侯旨。” 华裳露出笑容,急忙喊道:“快传进来。” 兰芝福身应是,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华裳对着芍药道:“本宫的妆容可有不妥?母亲规矩最重,要是看到本宫服饰凌乱,定会生气的。” 芍药忍着眼泪,低声道:“娘娘没有不妥,夫人也不会生气的。” 华裳在内殿接见了命妇。 华裳见到兰芝领着母亲等人走进来,只觉得度日如年,终于又见到了……一年就能见两三次面,思念跗骨。 华夫人穿着从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见到华裳便下拜:“臣妇叩见华妃娘娘,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华夫人身后的两个媳妇和一个女儿都没有诰命品级,只穿着郑重些,也跟着下拜。 华裳泪眼朦胧的扶起母后,笑着道:“母亲多礼了,大嫂、二嫂、二妹也都快起来。” 华夫人抬起头看到女儿,也悲痛万分,哑声道:“娘娘瘦了。” 华裳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哪里瘦了,母亲又胡说,只是夏日穿的少,显得苗条些罢了。” 殿内只有兰芝和芍药两个宫女,兰芝搬了椅子过来,让四人都坐下了。 华裳没有坐在上首,而是坐在了华夫人的身边,似乎又回到了在家里做姑娘的日子,在母亲身边做做绣活,听着家长里短的磕,自在悠闲。 华夫人伸出手握住华裳的手,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来,轻声开口道:“臣妇听说了娘娘要去侍疾的事儿了……娘娘做的对,咱们家的人都是这个品格儿,娘娘很好……” 华裳听出了母亲话中的难受和欣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是世家的宗妇,自己的女儿不是不心疼,但是世家传世的家教与家风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品格和操守。 华裳抽泣了一下,抬起头笑着点头:“女儿知道了。” 华夫人抿了抿唇,心里难受,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露出笑脸:“娘娘保重自己。” 华裳听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眼泪便止不住的留下来,一旁的嫂子和妹妹都忙上来擦泪。 华裳摇摇头,摆了摆手笑道:“本宫无事。家中可一切还好?祖父在外地公事如何?父亲身体可好?哥哥们春闱也不知怎么样。” 大嫂如今看着沉稳的很,整个人都变得温润了些,轻声开口道:“娘娘不必担忧,家中一切都好,父亲身体康健,三弟和堂弟学业也不错。” 华裳含着泪点点头笑道:“一切顺利就好,我在宫中也很好,皇上待我不薄。” 华裳的妹妹华容还是个稚嫩的小女孩,看着姐姐一身华裳,绫罗绸缎,但是华服里面的人却生离死别,似乎整个奢华的宫殿也成为了慑人的黑洞,华容带着恐惧的神情,不敢开口说话。 华裳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就算是注意到了,这个时候恐怕也没心思安慰了。 华夫人仔细的看着华裳,含着泪哽咽道:“娘娘可还有什么托付的?” 华裳摇摇头,低声道:“本宫此去,不知能否再能相见,若是无缘,是女儿命不好,母亲也不要伤心,来生,女儿愿再投华家。” 华夫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转头闭着眼,拿帕子胡乱的抹着。 华裳转头对兰芝道:“将东西都拿出来吧。” 兰芝福了福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带着一排小宫女走了进来,每个小宫女都捧着朱红色的托牌,托盘中有衣料手饰,也有药品罕物。 华裳看了看诸多托盘,然后道:“这些东西母亲都带回去吧,算是一个念想。” 华夫人没有推辞,垂泪磕了头谢了恩。 华裳看着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也捂着嘴忍住哭声。 华裳突然有些后悔,她站出来去侍疾,的确拼的就是皇上的那一线生机,一旦皇上转危为安,那么她的地位就再也不一样了,再也不会是现在后宫这个世家的符号。 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依旧无力回天,她自己也染上了肺痨,那作为陪在皇帝身边最后的女人,皇帝会给她的家人一个好的后路的。 她只是不愿意无力的等待,末世的经历告诉她,等待只能带来毁灭。 可是现在看着亲人的泪水,和分别的苦痛,她开始软弱——这就是女人。 华裳闭了闭眼,扫走最后一丝犹豫,轻声道:“天色也晚了,送母亲他们出宫吧。” 兰芝和芍药也默默的抹泪,华夫人等人跪地扣头:“臣妇告退,娘娘,保重。” 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华裳召见女眷又是太后亲口应允,所以华夫人等人离去时,就不必额外去未央宫谢恩了。 送走了家人,华裳软到在榻上,心中却更加坚定,是的,进宫不就是为了守护家族么?现在不论是活还是死,皇上都能看到她以及世家的品格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华裳食不知味的用完晚膳之后,就听宫女进来禀告:淑妃来访。 兰芝扶起华裳,向着正堂走去。 “姐姐怎么来了?若有何事,遣人来说一声,妹妹去姐姐宫中便是了。”华裳快步走上去,握住淑妃的手关切的道:“今日姐姐还动了胎气,怎么这般不小心。” 淑妃整个人也都憔悴了下来,眼睛红肿,微抬起头看着华裳,轻声道:“姐姐来的确是有事,妹妹今天下午召见了家眷,姐姐不好打扰,只好这么晚来叨扰妹妹。” 华裳拉着淑妃的手走进内室坐下,缓声道:“姐姐净说这见外的话,你我姐妹一场,有何叨扰?” 淑妃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拉着华裳,悲戚道:“姐姐盼这个孩子盼了半辈子,现在有了欣喜若狂,可是如今看来,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华裳听懂的淑妃的意思,低声道:“我知道姐姐是担忧皇上,希望能够陪侍皇上身旁,只是有孕不能成行。可是孩子是天赐的宝贝,便是皇上也肯定是希望姐姐能够好好的保重身子,生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姐姐放心,妹妹一定连姐姐的那份一起,好好的照顾皇上。” 淑妃抬起手,轻抚着华裳的脸,道:“妹妹还这么年轻,这么年轻……我知道妹妹对皇上的一片心。妹妹出身高贵,进宫也顺遂,本就不必争什么抢什么,宽和温润,现在却愿意赔上命去侍疾,我知道妹妹定是对皇上用情至深。” 华裳看着淑妃,心下却有些可怜这个女人,在这后宫中,恐怕也只有淑妃一人是真的对皇上用情至深吧。 华裳低头轻声道:“我自己心意懵懂,但我知道姐姐对皇上的心意,妹妹不愿意争抢什么,只盼着皇上康健,姐妹和睦。” 淑妃泪流满面,道:“爱一个人特别苦,如今妹妹也跳进了着苦海中,我心疼妹妹,却也替皇上高兴,多一个人爱他,他就会幸福一分吧?” 华裳看着悲伤不已的淑妃,轻声安慰道:“姐姐莫哭了,想想腹中的小皇子。” 淑妃拿起帕子胡乱的抹了抹眼睛,抽泣道:“姐姐今天来,只是恳求妹妹,好好照顾皇上,姐姐在这里谢谢你了!” 说罢便跪在了地上,深深的扣下了头。 华裳吓了一跳,赶忙扶起淑妃,口中斥责:“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姐是怀着身孕的人,怎么老做这种危险的事?何况,便是姐姐不说,妹妹也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淑妃摇摇头道:“我知道妹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只是若是我不谢谢妹妹,心中便不安,妹妹就成全了我这份心意吧。” 华裳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为何这位淑妃十几年盛宠不衰了。 你付出一份真心,别人才能感到半分真心。淑妃是付出了二十分的真心,所以皇帝感到了十分真心,才愿意宠爱她。 而其他的妃嫔只付出五六分真心,怎么奢求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爱你呢? 正文 第33章 最美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 华裳轻装简行的便来到了建章宫,她自己的宫女只带了芍药来,芍药是个沉稳忠心的人,带着她也算有个能照顾的人。 华裳坐着撵舆从上阳宫一路走到了建章宫,如今的建章宫几乎封锁了大半,进出严格,带着肃杀的紧迫感,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绝望的味道。 到了建章宫外,下了撵舆,华裳便立容垂首,站着等待宣召。 不一会儿,宫门嘎吱嘎吱的开了,陈喜从里面走了出来,打了个千,恭敬道:“奴才参见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低头示意,轻声道:“公公免礼,公公辛苦了。” 陈喜也瘦了很多,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奴才不辛苦,谢娘娘关心。娘娘跟老奴来吧,皇上安排您住到左偏殿的耳房内,那里虽有些狭小,但是环境清幽,离主殿也较远,皇上说,您就别贴身伺候了,过了病气,不是闹着玩的。” 华裳跟在陈喜的身后,轻声开口道:“本宫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侍疾,不论皇上是什么意思,本宫定是要随侍皇上身边的。” 陈喜眼圈红了一下,听出了华裳语气中的坚定,回道:“随娘娘心意。”话不好听,语气却软了几分。 华裳到了耳房,将自己带来的一些日常用品都一一放置。 “芍药,本宫知道你的忠心,本宫心中也念着你的好,你暂时就先呆在这里,本宫去求见皇上。” 芍药想陪在自家娘娘的身边,但也知道,皇上的寝殿自己是没有资格踏进去的,只能担忧的回道:“奴婢知道了。” 华裳一出门便有小太监领着路,说起来,这的确是华裳第一次来到建章宫,以往皇上召幸她,都为了显示宠爱而主动前往上阳宫。 走了大约不到一刻钟,便到了正殿的殿门口。 华裳抬起头,整个正殿似乎都封闭了起来,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里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忙碌的身影,而外面则守着许多小太监和宫女,人人敛息低眉。 陈喜从里面出来,看到华裳,叹了口气,道:“皇上准了,娘娘进来吧。” 华裳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踏进了这个将会决定她一生的宫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走进内室,透过明黄色的帘子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便下拜行礼。 “起身吧。”一个暗哑的声音传过来。 华裳站起身,主动向前走去,掀开帘子,靠近了龙床。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华裳看见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时,仍旧吃了一惊。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皇上,高大健壮面带温和的笑意。而如今,这个男人闭着眼睛,胸膛起伏,消瘦了许多,面色蜡黄,颧骨通红,唇色苍白。 “华妃来了啊。”皇帝突然睁开眼睛,开口道。 华裳有些惊吓,以往接触到的皇帝基本都是温和的,但是现在他的眼睛犀利深邃,带着刀刃一样的光芒,几乎不像一个病人。 华裳行礼道:“是。” 皇帝仔细的看着华裳的脸,然后慢慢道:“不是让你在耳房好好待着么,为何要来。” 华裳低头回道:“臣妾是来侍疾的,不是来看风景的。” 皇帝突然咳嗽起来,手抚着胸口,像是极为难受的样子。华裳急忙上前,扶起皇帝,一手轻轻捶着他的后背,一手顺着他的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来,轻声道:“朕没事。” 华裳将皇帝轻柔的放下,调整了一下玉枕的位置,轻柔道:“臣妾会一直守在这里的,皇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和臣妾说,别忍着,太医全天都在外面候着,皇上不要讳疾忌医。” 一旁走上来一个小宫女,捧着明黄色的托盘,里面是一碗黑呼呼的汤药,小宫女跪下高举托盘,道:“皇上该用药了。” 看小宫女的服饰,只是一个二等宫女,但是华裳不敢轻慢,这个时候能留在建章宫内伺候的都是皇上信任的心腹。 “给我吧,我服侍皇上用药。”华裳温声说道,接过蓝花瓷碗,拿起托盘中的青花瓷勺,轻轻搅拌了几下,亲口尝了尝温度,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然后才坐到床边,将盛了药汁的勺子递到皇帝的嘴边:“皇上,喝药吧,有些苦,但是有蜜饯哦。” 皇帝慢慢张开嘴任由华裳喂着,三四口汤药之后,华裳便会喂一个蜜饯。 过了一刻钟,才算是喝完了这晚汤药。 华裳将药晚放回托盘,轻声对小宫女说道:“送回去吧。” 小宫女福身行礼:“是,奴婢告退。” 皇帝躺下闭着眼,微微拉开一个苦笑:“华妃,你为何来呢?这里是比龙潭虎穴更为可怕的地方,侍疾的功劳难道比命重要么?” 华裳微微垂下眼帘,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嫔,非是功劳,只是本分。” 皇帝愣了一下,道:“本分……朕妃嫔无数,怎么就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本分。” 华裳轻声解释道:“皇后娘娘坐镇后宫,分/身乏术,淑妃姐姐怀有身孕,不能成行,余下妃嫔虽多,然以臣妾为首,自然当仁不让。” 皇帝闭着眼,似乎这样便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个正直的世家小妃子,似乎永远能用平淡的语气解释一切,却不知这在别人眼里,是多难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皇帝睁开眼睛,问道:“你不怕死么。” 华裳楞了一下,皇帝如今说话很直接啊,是因为病重任性了么?只能温声回道:“没有人不怕死,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死更重要的事情。” 皇帝黑色的眼睛中似乎有一种翻滚的情绪,声音低沉:“在裳儿的心中,都有什么比死更重要的呢?” 华裳看着皇帝认真的眼神,只能慢慢回道:“很多啊,从自己来说的话,女人的名声、贞洁都比死重要;从家族来说,家族的兴旺繁衍、清流品格也比死重要;从天下来说,皇上是天下共主,自然也比臣妾之死重要万倍。” 然后华裳慢慢露出笑容,看着皇帝,道:“所以啊,臣妾怕死,但是比起皇上的龙体安康,又有何虑?” 皇帝面前的这张美丽的容颜渐渐模糊,是的,这个女人非常美,很美。 她只穿了一件月白描金花淡色长衣,配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也只简单的挽了一个簪,带着一个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耳上腕上都没有饰品,整个人显得素净极了。 但是,为什么觉得她这么美,前所未有的美丽。 正文 第34章 因由 建章宫。 皇帝和华裳没说了几句话,便闭上眼睡着了。华裳也小心的为皇上盖上薄被,一旁有两个小宫女扇着扇子,现在炎炎夏日,温度还是非常高的。 华裳看着皇帝的病情有些担忧,便对一旁的大太监陈喜道:“陈公公,皇上病情本宫十分担忧,不随侍皇上身边,本宫也不安心,那耳房本宫也不回去了,白天我就在寝殿内照顾皇上,晚上我就到外屋去守夜休息。” 陈喜看着华裳坚定的面容,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娘的一片心奴才知道了,奴才就逾越一次,替皇上应下了。” 华裳温婉一笑:“多谢公公。” “我看公公也消瘦了许多,定是劳累过度,现在正值正午,皇上又睡下了,您也去躺一会儿吧。”华裳关切的说道。 陈喜感动的摇摇头:“娘娘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老奴放心不下皇上。皇上这次病情也是奴才疏忽大意,未曾早点发现,只以为是老毛病,结果造成如此大患,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华裳轻声安慰道:“公公不必太过自责,现今最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身体,照顾皇上,只要皇上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喜忍住眼眶中的湿意,道:“娘娘说的是。” 外面又走进了几个小宫女,都捧着托盘,里面看样子也是汤药的样子。 华裳疑惑的问道:“这药是怎么?” 陈喜在一旁接过一碗药,回道:“这时太医开的预防方子,是给我们这些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用的,聊胜于无。娘娘也喝一碗吧,一日两次。” 华裳明了的点点头,也接过一碗,皱着眉喝了下去,十分苦涩。 华裳不太耐苦味,一旁的小宫女有眼色的端了杯糖水给华裳,华裳笑着道谢。 “我在家中享福惯了,从小身体也都康健,还真没喝过几次药,如今倒是有些不习惯。”华裳捂着胸口,喝了糖水也觉得口腔中满是苦味。 陈喜待华裳的态度也亲近了许多,压低声音安慰道:“娘娘恐怕要吃些苦了,这药还得喝许多天呢,能喝药其实也是幸运的,前些天已经送出去挺多人的了,都是染上了病的。” 华裳皱着眉头,也压低声音问道:“皇上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染病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喜小心的看了看帘子那边的龙床,然后叹了口气低声道:“奴才也不当娘娘是外人,我们这些人也不知能活到哪天,这话,奴才也就和娘娘您说说。” “皇上苦夏,没到夏日身子便不爽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今年夏天也是如此,所以不管是太医还是皇上,都没有太过在意。后来没想到就诊出了肺痨!皇上知道之后,封锁了消息,开始排查建章宫的太监宫女。” 陈喜说道这里,面容狰狞,语气中透出深深的恨意:“果然,皇上的病不是偶然。建章宫中有两个太监一个宫女都染上了肺痨,而且看起来时日已经久了!——是有人故意的,故意染上肺痨,然后瞒住病情,在建章宫伺候皇上。” 华裳低呼一声,蹙眉惊恐道:“公公是说,有人谋害圣上?” 陈喜点点头叹道:“这事儿在建章宫中并不是秘密,后来建章宫遣走了大半下人,只留下了一些值得信任的。” 华裳没有问是否查到了主谋,这不是一个妃嫔该问的问题,只能叹道:“皇上是天子,受到神佛保佑,一定会没事的。” 陈喜也愁眉不展,只能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 华裳简单的用过一点午膳,便回到了寝殿内,轻手轻脚的拉开帘子,坐到床边,轻轻掖了掖被子,看着还在沉睡的皇帝,伸出手摸了摸那消瘦的脸。 一上手,华裳便觉得温度有些不对,立刻紧张起来,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确定应该不是夏日热的,而是发热了! 华裳赶忙站起来,轻声对一旁打扇的宫女道:“传太医来,皇上应该是发热了。” 宫女福身行礼急匆匆的出门了。 华裳则吩咐另外的宫女打一盆冷水来,沾湿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皇帝的脸和手脚,最后将冷帕子放到那高热的额头上。 不一会儿,几个白发苍苍的太医便进来了。 华裳也不避嫌的站在床边,轻声道:“太医快来看看吧,皇上本来是有些累便睡了,未曾想,竟发起高热来。” 几个太医给华裳请了安之后,便跪下给皇上请脉。 华裳站在一旁看着,有些焦躁,不论她来侍疾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盼着皇上平安这个目的还是和大家一样的。 太医诊完脉之后,又商量的开了个方子,然后跪下回道:“启禀娘娘,皇上这是低热,情况其实还好,只是更需仔细照料了,一旦高热那就危险了,臣等改了改以前的方子,让皇上换换药吧。” 华裳点头肃然道:“去抓药吧。本宫也定一刻不离,好好照料皇上。” 太医格外嘱咐道:“肺痨是极其严重的传染病,娘娘高洁,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预防的汤药按时喝,勿要同皇上有过多的亲密接触,以防不测。” 华裳点头轻声道:“太医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汤药本宫会按时喝的,只是皇上这边本宫不亲手伺候便不安心,本宫既然来了,自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先紧着皇上来。” 太医们也无法再劝,行了礼便退下了。 华裳回过身坐到床边,继续用冷水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着皇帝的额头和手脚。 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华裳吓了一跳,关切道:“皇上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皇上有些低热,太医刚来看过,皇上自己觉得怎么样了?” 皇帝虽然因为病魔的折磨而消瘦下来,但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深沉睿智,紧紧的看着华裳,沉沉的道:“朕无事,你也去歇会吧。” 华裳闻言轻笑,轻声道:“臣妾才干了多点活,哪里就累的要歇了。” 皇帝看着华裳温柔的笑脸,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你为何还能笑的开心,如今建章宫的人都愁云惨雾,没有笑脸,他们都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华裳抿了抿唇,清脆道:“皇上此言差矣,臣妾笑,是因为皇上关心臣妾,臣妾开心,便笑了。而其他人不笑,是因为关心皇上的身体,而忧虑不已,所以便不笑了。” 皇帝思索,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华裳又笑了,道:“多笑一笑有好处的,皇上看到臣妾的笑脸是否觉得心情好些了呢?皇上是病人,本就有很大的心理压力了,这个时候要学会放松,平淡的看待病情,这也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皇帝看着一本正经的华裳,也微微露出一个微笑:“裳儿说的有理,你以后多在朕面前笑一笑,朕就会开心了。” 华裳惊讶道:“皇上你笑了!只要皇上开心,别说让臣妾笑一笑,就是让臣妾哭一哭也没问题啊。” 皇帝也被逗笑了,黑亮的眼睛看着华裳,里面满是温柔。 正文 第35章 照料 几个小宫女端着晚膳鱼贯而入。 如今皇帝膳食的规格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奢侈了,因为寝殿中地方狭小,而皇上又在病中,就削减掉了大部分的菜色,余下一些滋补的膳品。 华裳走过去亲自摆膳,燕窝炒烧鸭丝、鹌子水晶脍、雪菜黄鱼、银芽鸡丝、紫参野鸡汤和一盘螃蟹小饺儿。 华裳轻轻走到床边,低声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皇帝并未睡觉,只是闭目养神,闻言苦笑道:“爱妃来之前,都是有人喂朕吃东西,爱妃来了,朕就要自己下床吃东西了。” 华裳面带笑意的福气皇帝,轻声道:“饭桌和床就十几步远,怎么就不能下去吃呢,整天躺在床上的话,没病也要多出几分病来呢,多下床走动是好事。” 皇帝倚着华裳的手臂,站起身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里衣,道:“朕只是觉得全身乏力,不想走动罢了。” 华裳小心的扶着皇帝,劝道:“乏力只是病情症状的一种,要和病魔作斗争,就应该克制这些症状,不能服输,不能随波逐流。” 皇帝苦笑:“朕还被你这个小丫头教训了。” 华裳笑道:“臣妾族中也曾有过很多重病的人,有些熬过去了,有些没熬过去,臣妾从小也听得多了。那些病情好转痊愈了的人,都是有着坚定意志和信心的人,他们不丧气,不气馁,坚持锻炼治疗,总有回报的。” 皇帝挑了挑眉,不可置否:“是么。” 华裳也没多说,将皇帝扶到桌前坐下,道:“皇上快用膳了,要多用些。” 皇帝拿起银筷,道:“你别和朕一起吃了,待会儿去和陈喜他们一块吃,让御膳房送些好的过来。” 华裳垂下眼帘低声道:“臣妾知道,皇上是害怕一起用膳,过了病气给臣妾。但是臣妾想和皇上一起用膳,那样,像是一家人一样,无论将来怎么样,起码这个时候,家人陪伴在身边,在一起努力,一起想要战胜病魔。” 皇帝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华裳微笑的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吃到一半,皇帝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华裳连忙站身起来,轻拍着皇帝的背部,一旁的小宫女也立刻奉上了七分热的茶水。 华裳顺着皇帝的胸口,递上茶水,担忧道:“皇上是用膳呛到了,还是因病咳嗽不止?现在感觉如何了?” 皇帝喝了几口茶,缓了过来,摇摇头道:“朕无事。才刚喝汤有些急,呛到了,咳嗽了几声便止不住了。” 华裳接过皇帝喝完的茶水,拿出帕子擦拭着皇帝的嘴角,担忧道:“待会皇上用完膳再宣太医来看看,今儿也换了药方子,让太医来诊诊是否见效了。” 皇帝点点头:“快用膳吧,你多吃点。” 华裳坐回自己的座位,抿着嘴笑道:“皇上才该多用点,饭后还要用药呢。” “朕胃口不太好,有时觉得饿,但是饭菜一入口就觉得吞咽困难,一口都不想动。”皇帝叹了口气,勉强夹了一个螃蟹小饺儿。 华裳仔细看了看菜色,然后道:“臣妾不懂太多,但是以前回新汲的时候,曾有一个新汲的亲戚也得了肺痨,那个亲戚家中并不富裕,也没有余钱去吃名贵的药材,他的母亲便给他食补,听说很有效果,虽然最终没熬过去,但是也活了七八年之久呢。皇上不如也试试在食材方面做做文章。” 皇帝并不将华裳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看着自己正直的小妃子苦思冥想的样子,作为一个男人,皇帝还是相当有成就感的。 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更希望有人关心的、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皇帝这个身份能给她们带来的荣耀。 皇帝领了华裳这份心意,也开口道:“那以后朕的膳食就交给你把关,你想做什么就吩咐御膳房一声,让他们送来。” 华裳有些受宠若惊,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宠幸了,起身福礼:“皇上信任臣妾,臣妾自当竭尽心力。” 草草的用完晚膳后,太医来便来了。 皇上也半倚在床头,看着精神倒像是好了一点。 太医依旧恭敬的跪下请脉,华裳站在一旁对太医说道:“皇上午膳晚膳都用的不多,胃口不好是何原因呢?” 老太医诊完脉,转头对华裳道:“启禀娘娘,皇上现在病情基本控制住了,没有继续恶化。但是是药三分毒,汤药这个东西有时也会抑制食欲,而且肺痨这种病,本身就给人带来很大的痛苦,胃口不好也是正常。不过,不想吃也要逼自己多吃,食物是人体能量的重要来源。” 皇帝听话的点头,然后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太医跪下行礼:“臣等告退。” 太医走后,皇帝又不停的咳嗽,华裳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难受。 “皇上,这是臣妾吩咐御膳房做的冰糖雪梨,喝点吧,起码能压压嗓子。”华裳捧着一个小碗,轻声道。 皇帝捂着嘴低声的咳嗽,手有些抖,想要接过华裳手中的碗。 华裳看着就不放心,将手中的青花瓷碗放在一旁,将皇帝扶起来正坐着,背后放了一个软垫:“皇上先直坐着,呼吸畅通,就不易咳嗽了。” 然后华裳拿回瓷碗,一勺一勺的喂给皇帝。 皇帝显得很乖,将整碗冰糖雪梨吃掉了大半,然后又咳嗽了几声,看着华裳关切的表情,安慰道:“朕没什么事,你不必太过担忧。”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道:“皇上总说自己没事,但是臣妾又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皇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华裳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朕也不知怎么安慰你才好,朕不忍心你露出悲伤的表情,因为,你那么美丽。” 华裳鼻头一酸,果然高富帅的情话永远动听,连她都觉得感动,轻声道:“皇上才是病人,为何还想着安慰臣妾?” 皇帝嗓音因为咳嗽而显得嘶哑,沉沉的沙:“男人应该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 华裳低下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皇上,你可知,在这后宫中,因你而伤心的女人有多少么?所有的女人都因为你而悲伤啊。 高高的位份,奢华的生活,或是福泽家族,都比不上你对她们的一个笑容和一颗真心。 过了一会儿,陈喜带着两个宫女和四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华裳起身道:“陈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陈喜躬身回道:“娘娘今儿第一天来还不知道呢,皇上每日睡前都要将所有的被褥都换一遍,换下来的则要拿去烧掉,避免病菌滋生。” 华裳恍然大悟,笑道:“正是应当。” 华裳扶起皇帝,几个小太监开始将龙床上的所有被褥靠垫玉枕都收了起来放在提着的箱子中。 华裳扶着皇帝到了里间,身后的小宫女跟着,捧着新衣敛息低头,华裳则是亲自为皇帝更衣,不假他人。 皇帝微微低头,看着华裳,道:“朕听说今日皇后召见了家中女眷,你说她现在在想什么?” 华裳的手顿了一下,皇上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而且今日她在皇上身边侍奉,少有离身的时候,没见有什么人来拜见,但是皇上依旧对前朝后宫的事物了如指掌! 华裳低声回道:“皇上病倒,后宫姐妹无不忧心竭虑,皇后娘娘定是六神无主,只能召见家人以蔚心事。” 皇上垂下眼,沉声道:“在你眼中,谁人都是好的。朕是好的,后宫皇后、诸位妃嫔也都是好的。” 华裳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道:“臣妾出身世家,什么都懂,臣妾也知道人分好坏善恶。但是臣妾入宫近满一年,未曾受过半分委屈,无论皇上太后还是后宫姐妹都善待与我。臣妾自然感恩不已,臣妾也相信他们都是好人,便是哪里做的不对,也定不是出于坏心。” 皇帝怜惜的摸了摸华裳的发丝,轻声道:“朕也希望如此,只是,天不遂人愿。” “朕若是身体康健,自然相信她们都是好的,只是如今,朕这身子也不知能熬几天,有些人恐怕坐不住了……” 正文 第36章 恶化 那天皇上的话没有深说下去,华裳也不敢深听下去,就当做是一阵风过去了。 华裳捧着明黄色的托盘,轻步走到寝殿,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轻手轻脚的拉开帘子,走到龙床边。 “皇上,可用了药么?”华裳轻声问道。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来开一个浅淡的笑容:“刚用了,看你,像个小管家婆一样。” 皇帝语气中的亲昵显而可见,一个多月的陪伴,生死相随,也终于打破了这个男人坚定的心房。 华裳的衣饰更为简单了,整个人也因为一个月来的操劳而变得消瘦起来,但是不变的还是那份气质和品格:“皇上管家婆这字用得不对,臣妾为妃,不可逾越。” 皇帝眼睛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然后笑了笑点头道:“裳儿说的对,是朕错了。” 华裳扶起皇帝,嘴里唠叨着:“太医都嘱咐过了,用完膳吃完药后不要立即躺下,皇上便是累了,也起码坐会儿。” 皇帝嘴角有些苦涩,轻声道:“朕只是觉得乏力,连坐着都觉得累了。” 华裳知道这是病情渐渐加深的症状,不过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臣妾吩咐御膳房做了羊髓生地羹,是用羊脊髓、生地、熟羊脂油、精盐、生姜丝、黄酒、蜂蜜等物,滋阴清热,止咳化痰,臣妾也问过太医了,太医也说这东西适用于肺痨之低热、咳嗽、咳痰等症。”华裳将放在桌子上的托盘拿了过来,轻声说道。 皇帝蹙眉道:“朕才刚用完午膳,实在是没有胃口。” 华裳轻声劝道:“臣妾知道皇上胃口不佳,但是皇上午膳也用的极少,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皇帝皱着眉头,将头转向一边。 华裳无奈的叹口气,被病痛折磨着的人,不论有多坚强还是会被影响,脾气焦躁、爆裂都是正常的现象,皇帝没朝她发脾气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华裳放下手中的瓷碗,用盖子盖上,然后坐到床边,轻轻的抱住了皇帝的肩膀,将头倚在上面,低声道:“皇上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也应该为了担忧皇上的人们考虑,天下的子民都希望皇上快些平安,皇上自己怎么能放弃呢。” 皇帝对华裳的动作很是陌生,记忆中这个正直矜持的小妃子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 “你离朕远点,朕……”皇帝首先想到的还是传染的问题,两个人靠的太近了,似乎呼吸都相闻,小妃子的身上带着浅淡的药的苦涩和食物的香气。 华裳放开了皇帝,看着皇帝的脸,道:“太后娘娘宿夜失眠,担忧的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最是孝顺,若皇上不听医嘱,臣妾可要去禀告太后了。” 太后等人虽然进不来建章宫的正殿,但是偏殿还是可以的,几乎三四日便召见华裳一次,询问情况。当然,华裳也不能和太后等人直接接触,开着门挡上帘子,距离十尺,躬身汇报就是了。 皇帝苦笑:“朕听话还不行么。” 华裳露出笑容,将羊髓生地羹端出来,自己先尝了尝冷热,然后才喂给皇帝:“味道不是太好,但是对皇上的病情很有帮助的。” 皇帝看着华裳认真的模样,心下变得柔软,轻声道:“这一个月你换着花样的给朕张罗食补,又是雪梨菠菜根汤又是甲鱼滋阴汤的,的确很有效果的,朕现在咳嗽的少了,嗓子也不那么疼了。” 华裳温声道:“食物药品都只是尽力,最终还是要靠皇上您自己的意志力,只要有坚定的信心,就一定能够好的。” 皇上笑了一下,道:“承你吉言。” 皇帝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病情其实一直都在恶化,食补药品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经常性的高热,乏力,头晕,已经让他自己都变得没有信心了,当面临死亡的时候,即使是皇帝,也会恐惧,也会扭曲——不过,还好,有一个女人愿意陪在她身边。 因为病痛的折磨,皇帝开始喜怒无常,这建章宫伺候不好的太监宫女已经被杖毙了两位数,这些华裳都不知道。在华裳面前,皇帝依旧还是当初那个沉稳宽厚忍耐的男人,他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出丑陋的一面——被病痛折磨的可怜的男人。 晚上。 华裳伺候皇帝更衣沐浴之后,扶着皇帝回到床上,掖好被角,轻声道:“皇上早些休息吧。” 仔细的吩咐了留下守夜的小宫女,然后华裳便起身准备到外屋休息了,但是皇帝突然拉住了华裳的衣袖。 华裳转身,关切的问道:“皇上怎么了,是哪里不适么?” 皇帝摇摇头,看着华裳低声道:“朕不想让她们守夜,你留下来好不好?” 华裳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软弱的语气,几乎都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中兴之主了。 “臣妾遵旨。”华裳握住皇帝的手轻柔的说道,然后转头对跪在床边的两个小宫女道:“你们下去吧,在外屋守着便好。” 两个小宫女磕头谢恩:“是,娘娘。” 皇帝其实开口之后便后悔了,守夜其实是一件荣耀却苦累的活儿,荣耀是因为你能守在皇帝的身边,非信任的人而不得,苦累是因为守夜意味着这一夜都不能睡了,而且是跪在龙床边上,跪一夜不睡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华裳一看皇帝有些纠结的表情,大约就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了,温柔的露出微笑,轻声道:“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也不会真的让臣妾跪一夜吧?可否赐臣妾一个矮塌?” 皇帝见华裳没有误解他的意思,也露出笑容:“朕让陈喜去拿。” 华裳笑着点头谢恩,然后柔声问道:“臣妾看皇上精神不是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守夜宫女伺候的不好?” 皇帝慢慢的摇了摇头,双眼渐渐放空,轻声道:“朕的烦心事太多了,裳儿,你说,人是不是为了权力会不顾一切呢?” 刚说罢,皇帝自己就笑了起来,道:“这话朕不应该问你,你呀,肯定又会说出一大堆大道理来,就像是那些世家的老头子一样。” 皇帝虽然话中说老头子,但是语气中还是有些显而易见的敬重的。 以前只觉得世家古板,如今来看,却是好事了,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出身世家似乎就是不一样。 朝中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表面上都说着希望皇上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其实早就明争暗斗,三位皇子都有着自己的支持者,几个兄弟也虎视眈眈,便是那几位摄政的老王爷也摇摆不定。 唯有世家,上折子,请立太子。 话不好听,但是句句为君为臣,为国为民。 华裳不懂政事,但是也能感觉到现在的敏感时机,皇帝突出此言,必定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的话,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皇上现在是病人,不能优思过虑,要好好养病,保持好心情。” 皇帝嗤笑一声:“裳儿,你心思纯净,自然只希望朕好起来,可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有些人恐怕巴不得朕快些死呢。” 华裳立刻皱眉,捂住皇上的嘴,轻声斥责:“皇上胡乱说什么,多不吉利。” 皇帝轻轻转头,看着面前这个日渐消瘦的女人,有些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朕若是崩了,你该怎么办?” 华裳眼圈一红,此时皇帝已经开始考虑后事了,还能想到她,让她觉得心酸:“皇上别说这种话,臣妾一介妇道人家,大事不懂,但是臣妾知道,后宫的姐妹都对皇上用情至深,盼着皇上好,皇上您不知道,臣妾前来侍疾之前,淑妃姐姐跪在臣妾面前,只求好好照顾皇上,姐姐身怀六甲,皇上难道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长大、成家、生子么?” 皇帝听到淑妃,精神恍惚了一下,半响开口道:“朕当然想,只是不知老天愿不愿意。” 华裳紧紧握住皇帝的手,坚定的点头道:“一定可以的,皇上是天子,上天之子,一定会受到庇护的。” 皇帝看着泪眼朦胧,却仍旧面带微笑的华裳,心中一痛,对,他不能死,他还有裳儿,还是淑妃,还有未曾出生、未曾长大的孩子,还有,他的江山! 正文 第37章 太后心意 建章宫,偏殿。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姐妹。”华裳轻柔的福身,声音略显低沉暗哑。 太后坐在主位,皇后坐在左侧,淑妃因为有孕坐在右侧,其他妃嫔都立着,并无座位。 “华妃免礼。”太后沉沉的开口,声音中透出一股苍老和疲惫,带着老年人的暮气。 华裳再次福身谢恩,才抬起了头。 华裳如今站在门口,门内挂起了帘子,隐隐约约的才能看见坐在屋内的人影,这也都是为了防止传染。 太后身着正黄色的宫装,发髻上带着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稳稳的坐着,表情凝重深沉,语气缓和:“华妃,哀家知道这些时日你的辛苦,哀家心里也记着你的功劳和情分,哀家在这里谢谢你。” 华裳被宣召来此,听到这番话,忙行礼回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何德何能,本就是本分罢了。” 太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沉重的头饰似乎给这个老人带来了很多压力:“哀家这次来不是询问皇帝病情的,哀家只让你给皇帝递一句话,哀家要见他!” 华裳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轻声开口道:“太后之命,本不敢不从,只是关于此事,皇上早有定论,皇上至孝,太后凤体乃是第一等的大事,定是不会让太后以身犯险,亲自探望皇上的。” 皇后也有些消瘦的样子,看了看太后面无表情的脸,转头对着华裳道:“华妃妹妹之意本宫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母后爱子心切,也望皇上和华妃妹妹能够体会。” 华妃看这架势定是太后心意已决,只能福身行礼,柔声道:“太后娘娘的话,臣妾一定会转告皇上的。” 太后缓缓的点头,道:“皇上的病情哀家也传太医问过了,哀家是皇上的生母,病在儿身,痛在我心。华妃你好好照料皇上,也好好注意自己身子,哀家记着你的功劳。” 华裳福身:“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淑妃看起来更加孱弱了,即便是怀着身孕,也没见胖,脸色苍白,一只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声音也带着几分有气无力,柔美的眼睛中闪着几滴泪光:“华妹妹,姐姐我如今怀着身子,定是见不到皇上的,只盼着你们都平安。” 华裳听着这话都觉得心酸,柔声道:“姐姐放心,昨儿皇上还提起姐姐了呢,说一定要亲眼看着姐姐的孩子出生、长大、成家、生子,姐姐好好保重身体,为皇上诞下健康的皇嗣。” 淑妃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压抑的抽泣:“皇上还记得我……有劳华妹妹了,姐姐我一定会保重身体的,你也好好的。” 华裳低头福了福身:“承姐姐吉言。” 皇后的脸色不太好,作为皇帝的结发之妻,在皇帝病后,没有接到皇帝的一言半语,反而是淑妃被皇帝记挂至今,在众人面前,这是件打脸的事儿。 太后闭了闭眼,对妃嫔之间的暗流视而不见,肃声开口道:“哀家也没什么事儿了,华妃你赶快回去吧,哀家知道,现在皇上身边离不得你。” 华裳福身行礼:“那臣妾先行告退。” 待华裳走后,太后严肃的面容上也露出了脆弱的神情,长长的金色护甲划过椅背,带着钝钝的声响。 皇后轻轻抬眼,看了看太后,轻声开口道:“臣妾看母后也疲惫了,早些回宫歇息吧。” 太后闭着眼,没应声。 淑妃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护着肚子,眼圈依旧有些红,看着皇后却不落气势:“臣妾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 皇后见淑妃连个福身礼都不行,心中火气更盛,面上也有几分僵硬,笑容浅淡:“淑妃妹妹如今怀着身孕自然是金贵的,也不必行礼了,快回吧。” 淑妃还没说话,太后突然开口:“怀着龙胎自然金贵,皇后你怀着身孕的时候动静可比淑妃大多了。” 皇后有孕时,宫务也不处理了,妃嫔也不接见了,宫女也杖毙了许多个,的确动静大多了。 皇后脸色更僵,几乎挂不住笑容了,太后真是一分面子都不给。 淑妃看着皇后,冷哼了一声,朝太后行了个礼,便扶着宫女直接出门了。 温嫔是淑妃宫中的人,看着淑妃礼数不足,站起身来轻声解释道:“太后娘娘恕罪,淑妃姐姐这些日子心里苦,身体也的确不适,太医也说胎像不太稳,今日听闻皇上消息,自然是情绪涌动,有些失礼了。” 太后缓缓摇摇头,看着温嫔柔声道:“她心中苦,哀家知道,怎么会计较呢。” 皇后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太后偏心淑妃不是一天两天,这话处处是在挤兑她!明明她才是后宫的女主人,是皇上的结发之妻,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儿媳啊。 “温嫔妹妹倒是知礼,本宫自然也不会计较淑妃妹妹的失礼之处。”皇后慢慢的勾起嘴角,淡淡的说道。 温嫔自然听得出皇后话中的讽刺,才刚,温嫔请罪只对着太后一人,而没有面向皇后,皇后自然心中不满。 温嫔浅淡的福身回道:“如今皇上病重,众位姐妹心思烦乱,精神不济,淑妃姐姐和嫔妾自然都有失礼之处,望皇后娘娘宽宥。” 皇后看着温嫔低着的头,忍下怒气,因为担忧皇上而精神不济,多有失礼,不宽宥便是不大度,温嫔真是会说话! 皇后抚了抚鬓角,缓声道:“温嫔妹妹多心了,本宫怎么会怪罪你们呢,大家都是担忧皇上,这份心意本宫自然深有体会。” 郑妃一直沉默的坐着,偶尔抬眼看一眼坐在上首的太后,等皇后说完话了,郑妃才缓缓的开口:“皇上病情渐重,皇后娘娘何必和我等妃嫔做口舌之争,当下,只有皇上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看了郑妃一眼,没有轻易开口,比起淑妃温嫔,郑妃才是她现在的大敌! “郑妃妹妹说的是,本宫也有些慌乱了,多有不该之处,望各位姐妹体谅,皇上是本宫的夫君,本宫这个做妻子的,实在是担忧的不知如何是好了。”皇后的手轻轻抚着额头,带着歉意的道。 太后不想见这些女人争吵,开口道:“都散了吧,回自己宫中好好呆着,有孩子的好好照顾孩子,没孩子的多为皇上祈福吧!” 说罢,太后便站了起来,扶着宫女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身后各位妃嫔都起身行礼道:“恭送太后娘娘。” 见太后走了,皇后气势又高了些,瞥了一眼郑妃和一直没出声的宁贵嫔,甩了甩帕子道:“本宫先走一步了,各位妹妹也快些回宫吧。” 建章宫,正殿。 华裳轻声的踏入宫殿,掀开帘子,却见皇上坐着倚在靠垫上,手上似乎还捧着折子。 “皇上醒着呢?”华裳笑着开口,坐到床边,伸出手测了测皇帝额头的温度,然后松了口气道:“没发热,看来今儿皇上的精神不错,不过也不要太过操劳,折子少看些吧。” 皇帝放下折子,看着华裳,轻声道:“母后唤你过去有何事?” 华裳闻言,顿了一会儿,轻声道:“太后想见皇上。” 皇帝深沉的眸子出现几分怀念的神情,然后轻声道:“太后必定是心意已决吧……” 华裳柔声道:“皇上是太后亲子,太后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儿子,自然心焦忧虑,不论有何风险,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了。太后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臣妾也觉动容。” 但是皇帝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华裳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也不敢多言了。 皇帝今日眉眼沉沉,虽然精神好了几分,但是整个人好像更沉郁了几分。而且,以前皇上是从来不会当着华裳的面看折子的。 华裳实在担忧,便轻声开口道:“皇上,若是烦闷,出去散散步可好?” 皇帝转头看着面有忧色的华裳,摇摇头:“不了。” 刚说完话,皇帝便咳嗽起来,听着嘶哑的咳嗽声,倒是比以往更严重了几分。 华裳赶忙拿过痰盂,手也轻轻的拍着皇帝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方止了。皇帝抖着手摊开捂着嘴的帕子,上面是丝丝缕缕的血丝…… 华裳也呆了一下,眼圈也红了起来。 皇帝转头,想要放柔声音,但是却因为长期的咳嗽而带着一种粗哑的撕裂感:“裳儿别哭。” 正文 第38章 储位 自皇帝开始咳血之后,身子就更加不好了,太医们也都是纷纷摇头,战战兢兢的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华裳依旧随侍左右,端茶送药,从不离身。 清晨。 华裳正端着鸡肝牡蛎瓦楞子汤喂给皇上喝,陈喜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太后和皇后在殿外站着呢。” 华裳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鸡肝牡蛎瓦楞子汤,轻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思子心切,您真的就不见一见么?” 皇帝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让母后进来吧,拉上帘子,上座。” 陈喜领命出去了,几个小宫女开始在殿内的正中央拉起帘子,摆上桌椅。 华裳看了看自己简单的服饰和发髻,轻声道:“皇上,臣妾衣装服饰不妥,面见太后恐有不敬,可否允臣妾更衣再来。” 皇帝摇摇头道:“就这样吧,母后也不会在意的。” 华裳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过了一会儿,太后和皇后一齐进来了,陈喜在帘子外头伺候着,华裳在皇帝身边,未曾出去。 皇后躬身行礼:“妾身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依旧倚在床上,见太后来了,开口道:“儿臣见过母后,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礼了。” 华裳也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都见过礼之后,就分别落座了。 太后隔着帘子,看着躺在病床之上的儿子,老泪纵横:“你这个狠心的人,怎么就不让母后来看看你。” 皇后在一旁也跟着默默落泪。 皇帝低声安慰道:“母后息怒,儿子累母后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听着皇帝低哑的声音,心痛如绞,泪如雨下:“若不是哀家强硬的来了,是不是连最后一面你都不让母后见!我的儿啊!” 听着太后低沉的哭声,皇帝面容也微露不忍之色,轻声道:“母后莫哭了,别伤了身子。” 太后的哭声依旧痛不欲生,皇帝想要劝慰,刚一开口,又咳嗽了起来。 华裳连忙扶着皇帝颤抖的身子,将痰盂摆正,拿起一边的茶水递给皇上,轻声道:“皇上喝点凉茶压一压。” 皇帝就着华裳的手,勉强的喝了几口茶,才压下咳嗽,只是华裳看见,痰中带的血丝更多了。 太后见状,想要上前,却被陈喜拦住了:“太后娘娘保重凤体啊。” 闻言,太后坐回原位,看着皇帝因咳嗽而佝偻的脊梁,心痛不已。皇后也未曾想皇帝竟然消瘦成这个样子了,眼眶都有些下陷,颧骨高耸,透着病态的红。 太后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大石,但是还是缓缓的开口:“皇儿,这里也没外人,只有皇后和华妃,哀家也信她们不是多嘴的人。有一事,哀家必须要问一问你了。” 皇帝隐约猜到了是何事,垂下眼眸,开口道:“母后有事尽管问。” 太后蹙眉道:“前些日子,两位摄政的老王爷求见哀家了,询问的便是立储之事。皇帝,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如今事态严重,哀家必须要让你拿个主意了,如今人心惶惶,朝政混乱,非储君不能平息。” 华裳敛息低头,尽量缩小存在感,这话也就太后勉强敢说,但是皇上肯定不会太高兴就是了,估计一起来的皇后也要受点迁怒了。 皇帝面容平静,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多少有些暗淡:“母后说的有理。只是,关于立储之事,朕也一直犹豫不定,朕膝下只有三位皇子,虽说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但是三皇子尚在襁褓,能否但此大任,尚且不好说。朕也想着,大限时,召集诸位宗室皇亲,一起议论。” 皇后紧握着手,连呼吸都禀住了,听完这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绝望。 知子莫若母,太后见皇帝如此说,也知道大约是推脱之词,恐怕立储之事,皇帝心中早就有数。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只是来问问,一切都按照皇上心愿来。” 皇帝摇头看了看太后,轻声道:“母后回去了,别在这儿呆太久了,一旦染了病,儿子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太后红着眼圈点点头道:“那母后便走了,皇上你好好养着……” 皇后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上,心中着急,可是眼见太后都要走了,也只是无奈的福身行礼:“妾身告退。” 皇帝看着皇后,终究是念着夫妻情分,缓声道:“好好照料三皇子。” 皇后惊喜的抬头,抽泣道:“是,妾身谨记皇上教诲。” 待太后、皇后都离开了,皇帝才萎靡下来,握着胸口,艰难道:“裳儿,朕胸闷,觉得喘不上气来。” 华裳赶忙扶起皇帝,替皇帝摸着胸口顺气,见皇帝好了些,便端来冰糖雪梨,喂给皇帝清清嗓。 华裳小心翼翼的轻声道:“皇上见了太后为何不开心?” 皇帝迷茫的转头看着华裳,眼中并无焦点,道:“你看出朕不开心了?” 华裳抿了抿嘴,低声道:“皇上的眼中都写着失望,臣妾怎么会看不到呢?” 皇帝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也只有你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不,或者说是,她们不想看到,不愿看到。” 华裳听不懂,不敢多言。 皇帝却继续说了下去:“母后今日的来意就是为了立储,朕知道,现在立储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只是……这话不该母后说,母后这就是认定了朕熬不过来了。朕心中抑郁,朕现在和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区别?对,还是有区别的,朕还有立储这个最后的功能。” 华裳听到皇帝语气中的满满自嘲,心中怜悯,嘴上却劝道:“皇上这是钻了牛角尖了,臣妾不懂政事,但是也知道如今人心不稳,立储确有益处,皇上偏要往歪处想,自然觉得人人都有恶意。” 皇帝看着华裳正直端庄的面容,心下柔软,却越加悲伤:“朕也不想人人都有恶意,皇后屡次召见家眷,若说没有同外臣勾连,朕不信;郑妃的族叔,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也上折子请求回京述职;便是出身普通的宁贵嫔,也同太后家族走的极近。朕如何不多想?朕如何不心冷?朕的妻妾,朕的孩子,都只想着朕的这个皇位!” 华裳蹙眉道:“皇上,听臣妾一言,便是皇上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呢?渴望继承父亲的荣耀、地位、权力是每一个孩子的愿望,这种愿望代表着他们希望成为一个和他们父亲相同的人,这说明了孩子对父亲的崇拜和仰慕,无论皇子的母族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皇上也许认为这是皇子母族的狼子野心,但是也可能只是自保之举,皇上大可不必想得太多,慢慢看便是了。”华裳娓娓道来,轻声劝慰。 皇帝楞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朕都要被你说服了,居然心情还真的好了几分。” 华裳温柔笑道:“能让皇上心情好一点,臣妾这一天就没白忙活。” 皇帝抬手抚了抚华裳略显凌乱的发髻,轻声道:“只有你一个人相信,朕会好起来,朕会有时间慢慢看,有时候,朕会想,若是早一点遇到你会怎样。” 皇帝的话似乎带着其他的意味,但是华裳不愿深想,只笑着说:“早一点遇到的话,说不定到现在,皇上早就厌烦了臣妾的呆板呢。” 皇帝缓缓的摇头:“不会,永远不会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裳儿,便是朕一时看不到你的好,也不可能一生看不到你的好——只可惜,我们不曾早点遇见。 正文 第39章 相随相伴 未央宫。 翠缕捧着汤药走进殿中,皇后正举着额头,倚在榻上,闭眼假寐,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不平静的心情。 “娘娘,先喝药吧。”翠缕轻声说道。 皇后缓缓的睁开眼睛,隐约可以看出眼眶青黑的颜色:“放一边吧,本宫待会再喝。” 翠缕放下汤药,扶起皇后,低声道:“娘娘最近虚火上升,嘴角都起了燎泡,再不喝药的话,还不知要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皇后皱着眉头,长长的金色护甲挡住了那温润的眉角。 “这又是一个月了,本宫上次见到皇上,皇上还曾说过,会召集宗室皇亲以及忠臣,商议立储之事,如今,也没个消息,本宫怎么能不担忧呢。”皇后抚着额头,因为病痛而显得极为难受。 翠缕站到皇后的身边,伸出手轻轻的按摩着皇后的太阳穴,低声道:“娘娘为何不去求见太后娘娘呢?奴婢看着,太后娘娘倒是坐的稳。” 皇后摇摇头道:“母后本就不甚喜爱本宫,本宫又何必去自讨没趣。母后若是有意提点本宫的话,早就开口了,不会看着本宫如此焦急。” 翠缕满脸担忧,开口问道:“娘娘,那我们如今怎么办?难道只能等着么?” 皇后紧紧的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递牌子,本宫召见家中女眷。” 翠缕也无奈的福身应是,皇后召见家眷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可是不召见的话,又像是一个瞎子一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建章宫,正殿。 华裳将冷水沾湿的帕子轻柔的搭在皇帝滚烫的额头上,低声道:“皇上忍一忍,太医说,用药太多不好,尤其高热不退的药都是虎狼药,皇上的身子恐怕熬不住。只能用冷水降温,配以药性温和的补药。” 皇帝发着高热,神智几乎有些不清醒,但是听见华裳的声音,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华裳看着这个被病魔折磨的男人,心下怜悯,从高大健壮的皇帝道如今这个消瘦孱弱的病人,怎么能不可怜呢? 皇帝努力的睁开眼,额头上的帕子还有点挡住视线,但是皇帝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华裳的手,气若游丝:“裳儿,你走吧,回上阳宫去,别在这里了。” 华裳能感受到,皇帝握住她的手的力气很大,几乎都有些疼了:“皇上胡说些什么呢,臣妾会在这里陪着皇上的。” 皇帝苦笑着摇头,轻声道:“你在这里四五个月了吧,算起来小半年了,也没染上病,朕觉得高兴。” “裳儿,朕可能真的熬不过去了,病情越发严重,太医也说了,这个时候病菌滋生,最易传染。你别陪着朕了,趁着没染上,离开这儿吧,好好活着。” 华裳心里还是感动的,皇帝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高热、胸闷、乏力、咳血,被病魔反反复复飞折磨,却还能考虑到她,也算是长情了。 华裳没有作声,拿起皇帝额头的帕子,重新用冷水沾湿,在放回去。然后抱住皇帝,整个人和病床上的这个男人贴的极近,声音哽咽:“难受么?” 皇帝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几次,可是,现在听了这三个字,眼泪居然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然后被身体上的高温慢慢蒸发掉…… 皇帝胸闷气短的喘不过气,感受着相贴的女人身上的体温,缓缓的、慢慢的说道:“不难受。” 华裳本来有几分做戏的意思,但是听到了皇上不难受这三个字,心里也堵堵的,涩涩的,带着几分不知所措和一瞬间的心动。 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难受呢?都孤家寡人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只是为了安慰她而已。 华裳慢慢起身,轻柔的微笑,眼睛水润温和,轻言慢语:“臣妾不会走的,皇上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皇帝看着华裳的笑容,轻声问道:“若是好不起来呢?不要自欺欺人了。” 华裳的笑容依旧温柔,声音轻暖:“若是如此,那臣妾便跟着去了,还能同皇上一齐葬入皇陵,起码,能离的皇上近一点。” 皇帝猛的睁大的眼睛,伸出手紧紧的握住眼前这个笑容美丽又虚幻的女人,似乎一松开手,这个人就会不见了,就会躺在冰冷冷的皇陵中。 华裳笑容依旧,轻声道:“臣妾有时候总会乱想,想着以后的事情。以后皇上会不会依旧喜欢臣妾呢;以后皇上会不会宠爱我们的孩子呢;以后,如果皇上走在了臣妾的前面,臣妾该怎么办呢?” 皇帝黑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华裳,流淌着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 华裳笑了一下,深情温柔,声音和润:“皇上若是走了,臣妾该怎么办?臣妾身为妃嫔,死后应陪葬皇陵,只是到了那时候,臣妾想着又不能打扰皇上陵寝安宁,皇上的陵寝臣妾肯定是进不去了,也许只能陪葬皇陵外围,这样想着,心里还不开心。” 皇帝看着华裳笑着落泪,心中大恸。 华裳继续轻声道:“所以,不如殉葬。祖训再上,妻妾殉葬者可陪葬陵寝,臣妾也终于能在皇后娘娘薨逝之前,陪在皇上最近的地方。” 皇帝闭上眼睛,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不能,不能够在这个美丽的女人面前显露软弱,他是皇帝,是她的丈夫。 华裳消瘦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伸出手反握住皇帝的手,轻声道:“皇上,我们,相随相伴,好不好。” 皇帝心痛如绞,她还那么年轻,还是个孩子。 若是当初选秀不曾选中她的话,也许她现在会过得很幸福,会成为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处处隐忍的妃嫔。 如今,更是只为了离夫君更近一点,便可能殉葬。 “好。”皇帝睁开眼睛,眼角流下泪痕,笑着回答。 是的,不能够放手,即使知道她在自己的身边遭受悲剧的命运,却依旧不后悔,不能够放手,这是他的女人,无论生死,只是属于他的。 三天后,夜晚。 皇帝这几天的身体好像更差了,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的样子。 太医说,这是回光返照。华裳的心凉了一半。 当然,皇帝身体的具体情况都是完全被保密的,现在能够给皇帝诊脉的太医都是皇帝的心腹,即使是太后或者是宗室皇亲都是不知道皇帝的身体状况的。 华裳一直陪在皇帝的身边,有了殉葬一说之后,皇帝做什么事情都不再瞒着她了,看密折,听密报,都不避着华裳了。 华裳也见到了许多皇帝真正的心腹,朝政后宫,一切都还是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华裳端着汤药走进殿中,便看到皇帝坐在书案前,挑灯看折子。 “皇上,夜深寒凉,怎么不多穿点?”华裳放下汤药,去拿了件厚厚的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披风披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转头看着华裳,眉眼柔和,轻声斥责道:“你净顾着朕,自己怎么不多穿点,如今入了冬,你就穿着单衣进进出出的忙碌。” 华裳浅笑:“臣妾身体一直康健,皇上还是关心自己吧。” 从入夏便进了建章宫,如今都已经是寒冬了。 华裳当初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服,现在也根本穿不了,如今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建章宫的份例,规格倒是高了不少。 皇帝无奈的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华裳立刻奉上蜜饯和糖水。 用完药之后,皇帝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朕今晚秘密的宣召了几位宗室重臣,你就别在这里伺候了。” 华裳楞了一下,现在都这么晚了还召见宗室臣子?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秘密交代后事?的确,这种场合,妃嫔是绝对不能够在场的。 “是。”华裳福身行礼,然后轻声道:“那皇上忙完了,就让陈喜公公喊我一声,臣妾就过来。” 皇帝笑着点头。 正文 第40章 政事储位 宣成王乃是先帝第五子,今上最为信任的弟弟,封地豫章郡,食邑九千户,乃是本朝食邑最多的王爷,所以也被朝野内外称为九千岁。 虽然这外号不太好听,但是宣成王的权势还是无可置疑的。 大梁朝的王爷所谓的封地都是虚封,例如宣成王,虽然豫章郡是他的封地,但是豫章郡的政事军事都不归他管,但是食邑是实封,豫章郡内,批出九千户,这九千户的税收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的,这就意味着宣成王对这九千户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的,就成为了这九千户事实上的经济管理者。 本应在封地的他如今早就已经返回了上京,皇帝病重,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回到上京也是皇帝的意思。 夜,宣成王府。 宣成王妃出自望族何氏,和宫中的何淑妃是远房的表姐妹,关系已经远了,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同一宗族的情分毕竟还是在的。 “王爷,为何不允妾身递牌子进宫看看呢,淑妃毕竟是我的远房表姐,如今皇上病重,她又身怀六甲,我这心里也跟着担忧。”王妃何氏面容清秀,身形微丰,比起淑妃来说,少了几分娇俏艳丽,多了几分稳重端庄。王妃已经换好了寝衣,同一旁的宣成王轻声说道。 宣成王浓眉大眼,比起他的皇帝哥哥来说,多了几分英气俊朗。脱了靴子,宣成王倚在床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想着往宫里去?生怕别人抓不住我们王府的小辫子不成”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不错,王妃说话也直爽:“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可是淑妃现在只是怀有身孕,不论这胎是男是女,都挨不着大位承继,便是去探望探望她又能如何呢?” 宣成王哼了一声道:“如今宫中是是非之地,皇兄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三位皇子的争斗暗潮汹涌,朝臣虽没有明确站队,但是彼此倾向已经明显,宫中如今日日宣召外戚,你身为皇亲去趟这次浑水作甚?谁会相信你仅仅只是去探望远房表姐?” 王妃蹙眉,忧虑的道:“王爷,难道形势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皇上呢?皇上就看着如今混乱的场面?” 宣成王叹了口气道:“皇兄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就当宣成王准备就寝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王妃皱起眉头,准备呵斥,都半了夜了,哪有这样办事的。 宣成王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拦住了王妃将要出口的斥责,肃声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宣成王的心腹,长随孟津。 孟津一进门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轻声道:“启禀王爷,皇上密旨,宣王爷进宫议事。” 宣成王猛地起身。 深夜,建章宫。 宣成王坐在一顶小轿中,寂静无声的便从王府到了皇宫,从大宫门到了建章宫,一路通行无阻,看来,皇兄对皇宫的掌控力依旧完美无缺。 到了建章宫内,宣成王从灰色的小轿中走下来,看到一旁居然还有三个灰色小轿,看来,皇兄召见了四个人,宣成王心中想着,这四个人他也能猜的□□不离十,作为皇帝的心腹,大家心中都有数。 “臣弟参见皇兄,皇兄吉祥。”宣成王进殿之后,目光简单的扫了一下,跪下行礼道。 皇帝坐在书案的后面,浅笑道:“五弟多礼了,起来吧。” “谢皇兄。” 一旁站着的陈喜搬了椅子来,放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宣成王向陈喜抱了抱拳,然后便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宣成王才抬起头仔细看坐在对面和身边的三个人。 左手第一个坐的是文光王,先帝之弟,今上皇叔,食邑五千户,如今总理朝政的两位老王爷之一。 左手第二个坐的是罗凑,字文颐,任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加封太子太师、中相,是真正的皇帝心腹。 右手第二个坐的是高壳,字中直,任经略使、参知军事,加封狼胥大将军,是武官中最得皇帝信任的人。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倚在靠垫上,轻声开口道:“今日我们也不讲究什么礼仪,我等君臣就聊一聊闲话。” 底下四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拱手道:“臣等遵旨。”心里纷纷吐槽,大半夜的秘密将人抬进来,聊闲话,谁信啊。 皇帝面色蜡黄,但是精神还不错,嘴角带着些笑意道:“朕……大限将至,诸事都应交代了。” 这话一出口,底下坐着的四个人都惊恐的起身跪下了。 聊闲话就是指的这个?皇上您能不坑爹么! 皇帝叹了口气:“你们都起来吧。” 四人互相看了看,带着一脸苦相,起身道:“皇上吉人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知道皇上染上肺痨的焙颍潜阆氲交嵊姓庖惶欤敲幌氲剑嵴饷纯臁 皇帝摆了摆手,继续道:“朕放心不下的事情太多,我们君臣正好一件一件的商议。你们有的是朕的皇叔,德高望重,有的是朕的兄弟,手足情深,还有朕依赖的肱骨之臣,精明强干,朕今晚秘密召见你们,也是对尔等十分信任。” 四人一齐行礼道:“臣等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皇帝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朕无意明文建储,只因三位皇子中没有能够慑服众人的。但是遗诏中必定是要指定继承人的,也请众位推举一下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四人对视一眼,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无意建储,直接遗诏,这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皇帝在还活着的时候,对朝政的控制却达到了最大化。 四人都不敢轻易开口,皇上抛出这个问题其实非常棘手。皇子年纪都不大,定不能独立处理朝政,他们四个都应该是皇帝心目中的摄政人选。 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的人选和皇帝心目中的人选不一样,那未来的摄政问题,还有的磨,而且还有新皇的嫉恨。 皇帝拿起桌上还热着的参茶,喝了一口,浓浓的味道让人并不舒服,放下茶杯,皇帝开口道:“皇叔有何想法?” 文光王无奈苦笑,在这里的四个人,他其实是最不得皇帝信任的,只是因为在宗室之中,他的威望最高,皇帝才会召见他,如今,偏要他出这个头。 文光王站起身躬身道:“臣等就不转弯子了,臣以为大皇子最为合适。” 文光王说完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也都起身道:“臣等也认为大皇子可以继承大统。” 皇帝苦笑道:“为何?” 宣成王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国赖长君。” 其实,这四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立场决定了只能推选大皇子,便是皇上心中另有人选,他们也只能推选大皇子。 不出意外,他们都会被委以摄政的重任,那么大皇子10岁了,到大婚亲政,不过五六年,若是二皇子甚至还在襁褓的三皇子,那亲政就要10多年,这就意味着别人摄政10多年,作为可能摄政的大臣,他们自然要表明忠心,我们不想摄政,也不想揽权那么多年。 皇帝叹了口气,轻声道:“朕虽有嫡子,但是朕福薄,嫡子年幼,恐不堪大任。” 这一句话便将嫡子继位的可能性排除了,嫡长子本是距离皇位最近的人,如今却是第一个被否定的,皇后若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皇帝开口问道:“卿等以为皇次子如何?” 罗文颐站起身行礼道:“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二皇子毕竟之前出身低了些,性子绵软,不似意志坚定之人,幼年继位,恐……加之如今外家郑氏,兵权在握,到时若是外戚尾大不掉,又是一桩公案。” 高中直名如其人,中正直率,也站起身来行礼开口道:“大皇子一直受皇上教导,备受看重,为人沉稳端方,人品贵重,年级虽小,但已经看出龙凤之姿,何况国赖长君,臣等以为大皇子最善。” 皇帝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他其实也是这样考虑的,然后点点头:“那便定下来吧,尔等都是朕所倚重的肱骨之臣,等新皇登基,皇叔与皇弟加封摄政王,文颐与中直加封顾命大臣,朕就将这江山和新皇交给你们了,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四人诚惶诚恐的跪下谢恩:“臣等定不辜负皇上嘱托!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文颐,拟旨吧。” 正文 第41章 祈愿 罗文颐将拟好的旨意呈给皇帝,皇帝打开简单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然后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朕有很多东西放不下,但是却也不得不放下了。” 底下四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面对一个将死的皇帝,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文光王对着宣成王使眼色,罗文颐和高中直也都瞧着宣成王,宣成王无奈的苦笑,的确,在四人中,身份最重,最得皇帝信任的人便是他了。 文光王是老王爷,和皇帝的关系近不到哪去,而罗文颐和高中直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但是君君臣臣的距离依旧是在的,只有宣成王和皇帝幼时便亲近,也十分有才干,是皇帝的左右手,何况人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宣成王无奈的起身轻声道:“皇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不如一一交代,臣弟虽不才,但是皇兄的愿望,臣弟都会努力实现的。” 这话无疑比较刺耳,作为无所不能的皇帝,如今也要依赖别人了么?但是说这话的人是宣成王,所以皇帝并未生气,只是摇摇头,然后道:“朕有意加恩宁贵嫔和华妃的母族。” 宣成王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宁贵嫔是大皇子的生母,皇兄加封其族是自然,而且为了大皇子的颜面,是不是也应该提一下宁贵嫔的位份?”至于华妃,宣成王不甚了解,对于皇帝突然提起,宣成王也不敢轻易接话。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宁贵嫔的位份是低了点,再说吧,如果这个时候提位份,那就和公开建储毫无区别,朕想着再等等。” 宣成王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皇兄所说华妃之事,是想要加恩世家?” 皇帝抿了抿唇道:“朕对不起她。” 宣成王脑子里也在思索,华妃出身世家,入宫一载多,现在看来是很得皇兄宠爱啊。 皇帝缓声道:“你们也都不是外人,朕说了也不怕笑话,自朕病重以来,都是华妃衣不解带,侍候在侧,朕每每想之,都觉得甚幸。华妃……也愿意在朕崩后殉葬,朕感其气节,有意追封为后。后又想着,在三皇子是否继位的问题上,朕本就有些对不起皇后了,如果又追封华妃为后,恐打了她的脸,便放下了这个想法。” 宣成王心中震动,一个男人,当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你死的时候,没有不感动的。 文光王则是重规矩的老王爷,在他看来,华妃的确是不够资格封后的,皇帝的想法并没错,当然,文光王精明的很,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开口说皇帝的家事的。 宣成王轻声道:“皇兄不如留下旨意,到时给华妃和宁贵嫔家加封爵位就是了,若是皇兄觉得愧对华妃娘娘,格外给华妃娘娘亲厚的兄弟封个爵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道:“朕记得华妃的确有两位兄长,朕思虑一下吧。” 华裳其实有二兄一弟,但是弟弟是庶出的,在皇帝的眼里便不算是华裳的兄弟了。 皇帝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低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朕让人送你们出宫。” 四人立刻跪地行礼:“臣等告退。” 皇帝看着四人慢慢的退步,突然开口道:“今日之事是个秘密,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相信你们的人品,不要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 四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低头惶恐道:“臣等定然守口如瓶。” 皇帝疲惫的闭着眼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宫殿一下子又变得空空荡荡起来,陈喜躬身道:“皇上,宣华妃娘娘进来么?”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朕也变成孤家寡人了,受不得现在的寂寞,裳儿不在朕身边,朕还真的不习惯。” 陈喜躬身退下,去叫华裳去了。 半个月后。 皇帝已经卧床不起,华裳也熬的眼睛都红了,眼眶深深的下陷,身体更是瘦的像一页纸片,风一吹,就没了。远远看去倒是比皇帝更像病人。 华裳从寝殿出来,手中捧着皇帝刚刚用完药的药碗,陈喜跟在一旁,看着华裳憔悴的样子,低声劝道:“华妃娘娘,您歇一歇吧,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啊。” 华裳的眸中都是哀伤,浅浅的勾起一个笑容,声音也有几分无力:“不怕公公笑话,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好或者不好,对我来说,都无甚区别。” 经过近半年的相处,陈喜和华裳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彼此说话也都没什么顾忌,礼仪也不是那么刻板了。陈喜看着国色天香的美人渐渐憔悴成居家的弱夫人,心中也是多有不忍。 “娘娘对皇上的心,便是奴才这个阉人也明明白白的,娘娘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心痛的是皇上啊。” 华裳悄然落泪,然后拿起帕子胡乱擦着,努力笑着道:“谢公公关心,只是我一想到如今皇上躺在病床上半晕半醒,就觉得难受,不忙碌起来,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喜也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哎。”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问道:“皇上如今睡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过来,我也不欲进去扰他。我听说建章宫前些天请了一尊佛像来,我想去拜一拜。” 陈喜叹道:“是太后娘娘从五台山请来了佛像,在这建章宫,还特意为此建了一个佛堂,天天烧香拜佛,只望着神佛有灵,能保佑皇上了。娘娘若是想去,奴才领路。” 华裳低头:“谢公公。” 陈喜摆摆手:“这哪里用谢。” 佛堂建在建章宫的后殿,专门开了一间正屋,一推门便能看到高大肃穆的释迦牟尼佛像,华裳仰头,佛祖面容上是温柔的浅笑。 陈喜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对着里面的小宫女、小太监道:“行了行了,都先下去吧,华妃娘娘要在这里为皇上祈福。” 打扫的小宫女小太监福身应道:“是。”然后恭谨的退了出去。 陈喜回过头看着华裳,轻声道:“娘娘,清净了。” 华裳苦笑:“是啊,清净了,佛祖想来也是不喜喧闹的吧。公公,我本来不信佛,可是如今我却想信一信他。” 陈喜听得出华裳话语中的苦涩与希望,轻叹口气,心中还想着,情之一字果然害人,求之不得,求之欲死。 华裳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轻轻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陈喜也跟着跪在了一旁的蒲团上,心中祈祷起来。抬眼一看,却正巧看到了一盘的华裳即使闭着眼,却仍旧渗出眼角的泪痕。 “娘娘为何落泪,心中又在想什么呢?”陈喜轻声问道,在如今的建章宫,寂寞与恐惧能够把人逼疯,便是陈喜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华裳缓缓的睁开双眸,唇色苍白,轻声道:“我恳求佛祖,只要能够让皇上好起来,我愿折寿相抵。不要再折磨皇上了,要我的命吧。” 陈喜震动:“娘娘!又何必如此……” 古人相信誓言,相信承诺,相信神佛。 如果不真不实,是会遭报应、遭天谴的,所以皇帝感动于华裳的话和付出,陈喜感动于华裳此时的祈愿。 但是华裳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很显然,她只是在做一个姿态,一个深爱着自己夫君的女人的姿态。 这话陈喜听到了,就等于是皇帝听到了,不论皇帝生或者死,都会感动的,都会给她和她的家族一个更好的结局。 华裳并不是对皇帝没有感情,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到愿意付出生命、付出一切的地步,如今的一切,只是华裳不得不做,而已。 佛堂中一片沉默,两人都静静的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什么,无人知晓。 突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人的喘息声。 华裳睁开眼睛,缓缓回头。 一个小太监匆匆进门,慌张扣头道:“皇上吐血了,已经宣了众位太医来,娘娘、公公快去看看吧。” 正文 第42章 好转 建章宫。 华裳和陈喜急匆匆的踏入正殿,一屋子的太医,大半都跪在地上听候宣召,只有几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太医聚在龙床边,轮流号脉。 华裳脚步急,差点踩到自己长长的裙摆,幸亏一旁陈喜眼尖,扶住了华裳:“娘娘小心。” 华裳转头苦笑,声音漂浮:“谢公公。” 华裳慢下脚步,轻柔的掀开明黄色的帘子,走到床边,跪在一旁的太医都小心翼翼的让出道路。 皇帝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走近的华裳。 “皇上醒了?”华裳努力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道。 皇帝也露出微笑,轻声应道:“恩。” 华裳缓缓的坐下,握住皇帝骨瘦嶙峋的手,眼圈含泪,笑容温软,轻声道:“皇上身子还难受么?” 皇帝缓缓的摇头道:“不难受。” 难受么?——不难受。 这就是华裳和皇帝之间最多的对话,一个哭,一个笑。 华裳紧紧的抓着皇帝的手,眼睛看着一旁号脉的老太医,等待太医的说辞。都换了四五个太医号脉,华裳等得都焦虑了,皇帝看出她的担忧,静静的朝她微笑,带着安抚的意味。 诊完了脉,一群太医都聚在一起低声的讨论了,有几个老太医明显争论的脸红脖子粗的,华裳看着心急,呵斥道:“尔等可得出结论了?在皇上面前,争争吵吵,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群太医急忙跪下请罪。以往的时候,这些个老太医可不会给一个妃子面子,这其中有几个太医是只为皇帝、太后瞧病的,妃子根本使唤不动他们。可是如今这位华妃可不是一般人,相处了半年,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仅皇上对其爱如珍宝,就是他们自己,对这位出身世家的宗女也十分钦佩,所以对华裳的态度自然也很是恭敬。 为首的老太医颤颤巍巍的扣头,老泪纵横,然后开口道:“臣等争论不休的确在皇上面前失仪了,只是臣等也是激动难耐啊。皇上的脉象渐趋平稳,是好转的兆头啊!” 皇帝和华裳都睁大了眼睛,华裳抖着唇,开口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说,皇上的病情好转了?皇上能够康复的是不是?” 老太医再次扣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的确如此。” 华裳喜极而泣,将头埋在皇帝的胸膛上,整个人哭得都颤抖了。然后突然抬起头,拿着帕子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水,问道:“那皇上刚才吐血是怎么回事?可是伤到了根本?” 古人都认为咳血、吐血都为早衰之兆,甚为不祥。 老太医面带笑容道:“这一口血吐的正是时候,乃是胸口积塞淤堵之血,吐出来是好事,也是康复之兆啊。” 皇帝也十分的激动,能活着谁想死?尤其他是皇帝,权利滔天的皇帝,他不想死。 “你这一说,朕也的确觉得胸口畅快了许多,呼吸也不觉得嗓子疼了,看来,果真是好事。”皇帝一只手握着华裳的手,一只手握着胸口,笑容真挚。 一屋子的人都喜极而泣,小声的。皇上好了,他们的好日子就到了。 几位太医又小声的讨论起来。 皇帝坐起身来,靠在软垫上,开口问道:“诸位爱卿又在研究什么呢?” 为首的太医院正回道:“臣等正在讨论皇上的病是因何而好,总要有个章程,而且如今皇上只是病情好转,后续治疗的方子也要变一变,臣等也在斟酌。” 皇帝点点头:“朕信任你们,你们都是有大功劳的人,朕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好好干吧。” 众位太医跪下谢恩:“臣等定不负皇上所望。” 皇帝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华裳,目光温柔,笑容清浅:“裳儿……朕好了。” 华裳一个劲的点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留下来,嘴角的笑容却是大大的,温暖的。 “皇上可饿了?小厨房热着药膳,臣妾给您端来。”华裳拿着帕子想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却发现一边擦,一边流,只好找个理由先出去。 皇帝知道华裳出身世家,最重礼仪、仪表,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妃子也不点破,轻轻点头。 华裳笑着站起身来,却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皇帝看着脸色苍白的华裳摔倒在地,大失惊色,喊道:“裳儿!太医!太医!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帝心中着急,刚一大声,便又咳嗽起来,隐约还能看见帕子上红色的血丝。 殿中的宫女们也都花容失色,急匆匆的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华裳扶起到一旁的榻上,几个大宫女则是端着润喉的蜜水呈给皇帝。 太医们都吓坏了,刚说皇帝好转,这会儿子又咳上了,看这样子倒是有些不好。 “皇上勿要大喜大悲,伤身啊。”太医们自觉的分成了两拨,一拨看着皇帝,一拨看着华裳。 皇帝咳嗽了一会儿,虚弱的抬起头,正巧看到陈喜苍白的脸色,眼神呆愣,站在众多忙碌的宫女太监中,格外显眼。 “太医快去诊治华妃,到底如何了?怎么会突然晕倒?陈喜你也是,发什么呆?这都乱成一团了!”皇帝声音嘶哑,神情慌张,一直看着华裳躺倒的软榻上。 陈喜被皇帝一说,立刻回过了神儿,抖着唇道:“奴才……奴才只是走了神儿,想起了一些事。” 陈喜是皇帝的心腹,便是交代后事的时候都没避着他,可见皇帝对这个大太监的宠幸了。皇帝自然也了解陈喜的为人,陈喜虽是奴才,但是沉稳冷静,便是他病重的日子里,也能处理好建章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和前朝的联系也几乎都是陈喜在牵线,可是如今却惊慌失措的样子,让皇帝觉得甚为蹊跷。 皇帝身子还是有些不好,喘着气问道:“陈喜你想到了什么?” 陈喜抖着唇,支支吾吾不想说。皇帝怒声呵斥道:“说!” 陈喜砰地一声跪下了,扣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奴才见识浅薄,却是信了鬼神之说了。才刚,奴才陪着华妃娘娘去了建章宫新建的佛堂,华妃娘娘在佛祖面前祈愿,说只要皇上您能好起来,娘娘愿折寿相抵。这刚回来,便听说了皇上龙体好转,但是华妃娘娘却晕倒了,奴才一时想到才刚的事儿,便走了神儿。” 皇帝听着陈喜的话,沉默了下来,深深的闭上眼,眼角隐约看见一些泪渍,喃喃道:“朕欠她的,永远都还不完。” 然后睁开眼,对着太医呵斥道:“华妃到底如何了?你们可诊完了?” 太医们也叫苦不迭,本来皇帝康复,他们这群太医正是最大的功臣了,没想到高兴了不到一刻钟,华妃这位祖宗又晕倒了。又被皇帝叱责,若是这位娘娘真有个好歹,他们又要提着脑袋干活了。 专精妇科的钱太医硬着头皮回道:“启禀皇上,华妃娘娘这是劳累过度,有些伤了根本。加之今日大悲大喜之下,情绪波动,这才晕倒。而且……” 皇帝听到劳累过度,伤了根本这一段便心痛不止,听到而且便开口呵斥:“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给朕说!” 钱太医砰的跪下,扣头道:“臣等医术不精,无法确诊。肺痨这病,在潜伏期时,很难诊出脉象,华妃娘娘的脉象似是而非,但是娘娘在皇上身边伺候近半年之久,恐怕……染上肺痨的可能性比较大。” 皇帝瞪大了眼睛,喘着气,喃喃道:“朕不信,朕不信,你们这群庸医,庸医!” 陈喜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更是认定,这是华妃娘娘的祈愿成了真,皇上的命是华妃娘娘的命换来的,不然怎生如此巧合? 皇帝眼圈微红,却强忍着悲痛,肃声道:“朕将华妃的身体交给你们,不论如何,朕都要华妃好好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朕,不念旧情了。” 众位太医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恭敬磕头:“臣等遵旨。” 皇帝勉强冷静下来之后,对着陈喜道:“将华妃先安置在隔壁的屋子吧,别搬出去了,朕看不见她,心里空落落的。” 陈喜听着皇帝的话,有些为难,哪有生了病的嫔妃还能住在皇上的殿中?只是看着皇帝的模样,陈喜就知道这是反驳不得了,躬身应道:“是。” 皇帝右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轻声道:“将朕身体好转的消息传出去吧,陈喜,你格外受累,跑一趟,带着朕的密旨给他们四人,朕已经龙体康复,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心里有数,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记得是最好的。” 陈喜自然之道皇帝说的四人指的是谁,躬身应是。 皇帝缓缓闭上眼,轻声道:“还有一些人手伸的太长,若是朕不久于人世,就算为了孩子考虑,便忍了他们。可是,如今,便该砍一砍了。” 陈喜背后一凉,偷眼瞧了一下皇上,那依旧苍白的面容上,尽是冰冷的眉眼。 正文 第43章 或许爱情 日半,宣成王府。 宣成王妃身着金线暗红绣蜀云纹纱缎袍,头戴八宝攥珠飞燕钗,坐在梳妆台前,伸出柔美的双手从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中拿出一对赤金扭丝镯子戴在了雪白的腕子上。 梳妆好了,宣城王妃偷眼瞧着半躺在榻上的王爷,转了转眼珠,讨好的笑道:“王爷,妾身见识短浅,您倒是说说话啊。到底宫中传来的消息是怎么一回事啊?现在谁人都提心吊胆的。王爷,我娘家就是您的妻族,您可不能一声不吭的眼见着他们往火坑里跳啊。” 宣成王穿着一身常服,身姿随意的半躺着,软榻后边是雕红漆戏婴博古架,宣成王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博古架上拿出了一个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吐字不清的说道:“你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天仙□□本王也没用,本王才是提心吊胆的那一个呢,前些天你也知道,我被皇兄召去了,我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幸亏没说,不然如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王妃见王爷语焉不详的,也知道是王爷不愿多说,只能瞪着眼生气,耳朵上的东珠坠子摇摇晃晃,然后一挑娥眉说道:“宫中传出消息,说皇上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了,估计恐怕要有一拨人倒霉了。” 宣成王啃完了一整个苹果,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开口道:“倒霉的肯定不是我们,你担忧个什么劲儿。” 王妃巧笑嫣然:“我可不是担忧,而是幸灾乐祸呢。前些日子,你是没见王家、郑家当家太太的样子,连对我这个王妃都言语算计,话中大有不敬之意。如今等到皇上大安,这群之前蹦的欢畅的人,到时候还不得哭着求到我这里。” 宣成王嗤笑一声:“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她们如此,你也如此。王家是正儿八经的外戚,皇后母族。皇兄既然身体康复,自然就轮不到嫡子以外的人继位了,对于王家只会加恩,哪里会打压,三皇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宣成王妃闻言轻轻皱眉道:“王家在皇上病重之时,上蹦下跳的,难道皇上真的一点不生气,心中毫无芥蒂?” 宣成王淡淡的说道:“我了解皇兄,他是慈父,是明君,最重羽毛。嫡长子继位天经地义。何况我们外人只看到了冰冷冷的家族和皇子的符号,但是对于皇兄来说,那都是他亲儿子,自家的儿子自己疼。若是咱们璩儿犯了错,你能下狠手减除他的妻族母族的势力么?让他变成光杆司令?——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王妃一想,果然有些道理,无奈认错,心中又不甘心,轻声道:“是妾身见识短浅了,但是难道这场风波就真的风平浪静了?朝政混乱了近半年的时间,朝中朋党都成了气候,皇上难道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宣成王淡淡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道:“让你们何家消停一点吧,固然王家、郑家都讨不得好,这也不是何家出头的时候。皇兄不能将气发泄到王家、郑家身上,是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脸面,但是别人可没那么好运,这时候,谁出头,谁先死。” 王妃被宣成王一句话便点破了心思,气呼呼的转头:“你别一口一个何家的,那是你岳家!” 宣成王看着自家王妃又开始耍小脾气,无奈叹气哄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对行了吧。皇兄正在气头上呢,宫中的华妃病了,这可是塌了天的大事儿,低调!低调!懂不懂?” 王妃转头疑惑的问道:“华妃娘娘?她病了如何就是塌天的大事儿了?” 宣成王左右看了看,然后挥手,低声附耳道:“这话可不能传入第三个人的耳朵里了。当初,皇兄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可是有意追封华妃为后的!” 王妃惊恐的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宣成王,然后低声惊呼:“封后?皇上竟对华妃宠幸至此?” 宣成王点头:“听说华妃病得严重,皇兄现在无暇他顾,只守在病榻之上。这个时候正是皇兄心情最坏的时候,共患难的女人恐怕不能共富贵了,皇兄心里憋着气呢。” 王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没想到啊,看来,以后入宫要对这位华妃格外客气了。以往,我与她还真的交往不多,印象中是一个端庄不善言辞的女人。” 宣成王轻声道:“有没有以后还不好说呢,等华妃熬过这一关吧。” 王妃转头笑道:“这王爷就比不上我了,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我有预感,华妃绝对不会倒在这里的。” 建章宫。 华裳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又轰轰作响,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整个人似乎都处在一片混沌之中,但是精神却又是清醒的。 “裳儿?裳儿你醒了么?”皇帝低沉黯哑的声音在华裳的耳边响起,华裳心中突然一跳,对了,皇帝! 妃嫔的本能让她猛的睁开了双眼,正巧对上了皇帝那双黑亮却有些浮肿的眼睛。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迷迷糊糊的低声说道。 皇帝心中一痛,便是意识没有完全清醒,礼仪却已经刻在了小妃子的骨子里,皇帝露出温和的笑容,忍着悲痛,柔声道:“爱妃免礼。” 华裳喘了几口气,缓了缓神儿,便清醒了过来,慢慢仰起头看着皇帝,声音无力:“皇上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医可改好了方子?不是说病情好转了么,臣妾怎么见皇上似乎又憔悴了些?” 皇帝紧紧的握着华裳的手,不知该如何说。 “裳儿,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朕在这里陪着你。”皇帝最终还是露出温暖的笑容,轻声说道。 华裳愣了一下,然后喃喃道:“臣妾生病了?”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银白绸缎中衣、不御珠翠的女子,努力微笑着,轻轻点头。 华裳想了想摇头,坚定道:“不对,是皇上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才是,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太医呢?来人,给本宫传太医来!怎么能让皇上随意下地走动,应该好好静养才是!本宫一时不在皇上身边,你们便出乱子。” 皇帝嘴角的微笑已经变得苦涩,紧紧的搂住华裳的肩膀,不让这个女人看到自己悲伤时的软弱。 “是裳儿病了。裳儿不记得了么,你晕倒了,太医说,你这是劳累过度、忧思成疾,加之情绪大喜大悲之下,伤了神思。裳儿乖乖的,好好养病。”皇帝放缓了声音,轻柔的说道。 华裳慢慢的反应过来,唇色苍白,面容憔悴,左右看了看昏暗的天色,轻声开口道:“那臣妾晕倒了几个时辰了?皇上可用了晚膳?” 皇帝苦涩一笑:“裳儿你晕倒两天了,你吓坏朕了知道么?” 华裳懵懵懂懂,抬起眼帘:“臣妾病的重么?” 皇帝看着华裳的病容,慢慢的摇头,轻声道:“病的重。但是不要担心,一定都会好的,朕陪着你。” 华裳缓过神来,努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皇帝察觉到华裳的意图,扶着华裳起身坐了起来。 华裳就着这个姿势,半跪在床上,深深弯腰扣头:“臣妾有罪。罪一,累皇上身患顽疾,却日夜担忧,是为不贤;罪二,自己生了重病,却仍待在建章宫中,是为不敬。皇上,请将臣妾挪回上阳宫吧,皇上应该好好休养自己的身子,勿要再为臣妾的身体费心伤神了。” 皇帝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是出身世家,被他封妃的女子。 是的,这就是他,似乎爱上的女子。 正文 第44章 封号 半个月后,上阳宫。 皇帝拗不过华裳,最后只能将华裳移回上阳宫。当然,随行的还有皇帝亲自指派的三四个太医。 芍药也终于跟着华裳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建章宫,回到了上阳宫,贴身伺候在华裳身边。 兰芝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姐,默默的流着泪。 “芍药,娘娘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我见了,几乎都不敢认,瘦得都快脱了人形。小姐在家里哪受过这份苦,遭过这种罪。” 芍药低头,轻声道:“兰芝姐姐慎言。” 兰芝闭上了嘴,知道自己多嘴了,只是眼泪还是簌簌的掉下来。 一个二等的小宫女匆匆进门,福了福身,道:“两位姐姐,几位太医求见。” 芍药知道又到了太医诊脉的时辰,强笑道:“快请几位大人进来吧。”兰芝也急忙的擦干了眼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显得精神了些。 几位老太医躬着腰鱼贯而入,朝床上仍旧睡着的华裳行了礼便起身了。 芍药和兰芝都恭敬的朝几位太医行礼,都见过礼后,芍药轻声开口:“娘娘的身体请几位大人多费心。” 几位太医都摆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兰芝低着头,轻声道:“娘娘自从回来,日日精神不济,几乎大半时辰都在昏睡,又发着高热,可有什么办法?” 几位太医都较为为难,开口道:“我等也给娘娘开了汤药,只是娘娘高热不退,的确很是危险,但是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冷水降温,费费心,多看着点。” 芍药微微皱起眉头,道:“如今是寒冬腊月的,本就天气寒凉,若用冷水降温,娘娘的身体可受的住?” 几位太医拱拱手,为难道:“我等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该吃的药娘娘都吃了,就是不见效啊。” “都不见效,要你们这群庸医何用?!”一个威严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同时传进门来的还有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太医和宫女都慌忙跪下:“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大步的走了进来,面色依旧带着不健康的蜡黄,唇色苍白,但是表情严肃,眉目中隐约带着几分煞气。 为首的老太医很是无奈,劝道:“皇上身子还未大安,很是需要将养,如今天气严寒,实在不适宜出行啊。”比起华裳的健康,无疑皇帝的身体更值得关心。 皇帝大步走到华裳的床前,看着依旧在昏睡的华裳,伸出手摸了摸华裳苍白的脸颊,转过头皱着眉道:“这才几步路?朕又不是瘫了残了,华妃到底如何了?” 太医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的表情,然后低头回道:“华妃娘娘这些日子太耗心力,体虚气热,实在不好调理,温养的药见效慢,虎狼之药又怕娘娘虚不受补,受不住啊。” 皇帝眉头深深的皱起,想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他不是大夫,不能够治好她的病。 像是感觉到了皇帝来了一般,华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眶下还带着青色的阴影,嗓音喑哑:“皇上来了?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想要努力起身行礼,双手无力的挣扎着。 皇帝赶忙按着华裳的肩膀,柔声道:“你可好些了?” 华裳舒展了眉头,轻声道:“臣妾无事。” 皇帝看着华裳的嘴唇都干涩的皱了起来,心中疼痛,转头呵斥道:“快倒水来,没看到你家主子嘴唇都干渴成这个样子了么!” 芍药赶忙从茶壶中倒出温水,双手捧着递上去。 皇帝接过,细心的亲手喂着华裳。 华裳喝完水,依旧觉得难受,但还是肃声道:“臣妾观皇上气色不好,怎生还来这里?应该好好休养,多走动散步是好的,但是若是来臣妾这里,过了病气给皇上,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帝没接华裳的话,伸出手测着华裳额头的温度,滚烫滚烫的。 皇帝抿了抿唇,哑声道:“难受么?” 华裳恍惚了一下,依稀回到了建章宫的日子,她就是这样问皇帝的:“难受么?” 华裳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皇帝,眼眸柔和了下来,温柔的微笑:“不难受。” 皇帝一把将虚弱的华裳紧紧的抱在怀里,在华裳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其他人都深深的低着头,努力的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不敢看拥抱着的两个人。 华裳慢慢的挣脱开了皇帝的怀抱,虚弱的浅笑,脸色苍白,却似乎带着一种惊人的病态美:“皇上,臣妾有幸得皇上宠爱,如今已经别无所求。皇上不要再来上阳宫了,若是真的过了病气,伤了龙体,臣妾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皇帝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病弱的妃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心中有酸有甜,有苦有涩。 最终,皇帝还是离开了上阳宫。而华裳,正发着高热,整个人似乎都气若游丝,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味道。 未央宫,错金螭兽香炉中还冒着袅袅青烟,一片静逸。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翠缕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进了殿,看到皇后半椅在榻上,赶忙跪下急声道:“启禀娘娘,大事不好。” 皇后身着云纹绉纱袍,微微眯着眼,头顶的碧玉瓒凤钗在阳光的折射下似乎更加玲珑剔透,带着通水玉琉璃护甲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缓声道:“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 翠缕看着皇后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着急,但是面上依旧乖巧的认错:“是奴婢失礼了。” 皇后微微直起身,目光悠远,轻声道:“对本宫来说,再也没什么大事不好了,皇上身体渐渐康复,这对本宫来说是好事儿,起码利大于弊。” 翠缕看着皇后不悲不喜的样子,低声道:“娘娘,王家被皇上……何谈好事儿呢?” 皇后的母族王氏并没有直接受到皇帝的申饬,但是依附于王家的蝇营狗苟们全部都被发落了,手段干净利落,不难看出皇帝对王氏的不满。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皇上没直接动王家,本宫已经心满意足了,这说明皇上还是看重三皇子的,嫡长子的地位并没有被动摇。至于依附于王家的那些人,本宫顾不了那么多了,如今保住自己的根基就好。” 翠缕有些心惊胆战,皇上自病情好转以来,秋后处斩的大臣便有二十几人,震惊朝野,发配贬低更是数百人之多,中央地方全被涵盖在内。 虽然没有直接动摇王氏和郑氏的根基,却是敲山震虎,给予了莫大的警告啊。 皇后面色疲惫,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打击,但总归还是有好处的,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还是好的,前途一片光明。 皇后叹了口气,轻声道:“本宫最近也不敢宣召家眷入宫了,宫中也风声鹤唳,受到这样的惊吓,不知道父亲母亲都怎么样了。” 翠缕低声回道:“娘娘宽心。您看看玉华宫那位,已然称病不出了。” 皇后嗤笑一声:“郑妃是个聪明人,只是这次确实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和本宫不同,不躲在自己宫中,难道还敢出来在皇上面前晃悠不成,她现在是恨不得皇上忘记有她这个人呢。” 皇后整理了一下衣摆,站起身来,问道:“对了,你进来时,说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翠缕看着皇后疲惫的眉眼,有些害怕的轻声道:“皇上赐给了华妃一个封号:祈。” 皇后猛的转头,瞪着眼,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什么?皇上已经下了旨意?” 翠缕扣头,不敢看皇后震惊的眉眼:“是。” 皇后脚步蹒跚,神情恍惚:“本宫一点都不知道……” 按照祖制,后宫妃嫔升迁全部都应该以皇太后、皇后的名义下旨,未曾有过例外。以往,皇帝也都十分敬重皇后,根本不曾越过皇后下旨。 之前,妃嫔升迁、封号的拟定,都是皇帝提出来,皇后选定,给足了皇后面子,然后由皇后下旨。 这次越过皇后,还未曾有过先例。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皇帝对华妃爱宠过甚,对皇后发泄不满;往大了说,这是限制了皇后的权利,是废后之兆啊! 翠缕担忧的抬起头,看着皇后,糯糯的劝道:“娘娘息怒,依奴婢看,定是那华妃仗着侍疾有功,恃宠而骄,魅惑皇上的,皇上本意定不是如此。” 皇后慢慢缓过神儿来,缓缓的摇头:“华妃是什么品格,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授人以柄。” 皇后转头看着窗外变得阴沉的天空,轻声说道:“本宫听说华妃病了,当初还不以为意,只当做操劳过度,现在看来,应该是挺重的了。” 翠缕轻声说道:“华妃操劳成疾,皇上格外怜惜,赐下封号也是有的,定是一时着急,忘了和娘娘您说了。” 皇后苦笑:“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什么要紧,皇上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废后之心肯定不是不会有的。三皇子不倒,本宫就不会倒。但是只看着这个封号便明白了,华妃现在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皇上这是警告本宫,善待华妃。” 祈,求福也。 这是皇帝向上天求福,保佑华妃的啊。 皇帝都放下了身段,向上天求福,别人若是恶了华妃,便是与皇上作对,与上天作对。 正文 第45章 沈贵人 似乎真的是上天有灵,华裳自从得了封号祈,病情便一日一日的好转,虽然依旧缠绵病榻,但是比起之前的气息奄奄已是好了许多了。 上阳宫。 兰芝轻手轻脚的走近殿中,看着华裳已经醒了,便轻声道:“启禀娘娘,沈贵人来访。” 华裳抬起手臂,一旁守着的小宫女立刻便上前扶起华裳。 “沈贵人?”华裳疑惑道:“可是与本宫一同入宫的那位?” 兰芝点头应道:“正是。” 华裳点点头:“原来是她,本宫几乎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她突然来本宫这里作甚?” 兰芝回道:“娘娘可是忘了?沈贵人当初入宫被赐住玉华宫后殿,是郑妃宫里的人,如今郑妃想要来探视娘娘,可是又称病了,所以便特意派了沈贵人来表一表心意。” 华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快请进来吧。” 兰芝福身应道:“是。” 沈贵人穿着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边配着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身段微丰,行动间自有一段韵味。 “嫔妾拜见祈妃娘娘,娘娘吉祥。”沈贵人恭敬下拜,声音温润动听。 华裳靠在腰后的软垫上,温和浅笑:“贵人免礼。本宫如今正病着,不能下床迎你了,倒是本宫的失礼。” 沈贵人忙道:“娘娘言重,倒是嫔妾前来打扰娘娘休息了。” 华裳对着一旁的兰芝道:“还不让贵人上座。”然后朝沈贵人笑道:“我等姐妹之间哪里用如此多礼。” 兰芝福身行礼,伸出手,恭敬道:“贵人这边座。” 沈贵人对着华裳回礼,便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沈贵人有些腼腆的笑着道:“嫔妾受郑妃娘娘所托,特意来探望娘娘。郑妃娘娘也微染风寒,不能出行,虽然心中担忧娘娘的病情,也终是无法,娘娘可别挑理。” 华裳笑道:“贵人这是说哪里话,郑妃姐姐心中惦念着本宫,本宫便已经很高兴了。” 沈贵人抬头看着华裳的面色,忧心道:“嫔妾观娘娘面色虚浮,白中透黄,又气虚体弱,太医不是说已经大有好转了么?” 华裳摇摇头,唇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这已经是好多了,前些天,温嫔妹妹来看本宫,差不点没哭出来,都以为本宫快要不久于人世了。” 沈贵人微微皱眉,关切道:“竟凶险至此?娘娘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华裳浅笑:“受皇上体谅,也早就免了本宫的请安,如今日日躺在床上,且养着吧。” 沈贵人也露出微笑,柔声道:“差点忘了,郑妃娘娘还托我带了礼物呢。”说罢,沈贵人身后的两个宫女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呈了上来。 沈贵人道:“郑妃娘娘的族叔这次回京叙职,特地带回来了几匹宣锦献给了郑妃娘娘,娘娘看着好,便着嫔妾送点过来给娘娘您。” 华裳看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中的锦缎,轻柔笑道:“听说宣锦只产自宣州昌邑,向来被赞誉‘贝锦斐成,濯色江波’,本宫看着这似乎还是金错绣绉的宣锦,昌邑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如此奢华珍贵,到让郑妃姐姐破费了。” 沈贵人笑容得体,恭维道:“娘娘好眼力,这样好的东西配着娘娘方能显出珍贵呢。” 华裳笑道:“本宫如今缠绵病榻,想要穿上这宣锦做的衣裳,还不知哪年哪月呢,不过既然是郑妃姐姐的一片心意,那本宫就收下了,也劳烦贵人妹妹跑这一趟。” 沈贵人笑容更加真切,柔声道:“这算什么劳烦,祈妃娘娘国色天香,嫔妾正好来沾沾光,看能不能变漂亮些呢。” 华裳摸着自己消瘦的脸颊,无奈笑道:“如今全是病容,哪里来的美貌。” 看着沈贵人说错话的表情,华裳轻笑,转移了话题:“正巧,昨儿皇上赏了些笔墨纸砚给本宫,本宫看着有些也颇有童趣,今日就借花献佛,送给二皇子吧。” 沈贵人又开心了起来,道:“二皇子一定会高兴的。” 又闲唠嗑了一会儿,沈贵人便告退了。 华裳慢慢的躺下,面容上微有疲色,兰芝捧着汤药走过来,抱怨道:“娘娘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消停,沈贵人也是的,净拉着娘娘闲聊。” 华裳接过药碗,轻声道:“皇上早就下旨,不允其他人来打扰本宫养病,可是郑妃还是打发沈贵人来了,依本宫看,郑妃这也是迫不得已。” 兰芝疑惑道:“郑妃有求于娘娘?” 华裳将汤药一饮而尽,因为苦涩的味道,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又喝了杯蜜水才好些了,轻声道:“皇上病重这一场风波中,最忌惮的人便是郑氏,作为武将回京叙职,这其实触到了皇帝的底线,所以郑妃害怕了。向本宫示好,只不过是求本宫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罢了。” 兰芝微微皱起眉头,道:“娘娘为何应允?掺和进这样的事情中并不好,何况几匹宣锦而已,虽是贵重,到底单薄。” 华妃摇摇头说道:“如今后宫的高位妃嫔中,除了本宫谁还敢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事儿来?郑妃正是看准了,所以献以重礼。本宫也估摸着,皇上的雷霆震怒也差不多快消了,那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本宫说几句好话,并不碍着什么。” 华裳说完看了一眼兰芝,笑道:“你这丫头,还嫌弃起来宣锦了,东西不重要,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重要的是这东西繁复的工艺和耗费的人力,这才是郑妃想要向本宫表达的东西,代表着郑妃愿意欠下这个大大的人情。” 兰芝心中依旧忧虑,不过既然娘娘有了决定,也无法了。 华裳心中其实思量的更多,她如今缠绵病榻,正是韬光养晦的好时候,交好郑妃,让这些人在前面顶着,是一步好棋。 作为有子又有资历的嫔妃,她们都会有更进一步的时候,不交恶是基本的态度。 兰芝又道:“娘娘,这沈贵人倒是和郑妃走的挺近,这样的事,郑妃派了她来,可见是十分得用了人了。” 华裳想了想道:“本宫之前还真没注意到沈贵人,印象中很低调,不太爱说话,便是说话也轻声细语的,面容丰满俊秀,并不太受皇上宠爱。” 兰芝低声道:“以往郑妃最得力的人是自己宫中的陆嫔,可是自从二皇子易母之后,陆嫔便一直病着,也是半年多没见人了。如今这沈贵人倒是攀上了郑妃这颗大树。” 华裳勾了勾嘴角:“沈贵人不受皇上宠爱,除了依靠郑妃,还能怎么办呢?她是玉华宫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往上爬,除了郑妃谁能帮她?” 椒房宫。 淑妃的身孕已经有九个月了,因为她本身身子就弱,又加上担忧皇上,忧思过盛,所以不可避免的胎像不稳,早产了。 皇帝已经亲自来到了椒房宫,在殿外等候,太后和皇后也也匆匆赶来。 除了华裳、郑妃和陆嫔一直告病外,其他的妃嫔也全都到了。 “淑妃这孩子身子本就弱,皇上你病重的时候,她还天天以泪洗面,怎么能没有事儿呢。”太后语气焦急,听着殿内淑妃气息奄奄的喊叫,格外担忧。 皇帝也皱起眉头,低声道:“会平安的,一定会平安的。” 皇后以往定是要说几句面子话的,可是如今看着皇帝焦急的样子,皇后也不敢往上凑了,这段时间,皇帝眉眼中全是煞气,谁出头谁倒霉。 皇后、郑妃和宁贵嫔现在都是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谁让她们之前都做的不好呢,皇上的眼神像是钉子一样,谁不害怕。 皇后现在倒是希望淑妃能够顺利的产下一个小皇子,让皇上开心开心,不然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怎么受得了? 可惜,皇后的愿望没能成真。 淑妃挣扎了一天一夜,最终只产下一位体弱的小公主,皇帝虽然略有喜色,但是更多的却是遗憾和对小公主身体的担忧。 消息传到华裳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淑妃人没事吧?”华裳皱着眉头问道。 兰芝低声回道:“听太医说,淑妃娘娘这次生产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才行呢。到是小公主不太好,新生的婴儿弱着呢。” 华裳皱眉道:“本宫与淑妃情同姐妹,她生产,按理说本宫应该到场恭贺,只是身体不济,无法成行,也不知她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兰芝劝慰道:“娘娘放心,淑妃是皇上的宠妃,便是生了个体弱的小公主,皇上也是爱之珍之,如今椒房宫的太医比我们这儿还多几个呢。” 华裳看着兰芝有几分不平,笑道:“淑妃为皇室绵延子嗣,自然是大事,别说是本宫,哪怕是皇后病了,也要退三分的。” 兰芝低头轻声道:“娘娘大度。” 华裳叹口气道:“不是本宫大度,而是早有准备。皇上待本宫已经很是不薄,莫要恃宠而骄,自毁城墙。” 作为皇帝的嫔妃就是这样,皇帝不可能只对你一个人好,也不可能只爱你一个人。 芍药上前轻轻的按压着华裳的太阳穴,轻声道:“娘娘勿要操心了,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华裳拍了拍芍药的胳膊,笑道:“本宫知道了。对了,新生的小公主可取了名?” 兰芝回道:“未曾。太后说怕起了名字,上了生死薄,被勾走呢。” 华裳点点头道:“本宫虽不能亲自前去探望,但是礼却要准备好,小公主出生的贺礼,洗三的添盆里,满月的抓周礼,都提前备好了,拿来与本宫过目。” 兰芝福身应是。 正文 第46章 解语花 上阳宫一直有些清冷,一宫之主在养病,不论是宫女太监都静悄悄的,生怕犯了忌讳。加之皇上三天两头的来,人人都绷紧了神经,若是偷懒耍滑被皇上看到了,那真是再也不用干活了。 “身子可好些了么?”皇帝坐在床边,看着依旧卧病在床的华裳,轻声道。 华裳露出柔和的笑意,道:“皇上几乎日日都来,每日都问同样的问题,恨不得臣妾明日便能活蹦乱跳。” 皇帝被华裳的话逗笑了,眼角也露出几抹笑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确是朕心急了。” 华裳看着皇帝不甚健康的面色,关切地问道:“皇上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臣妾观皇上面色,似乎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起色,怎么不好好休养呢。皇上可别忘了,您自己还在病中呢,就算病快好了,那也是病啊。” 皇帝伸手理了理华裳的发丝,苦笑:“朕也想什么都不干的躺在床上静养,只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前朝的政事放不下,而后宫中,你、淑妃和小公主的身子都不好,朕每日悬着心,生怕一不留神就出点什么事儿。” 华裳听完这一番话,轻声道:“皇上所言,臣妾又悲又喜,悲的是皇上操劳,不注意身体,至今仍为痊愈;喜的是皇上担忧的人中也有臣妾,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似乎离凡人又近了一点。” 皇帝看着华裳苍白的面容,伸手抚上华裳消瘦的脸颊,轻声道:“朕本就是凡人。” 华裳羞涩的低头,苍白的脸色中也透出红晕,带着惊人的美丽:“对了,皇上,昨儿郑妃姐姐还送了臣妾重礼呢,是产自宣州昌邑的宣锦,最是奢华。臣妾想着,可不能收礼不办事儿,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冷落郑妃姐姐也就罢了,二皇子却是无辜的。” 皇帝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看着华裳的眼睛中带着怜惜:“也就只有你敢在朕面前说这样的话。朕记得以前你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朕还觉得十分安慰。你这小丫头,如今明明是收了郑妃的礼,为何却替二皇子说话呢?” 华裳垂下眼眸,轻声回道:“二皇子是皇上亲子,父子哪有隔夜仇?臣妾相信皇上是个慈父,肯定不是故意冷落二皇子的,可是宫中的人捧高踩低,恐怕怠慢了那孩子。若是再传出点流言,二皇子一时又钻进了牛角尖里可怎么办?别伤了父子之间的情分。” 皇帝单手抱着华裳的肩膀,叹了口气:“佑儿那孩子太过内向,也是朕教的不好。不过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伤了父子情分,那也不算是朕的儿子了!” 华裳无奈浅笑:“皇上现在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在乎的不得了吧?” 皇帝看着华裳,最终只能苦笑:“又被你看出来了,你怎么老能看出朕的心事呢?” 华裳知道皇帝这不是问她的,只是带着几分宽慰的自言自语。 其实很好理解,天下间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一个父母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孩子的不好。尤其他是皇帝,子嗣本就不丰,这三个皇子年纪都还小,不懂事,一时迁怒或许有,但是哪里会真的记恨什么? 这个时候,说皇子的好话才能讨好皇帝呢。 华裳心中明白的很,如今她养着病,无法留宿皇上,更无法侍寝,那么要保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只有顺着皇上的心意走。 做一朵端庄贤惠的解语花,是一个不错的定位。 玉华宫。 熏香从青铜炉中袅袅升起,带着几分清淡的香气。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挂着月白色是棉细纱帐子,从帐子里不时传出郑妃的低咳声。 原来,郑妃倒是真的病了。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正是御学下学的时间,二皇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身上穿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脚下踩着兔毛做的小靴子,外边披着银狐袄,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 郑妃脸上露出笑意,伸出手,小宫女立刻拉开了帐子,将郑妃扶了起来,另外的小宫女急忙拿来松花软枕放在郑妃的腰后垫上。 郑妃脸上未施脂粉,头发也散散的披在肩后,穿着一身厚厚的白色中衣,本来就容貌一般的她,现在看起来更加普通了。 “我儿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就跑回来了?脸上还带着汗呢。”郑妃看着小小的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脸蛋冻的通红,心下一片柔软。 二皇子脆脆的请安行礼:“儿臣参见母妃,给母妃请安。”亮晶晶的眼睛巴巴的看着郑妃。 郑妃宠溺的笑了,温声道:“你这孩子,母妃病着呢,别过了病气,你且乖乖的。” 二皇子抿着嘴唇点点头:“儿臣听母妃的。” 郑妃看着二皇子脱下了披风,坐在一旁的楠木椅子上,温柔的笑道:“我儿今日怎么这么高兴?被太傅夸奖了么?” 二皇子闻言又兴高采烈起来,道:“父皇今日去御学了,检查了我和皇兄的功课,还夸奖儿臣了呢。” 郑妃露出惊喜的神色,问道:“真的?” 二皇子一个劲的点头:“恩,父皇还说,儿臣很用功,正好又快过年了,还赏赐了一个精致的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给儿臣,可好看了。” 郑妃对宫灯没什么感觉,重要的是皇帝赏赐的态度。 郑妃觉得自己的病一下好了大半,身子骨都轻快了,温声道:“那皇儿要继续努力啊,不能懈怠。” 二皇子拱手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郑妃满意的笑了笑:“快些回去吧,天寒地冻的。染枫,多拿一件披风给二皇子带上。” 染枫恭敬应道:“早就准备好了。” 二皇子很有礼数的行礼:“那母妃保重身子,儿臣先行告退。” 送走了二皇子,郑妃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了些,轻声道:“果然,那几匹宣锦还是有点用,祈妃不是一般人啊,本宫记着她的情。” 染枫则有些忧虑道:“祈妃如此帮我们,难道没什么所图么?” 郑妃缓缓地摇摇头:“不知道,便是有什么图谋,本宫也得受着。本宫从不求人,便是皇上太后都能顶撞几句,也不怕冷落。可是为了二皇子,本宫便是求爹爹告奶奶也会去做的!你看,二皇子多可爱,这是本宫的孩子。” 染枫心中不知是悲是喜,郑妃之前是毫无顾忌,行事手段都十分狠辣,而如今有了二皇子,起码在二皇子的面前是一位慈母,笑的如此温柔,都不像是郑妃了。 郑妃看着染枫的表情,垂下眼帘,神情恍惚道:“人总有牵绊,本宫以前永远是一个人,行事毫无顾忌,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你看,那么小的孩子依赖着本宫,脆脆地喊着本宫母妃。本宫知道,本宫要保护他,要让他幸福安康。” “为了本宫的孩子,本宫什么都敢做!” 染枫看着郑妃脸上狠绝的表情,心里吓得一颤一颤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那祈妃那边,我们是不是应该再送些礼物?” 郑妃点了点头道:“如今华妃有了封号祈,地位已经在本宫之上,若是以前,别说让本宫喊她姐姐,不挤兑死她就算是本宫心善了。可是有了二皇子一事,便是喊她一声姐姐又何妨?备礼,本宫亲自走一趟。” 染枫急忙劝阻:“娘娘还在病中呢,每日给皇后的请安都推了,若是现在去上阳宫,让皇后太后怎么想呢。” 郑妃皱了皱眉头:“的确是这个理儿……可是。” 染枫劝道:“娘娘想表达一下心意,让人送去重礼便是了,等娘娘病好了,再去探望祈妃娘娘也是好的。如今总要给皇后面子的。” 郑妃皱着眉头想了想,叹口气道:“就这样吧,皇后毕竟也是佑儿的母后,就算本宫不怕她,也得为佑儿着想。” 染枫放下了心,露出笑容:“娘娘深思远虑。” 作为宫女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可是在郑妃身边,可真是日日都担足了心,郑妃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们这些命贱的宫女却是随随便便都能贬斥的。 染枫低下头,心里苦。 建章宫皇上病重,自请侍疾的华妃受到了皇上的另眼相待,如今更是宠冠后宫,钦赐封号。而那些在建章宫侍疾的宫女太监们呢?——最多不过得些金银赏赐,有些还染了病死了,有些伺候的不好还被杖毙了。 这就是地位的不同,没有人会将奴才的命放在心上,为主子去死是应该的,背主才是大逆不道的。 同样都是冒着生命危险侍疾,得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结果,怎么能不让人心惊呢? 一个人的出身,从生命的最初就决定了命运。 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 正文 第47章 家宴 上阳宫。 华裳披着厚厚的莲青斗纹番丝鹤氅,坐在窗前,轻轻的推开窗户,露出窄窄的缝隙,看向外面开的正艳的梅花。 芍药端着参汤进来便看到自家娘娘望着窗外的梅花发呆,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低声道:“娘娘,喝碗参汤去去寒吧。” 华裳转头接过参汤,因为太烫,只小口小口的抿着。 华裳喝了一半便不愿意喝了,放下手中的斗彩莲花瓷碗,轻声开口道:“本宫病的都有些糊涂了,这是不是又快要过年了呀?” 芍药面带微笑道:“是,今天是小年呢,的确快要过年了。” 华裳神情有些怀念:“算一算,本宫也算是入宫两年的人了。” 芍药轻笑道:“娘娘胡说什么呢,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多,您进宫是去年腊月,如今还不到2月份呢。” 华裳笑道:“本宫过了年就17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芍药轻声道:“娘娘越来越美了呢,即使还在病中,依旧秀丽柔美,您看,皇上三天两头的来用膳,对您的荣宠令人侧目。” 华裳温柔一笑,温声道:“本宫的身子虽然仍有不足,但是已经渐渐好转。再过几天便是年节了,除夕的家宴本宫定是要出席的,你好好打理,给本宫选几件时兴的衣裳首饰。” 芍药福身应道:“是,娘娘这么久都没出来聚一聚了,奴婢一定会用心的。” 华裳浅笑:“本宫估摸着也就是略坐一坐,皇上不会让本宫待太久的,便是本宫自己也怕过了病气给别人。” 芍药心里有些心疼,轻声道:“太医都说,娘娘是伤了身子,需要长期调理,奴婢每每想到,都觉得甚为不公,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没有好命呢。” 华裳无所谓的笑了笑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今本宫病着,未必不是好事儿,放宽心吧。” 华裳的确对自己的现状比较满意。当初气若游丝的时候,的确有一丝后悔,心里也想着,付出了这么多,真的连成果都享受不到就死了? 心里的那份不甘心支撑着她走过了那段危险的日子,坚定的意志力和决心也是战胜病魔的法宝,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度过了病情凶险的时期后,如今慢慢养着身子其实最是悠闲。不用留宿皇上,不用侍寝——不用担心自己怀孕。 华裳十分理智,她现在年纪毕竟还是太小,说好听17岁,按照周岁来说也就15岁多一点,这个时候生孩子,不说孩子先天如何,便是生产都是一道难关,一旦出事儿了怎么办? 要知道,皇室可从来没有保大人的传统。 华裳很惜命,珍惜自己的命,也珍惜孩子的命。把身体养好了,年岁大一些,再考虑孩子的问题也不急。 因为侍疾有功,华裳现在稳坐钓鱼台。积劳成疾,长期养病,便是几年未有所出,也不会有人以此为由攻击她的,她可以活的很自在。 皇帝欠着她的情,太后念着她的好,皇后贤惠的包袱太重,淑妃温嫔是盟友,狠辣的郑妃如今也得好好谢谢她。剩下的人则都不足为惧,有谁能找她麻烦? 这才是她世家贵女应该有的温馨和谐的后宫生活嘛。 除夕夜,上阳宫。 华裳扶着小宫女的手,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温声道:“谷香,你的梳妆手艺最好,给本宫用心一点,不要太繁复,头上的金银首饰太多本宫还嫌累脖子,尽量清雅不失庄重就好。” 谷香福身行礼道:“是。”然后拿起象牙梳子轻轻的理顺华裳长长的发丝。 华裳无聊的打开大红描金海棠花的妆奁匣子,里面琳琅满目,华裳挑出一支赤金红宝石插梳,笑道:“今晚便戴这个吧,金红相配,大吉大利,本宫也俗气一回。” 谷香轻声笑道:“那娘娘手上应该配着纯金嵌珊瑚护甲,交相辉映,也配娘娘的肤色。” 华裳高兴的点点头:“过年了,也就图个喜庆了,估计今儿穿红的人肯定不少了。衣裳便选那件杨妃色暗花流云纹绫衫,下边配着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还显得素雅清丽,本宫也不和她们争奇斗艳了。” 谷香恭维道:“娘娘国色天香,若论容貌,谁人能及?” 女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何况,如今快过年了,吉利话一筐一筐的,让人心情舒畅:“就你嘴甜。” 梳妆打扮完了,华裳便由芍药扶着,坐上了宫门口的撵舆,晃晃悠悠的向未央宫方向过去了。 家宴是在未央宫内举行的,这里不仅是皇后的宫殿,也是后宫面积最大的宫殿。 过了一刻钟,才到了未央宫。 华裳扶着小宫女的手,下了撵舆,头有些发晕,好久未曾出门,这冷不丁的一动弹,还真的难受的不行。 芍药看着华裳蹙眉的样子,担忧的问道:“娘娘哪里不适?实在不舒服不如我们便回去吧,皇上定然不会怪罪的。” 华裳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道:“都到了未央宫门口了,哪里还有转头回去的道理,只是如今天寒,本宫略有些发冷,没有大碍。” 芍药知道这是体虚的表现,便道:“就怕娘娘冷,特意备了大的暖炉,正烧着银丝碳,奴婢给娘娘拿来。” 华裳露出笑意:“你有心了。” 进了未央宫之后,就有未央宫的小宫女前来引路,家宴设在正殿的中央,用膳在屋内,表演在屋外。 华裳算是来的不早不晚,屋里面已经坐满了莺莺燕燕,女子脂粉的香味和清脆的笑声相得益彰,显得其乐融融。 “祈妃娘娘到!”华裳一踏进屋内,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座中的嫔妃们纷纷起身,福身行礼:“参见祈妃娘娘,恭祝娘娘吉祥如意。” 华裳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脸上的笑意温润:“都是自家姐妹,免礼吧” 至于皇嗣中,兰婕妤带来了大公主,宁贵嫔的大皇子也位列在座。 “儿臣参见祈妃母。”大皇子和二公主站起身来,福身行礼。 能够让皇子公主行礼的只有九嫔以上位分的妃嫔了,若是九嫔以下的,除非是皇嗣生母,否则,这辈子是受不到礼了。 华裳的笑容更加亲切了些,轻声道:“免礼。”然后转头向一旁的宁贵嫔道:“本宫看着大皇子又长高了许多,翩翩少年佳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宁贵嫔谦逊的笑着道:“祈妃姐姐夸赞太过了,伦儿听了,定是又要高兴好几天了。” 华裳心中感慨着宁贵嫔会说话,让人听着就舒服。对于大公主华裳也不曾怠慢,轻声道:“大公主过了今年就6岁了吧?出落的越来越标致。” 兰婕妤带着礼节性的微笑:“祈妃娘娘过誉了。” 兰婕妤性情高傲,华裳也不以为杵,向其他几位姐妹点头示意,便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 华裳的位子自然是极为靠前的,她是右手边的第一个位子。 皇帝、太后和皇后自然是要最后才到的,其余的人也只剩下椒房宫的淑妃和玉华宫的郑妃还未到了,郑妃未到,二皇子自然也未到。 华裳落座之后才觉得好了一点,芍药贴心的站在华裳的身后,伸出手轻轻的揉压着华裳的太阳穴。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外面的小太监高声唱道:“淑妃娘娘到!”“郑妃娘娘到!” 华裳有些疲惫的眨了眨眼,才精神了一些,站起身来:“参见淑妃姐姐,恭祝姐姐万事如意。” 然后转身向郑妃行平礼:“郑妃姐姐安好。” 淑妃刚做完了月子,整个人和华裳一样都透着一种病态,朝华裳温柔的一笑:“妹妹多礼了。” 郑妃的气色则是好了许多,她的病是心病,早就好了。听到华裳依旧口呼姐姐,心里别提多慰贴了,笑容和蔼:“祈妃妹妹这声姐姐可折煞我了。” 华裳腼腆的笑着道:“妹妹进宫时日尚短,行事也不周全,还要仰仗姐姐多多教诲。” 郑妃知道这是华裳主动退让示好,态度也亲热的很:“祈妃妹妹这是说哪里话,姐姐没别的大本事,但是但凡妹妹有何难处,尽可来寻姐姐。” 华裳低头浅笑。 有封号的妃比起无封号的妃自然更尊贵一些的,但是郑妃是谁?人家入宫十几年,现在膝下又有皇子,让她喊一个十几岁少女叫姐姐,便是面上服软了,心里又怎么能没有芥蒂? 华裳是交好人脉的,可不是来得罪人了,退一步又能如何?何况,让二十五六岁的人喊自己姐姐,哪里值得骄傲了? 郑妃身后的二皇子见寒暄完了,立刻上前见礼:“儿臣参见祈妃母,妃母吉祥。” 二皇子比起大皇子,年岁小点,矮了许多,但是长相更为讨喜,小脸有些圆,为人腼腆,让人看着心欢。 “二皇子多礼了。”华裳伸出手摸了摸二皇子的头,笑意盈盈的说道。 郑妃看着二皇子,心中更是欢喜,道:“这孩子就是内向,今日看着你祈妃母这样的美人,才口齿清晰了些。”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二皇子无辜的看着郑妃,显得更加可爱了。 淑妃刚出生的小公主没有抱来,因为身子虚弱,都不敢见风,所以淑妃此时虽然笑着,但是眼睛中并没有欢喜的神色。 淑妃坐在华裳对面的位置上,也就是左手边第一个座位,而郑妃在淑妃的旁边,华裳的旁边则是一直很低调的宁贵嫔。 淑妃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比之先前的俏丽灵动,多了几分哀思。 “妹妹前些日子病得重,姐姐也没能去亲自探望你,是姐姐的不是。”淑妃看着华裳,面有哀容。 华裳急忙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姐姐那时正怀着龙胎,月份也大了,自己的情况比妹妹我还凶险几分,姐姐能想着我,便已经足够了。何况,小公主出生时,我也未能去探望,这样说起来,倒是妹妹也有不是呢。” 淑妃听着华裳的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道:“妹妹惯会哄我开心。” 华裳劝慰道:“我看姐姐面色不好,定是日夜担忧小公主的身体所致,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姐姐勿要太伤心神。” 淑妃笑容变得苦涩了许多,道:“都是我的身子不好,也连累了小公主,那孩子还那么小,如今刚生下来,还在吃奶的时候变就了吃药,我这个做母妃的,心里疼。” 华裳没有当过母亲,但是也能够理解一个母亲的爱,只能劝道:“小公主若是知道自己的母妃为她食不下咽,也定然不开心的。” 淑妃勉强的笑了笑,神情依旧落寞。 不一会儿,传来了清晰的净鞭声。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衣着。门外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也响了起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从屋内隐约还是看到那几个明黄色的撵舆,华裳也扶着小宫女的手,站起了身,拢手立容。 皇帝、太后和皇后一齐走了进来,所有妃嫔纷纷跪下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恭祝皇上万福金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恭祝皇后娘娘吉祥如意。” 而仅有的三位皇嗣也乖乖的直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参见皇祖母。” 皇帝、太后和皇后都上座,皇帝坐在中间,太后和皇后分列两边。 “都免礼吧。”皇帝坐下后,面带笑容,扬声道。 “谢皇上。”所有人谢恩之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除夕的家宴正式开始了。 正文 第48章 舞女 未央宫。 “今天除夕,又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皇帝举起酒杯,面带笑容,然后一饮而尽。 太后无奈的皱眉,轻声抱怨道:“皇上,哀家不是说你,你自己的身子都没养好,还这样喝酒。” 皇帝不以为意的大笑:“今晚是除夕,大家聚在一起高兴高兴,倒是累母后担忧了,那朕就喝这一杯。” 太后露出微笑,对皇上的体贴很是安慰,道:“喝点果酒倒是可以,烈酒莫要碰了。”然后将自己桌上的果酒放到了皇帝的桌上。 皇帝无奈笑道:“谨遵母后教诲。” 其他人也都顺从的举起酒杯,皇帝先干为敬了,你敢不喝? 华裳伸出左手拿起桌子上的莲花纹亮银盅,抬起右手,宽大的衣袖遮住半脸,只略略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芍药见状,面带笑容,附耳低声道:“娘娘杯中的酒也是极为清淡内敛的果酒,皇上特意吩咐了,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和您都是这份酒。” 华裳脸上的笑意大了些,微微的点点头,看向上座,抿嘴一笑。 皇帝似乎有所感应,看了华裳一眼,笑意温和。 兰婕妤面色冷冷,勾起笑容开口道:“祈妃姐姐和皇上相视一笑,真是令人羡慕啊。” 华裳愣了一下,看向兰婕妤,这位倒是眼睛尖,而且见不得人好,大过年的,话中带刺儿的,让人不太舒服。 但是华裳还是保持着温润的笑意,轻声道:“婕妤妹妹说笑了。” 华裳的本意是轻轻揭过这一茬,毕竟兰婕妤一开口便为她吸引了许多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让华裳颇感不适。 兰婕妤依旧笑得清清冷冷,一挑眼眉道:“嫔妾可没有别的意思,祈妃娘娘可别多想,嫔妾只是单纯的羡慕娘娘罢了。” 华裳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也不再和兰婕妤争辩。 淑妃表情高傲,用眼角瞥了兰婕妤一眼,然后转头对华裳道:“今儿这道莲心薄荷汤做的最好,这个季节可不寻常,妹妹好好尝尝,应该适合你的口味,莫叫无聊的人坏了兴致。” 兰婕妤变了脸色,看着淑妃的神情隐忍不平。 那道莲心薄荷汤只有妃位以上的人才有,格外恩赐的也不过是宁贵嫔,其他的嫔妃都是没这道菜的。兰婕妤自然听懂了淑妃话中的讽刺。 其余人都没开口说话,大好的日子里,谁都不愿意招惹晦气。 皇帝听到了嫔妃之间的小口角,不过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女人斗斗嘴无伤大雅,何况这种日子,他也不好开口训斥。 “行了,朕看着众位爱妃也无聊了些,正好,乐府已经准备了许多节目,就边吃边看吧,也算是乐事。”皇帝一招手,下边的小太监便急匆匆的前去传话了。 太后望着门外道:“那边搭着台子,我们可是要到外边去看?” 皇帝笑了笑道:“不必了,朕已经吩咐他们将台子搭近些,在屋内观赏即可。天寒地冻的,母后上了年纪,淑妃祈妃身子又不好,可别冻坏了。” 太后听着这话,心中几位妥帖,满面笑意:“皇儿孝顺,母后知道。” 华裳和淑妃听着这话,也觉得十分受用。皇帝做事心中还记着你,为你例外,这便是在宫中有地位的表现了。 不一会儿,乐府的人便浩浩荡荡的来了,男男女女,个个娇俏。 一名穿着蓝色官袍的乐府管事在门外扣头道:“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参见各位娘娘,乐府中人都已到齐,请皇上点乐。” 外边的公公捧着朱红色的单子进来,呈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打开,随意看了看,笑道:“就一个一个的演吧,挑些新奇精彩的来。” “是。” 华裳喝了口热茶,手里捧着暖炉,向门外的台子上张望,受角度所限,有些看不清。华裳还记得去年,她刚入宫时的那个年节,表演就十分精彩,各式杂耍、技艺,让人印象深刻。 皇帝看着华裳略有些精神的样子,笑道:“将窗户都打开吧。” 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这下,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台子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华裳转头看向皇帝,抿着嘴笑了。 窗户和门都大开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幸好屋内地龙烧的极热,火盆也旺盛,所以显得还好。 华裳体虚,略有些冷,披上了带来的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挡挡风,觉得暖和多了。 台子上先表演的是杂技杂耍,甚至还有胸口碎大石,这对于困在闺阁之中的女子来说,已经是新奇的不得了的东西了,引起了阵阵惊呼。 华裳也看的津津有味,边看边吃着,不知不觉的吃完了一盘子的水晶饺儿。 华裳看着空空如也的缠丝玛瑙盘,正尴尬着呢,就听温嫔在一旁笑言:“祈姐姐这是把饺子当成零食吃了,不过,多吃饺子多有福,依妹妹看,姐姐来年定然是大吉大利,鸿运当头了。” 华裳听着温嫔的俏皮话,也高兴了起来,笑言:“你这张嘴最是讨喜,姐姐我要是不赏你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吉祥话儿了。”说罢,便将自己桌上的八仙莲花白瓷碗给端了过去。 温嫔笑着接了过去,将碗中的青凤髓喝了个干净,然后笑道:“祈姐姐如此小气,就赏我个碗不成,怎么不将那御赐的青凤髓赏我一口。” 华裳被温嫔逗得笑弯了腰,都岔了气,断断续续笑道:“你这个猴儿,淑妃姐姐你快管管,温妹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淑妃看着也露出了笑容,朝着华裳道:“你可不知,温妹妹平日在宫中是怎么个做派,天天逗着我和小公主玩儿,现在连小公主见着她都笑,你说她的逗人能力如何?” 华裳揉着肚子,笑道:“温妹妹是个妙人儿,淑妃姐姐有福气呢。” 三人笑作一团,其他的嫔妃也跟着随口一笑。 笑闹一会儿,台上的节目已经变成了歌舞,一旁伴奏的乐府中人技艺也都十分精湛,钟、磬、鼓、铃,琴、瑟、箫、笛,都配合的天衣无缝,余音绕梁,中间还有一段凤首箜篌的独奏,让人惊讶于这种西域乐器的精美。 不多时,台上走出一群起舞的女子,领舞的女子身姿曼妙,一身滚雪细纱随舞摇摆,飘飘似仙。脚下踩着朱缎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脚步舞动悄无声息,竟有一种极致的美。 领舞的女主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白色的轻纺纱,虽有些看不清容貌,但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便能夺人心神。 起舞的动作飘逸美丽,但是头上的玉兰飞蝶步摇却不见晃动,舞技几乎无可挑剔。 一舞终了,众人皆是惊叹。 皇帝亲口传唤:“大善!让那领舞的女子上前来。” 众位嫔妃心中一跳,皇上不会是看上这个舞女了吧?才刚隔着远,也看不清这个舞女的长相如何,若真是倾国倾城,魅惑了皇上,可怎么办? 不一会儿,领舞的女子便走进了屋内,也不敢抬头,砰的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参见各位娘娘。” 众人这么近的一观察,才发现,着个舞女身上只穿了一件滚雪细纱的丝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寒气。 皇帝微微蹙眉开口道:“你可冷?” 女子战战兢兢的回道:“为皇上太后及各位娘娘献舞,不冷。” 华裳明白了,这穿的如此之少,都是为了追求舞蹈的美感,所以哪怕冻成冰棍也要在寒风中瑟瑟起舞,这就是奴婢的命。 皇帝显得有些不忍心,转头对一旁的小太监道:“拿一件披风给她吧。” 底下坐着的嫔妃都提着心,皇上可不是对谁都怜香惜玉的,难道这个舞女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几个善妒的嫔妃已经捏紧了帕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神不善。 女子再次磕头谢恩:“谢皇上。” 皇帝看着女子一直战战兢兢的样子,温和的道:“你抬起头,让朕看看。” 女子缓缓的抬头,露出一张明媚中带着一丝哀伤的容颜,几个嫔妃吸了一口气,真的很美。 看着这个女子,心中便不由的浮现出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众人不由自主的又转头看了看坐在前面的祈妃,论容貌,华妃是后宫第一美人,虽然以贤德闻名,但是其美貌也是一绝。 如今两厢比较,竟分不出胜负来。 华裳是正统的沉静美,似空谷幽兰,又多了几分人气,带着和缓的气质,让人心折;而此女子是惊艳的绚丽美,似六月海棠,又多了几分出尘,带着瑟缩的惊慌,让人怜惜。 华裳胜在气质高华,而舞女则胜在体态丰美。 皇帝眸色沉了沉,然后缓声道:“你的舞跳的很好,朕便赏你珍珠一斜,黄金白两。” 女子大喜扣头谢恩:“奴婢谢皇上赏赐。” 众位嫔妃也都松了口气,看皇上的样子,应该没有对这个女子动心吧?不过是一个舞女,身份卑贱,也是应当,如此丰厚的赏赐,已经是荣宠了。 正文 第49章 小仪 除夕家宴就在诸位嫔妃的惊讶担忧中度过了,皇帝依旧是按照往例留宿未央宫。 华裳和淑妃结伴而行,从未央宫出来,她们有一段路是顺道的。 两人坐在撵舆上并作一对人马缓缓的前进着,后面跟着两宫的低位嫔妃。 淑妃也穿的厚厚的,更显得她身子孱弱,轻声开口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现在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冷风灌入口中,深入心扉,彻骨寒。” 华裳转头看着淑妃面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道:“姐姐因何而冷?” 淑妃笑容苦涩,轻声道:“我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了,皇上心中想什么我都能猜到几分。” 华裳抬起眼帘,开口问道:“姐姐何意?” 淑妃笑了笑,神态萎靡:“皇上爱重妹妹,姐姐没有怨言,因为妹妹品行高洁,又对皇上用情至深,也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所以皇上对妹妹好,我心里虽有酸涩,却也有欣喜,多一个人爱他,总是好的。” 华裳不明白淑妃为何突然提到自己,垂下眼帘,有些心虚,论感情,她不如淑妃,只能轻声安慰道:“姐姐今日何出此言?皇上待姐姐一直很好,对小公主也无微不至,姐姐又为何悲伤。” 淑妃眼角似有泪珠,低声道:“今日皇上看那个舞女的神情,不一样的,那个舞女恐怕又是一个宠妃。不过一个体态妖娆、以色侍人的舞女,哪里值得皇上喜爱呢?” 华裳闻言蹙眉,看了看淑妃,轻声道:“出身乐府的舞女身份卑微,皇上为人最重名声,不会做出这样事的,何况今日皇上也没有对那个舞女另眼相看,姐姐别多心。” 淑妃抽泣了一下通红的鼻头,最后低声道:“你且看着吧。” 与淑妃分别后,华裳也有些心绪不宁。 淑妃深爱皇帝,对皇帝的心思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难道皇帝真的有意将那个舞女纳入后宫么?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日子依旧平淡。 华裳依旧按照去年的例子,给家里赏赐了福字,本就卧病在床,又逢佳节倍思亲,病情倒是重了些。 初一的时候皇帝还特意在上阳宫用了膳,皇后看着华裳的眼神都不对了。 “皇上记得来看看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华裳温柔浅笑,虽面有病容,但是神情和缓,让人心情舒畅。 “朕知道华氏都回去祭祖了,你思念家人,朕便来陪陪你。”皇帝体贴的道。 华裳心中记着皇帝的情分,毕竟,这个男人为她做的不少。 “皇后娘娘和三皇子还等着皇上去吃团圆饭呢,您就别再臣妾这里耗费时间了。”华裳笑着劝道。 皇帝无奈苦笑:“朕知道初一、初二、初三都应该去未央宫,但是你这里不是寂寞么,朕就在这里用个膳,晚上会留宿未央的。” 华裳低头,轻声道:“臣妾这里一切都好,劳皇上挂心了。” 皇帝看着华裳,低声道:“裳儿,似乎自从朕病好了之后,我们两个又疏远了起来,好像有一层无形的纸立在中间,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透。” 华裳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并不是皇上与臣妾疏远了,只是那时在建章宫,是臣妾逾矩了。” 皇帝的眼神有些悲伤,看着华裳道:“裳儿认为那时的感情是逾矩么?” 华裳抖了抖唇,垂下眼帘道:“那时的臣妾有了非分之想,想要第一个陪在皇上最近的地方,这不是一个为人妾者应该有的想法,所以要克制,要改正。” 皇帝将华裳拥到了怀里,紧紧的抱住,健壮的胳膊都勒疼了华裳的肋骨。 “朕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告诉朕,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朕为什么却还在悲伤,不仅自己心在疼,而且感觉你的心也在疼。” 华裳闭上眼,默默不语。 皇帝最后还是走了,去了未央宫,初一初二初三都留宿在那里。 华裳依旧淡定的在自己的宫中养病,皇帝也依旧频繁的来看她,偶尔一起用膳,气氛和睦,再也没有提那天的话题。 年关这时候都是最忙的,华裳称病躲了个巧,到少了许多劳心劳力的事儿。 十五的晚上又是一场家宴,不过华裳称病未去,听说淑妃也没有到场,皇上太后怜惜,格外赐了菜,并未有所芥蒂。 上阳宫。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十六了,若是赏月,今晚最好了。”华裳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窗前,看着天空上的明月。 兰芝将火盆中的火拨弄的更旺些,开口道:“外面冷,娘娘若是有赏月的兴致,便只在窗边看看便是了。” 华裳摇摇头笑道:“本宫只是无聊罢了,早些歇息吧,这段日子你们也都辛苦了。” 兰芝和谷香将华裳扶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留下两个守夜的小宫女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华裳也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进入梦乡,浑然不知明日将起的风波。 清晨。 华裳未曾起床,依旧倚在软垫上,略略的喝了点并蒂芙蓉汤便算是用了早膳了。 这个时辰本应该是嫔妃去向皇后请安的时辰,但是华裳卧病,皇帝皇后早就免了她的请安,所以可以偷懒多睡会儿了。 突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兰芝小跑着进来。 华裳皱眉,斥道:“兰芝,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兰芝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跪地扣头:“是奴婢错了。” 华裳轻声道:“罚你一月的月钱,以后自当记住这个教训。” 兰芝谢恩:“是。”罚月钱对兰芝来说是小事儿,华裳的惩罚也仅仅是做给大家看的,表示赏罚分明罢了。 华裳理了理自己鬓间的发丝,缓缓道:“有什么事儿?” 兰芝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未央宫传来消息,昨日皇上幸了乐府的一个舞女,今日受封从七品小仪。” 华裳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是除夕那日献舞的那位么?” 兰芝低头回道:“是。” 华裳愣愣的,然后轻叹一口气,不知是悲是喜,道:“淑妃姐姐果然一语成谶。” 兰芝不知华裳为何提到淑妃,但还是尽心尽力的禀报:“这位新晋的小仪出身乐府,本是罪臣苏启之女,苏家被抄家后,女眷大多被发卖,像她这般颜色好年纪小的便被充入乐府,成为舞女了,她本名是什么已经不知了,入乐府后,管事见她体态丰美,舞姿妖娆,便赐名媚儿。” 兰芝小心抬头看着华裳,低声道:“这位新晋的小仪被已经安排到了淑妃娘娘的椒房宫后殿,听说淑妃娘娘十分不满,后殿收拾出来的屋子中什么都没给添置。” 华裳苦笑:“这是淑妃的脾性,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兰芝看着华裳情绪不高,劝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小仪,于娘娘来说,犹如渺小的尘埃,您也不必太在意,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华裳摇摇头:“乐府出身的舞女,身份卑贱,就算是被皇上宠幸,按理也该受封末九品更衣,如今,越了三级,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了。” 华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问道:“其他嫔妃可有什么反应?” 兰芝低声回道:“皇后今日下的旨意,面色也十分不满,郑妃直接开口道:如此卑贱之女,何能位列我等之间。” 华裳叹口气道:“正好本宫也在养病,不论外头怎么闹,我们稳住。” 兰芝小心的回道:“是。” 芍药上前轻轻揉按着华裳的太阳穴,柔声道:“再过半个月,老爷夫人就能从新汲回来了,娘娘好生养病,不然夫人见了您现在虚弱的样子,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华裳拍了拍芍药的胳膊,无奈道:“就你心思玲珑,本宫知道了。” 华裳转头看着兰芝依旧跪在地上,问道:“可还有别的事儿?” 兰芝低头回道:“倒是有一件小事儿,昨日,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不知说了何事,听说太后大怒,摔碎了一地的东西。这事儿也被压了下来,不是高位嫔妃眼线广布的话,恐怕也不得而知。” 华裳蹙眉,疑惑道:“皇上至孝,怎么会惹得太后生气呢?难道是和说话的内容有关?” 芍药轻声开口道:“太后宫中森严,必定是透不出什么消息的,倒是可以问问皇上身边的人,也许会有所收获,娘娘与建章宫的人都十分熟悉,他们也定然会给娘娘面子的。” 华裳一笑,摇摇头,缓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身在这宫廷之中,哪能真的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呢,皇上身边的人岂是我们能随意打听使唤的,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以后也不用活了。兰芝,你且让人偷偷去打听一下吧,能打听到最好,不能的话也没事儿,小心谨慎些,别让人知道了。” 兰芝扣头:“是,奴婢遵命。” 正文 第50章 太后之怒 慈宁宫。 华裳扶着兰芝的手踏进慈宁宫,门前的孙嬷嬷福了福身,恭谨道:“参见祈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笑意柔和,缓声道:“嬷嬷免礼。” 孙嬷嬷年级已经大了,五十多岁的样子,笑起来满脸褶子,却显得和蔼可亲:“太后在内室等您呢。” 华裳行半礼:“劳太后久等。” 孙嬷嬷赶忙道:“哪里哪里,娘娘随奴婢来吧。” 华裳点头,跟着孙嬷嬷走了进去。 内室,太后坐上上首,微闭着眼,手中慢慢的捻着佛珠,屋子中全是檀香的味道,一旁的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上摆着累丝镶红石熏炉,冒着青烟。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吉祥。”华裳缓缓下拜,恭声行礼。 “免礼。”太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华裳便扶着兰芝的手站了起来。 太后经历了皇帝病重这一打击,更显得苍老了些,声音略带着老人的沙哑:“你身子不好,快坐吧。” 华裳福了福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兰芝也乖巧的站在华裳的身后,低着头。 太后缓缓的开口道:“你在病中,哀家本不想喊你过来,但是又想着你一直乖巧,也定然不会在乎这些。皇上病着的时候是你一直伺候在旁,那皇上身边的事儿你也应该清楚吧?” 华裳心提了起来,今天太后的神情语气都不正常,让华裳有一种危险感,只小心翼翼的回道:“臣妾一直侍候皇上左右,但是也并非每件事都知晓,那时心力交瘁,天天心里眼里都想着皇上,也无暇他顾了。” 太后缓缓的点头,道:“前几日皇帝来找哀家,说了一件事,你也应该略有耳闻。皇帝的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而为!” 听着太后掷地有声的话,华裳的心又是一跳,怪不得今日看着太后不对劲,原来是皇帝和太后摊牌了这件事,作为母亲,太后不发飙才不正常。 华裳立刻起身跪下道:“臣妾的确有所耳闻,陈喜公公和臣妾略略的提过一嘴,但是当时皇上病重,臣妾心中也有忧虑愤恨,却也并没有深究,只专心照料皇上的龙体了。” 而华裳身后的兰芝更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真希望自己没听过这些话,怪不得这个屋子只有太后、孙嬷嬷和她们两个,这么机密要命的事儿,谁听谁死。 太后依旧眸色清冷,面色暗沉,低声道:“哀家知道你是好的,哀家召你前来,也只是想要询问询问,你在建章宫的时候,可有感觉宫女太监有哪里不对么?有何可疑的人么?” 华裳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蹙眉道:“臣妾入建章宫时,皇上已经下令杖毙了许多的宫女太监,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个个谨慎的很,臣妾未曾感觉到不对的地方,不过,到了后期,皇上又杖毙了几个太监宫女,也不知是何原因。” 太后依旧在慢慢的捻着佛珠,华裳却能从中感觉到太后心底的愤怒和杀意,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另有其人。 太后看着华裳,轻声道:“别跪在地上了,起来吧,哀家不是责问你,只是听闻这件事,十分震惊,想多了解一些罢了,你也莫要多心。” 兰芝将跪着的华裳扶起身来,华裳福了福身道:“臣妾知晓太后的意思。” 太后慢慢的说道:“皇上和哀家说了那个恨不得他死的人是谁。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了的。” 华裳心中一动,皇帝查出来了?而且告诉了太后?难道和后宫有关…… 太后语调平和,但是华裳却从中听出了满城风雨:“哀家觉得这后宫的孩子少了些,也孤单了些。你也知道,贵太妃思念儿孙,哀家想了想,她年纪也大了,不忍驳了她的愿望,便想着接敬王的嫡长子入宫,一来陪伴皇子,热闹些,二来也替敬王献了孝心,贵太妃也会高兴的。” 华裳一听这番话,心中几乎完全明白了。 谋害皇帝,肯定是敬王的手笔,至于贵太妃和顺王参没参与就不知道了,不过在太后和皇帝心中,他们便是没参与也没用,共犯的标签是跑不掉了。 何况能插手道皇帝的建章宫,贵太妃是非常有可能的,先皇时期,是由太后和贵太妃一起主持宫务,甚至贵太妃掌握主动权,所以在建章宫有所人脉也有很大可能。 敬王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贵太妃两个儿子,却就这么一个孙子,今年似乎不到6岁?入了宫,实为质子,过的什么日子都要看皇帝太后的脸色了。 华裳轻声回道:“太后英明,臣妾还记得贵太妃上次来求太后的事儿呢,如今圆了心愿,定是高兴,感谢太后恩德的。” 华裳睁着眼说瞎话,被贵太妃听到了,估计会气死。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着华裳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儿哀家就告诉贵太妃,过几个月估摸着皇帝就会下旨了。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件难事儿。” 连通知都没通知贵太妃,这事儿就定了,不知贵太妃听闻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太后手段釜底抽薪,不是常人啊,华裳小心翼翼抬头问道:“太后有何难处?” 太后缓声道:“敬王之子如今年岁尚小,接入宫中抚养,按理应该养在皇后的未央宫中,只是如今三皇子尚在襁褓,哀家有些不放心两个孩子在一处,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三皇子金尊玉贵的,万一磕着碰着了,本来一桩美事也变成坏事了。” 华裳心里默默的吐槽,哪里美事了?在敬王眼里,这可是不能再坏的事情了。 但是,华裳知道,太后这番话的意思却是不放心将敬王之子养在未央宫的,中宫嫡子尊贵异常,真的被敬王之子谋害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华裳轻声开口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柔声道:“哀家首先想到的便是你,你这孩子最是稳重,哀家和皇帝也都放心你,这件事儿和别的嫔妃也没法说,涉及前朝后宫,只有你知晓这其中的脉络,所以就想着不如将那孩子先养在你名下,你可愿意?” 华裳心里苦笑,这哪里能说不愿意,说了不仅在太后面前失宠,便是皇帝对她的宠爱也要放一放了。 华裳起身行礼道:“臣妾一切都听太后吩咐。” 太后终于露出了笑脸,对华裳招了招手,华裳轻轻上前,被太后拉出手。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哀家知道这事儿本不该在你身上,但是能者多劳,这是皇帝对你的看重,别的人想要也要不来,因为皇帝不放心她们。” 华裳知道这是太后和皇帝对她的看重,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体现,自然要表现出受宠若惊来:“臣妾感念太后和皇上的信任,自当尽心竭力。” 太后欣慰的拍了拍华裳的手,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是皇后都不清楚,你也要守口如瓶知道么?就当做是普通的世子来看待,勿要让别人看出什么来。” 华裳这次是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皇后也不知道?被瞒住了?是皇上的意思? “是,臣妾谨遵太后之命。” 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被冷风一吹,华裳打了个冷战。 兰芝比华裳更不如,华裳起码穿的厚,一身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还披着银狐轻裘披风,兰芝只穿了一身冬季常服,在里面听了这么多机密,冷汗都浸湿了后背,如今一出来自然是冻成冰棍了。 华裳坐在自己的撵舆,对着一旁的小宫女道:“将那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披风给兰芝披上,她的衣服不小心在慈宁宫弄湿了,别冻着她。” 捧着备用披风的小宫女福身应是,将手中托盘里的披风拿给了兰芝。 兰芝默默的接过,轻声对着华裳谢恩。 华裳坐稳了,道:“起轿吧,快些走。” 小太监低声应是,稳稳的快步走了起来。 华裳坐在撵舆上想了很多,这件事由太后出面和她说,其实是给了一个缓冲,若是皇帝开口,那便拒绝不了了,看来,皇帝还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华裳已经比较满意了,皇帝看重她,想着她就行。 华裳一直不在意所谓的宠爱,因为宠爱并不能够代表一切。 就像皇帝一直宠爱着淑妃,但是却从未将宫务或者是节日的庆典交给淑妃打理过,郑妃都接手过好几次,难道是皇帝对郑妃更为宠爱么? 不,不是的。 是因为她们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不同。 淑妃一直是痴心的小女孩,爱着皇帝,皇帝纵然能够感受到她的真心,也愿意宠爱她,袒护她,但是却不放心将宫务庆典这样的事情交给她,因为在皇帝的心中,淑妃就是个小女人,不能撑起来这样的事情。 再例如这几天格外受宠的苏小仪,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就算再怎么受宠爱,皇帝也不会将大事交给她处理——大到宫务庆典,小到一宫之主的位置和养育皇嗣的权利。 因为在皇帝心里,每个人的位置都会被渐渐定型,罪臣之女,出身乐府,献舞受宠,这些个标签,皇帝并没有视而不见,愿意宠你,不代表他看重你。 所以华裳从未将这个舞女视为敌人,因为,实在不值得。 如今接手敬王之子这个烫手的山芋,代表着皇帝信赖你,看重你,内心有着你的位置,这才是关键。 正文 第51章 整治小仪 这边华裳回了宫中冥思苦想,兰芝战战兢兢。却说,在椒房宫那边却又是一桩公案。 椒房宫,后殿。 苏小仪已经在椒房宫住了也有些日子了,可惜后殿荒凉,一应物品均是没有,地龙火盆都未曾添置,在这大冬天里,没有冻死人多亏了被子暖和了。 苏小仪穿的厚厚的坐在榻上,明艳的面容苍白中透着青紫,一旁侍立的宫女轻声开口道:“娘娘,您莫伤心了,淑妃受宠十余年,我们现在也动她不得。” 苏小仪闭了闭眼,苦笑道:“珍表姐,我自然知道。所以即使淑妃如此苛待于我,我都忍了下来,本指望着皇上看到能为我不平一番,却没想到,皇上对淑妃连叱责一声都没有,难道我于淑妃便如尘埃一般么?” 原来,这位苏小仪也聪慧的很,自从临幸受封小仪之后,她便求了恩典,从乐府中将自己的表姐接了出来,放在自己身边做个宫女,好歹比在那地方强。 受了淑妃的苛待,她愣是一声不吭,皇上宠幸她也多是召幸,几乎不来她的殿里,所以苏小仪是在这冰冷冷空荡荡的宫殿里忍了半了多月,只望着皇帝知道了她的处境能夸赞她一下如此忍让谦和的品格,顺便给淑妃上上眼药。 也正巧,皇上昨日来了淑妃的宫里,看望小公主,之后突然想起了这个住在后殿里的美丽小仪,便抬脚去看了看,淑妃百般阻拦也未成功,皇帝这才知道了苏小仪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惜,皇帝看了只吩咐内府添置东西,却并未叱责淑妃,反而安抚了淑妃一番,这让苏小仪心神黯淡。 半个多月的谋划忍耐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没了,惊醒了这位沉浸在皇帝宠幸中的苏小仪。 宫女珍如是她的表姐,说话也都随便,便开口道:“娘娘,皇上心里定是记挂着你的,只是碍于淑妃不好开口罢了,好歹我们的日子能好过些了,皇上也吩咐了内府为我们添置东西,娘娘宽心。” 苏小仪勉强笑笑道:“皇上昨日吩咐内府添置东西,今日你也听到了正殿那边叮叮当当,可是东西却还未到我们的手上,我看,估计是淑妃又旧事重演,扣下了东西。” 珍如惊了一下,然后惶然问道:“淑妃真的如此大胆?阳奉阴违,连皇上的旨意她都不顾了么?” 苏小仪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珍如和苏小仪在乐府时就相依为命,珍如大一些,也一直护着苏小仪,不然苏小仪可不一定能活到今天,如今见了自己的妹妹如此委屈,便道:“娘娘为何不在皇上面前告一状,淑妃身为一宫之主却如此苛待打压宫中的低位妃嫔,置皇上旨意于不顾,善妒之心犹如烈火!” 苏小仪摇摇头道:“对皇上说了又有什么用,珍表姐,我们需要忍耐。继续等,等皇上第二次发现我们的处境,如果还是不行,就等第三次,第四次!珍表姐,你可愿意陪着我受这样的苦?” 珍如眼圈含泪的摇头:“媚儿,这算是什么苦,乐府时寒冬腊月的就穿一件单衣,一跳舞便是一天,冻得身子都僵硬了,那都不算苦。” 苏小仪想起以前的日子也瑟缩了一下,低声道:“珍表姐,我如今的谋划看起来是自己受苦,可是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 苏小仪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轻轻的推开一丝缝隙,看着前面正殿的恢弘大气,美轮美奂,低声道:“淑妃看不起我,不奇怪,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所以我要向上爬,向上爬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在乐府如果我不向上爬,除夕献舞又哪能轮得上我!乐府那样的地方我都出来了,在这后宫中我也定会出头的!” 珍如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表妹,轻叹口气道:“娘娘无论做什么,奴婢始终都在身后陪着娘娘。” 苏小仪转头看着自己的表姐,轻声道:“珍表姐,现在多受点苦是好事,皇上一定会看到我的忍让与谦和,看到我的心胸和与人为善,只要皇上肯定了我的品格,那么我就不再是卑贱的舞女。” 苏小仪的眼睛发亮,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头:“只要我成为皇上的宠妃,那么也许被流放的族人就能够被赦免!爹爹,叔叔们,哥哥们也许就能够回来……那时候我就还是那个美丽的官宦千金,不再受人轻贱,不再受人耻笑!” 珍如听了苏小仪的话,身子一震,她的渴望甚至比苏小仪还要强烈,因为当初抄家流放的时候,苏小仪还小,记得不多,可是珍如那时候已经懂事了,对于家人的感情更为深厚,现在有了一丝希望,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是敢闯一闯的。 上阳宫。 又过了几天,华裳已经开始布置屋子了,敬王之子若是住进来,定是要住在她的正殿中的,正殿规模宏大,是一个四合院的结构,华裳只住了坐北朝南的那间最大的屋子,华裳准备将右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敬王之子住着。 “裳儿费心了,朕看你这几日也颇为忙碌,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皇帝摸了摸华裳终于涨了点肉的脸颊,笑着说道。 华裳温柔浅笑道:“臣妾已经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太医也说了,体虚气虚需要长时间的将养,非一时一日之功,所以臣妾正想跟皇上说呢,恢复臣妾的请安吧。” 皇帝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哪天觉得不舒服便告病,皇后也定然不会责怪你的。” 华裳轻笑:“是,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看着华裳心情变觉得舒畅,整个人也变得和缓起来:“你终于算是长胖了些,前些日子,你瘦的都像是一张纸片了,朕总是害怕,风一吹,你就倒了,都不敢让你出门。” 华裳心下有些感动,握住皇帝的手,轻声道:“身子总能养好的,皇上不必担忧臣妾,臣妾定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皇帝露出笑容,道:“朕倒真的想看看你变得白白胖胖的样子。” 华裳低头:“皇上就会笑话臣妾。” 皇帝抬手理了理华裳鬓角的发丝,轻声道:“鬓角都乱了,你也不爱打扮,不爱金饰琉璃、华服繁裳,整日素面朝天的,朕想对你好,都不知该给你什么。你惯是自制节俭,也从不给朕添麻烦。” 华裳无奈笑道:“臣妾看皇上这话中是意有所指啊,到底又是谁给您添麻烦,惹您生气了?” 皇帝伸出手指点了点华裳的额头,道:“你这小机灵鬼,不过朕不愿拿出那些烦心事,在你宫中,就应该是自在悠闲的。” 华裳浅笑:“皇上是将臣妾美化了呢,臣妾也没有皇上想的那么好。皇上说臣妾节俭,其实也不尽然,臣妾虽然不爱金饰琉璃,但是喜欢玉制品和银饰,玉比金贵,这可不算是节俭,只不过臣妾位分高,内府从不亏待臣妾,什么上进的东西都有臣妾一份,臣妾自然不必给皇上您添麻烦了。” 皇帝无奈苦笑道:“朕夸别人,别人从来都高兴,就你不同,偏偏指出朕的错误。可是朕却更高兴了,总觉得面前的人和事儿更真切。” 华裳劝道:“不是臣妾好,也不是臣妾宫中好,皇上之所以觉得自在,只不过是自己的心境变了,皇上只要保持好心情,在哪里都是天堂。” 皇帝眼神柔和,看着华裳道:“听你说话,总觉得十分有道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人心是红的。” 华裳浅笑:“听太后说,皇上最近忙于政事,多日不曾好好休息,皇上注意身子。疲惫的人心情多焦躁,皇上心情不好的话,也许睡一觉,大有裨益也不说定呢。” 皇帝笑出声来:“好,朕就在你这儿睡个午觉,睡到自然醒为止。” 华裳有些惊愕,然后无奈笑道:“那只能委屈皇上睡软榻了,臣妾的床可不能给您睡,别过了病气。” 皇帝点头应允。 椒房宫。 淑妃的身子也不大好,又加上这几天生气,更显得脸色苍白。 烟怀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又扣下了内府送给后殿的东西,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不好啊?” 淑妃带着金黄色的护甲,一只手拄着额头,缓声道:“皇上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卑贱的女人训斥与本宫?本宫肯刁难她,是她的荣幸,且好好受着吧。” 烟怀忧虑道:“要是真冻出个好歹来……皇上最近多次宣她侍寝呢。” 淑妃一拍桌子,恨恨道:“本宫恨不得冻死她,算她命大,还好好的活着。果然是乐府出身的舞女,身子倒是好。” 烟怀看淑妃发怒,小心的轻声道:“听闻皇上去了上阳宫,祈妃娘娘最是贤德明理,皇上若是让祈妃娘娘来劝说娘娘,该如何是好?” 淑妃冷冷一笑,道:“皇上不会和祈妃说什么的。幸了舞女,封为小仪,已经算是出格的事儿了,若是这个小仪还和自己宫中的主位有了矛盾,这样丢份的事情,皇上绝对不会和祈妃说的。祈妃出身世家,的确贤德明理,但是也行事中正,皇上这次做的事情祈妃可看不上眼,皇上自己也知道,定是不愿意提的。” 烟怀无奈抬头道:“那这苏小仪到底怎么办呢?难道一直这么下去?对娘娘的名声也不好啊。” 淑妃冷笑:“本宫的名声?本宫怕什么,本宫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只可怜我的小公主,身子弱,还要和那样卑贱的女人身处一宫之中,将来若是被那个女人带坏了,本宫找谁说理去!” 烟怀轻声劝道:“小公主在正殿中金尊玉贵的,苏小仪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带不坏小公主的。” 淑妃呵斥道:“愚蠢!那个女人在本宫的宫里,就算是本宫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做出丢脸的事,那本宫也得跟着丢脸,本宫的小公主也要受到牵连!” 淑妃握紧了拳头,恨恨道:“皇上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本宫的宫里带,哼,看本宫怎么折磨她,死了活该,活着算她命大!” 正文 第52章 恩怨 未央宫,清晨。 皇后穿着一身金线暗红绣蜀云纹纱凤袍,富丽堂皇,头上戴着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侧面插着赤金景福长绵凤钗,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皇后脸上笑意柔和,声音轻缓:“如今也快开春了,天气由寒转暖,园子里的花,叶子都绿了,过几天正是姐妹们一起赏花的好时候。正巧,祈妃妹妹的身子也好转了,可算是一件喜事儿。” 华裳听到皇后提到自己,便起身福礼,轻声道:“臣妾一直在病中,多亏皇后娘娘照拂,如今已感觉强了许多,皇上便让臣妾恢复了请安礼,以后可又能日日见到各位姐妹了呢。” 皇后笑意更真切些,道:“本宫看着祈妃妹妹的脸色的确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瘦,需仔细调养。” 华裳福身:“谢皇后娘娘关怀。” 淑妃坐在华裳的对面,轻声开口道:“祈妹妹也好久没来我的椒房宫了,今儿可得给我面子,小公主也得认认妃母呢。” 华裳笑容羞涩:“淑妃姐姐说笑了,妹妹今儿可不去看你,是要去看小公主的,早就听皇上一直说小公主怎么怎么玉雪可爱,今儿一定要好好看看。” 温嫔在一旁笑道:“祈姐姐可要小心,小公主最近好像有点长牙了,见到什么都咬,偏偏什么都咬不动,会哭的。” 华裳噗嗤的笑了,道:“淑妃姐姐你看,温妹妹惯会编排人,如今小公主都没能逃离她的魔爪。” 淑妃笑意真切:“看我回去不好好整治她。” 温嫔忙在一边求饶:“祈姐姐,您看,何姐姐要整治我呢,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华裳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郑妃坐在淑妃的旁边,也轻笑着开口:“说起整治来,淑妃姐姐做的很好呢,便是妹妹看着也觉得十分妥帖,只是蟑螂命大,徒留后患。” 淑妃的脸色沉了沉,道:“郑妃妹妹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是一宫之主,整治起人的手段不比我差,陆嫔妹妹还病着呢?多少日子没见她了。” 郑妃被淑妃这一顶,算是一击即中,心口都疼,陆嫔和二皇子那是郑妃的死穴,轻易不能动,但是这话淑妃说出来的,郑妃也只冷笑一下,不再说话了。 宁贵嫔向来是老好人的做派,缓声道:“今儿,祈妃姐姐好不容易和大家聚一聚,何必闹得不开心呢,陆嫔妹妹体弱,好歹品行温良,那人哪里能和陆嫔妹妹相比。” 苏小仪坐在末端,自然之道她们说的是自己,但是也只能深深的低着头,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心里也不觉得疼。 兰婕妤向来是张扬的性子,本来她是比较受皇上宠幸的人,但是华裳和温嫔已经分走了不少宠幸,而苏小仪的出现再一次的分薄了她本就不多的宠爱,所以兰婕妤此时也是捡着软柿子捏,柔声道:“皇后娘娘的未央宫最是庄重威严,让人心生敬畏,又仰慕艳羡,只可惜自从每次请安有了某人,连宫殿都变了味。” 皇后脸色也不太好,只笑了笑道:“兰婕妤莫胡说。” 华裳见气氛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本宫之前一直卧病在床,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位新晋的小仪,是哪一位?好歹也出来给本宫见个礼。” 郑妃在旁嘲讽:“祈妃妹妹可想多了,人家要是愿意见礼早就见了,都这个时候还不出来,不愧是乐府出身的卑贱女子,不懂礼数。” 苏小仪死死的忍住眼泪,见礼是她想见就能见?皇后不发话,她怎么站出来? 皇后好歹贤惠大度的一下,轻声道:“右侧末尾站的那位便是新晋的小仪了,祈妃在这儿呢,你出来拜见一下吧。” 苏小仪低着头,拢手从后面走出来,到了华裳面前,跪下行礼道:“嫔妾小仪苏氏参见祈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看了看,这位小仪穿着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礼数也无差错,看来也下了一番功夫:“免礼吧。” 苏小仪回道:“谢祈妃娘娘。”然后站起身来,缓缓的退下去,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端坐着的华裳,的确很美。 出身世家,端美如画,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投这样的胎呢? 嫉妒么?——很嫉妒。 连唯一骄傲的美貌都被打败,怎么能够不嫉妒呢? 所有人都看轻她,都轻贱她,为什么祈妃不这样做呢?难道就这么的高高在上,连这样的事都不屑于做么?她就如此的渺小如尘埃么? 真是让人讨厌的尊贵呢。 华裳并不知苏小仪在心中想什么,那对她都不重要。 “皇上得此美人倒是值得恭喜一番了,这位小仪的容貌也的确沉鱼落雁。”华裳笑着道。 郑妃摆弄着自己的护甲,闲闲的道:“祈妃妹妹这话有理,卑妾以色侍人,苏小仪有闭月羞花之貌,侍候皇上正好。我等还是以出身品行为重,为皇上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华裳笑了笑,没有接话,这话讽刺的深。 淑妃哼了一声道:“苏小仪在本宫的椒房宫住着,本宫身为她的主位娘娘,定然会好好教导她的。” 皇后打着圆场道:“今日祈妃妹妹来了,是个喜事儿,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华裳朝着皇后腼腆的笑了笑。 皇后接着说道:“下月初三,本宫做东,邀请各位妹妹前来赏花,各位妹妹可要赏脸呢。” 沈贵人笑道:“嫔妾是个俗人,不爱那些花儿粉儿的,不过若是皇后娘娘在赏花之余,还有宴席,那就更好啦。” 皇后笑道:“沈贵人的爱好本宫定然满足。” 郑妃看着沈贵人道:“沈妹妹别的不爱,就爱些吃食,本宫啊,都跟着沈贵人吃了不少稀罕的东西。” 沈贵人拿起帕子捂着嘴笑道:“嫔妾也没办法,天生如此,所以才这样丰腴,恨不得没有胃口,可是见着好吃的东西,停不下嘴呀。” 众人又是哈哈一笑,显得其乐融融。 上阳宫。 给皇后请完安,有到淑妃宫中待了一会儿,瞧了瞧小公主,华裳便回到了上阳宫。 正巧,孟良媛前来正殿拜见,华裳便笑着迎进来了。 “参见娘娘,嫔妾嘴笨,平时也不长走动,倒是前来叨扰娘娘了。”孟良媛为人腼腆内向,很少说话,不过在华裳生病期间,她也前来侍疾,所以两人的关系还算和睦。 “良媛妹妹怎么显得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华裳拉着孟良媛坐下,轻声问道,今日在未央宫,也一句话没说,显得很有心事。 孟良媛眼圈一红,低着头轻声道:“嫔妾地位卑微,这样的小事本不该前来劳烦娘娘,只是心中委屈,不得诉说,难受的很。” 华裳握住孟良媛的手,问道:“你是本宫宫中的人,谁欺负你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孟良媛是唯一一个和华裳同住上阳宫的人,别人看在华裳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苛责孟良媛。 孟良媛轻声道:“嫔妾身份卑微,一年才能得见家眷一次,前几日嫔妾宣召了家眷前来,没想到,竟听到噩耗。家父在高凉郡知同府任一县知县,虽然官位不高,但毕竟是父母官,却被罪人上奏弹劾。” 华裳蹙眉道:“良媛妹妹,别怪姐姐说话不好听,我们既然已入后宫,便是皇上的人了,前朝政事便是关乎娘家,也都不能开口,姐姐也无能为力啊。” 孟良媛哭道:“若家父真因政事被弹劾,嫔妾定是不敢前来劳烦娘娘的,只是这其中还有另一段公案。” 华裳疑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良媛抽泣道:“嫔位一介女流,男人们的政事也不太明白,但是大体嫔妾知道。高凉郡知同府地处荒僻,多为流放凡人之所,家父所治之县更是其中之最。其中却有一家姓苏的犯官多年前被流放至此。” 华裳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个猜测。 孟良媛继续说道:“娘娘大约也猜到了,这一家便是宫中苏小仪的家人。苏小仪册封之后,其家眷便得到了上京的旨意,欣喜若狂,自以为出头之日已到,竟托故人上书陛下,言当年无罪,乃是诬告。” 说道这里,孟良媛的情绪显得很是激动,哭道:“而且他们还弹劾家父,说家父心胸狭隘,待流放之人如商周酷吏,以割食犯官人肉取乐。娘娘,家父不是这种人啊,家父虽然严酷,也是因为所辖之地流放之人太多,需严刑恐吓,但是绝对不会做其他出格的事情的!” 华裳蹙眉,踌躇起来,轻声道:“良媛妹妹,这件事虽然和宫中的苏小仪有所牵连,但是毕竟还是属于前朝政事,你我都很难插手的。” 孟良媛哭道:“娘娘,苏氏犯官因罪被流放,家父按例管理。如今只是因为苏小仪得宠与皇上,便肆意妄为,娘娘,您帮帮嫔妾,苏小仪何德何能,凭什么能以宠爱也影响前朝政事?” 华裳知道孟良媛的意思,只要苏小仪失宠,那么苏家的这份弹劾自然烟消云散。 但是皇上愿意宠着谁,难道是你能够决定的么? 华裳轻声开口道:“良媛妹妹,不是本宫不帮你,只是真的无能为力。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看皇上的态度,前朝之事,莫要插手。至于在这后宫,本宫可以向你保证,苏小仪绝对不敢对你有半点不敬。” 正文 第53章 迁宫与抚养 孟良媛最后还是黯然离去,华裳看着孟良媛瘦小的背影,心中一叹,孟良媛的话她是相信的,单看孟良媛的性情,便知道她的父亲不会是一个酷吏的。只是身为后宫女子,绝对不能够插手前朝政事,哪怕和你息息相关。 又过了半个月,未央宫。 又是一个请安的早晨,若是说这个早上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已经告病将近一年的陆嫔身子康复,来请安了。 皇后看着陆嫔和缓道:“陆嫔身子可大安了?” 陆嫔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显得娴静儒雅,低着头站起身,行礼道:“嫔妾身子已经很有起色,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闻言,高兴道:“最近倒是好事多,前些日子祈妃身子好了不少,现今陆嫔身子也大安了,正是我后宫和睦之象呢。” 郑妃穿着一身暗朱色金罗蹙鸾华服,头戴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端的是富丽堂皇,面带笑意道:“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好,后宫姐妹和睦,是兴旺之象。” 其他嫔妃偷眼瞧着郑妃,这位居然还面带笑容。 郑妃似是没看到众人隐晦的眼光一样,看向陆嫔,柔声道:“陆嫔妹妹是本宫宫里的人,病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才将将好了,更要主要好身子,好好保重。” 陆嫔福身行礼,低声道:“嫔妾谢郑妃姐姐关怀。” 郑妃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皇后看着底下的嫔妃,开口道:“今儿倒是有几件事儿要跟大家说一下,这第一件嘛,便是苏小仪迁宫。” 皇后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淑妃的面色尤其难看。 华裳对这位苏小仪的印象算不上好,孟良媛如今茶饭不思,华裳看着也心疼。 “苏小仪迁宫?苏小仪在椒房宫住着不好么?淑妃姐姐尊贵和善,要是我,恨不得在椒房宫常住呢。”华裳不温不火的笑道。 淑妃听了华裳的话,面色好了些,嗤笑道:“苏小仪恐怕是觉得本宫的椒房宫配不上她吧,住在本宫这里,真是委屈她了。” 郑妃也跟着接口道:“后宫这么多嫔妃,还从未发生过迁宫的事儿,果然,苏小仪就是与众不同,在我等嫔妃中真是第一份儿。像苏小仪这样的人,本宫的宫里肯定不敢要,淑妃姐姐的椒房宫人家都看不上,本宫的玉华宫多俗气啊。” 郑妃的话中永远带着辛辣的双面讽刺。 皇后肃声道:“别吵了,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苏小仪迁出椒房宫,赐住绛云轩。” 皇后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绛云轩那是什么地方,是宫中四殿之一,不属于六宫范围管辖内,没有一宫之主在上头管着,最是清幽自在。之前也只有兰婕妤凭借着宠爱和大公主成功的占了宣宁殿,而苏小仪无功无娠,凭什么? 兰婕妤的脸色格外难看,这岂不是将她和苏小仪这样的人相提并论?这让一向清高的兰婕妤怎么忍受的了。 “皇后娘娘,嫔妾也有迁宫的想法,不管是哪位姐姐的宫殿,嫔妾都愿意去。”兰婕妤毫无犹豫的便起身开口道。 皇后皱了皱眉,呵斥道:“兰婕妤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的宣宁殿难道还不够好?” 兰婕妤满脸怒色,气愤道:“嫔妾以往觉得挺好的,可是如今这四殿也被污了,臣妾可不愿意住在那里了,不知道的人要是以为嫔妾也是勾栏之地出来的可怎么好?臣妾不做人了,难道大公主也不做人了?” 皇后皱紧眉头训斥道:“兰婕妤慎言!” 兰婕妤气得胸膛起伏,不敢再和皇后顶嘴,转头看向后面的苏小仪,冷笑道:“苏小仪真不愧是乐府出身,这才几个月,便勾引着皇上让你住进绛云轩,天成媚骨,我等是万万不能及的。” 苏小仪也被兰婕妤的话气得脸色通红,咬着牙低头道:“婕妤说笑了,皇上是不世明君,最是英明神武,皇上的决定嫔妾不敢多有质疑。” 温嫔抿了一口茶,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苏小仪真是伶牙俐齿,婕妤妹妹你也别生气了,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自己,得不偿失啊。” 兰婕妤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苏小仪。 华裳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后宫怕是第一次心这么齐的同仇敌忾,这位苏小仪其实就差在出身上了,这个出身改变不了,敌视她是女人的本能。 皇后作壁上观,最然她心中也不满,但是皇上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行了,妹妹们也别吵了,这第二件事儿嘛,便是皇上册封了敬王嫡长子为世子,并且要接到宫中抚养,一来陪伴皇子,二来孝顺贵太妃,一举两得。本宫三皇子还小,分身乏术,所以敬王世子便由祈妃代为抚养。” 华裳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此时也面带笑容,恭敬道:“臣妾知晓了,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皇后所托。” 其他嫔妃对这个消息摸不到头脑,此时也不敢随意开口,只纷纷面带微笑,眼神交流了。 皇后笑意温和,对着华裳道:“敬王世子预计半个月后便会入宫,你也好好收拾打理一下。” 华裳福身行礼:“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点点头,对华裳持重的样子很是喜爱,转头看向苏小仪后,面上的笑容便冷淡了许多:“苏小仪收拾收拾东西吧,绛云轩那边已经清理了差不多了,挑个好日子便搬过去吧。” 苏小仪站出来福身行礼:“是,谢皇后娘娘。” 未央宫的妃嫔散了之后,华裳依旧坐着撵舆朝慈宁宫去了。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华裳恭敬的福身行礼,声音温柔动听。 太后对华裳也的确有几分真心的喜爱,笑容慈祥道:“快免礼,你这孩子,现在天气还凉着呢,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 华裳笑着回道:“进门后,将披风脱下了,并不冷的。” 太后招招手,让华裳坐下,然后道:“正巧,待会贵太妃便来了,你们也好好见见,说几句话儿。” 华裳垂下了眼帘,轻声道:“臣妾对贵太妃还真有几分惧意。臣妾年纪浅,见识过的事情也少,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后多多提点。” 华裳对这位贵太妃心中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能在建章宫下手的人,肯定不是善茬,若是这位贵太妃盯上自己了,那真是凶多吉少。 太后雍容的笑了笑道:“你放心,贵太妃在宫中的势力几乎已经被剪的差不多了,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不过是点小打小闹,翻不起大风浪了。何况,你将会是敬王世子在宫中的养母,贵太妃不敢得罪于你的。” 华裳亲近的笑着道:“太后为臣妾考虑良多,臣妾都不知该如何感念太后恩德才好。” 太后听着舒坦,柔声道:“哀家最看重你的性子,让人放心。” 华裳羞涩腼腆的一笑,轻轻低头。 孙嬷嬷走了进来,福身道:“娘娘,贵太妃到了。” 太后的笑容中充斥着几分得意、痛恨和轻蔑,道:“传吧。” 不一会儿贵太妃便走了进来,低头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慢悠悠的划了划自己的护甲,晾了贵太妃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道:“贵太妃免礼吧。” 贵太妃受了刁难依旧面色不变,带着温柔的笑容,坐在了华裳对面的位置上。 华裳也微微抬头打量着对面的贵太妃,贵太妃比太后小了将近十岁,所以显得年轻了许多,加之气质温文如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相当不错的。 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柔顺的女人竟然差点害死当今天子呢? 太后笑容浅淡的开口道:“贵太妃,哀家看着你倒是有些憔悴的模样,可是心中有何抑郁之事?也不对啊,最近正是贵太妃的喜事儿呢,上次你不是还说想念孙子么,如今马上便能见到了,贵太妃定是高兴极了吧。” 贵太妃面上像笑意不变,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轻愁,柔声道:“太后姐姐的恩典妹妹感激涕零,只是我那孙子从小便被他父母惯坏了,学识礼数都不怎么样,若是进了宫,少不得惊扰皇上太后,那便是罪过了。” 太后笑容雍容,声音清亮:“你我之间多年姐妹之情,不过是一孩童,便是顽劣不堪,也能教好的。何况和皇子一起上课,授业的都是当朝大儒,学识渊博,品德高尚,受之熏陶,便是榆木也能成材。” 贵太妃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恨极,面上却依旧笑容温和:“太后姐姐所言极是,只是妹妹担忧我那孙子调皮捣蛋,不好教导,麻烦后宫的各位娘娘。若是冲撞了谁,多不好。” 太后老神在在的道:“贵太妃放心,敬王世子已经定下来交由祈妃抚养,你也是知道的,祈妃出身世家,品格那是没的说,为人最是沉稳贤德,定能教导好世子的。正好祈妃也在这儿,你们好好见个礼,以后恐怕要常见面呢。” 华裳立刻站起身来,福身道:“见过贵太妃。”然后抬起头轻笑道:“本宫定会好好照顾世子的,贵太妃放心。” 在贵太妃的眼里,华裳的笑容无疑比恶魔更加狰狞。 正文 第54章 凡人 华裳对贵太妃的态度很是明确,不冷不热,让贵太妃有些摸不到头脑,抓心挠肝的焦急着,怎么做都觉得不对。 贵太妃不是很看得起华裳,但是如今唯一的孙子就快要在人家的地界讨生活了,便是心中再怎么恼火也要忍耐了。 太后无疑对华裳的做法很是满意,无论是高傲的刁难还是低调的谦让,都不是正确的态度,如今的火候拿捏的刚刚好。 上阳宫。 华裳回到自己的宫中后,贵太妃又来过几次,华裳大多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偶尔见一次也是东拉西扯,礼数都做足了,实质的东西却很少说。 贵太妃也隐约看明白的华裳的意思,渐渐来的也少了。 兰芝正跪在小榻上捶着华裳的腿,华裳则是半躺在软榻上,手举着头,眯着眼。 “娘娘,您如此冷待贵太妃,是不是不太好?无论如何,似乎礼数不足,让人挑出不是来,对娘娘的名声也不好。”兰芝小心翼翼的轻声开口道。 华裳浅浅的笑着,轻声道:“本宫是皇上的妃嫔,勉强也算得上是太后的儿媳妇。而贵太妃你也知道,本宫若是依旧想着名声,待她恭敬有礼,恐怕太后和皇上就要有所不满了。” 兰芝瑟缩了一下,轻声道:“贵太妃和敬王谋害皇上,皇上为何不处置他们呢?” 华裳勾了勾嘴角道:“皇上是明君,残害兄弟的名声定是不想要的,有没有证据不重要,在天下人的心中,你们就是兄弟,皇上强势,而敬王弱势,人们便是嘴上不说,心中也是同情弱者的。” 兰芝不服气的道:“他们可是谋害皇上呢,皇上怎么能忍得下来呢,何况皇上是一国之君,是上天之子,天下人又怎么可能同情罪人,而质疑陛下呢。” 华裳淡淡道:“皇上病重之时,自然是极为怨恨他们的,恨不得剥皮吃骨,大卸八块。但是病好了,皇上考虑的东西就很多了,皇上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三个小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若是皇上真的处理了自己的兄弟,在小小的皇子心中必定会划下浓重的一笔,将来子肖其父……那是皇上最害怕的事情。” 兰芝心中一动,低声道:“皇上如今便开始考虑皇子将来了?” 华裳摇摇头道:“皇上睿智的很,如今不过是以身作则罢了。不过,理性告诉皇上应该如此,但是皇上心中怎能不恨呢?所以才有了敬王世子这一出,一来以此牵制敬王和贵太妃,二来也是出出这口气。” 华裳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轻声道:“皇上的心思本宫能猜出几分,可是太后就说不定了。一个女人,情绪是多变的,但是自己的儿子受了伤害,太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且等着看,贵太妃还有的磨呢。” 这时,芍药进来了,福身道:“娘娘,孟良媛来了。” 华裳闻言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芍药福身行礼:“是。” 芍药领着孟良媛进了殿中,远远看着孟良媛似乎又瘦了点。 “嫔妾参见祈妃娘娘,娘娘吉祥。”孟良媛低着头,声音细小无力。 华裳站起身来,拉着孟良媛的手,一齐坐到榻上,开口道:“本宫看你又瘦了,你这是何苦呢?” 孟良媛年岁比华裳还小一岁,如今还不过是个孩子,个子也不高,如今又瘦了许多,看起来还真是可怜。 “谢娘娘关怀。”孟良媛轻声道:“嫔妾知道来麻烦娘娘不好,但是嫔妾实在是无计可施,如今这宫中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嫔妾和娘娘,连苏小仪自己也不知道,嫔妾每每见了她,心都在滴血,可是也只能默默忍着,如今她又更加受宠,独居一殿,嫔妾心中害怕,害怕父亲的事儿已经定下了,只是嫔妾身居后宫,消息闭塞。” 华裳叹了口气,摸了摸孟良媛的头,轻声道:“皇上是明君,后宫之事定无法影响到前朝,既然没消息,那就说明你的父亲尚且无事,放宽心。” 孟良媛砰的一声跪下了,哭道:“娘娘,求求您,嫔妾知道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件事只要您开口,父亲便有一线生机,嫔妾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求您了,求您了,呜呜。” 华裳微微蹙眉,无奈道:“良媛妹妹,你这是为难我。” 孟良媛哭的悲伤,道:“娘娘,嫔位知晓您性子好,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才恳求您,自嫔妾入宫起,便受您照顾良多,皇上根本不记得后宫还有嫔妾这个人,偶尔留宿嫔妾殿中,也都是因为来看望娘娘您,嫔妾心中也一直感激娘娘。” 华裳起身将孟良媛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孟良媛继续抽泣道:“娘娘的好,嫔妾无以为报,却又拿这样的麻烦事儿来找娘娘,嫔妾也自知再无颜见娘娘了,只是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嫔妾便是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也得来求娘娘了。娘娘,嫔妾也不知对不对,嫔妾月信已经由一个半月没来了,若是有了……皇上能不能饶过家父?” 华裳心中震惊了一下,拉住孟良媛的手,低声道:“可有准信儿了?” 孟良媛摇摇头,眼睛依旧渗着泪水:“嫔妾也不知道,这个月份太医也诊不出来,太医也说可能会是心情焦躁抑郁导致的,嫔妾拿不准,也不敢说。但是家父之事迫在眉睫,嫔妾也等不起啊。” 华裳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良媛妹妹,暂时谁也别说,知道么?皇上不会喜欢有人拿着孩子当王牌将他军。” 孟良媛点着头道:“嫔妾知道,所以来找娘娘,无话不言,只盼着娘娘帮帮嫔妾。” 华裳眯着眼,叹了口气道:“良媛妹妹,本宫只能说,盼望着你是真的怀了龙胎。本宫便跟皇上提一提这事儿,但是可不一定成,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前朝与后宫互通消息,便是你父亲没事儿了,你也可能会失宠。” 孟良媛大喜过望,砰的又跪下了,哭道:“娘娘大恩大德,嫔妾莫不敢忘。莫说失宠,嫔妾如今什么也不想了。” 华裳扶起孟良媛,柔声道:“回去好好养着身子吧,只要你能有皇嗣,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孟良媛泪如雨下:“只盼望娘娘能帮忙周旋。” 华裳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送走了孟良媛,兰芝在一旁忧心忡忡,道:“娘娘,若是孟良媛真的有了……那也真是命好。” 华裳轻叹口气道:“能怀上自然是好事儿,皇上如今子嗣不丰,每一个孩子都是金贵的。”怕就怕没怀上,或者是,生不下来啊。 兰芝看着依旧不着急的华裳,心里叹气,那孟良媛才受了几次宠,便像是怀上了,自家娘娘却被病给拖累了,小皇子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呢。 “孟良媛如果真的怀有龙胎,那娘娘帮她也是应当,有了孩子便有了地位,孟良媛将来会是娘娘的好帮手的。何况,孟良媛位分低,将来便是诞下皇嗣,也定是由娘娘抚养,这时结个善缘是好事儿。”兰芝笑着劝慰。 华裳淡淡道:“皇嗣的确是一部分原因,再加上孟良媛也实在可怜,本宫也心疼她。另外,便是苏小仪实在风头太盛,本宫看着也有些不开心呢。” 兰芝低下头,不敢说话了,妃嫔倾轧本是常态,即使出身世家的贵女也不能免俗。 华裳转身,开口道:“派人去建章宫说一声,本宫亲手做了几道家常菜,皇上若有时间,不如驾临,亲自品尝一下。” 兰芝福身应是:“是,娘娘。” 晚膳时,皇上果然来了。 “朕一听说今儿是裳儿亲自下厨,苦等一下午,可算是到了晚膳的点,立刻便来了。”皇帝坐在黄梨木雕花椅上,看着华裳笑道。 华裳低头,轻声道:“华裳又开始笑话臣妾了,臣妾手艺不精,肯定及不上御膳房的老师傅,皇上若是吃的不开心,臣妾可不管。” 皇帝拉住华裳的手,轻声道:“只要是裳儿做的,哪有不好吃的。” 华裳脸红了红,躲开了皇帝的视线,转头到:“上菜了。” 几个小宫女鱼贯而入,安夏侍膳,轻声说道:“娘娘做的简陋,只有六道菜,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清炖金钩翅,桂花鱼条,金桔姜丝蜜,梅花豆腐,酸角碧玉舒心汤。” 皇帝看了看,笑的舒心:“都是朕爱吃的东西,裳儿肯定有事儿求朕,不然为何如此讨好朕呢。”说罢,亲昵的捏了捏华裳的脸颊。 华裳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心里奇怪,轻声问道:“臣妾是有事讨好皇上,所以才请皇上来,皇上不会不高兴么?” 皇帝眼神温柔,看着华裳道:“朕高兴,朕心爱的女人愿意依赖朕,朕很满足。以前裳儿什么都做的很好,朕想对裳儿好也不知该怎么做,因为裳儿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位分、首饰、财物、家族的荫蔽,朕能给你的东西,你都不需要,因为只要你一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画。” 华裳瞪大了眼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在皇帝的心中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人。 似乎,皇上也把这个在最艰难时刻陪伴他的女人给神化了。 华裳笑了,问道:“臣妾像什么画儿?” 皇帝看着华裳美丽的笑容,苦笑:“朕也说不出来,大约是梦中洛神那样的女子吧,朕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可笑,但是裳儿就是这样的人啊。” 华裳羞涩低头,轻声道:“臣妾没有皇上想的那么好。” 皇帝伸出双臂抱住华裳,低声道:“朕也不爱仙女,爱凡人。” 正文 第55章 打压 华裳将头靠在皇帝坚实的肩膀上,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也想简单一点的活着,只是为了家族,为了荣耀名声,她必须事事完美,恪尽职守,不然别人不会认为是她不好,而是世家教养的不好。 “臣妾从来不是仙女。”华裳低低的道,声音闷闷的。 皇帝笑着摸着华裳的发丝,轻声道:“朕知道,裳儿是凡人,是朕心仪的凡尘女子。” 华裳羞红了脸,从皇帝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低声道:“皇上孟浪。” 皇帝哈哈大笑:“朕倒是觉得裳儿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嘴硬心软,不说实话。” 华裳的脸颊已经白里透红的了,有些扭捏:“皇上莫再取笑臣妾了。” 皇帝轻轻伸手摸了摸华裳的脸蛋,也知道华裳面皮薄,不能打趣,柔声道:“好了,好了,朕不说了,裳儿今日到底有何事?” 要说到正事,华裳就板起了肩膀,收敛了笑意,低声道:“臣妾本不该开口,只是……孟良媛着实可怜。” 皇帝转头问道:“孟良媛怎么了?” 华裳低头轻声道:“孟良媛在召见家眷的时候,无意中知晓了其父被弹劾之事,所以……皇上也很久没看见她了,如今她消瘦了许多,形销骨立的,孟良媛只能来求臣妾,盼着臣妾说两句好话。”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道:“前朝与后宫私通消息,岂有此理?” 华裳无奈的笑着道:“这事儿自然是孟良媛的家人做的不对,但是弹劾之人又涉及到苏小仪,恐怕孟家心里也打着鼓。臣妾知道不该开这个口,但是您也知道孟良媛的为人,谨小慎微。臣妾病中之时,也前来侍疾,平日待臣妾恭敬有礼,臣妾记着她的情,如今实在是见她可怜,所以便斗胆来问问。” 皇帝凝神不语。 华裳小心翼翼的又道:“臣妾再斗胆说一句,单看孟良媛的性情,便知其家教不错,其父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臣妾不敢干预政事,但是皇上圣明,勿信一家之言。” 皇帝见华裳说的多,摇摇头道:“这事儿在朕的书桌上放了好多天了,朕也一直没做决定,不论是苏小仪还是孟良媛,都是朕的嫔妃,若是真的处置了一方,恐怕他们姐妹日后不好相见。” 华裳柔声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瞒你说,苏家是先皇在时被抄家流放的,当时是被党争所累,的确有所冤情,朕也觉得其人可用,所以有意平反。” 华裳心里一动,苏小仪可能会翻身? “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臣妾也不懂。但是苏氏只因苏小仪受封便托旧人弹劾父母官,不仅心胸不大,而且有狐假虎威之嫌,而且孟县令不论如何也是孟良媛的父亲,苏氏之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却依旧这样做,陷苏小仪于不义,陷皇上于两难之中,臣妾实在不喜。” 皇帝无奈的看了看华裳,道:“你这还叫不干政?也就是朕宠着你,要是别人说这话,朕就打她出去。” 华裳知道自己的话过格了,也低下头乖乖认错:“是臣妾多嘴了,皇上恕罪。” 皇帝摇摇头:“朕哪里怪你了,你不过是为了后宫姐妹之情,为了朕考虑。这件事朕会多加斟酌的,你告诉孟良媛宽心吧。” 华裳露出笑容:“臣妾代孟良媛谢皇上恩德了。” 皇帝捏了捏华裳的脸蛋,笑道:“若不是裳儿开口,朕才不会有什么恩德呢。” 华裳听着心里舒服,笑道:“臣妾铭记皇上厚爱。” 第二日,建章宫便下了旨意,处理了苏氏弹劾一案。 抄家流放的苏氏虽然被皇帝赦免罪过,但是并未起复,弹劾县令一折,皇上也只是下旨申饬了县令及知府,并无其他责罚了。 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才传到了后宫,后宫的诸人才知晓了苏小仪和孟良媛这一段隐秘的恩怨。 后宫对前朝的消息一向不灵通,这件事苏小仪是从头至尾的不知道,孟良媛若不是正巧召见的家眷恐怕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弹劾了。 未央宫,清晨。 来请安的众位嫔妃已经落座了,皇后依旧是雍容宽和的模样,笑容的角度都不曾变过。 “小公主的身子可还好?”皇后看向下首的淑妃,关切的问道。 淑妃面色依旧憔悴,轻声回道:“小公主还好,昨日宣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已经大有起色,暂无性命之忧。” 皇后神色关切,安慰道:“婴儿的身子最是娇弱,本宫的三皇子也是小病不断,虽是无事,到底忧心。” 淑妃苦笑,回道:“小公主若是能有三皇子那样的身板,臣妾就别无所求了。” 皇后叹了口气,怕淑妃忧思,不再提了。 华裳心里也感叹,小公主这三天两头的病危,也幸亏是生在皇家,若是贫民,早就不知投胎多少回了。 兰婕妤闲闲的摆弄着自己朱红色的指甲,转头斜视,看着末座的苏小仪,柔声道:“嫔妾看着苏小仪的面色不大好啊,怎么了这是,你的家人可是刚刚被赦免无罪了呢,难道还不满足?”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后面的苏小仪,苏小仪面色刷的白了,福身行礼道:“嫔妾不敢,皇上赦免嫔妾族人,嫔妾已是感恩戴德,只是最近嫔妾身子不适,所以神思不属。” 皇后温声道:“那苏小仪可要注意身子,皇上宠你,时常召幸,若是身体不适,可要早早说出来,请太医看看。” 苏小仪行礼,低声道:“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点点头,转头又看华裳,柔声道:“今日你宫中的孟良媛告了病,她的身子可还好?” 华裳温和一笑,开口道:“孟良媛是听闻其父之事,吓出一身冷汗,她年纪小,经不起事,便病了。太医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养几天便好了,只是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 皇后摆摆手,道:“让她好好养着吧,身体最重要。” 华裳起身,福身道:“臣妾替孟良媛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笑道:“本宫这里正好还有些上好的药材,也赐给孟良媛好了。祈妃你的身子也不甚好,多多休息为要。” 华裳颔首:“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看向苏小仪,道:“苏小仪,孟良媛为人和善内向,是个好姑娘,你也不要因为前朝之事,对她有所迁怒,后宫姐妹,自当和睦相处。” 苏小仪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恭敬行礼:“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良媛姐姐娴淑温和,嫔妾很是愿意亲近呢。” 郑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了,沈贵人一看,便笑着开口道:“苏小仪想要和孟良媛亲近?孟妹妹出身正经官宦人家,祖父曾任职一郡监察,苏妹妹嘛……” 沈贵人语气中的嘲讽显而易见,苏小仪只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皇后微微皱眉,叱责道:“沈贵人,女子以贞静为德,少说话吧。” 沈贵人福身行礼:“是。” 郑妃嘴角翘了翘,看了眼皇后,继续喝着茶水。 华裳心里明镜似的,满宫的嫔妃都看不上苏小仪,但是作为一宫主位出声嘲讽未免失了身份,也显得气量狭小,所以下面的人便要出头了。 沈贵人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在郑妃手底下讨生活,只能依附郑妃,成为郑妃的前锋,被皇后训斥也得认命。 淑妃和温嫔都没说话,淡淡的扫了一眼。 华裳也是低垂着眼眉,皇后不见得喜欢苏小仪,但是作为皇后,她有义务和睦后宫,对着苏小仪也得有个笑脸。 嫔妃散了之后,淑妃温嫔和华裳一路。 天气逐渐转暖,三人都没有乘着撵舆软轿,而是步行慢慢走着,后面两宫的宫女太监熙熙攘攘的跟着。 “华妹妹,姐姐倒是小瞧你了,未曾想,你是深藏不漏呢。”淑妃带着调笑的语气和华裳说着话。 华裳浅笑:“姐姐这是在说什么呢?” 淑妃看了一眼华裳,道:“姐姐我在宫里也这么多年了,你想骗过我不成。苏氏和孟氏之事,妹妹早就知晓了吧?孟良媛这些日子突然闷闷不乐,消瘦的厉害,我还在奇怪,但是一听闻这个消息,我便明白了,她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华裳无奈一笑:“姐姐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淑妃抿嘴一笑:“说罢,你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可不相信孟良媛有什么能耐能阻止皇上起复苏氏。” 华裳浅浅的一笑:“孟良媛来求我,我拒了几次,最终还是被磨得答应了。我也只好在皇上面前稍稍提了一提,还好,皇上到底念着旧情,没驳我的面子。” 温嫔笑的柔和:“苏小仪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事儿呢。” 华裳浅笑道:“皇上虽然宠爱苏小仪,但是也仅仅是耽于美色而已,若论爱重一分也无。皇上其实有意起复苏氏,但是我却不能让苏小仪翻身,所以,只好用尽理由明里暗里阻止皇上了。” 淑妃点点头:“苏小仪若是一辈子是罪臣之女、乐府出身也就罢了,若是苏氏起复,她翻了身,本宫也不能留她。” 温嫔眼神也微有些冷,轻声道:“如今论宠爱,后宫她独一份。若是她贪心还想要出身,就不能怪别人心狠了。” 华裳开口劝道:“前些日子,淑妃姐姐和我都卧病在床,不能侍寝,所以苏小仪才大出风头,其实,她也未必有那么受宠,温妹妹放宽心。” 淑妃点点头道:“只是如今小公主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我忧心小公主,也无心争宠。华妹妹你身子不好,虽然如今能够侍寝了,但是若想怀有身孕,还需好好养着。温妹妹,你挣点气,别让那个舞女独占鳌头。” 温嫔闻言有些暗淡:“到底是我自己不争气,皇上不来也没有办法。” 华裳看着温嫔黯然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华裳虽然一直努力贤良淑德,但是对于自己的夫君到底还是有着独占欲的,说不出让别人努力争宠的话来。 淑妃虽然爱皇上更深,但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早就习惯了三妻四妾,姐妹共侍一夫更是佳话。 华裳不知道要可怜自己还是可怜淑妃才好。 正文 第56章 教导 上阳宫。 “这是内府新晋上来的泥金芍药花样绫纱团扇,最是精致,娘娘看看。”孟良媛温婉的笑着,手里捧着团扇,朝华裳轻声说道。 华裳温柔的伸出手,将孟良媛拉到自己身旁坐着,劝慰道:“你是嫔妃,又不是宫女,也不用事事伺候本宫。” 孟良媛轻轻的摇摇头,轻声道:“娘娘待我恩同再造,嫔妾不胜感激,只盼着能为娘娘做点什么,哪怕是点小事儿也是好的。” 华裳摸了摸孟良媛的头,柔声道:“你知感恩是好品格,但是本宫不求回报也是好品格,你呀,就好好养着身子吧。” 孟良媛羞涩的一笑,嘴角似乎带着青涩的笑涡,其实很可爱。 华裳正和孟良媛说着话呢,门外兰芝匆匆的进来,福身行礼后,肃声道:“娘娘,绛云轩那边传来消息,苏小仪有喜了!” 华裳怔愣了一下,而孟良媛手中的团扇直接掉在了地上。 团扇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孟良媛,孟良媛唇色微白,捡起团扇,福身请罪:“是嫔妾不小心,团扇都弄脏了。” “不过是一把扇子,脏了坏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华裳无奈的摇摇头。 然后华裳拉着孟良媛坐回来,开口道:“你心中还是对苏小仪有很深的芥蒂,对么?” 孟良媛低头,神情脆弱,低声道:“女子应贞静贤淑,大度宽和。嫔妾不该记恨苏小仪,可是……嫔妾总会想着,若是娘娘没有帮我,那是不是家父就会因为苏小仪而丢官甚至丢命呢?一想到这里,嫔妾就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苏小仪这个人。” 华裳安慰的拍了拍孟良媛的手,轻声道:“你呀,你和她计较什么,那都是没发生的事情呢。” 孟良媛神色凄苦,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低声道:“嫔妾以为自己可能会有身孕,可是如今也快三个月了,太医依旧没诊出什么来,反而是苏小仪有了喜,嫔妾……无颜见娘娘了。” 华裳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孩子的事儿要看缘分,强求反而不美。何况,也许只是月份尚浅,人的体质也各有不同,不一定能诊出来的。” 孟良媛只能强笑着点点头,神色抑郁。 华裳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兰芝:“苏小仪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芝恭敬回道:“苏小仪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不适,但是也一直强撑着,日日去未央宫请安,今日回到绛云轩之后,苏小仪突然晕倒,这才宣了太医,太医说苏小仪的身孕已经将近三个月了,但是胎像不是很稳。” 华裳问道:“淑妃一直都说苏小仪身体好得很,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生病,怎么如今倒是胎像不稳了?” 兰芝轻声回道:“苏小仪曾是乐府舞女,为了舞姿妖娆出众,腰肢必须纤细柔美。听说乐府的舞女都是用过药的,怀胎已是不易,太医都说,这胎艰难。” 华裳听罢微微蹙眉,叹口气道:“也是苦命人。” 孟良媛轻声开口:“娘娘心善。” 华裳摇摇头道:“苏小仪其实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腹中的孩子更是无辜。乐府如此行事终究不妥,本宫看着都觉得可惜,皇上估计更是震怒,那是皇上的孩子,如今却危如累卵,乐府要遭殃了。” 孟良媛看着自己的小腹,心下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华裳对苏小仪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又没多少感情,看着孟良媛神思不属的样子,轻声道:“本宫和你说两句知心话,你且听着,那苏小仪怎么能和你比,你不必为她烦忧。” 孟良媛一直有些自卑,哀愁低头道:“苏小仪便是以前不如我,如今怀有皇嗣,已是金贵至极。” 华裳轻声笑了笑,然后低声道:“本宫当初阻止皇上起复苏氏,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呢?” 孟良媛懵懵懂懂,问道:“嫔妾不知。” 华裳低声道:“只要苏氏不起复,苏小仪的出身就永远不光彩,如今家族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而且在乐府待过,是她一生的污点。皇上宠她,是爱她颜色。如今她虽然怀有龙嗣,但是生下来也不是她的。” 孟良媛点头道:“嫔妾知道,后宫嫔位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抚养皇嗣,皇女或可格外开恩,兰婕妤便是例子。苏小仪不能抚养孩子也是应当。” 华裳慢慢的摇摇头道:“本宫说的不是抚养,本宫说的是易母。” 孟良媛震惊的瞪了眼睛,惊呼一声,然后觉得自己失礼了,低下头问道:“娘娘是说,苏小仪即便生下了孩子,也会改宗谱,记给别人么?” 华裳点点头:“自然。” 孟良媛喃喃道:“只是因为苏小仪的出身,所以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么……” 华裳垂下眼眸,语气中有着浅淡的忧伤,轻声道:“皇上是个明君,他不能够容许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皇子,有一个出身贱籍的母亲,这是皇上的污点,更是那个孩子的污点,无论公主还是皇子,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孟良媛惶然回神,喃喃道:“嫔妾记得容乃年间,世祖第十一子聪慧绝伦,惊采绝艳,只因其母出身卑贱,而一直不得抬头,最后郁郁而终……” 华裳语气平淡,垂眸轻声道:“皇子已经是世上最尊贵的出身了,所以太多人关注,太多人品评,所以出身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桎梏,一旦……永不得翻身。” 孟良媛也跟着叹息一声:“皇上是慈父,必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到如此境地。”所以苏小仪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个。 华裳心里很明白,若是皇帝真的爱重苏小仪,那么就一定会起复苏氏,而且重用。但是在皇帝应允华裳,决定不起复苏氏的时候,华裳就知道,苏小仪完了。 不会是威胁。 一只纸老虎,一戳就会破的。 华裳握住孟良媛的手,教导道:“本宫教你,不要争一时之气,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你的品格和气度。只要有了孩子,好日子便到了,便是一时养不了孩子也没关系,位分可以慢慢升——孩子早晚会是自己的。” 孟良媛感激道:“谢娘娘教诲,嫔妾铭记于心。” 华裳摸了摸孟良媛的小脸蛋,笑道:“回去好好养着身子吧,宽心。” 孟良媛抿着嘴笑了,柔声道:“是,嫔妾告退。” 见孟良媛走了,兰芝才轻声道:“娘娘为何待孟良媛这么好?” 华裳慢慢的摇摇头,道:“她是本宫宫里的人,这一辈子的兴衰荣辱都脱不了本宫,是比淑妃温嫔更坚实的盟友和下属。” 华裳笑了笑,道:“更何况,本宫有一种预感,孟良媛可能是真的有孕了……” 兰芝一惊,道:“太医还没诊出来呢。” 华裳摇摇头笑道:“有了孩子,就有了地位,就有了一张免死王牌。没有孩子的嫔妃终究翻不出什么大波浪,一时之宠算什么,到了晚年,徒惹凄凉。” 兰芝听到这话,也不去想什么孟良媛了,急着劝道:“娘娘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不好好留住皇上,抓紧怀一个小皇子呢,奴婢都跟着着急。” 华裳无奈笑道:“你这机灵鬼,本宫自有打算,先养着身子吧。” 一个女人再怎么好,男人也会腻的。 让一个男人既不会忘了你,也不会腻了你,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分寸,正好便是华裳的处境! 上阳宫,后殿。 孟良媛出门回到自己的殿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几个小宫女迎上来,解下了孟良媛身上的披风,福身道:“娘娘回来了?” 孟良媛沉默的点点头,扶着小宫女的手坐到软榻上。 贴身宫女玉兰捧着茶杯走过来,福身道:“娘娘喝口茶歇会儿吧。” 孟良媛接过宫女的茶杯,慢慢的喝了几口,然后轻声道:“我在祈妃娘娘那里听说苏小仪有孕了。” 玉兰捧着托盘的手抖了抖,道:“娘娘,那苏小仪……” 孟良媛面无表情道:“我本安于现状,在宫中战战兢兢,只盼着平淡度日,可是我不害人,人却害我,祸从天降。若我是陛下宠妃,那苏氏可敢弹劾父亲?” 玉兰着急道:“如今苏小仪有孕,气焰恐更嚣张,娘娘,我们该怎么办?祈妃娘娘那边怎么说?” 孟良媛摇摇头,轻声道:“祈妃娘娘是什么人物,苏小仪在娘娘眼中如同蝼蚁,根本不值得费心。何况,娘娘的品行你也知道,她是定不会去害苏小仪的。娘娘贤德,但我却只是凡人,心有芥蒂,绝对不会轻轻放过她的……” 玉兰担忧道:“苏小仪如今毕竟怀有龙胎,恐怕轻易动不得。” 孟良媛缓缓的握紧了拳头,轻声道:“办法不是没有,苏小仪的胎也不是固若金汤。” 正文 第57章 赏花 未央宫,赏花宴。 皇后穿着一身真红蹙金双萧海棠锦春长衣,与满园的海棠花相得益彰,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各位姐妹能给本宫这个面子,都来此赏花,本宫心中自是高兴,诸位也都别拘束,只是玩闹罢了,不讲究那许多。”皇后坐在石櫈上,笑的端庄舒雅。 “是。”众位嫔妃莺莺燕燕的行礼回道。 因是赏花宴,所以不那么讲究规矩,嫔妃们也都各自和自己亲厚的人坐在一起,或是赏花饮酒,或是嬉笑玩乐,位分之别似乎不那么明显了。 华裳带着孟良媛和淑妃、温嫔坐在一处。 孟良媛起身拿起酒壶为华裳、淑妃和温嫔都斟了一杯酒,笑意柔和浅淡。 淑妃拿起石桌上的和田白玉莲瓣酒壶,嘴角有几分淡淡的笑意,轻声道:“皇后娘娘宫中便是一个普通的酒壶都如此精致,让人看着羡慕。” 华裳拿起莲花纹亮银盅,抿了一口其中桃红色的果酒,然后轻声道:“今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暖,淑妃姐姐应该心情舒畅才是,满园的花儿,姐姐可爱哪一朵?” 淑妃柔柔的笑了笑道:“我倒是爱那朵牡丹,你看,皇后娘娘可早早的就戴在了头上呢。” 华裳知晓淑妃心中不高兴,微微笑了笑,也就不说话了。 温嫔看着远处的白玉兰说道:“我倒是格外爱那玉兰,姐姐们先歇着,我去那边看看。”说罢便兴冲冲的提着裙角去看白玉兰了。 华裳笑意温和道:“温妹妹到底是个雅致的人儿,白玉兰正配呢。” 淑妃点点头:“她年纪小,还是小孩心性呢。” 孟良媛一直垂着头,这时轻声开口:“温姐姐已是极好的了,您瞧瞧绛云轩那位。” 华裳和淑妃都转头看了眼苏小仪的位置,却发现怀着身孕脸色苍白的苏小仪正殷勤的跟在皇后身后,手中捧着几朵牡丹海棠,正献媚着呢。 淑妃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眼。 华裳也没多说什么,只轻叹一口气道:“我本是极爱海棠的。” 淑妃挑了挑那双秀气的眉,娇声道:“这园子中最多的便是海棠,论富贵大气不如牡丹,论清丽雅致不如玉兰,论品格秀丽连山茶都压她一头,妹妹为何爱呢?” 华裳摇摇头浅笑道:“花儿都是美的,只是人将她赋予了太多的意义和枷锁。” 淑妃轻笑:“妹妹也是雅致的人,姐姐不如。” 孟良媛起身行礼笑道:“我为娘娘摘一朵最美的海棠来。” 华裳见孟良媛已经转身走进花丛中找寻,只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孩子实诚。” 淑妃挑眉道:“孟良媛是个不错的人,虽是小家碧玉,但是进退得宜。何况,妹妹自然配得上最美的海棠花。” 华裳低头浅笑:“姐姐谬赞了。” 正说着话呢,旁边却响起了陆嫔温柔的声音。 “苏小仪此言差矣,牡丹国色天香,自然与皇后娘娘相得益彰,但是今日赏花之宴,谁人都可佩戴牡丹之花,非皇后娘娘一人。” 华裳闻言转头,正看到陆嫔端庄的站着,神情柔和,苏小仪微微咬着嘴唇,神情懊恼。 郑妃站起身来,只见她穿着一身茜素红牡丹晓月宫装,倒是显出几□□条来,头上正戴着一朵富丽的牡丹。 郑妃向来是言语犀利:“本宫不过是掐了朵牡丹戴在头上,便被人不依不饶,知道的人认为苏小仪真是对皇后恭敬不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小仪是皇后呢,未免的管得太宽了吧。” 苏小仪被郑妃说的脸色苍白,微微福身说道:“嫔妾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皇后娘娘让臣妾为她采一朵牡丹来,嫔妾先于陆嫔娘娘看上了这朵牡丹,但陆嫔娘娘却横刀夺爱,献给郑妃娘娘,嫔妾一时气愤,才略有口角。” 华裳大约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但是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作怪呢? 陆嫔不像是一个挑事儿的人。 郑妃转头看着衣饰简单清雅的陆嫔,缓缓开口道:“陆嫔妹妹,事情可是如她所说?” 陆嫔福了福身,轻声道:“回娘娘话,那牡丹是嫔妾与苏小仪同时看上的,苏小仪身怀龙种,不向臣妾行礼也便罢了,还开口大言不惭,说除了皇后娘娘,谁人配戴牡丹?嫔妾心中恼怒,便抢了那朵牡丹花。” 郑妃眸色沉了沉,然后转头看向苏小仪,阴阳怪气的道:“苏小仪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本宫便不配戴牡丹了?” 苏小仪脸色通红,咬着牙福了福身道:“嫔妾知错了。” 郑妃冷哼一声,不愿意再与苏小仪言语,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和陆嫔、沈贵人谈笑。 苏小仪咬了咬唇,转身去摘别的花儿去了。 华裳微微蹙眉,对着淑妃问道:“太医都说这苏小仪胎像不稳,歇了也都快一个月了,怎么如今倒是出来溜达的勤。” 淑妃轻哼一声道:“苏小仪这胎也有四个多月了,太医说还是不好,但是又说多活动或许会有起色,皇上便准了她出入御花园等地,天天好几十号人跟着。” 华裳点点头,然后说道:“我看郑妃姐姐的脾气倒是好了许多,今日都没生气,要是以往定是要发怒的。” 淑妃轻笑道:“郑妃是觉得和苏小仪说话脏了嘴。何况如今苏小仪毕竟身怀龙种,谁都得让着几分。” 华裳轻抬眼帘,附耳低声道:“听说,皇上要抬一抬苏小仪的位分了。” 淑妃一震,转头看着华裳道:“皇上说的?” 华裳为不可见的点点头道:“苏小仪这胎大约也稳了,顶多生产是艰难些,所以皇上有意为她晋位,毕竟,这是惯例。” 淑妃眼中的嫉恨更加浓重了些,咬牙哼了一声:“怀胎晋位的确是惯例,但是苏小仪是什么身份,她也配?本宫生下了小公主还不一样在四妃的位置上?” 华裳柔声劝道:“姐姐身份高贵,和那苏小仪比什么?何况,姐姐已经在四妃的位置上了,怀胎晋位,生子晋位,那还不得成了皇贵妃。” 淑妃噗嗤的笑了一声道:“皇贵妃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我啊,要不熬资历,再熬个十来年,贵妃是妥妥的。或者,就是生下一个皇子,或许能够得到贵妃之位。” 华裳浅笑道:“贵妃已是荣宠之极,姐姐现在的四妃之位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淑妃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我都一样,贵妃就是尽头了,皇贵妃那是死后才能追封的荣耀了。” 皇贵妃位同副后,若有皇后再世,则不封皇贵妃。 华裳也觉得有些心酸,她们终究是妾罢了。 “今日是赏花宴,应该心情明朗,高兴才对,别想这些了。”华裳强笑的说道。 淑妃也跟着笑着点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听到一阵嘈杂声传来,华裳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今天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华裳一转头,却看见孟良媛和苏小仪在争论不休了。 华裳起身,走了过去,开口道:“孟良媛,这又是怎么了?” 孟良媛见华裳过来了,战战兢兢的福身行礼,低声回道:“嫔妾找了好久,看到了一朵非常美丽的垂丝海棠,刚想摘下给娘娘,却被苏小仪拦住,说要献给皇后娘娘,嫔妾这才和苏小仪有了些争论。” 淑妃抚了抚头上的吹花红宝钿,身姿柔美,开口道:“苏小仪刚刚还在为皇后摘牡丹花,如今便换了海棠,莫不是看着祈妃妹妹好欺负不成?” 淑妃的声音虽然娇俏温柔,但是谁都知道淑妃不好惹。 华裳站在一旁,并未开口,而是看着低着头的孟良媛。 直觉告诉她,今天的抢花事件一定和孟良媛有关,不然为何总这么巧合,苏小仪不傻,不会故意的招惹郑妃和她这样的高位嫔妃的。 华裳轻声开口道:“淑妃姐姐别生气,多大点事儿啊,不过是一朵海棠罢了,若是伤了后宫姐妹的情分,多不值得。” 然后华裳转头对苏小仪道:“这朵海棠你便采走吧,你的心意在这儿,皇后娘娘会高兴的。” 苏小仪咬紧了嘴唇,福了福身道:“谢祈妃娘娘。” 孟良媛眸色暗了暗,却也乖乖的站到了华裳的身后。 淑妃似有所觉,目光在苏小仪和孟良媛身上走了个来回。 皇后从远处走过来,见人都散了,也没多问。 华裳对着皇后福了福身,皇后雍容的笑了笑:“祈妃妹妹多礼了。” 皇后面容亲近柔和,开口道:“正巧有件事儿和你说,敬王世子不日便将入宫,祈妃妹妹有个准备。” 华裳低头道:“是,谢皇后娘娘提醒。” 皇后摆摆手道:“哪里值得道谢。你那里要是缺什么东西,尽可像本宫说。” 华裳笑着回道:“不缺什么的,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承蒙太后、皇后娘娘照拂,一切都齐了。” 正文 第58章 世子入宫 赏花宴结束之后,华裳带着孟良媛回到了上阳宫。 几个小宫女捧着几盆稀有的花草,小心翼翼的放在殿内的窗台上,也有专门侍弄花草的宫女们精心照料。 华裳则是坐在软榻上,孟良媛低着头站在华裳的面前,不敢说话。 “弄好了就都下去吧。”华裳喜静,虽然殿内宫女众多,但大多时候都是像木桩子一般的站着,口不言,耳不闻。今天因为搬动花草也显得杂乱了些,华裳有些不适应。 小宫女们恭谨的行礼:“是,奴婢告退。” 华裳见小宫女们都退下了,才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手臂,手指撑着额头,中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尖细且长,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 孟良媛深深的低头,然后瑟缩着低声开口道:“嫔妾知错了,娘娘息怒。” 华裳微眯着眼,眸光散散的,开口道:“错在哪里了。” 孟良媛咬着嘴唇道:“嫔妾不该不听娘娘教诲,和苏小仪过不去。” 华裳闭上了眼,冷声开口道:“本宫不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有自己的人脉和交往是好事,本宫也不愿多加干涉,但是,你记住,你是上阳宫的人,你做了什么,不仅代表你,而且会牵连到本宫。” 孟良媛跪在地上,扣头认错:“嫔妾知道了,娘娘息怒。” 华裳面色不动,开口道:“你才多大年纪,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就算做的天衣无缝又怎么样,本宫能感觉到争花之事和你有关,别人也能感觉到!不需要证据你明不明白?” 孟良媛终于落泪,抽泣道:“是,嫔妾愚笨。” 华裳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叱责道:“本宫是你的主位娘娘,你犯了错,本宫便有惩戒你的权力,你回去后,也别出门了,将《女则》、《女戒》都抄一遍再来回话。” 孟良媛深深扣头:“是,娘娘。” 孟良媛落寞的走了,兰芝上前垂着华裳的肩膀,然后低声道:“娘娘,孟良媛倒是个有心计的人,今日之事,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她自己和苏小仪争花正常,可是之前怎么才能让陆嫔和苏小仪吵起来呢?孟良媛真是有两把刷子。” 华裳看了一眼兰芝,然后淡淡的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今日本宫训斥孟良媛,孟良媛并不会记恨,但是若是刨根问底,追究事情是怎么完成的,那孟良媛恐怕便会心有芥蒂了,做事要讲究一个分寸。” 兰芝点头应是,然后轻声道:“娘娘,可是孟良媛不听您的教诲偏偏要去找那个苏小仪的麻烦,是她自己不识抬举,您又何苦护着她呢?” 华裳摇摇头道:“本宫一直稳得住是因为本宫有底气,就算给苏小仪二十年的时间,她也不可能越过本宫,但是孟良媛不同,就算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比苏小仪更好,但是如今却位卑,自然心绪不宁,新仇旧恨,不能轻易放过。” 兰芝恍然点头,低声道:“娘娘禁足孟良媛是为了让孟良媛降降火气,好好思索?” 华裳点点头,浅笑着道:“只有冷静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胜利。” 三天后。 上阳宫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敬王世子陈佶。 “儿臣参见母妃,恭祝母妃万福金安。”陈佶恭敬的跪在地上,行大礼。 华裳穿着正式的宫装,一脸的温柔,细声道:“免礼。” 敬王世子陈佶今年不过6岁,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脚下踩着一双掐金挖云羊皮小靴,头上的头发梳的很是整齐,还带着一个海水玉赤金冠,看个头似乎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要矮些,倒是眉清目秀,是个干净的孩子。 华裳朝底下的孩子招招手,笑道:“过来。” 小小的孩子拘谨的走到华裳的身边,低低的喊了声母妃,显得很不自然。 华裳拉着小孩子的手,笑着开口道:“这以后便是你的家了,也不必太过拘谨,有什么缺漏便和母妃说。” 陈佶低头应道:“是,儿臣谢过母妃。” 华裳看得出来这孩子在家中定是被好好教导了,礼数都无甚过错,只是孩子还小,终究怕生,精神紧绷的不安。 “你今日才刚进宫,便好好歇着吧,明日母妃再和你说话。”华裳温柔的笑着,喊来兰芝,将陈佶带去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内。 陈佶再次谢恩,便跟着兰芝走了。 芍药在华裳身边伺候,见状低声道:“敬王世子看起来倒是个听话的孩子,娘娘可以不必太过操心了。” 华裳笑着道:“孩子的性格哪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慢慢来吧。” 芍药恭维道:“有娘娘您的教导,什么样的孩子教不好。” 华裳被芍药逗的一笑,开口道:“若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有信心教好,只是这位终究是有亲生父母的,本宫如今不过是养母,他成年了,自然便出宫回去了,只盼着他真的乖巧听话了。” 芍药微笑道:“建章宫来人道皇上今晚过来。” 华裳挑了挑眉,轻声道:“世子进宫已经拜见过皇上皇后了,皇上今晚肯来,是给世子面子,看来皇上对这个侄子的印象还不错,宫外的敬王也应该做的很好,不然皇上不会这样温和的。” 芍药不敢接话,低头以示恭敬。 华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心中倒是有几分感慨,不论如何,她现在也算是成为了一个母亲? 夜幕降临。 皇上如约而至,但是令华裳惊讶的是,皇上并没有要见世子的意思。 “世子今日进宫疲惫,如今已经睡下了,皇上若是要见见世子,臣妾便喊他起来。”华裳声音温润。 皇帝摇摇头,神情温和:“不必了,今日一早已经见过了,让他好好休息便是。朕今晚来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华裳受宠若惊,笑着道:“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值得皇上亲自跑一趟来看看。” 皇帝露出无奈的神色,道:“裳儿,朕并不一定是有事才会来这里,你是朕的妃子,朕想念你了,便来了。” 华裳有些无措,转移了目光,抿着唇道:“臣妾有些不习惯,似乎不是皇上病着,便是臣妾病着,要不便是杂事缠身,皇上也很久没留宿上阳宫了。” 皇帝露出笑容,眸色安然,身子微倾,贴近华裳,低声道:“那朕今天留宿不行么?” 华裳双颊嫣红,低着头:“皇上愿意留宿哪里就留宿哪里,臣妾可管不了。” “裳儿……” 春风一度,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阳宫。 孟良媛恭敬的坐在矮塌上,轻轻的捶着华裳的腿,轻抬眼帘,温声开口道:“刚从未央宫回来,娘娘要不歇一会儿吧。” 华裳缓缓的摇摇头,看着孟良媛道:“这几日,你可想明白了?” 孟良媛抿唇道:“娘娘是为了我好,嫔妾知道了。” 华裳拉起孟良媛的手,道:“别捶了,你不是丫鬟。本宫禁你的足,是让你好好静几天,学会忍耐,学会平静。苏小仪晋位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就算心里再怎么怨恨,也忍着,知道么?” 孟良媛咬紧了嘴唇,轻声道:“嫔妾知道娘娘是为了我好,只是明白这个理儿,心里却转不过这儿弯儿。” 华裳叹了口气,对孟良媛真是又爱又恨,还有几分可怜。 “本宫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那天赏花宴,你没看出什么来么?”华裳微微的皱起眉头,看着孟良媛,开口道。 孟良媛小心翼翼的抬头,不知道华裳指的是什么:“嫔妾愚钝,娘娘所指何事?” 华裳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孟良媛的额头,气道:“有些话,非得明说?郑妃手段毒辣,视苏小仪如粪土,为何争花之事却隐忍不发?” 孟良媛听罢,迷惑道:“嫔妾不知……” 华裳放低了声音,冷声道:“那本宫就和你明说,苏小仪养不了她怀的孩子,那就只能给别人!一旦是个皇子,没有人会不想要!苏小仪不精贵,那个孩子精贵!现在别去得罪她,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出头!” 孟良媛呆若木鸡,这才想起来华裳之前和她说过的话,苏小仪的孩子一定会易母……这就对了,后宫无子的嫔妃多得是,大家都想要…… 孟良媛回过神来,嘴唇有些颤抖,问道:“娘娘,那天陆嫔为何却与苏小仪冲突呢?陆嫔难道不想要苏小仪的孩子么?” 华裳冷冷的一笑,看着孟良媛道:“你别忘了,陆嫔曾经有过孩子。当然,这话如今是禁忌,但是陆嫔对二皇子的爱却不会变的,郑妃想要苏小仪的孩子作为增加自己地位的筹码,但是陆嫔却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二皇子多一个竞争对手,分薄郑妃对他的宠爱和支持。得罪苏小仪,陆嫔精明着呢!” 孟良媛这才明白,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华裳的声音淡淡的:“这后宫多得是精明人,你还小,若是老老实实的,别人找不到对付你的理由和契机也就罢了,但是若是趟进了这潭浑水,那就抽不出身了。” 孟良媛嘴唇都白了,眼神脆弱的看着华裳,瑟缩道:“嫔妾谢娘娘教诲。” 华裳轻声道:“学会忍耐和等待,本宫尚且蛰伏着,你就别飞蛾扑火了。” 正文 第59章 姬 绛云轩。 苏小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中衣躺在床上,雪色的腕子搭在床边,白发苍苍的太医正跪着请脉。 皇帝只着一身常服,看着太医问道:“苏小仪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可有起色?” 太医皱着眉头诊完脉,向着皇帝回道:“苏小仪的脉象还是有些紊乱,但是胎像不错,这胎算是稳了。” 太医话音刚落,皇帝和苏小仪脸上都露出了喜色,苏小仪苍白的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眼中含泪,轻声道:“老天保佑。” 皇帝起身拍了拍苏小仪的肩膀,安慰道:“朕就说过,会没事的。你腹中的孩子是朕的皇子,自有先祖庇佑,必定平安康健。” 苏小仪嘴角的笑容如释重负,将头轻轻的靠在皇帝的身上,声音中充满了希望:“皇上,嫔妾好开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的对吧?” 皇帝也露出笑容,无论如何,孩子没事就好。 老太医在一旁微微露出疑惑的神色,苏小仪的脉象还是有些奇怪,不过不管怎么说,肚子的金疙瘩稳稳的就好。 皇帝中午便留在了绛云轩用膳,苏小仪听了太医的诊断后,精神也好了几分,陪在皇帝的身边颇有几分郎才女貌。 皇帝简单的用了膳,便放下了银筷,开口道:“朕也想着,你该晋晋位了,毕竟有了身孕,总归不同。” 之前一直没有提晋位的事,就是因为胎像不稳,若是晋了位,然后流产了,那就不是什么喜事了,如今胎像稳妥,皇帝便将这件事提了出来。 苏小仪面色嫣红,轻轻低头道:“嫔妾何德何能,能为皇上孕育皇嗣就已经是最大的荣宠,不敢奢望更多了。” 皇帝温柔的笑了笑道:“怀孕晋位是常例,你也不必惶恐。” 苏小仪抬起头看着皇上,脸上露出依赖的笑容,很美。 皇帝也觉得心情十分愉悦,道:“小仪为从七品,晋一级便是正七品良仪、良媛,正好宫中无良仪,晋你为良仪如何?” 苏小仪扯开嘴角,努力强笑着道:“都是极好的,嫔妾甚为欢喜。” 皇帝看着苏小仪强颜欢笑的样子,搂着苏小仪的肩膀,轻声道:“怎么了,突然不开心了,是觉得良仪不好?” 苏小仪急忙摇摇头,脸色发白,轻声道:“嫔妾怎敢有如此不敬之心,只是听到了良仪、良媛,心中有些酸涩,嫔妾出身乐府……算不得良家女子。” 说道这里,苏小仪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皇帝语塞,也想到了这一桩公案,叹了口气,安抚道:“莫哭了,你身子本就弱,若是再这样忧思过度,对孩子也不好。何况,你是朕的嫔妃,怎么就不算良家女子了,谁敢在背后嚼舌头你就告诉朕,朕罚他。” 苏小仪赶忙拿着帕子胡乱的抹着脸,笑道:“嫔妾失言了。” 皇帝看着苏小仪的笑脸,轻声安慰道:“别伤心了,那就不要良仪了,我们越过这个,再上一级便是从六品姬,封你为姬可好?” 苏小仪惶恐的摇头:“嫔妾不敢,越级而封是为不贤。”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道:“哪里不贤了,就这么定下来吧,晚上朕便跟皇后说一声,明日便发明旨。” 苏小仪感动的泪眼朦胧,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好养着身子最重要,别管其他人想什么。”皇帝笑着轻声安慰道。 “是。”苏小仪低头回道,雪白的脖颈纤细柔美。 第二日,上阳宫,清晨。 华裳带着孟良媛刚从未央宫请安回来,孟良媛整个人都神情恍惚,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幸亏宫女们眼尖,及时扶住了。 “嫔妾失态。”孟良媛福了福身,低头轻声向华裳请罪。 华裳叹了口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说的多了,连她自己都烦了,只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本宫看你面色不好,可能是身子不适,好好养几天吧。” 孟良媛沉默的福身行礼,落寞离去。 宫女们伺候着华裳换下宫装,换上常服,将笨重的首饰都摘了下来。 华裳的殿中换了今年新晋上来的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华裳时常在榻上休息,芍药有眼色的将十香浣花软枕摆正,让华裳倚着。 兰芝也在旁边伺候着,看着华裳半眯着眼有几分睡意的样子,便轻手轻脚的将窗户都关上了。 华裳摇摇头道:“本宫不想睡,把窗户开着吧,开春了空气好。” 兰芝福了福身,又将窗户打开了,微微的只开了一条缝:“今天风有些大,稍稍开点吧。” 华裳无所谓的点点头。 兰芝走回华裳的身边,轻声道:“苏小仪晋位苏姬,皇上对她的宠爱似乎非比寻常,孟良媛倒也真是可怜。” 华裳微微蹙眉:“哪里可怜了?皇上宠了别的女人,她就可怜了?她自己不转出这个弯儿来,谁也帮不了她。” 兰芝端着茶盏来,轻声道:“娘娘喝口茶。依奴婢看,苏姬心机深重,能让皇上越一级晋封,不可小看,何况这一级正正好好的压着孟良媛,也别怪孟良媛容色惨淡了。” 华裳接过茶盏,缓缓的吹着气,道:“哼,苏姬自以为得意,却不知这更多是皇上对她的补偿,等孩子生下来,苏姬便等着哭吧。” “不过是从六品姬罢了,在这后宫里,只有从三品嫔以上才有册文和册封礼,这才算是一个人物。” 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常服,不御珠翠,笑容温婉浅淡:“皇上劳累,喝口参茶休息一下吧。”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皇后手中的参茶,笑着道:“你也劳累了。” 皇后轻声道:“皇上政事繁多才劳累,妾身每天不过是和姐妹们说说话,哪里劳累了。” 皇帝伸手揉了揉鼻梁,闷声道:“朕烦心事也的确挺多的,朝中老臣倚老卖老,整天装疯卖傻,朕心甚疲;后宫中,朕也想着,苏姬这孩子若是生下来,该给谁好?” 皇后走到皇帝的身后,伸出手轻轻的按揉着皇帝的太阳穴,轻声道:“妾身不能为皇上分忧政事,但是后宫诸人,却是妾身的分内之事,皇上有何心烦,仔细说来听听。” 皇帝放松了身体,倚在榻上,沉声道:“苏姬毕竟位卑,无能养育皇嗣,朕有意寻一位嫔妃,却不知谁人胜任。” 皇后轻抬眼帘,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寻一位嫔妃养育皇嗣,还是生养皇嗣?” 皇帝点头道:“自然是生养。” 皇后心中明镜一般,果然,苏姬就算晋了位,皇帝也没有给她做母亲的权力。 皇后笑的雍容大度,轻声道:“后宫诸人,以淑妃、祈妃、郑妃三妃为尊,若是为皇子寻一母妃,这三人最为合适,若是为皇女寻一母妃,宁贵嫔、陆嫔、温嫔也都是好人选。”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塌背,思虑了一会儿,道:“朕同淑妃提过这事儿,你也知淑妃的脾性,她同苏姬又有隔阂,是断不会要的。至于郑妃,前面才有二皇子易母之事,若是再多一个,也有些不像话。祈妃倒是极好的,只是敬王世子入宫也算是她的孩子,祈妃毕竟年少,而且身子弱,一个孩子就已经够闹的了,朕不忍她太过操劳。” 皇后握紧了拳头,淑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之前甚至都通过气了,还要她这个皇后作甚?祈妃也是圣宠不衰,可惜,这份宠爱倒是成了绊脚石,皇上心疼她操劳,却让祈妃少了一个皇子,这是多大的损失? “后宫的规矩,从三品嫔位以上都可养育皇嗣,皇上既然对三妃都不满意,不如从嫔中看看?”皇后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声音清润。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也拿不定主意,宁贵嫔已经有了伦儿,暂时便不考虑了,温嫔和陆嫔,朕有些无法取舍。” 皇后低头一想,便知晓了皇帝的想法。 温嫔有封号,有家世,位尊,而陆嫔却失子,皇上对她心有愧意,所以一时为难了。 皇后轻声开口道:“温嫔妹妹毕竟住在椒房宫,淑妃又对苏姬心有芥蒂,若是日日见着那孩子,难免心下抑郁,不如给陆嫔一个恩典,陆嫔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伺候皇上也是尽心尽力,照顾孩子也有经验,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皇后将淑妃视作后宫最大的敌人,自然不愿意在淑妃旗下的温嫔新添一子,让淑妃羽翼更加丰满,哪怕便宜陆嫔也是好的,陆嫔毕竟位卑,翻不起大波浪。 皇帝苦恼的挠了挠头,道:“朕不是没想过,只是陆嫔毕竟出身不好,朕就算有意给她恩典,她也心生惶恐,再加上佑儿那堆乱事儿,恐怕陆嫔无心孩子,触景伤情了。” 皇后笑着道:“无论是温嫔还是陆嫔都是极好的人,皇上不管选谁都不错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也不纠结了,若是皇子则交给温嫔,温嫔出身望族,家教修养都是极好的,虽年幼,却又大家之风,朕也放心;若是皇女则交给陆嫔,也算是朕对她的补偿,好歹有个承欢膝下的孩子,以解相思之苦。” 皇后低头福身:“皇上英明。” 正文 第60章 老臣 上阳宫。 阳光明媚,微风和缓,华裳坐在殿外的石桌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芍药,你看,这盆海棠开的真好。” 芍药侍立在一旁,轻笑道:“是娘娘照看的好。” 兰芝也跟着凑趣:“这海棠是看着娘娘闭月羞花的美貌自卑了,于是自能奋起直追,努力长的更漂亮了。” 华裳也笑的开心道:“你们两个管会说话哄我开心。话说,这几日没见孟良媛,她倒是真的听话了,日日闭门不出的。” 兰芝回道:“娘娘不知,孟良媛这几日来了月事,这下是确定没有怀孕了,自己羞惭的不敢见人,更加不敢见娘娘您了。” 华裳闻言蹙眉,然后缓缓叹了口气:“本宫是真的有几分失望了,如今看来,孟良媛倒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了。” 兰芝笑着低声道:“孟良媛毕竟出身不高,见识短浅,如今又出了这样的糟心事,要想成为娘娘的左膀右臂还缺点火候。” 华裳心中的确失望,她是真的希望孟良媛能有个孩子,不论男女,好歹也是皇嗣,是地位的象征,也是上阳宫地位的象征。 “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上阳宫没有个正经孩子,敬王世子毕竟身份尴尬,本宫也觉得不像回事儿。” 兰芝安慰道:“娘娘宽心,便是没有皇嗣又怎么样,谁人敢对娘娘不敬?” 华裳无奈的笑了笑,她自己不想过早要孩子,但是却希望上阳宫能有个孩子,所以对孟良媛寄予厚望,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成样子。 “冷着点孟良媛吧,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华裳淡淡的开口,决定了孟良媛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未央宫请安,也不能见到皇帝了。 一宫之主的权力是很大的,宫中的低位嫔妃都受到主位娘娘的管制,说你病了就是病了,皇后一般也都不会多管。 绛云轩。 苏姬的胎已经有四个月了,苏姬整个人也都消瘦了许多,这胎怀的艰难,养的也艰难,吃什么吐什么,还总是吃不饱。 不过一个月,苏姬便形销骨立的了。 珍如端着黑色的汤药走进屋内,轻声开口道:“娘娘该吃药了。”话语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苏姬望着珍如,扯出一个笑容,苍白没有血色:“表姐,你来了啊,药先放着吧,太烫了。” 珍如放下托盘,看着苏姬不甚健康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开口道:“太医怎么说?娘娘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没事呢?” 苏姬苦笑道:“太医说我是思虑过甚,脉象紊乱,所以母体影响了胎儿,这才身子不爽。我也想不思虑,也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只是怎么做得到呢?” 珍如微微的皱眉,看着眼前苍白的美人儿,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她疼爱的妹妹,是相依为命的妹妹啊。 苏姬叹道:“我如今也后悔了,当初不该置气,从淑妃的椒房宫中搬出来。如今我身怀皇嗣,可惜我自己却无力抚养,不知皇上会将我的孩子交给谁养育。若是还在椒房宫,那就一定是淑妃养育,我还能经常见到我的孩子,如今……” 苏姬无疑是想太多了,皇上的想法是想将孩子易母,而苏姬见识短浅,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只以为是抚养,就这,还愁得不得呢。 珍如轻声安慰道:“娘娘不如在皇上面前略提一提,探探口风?” 苏姬缓缓的摇摇头,道:“这不是我该说的,皇上不会高兴的。我在这后宫树敌甚多,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珍如抿了抿唇,眼圈含泪,却倔犟道:“娘娘谦和温婉,哪里树敌了?明明是她们故意刁难奚落娘娘,奴婢看着心疼,疼的不得了。” 苏姬也红了眼圈,轻声道:“这都是命,我这样的出身还能奢求什么?如今位列从六品姬都已经是祖宗保佑。” 珍如默默的落泪,不再说话。 而苏姬也轻轻拿起帕子,擦拭了泪水,轻声道:“椒房宫的人不用指望了,她们定不会抚养我的孩子,上阳宫祈妃倒是个好人选,只是我却与孟良媛有怨,也不能得了,玉华宫的郑妃、陆嫔,长乐宫的宁贵嫔这三个人都有可能,珍如,你去选几件贵重的东西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态度好些,别让人挑理。” 珍如福了福身道:“奴婢定不辱命,娘娘放心。” 苏姬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从舞女中脱颖而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平时苏姬也就会敲敲边鼓,偷偷打探一下皇上的想法,可是近几日,皇帝的心情的确是十分烦躁的。 建章宫。 皇帝坐在龙椅上,砰的一声便将手中的奏折给摔到了地上,脸色发黑,眸色暗沉,明显是怒极的神情。 陈喜躬身捡起地上的奏折,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桌上,偷偷抬眼,轻声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冷冷的笑了,陈喜看着都瘆的慌。 “严洮的折子,又是告老还乡的,他不气死朕是决不罢休啊。”皇帝面无表情,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陈喜虽然是太监,但是作为皇帝的心腹,对于朝堂之事也是所知甚多,这位严洮当然是重中之重。 严洮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三,在先皇也就是仁和年间十分得意,被明宗引以为肱骨之臣,宠幸非常,二人可以说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和老臣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陈喜轻声劝道:“严大人只是有些老糊涂了,皇上何必和他置气?端当是养了个老人便罢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对他处处雍容宽厚,可他处处和朕作对!内疏府的消息是谁透漏出去的当朕不知道?” 陈喜低着头不敢说话,皇上现在正是盛怒之时,谁上谁倒霉。 皇帝还在继续发脾气:“内疏府是中枢核心的机构,受命军国大事,只听命于朕,可是呢?朕刚刚在内疏府发了顿脾气,叱责了一下严洮对朕不恭,转头严洮便知晓了消息向朕请罪,还上了折子告老还乡!内疏府到底是朕的内疏府,还是他的!” 陈喜看着皇帝气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只好苦着脸开口道:“皇上息怒,严大人曾是内疏府的阁老,掌握内疏府多年,有些人脉也不奇怪,严大人现在上折子只是生气皇上背地里叱责他,并不是对皇上和内疏府权力的觊觎。” 皇帝握紧了拳头,冷声道:“你不必替他说好话,朕是皇帝,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严洮老了,朕宽待她,不曾有半点苛待,可他怎么对朕的?内疏府不是他能够染指的地方,陈喜,下旨,内疏府侍郎秦阳侍朕不恭,资历尚欠,贬去司隶郡尚安府。” 陈喜躬身应是。 侍郎秦阳是严洮的学生,这次内疏府泄密事件大约便是秦阳做的,也难怪皇上生气了。 皇帝还是觉得不解气,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道:“告老还乡,朕便准了!” 陈喜瞪大了眼睛,赶忙劝道:“皇上三思啊,严大人毕竟是先皇留下的老臣,还是辅政之臣,虽现在早已御门听政,但是不能轻动啊。” 皇帝缓缓的闭上眼,胸膛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呼了一口气,道:“算了,看在父皇的份上,朕容忍他。朕记得西海郡晋上的珊瑚很是珍贵,赐给他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都有自己的班底,对于老臣的态度便十分暧昧了。 若是别的老臣,以皇帝的雷厉风行定是毫不留情,但是这位严洮却是例外,不仅不能轻动,还要时时安抚,以示敬重。 严洮出身望族,从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仁和年间,深受明宗的信任和宠幸,军国大事几乎决于其一人之手,内疏府这个集权机构也是严洮一家独大,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然而严洮并未贪权,与明宗谱写了一段君臣佳话。 明宗死后,还留下遗照,要严洮百年之后,陪葬东配陵。 这是一份莫大的殊荣。 历代皇帝陵寝,中间的肯定是帝后,而两边则是东配陵和西配陵。 西配陵是宗室中人陪葬的地方,而东配陵则是朝中重臣陪葬的地方,要知道,陪葬可是享祭的,作为臣子能够享受后代皇帝的香火祭祀,是莫大的荣耀,是臣子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地位。 明宗的这道遗照其实就是保证了严洮的死后哀荣,保证严洮哪怕触怒新帝,也能够有一条退路。 不得不说,明宗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是这种做法无疑是坑儿子的,如今皇帝就只能恨得牙根痒痒也无能为力了。 今上是爱惜羽毛的人,轻易不会违背先皇的意思,背上不孝的罪名。 对严洮,皇帝依旧是容忍和宽厚的。 毕竟这位老臣虽然手长,但是并未触及到皇帝的根本利益,也无力动摇皇权。 陈喜低着头轻声开口道:“明年便是选秀之年了,听说,严大人子嗣繁茂,儿孙绕膝,却只有一个孙女,正是豆蔻年华。” 皇帝眯了眯眼,缓缓摇摇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正文 第61章 双胎 清晨,敬王府。 敬王比今上小两岁,个头矮些,也瘦些,敬王妃并非望族出身,但是其父祖俱是高官显贵,也不差什么了。 正是清晨洗簌的时候,红砖绿瓦的王府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敬王妃双眼通红的,眼底的黑眼圈即使扑了再多的粉也遮不住,敬王也只着单衣坐在一旁,看着敬王妃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 “王爷,佶儿进宫快一个月了,也不知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高了还是矮了,妾身这心就像日日在火上烤着一样,王爷,妾身想他。”敬王妃默默的流着泪,咬着唇压抑着哭泣的声音。 敬王眸色沉了沉,看着自己的王妃,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为王府的主人,身为王妃的丈夫,身为世子的父王,他都无能为力。 “别哭了。”敬王缓缓的,只说了这三个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语言的苍白。 王妃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并无办法,但是一个母亲思念自己孩子的心情又怎么去压制呢? “王爷,佶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王爷,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哪怕只是见他一面,也让妾身放心啊。”王妃满脸泪水的看着敬王,全是哀求和期待。 敬王妃的苦求已经是常态,自从敬王世子进宫的那一日起,这个女人就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她隐隐的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她的儿子只能入宫为质,惊慌、不安、恐惧充满了她的内心。 敬王痛苦的闭了上眼,他何尝不思念儿子? 成婚近十载,侧妃侍妾也都不少,却子嗣单薄,膝下更是只有这一个儿子,真真儿是爱若珍宝,起名时都特意选了“佶”字,意为健壮,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你若是真的思念佶儿便进宫看看吧,太后不会太喜爱你,但是皇后面子上还是要顾忌你的,只是不一定能见到祈妃。”敬王叹了口气,缓缓的道。 敬王妃泪如雨下,哽咽道:“若是佶儿在皇后名下还好,我去拜见皇后,基本上能见到佶儿,可是如今佶儿被养到了祈妃名下,哪里有理由去特意拜见一个妃子呢?” 敬王微微皱眉,安慰道:“养在祈妃那儿也有好处,祈妃出身世家,教养没的说,定是不会苛待佶儿的。” 敬王妃垂下眼帘,抽泣了一下,摇摇头:“作为母亲,我的孩子养在谁身边都无法放心啊。” 敬王皱眉,却无话可说,罢了,是他对不起他们母子,连累了他们。 绛云轩。 苏姬这一胎一直辛苦,虽然晋了位,到底还是低微,心情不舒畅,又怎么会有好身体呢? 三天两头的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肚子格外的大,颇有点触目惊心。 这不,苏姬这边又出事了,只是去门外走了走,便肚子剧痛,急慌慌的请了太医来,皇帝闻讯也迅速赶到了,皇后自然不甘其后,匆匆来了绛云轩。 皇帝尚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显得有些匆忙,眉头深深的皱着,语气不善的质问太医:“苏姬的身子到底如何了?腹中胎儿到底如何了?你们不是说苏姬的胎像很好么,一群庸医!” 苏姬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容不得他不担忧啊。 如今皇帝已经而立之年,膝下统共就三位皇子,的确少了些,皇帝自己心中也有些着急,哪怕苏姬身为低微,但是肚子的孩子却不做假,正经的皇子龙孙啊。 几个老太医巍巍颤颤的跪下请罪:“臣等失职。” 皇后也是匆忙赶来,气还没喘匀呢,见皇上发怒,也跟着问道:“苏姬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为首的老太医一脸的苦大仇深,自责道:“臣等医术不精,之前对苏姬娘娘的诊断并不正确。” 皇后蹙眉,冷声道:“不正确?可是龙胎有何问题?” 皇帝也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老太医惶恐的回道:“苏姬娘娘的身子本就偏弱,且体寒,在乐府时又用了药,所以脉象紊乱,臣等诊脉时尚奇怪,为何胎像倒是稳妥,不过也没多想,只以为皇上庇护,祖宗保佑。可是如今怀胎已经近五个月了,臣等再次诊脉,却发现娘娘乃是怀有双胎,只是之前紊乱的脉象影响了诊断的结果。” 皇帝闻言瞪大了眼睛,皇后也有些花容失色,一瞬间脸色苍白。 皇帝没去注意皇后的神情,而是死死的盯住太医,声音已经有些不稳:“你是说,苏姬怀的是双胎?” 老太医磕头道:“是。” 皇帝愣了愣,然后脸上露出喜色,喃喃道:“这是喜事,喜事。”皇帝还是克制着自己的高兴的,自古以来,皇室从未诞生过双生子,如今他的嫔妃却做到了,这乃是天降吉兆啊!一定是上天认可了他的勤政与努力,降下天下安泰的吉兆! 皇后当然也明白,所以脸色有些不好,看着皇帝脸上的喜悦,努力的露出微笑,温声道:“那苏姬这次腹痛到底为何?龙胎可还安好?” 皇帝也回过神来,看着太医,等待回答。 老太医瑟缩了一下,轻声道:“苏姬娘娘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是双胎,也难怪如此辛苦了,一日消瘦过一日,这样下去,恐怕龙胎不保啊……” 皇帝气的脸色发黑,怒声道:“庸医!朕的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便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几个太医都颤颤巍巍的跪下请罪。 老太医苦笑道:“皇上息怒,之前以为苏姬娘娘只怀了一个孩子,所以以为胎像安稳,安胎等药方都较为平和,如今已发现是双胎,之前所谓的胎像稳固都只是错觉,所以方子什么都要换一换了,苏姬娘娘自己也要时时保重。” 皇帝压下怒气,冷声道:“朕信任你们,便将苏姬和她腹中的孩子交给你们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来回朕了。” 几个太医无奈磕头谢恩,太医这个活永远是将脑袋提在腰上过日子,一个不好,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姬此时还在昏迷之中,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 而一旁的皇后强颜欢笑,心下却多番思量。 双胎,吉兆,最好的情况便是两个公主,其次是两个皇子,若是不幸诞下了龙凤胎,恐怕连嫡子的地位都会被动摇! 皇后身子为不可见的晃了晃,笼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长长的护甲已经划破了手心,带着丝丝的痛。 龙凤胎是上天赐予的吉兆,其中的皇子更是贵不可言,那么她的三皇子怎么办? 皇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嫡子的地位也不是完全稳固的。 椒房宫。 淑妃的脸色白中透着青,是一种不健康的惨色。 温嫔看着淑妃的面色不好,只能言语苍白的轻声安慰道:“姐姐放宽心。” 淑妃低低的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泪花,嘴角却是自嘲的弧度:“人各有命数,强求不来。本宫出身高贵,嫁入宫闱,得蒙圣宠,已经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却子嗣艰难,唯有一女,尚在病弱襁褓之中。” “可是那苏姬身份卑贱,却能被皇上怜惜,纳入后宫,甚至怀有双胎,视为吉兆。本宫的小公主还在病中,太医院的圣手却全聚在了绛云轩,哈哈哈哈哈,温妹妹,你说,这讽不讽刺。” 温嫔内心也多有酸涩,但是还是打起精神劝慰淑妃:“姐姐,皇上只是在意苏姬肚子里的孩子,并非爱重苏姬,何况,小公主这里不也常驻着两个太医么,虽然没有老资格,却也是医术精湛,姐姐不要悲伤了。” 淑妃冷冷的笑了笑,眼中还是泪珠盈眶,但神情已经变得冷漠木然,轻轻的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飞燕重珠耳坠,轻声道:“本宫原是想要留苏姬一命的,如今看来,却是本宫心善了。” 温嫔身子抖了一下,然后惊恐道:“姐姐!皇上现在对苏姬的重视毫不亚于三皇子,若想要动手脚,千难万难啊。” 淑妃冷漠的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清澈玲珑:“本宫不傻,皇上喜欢那位肚子里的孩子,可以留下,但是苏姬必须死!” 淑妃修长纤细的手指狠狠的拍在了椅背上,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那个卑贱的女人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宠幸,她凭什么能够成为双生子的生母,本宫会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教教她下辈子该怎么做人!” 正文 第62章 劝服淑妃 椒房宫。 华裳被淑妃邀来品茶,两人坐在户外的石桌旁,显出几分意趣来。 “今年内府进贡上来的新茶很有味道,妹妹喝着如何?”淑妃的声音永远带着小女儿的娇俏,话音中总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却并不让人讨厌,很讨人喜。 华裳带着笑意仔细的抿了抿茶水,应和道:“的确很是不错,姐姐宫中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以后我若是嘴馋了,便来姐姐这儿讨些吃喝。” 淑妃舒心的笑着道:“还能少了你?你的上阳宫规格比之皇后都不差什么了,还来我这里讨东西,找打。” 华裳作揖求饶:“姐姐可饶了我吧。” 淑妃露出欣悦的笑容,前俯后仰的。 华裳见淑妃头上的钗环有些散乱,便开口道:“姐姐如今也不修边幅了。”然后偏头对淑妃身后的宫女道:“还不快帮你家娘娘拢拢头发。” 淑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道:“小公主这几日身子又有些不好,我也跟着操劳,也不太注重打扮了,倒是蓬头垢面的,让妹妹见笑了。” 华裳闻言露出担忧的神色,道:“小公主的身体还是没什么起色么?” 淑妃的笑容苦涩了起来,轻声道:“还是老样子,不同的是,以前皇上爱若珍宝,太医环肆四周,如今……” 华裳见淑妃眼角似有泪痕,微微皱起了眉,道:“难道太医怠慢小公主和姐姐么?谁给他们的胆子?” 淑妃苦笑摇摇头道:“太医怎么敢,姐姐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只是如今太医院的圣手都在绛云轩了,还有谁记得我可怜的儿啊。” 华裳不知该说什么,绛云轩这个地方是现在宫中的禁忌和眼中钉,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诅咒着那里的主人死于非命,却又碍于皇帝的看重而求之不得。 华裳轻声开口道:“姐姐宽心,苏姬现在身怀龙胎,得蒙皇上看重,且忍一忍她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肚子的孩子金贵着呢。” 淑妃微微低头,头上的鳊鲲点金滚珠步摇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惊艳的金色光芒。 淑妃屏退左右,然后伸出手握住华裳的手,肃声道:“妹妹,姐姐把你当自己人,也就直说了。姐姐欲除掉苏姬,妹妹以为如何?” 华裳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面色严肃的淑妃,露出为难的神色:“姐姐,这是大逆不道之事,苏姬还怀着孩子呢。” 淑妃耳上的金丝圈垂珠耳环随着淑妃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头上的发饰也玉光清雅,映得淑妃整个人都盈然如水,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苏姬身份卑贱,何德何能,哪里配为皇上孕育皇嗣。何况,姐姐的本意也不是谋害皇嗣,只是除掉苏姬而已,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又是双胎,只需稍稍动些手脚,便大事可成。” 华裳捂了捂胸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道:“姐姐,双胎本就艰难,姐姐何必多此一举呢?若是一旦伤到孩子怎么办,就如同打老鼠却伤到玉瓶,得不偿失。” 淑妃见华裳并不赞同,眸色沉了沉,开口道:“皇上的孩子我不想伤害,但是那个女人根本不配为皇上生养子嗣,若是真的不小心伤到了孩子,那也是她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华裳见淑妃油盐不进,心下担忧。淑妃将这件事和她说了,就是为了拉华裳一起下水,她们之间虽是同盟,但是尚未做过什么事,同盟并不稳固。 若是想要稳固关系,一起犯罪是最快最安全的方法,有了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把柄,就有了共同的立场和利益。 淑妃并不是要让华裳出手害苏姬,只是逼华裳表明态度罢了。 这也是华裳犹豫的原因,她也希望和淑妃的关系进一步靠近,但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你敢做,明日就可能被发现,到时候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覆水东流,还要连累家族,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淑妃看到华裳犹豫不定的面色,也不催促,静静的端起茶杯,垂下眼帘,抿了一口已经快凉掉的茶。 华裳沉吟了一会儿,终是慢慢开口道:“姐姐,恕妹妹不是答应这件事了。” 淑妃的面色刷的变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华裳,其中有震惊、有不平还有被背叛的愤怒和悲伤。 华裳立刻伸手握住淑妃的手,急切道:“姐姐别误会,请听我说。” 淑妃见华裳面容真挚,呼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说吧。” 华裳轻声开口道:“姐姐你也是出身望族的贵女,应该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在宫中不能有半点差错,不然便是连累宗族名声的大罪。所以妹妹行事无不左思右想,恪行妇道,不敢有半点懈怠。” 淑妃闻言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初在家中的时光 华裳接着开口道:“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妹妹会想,这件事能给我们带来些什么,凡事都有利弊,或是利大于弊,或是弊大于利。那么姐姐,除掉苏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淑妃皱眉,肃声道:“苏姬的存在,就是对我们这些贵女活生生的讽刺!妹妹,你难道都不愤怒么?何况,我的小公主本就体弱多病,不受皇上喜爱,如今更是连太医圣手都不在了,她自己还小不懂得人情冷暖,可是我却心疼她……” 华裳看着淑妃悲痛的神情,也心有戚戚,淑妃十多年才得这一女,自然爱若珍宝,如今因为苏姬怀胎的原因,而备受冷落,自然悲愤。 华裳柔声劝道:“姐姐息怒。姐姐怨恨苏姬,我能理解,可是姐姐想没想过,这其中的风险呢?谋害嫔妃已是嫉妒的大罪,若是牵连到谋害皇子之中,那可是诛九族的万劫不复!姐姐,苏姬真的值得我们冒这样的风险么?” 淑妃听着华裳的话,慢慢的平复了下心绪,抿着唇,不说话。 华裳继续轻声道:“姐姐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姐姐仔细想想,其实,这后宫之中,有人比你我更想要苏姬死。” 淑妃被华裳的话弄的一震,皱眉道:“后宫中人厌恶苏姬非一日两日,想要苏姬死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华裳轻声道:“我是怕姐姐被人利用。姐姐如此愤怒想要除掉苏姬,是否是受到了有心人的挑拨呢?” 淑妃蹙眉,摇摇头道:“应该没有,本宫又不是傻子,岂能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华裳低声道:“难道姐姐宫中的宫女太监不曾议论?不曾加剧姐姐的愤怒么?” 淑妃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开口道:“妹妹到底是何意?” 华裳说了许多话,有些口干舌燥的,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才继续道:“苏姬的存在,苏姬肚子里孩子的存在,其实对于我们无关紧要,就算到时候母子平安,着急愤怒的也不应该是我们。” 淑妃也转过了弯,隐约明白了华裳的意思,道:“妹妹的意思是……有人借刀杀人?” 华裳轻轻的点点头,发髻上的白银卷须红宝石簪也似乎流着光。 “这宫中有两个人特别想要除掉苏姬。”华裳慢慢的开口。 淑妃好奇,疑惑道:“是谁?” 华裳轻言慢语道:“一位是我宫中的孟良媛,她与苏姬的积怨已深,家族的矛盾,妃嫔的倾轧,都使得她对苏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可惜,她毕竟位分低微,做不得这许多。这几日她又被我禁了足,便是心中如火烧,也无能为力。” 淑妃点头,明白第二个人才是关键。 华裳抿了抿唇道:“第二位便是皇后娘娘。” 淑妃震动,眯着眼,一字一字的缓缓道:“皇、后。”然后转头问道:“皇后对苏姬一直态度温和,为何现在非要除掉她?” 华裳压低了声音,神情淡然,道:“因为皇后娘娘害怕。” 淑妃沉下眸色:“害怕?她是六宫之主,也会害怕一个贱婢?” 华裳轻轻的笑了笑道:“姐姐,皇后将一生的期待和希望都寄托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子本就来之不易,如今更是身份贵重,只要能长大成人,不需太大,皇上恐怕便会立太子了。可是如今苏姬却有可能诞下天下吉兆的龙凤胎,那其中的皇子自然承接天命,贵不可言,姐姐说,皇后会不会害怕呢?” 淑妃恍然大悟,狠狠的咬了咬嘴唇,眯着眼道:“皇后这是想让我做出头鸟替她完成心愿啊……” 淑妃的确听到宫人议论,也曾因为宫人的私语而愤怒加倍,自然将华裳的话信以为真,以后是皇后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却不知这只是华裳找的借口和猜测罢了。 华裳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中,但是淑妃既然开口了,若是不答应便等同与淑妃决裂,这也是华裳不愿意的,所以便要说服淑妃打消这个念头。 淑妃最大的敌人是谁?——皇后。 苏姬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宫人自然多有议论,为自家的娘娘鸣不平,言语中有对苏姬的不屑和对自己娘娘的可惜。上阳宫也有这样的情况,华裳估计,椒房宫也差不多,甚至能够更严重一些。 所以以这个为借口,引导淑妃怀疑皇后,便是一部好棋了。 淑妃为人冲动易怒,其实是宫中最好骗的人。华裳虽然心有愧疚,可是为了以后的平安,还是尽量扯淡吧。 淑妃越想越生气,咬着下唇道:“皇后统摄六宫,她若是想要动手,比我的成功率大多了,却还是那我做筏子,简直其心可诛!”淑妃愤怒的拍着石桌,手掌都红了。 华裳见状赶忙止住淑妃的动作,焦心道:“姐姐何苦伤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华裳瞪着淑妃身后的宫女,喊道:“你们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拿消肿止痛的药膏来?” 宫女匆匆的福身应是。 华裳扶着淑妃坐下,劝道:“姐姐息怒。皇后娘娘身处高位,轻易不愿意沾染上这种事,留人话柄,她有三皇子,现在对名声看的重,自然不愿意亲自动手,一旦被皇上知道了,那才是大罪。” 淑妃冷冷的笑了,眼睛干涩:“是啊,她稳坐高台,看着我们碌碌终生,我怎能不恨!” 华裳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精明着呢,苏姬产下龙凤胎的几率只有三分之一,这三分的可能尚且不能打动皇后娘娘不顾一切的动手。郑妃心思深沉,宁贵嫔心如止水,只有姐姐的性子冲动,最容易被人利用,皇后娘娘可不就瞧准了这一点?” 淑妃怒极反笑,咬牙道:“呵呵,我就要看看,她想要怎么办!我如今倒是期待苏姬生下龙凤胎了,真想看看那时候皇后的脸色……” 华裳安抚道:“姐姐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宫女匆匆从殿中走来,手中捧着化瘀的药膏,福身行礼呈了上来。 淑妃淡淡的笑着道:“本宫的手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拍了两下桌子,哪里就这样金贵了。” 华裳接过药膏,打开盒子,轻轻的涂抹着淑妃的手掌,柔声道:“姐姐就是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姐姐为小公主想一想,公主还小,需要你呢,为公主添一个弟弟,才是对公主最大的保护。” 淑妃心下感动,垂着眼,轻声道:“能有小公主我已经喜不自胜,哪里敢奢求更多呢。” 华裳轻声劝道:“苏姬怀有身孕,皇上虽然关注的很,但是毕竟她不能侍寝,姐姐可以趁机表表大度,将皇上的心拉回来。” 淑妃抿嘴一笑,叹道:“这是自然,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要让苏姬好好的活着,一直活着,保护她活着,让皇上看看我的气量,让皇后尝尝苦果!” 华裳浅笑:“姐姐英明。” 淑妃也笑了,拉住华裳的手,轻声道:“我们姐妹联手,这后宫谁人能敌?” 正文 第63章 借口 椒房宫。 华裳和淑妃又说了几句悄悄话便起身告辞了,现在不比以往,上阳宫如今可是有个孩子呢,华裳心里总是有个事儿。 “世子快下学了,我也得赶快回去,那孩子腼腆,我若是不在,他恐怕坐立不安的等着。”华裳温润的笑着,有几分无奈。 淑妃理解的道:“有个孩子终是不同,你格外辛苦些,不是自己的,终究多担几分心,费几分神。” “世子脾性温和,不闹人,也算是极好养活的了。”华裳站起身来,兰芝上前整理了一下华裳的衣饰。 淑妃也站起身来:“姐姐就不送你了,小公主也快睡醒了,现在我都离不了身。” 华裳连忙摆手,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姐姐亲自送出门。” 淑妃眼睛的笑得像是一弯月牙:“路上慢些,闲来无事就来姐姐这儿多坐会儿。” 华裳福了福身,拖着长音笑道:“是。” 淑妃送走了华裳之后,搭着烟怀的手缓缓的走回殿中。 “小公主醒了么?”淑妃拢了拢自己的鬓角问道。 烟怀将淑妃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素手灵巧的将淑妃头上笨重的发饰都摘了下来,轻声道:“今日小公主乖得很,刚刚醒了,也不哭闹,奶娘正喂奶呢。” 淑妃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甜蜜:“小公主这些日子病情倒是见好。” 烟怀附和道:“年轻的太医也有年轻的好处,认真负责,精力足,敢下药。老太医们都温和的拖着日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淑妃闻言,脸色又有些不满起来,冷冷的哼了一声:“重赏太医,告诉他们,小公主若是大安了,本宫便请求皇上为他们晋升官职,封妻荫子,至于那群老太医,哼,苏姬那身子可不好伺候,本宫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烟怀揉着淑妃的肩膀,轻声应是。 玉晴也是淑妃的心腹之一,侍立在一旁,轻声道:“娘娘,今日祈妃之言,娘娘如何看呢?” 淑妃顿了一下,轻声开口道:“祈妃也是为了我好,现在的确不易轻动,本宫是绝对不会让皇后在背后捡便宜。” 玉晴低着头,低声道:“娘娘不要忘记今日的本意,祈妃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结果是拒绝了您的提议。” 淑妃微微抬起头,眸色微冷:“你是什么意思?” 玉晴神情浅淡,轻声道:“娘娘慎重考虑和祈妃娘娘的同盟关系吧,祈妃娘娘是个好人不假,风光霁月的人物,但是真的适合娘娘么?祈妃是一点脏事都不愿沾染的人,聪慧至极却也片叶不沾身。” 淑妃抿了抿唇,然后微微一笑,神情浅淡中带着几分释然,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事情都有另一面。祈妃今日不愿害人,明日也不会害我。她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同盟,但是却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姐妹。这后宫中,这样的人少了,不容易得。” “本宫知道玉晴你是为了本宫好,但是在这空荡荡的后宫里,能有个说真心话的人不多,我们两个家世地位教养都相似,性格也合得来,这并不容易。”淑妃微微偏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波光潋滟。 一个月后,上阳宫。 华裳穿着一条郁金香色真珠旋裙,袖子撸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皓腕,纤细白皙的手指提着精巧的紫砂壶,为皇帝斟了一杯君山银针。 皇帝接过华裳亲自泡的茶,笑着抿了一口,赞道:“裳儿好手艺。” 华裳抿着嘴笑了,坐下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开口道:“今日裳儿这身衣裳也好看,颜色鲜嫩明亮,朕到想起来,裳儿如今也不过17,还年轻着呢。” 华裳知道自己平时穿着都是深色或淡色,几乎没有亮色,也不怪乎皇上说她老成。 “臣妾这不是件皇上驾临,才穿的好看些么。”华裳无奈道,带着几分涩意。 皇帝哈哈一笑道:“朕心甚悦。” 华裳端庄浅笑,柔声道:“听太后说,皇上这几日心情不佳,今日见了,倒是觉得还好。” 皇帝摇摇头,轻声道:“只有在上阳宫,朕才觉得心情好吧。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而且美人如画。” 华裳又被皇帝的赞美弄得脸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她似乎永远无法像其他的女人那般,对眼前这个男人浓情调笑。 皇帝对华裳的反应不以为意,依旧眸色柔缓:“进来天热了,朕记得你畏暑,已经和内府打好招呼了,你宫中的用冰加一倍。” 华裳有些惊喜,又有些惶恐,站起身来,行礼道:“皇上,这不合规矩,皇后娘娘和淑妃的宫中尚且无这样多的份例,臣妾怎可逾矩?” 皇帝伸手握住华裳的手,沉声道:“朕因为前朝政事和苏姬有孕,有些冷落后宫,便是你这里,都不太长来了,朕心里记着你,只是事情太多太忙,有些顾不过来,只不过加些冰,裳儿若是拒绝,朕心里愧疚。” 皇帝的手很大,整整的包住华裳的手,华裳心中一热,垂眸沉吟,然后福身道:“那臣妾便谢皇上厚爱了。” 皇帝这才露出笑容,柔和明亮,在那张刚毅的脸上有些违和的感觉,但是却让人心情舒畅:“这才对,裳儿记得,朕对你好是应该的,不用谢恩。” 华裳对皇帝的感情一直是淡然而且朦胧的,此时也心有触动。 但是华裳还是露出柔和的笑容,岔开了话题:“臣妾知道了,对了,近日来,小公主康健了许多,皇上可去看了?” 皇帝笑着点点头道:“朕去看了,的确好多了,倒是淑妃瘦了点,朕看着也有些心疼。淑妃做的很好,朕了解她,性子直又冲动,这次却对苏姬以礼相待,朕欣慰了许多。” 华裳缓声道:“淑妃姐姐对皇上用情至深,皇上看重苏姬腹中之子,淑妃姐姐自然愿意成全皇上的心愿,哪怕是委屈自己都是心甘情愿的。” 皇帝叹了口气,苦笑道:“朕知道她的心,也对她好,只是她性子倔,朕有时也无计可施,最近的确是冷落她了,朕也想着等小公主身子再好一好,便赐个封号。毕竟兰婕妤的大公主都有封号,淑妃一生不落人后,朕便想着给她恩典。” 华裳笑着福身:“那臣妾便替淑妃姐姐和小公主谢恩了。” 皇帝哈哈一笑:“这样朕还不能反悔了,胡闹,朕还没想好封号呢,你先别跟淑妃说。” 华裳应是:“这是自然,只是皇上可别忘了,小公主现在连名字还没有呢,封号倒是不急。” 皇帝点点头:“这倒是,朕也得好好想个名字。” 华裳温润的笑着:“淑妃姐姐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皇帝抬头看着柔和的华裳,突然伸手摸了摸华裳的脸,低声道:“你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太多,朕高兴你的善解人意,却也心疼你的孤单寂寞。” 华裳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臣妾哪里孤单了,后宫姐妹和善,都能聊到一起去,皇上也常常来看臣妾,对臣妾宠爱甚深,臣妾并不寂寞。” 皇帝靠近了华裳,直视着华裳的眼睛,沉声道:“裳儿,朕不傻,你的眼睛告诉朕,你很落寞,朕心疼,却又不知是为什么,想对你好,也不知该给你什么。裳儿,你应该明白,只要你开口,朕除了皇后之位,什么都愿意给你。” 华裳抿了抿唇,心中却在苦笑,皇帝对她的愧疚更多,侍疾的功劳带来的是皇帝的人情,皇帝想还掉这份人情,却发现对方什么都不要,这种挫败感才是皇帝对她好的根源。 华裳从不奢求更多,现在的日子已经真的不错了,她只需要用时间来慢慢陪在皇帝身边,告诉皇帝她的从一而终和表里如一就够了。 她要的甚至不是皇后的地位,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华裳慢慢的拉开一个苦涩的笑容,缓缓道:“臣妾不缺什么,皇上也不必事事迁就臣妾。皇上总说臣妾为别人着想的更多,只是因为臣妾自己的确什么都有了。” 皇帝的眼中出现了一种华裳看不懂的情绪,声音喑哑:“裳儿,人的欲望是不断膨胀的,为何你不是这样的呢?”让他欲罢不能。 华裳垂下眼眸:“臣妾不是仙女,不是圣人。臣妾也想和皇上的谈话中没有别人,可是这上阳宫空空荡荡的,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也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小事,臣妾有时候突然觉得和皇上几乎无话可说。皇上烦心的事情臣妾不懂,臣妾宫中的事情又不值得说。” 华裳苦笑,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臣妾其实挺喜欢世子的,世子腼腆内向,虽然和臣妾并不亲,但是每天晨昏定省,又怎能没有感情,臣妾想和皇上聊些世子的趣事,却又怕害皇上烦心。自己想着如果他是臣妾的亲子就好了,没有那些利益纠葛,莫名的又悲伤起来,想着自己也不争气,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嗣。” 皇帝听着华裳小声又语无伦次的话,心中心疼,将华裳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们会有孩子的,你还年轻,身子又不好,朕也害怕。裳儿……我们将来的孩子会比敬王世子好一百倍,会孝顺、聪慧、明理、守信,裳儿一定会很幸福的,朕保证。”皇帝的声音就在华裳的耳边响起,带着炙热的温度和坚定的信念,似乎一定会实现。 华裳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在皇帝的怀里,心中松了口气,找个理由蒙混过关也不容易。皇上看出了她的孤寂,看出了她的心不完全在他的身上,这样下去不是好事,所以必须找个理由,完美的掩盖。 其实,皇帝是个好男人,在这个时代。 正文 第64章 生产 四个月后,绛云轩。 苏姬的胎八个多月,不到九个月,就发动了。皇帝、太后和皇后闻言都匆匆赶来,后宫的其他嫔妃自然不甘人后,都一一到了。 如今刚入秋,天气转寒,风都开始变得冷冽,草木的叶子深绿中透着枯黄,带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红砖绿瓦的宫殿也似乎暖不了人心。 皇帝坐在门外,皱着眉,肃声道:“太医,苏姬为何会早产?” 老太医躬身回道:“双胎艰难,早产并不少见,但是苏姬娘娘到底为何早产,如今臣等也没能请脉,尚且不知。” 太后见皇后又要发怒,沉沉的开口:“现在不是追究原因和责任的时候,赶紧备好了稳婆、热水等,再让人去取一颗上好的人参备着,让孩子平安生下来才是正事。” 太后心里也着急,额上的皱纹似乎更加深了些,但是毕竟见过的风浪多,事情轻重缓急分得清。 皇帝微微低头道:“是,母后说的对,是儿臣着急了。” 皇后端着大度的模样,面上也是一副着急的表情,缓声道:“就怕双胎生产早,东西都是提前备好了的。” 宫殿中隐约传来苏姬痛苦的嘶喊声,让人听着就觉得疼。 淑妃面色有些白,目光隐晦的扫了一圈,然后不冷不热的开口道:“苏姬好歹在臣妾的椒房宫中住过一段日子,也算是有几分香火情。苏姬有孕,臣妾虽然不能说是体贴入微,却也是关心备至,太医早就说过,苏姬的预产期是在下月,如今早产实在可疑。” 皇帝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了些。 皇后握了握拳头,带着愁容轻声开口道:“正如母后所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苏姬平安生产,其他的事倒是可以缓一缓再说。” 淑妃微微仰着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道:“生孩子这事儿别人帮不了忙,只能靠苏姬自己,臣妾等人就算在这里急坏了身子也没用,那么为何不追究呢?起码也为苏姬讨个公道,您说,是不是,皇后娘娘?” 皇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眸色中也隐隐有着怒火,冷声道:“淑妃此话怎讲,莫不是怀疑本宫?皇上太后都在这儿,淑妃有何话一起说了,只要拿出证据,本宫便就此认罪,给淑妃妹妹腾出位子来!” 皇帝听着两个女人争论不休,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怒声道:“都给朕闭嘴!” 皇上是一个极少在女人面前发脾气的男人,所以皇后和淑妃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破了胆,乖乖的福身认罪,不敢再说话了。 太后面色也极为阴冷,声音苍老中带着一种喑哑:“妃不像妃,后不像后,一团乱。苏姬早产之事也不用你们在这逞口舌之利,哀家是必定要彻查的!后宫一向平稳安定,若是真的出了谋害宠妃和皇嗣之事,别怪哀家不讲情面,连累宗族!” 所有的妃嫔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一齐跪下谢罪,请太后息怒。 皇帝的眉间也有几分郁色,他是不愿意相信他的后宫之中真的会有人谋害苏姬和皇嗣,对自己的女人,他总是有着几分包容。 妃嫔之间也许有着受宠或者不受宠之分,但是在皇帝眼中,你们都是朕的女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贤良女子。 华裳大约能够理解皇帝的这种想法,轻声开口道:“现在只不过都是猜测,都是后宫姐妹,也不要因此伤了和气。皇上和太后也都放宽心,苏姬是个有福气的人,定会平安产下皇嗣的。” 皇帝脸上露出了几分宽慰的表情,看着华裳笑了笑:“你身子不好,又入了秋,多穿点,别染了风寒,这边苏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呢,你若是累了,便提前去歇着。” 华裳露出浅浅的微笑,轻声回道:“臣妾哪里这么娇贵了,谢皇上关系,臣妾无事。” 郑妃爽朗的开口道:“祈妃妹妹最近身子也好转了,让人放心了许多呢。” 华裳转头朝郑妃点点头,羞涩一笑:“承蒙郑妃姐姐关心。” 兰婕妤站在后面,冷眼看着姐妹情深的模样,淡淡开口:“嫔妾听着苏姬隐隐的嘶喊声,觉得心疼的紧,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挣扎一圈的,想起嫔妾生大公主时的光景,真是笑都笑不出来,祈妃娘娘如今笑意盈盈,想来是体会不到这种感受的。” 华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这位兰婕妤真是作死的典范,一时不找人茬就不舒服。 “本宫没生育过,自然不能体会兰婕妤的感受,的确是本宫之过。”华裳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皇帝听着华裳这句话,又回想起来,当初华裳因为无子时的悲伤,愤怒的火气又冲了上来,冷眼看着兰婕妤怒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滚回去!” 兰婕妤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叱责,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皇帝居然会这样对她说话。 兰婕妤缓缓跪下,咬着嘴唇,颤抖道:“是。” 皇帝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重了,看着兰婕妤消瘦的跪姿,有些懊恼,但是今日心情的确不爽,皱了皱眉,便也没再多说。 其他妃嫔看着皇帝正在气头上,都不敢说话了,个个低着头,努力减低存在感。 苏姬这一生产便折腾了整整两天两夜,众人早都已经散了。 建章宫。 皇帝一直在等着消息,他的内心对这一胎还是有些相当的期待的,如果是龙凤胎的话,那便是吉兆,是对上天对自己的肯定,是一种内心无法言说的喜悦。 陈喜匆匆的进门,跪在地上,急声道:“启禀皇上,苏姬产下了两位小皇子!” 皇帝见陈喜进门便知道有消息了,伸着脖子,心都提了起来,如今听到两个皇子,心一下子落了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两个皇子在平时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事情了,可是,期待越高,失望越大,皇帝不是把这一胎当做自己的子嗣来看,而是当做了一种君主的期望,自然态度不同。 陈喜当然看到了皇帝失望的事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苏姬娘娘的情况不是太好,因为之前太后已经说有事便保小,苏姬娘娘如今血崩,已是在弥留之际,皇上要去看看么?” 皇帝闻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摆驾。” 皇帝边走边问:“苏姬的早产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可有定论了?” 陈喜躬着腰回道:“大部分太医说应该是苏姬自己的问题,苏姬本就身子不好,怀的还是双胎,早产难产都是正常的。但是我们的心腹回话,说疑似有人为的痕迹,像是用了不好的药。” 皇帝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冰凉一片。 陈喜知道这个消息对皇帝的打击,声音更加的小心翼翼了:“产下的两位小皇子都比较虚弱,苏姬那边实在照看不了,皇上看,要送到哪位娘娘身边先照看着?” 皇帝的表情已经有些木然,他很清楚陈喜的话外之音。 苏姬自诊断为双胎以来,饮食起居都是由皇帝安排的人亲手照看的,便是有人想要下手也不容易。 能够避开皇帝的人手,害的苏姬早产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陈喜不说,皇帝也知道。 苏姬生产下来的孩子无人看护,按理交给皇后最好,但是将苏姬的孩子交给想要害死他们的人真的好么?——这便是陈喜禀告的话外之音。 皇帝闭了闭眼睛,想要生气,想要发怒,却不知该怎么办。 皇后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曾经在她的膝下待过一段时间,她慈祥和蔼,无微不至,视如己出。 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么?是因为别人有了能够威胁到她的孩子么? 皇帝想不明白,结发之妻怎么会变成这个摸样。 当初他们都曾经年少,当初他们曾经彼此扶持,当初他们曾经相互爱重,当初他们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他们也曾经历过丧子之痛,他们也经历过朝政的倾轧,他们也经历过登基的荣耀。 他们应该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啊,为何,你会变呢? 陈喜看着皇帝恍惚的样子,心中也心疼,有对皇后的愤怒,也有对后宫倾轧的无奈。 皇帝坐在明黄色的撵舆之上,微微转头,看着一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陈喜,轻声道:“陈喜,你说,这都是为什么呢?朕对她不够好么?朕不够敬重她么?朕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册立太子的诏书,她是朕的结发之妻。” 陈喜低低的叹了口气道:“皇上,至亲至疏夫妻啊。” 皇帝低低的笑了:“至亲至疏……是啊,至亲至疏。” 陈喜轻声开口道:“皇上,太后已经下令彻查苏姬早产之事了,要阻止么?” 皇帝面色无波,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不必,太后查不出什么的,我了解皇后,她做事不会留人把柄的。” 陈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皇帝,低声道:“这次事情没有一点的证据,皇上准备怎么处理呢?” 皇帝扯了扯嘴角,嘲讽道:“证据?朕不需要证据,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便已经是最好的证据,朕不会动她,她也知道,所以敢冒险行此事。” 王妧,你我十多年的夫妻之情就此断绝,以后,你只为后,不为妻。 正文 第65章 去世与抚养 绛云轩。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带着几分惊悚的寂静。 皇帝下了撵舆,阴沉着脸快步走入殿内。 陈喜小跑的跟在皇帝身后,开口道:“皇上,屋内血腥气重,别进了……” 皇帝没听,径直走进了室内。 一进屋便是浓重的血腥气,似乎又洒了许多的香粉,混在一起是一种极难闻的味道。 屋内已经被宫人收拾的干净整洁,床边挡着厚厚的帘子,皇帝快步上前,却被宫女拦下了。 这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苏姬的表姐珍如。 珍如面有哀色,跪在地上,行大礼,声音平稳死寂:“请皇上止步,娘娘她不愿意您看到她憔悴惨淡的样子,只求皇上隔着帘子,与娘娘话别吧。” 皇帝停下了脚步,背着手,床边挂着的是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他还记得是他亲自赏的。 帘子里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皇上来了么……” 皇帝慢慢的走到帘子面前,手轻轻的搭在帘子上,轻声道:“朕来了。” 躺在床上的苏姬慢慢扯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想起来皇上看不到,才缓缓的收敛了笑意,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嫔妾撑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等着什么,不放心的东西太多太多……如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帝闭上了眼,掩下眼角的湿意,开口道:“别说话了,朕都明白。好好躺着,朕在这儿陪着你。” 苏姬露出幸福的笑容,轻声应是:“好。” 皇帝轻柔的开口:“朕会照顾好孩子们的,朕知道你肯定放心不下,还有你的家人表姐,朕也都会一一安排,媚儿,谢谢你为朕添了两个皇子……” 皇帝突然说不下去了,那种在喉咙中的窒息感和说不清的一种悲愤心情让他伤痛的无法自抑。 苏姬的眼角慢慢的流下两行泪,泪痕在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格外清晰。 “皇上,今生能陪侍皇上身边已经是嫔妾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再多,就受不住了。若有来生,嫔妾愿结草衔环报答皇上今世宠幸之恩。”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一种飘渺的幸福感,温柔的像轻纱拂过肌肤飞触感。 只不过才过了一刻钟,帘子里面就没有了声响,似乎连呼吸都不可闻,皇帝的手有些颤抖的拉开帘子。 在精美的雕花大床上躺着的已经是一具苍白的尸体。 苏姬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幸福的笑意,走的极为安心。 皇帝慢慢的拉上帘子,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出门外,然后对着宫人开口轻声道:“苏姬……走了。” 在门外等候的珍如一下子便瘫倒在地,干涩红肿的眼睛都已经流不出泪来。 陈喜立刻上前扶着皇帝,脸色担忧的道:“皇上,节哀。” 皇帝摇摇头,紧紧的抓着陈喜的手,低头道:“回去吧。” “是。” 上阳宫。 华裳突然见到了失魂落魄的皇帝,虽然他的身姿依旧伟岸,面容依旧沉稳,但是身上的气息却变了,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匆匆出门迎接行礼,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头上也只挽了个簪,显得有些单薄。 皇帝走下龙撵,看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华裳,伸出手扶起华裳,沉声道:“朕来的匆忙,也没知会你一声儿,免礼吧。” 华裳看着皇帝面色紧绷,眼中却尽是疲惫,也不多说,只柔声道:“今日起风了,吹久了恐怕头疼,皇上快些进来吧。” 说罢便扶着皇帝的手,一齐进了殿中。 “臣妾看着皇上有些累,不如到榻上先眯一会儿。”华裳扶着皇上坐了下来,神情关切,轻言慢语。 皇帝拍了拍华裳的手,低声道:“朕的确是有些累,只是却睡不着。你还不知道吧,苏姬刚刚去了……” 华裳惊了一下,然后缓过神来,轻声劝慰道:“臣妾听说有些不好,不曾想竟是这么快。皇上节哀,保重自己的身子,苏姬才能走的安心。” 皇帝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些话他不会说的,来上阳宫,也只是下意识觉得这里安心吧,可以说说话,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 华裳见皇帝也不说话,只干坐着,心中叹息。 “皇上,既然苏姬去了,那两位刚出生的小皇子可还好?该让司天监的人来卜一卦,无论如何,不能有个克母的名声。”华裳轻言慢语的柔声道。 皇帝听罢,轻叹道:“你说的有理,的确该当如此。” 沉吟了一会儿,皇帝才又开口道:“朕觉得有愧与苏姬,她拼了命才生下这二子,自己却没享一天儿孙福。可惜,这二子朕也不能留给她,定是要易母的,如今两位小皇子都抱在太后的慈宁宫看护,朕也拿不定主意。” 华裳心思百转,也不太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只轻声道:“苏姬福薄,但是两位皇子是皇上的孩子,定会受上天庇佑的。” 皇帝露出了几分笑脸,轻声道:“是啊,只希望真的如此,让两个皇子平安长大。” “朕也和你说两句真心话,本来朕想着给温嫔或者陆嫔一个恩典,有个孩子好过许多,可是如今苏姬走了,只留下两个襁褓婴儿,朕看着也心疼,便想着好歹寻个硬实点的母妃,这话朕还没和太后、皇后商量,先来寻你,问问你。” 华裳听罢,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便轻声道:“皇上有意让臣妾养育两子?那可真是求之不得的恩典,后宫的姐妹们恐怕羡慕死臣妾了。” 皇上伸手握住华裳的手,轻声道:“你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以后亲子非长子,朕恐你难受……再者,朕想把两子分开养育,虽是双生,但在一处终归不好,朕有意让你与淑妃分别抚养。” 华裳愣了一下,皇上竟是这个心思…… 华裳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低头轻声道:“皇上想法是好的,只是平白让人伤心。双子分开抚养的确有道理,可是双子相貌相似,如此和非亲生又有何区别,到底会知道臣妾和淑妃并非亲母,也难堵住宫人的悠悠众口,皇上此举,可并非恩典而是累赘了。” 皇帝叹了口气,沉声道:“也只有你会直白的和朕这般说话了,偏偏还不刺耳。” 华裳微带笑意,轻声开口:“说句不敬的话,臣妾和淑妃姐姐也算是众位嫔妃中顶好的人物,皇上选定我们两个,定是对两位皇子爱之甚深,希望我们能够庇护皇子。这事儿皇上说了,臣妾便愿意,只是淑妃姐姐不免多想,姐姐本就对苏姬受宠颇为不满,如今苏姬死后尚得皇上如此怀念照料,姐姐恐怕不会甘心。”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朕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哪里能不清楚淑妃的性子,她这么多年都没抱养一个孩子,何况如今呢。这事儿也只是朕一厢情愿,觉得对两个孩子有愧,希望加倍弥补,可是太后皇后那边都不会同意的。” 华裳轻声安慰道:“皇上此言差矣,能抚养皇子便是恩典,只是淑妃姐姐对皇上一往情深,所以容不下别的东西,心却是不差的。” 皇帝拍了拍华裳的手,道:“朕今日也只是和你唠唠,没别的意思,这事儿也要看太后的意思,最后看看吧,若是没有好人选,朕便让你养着,先和你说声,你好歹有个准备。对了,这事儿别和淑妃说,她定是要生气的。” 华裳起身行礼,温声道:“是。” 皇帝看看天色,然后道:“今日朕便歇在你这儿了,安心些。” 华裳温柔应道:“是,臣妾使人去说一声,待会儿也快用晚膳了。” 皇帝面容平和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轻松了许多,看着华裳轻声道:“朕和你说说话,便觉得好多了,哪怕什么事都没解决,也觉得轻快了。” 华裳笑道:“皇上就是心里憋的事情太多,也不说出来,自然心中抑郁,难免积郁成疾,以后可要注意。臣妾不嫌弃您,有什么话就和臣妾说,不管如何,臣妾都是愿意听的,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皇帝轻松的拉开嘴角,笑道:“好。” 其实他对华裳的感觉很奇妙,在选秀时见到亭亭玉立的女孩时便觉得怦然心动,但是进宫后,吸引他的却不是那倾城倾国的容色,而是沉稳内敛又温柔娴雅的性格。 他对苏姬的感情不能说有多深,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皇后害死了她,他却不能为她做什么……便是苏姬的孩子也要成为别人的。 皇后的地位不能够被动摇,皇嗣无事,只有妃嫔难产而亡,便是公布了皇后的罪行,也构不成什么大罪,何况,不能。 种种情绪混在了一起,才造成了皇帝心情抑郁。 刚才的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似乎就是夫妻之间的简单讨论,你说不行那边不行,没有恭谨的谢恩,没有欺君的愤怒,也没有妾室的嫉妒。 这似乎就是他一直喜爱这里的原因吧,是家的平淡与和缓。 正文 第66章 皇子归属 慈宁宫。 太后笑意盈盈的看着摇篮中的两个小皇子,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却带着喜悦的弧度:“皇帝,你快来看这两个孩子,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呢,眉眼都像你小时候。” 皇帝也起身走近摇篮,看着还在吐泡泡的小婴儿,微微拉开笑容道:“孩子还这样小,哪里能看出什么眉眼。”皇帝虽然嘴上反驳,心里还是开心的,孩子长得像自己总是一件高兴的事。 皇后有些插不上话,只在一旁雍容的微笑,轻声夸赞道:“四皇子和五皇子看起来都是乖巧的孩子,也不哭闹,日后定是孝子。” 太后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皇帝看了会儿孩子便对一旁的乳母道:“行了,先将孩子抱下去吧,小心着些。” 乳母恭敬的行礼:“是。”然后便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躬身退步离去。 太后拉着皇帝的手坐在一旁,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姬走了,哀家看你兴致不高,别闷坏了身子,这两个孩子你也应该好好安排,苏姬已经停尸三日了,算算日子早些下葬吧。” 皇后也接着开口道:“苏姬的确该下葬了,她倒是个好的,拼死生下两个孩子,于皇室到底有功,不如加个追封,也算是恩典。” 太后点点头:“皇后这话有理。” 皇帝没去看皇后,直接对着太后点点头道:“那就追封为正六品贵姬吧,以从五品美人礼制下葬。” 皇后福了福身:“是。”然后抬眼轻声道:“若是皇上念着苏姬的好,不如直接追封为美人,听着也好听。” 皇帝面色不变,道:“不必了。” 皇后听出了皇帝话中的冷淡,低低应了声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太后并不在意这些,只开口问道:“四皇子五皇子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皇帝低头道:“儿子也没想好,后宫如今嫔妃并不多,位分高能养子的更是只有几个,朕想着将双生子分开养,移移性情,将来也不至长得太过相似,不好分辨。” 太后点头:“那皇帝心中可有人选?哀家看着淑妃就不错,淑妃也伺候皇上十数年了,如今也只得了一个公主,到底膝下单薄。” 皇帝无奈笑道:“儿子也正有此意,只是淑妃不甚乐意,您知道她性子倔。” 太后叹口气,然后道:“淑妃哪里哀家去说,她定能答应,只要皇帝你松口,这事就算是定了。” 皇帝想了想应道:“那就依母后之言。小四给淑妃,小五怎么办?若是母妃身份不高,恐怕有碍兄弟情分。” 太后一锤定音道:“那不如便给温嫔吧,一是离着淑妃近,双生子也能离的近点淑妃温嫔两人也能互相照顾,再者温嫔出身家世都没的说,断不会辱没了小五的。”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太后的意见:“那便全凭母后安排。” 皇后的手紧紧的握在袖中,皇子归属,她这个做皇后的居然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形同无物——只是心中再怎么愤怒委屈也只能深深的低下头。 帝后又一同在慈宁宫用了午膳,之后又一同离开。 皇后跟在皇帝的身边慢慢的走过御花园,后面跟着一群宫人,离得都有些远,似乎帝后有些话要说。 只有陈喜依旧跟得紧紧的,弯着腰低着头,像是不存在一般。 皇后心下有些不安,看着皇帝面无表情的脸色,只好轻声开口道:“秋天来了,御花园也凋零了许多,景致不如以往。” 皇帝淡淡道:“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总有变的时候,人也是如此。” 皇后觉得皇帝似乎话中有话,但是依旧笑的温婉大方:“臣妾见识浅薄,只喜欢那春夏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见到如今萧瑟的景象,有几分感慨罢了。” 皇帝缓缓开口道:“朕已经下旨彻查苏姬早产之事,你也多精心些,你是六宫之主,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你难辞其咎,为苏姬抄一卷佛经吧。” 皇后的面色变了,握紧了帕子,缓声道:“太后也彻查苏姬早产之事,皇上疑虑也是应该。出了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妾身管理不善,不论什么处罚妾身都心甘情愿。只是妾身贵为皇后,哪里有为一个低位嫔妃抄写佛经的道理,恕妾身不能答应了。” 皇帝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沉声道:“不想抄写便算了。” 皇后也不知皇帝到底是生气还是妥协,微微蹙眉,然后轻声道:“后宫诸事以妾身和母后为首,关于苏姬之事,母后已经下令彻查,皇上何必费心,母后见了恐怕不太好。” 皇帝加快了脚步,淡淡的道:“朕彻查,不是不知道背后指使人是谁。” 皇后面色刷的白了,深深的低下头,脚步似乎已经跟不上皇帝了。 皇帝依旧语气平淡:“朕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这件事的卑贱宫人,这些卑贱之人有何资格谋害朕妃嫔和皇嗣?吵家灭族以示警视,才能使得后宫安稳,行敲山震虎之效。” 皇帝说罢便上了龙撵,挥了挥手,便起轿走了。 皇后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皇帝带着大队宫人绝尘而去,内心几乎被绝望所淹没。 翠缕看着皇后面色不好,急忙上前扶住,轻声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皇上怎么自己走了?” 皇后的手紧紧的掐住翠缕的手,金色的护甲都刺伤了两人。 “皇上知道了……不可能,本宫做的万无一失,为什么……为什么。”皇后喃喃自语,眼圈泛红,唇无血色。 翠缕听着皇后的话,脸色也刷的就白了,惊恐的道:“娘娘……您在说什么……” 皇后死死的抿住唇,深吸了一口气,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能看清楚青色的筋脉:“起驾回宫。” 几日后,椒房宫。 华裳正在椒房宫陪着淑妃逗弄小公主,小公主已满周岁,已经长大了许多,虽然身子依旧虚弱,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是好了许多。 淑妃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整个人也轻快了几分,娇笑道:“本宫看着小公主,便觉得身心舒畅,她不是个乖巧的孩子,整天净闹人,一时不顺她心意,便大哭不止,心疼的我不行。” 华裳笑道:“听说小孩子哭是好事,有力气苦便说明有元气,姐姐该高兴才是。” 淑妃抿着嘴笑了,挥着帕子道:“就你会说话。这个时辰,小公主也快喝奶了,乳娘将她抱下去吧。” 穿着深蓝色宫装的三个乳娘上前将小公主抱走,淑妃眼巴巴的看着。 华裳笑道:“姐姐也该改口了,如今小公主也有了两个弟弟,哪里还小,该顺着排行,叫二公主了。” 淑妃洗了洗手,道:“正是,只是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淑妃拉着华裳一起坐到榻上,开口抱怨道:“妹妹应该也听到风声了吧,四皇子五皇子将来都要养在椒房宫了,我这心里啊,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华裳知道淑妃内心的纠结,伸出手握着淑妃的手表示安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淑妃苦笑道:“我知道这是皇上的恩典,以后四皇子便是我生的孩子了,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似乎在我和皇上之间,多了些东西,看不清摸不着,却真正隔阂着。” 华裳轻声开口道:“皇上也是为了姐姐好,膝下有个皇子,到底是好事,二公主身子不好,说句实在话,咱们能活多少年?能看着她一辈子么?早晚都会走的,若是有个兄弟扶持,那才是一辈子的助力。” 淑妃笑容依旧有些苦涩:“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到底意不平。这话也就只能和你说一说,温嫔那里也不能说了,五皇子将会记到她的名下,她正是开心的时候呢,我若是在她面前抱怨,她心思敏感,不知要多想多少东西呢。” 华裳浅笑:“如今满宫的嫔妃都羡慕椒房宫的宠爱呢,偏姐姐你不高兴。” 淑妃瞅了一眼华裳,笑道:“我也不是不高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不知是悲是喜。对了,这几天皇后都称病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华裳摇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皇后身子一向安泰,如今突然倒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太医我也不熟,问不出什么的。” 淑妃眼角一挑道:“太医都精着呢,想从他们嘴里问出话来,那可真是难如登天。不过隐约听说,是因为苏姬,皇上和皇后吵了一架,皇后气病了。” 华裳挑眉道:“不至于吧。” 淑妃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不至于,苏姬那个狐媚子把皇上勾引的魂儿都没了,不仅追封了,还越级下葬,她那样的身份也配?” 华裳轻声劝慰道:“姐姐怎么还在和苏姬置气?苏姬人都不在了,姐姐这不是在自己气自己么?姐姐,听妹妹一句话,活人争不过死人,死人争不过活人。” 淑妃疑惑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华裳轻笑解释道:“活人争不过死人,指的是,苏姬已经走了,不管她以前有再多的不好,皇上也只会记得她的好,她拼死产下两位皇子,到底于皇室有功。如今正是皇上念着她的好的时候,姐姐若非要与她争锋,自然是输家,既让皇上觉得姐姐不识大体,也让别人认为姐姐太过凉薄苛刻,连个死人也要计较。” 淑妃面有怒气,道:“那死人争不过活人又是何意?” 华裳浅浅的笑了,道:“死人争不过活人,指的是苏姬已经死了,她的一切都静止了,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浅淡。而活着的人却能够继续经营,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深厚。姐姐,不信你就看着,不出一年,皇上恐怕就不记得苏姬这个人了,可是,数十年后,我们依旧在。” 淑妃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正文 第67章 淑妃之宠 未央宫。 皇后端坐在榻上,整个人都木木的,殿中的宫人都被皇后赶了出去,未央宫一片死寂。 只剩下一个翠缕,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从眼眶中渗出的恐惧的泪水已经沾湿了地下的绒毛毯。 “娘娘……闻夏她去了。”翠缕抽泣着压低声音,颤抖中带着莫名的恐惧。 皇后面无表情,头上的镂空飞凤金步摇金碧辉煌,映衬着脸色,更显苍白。 皇后的声音轻缓,似乎带着呼吸的浅淡:“本宫救不了她,连为她收尸厚葬都不能,翠缕,你着人将闻夏的尸身扔进废井之中吧。” 翠缕哽咽,深深扣头:“是。” 皇后面容惨淡,轻轻抬眼,看着庄重贵气的宫殿,满目琳琅,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皇上杖毙了许多宫人,未央宫占了四成……本宫应该心存感激才是,皇上到底留了颜面,未央宫的人,都没让别人知道,只秘密杖毙了。” 翠缕面如金纸,低声道:“娘娘,宫里这一下少了这许多人,可怎么办。” 皇后眼底似有水意,轻声道:“总不会缺了伺候的人,别声张,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就是了,本宫得稳住,不能自乱阵脚,让人看笑话。” 翠缕的心中也被恐惧充满了,皇后最信任的闻夏都被处死,她能活下来也是命大,可是就算再怎么害怕,她依旧是皇后的女婢,要为皇后着想。 “娘娘,皇上如此雷厉风行,不留情面,将来三皇子……怎生是好?” 皇后听到三皇子才回过了神,有了些生气,轻声道:“皇上还是看重三皇子的,本宫的地位也没有被动摇,动摇的只是皇上的感情罢了。三皇子是嫡子,本宫只要在一天,他就在一天。” 翠缕依旧忧心忡忡道:“娘娘如今失宠与圣上,三皇子不免也要受到牵连,若是被其他嫔妃趁虚而入,动摇了三皇子的地位那可怎么办?” 皇后眨了眨眼,磨光了眼中的水光,轻声道:“本宫不是傻子,这种事情也不会做第二次,除了龙凤胎,没有其他的孩子能够动摇嫡子的地位。本宫就不相信,以后还能有嫔妃有这样的运气。” “只要本宫不继续犯错,本宫的地位就不会动摇,三皇子自然依旧是继位的嫡子!” 皇后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天空,目光悠远:“本宫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放弃了与皇上的夫妻之情,如今也不过只是应验罢了。本宫虽然心痛如绞、彷徨失措,但也开始坚强隐忍,本宫还是皇后,还是这后宫之主!” 翠缕深深扣头:“娘娘千岁万福。” 椒房宫。 未央宫中一片荒凉,椒房宫却是喜气洋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一群宫人下跪扣头,面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淑妃躺在床上,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脸上也是惊喜的神情,娇声道:“本宫真的有孕了?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 床边的老太医再次下跪行礼道:“千真万确,老臣行医数年,滑脉还是诊的出来的,恭喜娘娘。” 淑妃喜极而泣,拿起帕子捂着嘴,眼角慢慢渗出泪来:“本宫粗心,只以为是身子不适,未曾想竟是有了,如今几个月了,胎儿可还安稳?” 老太医带着笑意回道:“不足三月,此胎甚稳,娘娘放心。微臣再开一个温养补身的方子,只要娘娘保养得当,定能无碍。” 淑妃挥着手喊道:“来人,厚赏太医。” 不一会儿的功夫,听消息的皇帝和华裳都赶了过来在,正巧在宫门口碰上。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下了撵舆,福身行礼。 皇帝将华裳扶起,脸上也带着喜色,道:“裳儿免礼,你也是来看淑妃的吧,你们姐妹感情好,你来的倒是快。” 华裳扶着皇帝的手走进宫门,边走边道:“臣妾听闻姐姐有孕,便急忙前来道喜,皇上来的也快,可见是将姐姐放在了心上。” 皇帝哈哈大笑道:“朕今日本就无事,听闻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赶来,若是哪天裳儿有孕,哪怕是天大的事儿,朕也去看你。” 华裳羞红了脸,嗔道:“姐姐的喜事,皇上偏来打趣臣妾。” 皇帝更是开心,携着华裳一齐走进殿内。 “皇上驾到!祈妃娘娘到!”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淑妃见皇上到了,喜不自胜的下床行礼。 皇帝健壮急忙上前扶起淑妃,责备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不知轻重。” 淑妃抿着嘴笑道:“哪里就如此小心了,太医说臣妾这胎稳得很。” 华裳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柔声开口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如今怀得龙胎,仰承天祥,定能为皇室绵延子嗣。” 淑妃见华裳也十分高兴:“谢妹妹吉言了。” 皇帝扶着淑妃坐回床上道:“朕将太医院最好的妇科圣手都给你,你好好照看着身子,除了这个,都不重要。” 淑妃幸福的点点头:“是,臣妾知道了。” 华裳在一旁开口道:“这可是大喜事,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给二公主个封号么,不如趁着这样的喜事,一齐下个恩典。” 皇上击掌大笑:“正是正是。二公主还未起名,朕已经选好了名字和封号,正好今天便赐下来。” 淑妃显得很是惊喜,整个人笑的像朵花儿,期待的看着皇帝。 皇帝起身走到书桌前,华裳很有眼色的上前,在一旁研磨。皇帝提起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婵”字。 然后吹干墨迹,拿起纸走到淑妃跟前道:“婵,姿态美好,又多指美人,这个字给二公主最好不过。” 淑妃笑着点头,柔声道“二公主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皇帝很是高兴,又道:“封号朕也想了几个,华珍,华阳,贤芝,都很不错。你看哪个好?” 淑妃心眼小的很,想了想这几个封号,然后柔声道:“臣妾爱这华字,美丽而有光彩,又显得有气度。女孩又格外适合芝字,芝,神草也,秀美柔丽,又正好与华字相配,不如就叫华芝公主如何?” 皇上听着也觉得又道理,加之淑妃喜欢,也便允了。 华裳倒是听明白了淑妃的言下之意,二公主是华芝公主,大公主却是素枝公主,这个封号死死的压住了大公主一头,估计兰婕妤得了消息,不会开心。 淑妃见皇上正在兴头上,便犹豫的提出了问题道:“皇上,臣妾这已有孕,自己便需照料,二公主也还小,身子虽有好转,到底还是孱弱,需时时照看,臣妾倒是有些忙不过来,四皇子那边……” 皇上一听这话,便反应了过来,四皇子本是要给淑妃养的,可是却正赶上淑妃有孕,先不提淑妃有没有精力照顾皇子,单单是淑妃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四皇子还能得到好的照料么?到底有些不像话。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事儿的确还待商榷,等朕再和太后商量商量吧。” 淑妃也不紧逼,柔声应道:“是。” 华裳只看不说,在一旁当个隐形人便是,如今是椒房宫的淑妃时间,别人插不进去的。 皇上因为还有政务要处理,在椒房宫用了午膳便离开了。 华裳倒是一直陪在淑妃的身边,送走了皇帝,又回到了殿中,陪着淑妃说话。 淑妃见皇上走了,也轻松了许多,说话也放开了:“这个孩子来的及时,我是万万不曾料到,意外之喜,喜不自胜。” 华裳温声道:“姐姐福气还在后头呢,我就说姐姐是个有福之人。” 淑妃手抚着小腹,抿着嘴笑了,显得格外娇俏伶俐:“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却给我带来了好运气,二公主有了封号,这是多大的宠爱,加之正好推了四皇子这个孩子,本宫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养一个不是我生的孩子?” 华裳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轻声道:“姐姐慎言。” 淑妃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么,有何不可说的。我就是这样想的,以前以为自己生不了,自然悲伤忍让,如今可不是如此,本宫自然毫不退却。” 华裳无奈笑道:“姐姐任性。” 淑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怀孕的人嘛,不任性才奇怪呢,我知道妹妹最好了,定是能理解我的。” 华裳轻声道:“姐姐在温嫔妹妹面前可千万乱说话,温妹妹对五皇子可是看重的很,如今翘首以盼的等着正是旨意,想把五皇子赶快接回来呢。” 淑妃闻言收敛了笑意,有些苦恼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若是不养了四皇子,那么五皇子还能在温妹妹膝下么?若是因此连累了她,到非我本意。” 华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先别把话说死,不如先去太后那边将现状说说,只说自己力不从心,别说不想养,委婉些,大度些,试试太后娘娘的想法。” 淑妃点头:“此话有理。” 正文 第68章 四皇子 慈宁宫。 一扇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摆在屋子的中央,隔开了一个朦胧的空间,外屋的累丝镶红石熏炉还冒着袅袅的烟气。 太后穿着一身浅灰色从常服坐在上首,皱了皱眉头,对着身边的宫女道:“将外屋的熏炉熄了,四皇子五皇子都还小,禁不得这样的烟气。” 宫女恭敬的福身应道:“是。”便走了出去。 皇帝开口笑了笑道:“母后心细,皇儿放在母后这里儿臣再放心不过的。” 太后笑得很是慈祥:“哀家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想养着皇子,也没这个精力了。小四的事儿你得赶紧拿主意,淑妃来找过哀家,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之意,哀家也是女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皇帝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淑妃这事儿做的不好。” 太后劝道:“淑妃也无错,她的确是分不开身,二公主身子弱,她现在又怀了,若是将四皇子给她,的确也是难为她了。母后也跟你说句实在话,当初母后一力促成这件事,看的就是淑妃无子,定会好好待小四的,可是若淑妃有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小四的地位就确实尬尴了,勉强给她不好。” 皇帝拉了拉嘴角,道:“儿子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但是终究不好办。” 太后知道皇帝的为难,便轻声道:“那不如便将两个孩子先留在慈宁宫,母后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先照看着。” 皇帝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也只能如此了,妃嫔来请安时,母后也多留意些,帮儿子拿个主意,看看谁合适。” 太后慈祥的笑了,道:“那是自然。” 皇帝和太后正说得热闹,摇篮中的四皇子突然哭了起来,婴儿的哭声弱得很,还带着一种喘不上气的哽咽。 太后和皇帝吓了一跳,正在外间候着的乳娘匆匆的走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便将摇篮中的四皇子抱了起来,轻声的哄着。 皇帝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小四怎么哭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太后人老了,倒是有些迷信,蹙眉道:“刚说到小四的事,他便哭了,难道竟是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不成?” 皇帝被太后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些不舒服,淑妃不愿意养小四,到底还是给皇帝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小疙瘩。 只是如今淑妃怀有身孕,太医也说可能是男胎,皇上还是高兴居多。 乳娘怎么哄,四皇子依旧哭着,乳娘见状,抱着四皇子跪下磕头道:“四皇子面色发紫,哭声又断断续续,应是身子不适,请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见乳娘的脸色惊慌,也不安了起来,站起身肃声道:“传太医!” 太后摆了摆手,让乳娘上前,自己接过乳娘手中的襁褓,看着怀里哭得难受的小儿,心疼的不得了:“这是怎么了,原是这些天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乳娘见太后发怒,颤颤巍巍的跪下请罪:“太后息怒。” 太后眼见着怀里的小四越哭越虚弱,着急的不得了,急声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到!?” 古时婴儿的夭折率十分之高,今上年轻时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如今看着四皇子不好,眉间深深的皱起,眸色暗沉。 过了一刻钟,外间来响起太医的请安声。 太后忙道:“快进来,这个时候还请什么安!”手里抱着四皇子不愿意撒手,两个婴儿陪伴了太后这许多天,还是很有感情的,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孙儿,如何能不心疼? 两个老太医像是被赶牲口一样的赶了进来,都气喘吁吁,看样子倒是比襁褓中的四皇子还虚弱几分。 见太医要上前诊脉,太后才将四皇子抱给了乳娘,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太医。 老太医心里叫苦,小儿的病最是难断,也最是难治,今天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帝在一边虎视眈眈,紧紧的抿着唇,他心里不是不担忧的。 “四皇子到底如何了?”见太医诊脉诊了半天,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两个老太医低着头轻声商量了几句,然后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惶恐的跪下道:“启禀皇上,臣等医术不精,不敢妄下断言,请皇上多传唤几位圣手来吧。” 皇帝不耐烦的站起了身,宽厚的手掌狠狠的拍在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大怒道:“朕问你话,推三阻四的作甚?不想说那就一辈子都别开口了,来人,把他拖出去!” 自己的儿子还那么小,看太医的样子也知道是要不好,皇帝的怒气一下子变冲上了头脑,可怜的太医就被一群侍卫堵着嘴给拖了出去,估计是不得善终了。 太后也被皇帝突然的发怒弄的一惊,但是转眼想想也对,那是他的儿子,怎么能没感觉呢? 地上跪着的另一位太医惊恐的扣头,顶着皇帝风雨欲来的眼神,颤抖的开口道:“臣……臣诊脉得知,四皇子、四皇子应是心疾发作!” 这一句话将太后和皇帝都震住了,太后缓过神,绝望的闭上眼,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身旁的宫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太后,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坐下,嘴里也轻声劝道:“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皇帝面色通红,双眼都布上了浅淡的血丝,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治,给朕治!” 太医领旨扣头,然后小心的开口道:“心疾这病,在发作之前几乎诊不出来,如今四皇子人还小,就发作了这病,须得时时看顾。便是能保住命,日后也要与药石为伴了。” 皇帝也慢慢的冷静下来,他心里也知道,心疾几乎都是天生的,而后天治好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只是拖着罢了,四皇子如今还小就发作了这病,熬不过去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这种丧子之痛的愤怒还是让皇帝的情绪起伏,太后见了,更加心疼儿子,便开口劝道:“皇帝,小四这病是天定,也许是你们没有这一世的父子缘分罢了。你莫要伤心,若是坏了身子,小四知道了,定会自责难过的。” 皇帝勉强的笑了笑,道:“母后不必担忧,儿臣晓得。”然后转头对跪着的太医道:“四皇子的心疾朕交给你们,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算上,谁治好了,朕必有重赏,若是有偷奸耍滑、无所事事之辈,别怪朕无情,牵连宗族!” 老太医再次行礼磕头,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又能怎么办? 太后缓过气来,声音苍老:“四皇子身边离不得人,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看护,太医也要轮班倒,皇上看看下个旨意,好好安排。” 皇帝点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四命苦。” 皇帝此时也觉得这个孩子命不好,本来应该有一个四妃的母妃,如今却又没了,自己也发作了心疾,便是熬了过去,一辈子也与正常人的生活都无缘。 “朕也觉得心疼他,先在母后这里养几天吧,朕给他找个母妃,好歹有个家不是。”皇帝缓缓说道。 太后点头:“正是,不管好坏,总得有个母妃。”便是死了,也好下葬啊。 不过两日,四皇子心疾发作的事儿便传遍了后宫。 众位嫔妃多是感叹,也有几个格外的嫉妒淑妃。 玉华宫。 “淑妃的命真是好,这么多年了,先是生下了公主,如今又怀上了一胎,四皇子这个拖油瓶也被她推了,如今看来,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兰婕妤将手里的绢花捏的不成样子,语气愤愤。 郑妃扫了一眼兰婕妤,缓缓道:“人的命数岂能强求,就像是四皇子,谁能知道他居然会患有心疾呢?” 沈贵人也在一旁陪坐,轻声道:“这也幸亏是发现的早,不然若是那个姐妹养了四皇子,那这一辈子,竟为他操心了。” 兰婕妤与郑妃的关系不远不近,最近之所以常常来往,也是想靠着郑妃的帮忙抢一个皇子,毕竟兰婕妤只有一女而无子,卡在婕妤的位分上,若是想更进一步,必须要有一个皇子才行了。所以兰婕妤也是难得的放下了身段,许以重礼前来求见郑妃。 “郑妃姐姐,如今听说皇上要为四皇子寻一母妃,嫔妾不才,还希望娘娘帮忙。”兰婕妤腆着脸笑着说道。 郑妃挑了挑眉,奇道:“别人如今都对四皇子避之不及,怎么你倒是想要迎难而上呢?” 兰婕妤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笑容有几分尴尬,轻声道:“娘娘也知道,嫔妾在婕妤这个位子上多年不曾动过了,嫔妾的肚子也不争气。可是嫔妾总要为大公主着想,如今她被妹妹二公主压着一头,嫔妾着心像是被水泡着,难受的紧,所以便想着,不管怎么样,养了四皇子,位分总能提一提,也给大公主涨涨脸。” 郑妃瞥了一眼,端起茶杯缓缓的喝着茶水,然后轻声道:“你准备怎么养四皇子啊?这心疾可不是一般的病。” 兰婕妤浅笑道:“这病哪里有好的,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嫔妾也没好办法。” 郑妃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说话毫不客气:“兰婕妤还是省省吧,你这倒是实话,只是不该说。你这利用四皇子的心也忒明显了些,便是本宫答应为你走动,皇上也绝不会应的,你以为四皇子是累赘,你想要便能要?有胆子你便在皇上面前说说这话,看皇上怎么答复你!” 兰婕妤被郑妃如此嘲讽,面色发红,咬着牙,捏紧了帕子不做声。 郑妃甩了甩帕子,继续道:“你还生气了,脾气渐长啊?四皇子不论怎么样,都是皇上的儿子,比你我都尊贵的多,你想借着四皇子上位,上了位便准备放任其自生自灭,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贵人看着兰婕妤羞愤的脸,偷偷拿起帕子挡住了嘴,笑了起来。 郑妃的话依旧恶毒:“你哪来的就哪回去!”说罢便站起了身,招呼都不打,便回了内室。 沈贵人带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开口道:“兰姐姐勿要生气,你也知道郑妃娘娘的性子,娘娘并非口出恶言,只是说话直罢了。” 兰婕妤狠狠的瞪了沈贵人一眼,眸色阴狠,尖利道:“哼,郑妃娘娘……”也未曾说完,便转身走了,看背影,很是狼狈。 正文 第69章 谋划 上阳宫。 秋深了,即使是皇宫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也变得荒凉了起来,几乎见不到几点绿意,姹紫嫣红更是早已不见踪影。 “皇上这几日很是心烦,都不见笑意。”华裳穿着一身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外面罩着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衫,脚底下踩着锦绣双色芙蓉鞋,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手里端着朱红色的托盘,里面石青色的茶盏亭亭玉立。 皇帝接过华裳端来的茶,轻声道:“前朝后宫事务繁多,朕有些疲累。” 华裳轻迈步伐,走到皇帝的身后,伸出纤纤细指按揉着皇帝的肩膀,轻声劝慰道:“满宫的人都知道皇上在烦恼什么,臣妾耳不聋眼不瞎,如何能不知道,皇上自己硬撑着,弄得身子都不好了。” 皇帝勉强的笑了笑道:“哪里身子不好了,只是秋日天寒,一时不甚,便有些咳嗽。” 华裳微微蹙眉,道:“太后也说过,皇上以前虽然常犯咳疾,但是一向身子健壮,从不曾像如今这样常常生病。” 皇帝扯了扯嘴角道:“年纪大了,哪里有不生病的,你莫要担心。你身子也虚弱,注意些保暖,快入冬了,朕也早就吩咐了内府,你这里都用银丝碳,份例也都加了一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华裳心下感动,微微垂下眼帘:“臣妾这里什么都不缺,皇上不要再为了臣妾费心劳神了。”后宫的妃嫔多了去,能让皇上时时记挂着的能有几人?如果她不曾拼了命去侍疾,如今恐怕也只能独守空闺,独留体面罢了,哪里能有如今的知冷知热。 “皇上,今日在上阳宫用膳么,臣妾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清淡可口的旋覆花汤,使用旋覆花、蜜糖、新绛煮成,主治肝脏气血郁滞,不惟香味清,亦有所益,皇上多少用些。” 皇帝拍了拍华裳的手道:“你有心了。” 华裳抿着嘴浅浅的笑了,然后踌躇的低声道:“皇上,要不,四皇子给臣妾吧。”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朕不是没想过,你是朕最放心的人,只是朕不愿太过劳烦你,你身子本就不好,也有世子要照顾,四皇子的情况你也知道,定是要费心费神。” 华裳轻声道:“臣妾哪里会怕费些心神。” 皇帝转头看着华裳,眼中有着些许心疼,柔声道:“朕不愿意你委屈自己。朕的确是和你提过这事儿,但那只是闲谈,就像是寻常家人一般的聊天,并不是真的想让你做些什么,何况你出身不同,你的孩子那是皇室和世家的血脉,意义非同寻常。” 华裳抬起眼帘,轻声道:“臣妾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四皇子是皇上的血脉这就够了。臣妾也会将他视如己出,皇上曾说长子非亲子,怕臣妾有所芥蒂,可是臣妾更愿意为皇上分忧,看着皇上眉头紧皱,臣妾心中更加有所芥蒂。” 皇帝闭上眼,将华裳拥入怀中,只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昏黄的烛光在玻璃风灯中摇曳,空旷的宫殿似乎也在烛光的阴影中露出温馨的色彩。 良久,皇帝慢慢的放开了华裳,轻声道:“裳儿的心朕知道,我们也是共患难,同生死的人,朕怎么会不了解你呢?只是却不能这么做。四皇子是累赘,朕不想承认,但是也得承认。朕不想把他塞给你,你为了朕做的已经十分多了,真的不需要继续付出了。” 华裳抬起眼帘,双手抓住皇帝的袖子,认真的道:“臣妾说句不客气的话,宫中如今想要攀附皇子之人十分多,只是皇上放心么?四皇子还那么小,他需要一个能够照顾他、爱他的母妃。” “不是臣妾夸口,如今宫中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往上数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若是记给皇后娘娘那便是嫡次子了,身份贵重,自然不能。而淑妃姐姐有孕,也完全分不开身。郑妃姐姐是极好的,可是毕竟二皇子在前头,此事若再行,不太像话。至于其他姐妹,不是臣妾揣测恶毒,只是的确大多是为了攀附皇子,提升位分,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劳心劳力的待四皇子呢?” 皇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皱着眉头开口道:“总之,你不能。裳儿,朕的确觉得四皇子可怜可爱,也想对他好,为他找一个好母妃。只是,你明白朕对我们两个孩子的期待么?这是皇室和世家的血脉,他应该风姿出众、饱读学识、傲然风骨、华然而立,不该是四皇子的样子,你明白么?” 华裳看着皇帝微皱的眉头和期待的眼神,突然很受触动,这个男人是真心的期待着他们的孩子,不是作为继承人的期待,而是作为一个父亲,骄傲的期待。 但是,华裳不会放弃争取四皇子的,上阳宫需要一个皇嗣撑起脸面,她也需要一个皇子撑起地位,而四皇子是很好是人选。 三年一度的选秀也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到时新人入宫,她必须拥有足够的砝码来保证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皇上心中的宠爱,自己暂时不想生孩子,那便要一个来。 四皇子身子不好又能如何?只要是皇子,那就不同。 何况,如今争取四皇子不会让皇帝有别的想法,反而是为皇帝分忧,再次表现出她的贤德淑惠,善解人意,一往情深。 无时无刻刷着皇帝的好感度才是最重要的。 华裳红着眼睛微笑道:“皇上,臣妾明白,臣妾也很感激。但是,皇上……” 皇帝伸出手指挡住了华裳的嘴,轻柔的微笑,将华裳搂在肩头,低声道:“裳儿,朕有时候会想,皇后若是和你一般该多好。只是一想到皇后这般做派,又觉得违和,似乎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该是如此。” 华裳心中一动,最近皇后称病闭门不出,皇帝也多日不曾踏足未央宫,难道是皇后做了什么事情触怒皇上? 最近的事情只有……苏姬产下皇子。 华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装作不明白才是最好的,只轻轻开口道:“这世上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也许有人比臣妾做的更好,只是皇上不曾看到。” 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 华裳抿了下唇,轻声道:“臣妾本就没什么操心事,上阳宫只住了孟良媛,是个老实的孩子,从不让臣妾操心。世子也腼腆内向,六七岁正是懂事的年纪,也不用臣妾操劳。皇上,将四皇子给臣妾吧,臣妾会好好照顾他的。” 皇帝转了个头,将头埋在华裳消瘦的肩头,声音低沉的有些闷,道:“好。” 然后皇帝抬起头,捧着华裳的脸,黑沉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华裳,肃声道:“朕相信你会照顾好小四,但是,答应朕,更要照顾好自己。” 华裳清浅一笑:“是。” 第二日,慈宁宫。 皇后按照常例带着后宫的诸多嫔妃前来慈宁宫问安,这是这个月的第一次请安。因太后要照顾两位皇子而分散了太多的精力,已经停了两次请安了。 “今年天气似乎格外冷些,母后也要好好保重凤体。”皇后坐在下首,脸上依旧是温柔贤良的微笑,对着太后的关切语气也格外的真挚。 太后淡淡的笑了笑,然后道:“哀家这么大岁数了,经历了多少冬夏,皇后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吧。” 皇后也称病了一段时间,太后对此也有所不满,因为即使病着,皇后依旧不曾交出六宫大权。 皇后面色不变,柔和了眉眼,恭顺道:“谢母后关心。” 太后似不愿看到皇后那张贤惠的圆脸,转过了头,对着淑妃笑的慈祥:“你如今怀着胎,多穿些,日常请安能免则免,好好养着肚子才是要紧。” 淑妃如今容色焕发,消瘦的脸颊似乎也有了些肉,整个人个平和了许多,柔声回道:“是,臣妾这一胎安静的很,只是吃得多,如今已经胖了一圈了。” 太后显得很是高兴,笑道:“胖是好事。” 淑妃羞涩的低头浅笑,无视周围妃嫔羡慕嫉妒的神色。 随后,太后转过头,对着华裳和颜悦色:“祈妃身子如何?你一向体虚,要好生将养才是。” 华裳柔顺的浅笑道:“如今已强了许多。” 太后点点头,对华裳的温和持重很是满意,缓声道:“正好今儿人也齐全,皇帝昨儿个和哀家说了,四皇子记在祈妃名下,五皇子记在温嫔名下,以后也都有点记性,别说错了话,不然,别怪哀家和皇帝心狠。”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淑妃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关切的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了华裳的身上,华裳沉稳的回了个安慰的微笑,且微微的摇了摇头。 淑妃按捺了下来,温嫔则单纯的多,五皇子是她的就够了,现在她也是有子的嫔妃了。 温嫔虽然家世不错,但是宠爱一直不多,似乎皇上并不爱这一型的,椒房宫常去,但是都是留宿淑妃殿中,便是淑妃举荐,皇上也很少留宿温嫔殿中。温嫔自己也着急,只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兰婕妤面色不好,手紧紧的捏着帕子,不过虽然心中有所不平,但是和祈妃相比,她的确没有任何优势,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郑妃和宁贵嫔眸色则是沉了沉,未曾想,四皇子竟能有这份运气,不过,还好,这样的福气也要有个好身子才行。 “恭喜祈妃妹妹,恭喜温嫔妹妹了,如今喜得皇子,正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郑妃大气的开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温嫔有些喜形于色,但是华裳未曾开口,温嫔也不好越过华裳。 华裳温润的笑道:“谢郑妃姐姐吉言。” 温嫔跟着柔声开口:“嫔妾不胜欢喜,借郑妃姐姐吉言了。” 淑妃横了温嫔一眼,可惜温嫔沉浸在喜悦中,并未看到。 华裳倒是看到了,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端着笑脸。 正文 第70章 养儿 慈宁宫表面上依旧是和乐融融,皇后的微笑格外的平和安然,只可惜她心中的苦却说不出。 以往皇子归属、养育的问题,哪一个不经过她的手?而如今,只能被动的等着通知罢了。 皇后轻轻的垂下眼帘,眸色不清。 这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无论如何,都必须受着。这么多年,她忍受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忍受着夺嫡时的提心吊胆,忍受着多年不孕的尴尬难堪,忍受着淑妃椒房专宠的空虚寂寞,如今不过多加上一条罢了,算不得什么。 她是皇后就够了,她的儿子将是皇帝就够了。 满宫的女人哪一个不羡慕嫉妒她?她才是皇上的妻子,才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女主人,皇上冷落又能如何? 如今的得失斗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且看将来。 皇后温声开口道:“祈妃和温嫔年纪都还小,而皇子尚在襁褓,尔等也要多多学习,有事多向老嬷嬷请教一番,小心总无大错的。” 华裳和温嫔都起身福身行礼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太后坐在上首,沉沉开口道:“明日便是个好日子,你们也遣人来讲皇子带回自己的宫中吧,皇后的话有理,你们年岁小,尚不经事,有事没事多看多听。” 华裳和温嫔再次起身行礼:“是。” 其他妃嫔看着她们的眼神中多有羡慕嫉妒之色,无论如何,这是皇子啊。 上阳宫。 敬王世子陈佶站在摇篮旁边,眼神睁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里面吐着泡泡的小婴儿,想要伸出手捏捏婴儿软乎乎的脸蛋,半路便缩了回去,然后抬头认真的看着华裳,问道:“母妃,佶可以摸摸弟弟么?” 华裳温柔的笑了,伸手摸了摸陈佶的脑袋,柔声道:“当然可以啊,佶儿这是第一次看到弟弟吧?” 陈佶点头道:“父王只有佶一子。” 华裳伸出手环住小小的孩子,笑道:“宫中虽然森严,但是佶儿起码也不孤单了。堂兄们对你可还好?” 陈佶的脸蛋微微红了,低声认真的回道:“佶过得很好,大皇兄很照顾我,二皇兄也十分友善。” 华裳轻笑道:“母妃听说你比较和二皇子玩得来,你们两个倒是有许多共同点,都是腼腆内向的孩子。” 陈佶脸又红了,低声道:“大皇兄也很好的,只是佶和二皇兄年岁相近,比较合得来。” 华裳摸了摸陈佶的脑袋,柔声道:“如今佶儿也有了弟弟,所以要学会照顾弟弟哦。” 陈佶很有责任感的点头:“嗯,佶会照顾弟弟的。” 华裳看着陈佶可爱又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佶儿最乖了,好了,出去玩吧,二皇子不是约了你打雁么?” 陈佶羞涩的开心笑了,点头清亮道:“佶会记得早些回来的。” 华裳整理了下陈佶的衣裳,叮嘱道:“多穿着衣裳,带好了宫人,别乱跑,知道么?” 陈佶清脆的回道:“是,母妃。” 芍药捧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走了进来,福身笑道:“这是内府入秋才晋上来的雪狐镶边青红染金舍利皮鹤氅,正好给世子带上。” 华裳起身摸了摸鹤氅,赞道:“手感柔软温暖,倒是极好的东西,只带一件也不好,把库里那件乌云豹氅衣找出来,给二皇子备着,不论用不用得上,好歹是份心意。” 芍药福身应道:“是,娘娘。” 打点好陈佶的事之后,华裳便将太医院的儿科太医尽数召了来。 “臣等参见祈妃娘娘,娘娘吉祥。”共是六位太医,一齐请安行礼。 华裳高坐上首,慢声道:“免礼吧。” “谢娘娘。” 华裳换了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真红宫装,显得沉稳又亮眼,带着几分不曾有的气势和犀利。 “兰芝,给齐太医赐座吧。”华裳淡淡的开口道。 齐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正,如今也快到七十高龄,也是宫中很有地位的太医,其他五位比之齐太医都差了些。 齐太医一把年纪了,头发胡子尽都白了,苍声回道:“谢娘娘。”然后便小心的坐在了椅子上,只坐了半边屁股,很是讲究。 华裳满意的一手拿起莲青色的茶杯,一手掀开茶盖,慢悠悠的碰着,缓声道:“今日本宫召尔等前来的原因,尔等也应明白。本宫的四皇子先天不足,更患心疾之症,皇上早有旨意让尔等不可懈怠,轮流守候四皇子身畔,今日该是谁?” 底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医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道:“今日改轮到臣,只是四皇子刚从慈宁宫接回上阳宫,臣等未接到娘娘旨意,不敢擅专。” 华裳勾了勾嘴角,放下了茶杯,瓷器与桌木相碰撞的声音吓的太医一哆嗦。 华裳慢慢的开口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宫之过了。” 老太医忙请罪:“臣不敢。” 华裳冷冷的笑了笑:“不敢?你们只当本宫是气性好的人呢,便是皇上心腹的李太医等人,本宫也敢呵斥打杀,何况你们!” 几位太医见华裳发怒,一个个都跪下了,心中叫苦,椅子上坐着的齐太医也不例外:“娘娘息怒。” 这位娘娘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曾给皇上侍疾,太医见过了无数,几个留下命来? 华裳缓了缓语气,冷声道:“女为母则强,四皇子乃本宫所出之子,身份清贵,非同一般,尔等可要恪尽职守,若是四皇子有半点疏忽不测,尔等也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便是皇上饶过你们,本宫也饶不得!” 六位太医一齐扣头:“臣等定尽心竭力,请娘娘放心。” 华裳慢慢的点点头,缓声道:“你们也都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本宫也想给你们留些脸面,可是这毕竟关乎皇嗣安泰,本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本宫这句话放这儿,若是四皇子平安成婚生子,尔等都有大功,珍宝玉石、封妻荫子,本宫说到做到,这份脸面皇上还是会给本宫的;但若是四皇子有所不测,本宫也不一个一个追究责任,尽数给四皇子陪葬去吧!连累宗族、祸及妻儿也是难免,你们正好腾出位置给医术精湛之人。” 六位太医心中苦涩,这心疾之症哪里是这么好治的?这可是人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 可是又能如何,乖乖磕头领旨谢恩吧! 等送走了这些个太医已经是傍晚了,昏黄的日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洒了进来,整个宫殿也变得斑驳起来。 芍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行动婀娜多姿,将殿中的烛火都一一点亮。 华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头轻声问道:“四皇子可还好?” 芍药福身应道:“一切都好,三位乳娘时刻不离身旁,太医院那边也有一位太医和两位药童侍候再测。” 华裳慢慢的点点头,有些疲惫,果然多了个孩子,就是多操份心。 芍药斟酌道:“娘娘,今日娘娘如此严词厉色,恐怕太医院的太医会对娘娘有所不满。” 华裳知道芍药的意思,作为一宫之主训斥威胁太医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人家也是人,心中岂能没有怨气?何况封妻荫子、连累宗族这种话也不该是一个妃子说出来的。人也都有亲朋故旧,这一下,影响的不只是这几个太医,而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了。 “本宫知道,这次话说得重了些,也过火了些,只是四皇子的身子你也知晓,若是本宫不下这一剂虎狼之药,以后这些个太医还不知要怎么敷衍呢。”华裳叹了口气。 芍药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娘娘,值得么?要来四皇子,为了四皇子,这样做,真的值得么?那……终究不是娘娘的亲子……” 华裳冷下脸色,怒声训斥道:“放肆!” 芍药砰的跪下了,知道是自己多嘴,只是,终究意难平。 华裳看着沉稳内敛的芍药,过了一会儿,缓缓的叹气:“本宫知晓你是为了本宫好,也一直是为了本宫着想,只是四皇子如今已经是本宫的亲子了,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这话哪里能随便说?若你非本宫心腹,那本宫便立刻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芍药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低头道:“是,娘娘,奴婢知错了。” 华裳低声道:“记住,四皇子是本宫的亲子,是皇室与世家的血脉,本宫今天敲打的不仅仅是太医,也是这后宫中所有的人。” 芍药应道:“娘娘,只是今日之事若是穿了出去,娘娘的一些言语恐怕授人以柄,有后宫干政之嫌。” 华裳唇角翘了翘,缓缓道:“本宫今日多有失言,但是太后、皇上定是不会怪罪本宫的,反而会格外的欣赏、爱护本宫。” 芍药疑惑的抬头,不明白华裳话中所言。 华裳轻笑道:“再多的失言也只是为了四皇子罢了,四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比皇上更爱他?本宫的失言正好表现出本宫对四皇子身体的看重和在乎,皇上会格外满意的。” 芍药恍然大悟,心中却更加怜惜自家娘娘,世家贵女也要一步一步的退让算计,可叹可悲。 但是,这就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便是有再多的算计,却无碍与他人,只善待他人。 正文 第71章 一年后 转眼便是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似乎流年并未眷顾这些在后宫挣扎沉浮的女人们,后宫的格局也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春夏秋冬,历经寒暑,再多的蜕变与成熟都拉不回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目光。 唯一算得上事儿的便是淑妃产下一女,可惜不是皇子,淑妃这次生产的心情和上次恐怕不能同日而语了,失望是自然的,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算算三公主才两三多月,也不知能否养大,皇上尚未赐名。 未央宫,清晨。 皇后身上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面配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很是平易近人的打扮,只是头上插着的五凤朝阳挂珠钗隐晦的彰显示出非同一般的地位。 “由夏入秋,本宫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停了许多日子的请安,我等姐妹倒是有段时间没这样聚在一起了。”皇后笑了起来,眉角间似乎隐约看见了几褶浅浅的纹路,昭示着这个女人已经不在年轻——其实她本也是花样年华的少女,并不曾老去,只是时光的流逝渐渐苍老了她的心。 郑妃穿着一身艳色的宫装,笑容带着一贯的张扬和不屑,脖颈上那串海水玉缀珠明凰格外的熠熠生辉,引人注目。 郑妃的手抚在胸前,笑容满满:“皇后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呢,对了,过了年,三皇子也就三岁了,都说三岁看老,娘娘也要多操心三皇子才是,我等姐妹都是熟悉的老人儿了,倒是知道轻重,格外自在。” 宁贵嫔依旧是老气的打扮,其实并不大的年纪,却显出几分老相来,缓缓的笑着开口道:“礼不可废,郑妃姐姐就是口无遮拦。不过,倒是恭喜姐姐了,这串海水玉缀珠明凰是上贡的精品,倒是二皇子争气,为姐姐您挣了来。” 宁贵嫔说的是皇上前几日考核两位皇子和敬王世子之事,二皇子表现优秀,皇上问要何奖赏的时候,二皇子便讨了这串项链献给母妃,也难怪郑妃要如此得意洋洋。 郑妃被宁贵嫔恭维的开心,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嘴角笑的褶皱都明显了许多:“二皇子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许多,定是大皇子谦让弟弟,说起来,过了年大皇子便十二岁了,也是半大的人了,该相看相看了。” 一听此言,宁贵嫔微微蹙眉,然后轻笑道:“哪里就如此着急了,还早着呢。到底眼下便有一件喜事,三年一度的选秀可要到了,宗室亲贵、朝中重臣恐怕喜事一叠一叠的了,宫中也难免要添几位妹妹了。” 宁贵嫔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宫中所有的女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不愿说,不愿想,这样似乎就能够当这件事不存在一般。 华裳隐晦的抬抬头看了看周围嫔妃的面色,发现多是强颜欢笑,有的更是气愤不平。 要有新的、年轻美貌的女人进宫来分享自己男人的宠爱,是个女人恐怕都不会开心,华裳心中当然也有些不适。 华裳隐隐的明白当初她进宫时,宫中嫔妃们疏离又审视的态度了,大家都不能免俗。 有的女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家世和努力终究得到认可,例如华裳自己,又例如温嫔,但是有的女人再怎么挣扎也融入不到原来的圈子之中,例如沈贵人、孟良媛等,在原本的那些女人眼里,你们是后进宫的人,是后来者,凭什么我要将自己的宠爱被迫分享给你们?这种天然的敌视使她们之间的交往十分少,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而这次选秀也是一样,大家如今抱成了一团,等待新人入宫,若是你后台的确硬也就罢了,若是后台不够硬,却还不会做人的话,那在后宫的生活,就相当的孤单和艰难了。 新人入宫分享的不仅仅是皇上的宠爱,还有后宫的地位。位分高宠爱多的妃嫔自然能够更加宽容的看待。但是低位无宠的嫔妃恐怕很难喜欢新人,因为她们的到来进一步压缩了自己升迁和生存的空间。 淑妃杨柳一般的身姿,轻起樱唇脆声道:“本宫倒是早早的就听到了风声,这届秀女家世过硬、风姿出众的便有许多,皇后娘娘可得仔细看看,选几位德才兼备的妹妹进宫才好。” 皇后笑容的弧度都不曾变过,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开口道:“本宫最近的身子一直不好,宫中杂事都快处理不来了,何况选秀这样三年一度的盛事。这届秀女的人数格外多些,本宫也恐怕□□乏术。本宫也请示过皇上太后了,这次正要挑选几位姐妹同本宫一起相看秀女才是。” 皇后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妃嫔眼睛都亮了。 淑妃眼角也带着几分满意,柔声道:“这样的活儿臣妾等可不敢接,皇后娘娘这可是在为难我等呢。” 皇后看着淑妃明明高兴却假意推辞的样子,心中有些膈应,但是淑妃作为位分最高的嫔妃,这件事的确是绕不开她的。 “这具体的人选还需皇上和太后一同商量商量,过几天再通知大家。何况,尔等也知道,选秀之前,定是要有一次封赏的,到底是能得了晋位还是封号或者赏赐,端看这些年的功劳苦劳罢了。” 皇后这话让各位嫔妃的心思都活动了起来,选秀之前给宫中的老人封赏是常理,但是封赏的多少便有的说道了,看来,最近得好好表现,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慈宁宫。 皇帝和太后正巧也再谈论同样的问题。 太后语重心长的道:“三年一度的选秀就快到了,到时候宫中又要热闹一阵了,哀家老了,就喜欢喧闹些。” 皇帝陪着笑脸道:“母后也多看着些,喜欢哪个不论是赐婚还是收进宫来都是好的。” 太后露出喜悦的笑容,心下自有思量,皇帝并不是不知道,母慈子孝,其实倒不必计较那许多。 太后语气和缓了许多,笑着道:“后宫也该封赏一次了,三年来,没有动过位子,的确不像话了些。” 皇帝沉声道:“倒不是不想动动位子,只是想动位分的人,位分都已足够高了。” 太后看着皇帝的样子,便知道皇帝指的是谁,便笑道:“这次便随皇上的心意来吧。” 皇帝笑了笑道:“皇后之下,首当淑妃。淑妃三年生二女,也算是有功,但是若是想晋位贵妃,资历还是轻了些,公主不比皇子,位列贵妃而无子,徒留人口柄罢了。朕便想着,不如赐个封号,以示荣宠。” 太后认同的点点头道:“哀家也喜欢淑妃这个孩子,但是无子毕竟是硬伤,皇上此番考虑的确有理,封号可选好了?” 皇帝回道:“朕圈了几个字,珍、沁、湘、文,母后看看哪个好?” 太后端详了一下,然后缓声道:“这几个字的寓意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这珍指珠玉等宝物,淑妃纤瘦,姿态风流,与珠玉却不太相连;这湘字如水,本意极好,只是古有湘妃,命途多舛,却不太合适了;若说文字,有祈妃在,谁敢在世家面前称文?所以哀家觉得沁字极好,与湘类似,如水,正适合淑妃。” 皇帝点头应道:“那便尊母后之意。”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儿子能询问自己的意见,并且能够听进自己的话,已经是孝顺的表现了,哪里会不开心呢? 太后接着道:“淑妃之下便是祈妃,祈妃入宫三年,虽资历不能比,但是有功有子,定是要晋位的,哀家了解皇儿,你心里啊,定是与哀家想的一样。” 皇帝笑了:“母后最懂儿子的心,儿子也觉得极为亏欠于她,这次封赏六宫,所有人都能不动,只有祈妃不行。” 太后对皇帝如此明显的表达出对祈妃的宠爱并未有所不满,笑容依旧慈祥,点点头道:“很是,祈妃入宫以来,事事与人为善,从未与别人红过脸、拌过嘴,便是一年前失言训斥众多太医,哀家也极为怜惜她,她本是柔善内敛之人,如此喝骂也是难为她了。” 皇帝苦笑点头道:“朕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一年来,四皇子在她的看顾下,日日好转,虽然心疾无法根治,但是心细如此,朕仿佛也看到了四皇子长大的那一天。” 太后赞道:“要哀家说,世家出身的女子就是不同。祈妃如今有功有子,定是要晋位的,惠妃、德妃、淑妃、贤妃是为从一品四妃,淑妃已有,其他三位,皇上想给她哪个?” 皇帝笑道:“祈妃以贤德名,朕想为她择一德字,若她不立德,今后谁敢位此?” 太后微微蹙眉,轻声道:“皇上说的的确有理,只是惠、德、淑、贤依次而列,德贵于淑,若祈妃晋位德妃,不知淑妃心中作何想?” 皇帝摇摇头道:“倒不是朕不爱淑妃,只是祈妃有功有子,唯有资历不如淑妃,淑妃难道还能一辈子压着她不成?” 太后劝道:“倒不是哀家偏向淑妃,只是如今淑妃刚刚产下了小公主,本是喜事,若是此次晋位……怕淑妃多想,待公主心有偏颇。” 皇帝一听的确是这个理,淑妃产下公主已经是极为伤心了,若是位分再被有子的人压一头,恐怕会更加伤心,难免钻了牛角尖。 太后继续轻声道:“祈妃以贤德名,这的确不错,不如取贤字,贤妃虽然位列四妃之末,但是她本就有封号,自然高人一等,何况,皇上你心里也有数,祈妃将来定是不会止步于四妃之位,所以这四妃的排行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母后说的有理。” 太后见皇帝听了进去,显得很是高兴,缓声道:“这事儿你倒是可以和祈妃说说,祈妃是个好孩子,以她和淑妃之间的姐妹之情,恐怕也不会愿意居于德位,高于淑妃。” 皇帝缓缓的点头,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祈妃不争,心无贪念,自然平和淡然。” 太后见皇帝意动,便不再权,接着往下道:“之下便是郑妃,郑妃如今有子,按例该晋位的,只是若是她也晋位,便也列于四妃,到直接和淑妃、祈妃平起平坐,倒是不太好。” 皇帝对郑妃的感情显然没有对淑妃和华裳的深,对此事也并不计较,只淡淡的应道:“郑妃的位子就先不动了,倒是赐个封号也就是了。” 太后微笑点头:“倒是选了封号让皇后看看,你别一个人都定了下来,置皇后于何地?” 太后虽然常常和皇后作对,但是这只是婆媳之间的内部矛盾,她还是不愿意看到帝后不和的,所以当察觉到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急速下降的时候,便出言提醒了。 皇帝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点头应是:“儿子知道了。” 太后满意的笑道:“余下的那些嫔妃除了温嫔都无功无娠,皇上便和皇后看着办吧。” 皇帝轻笑道:“温嫔如今有子,便晋一级,为正三品贵嫔吧。” 太后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正文 第72章 位贤妃 “朕惟协赞坤仪、用备宫闱之职佐宣内治、尤资端淑之贤爰考旧章。咨尔祈妃华氏,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贤妃。钦载!” 华裳按品大妆的服以正装,恭谨的跪在地上,听太监念完了晋封的圣旨,行大礼:“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来宣旨的老太监也是华裳认识的熟人,当初建章宫侍疾那段时间,这位周姓的老太监和华裳的关系还不错,也算是共患难的人了,这位周太监也一直是建章宫只在陈喜之下的二号人物。 陈喜备受皇帝的信重,有时甚至能够参与朝政,对前朝之事可以说了如指掌。而周太监则几乎把控着建章宫的大部分内务,备受信任,是号人物。 “娘娘快快请起,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周太监笑意满满的说着吉祥话,老太监的声音并不尖利,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沉稳。 华裳笑得得体,轻言慢语道:“辛苦公公了。”说罢,亲自从袖中掏出一个品竹色的精致荷包,放到了周太监的手中。 周太监真心真意的笑了笑,将手迅速的拢进袖子,像个弥勒佛般。 华裳平易近人的很,对待建章宫的宫人更是格外小心,自然相处的不错,人都记着几分情分,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公公可还要去其他宫中宣旨?”华裳轻起朱唇问道。 周太监躬身回道:“奴才并无了,皇上特意吩咐了奴才只来上阳宫,其他宫中也偶有晋封,都是底下的小太监去了。” 华裳的笑容大了些,温声道:“公公若是不忙,便进宫吃杯茶吧,以往少有机会招待公公,这次可要给本宫面子才是。” 周太监见华裳邀请的真心真意,心中何尝没有感动,太监是人么?太监可怜么?——都不好说。可是只有这位娘娘一视同仁,从未过度傲慢和过度关怀,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用的不太合适,但的确是这种淡然交往最吸引人。 “娘娘盛情难却,奴才就斗胆吃杯茶再走。”周太监行了个礼应道。 华裳慢慢点头,温和笑道:“公公请。兰芝,将内府前些日子晋上来的老君茶拿出来,招待各位公公。” 周太监以及身后的四位小公公一齐谢恩。 到了殿中,周太监很有分寸的只坐着椅子的小半边,腰深深的躬着,几个小太监更是只坐在矮凳上。 华裳到了殿中更加随意了些,笑道:“公公在我这宫中还如此拘礼,何必如此。兰芝,让各位公公都好好坐着吧,难不成本宫这殿中还缺几张椅子不成。” 周公公刚忙摇头回道:“尊卑有别,宫闱森严,这几个小公公哪里有资格在娘娘这里看座,娘娘勿要折煞我等了。” 华裳温声道:“本宫哪里不懂呢?只是这又不是在外间,何必讲这些虚礼。更何况,公公们是来给本宫宣旨道喜的,若是不看座,岂不显得本宫小气了。” 周公公见华裳话音真挚,便也应了。几位小公公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小心恭谨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心里倒是想着,这位祈贤妃娘娘果然和宫中传闻一样,是个温惠宅心,端良著德的人。 华裳端起石青色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道:“本宫看到公公便想起了在建章宫侍疾的日子,那时候和公公交往颇多,如今倒是有些生分了。” 周公公也带着笑意,恭谨回道:“娘娘风光霁月,不嫌弃我等阉人,已是我等荣幸,哪里敢高攀娘娘,无事便来打扰呢。” 华裳轻声反驳道:“此言差矣,公公是皇上身边贴身信任之人,为皇上操持杂务,也曾有侍疾之功,乃是忠贞之人,怎能如此轻贱己身,本宫敬佩尚来不及。” 周公公被华裳恭维的苦笑,连连推辞,只是心里又何尝不高兴呢? 闲聊了一会儿,周太监才低声开口道:“皇上似乎对娘娘只位居贤位而颇为内疚,老奴也觉得娘娘有些委屈了。” 华裳轻轻抬了抬嘴角,温声道:“这有什么要紧,本宫若是那看重那虚名之人,又怎么值得皇上记挂呢?” 周太监躬身赞道:“娘娘高节。说起来,此次晋位的嫔妃并不多,今日宣旨的便只有娘娘您和椒房宫的温贵嫔娘娘。淑妃娘娘得了封号:沁,郑妃娘娘得了封号:成,其他嫔以下娘娘的旨意要看明天了。” 华裳嘴角翘了翘,周太监的意思就是嫔位以上之人的封赏就只有这四人了,看起来还不错。 华裳笑道:“周公公可别唬我,明天的旨意您还能不知道么?” 周太监躬身道罪:“这可不能随意说,若是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打奴才的脸。” 华裳笑道:“公公过谦了。” 周太监无奈的笑道:“奴才并不知具体旨意,但是娘娘宫中的孟良媛倒是沾了娘娘的光,似乎晋了一级,为从六品姬。” 华裳满意的点了点头:“多谢公公了。” 长乐宫,偏殿。 宁贵嫔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象,轻叹了口气。 宫女怀素轻轻走到宁贵嫔的身后,手中捧着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轻声道:“娘娘都已染上了风寒,还如此不注意身子,这样开着窗,吹着风。” 宁贵嫔脸上渐渐染上了苦涩的笑意,轻声道:“身子好或不好,又有谁会关心呢?应该关心的那个人早就转身离去,不再回来。” 怀素知道宁贵嫔指的是建章宫的那位天子,心中心疼,却也毫无办法。 宁贵嫔一直站立着,看着窗外枯黄的叶子,轻声道:“如今宫中形势大变,本以为我能够在选秀之前再进一步,未曾想,皇上还是压了一下。” 宁贵嫔闭了闭眼,轻轻转头道:“大皇子呢?今日不曾见到他。” 怀素轻声回道:“皇上下旨说,娘娘感染风寒,让大皇子收拾收拾东西搬回长乐宫来住几日,为母妃侍疾。” 宁贵嫔暗沉的双眼中突然迸出光芒,惊讶的扭着脖子,头上的发饰都打倒了脸上,语气急促:“可是真的?” 怀素笑着道:“是,大皇子那边已经接到了旨意,正收拾东西呢。” 宁贵嫔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眼角似乎有些水花,轻声道:“皇上到底还念着旧情……快,快好好收拾东西,大皇子要回来了,准备好他爱吃的、惯用的,快!” 怀素将自家娘娘又有了精神,清脆的应了:“是。” 宁贵嫔也轻轻的抚着脸轻声道:“我也该好好打扮一下,若是这样苍白憔悴,那孩子应该担心了。” 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件芙蓉金广袖长衣,显得身姿窈窕,气质高华,可惜,再怎么美丽的绸缎也无人欣赏。 翠缕轻轻抬眼看着皇后,低声道:“娘娘,别想太多了。如今选秀也要到了,总要向前看的,如今得意的不一定一直得意,淑妃当年专宠之时,可曾想过祈妃出现?如今新人又要进宫,对娘娘反而是件好事,宫中的格局不稳定,娘娘才稳定。” 听罢翠缕的话,皇后慢慢的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有理,本宫知晓了。如今本宫应该大度,和那些个嫔妃计较毫无意义,帝宠已是昨日黄花,本宫明白。” 翠缕看着空荡荡的未央宫和心里空荡荡的皇后,有些堵的慌,皇后嘴里说明白,心里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落得这样的地步多么可悲? 皇后站起身来,望着远处上阳宫的方向,喃喃道:“如今六宫之中,以祈贤妃为最,沁淑妃?恐怕也要倒退一射之地了,华氏是个好的,本宫并不担心,但是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太重了,这次选秀,贵女甚多,不论是谁,能进宫分些宠爱也是好的,人多了,宠爱总会薄的。” 翠缕低头应道:“娘娘英明。” 皇后环顾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低声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过了年,三皇子三岁的时候,就要接去建章宫亲自教养,本宫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却心痛如绞。这意味着皇上已经不再信任我了,不放心将孩子放在我的身边……翠缕,你说,本宫真的错了么?只是因为害了苏姬,就让皇上如此厌弃本宫么?” 皇后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半点泪珠,只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带着歇斯底里般的控诉与悲哀。 翠缕听到苏姬的名字,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皇后也没指望这翠缕能说些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她只是有个人能发泄一下情绪而已,慢慢的自己便冷静了下来。 翠缕低声劝慰道:“皇上只是正在气头上,等日子一长,谁还记得苏姬是谁?皇上会记起娘娘您的好的。” 皇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本宫知道这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时间洗刷不掉的东西,本宫会等,本宫会用皇后的心胸、皇后的雍容来告诉皇上,本宫依旧是他贤惠的妻子,皇上也总有一天会忘记不快,重新回来。” 皇后抬起眼帘,转身抬脚走出殿中,沉声道:“召沁淑妃、祈贤妃、成妃觐见。” 翠缕深深扣头:“是,娘娘。” 正文 第73章 秀女入宫 未央宫。 华裳听宣到未央宫的时候,沁淑妃和成妃都已经到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华裳福身行礼,然后微微侧身,行半礼:“淑妃姐姐、成妃姐姐万安。” 皇后面带微笑微抬手道:“免礼。” 淑妃站起身来回半礼:“妹妹安好。” 成妃起身回全礼:“妹妹万安,还未曾恭喜妹妹晋封之喜呢。” 华裳落座,笑得温柔腼腆,轻声道:“倒是妹妹来晚了些,四皇子有些哭闹,臣妾担忧,等着太医诊断过后才赶过来,劳烦久等,臣妾先给各位姐姐道罪了。” 皇后轻声笑道:“我们姐妹之间哪里如此外?四皇子的身子如何了?本宫看你似乎又瘦了些,你身子本就不好,别太过操劳了。” 华裳温声回道:“养儿方知父母恩,有了四皇子,便是劳累些也是心甘情愿。四皇子身子还好,多日未曾发病了,今日哭闹似乎是因为殿中换了香料,小孩子鼻子灵得很,恐是有些不习惯。” 淑妃和华裳关系亲近,说话也随意的很,娇俏道:“我记得你向来不爱那些香啊粉儿的,四皇子随你呢。” 华裳抿嘴笑道:“如今入了秋,蚊虫少了许多,自然不能再用夏天的香料,那味道重的很。内府新晋上了上好的冰片,我今日便试了试,结果四皇子便不乐意了。” 成妃如今也没什么烦心事,笑得很是爽朗道:“四皇子将来定是个调皮的孩子,二皇子小时候也闻不得香气,动不动便哭闹,季节交替是最难的时候,换了香料,自己不适应不说,孩子先闹起来了。” 淑妃在一旁笑道:“我宫里两位公主还好,并不如此调皮。” 皇后也在一旁应景道:“你们是不知道三皇子,我这宫中已经许久没换过香料了,用的是陈年的龙涎香,还是当初生他时皇上赏的。” 成妃看着华裳笑道:“提起龙涎香,贤妃妹妹宫中可是常备着呢。” 华裳低头笑道:“太医道龙涎香益处甚多,对治疗咳喘气逆、心腹疼痛等症都有奇效,皇上宫中便常年点着此香,如今上阳宫中我本就身子不好,四皇子又先天病弱,皇上怜惜,便赏了许多。” 皇后摆摆手,道:“聊起天来又收不住了,今日本宫召妹妹们前来,倒是的确有要事相商。” 华裳等人都起身轻轻福身:“是。” 皇后示意翠缕上前,翠缕便捧着朱红色的托盘碎步走了过来。 “大家也都知道,三日之后,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日,到时宫中又要热闹许多了,今年在选秀名册中的秀女多达一千三百二十八人,本宫已经请示过皇上太后,今年的选秀便由三位妹妹协助本宫办理,这托盘中便是选秀的具体名册,各位妹妹倒是可以简单看看。”皇后指着翠缕轻声道。 翠缕走到淑妃面前,托盘□□是三本厚厚的名册,淑妃、成妃和华裳各自拿起其中的一本,简单的翻了翻。 皇后继续开口道:“秀女名册顺序按照父祖品级排列,当然,品级不能代表一切,各位妹妹仔细着些。” 淑妃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头疼,无奈道:“臣妾最不耐烦看这些个东西,眼睛都花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后雍容的笑道:“是麻烦的很,不过今年我们四个人主理选秀事宜,倒是轻快了许多。其实初选便会刷掉一半以上的秀女,复选又是刷掉一批,能走到我们面前的人并不多,到时候内府会送上来新的名册,那时候人便少了许多,看起来也利落的很了。” 华裳低头柔声道:“臣妾不曾有过协办宫务的经验,如今又是选秀这样的大事,若是犯了错,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皇后宽容的笑道:“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不是,何况选秀不比其他,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流程严密,费心的地方其实不多。” 华裳坐着点点头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皇后一向对华裳的态度都十分满意,然后转头对淑妃道:“贤妃、成妃都是稳重的人,本宫到不是很担心,淑妃你贯是洒脱不羁,可不能脑子一热,随自己的心意来,本宫定是要嘱咐你几句的。” 淑妃听了这话,自然不甚满意,但是皇后的话又挑不出理来,淑妃也只好温柔的笑着应了。 皇后继续和和气气的道:“初选是检验秀女们的容貌身体是否有缺陷,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初选过后留下的女子基本都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宦人家的小姐,或者是美貌品行出众的小家碧玉,世家望族也都在其中,有些人是万万不能刷下去的。” 成妃笑道:“臣妾也听说了,这次选秀,太后娘家望族吴氏、淑妃的娘家望族何氏都有直系的女子参加,有着亲缘关系的人尽可以召到自己宫中好好嘱托,偏向些都是应该的。” 淑妃面色好了些,笑道:“何氏的确有几个孩子在这届选秀之中,与我血亲最近的一位,正是我的堂妹,人品出众,各位姐妹可要手下留情呢。” 华裳笑着恭维道:“淑妃姐姐的妹子,我们可要好生看看,什么样的人杰地灵能养出如此的美人儿。” 淑妃心情舒畅,摆摆手:“我出嫁时,我那妹子还小的很,如今哪里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皇后看着华裳道:“此次选秀世家出身的女子也不少,不过没有直系的了,各位姐妹也记着,世家的女子复选也都是过的,一般留待殿选时或是指婚或是赐花。” 淑妃笑道:“正是如此,看华妹妹的品格便知晓了。” 一通互相恭维,唠了半天,四人才散了。 而为期三个月的选秀也即将拉开帷幕。 三天后,选秀之日。 初选的秀女人数众多,要求必须穿着规定的服饰,浅蓝色的宫装平淡无奇,头上更是不允许戴有珠翠玉饰,一个个花儿一样的女孩从东华门鱼贯而入,谨言慎行,低着头,一千多个人走路似乎都没有声音,只有走动间衣料摩擦的轻缓。 即使是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是出身门第这种事情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排列的顺序、神情姿态都能看出一二。 整个后宫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丝毫不乱。 上阳宫。 皇帝最近常常来关顾这里,即使是选秀的大日子,皇上依旧如同以往一样,在午膳之前准时踏进了上阳宫的宫门。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润的笑意轻轻福身行礼。 皇帝浅笑不语的拉着华裳的手走进殿内。 “手怎么这么凉?看你穿的也不少,偏偏暖和不起来。”皇帝握着华裳的手,厚重的大掌将华裳的手完整的包住,带着温暖的气息。 华裳羞涩的浅笑:“臣妾身子有些虚,体寒也是正常,并无大碍。” 皇帝摇摇头:“你老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太医不是常年在未央宫候命么,多多听太医的话,好好调养。” 华裳低头一笑道:“今天可是选秀的日子,皇上也有心情来上阳宫关心臣妾,难道是这届的秀女们无盐貌丑,提不起皇上的兴致?” 皇帝哈哈大笑:“裳儿说的很对,比起裳儿来,其他的女子哪里敢称貌美如花?” 华裳气恼道:“皇上总是拿臣妾开心。” 皇帝看着华裳羞恼的表情,很是开心,哄到:“好了好了,裳儿不生气。朕不是夸你么,在朕的心里,裳儿是最美的人。” 华裳眼波流转,腮边微红,却抿着唇轻声道:“再美的容貌也有老去的一天,红颜易逝,君恩难再,皇上夸赞臣妾的容貌哪里值得开心了?” 皇帝伸手抱着华裳消瘦的肩膀,将华裳拥入怀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有的女人,美丽并不在外表,而在内心。外貌的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凋零,内心的美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的更加晶莹纯粹,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让人永远心动着它的温润美丽,它的品格价值。” 皇帝两手扶着华裳的肩膀,正视着华裳道:“人如其玉,裳儿爱玉,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朕想把世间最好的美玉挂在裳儿的身上。” 华裳能感觉到皇帝认真的语气和真挚的眼神,也许,这个男人并不是不懂爱,而是不懂得如何去爱。 不论如何,在这一刻,她相信,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 即使这种爱在这个时代接受着太多的束缚和条件,但是,她会珍惜的。 华裳眼角微红,转过头去,抬起宽大的袖子挡住脸,声音闷闷:“皇上知道臣妾的性子,还偏偏说这样的话来弄哭臣妾。” 皇帝看着扭头的华裳,轻轻叹口气道:“朕总觉得有时候离你很近,有时候又离你很远,朕想把自己的心情说给你听,这样我们就能更加靠近一点,而不是互相揣测。” 华裳轻声道:“臣妾时常揣测皇上的想法,是因为臣妾是皇上的妻妾,天天年年,除了皇上,便没有别的了。可是皇上富有四海,又何必揣测臣妾?” 皇帝凝视着华裳,轻声道:“美人如画卷,徐徐展开。朕想将卷轴一下子拉到最后,却又怕伤了这画儿,便只好耐心等待,心神沉醉。” 正文 第74章 复选 秀女初选便会持续三天,这三天之内筛选掉一半的人,的确是很残酷的事情,当然,对于有的秀女来说,能够回家自行聘嫁也是一件好事。 这三天来,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阳宫,连一向关系亲密的淑妃都十分嫉妒,华裳似乎品味出了什么。 “秀女初选都结束了,皇上这几天待在臣妾的宫里做什么?”华裳的声音带着浅淡的幽怨,眼波流转间似乎带着入溪水般清荡的愁绪。 皇帝嘴角的笑容一直温和,话语中永远带着迁就的意味:“朕喜欢这儿,便待在这儿,有何不可?” 华裳看着皇帝温和的表情,心下感动,坐到了皇帝的身边,伸出手握住了皇帝的手掌,轻声道:“臣妾一开始还奇怪,皇上是如此内敛之人,怎么突然却衷心表白心迹,如今来看是为了安抚臣妾的心对么?”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别胡思乱想。” 华裳微微偏头,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美丽的扇形弧度,声音轻柔和缓:“臣妾又不傻,怎么会开不出来呢?正值选秀,必定有出众的秀女入宫侍奉皇上左右,皇上不去看秀女,反而整天陪在臣妾身边,是担忧臣妾心情不好么?” 皇帝看着华裳美丽的侧脸微微晃神,然后轻声道:“裳儿你永远都识大体,永远都温柔宽和、大度善良,嫉妒这样的情绪似乎与你毫无关联,但是朕还是担心你,你这是第一次经历选秀之事,面对着众多的女子,朕怕你心里不好受,所以常常陪在你身边,希望你能明白,即使再多的人进宫,她们都比不上你在朕心中的地位。” 华裳抿了抿唇,慢慢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轻声道:“后宫姐妹众多,皇上为何独独想到臣妾?” 皇帝柔和了眉眼,轻声道:“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不想看到一直都温柔平和的裳儿失落的样子吧。” 华裳慢慢的靠近皇帝的怀里,脸贴着皇帝宽厚的胸膛。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膛坚实的像是一堵墙,能够遮风挡雨,能够遮天蔽日。 她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是现代有一个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雨露均沾,还不断的收新的女人,却在她的面前说这样的话,那华裳就一个大嘴巴拍过去,一个断子绝孙脚能让这个男人记一辈子。 可是,这是在古代,一个皇帝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华裳觉得,真的足够了。 现代一夫一妻是道德,若是出轨便是不道德的,可是在古代,一夫多妻多妾才是道德的,只宠爱一个人才是不道德的。 连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容若都三妻四妾,怎么可能让古代的男人真的明白爱的唯一呢? 华裳改变不了这样的现状,也不可能修改这种社会道德,她能做的就只有让皇帝对她的爱多一分,再多一分,这就足够了。 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上的缠丝变形赤金镶珠凤簪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得庄重又尊贵。 沁淑妃垂下眼帘,掩下了眸中的嫉妒与苦涩,皇后是美人么?其实不是很美,只能说端正罢了,可是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穿上了明黄色的衣服,都变得不同,那是世间最尊贵的颜色,只有最尊贵的人才配穿戴。 成妃闲闲的玩弄着自己的护甲,轻轻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未央宫显得有些突兀,其实这是一种不敬的行为,但是成妃会在乎么? 华裳则是端庄的坐在一旁,皇上这几天的陪伴给了华裳很大的信心,在这段关系中,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在付出就够了。 皇后的面色不变,轻缓的笑道:“如今秀女初选已过,本宫召三位姐妹来,就是一起商讨一下复选的事宜,复选将会持续一个月之久,如今剩下的五百三十三位佳丽都会暂时居住储秀宫和仪元阁之中,以待考核。” 成妃不在意的开口道:“储秀宫是六宫之一,本为妃嫔住所,如今虽然未有嫔妃入主,但是给一群秀女住也未免有些逾矩了吧。” 淑妃也帮腔道:“的确是这个理儿。” 皇后温和笑道:“这届秀女人数众多,除了六宫这样的宫殿群,其他的地方也住不下呀。何况,本宫心里有数,储秀宫的正殿定是不能让人入住的。” 成妃挑了挑眉,问道:“正殿规模最大,若是正殿不住人,那么储秀宫也安排不了这么多人。” 皇后的笑容依旧温柔,只是话就不太温柔了:“秀女毕竟不是娘娘,一间四五个人挤挤吧,这也算是对秀女的一个考验了。” 淑妃愣了一下,华裳和成妃倒是都抿嘴笑了,的确,这招高明,压压秀女的气焰也不错,让她们明白这里是皇宫,是帝国的中心,居住着最尊贵的人! 再怎么清高尊贵的出身,到了皇宫,都得乖乖卧着,以最虔诚和卑微的姿态恭迎天子。 储秀宫。 秀女们成群结队跟着教导嬷嬷在学规矩,女孩子多了总有些摩擦,但是毕竟是在皇宫,便是彼此结怨,也都是隐忍不发,偶尔有些口角都算得上是大事了。 华裳身边陪嫁来的章嬷嬷一直存在感不高,这次的选秀总算是有了章嬷嬷的用武之地,就被华裳派遣到储秀宫,观察秀女来了。 皇后、沁淑妃、成妃自然也都有这样的主管嬷嬷前来督查,甚至是其他的妃嫔肯定也都派了嬷嬷来,不过低位妃嫔的人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章嬷嬷是华裳的人,在派遣到储秀宫的众多嬷嬷中也算是极有地位的,秀女们站着练习礼仪,而章嬷嬷在一旁坐着喝茶就好了。 “章姐姐,您看着这些个秀女哪些是有大造化的人?”坐在一旁的刘嬷嬷笑着开口问道。 章嬷嬷长着一张严肃又刻薄的脸,但是其实是温和慈祥的老人,也笑着回道:“这哪里说得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皇后派遣来的李嬷嬷是所有嬷嬷的领头人,也是负责着储秀宫和仪元阁所有秀女的总领嬷嬷,左手中捧着名册,右手拿着一支笔,在名册上圈圈点点,这时也在一旁笑道:“咱们在这儿都是代表着主子的颜面,监察秀女,审核品性,切不可疏忽大意。” 章嬷嬷看了看手上的名册,笑道:“半个月过去了,秀女们倒是磨练的差不多了,今儿可不是来说笑的,奉祈贤妃娘娘的命,传召几个秀女。” 李嬷嬷笑道:“秀女们自然是都调.教的差不多了才敢拿出手,如今都懂得了些礼仪,贤妃娘娘传唤,自然无碍。” 章嬷嬷福了福身,笑的慈祥:“谢李姐姐了。” 说罢,便点了几个秀女的名字,着小宫女前去寻来。 周围几个嬷嬷听着都是华氏的名字,笑的谦和,宫中有祈贤妃在,谁敢难为世家华氏的女子?哪怕是旁系,也极为清贵了。 直系与旁系其实区别甚大,直系并不仅仅指的是华裳的父亲华蔷这一家,而是指的这一脉,枝叶繁茂,根基深厚。 而旁系基本上是出了五服,血亲其实并不浓厚了,但是总归姓华,是一家人。 上阳宫。 华裳身着深红色的宫装端坐在上首,底下三个年纪尚小的秀女跪下行礼请安:“臣女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笑意温和,柔声道:“免礼,赐座。” “谢娘娘。” 华裳看着底下坐着的像是花儿一样的女孩,笑的温柔:“同为华氏的女子,虽然本宫与你们并不相识,但是血脉相连却是断不了的,你们也都不必拘谨,在本宫面前,好歹能松快一会儿。” 三个女孩都恭谨的应是,不论如何,这位自家出来的娘娘还是极为温和的,让她们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缓解。 华裳轻笑道:“宫中规矩森严,你们放不开也是自然,本宫召你们前来,不过是徒劳的嘱咐两句罢了,万望恭谨严慎,莫丢了脸面。”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华裳看着乖巧的女孩,心里也明亮了些,柔声道:“行了,本就没什么事儿,不过做个姿态给别人看罢了,省的你们受了欺负。兰芝,将本宫准备的首饰赐给她们吧。” 兰芝轻步走了出来,手中的朱红色托盘上摆着几件精致的钗环。 华裳笑道:“收着吧,如今秀女虽然要求穿戴一样,但是后宫娘娘的赏赐倒是可以格外戴出来,别人见了,自然知晓你们上头有人,轻易不会招惹你们。但是也要切忌,不可逾矩,不可欺辱她人。你们也都是世家出身的女子,人品教养本宫还是信任的。” 三人一齐福身行礼:“是,谢娘娘恩赏。” “兰芝,差人送她们回去吧,离了久了,也不好。”华裳转头轻声吩咐兰芝,兰芝福了福身应了。 送走了三个秀女,华裳笑了笑,轻声道:“看着极为不错,一个一个谨言慎行的,模样本宫都没看清,但是看气度、看举止,都是教养极好的,估计没什么大事。” 兰芝笑着恭维道:“世家出身的女子都是极好的,不过,这三位小主还有待历练,比起娘娘,自然是差的远了。” 华裳抿嘴一笑,叱责道:“胡说,被别人听了,指不定以为你多轻狂呢。” 兰芝不以为意,笑着眯眯眼:“是,奴婢错了还不成。” 华裳抬头,看着窗外,笑了笑道:“复选过了,才是选秀最关键的时候,到时,真的要忙起来了,本宫听章嬷嬷说了,这界秀女狠角色到是挺多。” 正文 第75章 遴选 入了秋天气就变得越来越阴沉了,今年又似乎格外的冷,秋刀子刷刷的刮,选秀本不该赶在这个时节,只是今年夏季时南方遭灾,皇帝早早就下了令,将选秀延迟了,这才挤到了秋天。 因为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选秀的整个流程也加快了许多,复选才二十来天就出了名单,从五百多秀女中留下了二百六十六人。 值得一提的是,到目前为止,皇帝还从未在选秀中露过面,如今马上就是殿选了,皇帝也下令将事宜都交给了皇后及三妃。 储秀宫,正殿。 皇后带着沁淑妃、成妃以及华裳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储秀宫,秀女们都远远的避驾。 皇后在正殿落座之后,笑意盈盈道:“这储秀宫倒是真的不常来,如今一看,倒是雅致的很,以后也不知谁有幸能住在这儿。” 沁淑妃的目光轻轻落在皇后那一身华贵的宫装上,些微的嫉妒忍不住的流出,又似乎带着些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成妃穿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也显得十分正式,配着头上那富丽堂皇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成妃的性格颇为相似。 “今儿不是来瞧瞧秀女的么,兴许这些个秀女中便有这样的好命能入住储秀宫呢。”成妃嘴角的弧度总带着中轻佻和嘲讽,不那么讨人喜欢。 皇后宽厚的笑笑道:“今日的主角的确是这些秀女们,皇上虽然下旨着殿选由我等操持,但是难不成还真的不让皇上见见秀女么?今日来看看,选些出挑的,到时候让皇上看看,尔等也多多用心。” 华裳穿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配着缕金挑线纱裙,头上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轻轻垂到脸颊边,显得格外温柔似水了。 “臣妾等自当尽力。”华裳微微颔首柔声应道。 皇后对华裳的态度一向满意,对着华裳的笑意更加温柔了些,缓声道:“皇上早就打了招呼,听说这次选秀定要为汝堂弟指婚,以示恩宠,贤妃你可要瞪大了眼睛,好好挑挑才是,留到现在的女子不说德艺双馨,也定是有其优点,断不会差太多的。” 华裳腼腆的笑了笑道:“得蒙圣上眷顾,还想着家弟,臣妾感激不尽。臣妾那不成器的堂弟哪里值得如此。” 淑妃今日也打扮的很是隆重,头上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轻轻晃动,更显得娇美气质,美人如画。 “华妹妹的堂弟岂是外人,又哪里不值得了,妹妹就是自谦。”淑妃笑意盈盈的抱怨着华裳,带着随性与不羁。 皇后见不得沁淑妃这一脸她和华裳多要好的表情,转移了目光,淡淡的笑道:“该宣秀女了,二百六十六位,今日还不一定能见完呢。李嬷嬷,宣吧。” 李嬷嬷恭敬的福身应是,然后轻步走了出去吩咐下人。 翠缕则放下了帘子挡住了皇后和三妃,凤颜岂是人人都能看的? 过了一会儿,一排四个秀女整齐的走了进来,都低着头,恭敬福身行礼道:“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成妃娘娘,各位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肃声郑重道:“免礼。” 华裳也抬眼仔细打量下面的秀女,由于帘子挡着,具体模样看不大清楚,但是还是能够看个大概的,帘子是纱帘,并不厚。 到了这时候,秀女们都可以自己打扮了,穿着只要不逾矩,什么都行,端看自己爱好。 第一波进来的秀女不是世家望族便是朝中重臣之后,定是个个出挑,错不了的。 皇后简单的打量了几眼,然后悠然开口问道:“掌銮仪卫事大臣卫大人的嫡次女是哪个?” 只见从左数的第二个女孩站了出来,福身行礼道:“臣女在。” 华裳对这个秀女早有耳闻,这次选秀中数她最有权势了。 皇后依旧笑得温柔大度,和声问道:“汝父乃陛下肱骨之臣,如今见你,也是温柔可亲,举止有度,这通身气派,不愧是出身大族。” 卫氏闻言,再次行礼谦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女不过萤火之光,皇后娘娘才是浩如日月之人。” 这话皇后听得舒心,沁淑妃倒是斜着眼扫了卫氏一眼,然后轻慢道:“本宫看你气质出众,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知你都读过什么书?” 卫氏微有些紧张,缓了缓柔声道:“不过读写女则、女诫,认得几个字罢了。”这话只不过是谦虚罢了,卫氏自然不止是认得几个字,只是出身世家的贤妃坐在上头,若说自己读了圣贤之书,对方兴致一来考一考,基本就只能丢人了。 成妃转头看着一直恭谨低着头的卫氏,开口道:“抬起头给本宫看看。” 卫氏缓缓的抬起头,眼帘还是垂着,以示恭敬。 成妃看罢,勾了勾嘴角道:“模样倒是清秀。” 皇后笑道:“看这行动举止,气质相貌都是不差的,贤妃妹妹你看如何?” 华裳一直没开口说话,只因为她资历与前三者都相差甚远,现在皇后开口问了,华裳自然微笑道:“便记下名字吧,是个极好的孩子呢。”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着李嬷嬷记下。 华裳也翻了翻手中的秀女名册,在卫氏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皇帝之前已经和华裳说过些秀女甄选的事儿,华裳对谁必须留下来心里还是有数的。 淑妃则看着底下的秀女,脆声道:“那个穿绿衣服的女孩是哪家的?” 华裳看了看名册,轻声道:“是光禄寺卿的第四女,说起来淑妃姐姐应该知道,光禄寺卿吴大人正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子。”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而淑妃挑了挑眉。 淑妃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底下那位太后的侄孙女,然后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氏身边的绿衣女子吴氏站了出身,福身行礼道:“臣女吴月儿。” 如今的女子其实并不正经的起名字,多数叫个小名罢了,就像淑妃,她就叫箫儿。 皇后端起笑脸,柔声问道:“你平时都有何爱好?” 吴氏福身谨慎道:“平时只帮忙母亲照料弟妹,若是闲下来便绣绣花打发打法时间。” 淑妃倒是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因为和太后关系亲近,所以淑妃对太后娘家的事儿也略有了解。 这位光禄寺卿吴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年轻时便放荡不羁,即使娶妻生子之后依旧未改本性,家里的小妾一房一房的抬,生的孩子即使是国公的府邸也快装不下了。 光禄寺卿是一个重要的职位,可惜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不太聪明,这个职位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更多的是皇帝对母族的加恩。 如今吴月儿能够排在秀女的第一波中,并不是她的父亲多有权势,而是作为望族的本钱,还有太后的颜面。 皇后对太后的娘家人不太感兴趣,只淡淡的吩咐一声:“记下吧。” 华裳一旁坐着,只看不说。 就这样过了几波的秀女,在第五波秀女中,华裳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华裳终于算是开口了,轻声问道:“礼部郎中严大人的独女是哪个?” 皇后和沁淑妃都奇怪的看了华裳一眼,不太明白为什么华裳突然点名这个秀女。 底下走出一个穿着刺绣妆花裙的女子,行动间一派典雅娴淑,脚步轻缓,福身行礼道:“臣女在。” 华裳轻抬眼帘,仔细的看着底下的女子,轻声道:“你抬起头来。” 严氏慢慢的抬头,一双峨眉格外的漂亮,是个相貌精致的孩子。 华裳笑了笑,柔声问道:“你平时在家中都做些什么?” 严氏福了福身,轻声回道:“只看看书,绣绣花,家母信佛,所以偶尔也随母亲去南山上香。” 成妃有些不太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淡淡的开口道:“看你颇通诗书,是个有才气的女子喽?” 严氏有些受惊,低声道:“不敢称有所才气,只是闲着无事才翻翻书。” 严氏的长相其实不太讨喜,是一种柔美的精致,又带着几分青春年少的靓丽,身姿窈窕,体格风骚,颇有几分淑妃的品格。 皇后表情淡淡,没有什么和她说话的欲望。 华裳见都不开口,便低声道:“看她举止有度,风姿娴雅,记下名字吧。” 李嬷嬷看了看皇后,不敢听华裳的话,皇后可有可无的点头,就当是给华裳面子了。 华裳也在自己的那本秀女名册上在严氏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成妃看出了些名堂,华裳不会随意的干涉事情,单单点了这个秀女,一定不是没有理由的,慢慢的翻着秀女的名册,找到了严氏的名字,父礼部郎中,并不是个大官,祖父那一栏却写着文忠公、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子太师严洮。 成妃慢慢的合上名册,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深沉的打量了一下已经退回去的严氏,面色晦暗不明。 随后又是几波秀女,越往后越随意,因为前面的都是些贵女,便是皇后也不好横眉冷对,而后面的这些几乎没什么大背景,自然就轻松了许多。 正文 第76章 思量 玉华宫。 成妃从储秀宫回来之后便换下了繁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坐在软榻上,微微倚着靠垫,手举着额头,陷入深思。 “皇上这一段时间对待皇后的态度隐隐有些不对,本宫还以为是感觉错了,可是今日看贤妃这个做派,倒是的确有些问题。”成妃嘴里喃喃道。 一旁的王默默是成妃信任的老嬷嬷,听着这话,轻声问道:“娘娘今日可是发现了什么?” 成妃勾了勾嘴角道:“皇上待皇后一向敬重,除了初一十五,别的日子也常常留宿以示恩宠,可是这一年来,皇上在未央宫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少,本宫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而且宫务从未在皇后康健的情况下让别人染指,这次选秀皇上却下旨让三妃一同协理,这就已经让本宫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王嬷嬷眯了眯眼,低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对皇后的态度有了变化?皇后的地位有所动摇?” 成妃的嘴角笑成一个月牙的弧度,声音带着志得意满和快意恩仇:“我们的皇后娘娘倒是稳得很,可惜,还是被我看出了端倪。” “今日贤妃开口记下了个秀女,严氏和她无亲无故,贤妃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上提前吩咐了!”郑妃的笑意越来越大:“这样的事儿皇上不和皇后说,却偏偏和贤妃说,这是为什么呢?” 成妃没等王嬷嬷回答便接着道:“不是贤妃的宠爱太过,而是皇上不再信任皇后了!” 王嬷嬷惊了一下,低声道:“皇后并无错处啊。” 成妃的笑容更加弯了:“皇后犯了什么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哼,若是无缝的蛋,本宫自然无计可施,可是现在她自己有了缝隙,怎能怪别人下手呢?” 王嬷嬷看着成妃深沉的眼眸,心里不安,但是随后又安定了下来,成妃做事虽然狠毒,但是,这么多年,从未出事。 成妃表面雷厉风行,其实她看得明白的很,这一点,淑妃都无法和她相比。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宫女上前轻声道:“启禀娘娘,沈贵人到了。” 成妃皱了皱眉,挥了挥手:“传吧。”然后便让王嬷嬷下去了。 沈贵人穿着一身木兰青双绣缎裳,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两支金簪,一进门来便福身行礼:“嫔妾参见成妃娘娘,娘娘吉祥。” 成妃慢慢抬头,道:“这么见外做什么,都是些繁文缛节。” 沈贵人笑了笑,知道成妃不是在意这些礼仪的人,轻声道:“娘娘待嫔妾优容,嫔妾却不能蹬鼻子上脸呀。” 成妃勾了勾嘴角,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本宫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怎么,秀女入宫你倒是先乱了手脚。” 沈贵人做了下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娘娘端坐钓鱼台,自然不将这些秀女放在眼里,嫔妾无子无宠,又怎么能够不担忧呢?入宫三年,见到皇上的日子还不到三十日,如今又有如花美眷,嫔妾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成妃见沈贵人的确有些丧气悲伤,心里也可怜她,便开口道:“你现在自己着急也没用,今日本宫的确去见了见秀女,还没看完,只看了十几波,不到百人,早着呢,这百人中记下名字能够上呈御前的也不过四十,名门贵女多不胜数,且看着吧。” 沈贵人轻抬眼帘,啜泣中带着委屈,道:“三年前入宫的这一批嫔妃,唯有嫔妾的位份毫无所动,祈贤妃、温贵嫔、甚至是孟姬,都有所得,嫔妾心中怎么能不着急呢,比不上其他人就算了,若是新进宫的秀女也压嫔妾一头,嫔妾还有何颜面?” 成妃淡淡的开口道:“委屈?有何委屈?皇上如今正当盛年,以后入宫的女子不知凡几,家世相貌品行总有比你我都好的,当初华妃入宫时,本宫难道不委屈?如今华妃位列四妃,死死的压着本宫一头,本宫不委屈?本宫告诉你,委屈,谁都委屈,哭诉不是解决的方法,打压别人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想想怎么加重自己的筹码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沈贵人抿了抿唇,也不敢再哭,低声回道:“娘娘教训的是。” 成妃看着沈贵人还算乖巧,办事也伶俐,也有心拉她一把,便道:“与其担忧秀女,不如好好想想,趁着这段时间新人未入宫,好好讨好皇上。等着新人入宫,你再想争宠就难了。” 沈贵人福了福身应道:“是。” 成妃接着道:“二皇子如今文武皆可,前些日子还去外苑行猎了,本宫会以此为由尽量请皇上过来的,你有点心眼,收拾的利落点,多在皇上面前露脸。” 沈贵人露出喜色,恭敬道:“谢娘娘提携。” 成妃淡淡的点点头,然后道:“回去吧。” 沈贵人福身行礼:“是,嫔妾告退。” 上阳宫。 华裳刚回到了自己的宫中,便接到了建章宫的旨意,说皇上晚上会过来。 兰芝扶着华裳,笑意盈盈道:“皇上对娘娘很是宠爱,如今六宫之中,以娘娘盛宠最多。” 华裳浅淡的一笑道:“莫胡说了,让人瞧着轻狂,四皇子如何了?可还好?” 芍药上前回道:“早上没见着娘娘还有些哭闹,一会儿便好了,最近看着还胖了两斤,壮实了许多呢。” 华裳闻言有些高兴道:“将小四抱来我看看。” 奶娘匆匆抱着孩子进殿,福身行礼后将孩子交给了华裳。 华裳如今抱孩子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爱的不行,伸出手指逗弄小孩:“哎呀呀,小四认不认识母妃呀。” 才满周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当做和他玩闹,笑得口水滴答滴答的。 华裳也不嫌脏,拿起一旁的帕子给他擦干净,无奈的笑道:“这孩子倒是心宽体胖,果然壮实了不少。” 华裳又想起来问道:“世子可下学了?” 兰芝回道:“看时辰快了。” 华裳点点头吩咐着:“将晚膳备好吧,世子下学必定饿了,让他先吃,吩咐御膳房格外备一份,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呢,大约也要用膳的。” 兰芝一一都应了。 果然,太阳刚刚落山,皇帝的銮驾便到了。 皇上照常问了问世子的学业,简单的考校了一下,又看了看四皇子吐泡泡便让他们下去了。 华裳笑道:“皇上来的正好,御膳房才刚把菜送来,有皇上爱吃的龙舟镢鱼、酱焖鹌鹑、狍子脊,配着清淡的荷叶膳粥,最是难得了。” 皇帝满意的笑了笑道:“等入了冬,赶上冬猎,朕到时候也带着你去,野味还是新鲜的好,也弄些皮毛给你做些衣裳。” 华裳无奈笑道:“臣妾不通骑射,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能冬猎,平白去丢人了。” 皇帝哈哈大笑道:“别人都巴不得去,你偏偏想的实际。也不用你亲自去打猎,骑着马慢慢的溜达一会儿装个样子便成。” 华裳低头浅笑:“那臣妾可却之不恭,就应了,皇上可不能反悔。” 皇帝开心笑道:“朕金口玉言,哪里有反悔一说。” 华裳心中很是高兴,在宫中待了将近三年,终于算是可以出去放放风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冬猎在上京郊外的围场,不出意外基本是一年一度,也算得上是一件盛事了。 晚膳端上来之后,华裳亲自给皇帝布菜。 “今儿臣妾跟着皇后娘娘去瞧了瞧秀女,看了十分之三,都是些好的,皇上提到过的严氏之女臣妾也见着了,是个举止有度的美人儿呢。”华裳一边忙着布菜,一边闲聊。 皇帝笑了笑道:“你多上点儿心,严氏是必定要入宫的女子,对了,可曾见到好的,给你堂弟指一位。” 华裳微微低头,无奈笑道:“皇上这事儿做的不好,选秀事宜应该多多与皇后娘娘商议,您这边全都吩咐我了,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该心寒了,说不得怨臣妾手长。” 皇帝淡淡的笑了笑,不太愿意说这个问题:“皇后事物太多,朕也不愿太过劳烦于她,你多担待些,你做事朕放心。” 华裳低头羞涩道:“臣妾谢皇上信任。说起来今日看到的秀女都是好的,倒是臣妾那不争气的堂弟配不上了呢。” 皇帝不以为意道:“朕也早有耳闻,你那堂弟着实学识不错,是叫华晰对吧?一表人才,出身也不差,哪里就配不上了。” 华裳小心翼翼道:“臣妾那堂弟命苦,还未出生便没了爹,到底是遗腹子,怕人家挑眼呢,何况,他今年与臣妾同岁,已经十八了,也不小了,总是想着考取功名再成家,一直拖到现在。” 皇帝摆了摆手道:“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朕下旨赐婚,谁敢挑眼?” 华裳笑道:“到底得人家愿意才行的,这是结亲,可不是结仇。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可得慎重。”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就先在秀女中选选吧,看到能入眼的便召到自己宫中聊聊,或者请母后帮着掌掌眼,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也不必着急,朕从宗室中选个好的下嫁便是。” 华裳嗔道:“皇上尽胡说,宗室贵女我们哪里配得起,臣妾只想为堂弟指一位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若是书香门第那就更好不过了。” 华裳可不想为华晰指一位贵女,华晰本就是没爹的孩子,母亲还性格软弱,若是真的娶了一位强势的贵女,那家里也不用过了。 何况,世家结亲从不看权势,也没有与宗室女子联姻的先例。 皇帝大约也知道世家的臭脾气,不一定能看上宗室贵女呢,也不再多言:“那你便看着办,选好了人,朕便赐婚,给他们个恩典。” 华裳福身行礼道:“那臣妾便提前谢皇上恩典了。” 皇帝抓住华裳的手,柔声道:“别整天行礼谢恩的,显得生疏又见外。” 华裳抿了抿唇笑道:“礼不可废,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知道,有些东西心里存着最美,说出来反而没了意境,皇上的心臣妾懂,也希望臣妾的心,皇上也懂。” 皇帝握住了华裳的手,将华裳拥入怀中,轻声叹道:“裳儿内敛,但是朕会懂的。” 脉脉温情只能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剂,最终还是要回到家长里短里来,但是就是繁繁复复的琐事才能够真正的组成一个家庭。 华裳本来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的,可惜皇后自乱阵脚,那么如果不趁虚而入才是傻子。 她没有取代皇后宝座的野心,但是她可以取代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这也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她会很有耐心。 正文 第77章 风寒 秀女甄选的工作循序渐进,华裳大多时候都跟着打酱油,到了后期,连皇后都不甚关注了,余下的秀女基本都容貌出众,但是家世不高,谁都不太关注,只凭着眼缘随意点了。 未央宫。 “秀女甄选已经大致完成了,这是名册和画像,皇上看看?”皇后捧着明黄色的托盘,里面放着薄薄的一本名册,至于众多的画像,则被后面的宫女捧着。 皇帝拿过名册,简单的翻了翻,问道:“一共留下了多少人?” 皇后笑着回道:“取了一个好兆头,凑了个整,共计六十人。” 皇帝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往年似乎没这么多。” 皇后温柔回道:“今年秀女本就众多,出身世家望族的也不少,总要给些面子,况且还有些确实品貌出众的女孩,妾身都有些不忍心了。” 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事儿多,朕也抽不出时间专门去看秀女了,把画像都送到建章宫去吧,朕抽出时间看看画像便罢了。” 皇后有些惊讶,略有些为难道:“哪里有皇上不阅选秀女的道理,上次选秀母后便说留下的人少的很,今年皇上若是连秀女都不见的话,母后定是要生气的。” 皇帝对皇后的话有些不耐烦,打断道:“你好好和母后说便是了,和朕说有什么用?” 皇后见皇帝有些发怒,身子颤了一下,深深的低下头,掩下发红的眼眶,低声道:“妾身知道了,皇上息怒。” 皇帝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重了,可是他对于皇后的感情,好像真的回不到过去了,以往听到这样的话他都会安抚一下皇后,可是如今听到耳中,总觉得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粘不起来,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正妻打杀个妾室并不算是大罪,但是一边装作宽容贤惠的样子,一边却暗地下了死手,这对于皇帝的冲击是比较大的。 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狠毒的人,但是不能容忍他的妻子无视他的权威,来欺骗他,把他当做傻子耍。 把别人当做傻子的人,才最傻。 皇帝没有和皇后多说,淡淡的吩咐:“朕还有事,你看着办吧。” 说罢,皇帝便走了。 皇后深深的福身,恭声道:“恭送皇上。” 翠缕担忧的上前,扶着皇后,没敢说话。 皇后却擦干了眼角的泪痕,面色如常道:“着人将秀女的画像送到建章宫吧。” 翠缕垂下眼帘,福身应是。 三天后,建章宫,亥时。 陈喜拿着剪刀将燃烧的蜡烛轻轻的剪掉一截,本来暗沉的烛光又明亮了许多,陈喜这才重新放下灯罩。 “皇上,夜已经深了,早些歇着吧。”陈喜低声道。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整个人倚在靠背上,陈喜很有眼色的走到后面,轻轻的按压着皇帝的额头,继续低声道:“皇上这样日日操劳怎么能行呢?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皇帝闭着眼睛,开口道:“正好将折子批完了,朕这几日也睡不大好,将秀女的画像拿来看看吧,都压了几天了。” 陈喜也不动,劝道:“皇上,亥时了,早些休息吧。” 皇帝摇摇头道:“你比朕还犟。” 陈喜手上按揉的力气加大了些,道:“什么东西都比不上皇上的龙体安康重要,前天遇到贤妃娘娘,还嘱咐老奴一定要督促皇上,勿要太过劳累,如今快入冬了,晚上格外寒,最易生病了。” 皇帝睁开眼睛,有了几分笑意,道:“朕倒是有两日没去看看贤妃了,她可还好?她惯会操心,天天管着朕。” 陈喜笑道:“贤妃娘娘事事都想着皇上呢。” 皇帝也有几分自得,脸上也柔和了下来道:“明日便去看看吧,正好和她说说指婚的事儿,总要她看着好才行。” 陈喜面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语气支支吾吾道:“贤妃娘娘前几日有些身子不爽,还特意嘱咐老奴,莫与皇上说,累皇上担忧。” 皇帝坐直了身子,皱眉,转头问道:“贤妃怎么了?病了?” 陈喜见皇上眉目冷硬,忙道:“贤妃娘娘身子本就弱,可能是这些日子操劳秀女的事儿,天天两三头的跑,如今天气又冷,染了风寒,正喝着药呢。” 皇帝依旧皱了眉,站起身来,道:“朕去看看她。” 陈喜忙拦住皇帝,急声劝道:“皇上,这都什么时辰了,哪有这么晚去看望人的,皇上您还是好好歇下吧,不然被贤妃娘娘知道了,心中定是记挂担忧,不能好好养病了。” 皇帝看了看时辰,慢慢的坐下了,皱着眉头道:“朕怎会不知道她的记挂,朕也记挂着她。她原本身体健康,却因为侍疾一事,有些伤了身子,养了许久也不见好,稍稍有些风吹雨打的便病了,朕看着也心疼。” 陈喜劝道:“老奴知道皇上定是自责,只是人各有命,贤妃娘娘也算是求仁得仁,心里安慰的很,皇上若是做此苦态,贤妃娘娘倒是不安了。” 皇帝慢慢叹了口气道:“行了,歇了吧。” 第二日,上阳宫。 皇帝一下了早朝,便直接坐着龙撵到了上阳宫,也不管宫女的阻拦,直接进了内室,华裳还未起,刚刚醒了,正从床上坐起来。 华裳以袖颜面,又微微躬身,低声道:“臣妾蓬头垢面,无颜面见圣上,请皇上恕罪。” 皇帝坐到华裳的身边,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华裳的肩膀,柔声道:“朕来得早了些,吵醒你了?你说你,病了也不说一声。” 华裳努力挣扎了一下,却没从皇帝的怀抱中挣扎出来,无奈道:“臣妾正病着呢,皇上离得远些,若是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皇帝不曾松手,轻声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朕看你唇色苍白,可哪里难受?宫人伺候的可精心?” 华裳苦笑道:“皇上不必担忧,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臣妾好歹是四妃之一,宫人又哪里敢偷奸耍滑。” 皇帝将华裳慢慢放下,道:“你好好躺着,别想着行礼问安的,朕不缺那几声吉祥。” 华裳的嘴角慢慢的拉开笑意,温声道:“臣妾听说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本不愿多事让皇上担忧,可是,皇上如今来了,臣妾却开心的不得了,连身子都轻了几分,想来,臣妾也非圣人,也有口不对心的时候。” 皇帝看华裳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潮红,又听得她表白心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对华裳如今的病容更加怜惜,温声道:“朕常常来看你,没事。” 华裳笑了笑,道:“臣妾只是一说,若是皇上常来,臣妾反倒内心不安,皇上若是不放心,就差人来看看,别再自己来了,过了病气,那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皇帝看着华裳固执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是么? 让人又爱又恨,又怜又惜。 “好好,朕答应还不成了,你好好的,乖乖养病,两宫的请安都别去了,母后和皇后也绝不带挑眼的。”皇帝安慰着华裳。 华裳乖乖的应了,道:“只是臣妾心里还有件事,堂弟的婚事没定下来,皇上帮着留意,听说秀女的最终名单下来了,皇上瞧着好的话,留个给他。” 皇帝笑道:“朕定好好记着,给堂弟选个好的。” 华裳满足的笑了,轻声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摸了摸华裳的头发,轻声道:“正好,将你家眷宣进宫来见见,你病着,看看家人也许好的快也说不定。” 华裳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为难道:“这个月份召见家眷是不是不太好?宫中这么忙……” 皇帝摸着华裳的脸颊,笑道:“这是朕的恩典,只给裳儿,好不好?” 华裳也许真的是病中心情软弱,竟没有反驳,慢慢的点了点头,看着皇帝的眼睛中满是依赖和信任。 皇帝轻轻将华裳拥入怀中,竟觉得无比满足。 年轻貌美的秀女又怎么样呢?皇帝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期待,无论是国色天香还是贞洁烈女,都提不起一点兴致,因为世上最好的女人已经在他的怀中。 正文 第78章 尘埃落定 上阳宫。 过了十来天,华裳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重了些,整个上阳宫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皇帝几乎日日都前来探望,今日也不例外。 “可用过药了?怎么一点都不见效,这群庸医。”皇帝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病弱的华裳,语气焦急又带着心疼。 华裳勉强的笑笑,气若游丝的,连说话都觉得累,嗓子也火烧火燎的刺痛。 皇帝看出华裳的不适,轻声安慰道:“你别说话了,好好养着。”然后叹口气道:“好不容易脸颊上长了些肉,这一病,又瘦了回去。” 华裳扯了扯嘴角,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背,似是安慰。 皇帝也勉强的笑笑道:“你身边也没个人照料,朕便传旨给世子,这些日子也别上学了,先回来为你侍疾。” 华裳慢慢摇摇头,声音嘶哑:“世子年纪还小,正该是读书的时候,何苦让他回来天天伺候臣妾,若是过了病气,他那小小的孩子也受不住,咳咳,咳咳。” 皇帝扶起华裳,轻轻的拍着华裳的背,轻声安慰道:“身为人子,本是应当,何来这些缘故?” 华裳见皇帝语气平常,天经地义的样子,也知道无法劝服,只无奈的苦笑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看着华裳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连以往黑亮柔和的眸子也失去了明亮的颜色,心里难受的紧,只轻声道:“你这样病着,怎么不召见家眷入宫来看看,朕不是恩准了么?” 华裳缓缓的摇摇头,开口嘶声道:“之前只以为是小小的风寒,两三日便会好了,怎奈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如今倒是越加严重,臣妾也不敢召见家眷了,若是被母亲见了,定累母亲担忧,平添烦扰。” 皇帝轻轻的拍着华裳的肩头,心疼道:“你总是这样,什么事儿都先考虑着别人,不为自己想想,你这样病着,孤孤单单的,朕也不能时常陪伴在你身旁,多寂寞。” 华裳勾起嘴角,轻笑道:“哪里就如此严重了,皇上安心。” 皇帝陪在华裳身边,轻声聊着最近的宫闱之事,只为了给她解解闷罢了。 “对了,秀女的事儿如今已经完全定下来了,宫中的秀女们也都回家去了,总算是清净了许多,此次,入宫的秀女共有六人,指婚的也有七位,也算是热闹了。” 华裳身上盖的是暗红苏绣织金锦被,美则美矣,只是有些沉,尤其在病中,更加觉得重的很,不是很舒服,华裳便将被子掀开了来,换了一条轻薄一些的红锦团丝薄被,觉得舒服些了才道:“早些时候臣妾听太后说希望能留下十几位妹妹呢,怎么皇上只看中了几个?” 皇帝帮华裳掖好被角,责怪道:“如今天气冷着呢,你又在病中,怎么倒是不耐厚被了。” 华裳轻轻拍着胸口道:“只觉得闷得慌,喘不上气来,何况屋子中炭火烧的旺,热得很,薄一点的被子也无碍的。”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道:“就你在理。入选的秀女将会在明年开春进宫,朕推迟了时间,省的到时年关乌烟瘴气的,你也别为这些个事儿操心,好好养好身子知道么?给你堂弟赐婚的事儿朕也记着呢,裳儿想不想知道是谁呀?” 华裳抬起眼帘期待的看着皇帝,柔声道:“皇上,您尽吊臣妾的胃口,告诉臣妾吧。” 皇帝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轻声道:“朕为堂弟择了一位淑女,她父亲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她祖父乃是正三品太常寺卿,正正是书香门第,你也应该听说过,他们家原是祖籍房龄,说起房陵郡的周氏一族,也是清贵的很,如今虽然败落了些,但是也有好处,家里人口简单又不复杂。” 华裳嘴角的笑意真实了许多,抬起头看着皇帝,欣喜道:“臣妾养在深闺,倒是没听过这家人的名声,不过能听到皇上夸赞的人家定不是一般的人家,臣妾也相信女孩的教养,定是不会错的。” 皇帝摸了摸华裳的脑袋,道:“他们这一支如今只有他们一家在上京,都是出挑的人,这位周姑娘是家中的嫡长女,底下有四个弟弟,子嗣旺盛的很,朕也觉得她命中旺男,是个好的。” 华裳囧了一下,封建迷信要不得啊,但是总是个好兆头不是?所以还是开心居多。 第二天,未央宫,清晨。 皇后穿着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下面是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端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请安的妃嫔,勾了勾嘴角,雍容大度的笑了。 “各位妹妹今日倒是来得早,如今天气酷寒,可要当心身子呢,好好保重,贤妃病了也有些日子了,这都是前车之鉴。”皇后话语温和,循循善诱,一派温和贤淑。 底下的众多嫔妃纷纷起身行礼:“谢皇后娘娘关心。” 坐下来后,沁淑妃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幽幽开口道:“三年一度的秀选已经结束了,听说皇上钦点了六位妹妹入宫,皇后娘娘也跟我们说说,认认人,别到时候见面不相识,闹出笑话来。” 成妃艳红的唇翘了翘,看着淑妃道:“淑妃姐姐这话说的,好似你不知道一样,听说皇上昨儿个留宿椒房宫,难不成姐姐真的一点都不晓得?” 沁淑妃见成妃拆台,收敛了笑意,冷冷一笑道:“成妃妹妹此言差矣,皇上留宿椒房宫是与本宫谈心的,那些个俗事怎配正经说来。话说,皇上倒是多日未曾踏足玉华宫了吧,成妃妹妹恐怕也是深宫寂寞,胡言乱语了起来。” 成妃与沁淑妃的关系向来不睦,只是平日里一般不动口角,如今淑妃连生两女,心情焦躁,而成妃最近频频高调出场,不知为何。所以,两人对上,也不稀奇。 成妃虽面容不佳,但是说话却毫不客气:“皇上的确多日未曾来玉华宫了,本宫是宫里的老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争风吃醋、争宠雨露,只盼着我那不成器的二皇子能好好努力,为本宫这个母妃争光了。” 沁淑妃脸色铁青,成妃这是□□裸的嘲笑她无子啊! 温嫔见淑妃发怒,只得开口道:“淑妃姐姐已有二女,都说女儿贴心又招弟,说不定不日便能够再听到姐姐的喜讯呢,倒是若是产子,便是儿女双全,端是好福气。” 淑妃听了温嫔的话,心情舒畅了许多,脸上也带出了笑意,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成妃,冷冷的笑了,得意什么?二皇子是你生的? 别人不知道,别人不敢说,难道本宫还不知道?不敢说么? 不过是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得意什么! 成妃眸色也冷了下来,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有些东西是龙之逆鳞,敢动一下,便是死敌,不死不休。 不过成妃到底心思深沉,最是沉得住气,后宫有谁能比她更明白?也不和沁淑妃一争长短,只朝着皇后笑道:“臣妾和淑妃姐姐拌嘴,皇后娘娘倒是尽看笑话,也不说两句。” 皇后见成妃突然跟她说话,也愣了一下,然后温声道:“你们姐妹一向感情好,说是拌嘴,不如说是打趣,哪里值得一说。” 淑妃斜着眼看着皇后,冷冷一笑,心里更觉膈应,如今皇后说话真是越来越假了,听着令人作呕。 成妃倒是面色如常,笑道:“皇后娘娘说是怎样,便是怎样了。” 皇后觉得成妃今日颇为奇怪,不愿和她多说,转移的话题,说到了大家都十分关注的问题上:“皇上钦点了六位秀女入宫,今儿本宫也和你们叨咕叨咕,尔等心里也且有个数,将来新人入宫,也好相处。” 一听这话,宫妃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没人再关注沁淑妃和成妃之间的恩恩怨怨了。 皇后的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有几分满足也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但是声音依旧宽和温柔:“位分最高的是从三品光禄寺卿的第四女吴氏,说起她来大家应该不陌生,正是母后的侄女,获封正三品贵嫔,赐封号庆。” 沁淑妃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个消息她早就听闻了,可是如今再次听到依旧心情不爽,吴氏是太后的侄女,血脉相连,一入宫便是有封号的贵嫔,日后也定有太后撑腰,这样一直备受太后喜爱的沁淑妃十分有危机感。 其他宫妃也都是悚然而惊,未曾想到太后的侄女居然入宫了,各个低声议论,眉头微蹙。 皇后没有理由底下妃嫔的慌乱,而是继续往下说道:“其实便是礼部郎中的嫡长女严氏,这位也是出身名门,获封从三品嫔,暂无封号。” 听到严氏的名字,成妃抬了抬眼皮,眼波微动。 皇后继续道:“余下四位都出身平平,从五品宣抚使司副使嫡次女杨氏,获封正五品贵人;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之三女王氏,获封从五品美人;从六品内府署正次女姚氏,获封正六品贵姬;正七品山南知县之次女,获封正七品良媛。” “入选的秀女暂定于开春之后入宫,日子还长着呢,本宫只望妹妹们能够融洽相处,宽宥情深,能够和睦六宫,为本宫分忧,为皇上繁衍子嗣。”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正文 第79章 凤钗 上阳宫。 华裳的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再加上华裳本就身子虚弱,所以显得格外严重些。所以,虽然年关将近,宫中一片繁忙,却只有上阳宫依旧静悄悄的,皇帝太后都下了命令,让华裳好好养病,等闲之事不得去打扰。 华裳也乐得清闲,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是依旧整日卧病在床,一方面是躲懒,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多养养身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华裳不傻。 芍药手里捧着一个秋香色金线蟒引枕走了进来,笑着福身道:“娘娘醒了?年关将近,内府又晋上了许多东西,大多是喜庆的红色、粉色,奴婢瞧着这儿枕头颜色亮堂清新,便拿了过来,估摸着娘娘会喜欢。” 华裳接过,微微拉开了嘴角,温柔笑道:“这颜色好,可见扎染的工艺精湛,像是南方的手艺。” 兰芝在一旁道:“最精致的东西都被皇上送到上阳宫来了,南方北方又有什么要紧。” 华裳撑起身子,倚在床头,喘了口气,道:“勿要恃宠而骄,咱们是什么身份,这些都是外物。” 兰芝将新拿来的秋香色金线蟒引枕放到华裳的背后倚着,说道:“奴婢们定不给娘娘丢脸,娘娘还是好好养着身子要紧,病了许多,颜色都不好了。” 华裳无奈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四皇子最近如何?本宫许多也没见他了,倒是想得很,本宫这一病,也不敢多见小四,你们多上点儿心,凡事无大小,都说与我听。” 芍药轻声回道:“冬寒之际,宫人们都格外精心,四皇子并无大碍,昨儿老太医还亲自来诊了脉,说四皇子身子好了许多,心疾之症虽无法根除,但是只要照顾得当,也并非危性命。” 华裳露出了点笑意,开口道:“这样本宫便放心了。” 门外走进了一个小宫女,恭敬的福了福身,开口道:“娘娘,世子到了。” 华裳抬头,露出微笑,柔声道:“快让世子进来吧。” 世子陈佶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一进门便一丝不苟的行礼,声音清亮:“儿臣参见母妃,母妃吉祥。” 华裳露出笑容,伸出手,道:“快起来。你这孩子,都说不必天天过来,偏生不听,过了病气可怎么办?太医开的预防药可喝了?” 陈佶腼腆的笑了笑,走到华裳的床前,轻声道:“母妃不必为我担忧,儿臣身子一向康健,何况太医如今日日请脉,喝参汤如同喝水一般,哪里还会生病。” 华裳不赞同的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定要谨慎才是。倒是母妃连累了你许多,日日让你侍疾。” 陈佶急忙摇头道:“母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妃待儿臣如同亲子,子奉母,本是应当。母妃若是再说这种话,儿臣便生气了。” 华裳无奈摇摇头道:“好好好,是母妃错了还不成。” 陈佶仔细了看了看华裳的面色,关切道:“儿臣观母妃面色依旧发黄,虽然高热已退,但是依旧要小心谨慎,不然亏损根本。” 华裳拍了拍陈佶的手,欣慰地点了点头。 侍药的小宫女捧着药碗走了进来,福身行礼,细声道:“娘娘,该用药了。” 陈佶转身接过药碗:“给我吧。”然后亲口尝了尝冷热,才奉到华裳的嘴边,轻声道:“母妃,药热着喝最好。” 华裳就这陈佶的手慢慢的喝完了一整碗的苦药汁,咳了咳,芍药赶忙用帕子擦了擦华裳的嘴角。 华裳又饮了一碗蜜水,才压下嘴里的苦涩。 陈佶放下药碗,轻轻的拍着华裳的背,一举一动都十分细心。 华裳看了看已经长大了许多的陈佶,温声开口道:“佶儿,如今正值年关,母妃前儿才跟皇上提了提,便让你回家过年吧。” 陈佶的动作一僵,愣了一下,才缓缓动了动唇,低声道:“母妃有疾,儿臣应侍奉在旁。” 华裳抬手摸了摸陈佶的头发,笑着道:“你进宫也一年多了,去年过年你便没回家,估计敬王与王妃定然十分思念你,今年母妃特意向皇上求了恩典,机会难得,你也回家看看。母妃已经让人将你的行装都准备好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的赏赐不日也会下来,你伶俐些,记得去各宫谢恩。” 陈佶低着头,眼圈已经红了,低声道:“谢母妃。” 华裳将个头尚小的孩子搂进怀中,轻声安慰道:“看你,哭什么,过了这个年,你就是八岁的大孩子了,可不能动不动就掉金豆豆了。” 陈佶以来的依偎在华裳的怀里,低声喃喃道:“儿臣都快忘记了父王的样子……母妃,您说,父王母妃会不会都不认得我了啊,我都长了这么高了……” 华裳轻叹一口气,觉得这个孩子也实在可怜,陈佶本就是腼腆内向的性子,到了宫中更是小心谨慎,过得十分压抑。 “佶儿想多了,怎么会呢,天下的父母没有认不出自己孩子的,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骨肉之情的障碍,他们啊,永远都爱着佶儿的。”华裳轻轻的拍着陈佶的背,柔声安慰。 陈佶这才抹了眼泪,红着眼圈从华裳的怀里退了出来,低声道:“母妃你病着,儿臣还不放心。” 华裳无奈的笑道:“你这傻孩子,母妃这里一群宫人伺候呢,何况,到了年关,宫中忙乱,母妃又病着,顾及不到你,你回家正好呢。” 陈佶这才红着眼眶点点头,黑亮的眼睛中有着忐忑和期待。 陈佶出宫归家其实是一件很繁琐的事儿,各宫的赏赐,两位皇子的赠物,各种谢恩,忙做了一团,华裳因为病着,并没有很操心,都交给了上阳宫的嬷嬷操持。 幸好,并无疏漏,陈佶在小年的前两天离了宫中,回到敬王府了。 华裳在陈佶走了之后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么大的孩子其实需要挺多用心的,衣食住行她都要时常问询,何况,这也不是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是皇上的孩子,人家的亲生父母还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华裳尽心是一定的,久了自然也会累的。 如今总能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不喜欢陈佶,只是太好太坏都不行,时刻要想着一个度,自然疲惫。 却说,小年刚过,华裳正躺在床上喝着药呢,就见兰芝急匆匆的进了门,匆忙的行了个礼,便慌忙道:“娘娘,出大事儿了。” 华裳皱紧了眉头,也没开口,慢慢的喝完了最后一口药,缓了缓,又用了一碗蜜水,最后漱了漱口,才轻声道:“何事?” 兰芝脸色紧绷,恭声道:“未央宫出了大事,皇后的凤钗丢了!” 华裳轻声咳了咳,拿着帕子捂着嘴,轻声道:“凤钗?皇后的凤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丢了一支算什么大事?弄得人心惶惶。” 兰芝摇摇头,慌忙道:“是皇后朝服大妆的凤钗,那支世上独一无二的真凤之钗!” 华裳猛的变了脸色,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会!?” 皇后的朝服十分华美庄重,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每一件饰品都独一无二,这套衣服是只有皇后受封和每年的祭祀时才会穿出来的正装,它的意义非同寻常。 华裳这一惊讶又咳嗽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潮红,芍药赶忙上前轻轻的拍着,一旁的小宫女也立刻端来冰糖雪梨。 华裳摆了摆手,也没心思喝什么了,抬头问道:“兰芝,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芝又行了一礼,梳理了一下,才道:“因为快过年了,今日皇后便吩咐宫人将凤冠朝服都拿出来,整理一下也好祭祀先祖时穿戴,不曾想,一拿出来,宫人们一查,却发现,少了一支凤钗。” “宫人们到处寻了,也不找到,这才知道闯了大祸,无法,只得报给皇后知晓。皇后听闻,更是惊骇不已,将整个未央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寻到,这么大的事儿,皇后也知道瞒不住了,便前往慈宁宫和建章宫请罪,这才闹得后宫人尽皆知,人心惶惶。” 华裳紧皱着眉头,问道:“建章宫和慈宁宫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兰芝摇头:“暂不知晓。” 华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这闹得,又是一场风波,尚且不知有谁要倒霉了。” 兰芝靠近华裳,低声道:“谁会遭殃尚且不知道,但是皇后的罪责是少不了了,这么大的事儿,往小了说,是皇后御下不严,导致凤钗失窃;往大了说,这是皇后失德,上天示警。” 华裳叱责道:“放肆!慎言!” 兰芝低头认罪:“是奴婢失言了。” 华裳眯了眯眼,轻声道:“这件事必定牵扯六宫,你我都逃不了的,将刘太监宣来,本宫嘱咐他几句,你也约束宫内下人,若是有谁失了分寸,丢了脸面,也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了。” 兰芝福身应是。 正文 第80章 凤钗下落 慈宁宫。 太后穿着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一个发髻,鬓角的白发已经掩盖不住,眉宇间的皱纹也似乎又多了些。 皇帝坐在下首的蟠笼雕花大椅上,眉宇间尽是严苛与不耐的神色。 皇后穿着一件常春藤雪罗长衣,发髻上只戴了一只简单的缠枝钗,雪白的腕子上绕着一对掐金丝白玉镯,整个人显得素净了许多。此时,皇后脸色苍白,有些坐立不安,低着头站在中间,拢手立容,不敢说话。 太后的手中慢慢转着那条她珍爱的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自我大梁立国以来,未曾发生过丢失凤钗这样的事,哀家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哀家管不了那许多了。” 皇后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羞惭道:“请母后息怒,都是儿臣的过错,儿臣管教宫人不严,这才致使了凤钗失窃这样的丑事,儿臣惶恐又不知所措,母后怎么责罚儿臣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面色无波,眼神渺远,开口道:“你也不必向哀家请罪,哀家老了,也糊涂了,管不了许多了,你愿意搜宫就搜宫,哀家这慈宁宫也随你搜。” 皇后抽泣道:“儿臣只是想早些寻到凤钗,并非有意想要闹得宫闱不宁,搜宫一事,也是儿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才提出来的办法,母后若是觉得不妥,我们再从长计议。” 皇帝一直沉着脸,眼睛好像一直盯着皇后,又似乎是透过皇后看到了别的地方,此时才慢慢开口道:“搜宫?你倒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说出来了,你都想搜哪儿?东六宫?西六宫?还是整个皇宫?” 皇后一听皇帝这冷冰冰的语气,便打了个寒颤,然后艰难开口道:“皇上容禀,凤钗失窃一事,妾身一直觉得疑点重重。妾身不敢推卸责任,但是凤钗的保管真的很严密,妾身对朝服凤冠这一套服饰的保养也是时时问询,都没出什么问题,最近的一次询问还是在一个月之前,那是一切都还好好的,如今凤钗却突然丢失,妾身怀疑是有人故意在这个时候陷妾身于不义之中,动摇人心。” 太后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偷走了凤钗,是为了打击你?看来你是怀疑后宫妃嫔做出了这样的事?” 皇后紧张的抿了抿苍白的唇,点了点头道:“儿臣知晓这样的猜测并无证据,也有损后宫姐妹之间的和睦,但是儿臣的确是如此怀疑的。” 皇帝摆了摆手,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疲惫道:“朕不想多说,也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了,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朕告诉你,若是搜宫之后未曾寻到凤钗,你也莫再来哭诉了。” 说罢,皇帝便摆驾离开了慈宁宫。 皇后哭的眼睛都肿了,望着皇帝銮驾离开的背影,无比绝望。 他们是夫妻啊,皇上,为何你转身便走了,这个时候她多希望皇帝能够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共度难关…… 连太后看着皇后的样子,都觉得可怜了,轻叹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哪里有搜宫的道理,你这是自乱阵脚,弄得不像话。哀家这里倒是有一支太后朝服的凤钗,你的若是寻不到了,今年便戴这一支吧,等明年再让内府打个新的。” 皇后跪拜,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哽咽道:“谢母后。” 话说,皇帝离开了慈宁宫后,并没有回到建章宫,而是直接转道去了上阳宫。 “皇上吉祥。”华裳头上还绑着抹额,见皇帝走了进来,坐在床上轻轻弯了个腰就算是行礼了。 以往华裳下地行礼,都是要被皇帝狠狠数落一顿的,如今倒也学乖了,皇帝心疼她,她也就不作了。 皇帝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华裳的面色,然后开口道:“怎么还不见好?太医都怎么说?” 华裳微笑道:“还是那套老话,身子虚,体寒,慢慢养着。” 皇帝将被角掖了掖,叹了口气:“今儿来,朕是先和你打个招呼。你应该也知道,皇后宫里丢了凤钗,为了找到这凤钗,皇后决定搜宫,估计东六宫、西六宫都少不了。若是搜到你宫里来,你莫惊慌,忍忍便过去了。” 华裳闻言,轻轻皱起了眉头,然后温声道:“皇上对臣妾的关心,臣妾铭记在心。只是这搜宫一事,未免也太……” 皇帝沉声道:“朕也觉得不妥,只是皇后执意如此,朕也不好阻拦,随她去吧。” 华裳轻声劝慰道:“臣妾倒不是不愿意让皇后娘娘搜查宫禁,只是,凤钗若真的被后宫众人偷窃,那么岂会留下这样的证物在手中呢?若是臣妾做了这样的事儿,定不会将凤钗好好的放着,就算不扔在废井之中,也起码会埋在土里,或是直接用重物砸成金块,谁也认不出来,岂不最好?”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你说的的确十分有道理,但是皇后若不亲自搜一搜,又岂会甘心?她心里也堵着气,看谁都觉得有嫌疑,朕也不愿和她废话。” 华裳见皇帝的脾气也倔的很,知道劝服不住,便只轻声道:“皇上别心烦,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水落石出的。” 皇帝朝华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朕只是觉得马上就快过年了,出了这样的事儿,到底不吉利。这事儿又瞒不住,宗室亲贵大约也都得了消息,心里肯定要嘀咕几句的,不仅失了脸面,也在祖宗面前蒙羞。” 华裳柔声安慰道:“皇上想得太多,自然觉得事事不顺,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外人给它赋予了更多的意义,放宽心,总会好的。” 皇帝抬手摸了摸华裳苍白的脸蛋,笑了笑道:“是朕不对,你身子不好,还病着,朕却拿这样的烦心事才扰你,真是不该。” 华裳摇摇头,轻声道:“臣妾很高兴皇上来,无论是什么事儿,皇上愿意说出来和臣妾分享,不管苦与乐,臣妾都觉得安心。” 皇帝轻叹一口气,将华裳拥在怀里。 敬王府,酉时。 正是用晚膳的时间,敬王和敬王妃都无心用膳,两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一旁乖乖用膳的小孩儿。 陈佶回到家里也十分激动,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便是一顿痛哭,缓了好几天才好了些。如今陈佶在王府中可是个罕物,真是放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捧上天去才好。 陈佶看着父王母妃这两双黑亮的眼睛,脸憋得通红,糯糯道:“父王、母妃,快吃饭吧,待会饭菜都要凉了。” 敬王回过神儿来,拿起了筷子,还算是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很是正派。敬王妃则不管那许多,依旧看着陈佶,温柔道:“佶儿你多吃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陈佶看着自己的碗里被敬王妃填的满满的饭菜,无奈又幸福的笑了。 敬王妃则依旧在唠唠叨叨:“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就应该好好补补,母妃看你都瘦了,像个豆芽菜似的,在宫中一定没怎么吃好,说起来也是,那宫里一餐一顿的都按着规矩来,谁能随性的吃好呢?” 陈佶听着心里暖暖的,在宫里他过得挺好,可是终究比不得自己家不是。 敬王妃看着陈佶大口吃饭的样子都红了眼眶,偷偷拿帕子擦了擦,又笑道:“我看佶儿似乎带回来许多东西,都是各宫赏的吧?走的时候可要一一记得,你回宫中都要一一回礼的,别忘了谁的,宫里的人都小心眼,若是因此得罪了谁,以后被穿小鞋了,父母又都不在身边,那可如何是好。” 陈佶乖乖的点头:“佶儿记得了。” 王妃开心的笑了,伸出手摸了摸陈佶的头,心中尽是幸福。 陈佶用完晚膳之后,跑到自己的房内,将要带给父母的礼物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在桌上。 敬王和王妃也任由他自己摆弄,宠溺的很。 “这是临邑产的上品松烟墨,是上阳宫母妃给我的,听说十分珍贵,我特意带回来给父王。”陈佶献宝一般的拿出一件一件珍奇玩物。 “还有这个,是大皇兄送给我的飞天古画,听说是吴道子的真迹,十分罕见,送给母妃您。” “……” 敬王和敬王妃乐得合不拢嘴,看着自己的孩子兴致勃勃的拿出一件又一件的东西,自己的心也被填的满满的,似乎再也没有空缺。 陈佶从包袱的底下拿出一个长长的方盒子,神情有些疑惑,轻声道:“这个盒子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王妃轻步上前,看着陈佶手中的红底黑面珐琅葵花盒,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陈佶偏了偏头道:“这个包袱是我亲自准备的,我不记得有这个盒子呀。” 说罢,陈佶便开打了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金色的凤钗,凤钗上的凤凰栩栩如生,振翅欲飞,贵气逼人。 正文 第81章 搜宫 当看到凤钗的那一刹那,敬王妃本来带着笑意的嘴角立刻僵硬了,面色红润的脸蛋也立刻变得苍白了起来。 砰的一声,敬王妃合上了盒子,扯开嘴角,温声道:“何必给我们带这么多东西,我们的佶儿果然是孝顺的。” 然后敬王妃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左右看了看侍女,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王爷与世子说几句体己话儿。” 侍女们行了个礼便静静的退了出去。 敬王妃这才垮下了脸色。 敬王离着有点远,没有看清盒子里装的东西,但是看见自家王妃的脸色便知道东西一定是有些不对。 陈佶也有些被吓着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见识还是在的,看盒子里的那支凤钗的样子就不是凡物。 “母妃……这个凤钗不是我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谁放错了,或者是哪个宫里赏错了?” 敬王妃缓了缓,拿起那个精致的盒子,朝着敬王道:“王爷来看看这只凤钗。” 敬王走近,接过盒子,轻轻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那只凤钗时,瞳孔骤的缩紧,然后沉声道:“不会错的,当年先皇后还在时,我见过,和这支的制式是一样的。” 敬王妃低声道:“昨儿才听说,宫中皇后丢了凤钗,不曾想,今儿个我们便见到了。” 陈佶听着父母对话,这才明白,惊呼道:“母妃,你是说这支凤钗便是皇后娘娘丢失的那支?” 王妃竖起中指,贴近嘴角,低声道:“噤声。” 陈佶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低声道:“为什么会在我的包袱里?是有人陷害我们么?父王母妃,怎么办?” 敬王妃也有些慌了神,抬头望着敬王。 敬王则稳重的多,嘴角甚至有些一丝笑意,轻声开口道:“这支凤钗必定是别人偷偷放在你的包袱中的,而且目的是为了让你带出宫中。这支凤钗只要离开了宫禁,就再难寻到。” 敬王妃皱着眉头道:“王爷,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祈贤妃做的?利用佶儿带出凤钗,她的嫌疑最大。” 敬王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说,本王也暂时没想明白。不过,只有两种可能。” 敬王妃急忙问道:“两种可能?” 敬王慢慢解释道:“第一种可能,有人在陷害祈贤妃。那个人偷了凤钗,一方面打击了皇后,一方面将凤钗偷偷放到佶儿的行李中,带出皇宫,让我们发现,将嫌疑嫁祸给祈贤妃,若是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祈贤妃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恐怕说不清。” “第二种可能,是祈贤妃命人偷了凤钗。为了让皇后陷入尴尬的境地,打击皇后的地位。然后再利用佶儿将凤钗带出宫中,而做的如此明显,让我们一下就能发现这支凤钗,是为了和我们结为同盟,因为佶儿养在她的膝下,我们就是看在佶儿的份上,也必须配合她。这样看来,也许她还有后招,这次偷一支凤钗,也许除了略略打击皇后外,便是试探我们的态度。” 敬王妃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惊恐,然后纠结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要不,直接和皇上说便是了,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我们别被牵连进去。” 敬王摇摇头道:“不能。这便是幕后之人的聪明之处,我们家现在的地位非常微妙,本就不得皇帝信任,虽是亲兄弟,和仇人也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事儿我们只要掺和进去,皇帝就一定会多想,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把柄和借口递给皇帝,于我不利啊。” 陈佶年纪小,懵懵懂懂的听着,大部分算是听懂了,然后抿着唇倔强道:“上阳宫母妃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敬王妃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陈佶,温声问道:“佶儿为什么这么说?” 陈佶脸蛋通红,生气道:“上阳宫母妃性情温和,风光霁月,品格性情都是顶顶好的,断不可能参与此等隐私之事!” 敬王妃看着自己儿子瞪着眼睛辩解的样子,无奈的笑道:“佶儿,你要记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骨画皮难画骨。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哪里是那么容易看清的?” 陈佶紧紧的抿着唇,依旧倔强道:“反正上阳宫母妃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敬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信任另外一个女人,心里不是没有酸涩,但是又想着一年多的时间儿子都待在那个女人的身旁,又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真是心情低落又复杂。 敬王到没有王妃那么多愁善感,只是觉得儿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知道,就是个腼腆内向的性子。 其实这样的孩子心思最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能感觉出来的。 现在儿子这么为祈贤妃说话,不说别的,祈贤妃肯定是没亏待自家儿子就是了。 这么一想,敬王的心里倒是舒服了许多。 敬王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这快要过年了,到了除夕,宫中必有宴席。你倒时出席时,定能见到祈贤妃,宴席不会很郑重,你和祈贤妃聊天时,便将这件事偷偷暗示一下,瞧瞧她的反应。” 敬王妃点点头道:“何必等到除夕,现在我也可以入宫呀,因为佶儿的事儿,去渐渐祈贤妃也是应当。” 敬王摇头否定道:“不妥。如今宫中因为凤钗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你这一进宫太打眼了。除夕宴席是传统,又随意一些,那时候和祈贤妃说两句话也很正常,总比现在巴巴的去求见来的好。” 敬王妃闻言觉得有理,点点头应下了。 上阳宫。 此时的华裳尚且不知道凤钗一事已经和她联系到了一起,如今的她依旧卧床养病,整个上阳宫都弥漫了一股药味。 “娘娘,皇后娘娘的人来了。”兰芝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轻声禀告。 华裳已经醒了,淡淡的开口道:“听说昨日搜查椒房宫时,淑妃还大闹了一场,让皇后宫人很是没脸。本宫倒是很羡慕淑妃能够如此任性,可惜本宫如今卧病在床,像个药罐子似的,恐怕没淑妃那份底气了。” 兰芝上前轻轻的揉捏着华裳的肩膀,柔声道:“娘娘净说胡话。不过说真的,娘娘一直是这样温和的性子,奴婢倒还真的想看看娘娘闹起来是什么样子。” 华裳嗔怒的拍了一下兰芝的手,然后笑道:“给本宫更衣吧,好歹本宫是一宫之主,别人都来搜宫了,怎么也要站出来,立在那。” 兰芝福了福身,然后捧来托盘,里面是一件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和藤青曳罗靡子长裙。 两个小宫女上前仔细的为华裳更衣,穿戴好之后,兰芝又捧来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开口道:“屋子里虽说暖和,但是出了被窝,来来回回的走一趟,也不轻快,还是多穿点好。” 华裳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模糊不清的容颜,轻声道:“本宫病着,气色不太好,该上点妆才是。” 兰芝轻声劝道:“皇后娘娘的人早就到了,已经等了些时辰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华裳笑了笑道:“倒是这个理儿,本宫疏忽了。走吧,去前殿瞅瞅。” 兰芝小心翼翼的扶着华裳出了殿门,往前面去了。 皇后宫里来的人是以王嬷嬷和翠缕为首,这都是皇后器重的心腹。不过也是,来四妃的宫中搜宫,一般人也没这样的底气。 “奴婢参见祈贤妃娘娘,娘娘吉祥。”见华裳款款而来,所有人都福身见礼。 华裳微微翘了翘嘴角,温声道:“免礼吧。” 说罢,便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然后开口道:“本宫最近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每日起的也晚些,倒是让众位久等了。” 王嬷嬷长着一张慈善脸,赶忙满脸笑意的回道:“娘娘言重了,是奴婢等人来得早了些,打扰了娘娘休息。” 华裳轻轻摆了摆手,道:“本宫也不和你们客气了,本宫身子不好,也不能久坐,你们该搜哪里便搜哪里吧,只是注意着些,有些东西贵重,轻拿轻放,别弄坏了。” 王嬷嬷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华裳挥手放行,王嬷嬷和翠缕便领着一群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进了殿,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孟姬早早的就等在一旁,低声头,面上也有些不满之色。 这些搜查的人肯定不敢把贤妃的宫中弄乱,但是她自己不过是姬,皇后可不会太在意她的想法,估计这一搜查完,她的殿中定是乱成一团了,说不好,还会丢些东西。 华裳将孟姬叫到自己的身边,安慰道:“都是如此,你也不必不平。淑妃昨日闹了一场也不过是出出气,该搜的还是搜了,你敢和淑妃比么?” 孟姬乖乖的认了错,低声道:“嫔妾哪里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行事过了些。” 华裳笑了笑,轻声道:“你我性子其实都挺好,温和平缓。如今,连你我都这么觉得了,那别人定是更多不满。皇后娘娘不会一直都这样的,行事无所顾忌,也必然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孟姬似乎明白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正在远处搜查的太监和宫女,神色不明。 正文 第82章 知晓 搜宫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事情,尤其上阳宫是西六宫之一,占地面积十分庞大,虽然现在只有正殿和后殿住着人,但是其他房间也是要搜查的。 华裳坐在正厅中,慢慢的抿着茶水。 前来搜查的宫女太监都非常的仔细认真,连一个插花的青花白地瓷梅瓶都要倒过来看看。当然,他们的动作都十分小心,若是弄坏了什么东西,一条命可不够赔的。 所以,其实前来搜宫的宫人心中都不是十分乐意,这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差事,完全得罪人来的,谁能高兴?只是皇后在盛怒之中,下了命令,不想来也得来。 也还好,上阳宫祈贤妃的性子温和,没太大的危险。看看昨儿个沁淑妃椒房宫的盛况,随便寻了个由头,杖毙了两个搜查的宫女,皇后虽然生气,但是却不会出头。 孟姬年纪小,心情都表现在脸上了,一脸的不乐意。偷眼瞧了瞧华裳,也没敢多话。 华裳端起一旁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垂下眼帘,轻轻吹了吹,开口道:“搜查的如此细致,就算搜不到凤钗,也能搜到许多违禁之物,若是有宫人私相授受,也免不了要丢一丢脸面了。本宫有些累了,先回屋去了,你在这里看着吧,有什么事儿到时候回我。” 孟姬急忙站起身来,福身应道:“嫔妾遵命,娘娘保重身子为要。” 华裳淡淡的点点头,便扶着芍药的手转身慢慢回去了。 几天后,这场轰轰烈烈的搜宫一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果然如华裳所说,这东西六宫的搜查,凤钗是影子都没见到,但是宫中阴私倒是搜出来许多,每个宫中都有点毛病,谁也不能免俗。 所以宫妃即使心中的不满如野草般滋生,但是因为自己宫中也有理亏的地方,面对皇后一脸宽和大度的询问时,都底气不足。 从这个角度来说,皇后其实很聪明,事情闹大了,反而对她有利。 华裳一直养病,关于上阳宫的琐事杂事都不甚关心,皇后也十分有眼色,上阳宫的隐私琐事都不曾来打扰华裳。 皇后心里如明镜一般,病着的祈贤妃比健康的祈贤妃更难对付,因为皇上会无条件的站在病中的祈贤妃一边。 不久便是除夕之夜,今年皇帝将近亲宗室都请来了宴席,宫中很是热闹。 华裳虽然病着,但是这样众人都济济一堂的隆重日子,她定是不会缺席的。所以华裳虽然脸色蜡黄,唇色苍白,却依旧盛装出席了。 帝后的座位自然是在上首,下面则是席面。 妃嫔的座位是在皇后的东面,比较靠后,和宴席众人隔得比较远。说到底,再怎么花哨的封号,再怎么受宠的妃子,到底是妾,上不得台面。 华裳来的较晚,里面已经十分喧嚣热闹了,芍药仔细的扶着华裳坐在了后面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轻声道:“娘娘若是身子有所不适,提前退席也是可以的。” 华裳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沁淑妃就在华裳的左边,见华裳到了,便开口道:“妹妹倒是来晚了些,身子可还好?” 华裳温柔的低头,浅笑道:“身子还是老样子,太医总说静养,养着养着还是这模样,骨头都松了,也不见好。前些天下了雪,路滑的很,我还有些头晕,所以轿子走得慢了些,还好,不算太晚。” 沁淑妃安慰的拍了拍华裳的手,轻声道:“依我看,你身子不好就是气的。皇后这大张旗鼓的搜宫,倒是把我们都装了进去,凤钗没有影子,阴私倒是查出不少!皇后事后装好人,大度说什么不追究了,让我们自己处置,哼!” 华裳勉强的笑了笑道:“姐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我那上阳宫也查出了太监宫女的对食之事,脸面都不剩几分了。皇上太后虽不曾苛责,妹妹这心里到底有个疙瘩。” 沁淑妃见华裳兴致不高,又一脸病容,自责道:“是姐姐的错,无端提起这事儿,引你难受。” 华裳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姐姐就算不提,我也不能不想。说起来,倒是兰婕妤最为可怜,在她宫中搜到了助兴之物,连太后都没给她留几分脸面,那一顿训斥,至今难忘。” 沁淑妃斜了一眼后面的兰婕妤,瘪了瘪嘴道:“她那是自作自受,和我们怎么能一样。” 华裳轻声道:“到底是无妄之灾,连带着素枝公主都没脸。” 提到了素枝公主,沁淑妃低声道:“别提了,以往看素枝公主是个好的,端庄自持。可是,最近兰婕妤不是受了训斥么?咱们这位大公主就忙着争宠呢,又是装病又是撒娇的,哼。” 华裳心中明白,淑妃连产二女,二公主华芝公主因为身子不好,虽然得皇上喜爱,但是能见到皇帝得次数并不多。而三公主虽然身体健康,可惜看样子,皇帝并不是十分重视,面上淡淡,论起宠爱恐怕还不及素枝公主。淑妃所有不平也是正常。 沁淑妃又和华裳闲聊了一会儿,便被宣成王妃叫走了。 华裳则拿起桌上的文犀辟毒箸,草草的捡着清淡的东西吃了几口。芍药在一旁捧着参汤,轻声开口道:“天寒,娘娘用些。” 华裳接过芍药手中的青花瓷铃铛盅,一打开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一下便没了胃口,放到了桌上道:“本宫累得很,也没什么食欲,拿下去吧。” 芍药想劝一劝,但是见华裳苍白的面色和眉宇间不耐的褶皱,便咽下了口中的话,低低的应了一声。 “祈贤妃娘娘安好。”一旁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女声。 华裳转头,一看,却是敬王妃。 华裳扯出笑意,声音柔和:“王妃怎么过来了。” 敬王妃满脸笑意,伸出手拉着华裳道:“佶儿多亏了娘娘照料,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不来看看您呢。” 华裳微微低头,谦虚道:“王妃多礼了,佶儿十分懂事有礼,这些日子本宫病得厉害,也多亏了他侍奉在旁。倒是本宫应该感谢王妃才是。” 敬王妃依旧拉着华裳的手,华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敬王妃的脚步慢慢走着,微微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敬王妃用余光扫了扫,见周围都没什么外人了,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待佶儿的好,我这个做母亲的铭记在心。说起来,娘娘给佶儿的赏赐也太重了些,那压在包袱底下的凤钗可不是佶儿能收的东西。” 华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然后面色大变,猛地转头,头上的珠饰甚至打到了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王妃在说什么?许是王妃记错了吧,本宫并未赏赐什么凤钗。”华裳拉直了唇线,轻声道。 敬王妃嘴角的微笑依旧,低声道:“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不是娘娘赏的,那便是其他娘娘赏的。佶儿年纪小不懂事,随随便便就带了贵重的东西回家,我和他父王都不安的很,娘娘您在宫中时日也久了,不如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位贵人赠的凤钗,我们也好回礼不是?” 华裳一回想这事儿,气得眯起了双眼,面色发白,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金色的护甲很是锋利,划破了掌心。 “王妃放心,本宫会查的,佶儿也算是本宫的孩子,别人对他这么好,本宫怎么能不回礼呢?”华裳扯了扯嘴角,语气依旧平和。 敬王妃爽朗一笑,低声道:“那我便放心了,佶儿是我和王爷唯一的孩子,说是掌中宝、心头血也不为过。娘娘对佶儿也算有养育之恩,我和王爷都十分感激。如今受了这么重的礼,我们这些外臣和命妇无能为力,只盼着娘娘多看顾。” 华裳轻声道:“佶儿乖巧,本宫也爱的很,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敬王妃露出满意的笑容,轻声道:“那钗……” 华裳垂下眼帘,咬着牙轻声道:“烦请王妃融了吧,那金子应该不错,重新打个镯子玩物的也是个意趣。” 敬王妃点点头赞道:“娘娘明智。” 华裳和敬王妃只说了几句便散了,华裳强撑着镇定走回席间,坐了好一会儿,便借由身子不适,提前退席了。 皇上见华裳的确面色不佳,急忙允了,还格外宣了太医。 坐着撵舆回到了上阳宫,华裳脚步蹒跚的走回了殿中,芍药看着心惊,急忙扶稳。 兰芝见华裳面色潮红,额头上隐约还有些汗珠,觉得不对,急忙上前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风?” 华裳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虽是寒冷如冰的冬天,但是华裳的背后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布料粘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华裳脱下外衣,又摘下护甲,手指撑着额头,显得很是孱弱。 芍药是唯一一个听到华裳和敬王妃对话的人,心里也跟着着急,但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娘娘累得很,想早些休息。” 其他的小宫女福了福身,便静悄悄的都退了出去。 兰芝见这架势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拉着芍药的手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芍药看向华裳,华裳微微点了点头,芍药便小声的将华裳和敬王妃之间的对话复述了出来。 兰芝听后,捂着嘴惊呼一声,脸色也白了起来。 正文 第83章 出头之鸟 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摆着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正冒着袅袅的白烟,满屋清香。 华裳倚在床上,眼神毫无焦距,呆呆的,不知望着哪里。 兰芝见华裳面色透着不健康的红,担忧地开口道:“娘娘,要不宣太医来看看吧,奴婢见您面色不甚好。” 华裳闻言回过神来,微微皱起了眉头,伸手扶额道:“不必了,去将香料熄了吧,本宫闻着这味道觉得难受,烟火缭绕的,闷得很。” 兰芝走到香炉旁边,轻轻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燃烧的香料,轻声道:“是上好的冰片‘梅花脑’,状如云母,色若冰雪。这已经是难得清新的味道了。” 芍药见华裳烦躁,也没说话,默默的将香料熄了,然后轻声道:“娘娘今日已经劳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勿要忧思太过,坏了身子。” 华裳扯了扯嘴角,脸上似笑非笑道:“本宫哪里还睡得着,这后宫里,有人盼着本宫死!” 兰芝见华裳因为愤怒,整个脸都有些狰狞了,平日温润的唇线也拉直了,潮红的面庞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格外分明。 芍药担忧道:“娘娘息怒,何必为了那一起子小人气坏了自己。” 华裳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垂下眼帘,面容上也露出了脆弱的神情,声音无力缓慢:“本宫自进宫以来,事事兢兢业业,对上恭谨有礼,对下宽容平和。和后宫妃嫔也从未红过脸、吵过嘴,本宫自认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人为善。未曾想,还是有人如此回报本宫,呵呵。” 兰芝看着华裳自嘲的神情,心疼的不行,低声劝道:“自古后宫险恶,娘娘宽宥,却也只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罢了。娘娘宽心,不要气坏了自己,亲者痛仇者快。” 华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去查,能够接触到世子行李的宫人都有哪些!本宫入宫以来,还未好好打理上阳宫,总心存善念,觉得这些宫人也都不容易。如今看来,却是本宫仁善过了。” 兰芝深深低头,慎重的福身应是:“奴婢定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背叛娘娘的人,没有资格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华裳慢慢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远方,声音漂浮:“不要被别人知晓,一切秘密进行。若有余力,也打听打听皇后宫中的事儿,看看负责朝服凤冠管理的宫人都有哪些?” 兰芝明白华裳的意思,低低的应了。 芍药则是担忧的开口问道:“娘娘,这件事牵连甚重,世子那边到底什么章程?凤钗如今在敬王府中,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个证物。娘娘却嘱咐敬王妃说融了,毁尸灭迹的确不错,只是若真被人瞧出了蛛丝马迹,又没了证物,到时候娘娘可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华裳苦笑,轻声道:“本宫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是对方很聪明,她什么都算计到了,也预料到了如今的状况。” “凤钗只要被带出了宫中,到了敬王府,就再也不可能见天日了。敬王身份尴尬,为皇上所忌,出了这事儿,敬王定会隐瞒,销毁凤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做法。本宫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敬王不会为了本宫而冒着被皇上猜忌的风险去追究这件事。” 兰芝皱起眉头担忧的道:“这岂不是说,哪怕我们查到了是谁做的,也不能说了?” 华裳点点头道:“的确如此。那背后之人算准了本宫与敬王的地位做法,完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本宫不能强逼敬王,就意味着本宫要替她掩饰此事。” 兰芝气不过,恨恨道:“难道就这样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那人其心狠毒,天理难容!” 华裳见兰芝如此生气,自己倒是冷静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道:“这件事最好死死的捂住,别让任何人知道,若是暴露了凤钗被世子带出宫,本宫和敬王便说不清楚了,本宫不想考验皇上对本宫的信任。” 信任这种东西很脆弱,不要用任何东西去破坏它,因为一旦碎了,就再难拼起来。 皇后就是前车之鉴。 脏水泼到了身上,就算最后洗干净了,也会留下印痕,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华裳不愿意将这件事闹大,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替人背了黑锅很恼火,但是保持自己的清白干净,比报复打击你的对手更加重要。 华裳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发晕,受了这样的惊吓,本就不健康的身体更加难受了起来。 “兰芝,做事小心着些,该查的东西依旧秘密查,路还长着,如今吃了亏,以后总能讨回来的。” 兰芝深深福身,低低应道:“是,娘娘。” 宫中过年的气氛其实并不热烈,但是为了帝后主子们高兴,所有人都表现的十分喜庆,多不胜数的习俗让人眼花缭乱,从初一到十五,宫中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气中,没有人会扫兴的提起别的烦心事。 这也算是自我安慰的一种办法吧,总觉得在过年的时候一切顺利,这一年都会很好。 谁都不愿意坏了这样的喜气。 当然,过了十五之后,之前的烦心事还是要被翻出来的。 未央宫,清晨。 正月过了一半,其实已经算是过完了年,未央宫依旧热热闹闹的,请安的妃嫔们穿着带红色的喜庆衣裳,祈求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皇后这个年过的并不顺心,丢了凤钗的她几乎抬不起头,祭祀先祖时带着太后借给她的凤钗,这差不多是她一生中最难堪的时刻。 可是,心里再怎么窝火,面对着莺莺燕燕的嫔妃,皇后依旧要端起宽和的笑容,温声道:“新的一年也到了,三月开春秀女便会入宫,各位妹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也希望尔等能够继续端静自持,相处和睦。” 沁淑妃没接皇后的话茬,端起青瓷茶杯,吹了吹,晃了晃,抿了一小口才缓声道:“臣妾忙碌的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两位公主都小,离不得人。贤妃妹妹的病也一日重过一日,臣妾心中实在担忧的很,皇后娘娘可去看望过贤妃妹妹?她呀,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哎。” 皇后的笑容顿了顿,才开口道:“本宫忙着年关的杂事,倒的确是很久不曾去上阳宫了,淑妃你和贤妃情同姐妹,多多照看也是应当。” 成妃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无趣的很,然后低着头,摘下金色的护甲,打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陆嫔坐在后面,今天穿着一件桃红绣金襦裙,她本就长得秀气,稍稍一打扮便极有气质。只是平常太过低调,让人觉察不出来。 今日陆嫔却突然开口道:“贤妃娘娘这一病便是好些日子,连年都没过好,也是可怜。嫔妾想着,太医一直说,贤妃娘娘只是身子弱,并非有何重症。但是如今缠绵病榻的样子却实在让人心惊,莫不是被什么冲撞了?嫔妾听说昭福寺有位高僧修行得道,不如请来看看,好歹求个安心。” 皇后抬眼看着陆嫔,然后微笑道:“陆嫔倒是有心了。”也不应,也没拒绝,不知皇后心里想些什么。 兰婕妤向来是喜欢话中挑刺儿的人,听了陆嫔的话,便施施然的开口道:“依嫔妾看,陆嫔姐姐的话有理。不过,贤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位,又得皇上宠幸,已经是世上难得的尊贵之人了,能冲撞了贤妃娘娘的东西也定然不是凡物,不知陆嫔姐姐以为如何?” 陆嫔低垂着头,雪白的脖颈优美的伸展着,声音温柔平和:“兰妹妹多想了,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中宫失了凤钗,凤钗非凡物,一般人恐怕压不住那贵气,这种物件有灵,说不得预示着什么呢?贤妃娘娘病得久了,算算日子和凤钗丢失的时日相差不远,嫔妾愚昧,只想着请高僧来看看,并无其他意思。” 成妃听着这话,面色一变,手指握拳,新染的指甲划过椅背,留下浅浅的印痕。 沁淑妃听出了陆嫔和兰婕妤的话外之音,猛地拍了下桌子,尖声怒道:“你们两个是何居心!?贤妃妹妹缠绵病榻,你们非但不担心,反而话中有话,里里外外的影射着什么,以下犯上,你们该当何罪!” 陆嫔乖巧的跪下,十分诚恳,轻声道:“淑妃娘娘息怒,嫔妾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也只是担忧贤妃娘娘的身子。嫔妾并没有认为凤钗丢失和贤妃娘娘有何关系,只是想着,可能是凤钗丢失,失了后宫的气运,波及贤妃娘娘罢了。” 兰婕妤也敛下脸上的笑意,回道:“嫔妾也没说什么,哪里敢以下犯上。” 皇后的面色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淑妃妹妹坐下吧,不过是一说,妹妹何必如此动怒。贤妃的身子的确孱弱了些,陆嫔说的也不无道理,等本宫请示一下皇上吧。” 正文 第84章 立威 上阳宫。 孟姬从未央宫请安回来之后,直接便去了正殿拜见华裳。 华裳因为卧病在床已经有些时日未曾去未央宫请安了,所以这个时辰还未醒,孟姬也就乖巧的等在厅外。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华裳才醒了,兰芝捧着洗漱用品进来,轻声禀告:“娘娘,孟姬来了,看样子是有事要说。” 华裳刚刚睡醒,头有些晕,闻言沉默的点点头,接过茶杯,漱了漱口,才开口道:“让她略等一等,本宫收拾收拾再见她。” 兰芝福了福身,低声应了。 两个小宫女捧着铜盆、帕子等物上前来伺候华裳洗漱。因为华裳在病中,所以也没换衣裳,依旧半椅在床头,只简单的梳了梳头发,然后便宣孟姬进来了。 “嫔妾参见娘娘,娘娘吉祥。”孟姬细声细气的请安,动作也柔顺和缓,看着倒有几分长大的模样了。 “免礼,坐吧。”华裳轻轻开口。 孟姬坐下之后,有些拘谨,小心的抬头看着华裳问道:“娘娘身子如何了?嫔妾这么早前来叨扰,真是不应该。” 华裳摇摇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只是本宫贪睡,起得晚些。你今儿来有什么事儿么?” 孟姬见华裳开门见山的询问,便小心的回道:“今日嫔妾去未央宫请安,听到了些话,觉得应该报给娘娘知晓。” 然后孟姬就如实的将今日未央宫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华裳静静的听着,然后皱起了眉头,黑沉的眸色中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 然后华裳面无异色,轻声开口对孟姬道:“辛苦你了,你也不必担忧,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事儿本宫会处理的。” 孟姬见华裳面色平淡,但从神情细微之处依旧能看得到一些怒气,也不敢触华裳的眉头,起身行礼便默默的退下了。 待孟姬走了,华裳才将一旁的茶杯狠狠的摔倒了地上! 砰地一声吓坏了殿内的宫人。 兰芝急忙上前道:“娘娘息怒,别伤到了自己。”然后回头吩咐宫女道:“快把这些个碎片好好收拾收拾,一旦磕着碰着娘娘怎么办?” 小宫女们很少见自家娘娘如此生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兰芝也被华裳的怒气吓了一跳,但是她身份不同,在华裳面前向来说的上话,也不害怕,开口道:“娘娘,此事颇有蹊跷,按理说,除了幕后那人知道娘娘和凤钗之事有关外,再应该没人知晓了,如今陆嫔和兰婕妤却一人一句的,颇有些嫌疑。” 华裳闭了闭眼,然后躺了下来,缓了缓才开口道:“本宫大约猜出来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这后宫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谁?” 兰芝惊讶道:“娘娘知晓了?是谁?” 华裳慢慢的摇了摇头,有些事儿自己知道就行,天天和宫女们说算是怎么回事?哪怕她们是自己些心腹也不行。 她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地位的差距决定了她们能够交流的范围。 兰芝见华裳不愿说,也知道自己不该问了,于是便转移的话题,开口问道:“奴婢担心,若是这件事闹大了,哪怕没证据,皇后和皇上心里也会嘀咕几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娘娘被陆嫔和兰婕妤提到了风口上,到底危险。” 华裳冷冷的笑了笑,轻声道:“本宫一开始是想要将这件事压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惜,总有人不甘寂寞。” “本宫的确怕事儿多,坏了皇上对本宫的信任和看重。但是,六宫之中,能够和本宫相比并论的人又有几个?比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本宫怕谁?!” 华裳的眸色冷了下来,因为生气还有些喘,轻轻的拍了拍胸口,然后低声道:“本宫不惹事不是怕事,那眼皮子浅的觉得本宫是好捏的软柿子,哼!” 第二日,未央宫,清晨。 皇后这宫里依旧是热热闹闹的,妃嫔们济济一堂,人人花枝招展。 “如今天儿冷,各位妹妹也要注意保暖,多穿几件,也别为了身姿柔美就冻坏了身子,得不偿失。”皇后笑着和妃嫔们聊着闲话,倒是和谐的很。 突然,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祈贤妃娘娘到!” 众人俱是一愣。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贤妃的声音还从未这样的有穿透感:“妹妹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恕罪了。” 只见华裳扶着兰芝的手慢吞吞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刚脱下外面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露出了里面一身金丝孔雀翎的大袖宫服。 金绿配是少有的沉稳艳色,一般人都压不住,华裳因为病了,瘦了许多,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格外显得美人身姿消瘦,但是,因为华裳的气质而别有一种气势,浑然天成。 华裳走到中间,一直扶着兰芝的手,缓缓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柔声道:“妹妹免礼。” 华裳落座,轻轻的伸出手捂着嘴咳了两声,手指上那纯金嵌珊瑚的护甲熠熠生辉,珊瑚红配着那衣裳上的孔雀绿,真真儿是显得姿容无双,艳丽无比。 没有女人会不嫉妒另一个女人的美丽,屋子里的女人都露出了些微的妒色,哪怕是雍容的皇后和不可一世的淑妃都不例外。 皇后敛了敛笑意,然后温柔道:“贤妃你身子还没好,何苦大早上的就赶过来请安,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心疼了。” 华裳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回道:“臣妾身子不好也非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哪里就如此严重。何况,臣妾听说有几位姐妹十分担忧臣妾的身体,也出了许多主意。臣妾今儿就来瞧瞧,也好谢谢各位姐妹的关心。” 淑妃闻言露出笑意,骄横道:“妹妹说的极是,只是妹妹仁善,说不出重话。要是姐姐我啊,就好好教他们如何若人,管的宽死得快!” 皇后皱眉,叱责道:“淑妃妹妹慎言。什么死的活的,不吉利。” 淑妃勾了勾嘴角,很是不屑,也没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 温嫔一向不怎么说话,是个外表温柔,内心清高的人,无论是说话行事都极有风度,此时也温言道:“昨儿只是陆嫔妹妹和兰婕妤聊些闲话而已,当不得真,倒是累得贤妃姐姐跑这一趟。” 陆嫔低着头不说话,倒是兰婕妤不甘寂寞,开口道:“嫔妾只不过是顺着陆嫔姐姐的话附和了一两句罢了,如今倒是犯了大错?没个道理。” 华裳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兰婕妤,柔声道:“兰婕妤独居宣宁殿,不属西六宫任何一宫的管辖,别人看着羡慕不已,最是清幽自在。可是,如今看来,没有个一宫之主的管教,婕妤就是少了几分规矩。” 兰婕妤被华裳这一席话气得脸都红了。 其他妃嫔也都十分讶异,一向性子温和的祈贤妃居然也有说话如此犀利的时候,平日里贤妃连呼吸都细腻柔软,如今看来,倒是人不可貌相。 兰婕妤气得胸口起伏,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话来反驳,华裳转头不再看兰婕妤,而是注目着陆嫔。 陆嫔抬眼看着华裳,温柔的笑了笑,一派平和。 华裳嘴角的笑意有些冷,然后轻声开口道:“自我大梁开国以来,便是皇帝重病之时,也没有让和尚来瞧瞧的先例,如今本宫倒是有此殊荣,也多亏了陆嫔妹妹的‘仗义执言’,姐姐不胜感激呢。” 陆嫔温柔的低头,轻声回道:“嫔妾不敢。只是宫中多事,嫔妾深感不安,又担忧娘娘身体,这才胡言乱语,扰了娘娘的清净,嫔妾有罪。” 说罢,陆嫔站起身来,深深的福身。 华裳眉宇间透着沉稳的平淡,轻声道:“陆嫔妹妹真会说话,到底是有一宫之主管教的人,规规矩矩,让人看着舒畅。” 陆嫔似乎没有听出华裳话中的讽刺,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头回道:“都是成妃娘娘管教有方,嫔妾一直谨记在心。” 成妃的面色一直不大好,这时淡淡的笑着开口道:“陆嫔出身不好,行事毫无章法,又胡言乱语的,看着不像话。惹恼了贤妃妹妹,姐姐就在这里替她赔不是了。” 华裳仔细的看了看成妃,然后笑道:“成妃姐姐言重了,陆嫔就算有再多的不好,也是姐姐宫中的人,多多管教就是。” 成妃点点头,没再说话。 兰婕妤一直是心气儿高的人,今日被华裳一句话挤兑的很,手死命的捏着帕子,细长的眉目上尽是阴霾。 沈贵人看着兰婕妤,笑了笑,轻声道:“兰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难看,莫不是病了?” 兰婕妤闻言脸色更难看了,扯了扯嘴角道:“沈贵人管的也挺宽啊,玉华宫的人都这么非同凡响。” 沈贵人沉下脸色,本来想损兰婕妤两句,结果却被兰婕妤讽刺了。 成妃皱眉,有些怒气,冰冷的眼神扫过兰婕妤,兰婕妤吓得抖了一下,低下头。 华裳看着笑了笑,成妃在宫中积威甚重,大家都不愿意得罪她的,果然,凶狠些虽然名声不好,却总有好处的。 这事儿当然没完,华裳用余光看了看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陆嫔,眯了眯眼。 正文 第85章 维护 上阳宫。 华裳从未央宫回来之后便觉得身子更重了些,手指轻轻的抚着额头,眉宇间渗着淡淡的褶皱。 兰芝扶着华裳,赶忙道:“娘娘先把护甲摘了,小心别划着脸。” 芍药上前轻轻的揉着华裳的额头,轻声道:“娘娘身上不爽利便宣太医来看看吧。” 华裳摇了摇头道:“请安回来便宣太医,皇后心里指不定以为本宫多轻狂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芍药担忧的看着华裳道:“娘娘身子为要,那些虚名有何用?” 华裳苦笑:“虚名?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言可畏,你怎么知道这其中的苦楚。做人哪里有一帆风顺,随心所欲的。” 芍药望着华裳苍白的脸,突然想哭,她从小就陪伴在小姐的身旁,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似乎印象中,小姐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儿。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端文淑娴,所有人给予她的都是夸赞,那满身的赞扬真的幸福么? 华裳脱下了沉重的宫装,卸了妆,慢慢的躺到了床上。 远远地看着,似乎又消瘦了几分,被子下的起伏又小了些。 兰芝也满目担忧,轻声道:“娘娘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子,其他的都是虚的,便是陷害娘娘如何?便是诬陷娘娘又如何?娘娘位居高位,何必和她们相计较。等养好了身子,有她们哭的时候。” 华裳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三月新人就要入宫了,若是这个时候连这些旧人都收拾不明白,那就不用考虑新人了。” 然后华裳皱了皱眉道:“本宫头有些疼,你按按。” 兰芝急忙上前按压着华裳的额头,因为华裳病了许多日子,兰芝和芍药都有了一手按摩的好手艺。 华裳闭着眼,轻声道:“本宫今日去请安,本是想给陆嫔和兰婕妤一个下马威,可惜,陆嫔聪明得很,态度如此恭顺,倒叫本宫不好下手。” 兰芝低声道:“陆嫔不比兰婕妤无依无靠,成妃是个有手段的,陆嫔到底是她手底的人。” 华裳嘴角的笑意冷了冷:“成妃?她如今一点都不喜欢陆嫔了,看着吧,最迟明日,她一定回来见本宫的。” 午时刚过,华裳没等来成妃,倒是等来了匆匆的皇帝。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站在正殿门口,缓缓福身下拜。 皇帝大步走过来,扶起了华裳,责备道:“早就说过,你莫要出门行礼了。” 华裳嘴角的笑意真实了许多,温声道:“臣妾知道皇上担忧,只是臣妾想着,希望皇上望着宫门时,能看到一个站在门边等候的人。” 皇帝紧握着华裳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两个人携手的背影在日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芒万丈,刺眼的让人落泪。 皇帝握着华裳的手坐在床边,轻声道:“你好好躺着。” 华裳摇了摇头:“臣妾陪皇上坐着。” 皇帝露出无奈又温柔的笑容,伸出手轻轻的将华裳鬓角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朕看你脸色又白了些,这大冷天的你大老远的去未央宫请什么安,若是发了烧,就难过了。” 华裳微微低头,低低应道:“臣妾记得了,以后不会了。” 皇帝将华裳拥入怀中,宽大厚实的手掌拍着华裳消瘦的背,轻声道:“后宫的女人整日闲着无聊,东家长西家短的,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人贯是内敛,气坏了自己怎么办?” 华裳点点头低声道:“臣妾知道了,皇上不必忧心。臣妾初闻陆嫔诛心之言,气恼不已,那话岂是乱说?今日去见了,才知陆嫔也并非有心,只是臣妾多心罢了。臣妾病的脑子都不灵光了,气性也不似以往,乱了分寸,倒是有些不像话了。”以退为进华裳也会。 皇帝皱眉,责备道:“胡说些什么,你就是自己胡思乱想,你有什么错?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糟心事儿别听别看,都有朕呢。” 华裳望着皇帝严肃的脸,浅浅的笑了,点点头,眼皮有些沉,缓缓的闭上了。 皇帝见华裳软倒在自己的怀里,惊了一下,然后才大声喊道:“来人!来人!传太医!” 华裳的上阳宫中常年太医常驻,不是因为华裳,而是因为那位患有心疾的四皇子。所以不到一刻钟,一把胡子的老太医便赶了过来。 老太医简直是欲哭无泪,他不仅擅长儿科内科,也对妇科颇为精通,所以一个人当两三个人用,风险了高了两三倍好么? “娘娘额头温度并不高,但是脉象虚浮,有低烧之状,恐是吹了风,加之心思过重,才导致的。”老太医诊着脉,顶着皇帝冰冷的眼神,战战兢兢的禀告。 皇帝闻言皱眉,问道:“贤妃的身子到底如何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这都拖了三四个月了。” 老太医苦笑道:“本身风寒并不严重,只是贤妃娘娘本就体弱,加之选秀时日操劳了些,病情这才来势汹汹,如今又吹了风,动了气,内里有火,不利养身。” 皇帝的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肃声道:“朕不管那许多,贤妃的身子一定要养好,不管吃什么喝什么,朕要什么有什么!” 老太医被皇帝土豪的话震的一惊,只能无奈应道:“是,臣尽力而为。” 皇帝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朕看见贤妃还有些咳嗽,是不是当初肺痨的先兆?” 老太医一惊,缓过神来才急忙回道:“这到不至于,贤妃娘娘的身子虽有些弱,但是还是可控范围之内,多养养一定能好的。那肺痨乃不治之症,除了皇上身具龙气,有上天庇佑,得以幸免,其他人哪里有这样的运气。” 皇帝缓缓的点点头,道:“朕先走了,你记得,每日都向朕汇报一下贤妃的病情进展,朕告诉你,别想着得过且过。今儿这话朕放这儿,贤妃必须好好的,若是有个不好,你也不必来请罪了,自裁吧。” 老太医一脸的冷汗,身子都抖了,深深扣头:“是。” 等皇帝走了,老太医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拉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嘀咕:“这位祈贤妃娘娘果然不是一般人,皇后当年产子时,皇上也没这么看重,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第二日。 华裳已经退了烧,药方子也改了又改,华裳喝着不同味道的苦汤子也已经习惯了。 兰芝从门外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隐晦的喜色,福了福身,开口道:“娘娘,您猜今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华裳无奈的一笑:“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子,那里来的泼妇?” 兰芝不以为意,蹭到华裳身边,笑道:“奴婢这不是替娘娘高兴么?” 华裳心中有数,昨日皇帝见她憔悴,今日定会为她出气,便笑道:“说罢,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兰芝带着笑脸谄媚道:“娘娘料事如神。皇上今日下了明旨,说是中宫失了凤钗,皇后失察,恐荫了气运,便下旨从护国寺请来三十六位僧人前来祷告。” 华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问道:“皇后?僧人?” 兰芝隐秘的翘起了嘴角道:“奴婢听闻也是一惊,未曾想皇上居然从皇后娘娘处着手,愣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华裳拿起帕子捂住嘴,喃喃道:“皇上也算待我至深了。陆嫔意有所指,而皇后则略有心动,皇上没工夫管那些小事,直接将凤钗丢失的事情定了性,打了皇后的脸面,直言皇后失察,未能使六宫和睦……” 在皇帝的眼里,妃嫔斗嘴,略有口角都是正常,但是惹得了自己的心尖尖气病了,那就变成大事了。 可是,皇帝不会有那个时间和一个小小的嫔或者婕妤较劲,直接责备皇后,暗指皇后失职,让皇后丢尽了脸面,也令六宫震惊。 恐怕现在陆嫔和兰婕妤也是人人自危,皇帝连皇后都不曾顾忌,何况她们?不直接下旨惩戒她们,只是因为她们不够分量而已。 华裳慢慢的露出笑容,温柔又美丽。 这件事也许会令六宫更加嫉恨皇上对她的宠爱,对长远来说,似乎有所不利。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丈夫愿意如此的维护她,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华裳轻轻的咳了几声,脸上的颜色却好了许多。 “兰芝,未央宫如今可有什么动静?”华裳轻松了许多,身子似乎也强了些,笑着问道。 兰芝轻声回道:“具体不知,但是皇后亲自去了建章宫请罪。回宫之后,便下了懿旨,陆嫔禁足三月,兰婕妤禁足一月,成妃也受了几句斥责。不过有传言说,皇后已经将降位陆嫔的请旨送到了皇上的案头。” 华裳挑了挑眉,轻声道:“陆嫔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门外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低头福身行礼:“启禀娘娘,成妃娘娘求见。” 华裳勾了勾唇,果然来了。 正文 第86章 成妃 “姐姐贸然来访,妹妹不会介意吧?”成妃款款的走了进来,笑容爽利,声音清脆。 华裳依旧半躺在床上,也没下地,笑容温和:“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姐姐肯来看望我,妹妹就已经很开心了。倒是姐姐不要介意,妹妹病着,身上没力,就托个大,在床上和你说话了。” 成妃坐在床边,拉起华裳的手,笑道:“妹妹见外,怎么说话不是说,姐姐又怎么会在意这个。” 华裳低头浅笑。 成妃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两个宫女道:“你们下去吧,本宫和贤妃说几句体己话儿。” 华裳也让自己宫中的小宫女都下去了,只留着芍药在殿内伺候。 成妃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唇上朱色的胭脂显得更加艳丽了,声音却十分轻缓:“妹妹病了将近四个月了吧。” 华裳苍白的唇色和成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轻声回道:“不过三个半月。” 成妃轻启朱唇:“皇上在王爷府邸的时候,曾经十分宠爱过一位庶妃,那时候就连侧妃何箫儿也要倒退一射之地,被那位庶妃压得喘不过气来,荣宠令人侧目。” 华裳静静的听着。 成妃目光平静,继续轻声道:“后来那位庶妃病了,也不过是一场简单的风寒,却断断续续的拖了两个多月。病了的女人是不能侍奉王爷的,即使王爷一开始还去探望她,但是时日一久,王爷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不过三个月,等那位庶妃病好了之后,王爷早已恩宠不再。那位庶妃最后也只能郁郁而终。” 成妃慢慢转头,头上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也轻轻晃动,似乎流转着一种淡淡的美。 “那时候我便知道,所谓恩宠只是一时,男人的记性向来不好,两三个月就足够一个男人遗忘掉一个女人。即使十多年圣宠在身的淑妃都不例外,你可见淑妃怀孕时,皇上在哪里?”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道:“在我宫里。” 成妃笑了,却并不开心,艳丽的妆容并不能使她变得美丽,但是却能体现出她的性格和气势:“你说得对。” “所以我才嫉妒你。”成妃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从未受过皇上的宠爱,我也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要自苦。把自己弄成一个刺猬,假装自己很坚强。” 华裳定定的看着成妃,轻声开口道:“嫉妒我什么,嫉妒我入宫封妃?嫉妒我身体孱弱?嫉妒我三年无子?” 成妃笑了,看着华裳,喃喃道:“嫉妒你在皇上心中的不同,嫉妒你病了三个半月,皇上却依旧不离不弃,每日探望,终日担忧。” 两个人一时相顾无言。 成妃慢慢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然后扯开笑容,爽利开朗,声音清脆:“看我,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妹妹本就病着,我还来扰妹妹,妹妹可别放在心上。” 华裳也扯了扯笑容,轻声道:“姐姐多虑了,姐姐连凤钗都敢偷,其他的不过是小事而已。” 成妃抬眼仔细看了看华裳,然后笑道:“姐姐今日来,只是怕妹妹误解了姐姐。那凤钗之事的确是姐姐做的不错,但是指责妹妹却是陆嫔,她心机险恶。姐姐是万万没有此心的。” 华裳轻笑:“陆嫔是姐姐宫中的人,陆嫔开口不就等于姐姐开口么?姐姐借着世子之手将凤钗之事牵连到上阳宫,又借陆嫔之口引人怀疑妹妹,姐姐心思细密,非一般人能及。” 成妃丝毫不生气,看着华裳道:“妹妹你不过是在说气话罢了。你不会不知道,陆嫔不是我的人,也不可能听我的话,陷害你姐姐能够得到什么?” 华裳也不示弱:“陆嫔生是玉华宫的人,死是玉华宫的鬼。姐姐想要撇清关系,恐怕是一生都不得了。” 成妃撑着笑容,嘴角却有些苦涩的味道:“无子的时候觉得苦,如今有了二皇子,依旧苦。妹妹心如明镜,不会不知道,姐姐哪里敢去使唤陆嫔?姐姐只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她,她也一辈子别来见我。” “凤钗之事的确是本宫所为,借由世子之手并不是为了陷害妹妹,只是想告诉妹妹,姐姐才是你应该合作结盟的人。而陆嫔同我一宫,以往关系十分紧密,姐姐的事儿她只要用眼睛看看便能知晓个七七八八。她只是怀恨我抢了她的孩子,见不得我好罢了,才将这件事隐晦的捅出来,以此破坏你我的关系。” 华裳轻笑了下,然后轻声道:“姐姐此言差矣,没有什么同盟是能够算计来的。姐姐若有什么话,为何不直接同妹妹说,却要用这样的法子,将妹妹置于险地,姐姐之心不诚,妹妹又如何信任姐姐。” 成妃勾起了嘴角道:“姐姐知晓,你和何淑妃关系亲密。但是淑妃能够给你带来什么呢?她是宠妃,你也是宠妃,如今苗头还小,看不大出来。等将来,你盛宠优渥,而淑妃年老色衰,你们的关系还会如此亲密么?” 成妃见华裳不说话,继续道:“宫中的人都说我行事恶毒,但是何淑妃何尝不是?何淑妃比我更加偏执,凡是涉及到了皇上,她的狠毒不比我少,妹妹不为将来计?” 华裳笑了笑道:“姐姐的话的确有理,但是就算淑妃姐姐和我有所矛盾,那也是将来。如今成妃姐姐和我的矛盾已经摆在了面前,姐姐不为将来计?” 成妃勾唇:“妹妹伶牙俐齿,姐姐不及。但是姐姐知道,妹妹心里是明白的。妹妹和何淑妃在一起并无好处,总有一天你们会面临着相互争宠的局面。而妹妹和我在一起则不同,姐姐从不求皇上的宠爱。姐姐的能力和妹妹的宠爱,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华裳摇摇头轻声道:“姐姐的话动听至极,可是姐姐到底需要什么呢?姐姐不求宠爱,还求什么呢?姐姐出身将门,位居高位,妹妹能给你的东西,姐姐原本就有,何必呢?” 成妃伸手拉住了华裳的手,轻声道:“妹妹不会没有感觉吧,姐姐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使人偷了凤钗,可不是只为了像妹妹证明自己的实力,也是为了,皇后。” 华裳不动如山:“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我等不过一介妃嫔,犯上之举,大逆不道,也有违妇德。” 成妃轻声道:“姐姐何尝想要这样做?皇后娘娘说搜宫便搜宫,何曾把我等当做贵女姐妹看待?妹妹不会不知道,苏姬是怎么去了的吧?” 华裳心中一震,成妃果然非同一般,这样的事儿也被她知晓了。 六宫之中,若论心思缜密,手段狠毒,非成妃莫属。其位居高位多年,威势慎重。淑妃尚不能比。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道:“姐姐说的天花乱坠,妹妹几乎被迷了眼。但是好歹妹妹不傻,你我姐妹之间凤钗之事还未落定,姐姐若真的有所诚意,便处置陆嫔,不然,姐姐之言,妹妹恐怕是一句都不信的。” 成妃面色僵了一下,道:“妹妹这是为难姐姐。姐姐这一生唯一的指望便是二皇子了,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是本宫的孩子,但是那孩子心里知道,陆嫔才是他的生母,便是感情不深,到底血脉相连,陆嫔,姐姐动不了,也不敢动。” 华裳淡淡道:“姐姐先是陷害与我,陆嫔又随后出击,妹妹净吃亏了。如今姐姐只凭一张利嘴便占尽便宜,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儿。妹妹不求更多,只看姐姐做派了。” 成妃抿了抿唇,叹道:“妹妹这是将姐姐逼上了悬崖。” 华裳柔声道:“姐姐若是什么都不付出,何谈诚意?” 成妃眯了眯眼:“这样的代价太大,二皇子是姐姐唯一不能够失去的东西,姐姐不比妹妹你。四皇子一出生便在妹妹膝下了,妹妹怎么能体会姐姐的苦楚。” 华裳轻笑:“以姐姐的手段,定能做的天衣无缝,不会让二皇子心存芥蒂。” 成妃勾了勾朱红色的唇:“妹妹真是看好姐姐。好,姐姐应了,妹妹也要记得自己应允的话。” 华裳微微点点头,眼波流转:“妹妹在此先预祝姐姐旗开得胜了。” 送走了成妃之后,华裳并不觉得疲惫,与成妃的交锋反而使得精神旺了些,芍药端着参汤上前:“娘娘用些,说话也费神的。” 华裳接过瓷碗,一口饮尽。 芍药看着华裳精神还好,便轻声开口道:“娘娘真的打算与成妃联合?” 华裳勾了勾唇角:“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现在都言之过早了,本宫也不急,先看着吧。” 正文 第87章 新人 冬日快过去了,天气也转暖了,华裳的身子也渐渐好转。 “开春了,气候好了,臣妾身体也大有起色,皇上不必担忧。”华裳脸上是柔柔的微笑,轻言慢语,一派悠然。 因为华裳身体见好,皇帝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许多,嘱咐道:“这是好事儿,但是还是不能大意,你身子本就弱,还是好好养着,请安什么的也都别去了,早上温度依旧低得很,你吹了风又好头疼了。” 华裳微微蹙眉,温声道:“这都多久没去给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安了,如今臣妾身子强了许多,若是再不去,就不像话了。” 皇帝摇头道:“朕知道你最重规矩,为你安心,就瞅着初一或者十五去请次安罢了,其他时日还是静养为上。” 华裳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应道。 其实,华裳心里还是窃喜的,没有谁喜欢日日天不亮就起床大老远的跑去给人请安,能躲一躲懒自然是好的。如今皇上怜惜她,也是幸事。 皇帝伸出手捋了捋华裳腮边的发丝,轻声道:“过几天新人就会进宫了,也许会忙乱些,你也别在意。她们若是懂事前来请安,你便见见,若是不专门来的话,你也不必去未央宫受她们的礼。” 华裳抿着嘴笑道:“臣妾又不是病得走不动路,哪里不能去未央宫见见新来的妹妹们?” 皇帝也笑道:“新进宫的嫔御恐不懂事,呜呜泱泱的,你身子不好,又受不得气,去见她们也是件费神的事儿。还是好好养着吧。” 华裳知道皇帝是不想让她费神劳力,暖心的笑着应了。 皇帝见华裳乖巧,心下十分妥帖,继续道:“陆嫔因为出言不逊,皇后请旨降位,朕允了,以后便是陆婕妤了。如今陆婕妤、兰婕妤都在禁足,她们也都是受不到新人的礼了。这次进宫的新人们也没有一宫之主的高位妃嫔,无需担忧。” 华裳听话的点点头,然后轻声道:“陆嫔,不,陆婕妤妹妹她也只是一时失言罢了,降位未免有些难堪,陆妹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总有几分脸面,皇上待她太过苛责也不好。” 皇帝摇头道:“你心善,不记恨她,这很好。降位确实有些重了,朕不是那刻薄寡恩的人。但是到底是她无事生非,话说的连皇后都心动了,朕不愿太过责备皇后无状,也就只能让她顶着了,你也无需内疚,陆婕妤自失了孩子,便有些魔怔了,行事作风与以往大不相同,朕也觉得不像话了些,小惩大诫,敲打敲打罢了。” 见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华裳也无甚可说的了,只笑了笑道:“臣妾知晓皇上主要还是为了臣妾出气,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铭记在心。” 皇帝露出笑脸,骨节分明的大手抚摸着华裳的脸颊,道:“好好养身子,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初进宫时,还圆润丰满,如今只剩骨头架子了。” 华裳低头浅笑嗔道:“哪里有骨头架子那么严重了,臣妾初进宫时还小,如今都长大了,个头窜了许多,身条长了,自然就瘦了。等不长个了,肉自然就回来了。” 皇帝亲昵的捏了捏华裳的脸,道:“长胖点吧。” 华裳羞红了脸,目光温柔如水,轻轻点头,姿态风流。 未央宫,清晨。 皇后身上穿着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头上插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眼角隐约瞄着金红色的胭脂,整个人端坐在凤座之上,让人不敢直视。 “陆陆续续的,六位妹妹都入了宫,今日齐聚一堂也是难得。”皇后轻言慢语,话语中似乎有着一种独有的韵律,让人忍不住仔仔细细的听着。 沁淑妃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恕臣妾眼拙,没看出来哪里齐聚一堂了,皇后娘娘这话若是被华妹妹、陆妹妹、兰妹妹听到了,恐怕会伤心了。” 皇后面上的笑容不变,开口道:“淑妃妹妹就爱较真儿,的确是本宫说话不精细。” 下边按照次序坐了一排的妃嫔,新入宫的妃嫔自然是以庆贵嫔吴氏和严嫔严氏为首,吴氏是太后娘家,庆贵嫔自然极有脸面,哪怕是刚入宫的妃嫔,也插口道:“说起来,嫔妾的确未曾见过那几位姐姐。嫔妾刚入宫,不懂事,斗胆问问,到底为何?” 皇后对这位庆贵嫔的观感并不太好,但是端着贤惠的架子是不能乱的,雍容一笑道:“在座的姐妹,你们应该都认识了。还有几个答应更衣名不见经传,尚无资格列席。余下的便只有三位,你们不曾见过了。” 新进宫的杨贵人是个明媚活泼的,大着胆子问道:“到底是哪三位姐姐呢?” 皇后笑笑道:“这第一位便是上阳宫之主祈贤妃,她身子不好,已病了许久,皇上太后也都特意恩准她好生养病,所以你们不曾见她。” 王美人和姚贵姬以及赵良媛都听得十分认真,王美人轻声问道:“祈贤妃娘娘位居四妃,又是一宫之主,嫔妾等人不曾拜见,是否要去上阳宫请见?” 皇后笑了笑道:“贤妃脾性最好,你们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她如今病着,你们也莫去专门跑一趟,打扰她了。等贤妃大安了,总有见面行礼的时候。” 王美人等人都低声应了。 皇后接着道:“还有两位你们不曾见的,便是兰婕妤和陆婕妤,她们两个犯了些错,被皇上禁了足。兰婕妤乃是大公主的生母,禁足不久便会解了。但陆婕妤被禁足的久了些,你们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她了。” 新入宫的妃嫔一听两位嫔妃都被禁了足,有些惊恐,面色上也带出几分不安来。 皇后见状,安抚的笑了笑道:“尔等也不必忧虑,皇上和本宫都是明理之人,尔等只要尽心侍奉皇上,孝敬太后,和睦姐妹,自然无碍。但若是不敬尊上、争风吃醋,那也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六位新进宫的妃嫔都站起身来行礼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笑容宽和:“今日你们也都累了,本宫也不多作废话,早些回去歇着吧。再者,本宫已经命人赶制新晋嫔妃的牌子,三日之后方可侍寝,尔等也都好好准备吧。” “是,嫔妾告退。” 成妃坐在回宫的撵舆上,眸色微沉,她对严氏女一直多有关注,这位在选秀时就被皇上内定的女人一定非同一般。 今日这一看,其他妃嫔脸上多少都有些喜色,唯独这位严嫔,郁郁寡欢,只余落寞,多有恐惧,实非寻常。 “染枫,你说说,这六位新妹妹,哪位像是厉害的模样?”郑妃刮着自己的护甲,悠闲的问道。 染枫跟在成妃撵舆旁边,见成妃问话,便轻声回道:“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庆贵嫔,那是太后的亲侄女,若太后真有心偏帮,以后就算是位列一宫之主也说不得。” 成妃眯了眯眼:“庆贵嫔?呵,你太高看她了。贵嫔的确是个不低的位份,只是对于望族外戚来说,尚隔着一线。贵嫔到九嫔也是个坎,这位贵女三年之内是无力问鼎九嫔的。其余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染枫轻声道:“若论美貌,倒是以姚贵姬为最。今日没见她说话,看起来是个沉静内向的人。杨贵人性子活泼,有几分娇憨的模样,估计皇上能宠一阵儿。王美人倒是面面俱到,心思细腻,便是无宠,估计也能活的不错。” 成妃笑了笑道:“你忘了严嫔和赵良媛。严嫔出身丝毫不差,位份被压得低了,估计皇上另有打算。赵良媛是家世太差了,谁都能轻慢几分,你不注意也是正常。” 染枫小心的抬起头,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成妃勾了勾嘴角:“去上阳宫。” 上阳宫,内殿。 “姐姐倒是不辞辛苦,今日刚见了新人,便往妹妹宫中来了。”华裳手中端着青花瓷的茶杯,轻笑道。 成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角永远带着那嘲讽的弧度,不讨人喜欢:“妹妹不欢迎姐姐么?陆婕妤如今禁着足,姐姐便是想要处置她,也不得法啊,妹妹莫生气,且慢慢来。” 华裳也没指望着成妃能够立刻处置陆婕妤,成妃是条狼,野性不改,但是却懂得忍耐和等待,一旦出手,绝无后患。 “那姐姐今儿来妹妹宫里是为了何事?莫不是觉得新来的妹妹们不合心意?”华裳抿了口茶,缓缓问道。 成妃笑了笑道:“今儿才见了几面,哪里能知晓。不过妹妹的确要小心了,六位新人,要家世的有家世,要美貌的有美貌,要性情的有性情。妹妹若是一直这样病下去,就算皇上念着旧情,到底不如新人鲜亮。” 华裳垂下眼帘,轻笑道:“女子以贞静为德,那与人争宠的事妹妹也做不来。她宠任她宠,她红任她红。皇上不是个好女色的人,妹妹也不是靠美貌留下皇上的心。姐姐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正文 第88章 人心思变 上阳宫。 芍药捧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走了进来,福了福身,见华裳依旧躺在床上,便道:“开春了,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枝条抽芯,柳树发芽,正是一派好景色。娘娘身子也好了许多,何不出门走走。” 华裳坐起身来,理了理发丝,道:“人都躺懒了,便是病好了,也不愿走动。” 芍药捧着托盘上前来道:“娘娘看看,这是内府新晋上来的锦缎,都是娘娘喜好的颜色。织锦、罗绸都是寻常。至于娘娘格外吩咐的纱缎,内府晋上的是南边的滚雪细纱,真真儿好看。” 华裳伸出手摸了摸,轻笑:“都是好料子,留下几匹别上绣,平日里穿是极好的。” 芍药将托盘放下道:“娘娘太过简朴了些,哪有穿衣裳,没有绣工的?太单调了些。便是日常在自己宫中穿也显得下乘了。” 华裳笑了笑道:“开春了,夏天也快到了,本宫不爱那些绣的花里胡哨的衣裳,再好的绣工到底是后加上的东西,贴身的衣物尤其如此,穿着并不舒服的。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才好呢。” 芍药无奈叹气:“娘娘总是有理。单看娘娘春夏的衣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宫中哪个小答应、小更衣呢。” 华裳扑哧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芍药的额头,斥道:“胡说什么,答应和更衣能穿得上这么好的料子?” 芍药也抿着嘴笑了,道:“说起料子,皇上听说娘娘想要几匹纱缎,今日还赏了两匹轻容纱呢。” 华裳眼睛一亮,道:“纱之至轻者,有所谓轻容。可是那越州的轻容纱?” 芍药点头开心道:“正是那嫌罗不著爱轻容的轻容纱。听说,今年越州一共就晋上了五匹,娘娘就独得两匹。” 华裳的笑容也大了些,吩咐道:“这两匹轻容纱留一匹用一匹,吩咐内府的人给本宫做一件衣裳来。” 芍药福身应是。 华裳的身体渐渐好转,首先关心的事儿不是新进宫的妃嫔们,也不是争夺皇上的宠爱,而是多日未曾见到的四皇子。 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四皇子走进殿中,福身下拜:“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穿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简单又明媚,简单的梳了个发髻,头上只戴了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柔声道:“免礼。本宫病了有些时日,四皇子也多亏了你们照料,来人,赏。” 兰芝捧着些金银珠饰上前。 奶娘等人赶忙跪下谢恩,连称不敢。 华裳笑着将四皇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四皇子似乎睡着,胖乎乎的小脸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嫣红的小嘴吧唧吧唧的动着。 小孩子最敏感,似乎知道换了人抱他,有些不习惯。 奶娘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四皇子在娘娘怀里哭出来。 华裳笑着道:“四皇子倒是沉了不少,比一般两岁的孩子还大些,看着健壮,你们的功劳本宫都记着。尔等今后也要尽心竭力才是。” “是,娘娘放心。” 华裳低着头,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四皇子的脸蛋,柔软娇嫩。 四皇子是秋天出生的,按周岁算法应该是一岁半,的确长的比一般孩子更健壮些,不过小孩子就是要胖养。 尤其是四皇子这样有先天之疾的,一旦发病,不用说心疾,便是寻常的风寒发热,也能要去半条命,若是身上没有膘,一个小病便只剩骨头架子了。 华裳笑容柔软:“四皇子恐怕都不认得本宫了,对了,世子最近如何?” 敬王世子是前几日才回宫的,本来打算十五过完便将世子接回来,但是皇上看着华裳一直病着,便推迟了日子。 芍药福身回道:“这两日天好,世子同二皇子玩闹的厉害,下了学便在一起玩耍,估计晚间才能回来了。” 华裳捂嘴笑道:“倒也奇怪。二皇子和世子都是内向的孩子,可是这两个孩子凑到了一起却格外活泼,爬树抓鸟的无所不为。” 芍药也抿着嘴一笑:“都是□□岁的孩子,正是活泼的时候,闹腾些也正常。” 华裳点点头道:“世子若是回来了,好好擦洗,衣裳也常常置换着,男孩子一玩起来便是一身汗。” 芍药福身应是。 正说着话,华裳怀里的四皇子便醒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珠迷茫的左摇右摆。 华裳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压着嗓子道:“你们看,小四多乖巧,不哭不闹的。小四,我是谁呀,认不认得呀?” 四皇子当然听不懂华裳在说些什么,莲藕似的小胳膊挣扎着摆动,小腿也蹬哒着。 华裳看着爱得不行,轻轻晃着胳膊,笑道:“母妃在这儿呢,小四乖,饿了么?” 四皇子咿咿呀呀的哼哼起来,华裳有些听不懂那张娇嫩的小嘴里吐出来的天书,宠溺的笑道:“来,跟母妃学,母、妃。” 华裳拉着长音教小四说话,神情温柔。 这上阳宫正温馨不已的时候,椒房宫却并不开心。 这就要从六位妃嫔入宫开始说起了。 新人入宫总要有住的地方,庆贵嫔作为新人中的第一得意之人,入住了一直无主的储秀宫,住在左偏殿,严嫔正好是她的邻居,住在右偏殿,正殿依旧空着。没有一宫主位压着,其实生活得倒挺自在。 杨贵人和王美人则是一同入住了长乐宫的右偏殿,长乐宫也没一宫之主,但是左偏殿却是由宁贵嫔居住的,宁贵嫔虽不是一宫主位,但是其地位丝毫不减,虽是无主却胜似有主,不过宁贵嫔性格内敛沉稳,日子应不太难过。 而剩下的姚贵姬和赵良媛则一同入住了椒房宫的后殿。 椒房宫是淑妃的地盘,左偏殿又住着温贵嫔,是除了未央宫以外最硬气的宫殿了。 沁淑妃虽然骄横,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作为一宫之主,有了新的妃嫔入住,她吃住打点的都不错。 可惜,不过几日,便闹出一场风波。 正殿。 沁淑妃气哄哄的坐在上首,温贵嫔正温言软语的安慰着:“姐姐何必和她们置气,她们也配?气坏了自己可犯不上。” 沁淑妃怒极而笑,狠声道:“赵良媛小家子气的很,出身不高,气性倒是挺大,怎么,吃白菜委屈她了!便是本宫的桌上也有白菜!” 温贵嫔轻声道:“姐姐息怒。那赵良媛出身低,见识浅,以为进了宫便天天山珍海味了。却不想以她良媛的位份,肉食都有限。” 沁淑妃冷笑:“本宫知道她见识浅薄,没脑子。本宫生气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位端着贤惠的姚贵姬!” 温贵嫔低声道:“妹妹也略有耳闻,姚贵姬与赵良媛同住后殿,关系亲近,赵良媛这次口无遮拦的说自己吃食不好,苛待了她,顶撞主位,这背后姚贵姬也算功不可没。” 沁淑妃眸色暗沉:“姚贵姬仗着美貌,最近也被皇上翻了几次牌子,倒是得志猖狂了起来,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温贵嫔笑了笑道:“姐姐是她的主位娘娘,小惩一番也可,何必在这里自己气自己。” 沁淑妃冷着脸怒道:“本宫就是看不惯她那摆着贤惠脸的猖狂样儿!凭白恶心。便是当年受宠如苏姬,也乖乖巧巧的低着头听训斥,哪里像她,哼!” 温贵嫔一听苏姬这名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嘴角有些僵,轻声道:“苏姬早已去了,何必提她。” 沁淑妃见温贵嫔面色,缓和了语气,道:“五皇子还小,也不在这儿,你担忧个什么。” 温贵嫔轻声道:“到底是自己心虚。” 沁淑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心虚什么,五皇子是你亲生的孩子,记着!别说苏姬死了,便是活着又如何?” 温贵嫔笑容牵强,低声道:“关心则乱,这两年,妹妹是真的将五皇子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掏心掏肺,若是将来他知道了我并非他生母,又是个什么光景……” 沁淑妃见温贵嫔神情低落,也无法,这种事别人就算劝了也没用,只能自己想开。 “俗话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且看看成妃。二皇子从小便是养在成妃膝下,便是生母陆婕妤就在偏殿,也到底不如。妹妹放宽心。” 温贵嫔闻言,表情好了许多,柔声道:“谢姐姐宽慰了。” 沁淑妃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温贵嫔的脸颊道:“行了,你回去歇着吧,五皇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得你。” 温贵嫔点点头,福身行礼:“那妹妹就先行告退了,姐姐也别气了,保重身子。” 沁淑妃点点头应了。 温贵嫔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的回道自己的宫殿,嘴角微微翘了翘:“淑妃姐姐就是气性不好,多大点事儿,便巴巴的喊我过去,我若是不借着五皇子脱身,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一旁贴身宫女瓶儿是温贵嫔的陪嫁婢女,最得信任,轻声道:“淑妃娘娘定是要教训一下姚贵姬的,只是姚贵姬如今正得盛宠,淑妃不怕皇上,娘娘可不能犯浑。到时候被淑妃娘娘牵连了,那可得不偿失。” 温贵嫔将自己头上的珠饰都摘了下来,道:“正是这个理儿。姚贵姬得罪的又不是我,我何必出那个头?让淑妃姐姐自己折腾去吧。虽说,以往淑妃对我多有关照,但是终究不是一家、并非一体。若是不留个心眼,多思量些,便是自保都难。” 温贵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的笑了笑:“淑妃和我出身相似,谁比谁低?如今,我也有了皇子,便是再进一步也不难,没有必要仰仗着淑妃过活了。女为母则强,为了五皇子,我也不能一辈子做淑妃的跟班。” 瓶儿低着头小声道:“淑妃娘娘膝下只有两位公主,若是再无生育,将来说不定还要指望着娘娘呢。” 温贵嫔翘了翘嘴角:“别乱说话。” 正文 第89章 抱怨 上阳宫。 沁淑妃抱着二公主来了华裳宫里,闲着无聊便唠唠嗑儿。后宫寂寞,若是没个知心人说说话,能把人逼疯。 华裳如今已经不再躺在床上了,穿着常服坐在榻上,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好得很,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笑意暖暖:“二公主长得真好,像姐姐多些,只是有些瘦,得精心些了。” 沁淑妃摸着二公主的小脸儿,笑得温柔,娇声道:“当初还以为这个孩子养不活了呢,没成想,熬过来了,姐姐疼她跟疼眼珠子似的。” 华裳拉着沁淑妃的手,轻声道:“怎么不见三公主?不是我说姐姐,养孩子最忌偏心。二公主身子不好,姐姐多关心些也是正常,但是也不能太过忽视三公主了。” 沁淑妃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三公主虽然也是她亲生的,但到底不一样。 当初怀着三公主时,太医大多说是男胎,便是她自己也抱着很大的希望,只可惜一生下来,却是个女孩,这种失落感不仅仅是她自己有,连皇上也有。 所以沁淑妃如今不甚宠爱三公主也不是没有理由,连皇上对三公主都是淡淡的。 加之,又有一个病弱的二公主,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三公主健健康康的,自然比不得病弱哭闹的二公主。 沁淑妃不太愿意说这个话题,笑了笑道:“都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哪里有什么偏心的。说起来,四皇子如何了?怎么不见你抱出来?” 华裳眉角染上了一抹轻愁,道:“春天天气转暖了,可是四皇子却有些风寒的症状,妹妹担忧的不行,哪里还敢把他抱出来吹风。” 沁淑妃闻言担忧道:“没什么大事吧?其实春日最易感染风寒,乍然转暖,小孩子身体弱反而受不住。” 华裳苦笑道:“妹妹也无甚经验,只得一切托付给奶娘和太医了。” 沁淑妃轻声安慰道:“养儿九十九常忧一百岁,便是将孩子托付给他人照料,到底心内担忧,焦躁不安,妹妹之心,姐姐是深有体会。”淑妃看着自己怀中的二公主,神色温柔,然后笑道:“说起孩子的事儿来,倒是温妹妹有福气,五皇子身子康健,又不哭闹,养活到现在没病没灾的,让人艳羡。” 华裳笑容清浅:“同人不同命。温妹妹虽不得圣宠,却有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只可惜,妹妹的四皇子没有这么福气,都说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妹妹这心天天吊着。” 沁淑妃闻言轻叹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温妹妹与我们生分了些。我与她同住一宫,聊心事的时候都不太多了。”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道:“温妹妹也大了,哪里能像当初那样孩子气。别说姐姐,便是我病了三四个月,她也只来了一回。” 沁淑妃皱眉道:“温妹妹向来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惹她不喜的事儿?不然,怎能如此。” 华裳笑了笑道:“若论心思敏感,我比温妹妹还要重几分。只是哪里有那么多值得生气的事儿?温妹妹也不傻,如今这做派恐怕是想要划清界限了。” 沁淑妃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声音也冷了下来:“划清界限?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还头一回听到普通妃嫔要和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划清界限!她以为她是皇后?” 华裳变了脸色:“姐姐慎言。” 沁淑妃摇了摇嘴唇,眼角也似乎有些湿润:“姐姐我不是没察觉到她的态度冷淡,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三年来,我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什么东西,有我一份,便有她一份,如今,也不过落得如此结果。” 华裳见淑妃伤心垂泪,无奈叹息:“温妹妹到底年纪轻,不经事,做事也没个定性,或许只是一时闹闹脾气,过一阵儿便好了。” 沁淑妃撇了撇嘴角,拿帕子拭了泪,道:“哪里年纪小了?她与妹妹你同岁,又是同年入宫,如今倒是南辕北辙。” 华裳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妹妹观姐姐面上多有郁色,可是谁惹姐姐生气了?” 沁淑妃叹了口气道:“还又有谁,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我宫里的那几个奇葩,还有谁能气我。” 华裳柔声安慰道:“新进宫的妃嫔难免不懂事,姐姐多调.教就是了。我隐约记得,姚贵姬和赵良媛出身都一般,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地方。” 沁淑妃还是叹气,开口抱怨道:“妹妹你是不知道。不说那满脑子都是草包的赵良媛,就说那长着妖妖俏俏,还便天天摆着贤惠脸的姚贵姬。” “这位姚贵姬被皇上点了三次牌子,是新进宫妃嫔中最受宠的一位了。却偏偏性子不太好,天天搞风搞雨的,姐姐我便罚了罚她,扣了点月例和份例,以示惩戒。” 华裳点头道:“姐姐做的很对,难不成姚贵姬敢反驳姐姐不成?” 沁淑妃冷笑道:“她可乖的很,一脸委曲求全的应了,外人看着好像我怎么欺负了她似的。我本以为她乖乖的挨罚也就罢了,没曾想,她阳奉阴违!” 华裳疑惑道:“这种东西怎么阳奉阴违?” 沁淑妃怒道:“哼,还不是她那个爹!她父亲是从六品内府署正,虽不算大官,但是在内府也很有脸面。本宫这头罚了她份例和月例,转眼内府那边便瞒着我多送了许多东西给她!” 华裳瞪大了眼睛,然后皱眉道:“内府如此胆大包天?连一宫之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沁淑妃揉着帕子,气道:“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内府当中关系错综复杂,别说姐姐一个一宫之主,便是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对内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儿,怎么追究?” 华裳苦笑着点点头:“内府这次的确有过,但是这事儿毕竟太小,若是为了小小的一个贵姬便大动干戈,反倒丢了姐姐的脸面,让人觉得姐姐御下不严,又大小不分。可是,若是忍下了这口气,又觉得不甘心。妹妹说的可对?” 沁淑妃抓着华裳的手叹道:“妹妹的话真是说到了姐姐的心坎里。这本就不是大事,追究起来大题小做,忍着我又憋着气。真是,哎。” 华裳拍了拍沁淑妃的手,轻声道:“姐姐宽心。姚贵姬以为自己在宫中有人照料,又得陛下宠爱,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现实会给她教训的。” 沁淑妃转头看着华裳道:“妹妹的意思是?” 华裳轻声道:“姚贵姬如今这么高调,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上对她有些新鲜感。一个月翻三次牌子的确算得上新宠。” 沁淑妃眯了眯眼道:“皇上繁忙于政务,一月留宿后宫不会超过二十日,真正召幸,留下彤史的也不过十天上下。” 华裳轻声道:“按十天算,皇后一天,姐姐三天,成妃一天,宁贵嫔一天,兰婕妤一天,妹妹身子好时,也能有两三天。余下一两日才是别人的。如今妹妹我病着,不能侍寝,便有三四天的时日空了出来,新晋的妃嫔才能得承雨露。” 华裳笑了笑继续道:“姐姐若不想姚贵姬继续得宠,不必做太多,只要把那余下的三四日填满,那姚贵姬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用了。” 沁淑妃皱了皱眉道:“姐姐哪有这样的能耐,独占皇上。” 华裳嘴角的笑意也有些苦涩了,但是仍旧轻声道:“姐姐填不了,便推上个人来填。一个人不够便多荐几个。新晋的妃嫔们见姐姐如此爱护,自然对姐姐感激不已。顺便也能分化姚贵姬与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谓一举多得。” 沁淑妃抿了抿唇,低声道:“太后也曾嘱咐过我,让我帮衬着点庆贵嫔,只是我自己迈不开这个坎儿。如今又听了你的话,倒是觉得与其让姚贵姬猖狂,不如卖太后一个面子,举荐举荐庆贵嫔呢。” 华裳伸出手轻轻的握着沁淑妃纤细的手指,轻声劝慰道:“妹妹知道姐姐心中难受,妹妹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女子之德,在于不骄不妒,在于安室兴家。姐姐膝下已有两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的名声考虑。公主不比皇子,再怎么尊贵的身份,都是要去别人家生活一辈子的人。人家嘴上不说,心中定是品评一番。” 沁淑妃被华裳说的又有些哀意,眼睛中似有水光,轻声道:“我知道我名声不大好,皇上尚未登基时,便有流言说我专宠。等我入主椒房宫,还有御史谏言:妃妾岂可言椒房?一直到现在,宫内宫外都谣传我桥横跋扈,容不得人。姐姐这心里也不好受。” 华裳叹了口气道:“妹妹知姐姐心中的委屈,但是人言可畏,姐姐也要改改了。” 淑妃含着泪点了点头:“姐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论如何,姐姐谢谢你。” 华裳面上笑了笑,心下却有些愧疚,沁淑妃已经是后宫难得的人儿了,水晶一般玲珑剔透让人喜爱。 可是,她总要做些什么,也必须做了什么。 正文 第90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送走了沁淑妃,兰芝捧着热茶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内府新晋上来了雨前龙井,娘娘尝尝,若是喜欢便让内府多送些来。” 华裳摇摇头:“本宫不爱龙井,也不必麻烦内府多送了,少留一点备客就行。” 兰芝应了,踌躇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娘娘为何建议淑妃娘娘举荐他人?新入宫的妃嫔若是真的因此入了皇上的眼,受了宠,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华裳轻声道:“该受宠的人早晚都会受宠,不受宠的人就算给了她机会也不会受宠。何必担忧。” 兰芝皱眉道:“娘娘如今明明身子已经大安,可是皇后娘娘却压着太医院,非说虽然病愈,但依旧需要养身。娘娘无法侍寝,平白便宜他人。” 华裳笑了笑道:“你生什么气,皇后娘娘让本宫多休养也是为了本宫好,你这话传了出去,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们白眼狼呢。” 兰芝噘着嘴,很是不高兴:“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却如此行事,都是欺娘娘性子温和。若是沁淑妃、成妃,皇后娘娘恐怕也不敢这么做。” 华裳斜着眼看了兰芝一眼,笑了笑道:“这话在自己宫中说说就算了,出了门可别乱开口。” 兰芝看着华裳依旧温和的模样,丧气道:“是。” 华裳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轻声道:“本宫已经上报了身子大安,不管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但是本宫却不必窝在上阳宫了。听说御花园的花儿开了不少,赶明儿,出门瞧瞧吧。” 兰芝情绪好了些,笑道:“这才对,娘娘不能整日在房间里不出门,身子好了,该到处走走才是。” 第二日,御花园。 四妃的规格一直很高,出个门身后也能跟着十几号人,大大小小的宫女排成两派,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华裳却不愿这样张扬,毕竟现在每日的请安华裳依旧不去,若是大张旗鼓的带着许多人出门赏花,被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几句没规矩了。 所以华裳便只带着芍药和谷香两个人。 谷香是一个极安静的女孩,做事也一直勤勤恳恳,向来不说话,所以显得存在感不高。其实她在上阳宫还是很有地位的。 “前几日天气都很好,不冷不热,还有些点微风。今日太阳有些毒了,倒是不美。”谷香声音清脆,又带着点软糯的感觉,十分有特点。 华裳打扮得极为简单,半蹲在地上,轻轻低头,嗅着刚刚绽开的玉兰,轻笑道:“春天少有这样的太阳,也算是难得,不过的确有些晒了。” 芍药有些担忧道:“娘娘不耐热,奴婢回去拿一把油纸伞?” 华裳仰头看了看太阳,点点头道:“那就拿一把来吧,快去快回。” 芍药福了福身应道:“是,娘娘别走的太远。” 芍药快步转身走了,华裳则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护甲,然后伸手轻轻掐了一朵白玉兰捧在手里,笑道:“都说花儿生长在枝叶上最好看,本宫却是个俗人,只想着摘下来,细细观赏。” 谷香笑道:“这朵花儿能被娘娘摘下也是它的福气。” 华裳拉开了笑容,显得很是心旷神怡。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说话的声响,华裳抬起头,远远的看见两位眼生的妃嫔携手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华裳这边,两个人身后分别跟着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看这出行的规格,肯定是嫔以下的了。 那两个妃嫔,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一个穿着一件玉黄色洒银丝长裙,梳着流云髻,头上戴着白玉流珠飞燕钗,身姿微丰,体态婀娜,鸭蛋脸,杏眼,明眸皓齿,让人眼前一亮。 另一个穿着绣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长裙,颈间戴着八叶桃花细银链子,略有些消瘦,个子也矮些,瓜子脸,小小年纪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你是谁?怎么敢随意摘这玉兰花,不知道御花园的花是不能随意摘的么?”个子矮的妃嫔率先开口了,声音如同珠子般圆润,还略有些童音,只是有些不懂事的骄纵。 个子高些的妃嫔拦着她低声斥道:“妹妹莫要无礼。” 然后不好意思的朝华裳一笑,道:“姐姐莫怪赵妹妹不懂事,我们姐妹两个见姐姐眼生,不知是哪个宫中的姐妹?” 谷香皱眉想要呵斥,两个不知名的小妃嫔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华裳伸手拦住想要开口的谷香,然后温声道:“开口问别人之前,要先介绍自己吧?” 个子矮些的女子有些生气,个子高点的立马拦住了,收敛了下笑容,声音淡淡的道:“我们是新入宫的妃嫔,住在椒房宫,我是姚贵姬,我身边的这位是赵良媛。我观姐姐形单影只,前来问候,却不想姐姐伶牙俐齿,倒显得我们不知礼了。” 华裳闻言笑了。 也不怪这两位认不出华裳来,华裳现在身边只有谷香一个宫女,这规格大约也就是小答应、小更衣了。 再加上,华裳今日出门赏花,不想太过繁复,身上只穿了一件靛蓝色八幅湘裙,也无绣工,很是单调,外面罩着一件新上身的纱衣。 简单的流苏髻上只插着一支银钗,手腕上缠丝点翠的银镯也不起眼。被人轻视也是自然。 华裳低头嗅了嗅手里的白玉兰,悠闲的轻声开口道:“妹妹出口之言未免过了。刚入宫的妃嫔还是好好学习下宫规才好,不然失了身份,徒惹人笑话。” 赵良媛听了华裳的话,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本来看着像是个好欺负的低位妃嫔,但是如今听华裳说话这口气,似乎不大对,也就不敢开口了,小心的瑟缩着目光,退到了姚贵姬的身后。 姚贵姬则不同,她父亲是内府官员,她从小就见惯了好东西,对宫中用度也很是了解。看华裳这一身,料子虽好,但是半点绣工也无,衣物首饰都十分简朴,出行也只带了一个小宫女,肯定是不受宠的低位嫔妃。 于是,口气便强硬了起来:“我们的确刚入宫,不大懂得规矩。可惜皇上就是喜欢,不比某些人,靠着资历在这里夸夸其谈,徒惹人笑话。” 华裳愣住了,说实话,被人如此反驳讽刺,这还是这一生中的第一次。 然后华裳笑了,笑得极为开心:“早些时候听闻皇上最近比较宠爱贵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姚贵姬似乎从华裳的语气中听出了讽刺,怒气冲冲地甩着袖子:“你,你!放肆!不知所谓!” 这时候回宫拿油纸伞的芍药匆匆赶了回来,见这里这么多人站着,还愣了一下。也不敢多看,依旧恭敬地朝华裳福了福身道:“娘娘,伞拿来了。”说罢,便打开了伞,给华裳遮上了。 华裳笑了笑,轻声道:“罢了,回宫吧。” 姚贵姬听了更加生气,怒声道:“姐姐怎么不打个招呼便要走,我们大活人在这儿站着,姐姐就当看不见啊。” 华裳转头,倾城一笑:“本宫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给你们个忠告,想称呼本宫为姐姐,你们恐怕还要熬个十几年。” 说罢,华裳扶着谷香的手,慢步走了。 姚贵姬顿时愣在了原地,而赵良媛已经害怕的发抖了。 从远处传来芍药温柔的声音:“娘娘实在是抬举她们了,想称呼娘娘为姐姐,十几年哪里够?” 谷香在一旁凑趣道:“恐怕只有追封的时候有可能了。” 椒房宫,正殿。 姚贵姬和赵良媛谦卑的跪在地上,中气不足的低声道:“嫔妾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祈贤妃娘娘,实在是……求娘娘救救我们吧。” 沁淑妃端坐在上首,嘴角微翘,眼睛里全是嘲讽的笑意,声音轻慢:“哟,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犯了事儿才来求本宫,你们可真有脸面。” 赵良媛胆子小,已经哭花了脸,抽泣的说不出话来。 姚贵姬起码是有点圣宠的人,脸色虽白,但口齿还算清晰:“我们自入宫以来未曾见过贤妃娘娘。加之今日贤妃娘娘实在轻车简行、衣饰简朴,我等一时没认出来,才有了些口角,实非有意犯上。请娘娘明鉴。” 沁淑妃闲闲的摆弄着自己的护甲,撇了撇嘴道:“这么说倒是贤妃的错了,没让你们认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姚贵姬紧咬住嘴唇,低声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沁淑妃嗤笑:“行了行了,还犟?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哼。” 赵良媛哭着爬到淑妃的脚下,抽泣道:“娘娘宽厚,求娘娘帮忙说和两句,嫔妾真的不是有意冒犯。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贤妃娘娘勿要记恨。” 沁淑妃见赵良媛认错态度良好,心气顺畅了些,勾了勾嘴角道:“你们有多大脸,还指望着贤妃妹妹记恨你们?你们根本都不在人家的眼里。” 姚贵姬死死地咬着唇,被淑妃讽刺的心都在滴血。 不甘心,不甘心啊。凭什么她们都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别人,她,也想做俯视别人的人,也不是被人俯视的人。 正文 第91章 情浓 傍晚,椒房宫。 沁淑妃已经卸下了妆容,素颜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模糊不清的铜镜,轻轻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容颜。 玉晴捧着淑妃披下来的长发,轻声道:“娘娘发丝柔顺黑亮,最好看了。” 沁淑妃依旧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喃喃道:“果然已经老了,眼角都不如以前平顺了,再怎么不认命的女人也要屈服于时间。” 玉晴赶忙道:“娘娘胡说什么?如今娘娘正值盛年,最是美丽的时候呢。” 沁淑妃轻轻叹气:“华妃进宫时,本宫便觉得自己老了。如今又是许多鲜嫩的女孩们一个个的登场,貌美如花,沉鱼落崖。” 玉晴梳着沁淑妃不太平整的长发,轻声恭维道:“那些新入宫的妃嫔怎么能够和娘娘相提并论?容貌出众又有何用,一个人的气质才是不可复制的,在娘娘面前,她们全都黯然失色。” 沁淑妃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脸道:“你也不必安慰本宫,以后入宫的女孩们会越来越漂亮。平衡前朝的贵女基本差不多了,以后选秀侧重点基本就在美貌与德行了。本宫如果因为容貌而嫉妒她人,以后也不必活了。” 玉晴看着容色秀美的淑妃,不知该说什么好。 烟怀从门外走了进来,福身轻声道:“娘娘,赵良媛求见。” 沁淑妃微微皱起了眉,玉晴则开口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娘娘都要就寝了,她偏偏挑着这个时候过来想做什么?” 沁淑妃摘下了自己腕上的首饰,开口道:“宣她进来吧。” 赵良媛是只身前来,一进门纳头便拜:“嫔妾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沁淑妃稳稳的坐在梳妆台前,连地方也没挪,闲闲道:“起吧。” 赵良媛显得有些不安,低声告罪道:“嫔妾来得不是时辰,打扰了娘娘,望娘娘见谅。” 沁淑妃翘了翘嘴角道:“时辰还早,只是皇上今日没宣召后宫,本宫自然就让人闭了宫门,早些休息的好。” 赵良媛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前些日子,嫔妾不懂事,冒犯了娘娘,今日特来请罪,望娘娘宽恕。” 沁淑妃挑了挑眉,转头看着一脸恭顺的赵良媛,笑容的弧度拉大了许多,道:“话说,你进了宫后,冒犯的人还不少呢。宫中就只两位四妃,被你冒犯了个遍,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赵良媛砰的跪倒了地方,深深扣头:“嫔妾以前是傻,被姚贵姬利用、连累,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却看明白了,只求娘娘原谅。” 沁淑妃慢悠悠的眨了眨眼,开口道:“本宫为何要原谅你?” 赵良媛依旧谦卑的跪着,低声道:“嫔妾愿意做娘娘的先锋之卒,供娘娘驱使。” 沁淑妃噗嗤一声笑了,开口问道:“本宫深受圣宠,生育两女,位列四妃。难道还缺一个跟班的人不成?” 赵良媛抿了抿唇道:“愿意为娘娘效力的人也许很多,但是只有椒房宫的人才算自己人不是?祈贤妃有孟姬,成妃有沈贵人,娘娘有谁呢?姚贵姬不听管教,心高气傲,不愿受娘娘辖制;而温贵嫔娘娘出身高贵,如今势大,恐怕也不愿意为娘娘做些失了身份的事儿。” 赵良媛慢慢的抬起头,美丽的面容上是坚定的神情:“只有嫔妾,愿意成为娘娘的狗。” 上阳宫。 华裳身上穿着一条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外面罩着一件雪青纱衣,素手捧香。 兰芝手里拿着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罐走了进来,笑道:“可算找着了,在四皇子那屋里寻到了,奴婢就记着似乎是放在那儿了。” 华裳转头轻笑:“可不是,上回点这龙涎香的时候就在小四的屋里呢,后来本宫嫌弃秋冬时候味道有些重了,才换了冰片。” 边说着,华裳打开了缠枝莲花小瓷罐,里面是细腻的白色龙涎香。 华裳用指甲挑出了点,轻轻低头嗅了嗅,然后皱眉道:“本宫就是不爱这个味道,虽然一开始闻着很香,但是久了就觉得香味太重,又有些腥气。” 兰芝笑道:“我的好娘娘,别的宫想点这香还没有呢,您还嫌弃。” 华裳无奈的笑了笑:“春夏蚊虫多,冰片味道轻了些,恐怕驱不走,只能换别的香了。皇上又独爱龙涎香,本宫自然也得投其所好。” 兰芝打开桌上累丝镶红石熏炉的盖子,往里面稍稍投了一点龙涎香块。 华裳见熏炉冒出烟气才转身坐回榻上,道:“点着了,味道还好些。” 兰芝笑道:“四皇子和世子的屋里也都换了这个香,四皇子没哭呢,也许是习惯了这个味道,倒是像了皇上。” 华裳听到四皇子,笑容更大了些:“四皇子如今长开了,眉眼的确神似皇上,不过脸盘和下巴却有些像本宫的模样,你说,他可真会长。” 兰芝恭维道:“四皇子是娘娘亲生亲养的孩子,自己就会往好地方长。” 华裳噗嗤的笑了,很是愉悦。 兰芝瞧着华裳心情不错,便轻声开口道:“娘娘,这些天椒房宫那边有些不对啊。” 华裳翘了翘眉,柔声道:“什么事儿?” 兰芝低声道:“淑妃娘娘以姚贵姬、赵良媛以上犯下为由,罚得挺狠,给姚贵姬禁了两个月的足,赵良媛则是罚抄宫规。但是,沁淑妃居然举荐赵良媛侍寝,这可是温贵嫔当年才有的待遇。” 华裳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你是说,皇上留宿在赵良媛那里?” 兰芝点头:“可不是,这样的低位嫔妃向来都是被召幸,抬去承恩殿。皇上亲至留宿,那都是一宫之主的待遇,赵良媛若不是被淑妃举荐,定不能让皇上亲去。” 傍晚。 皇帝的龙撵停在了上阳宫的宫门口,华裳站在宫门旁,恭谨的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从龙撵上走下来,立刻握住华裳的手,边走边道:“太医说你身子已经大安了,皇后那边什么章程?” 华裳温柔轻笑道:“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让臣妾多养养身,臣妾感激不尽。” 到了殿内,两人坐在桌旁。 华裳奉了一杯碧螺春,温声开口道:“皇上怎么想起来到臣妾宫里来了。” 皇帝接过茶杯,简单的用了几口,开口笑道:“裳儿话中多有深意,是觉得朕这几天冷落你了?” 华裳嗔道:“皇上明明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以往皇上都是午膳前后来,今日却晚膳过后来,臣妾才有此一问啊。” 皇帝拉住了华裳的手,温声道:“太医说,你身子好了。” 华裳有些懵懂,柔声道:“一场小小的风寒而已,病了将近四个月了,自然应该好了。若是还不好,不必皇上发脾气,臣妾也饶不了那些太医。” 皇帝失笑,看着华裳柔和美丽的面容,略微靠近了些,再次道:“你身子好了。” 华裳看着皇帝黑亮的眸子就在眼前,头上还带着威势深重的金冠,嘴唇抿着,宽大的肩膀和健壮的身材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皇上,到底在说什么?”华裳迷惑,抬眼,清澈的眼底一片无辜。 皇帝深深的看着华裳纯净明亮的眼眸,着迷一般的靠近,轻吻上那温润的眼帘。 华裳一愣,然后脸嫣红成一片。 “皇上……”华裳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眼底似有温润的水光。 皇帝看着华裳窘迫又害羞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华裳整个人抱了起来,转身像后面的床榻走去。 华裳骤然双脚离地,是真的慌了神,手握成拳头,轻捶皇帝的胸膛,声音紧涩:“皇上孟浪!臣妾,臣妾……” 皇帝将华裳轻柔的放在床上,整个人靠近华裳,开口道:“朕哪里孟浪了?你是朕的女人,是朕放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朕想碰自己的女人,如何孟浪了?” 华裳面色羞红,气道:“臣妾虽病愈,但是按照规矩自然要层层上报,经太医院、内府、皇后娘娘的准许后方可侍寝。” 皇帝哈哈大笑,整张脸似乎变得更加刚硬了些,语气温柔又坚硬:“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什么就是什么。裳儿,朕想你了。” 华裳愣住了,皇帝在她的面前一直是温和的,虽然长得人高马壮,但是一直有些一种君子的谦和与包容,这也让华裳一度心折,感叹皇室教养的优越。 但是现在看着皇帝,似乎有一点改变,其实他从来不是君子。他是一个野心勃勃,而且毫无畏惧的帝王。 他以前守着规矩,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守任何规矩,因为他就是规矩,就是法则。 这就是封建君主□□制度。 皇帝深深的吻几乎淹没了华裳的呼吸,热烈而且深沉。 不知什么时候,华裳身上的纱衣和长裙都已经离开了娇嫩的肌肤,只剩下鹅黄色的肚兜还留在身上。 皇帝深褐色的手掌紧紧的握在华裳白皙圆润的肩膀上,朱色的唇流连忘返的徘徊,身上明黄色的常服也变得凌乱起来。 华裳挣扎着喘息,声音软糯低泣,带着不安的羞耻感:“皇上,轻点……” 皇帝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粗暴的扯开,却将华裳娇嫩的身子温柔的搂住,坚硬的胸膛几乎压扁了柔软的白嫩,肌肤相亲。 水乳交融,鱼水之欢。 华裳突然觉得很快乐,在激烈的快感中,华裳甚至还抽空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身体更加成熟了,所以感受到了这种床笫之欢的魅力,感受到了身上这个男人的力量与宠爱。 皇帝挺动着腰肢,粗壮的臂膀似乎从未这样的有力,嗓子中透出低喘的嘶哑声:“裳儿……” 正文 第92章 新宠 从浴桶中出来,回到殿中,华裳见皇帝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里衣半躺在床上,转头看着华裳,慢慢微笑。 华裳脸上的红霞更加鲜艳,低着头小心的走过去,躺到皇帝的里侧。 两个人都有些疲惫了,但是精神还好,皇帝伸手轻轻的梳理着华裳的长发,低声道:“今晚你也累了,明日别去请安了,继续养着吧。” 华裳抬眼,轻轻的摇了摇头:“臣妾擅自侍寝已是不敬,若明日不去请安的话,那就是大不敬了。” 皇帝笑容有一种浅淡的温暖,抱着华裳的肩膀,轻声开口道:“不必想那么多,有朕。” 华裳将头轻轻的靠在皇帝的肩膀上,蹭了蹭,柔声应道:“好。” 皇帝没有听到华裳讲些礼不可废的道理,有些惊奇,但是心里就很舒畅,将华裳搂得更紧了些,笑了笑低声道:“睡吧。” 华裳点点头:“皇上睡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臣妾看着您睡。” 皇帝露出无奈的笑意,伸手点了点华裳的鼻头:“朕看你是病糊涂了,明日是二月十七清明,罢朝一日,朕哪里需要上朝。” 华裳瞪大了眼睛,然后把头埋到臂弯中,不好意思的低声道:“臣妾忘了……” 皇帝发出愉悦的笑声:“裳儿少有这样糊涂的时候,朕还以为你事事都能精心不忘,无所缺漏呢。” 华裳嗔道:“皇上别取笑臣妾了。” 皇帝面上笑意柔和,手轻轻的抚摸着华裳的发丝,轻声道:“新人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你身处后宫,据听闻看,她们人都如何?” 皇帝自然不知道姚贵姬和赵良媛在御花园冒犯她一事,这种小事没有人会专门告诉皇上一声,因为没有价值,也不值得。 华裳笑容宽和,声音温润:“臣妾足不出户,具体也不大知道,不过听说淑妃姐姐宫中的姚贵姬有些活泼了。” 皇帝挑了挑眉,点点头:“朕对她还有些印象,的确有几分颜色。既然性子不太稳定,便让淑妃多管教,朕也冷冷她。” 华裳垂眸一笑,皇上口中的冷一冷,没有一年也有半载,希望那时候的姚贵姬还能有这样的冲劲争宠。 皇帝开口道:“朕去过严嫔那里一次,她也算是出身名门,容貌妖俏了些,但矜持端庄。虽性格冷淡,情绪低落,但是朕总有几分喜爱。朕看她的性子是个容易欺负的,储秀宫又没有个一宫之主,你没事多看顾她些。” 华裳撅起嘴,轻声道:“皇上就不怕臣妾吃醋,反而去欺负严嫔?” 皇帝开口笑道:“你若是真的去欺负人,朕倒高兴。” 华裳挑眉,嗔道:“皇上若是真的这么说,那臣妾还真的要去欺负欺负人了,也好让皇上高兴高兴。” 皇帝低头亲了亲华裳的唇,亲昵道:“朕给你做后盾,裳儿可劲儿欺负,没事儿。” 华裳脸颊一红,转头不好意思看皇帝认真的目光。 皇帝知道华裳脸皮薄,搂过华裳哄道:“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了。严嫔的叔父和长兄都在西北,最近又恐有战事,严家这一支就这一个女孩,朕也不好苛待。” 华裳转过头,认真地点头:“臣妾不懂前朝之事,但是只要皇上说的,臣妾会好好记住、好好做的。” 皇帝柔和了眉眼,轻声道:“睡吧,不然明日好头疼了。” 华裳靠近皇帝的怀里,低低地应了。 第二日,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身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整整齐齐的端坐着,面色却并不太好。 底下坐着的嫔妃也神色各异,羡慕或者嫉妒,大多有几分看戏的闲适。 新入宫的几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些看不大明白今日这诡异的氛围,小心的左右打量。 成妃未语先笑,然后开口道:“臣妾看皇后娘娘面色发黄,颧骨处有殷红之色,大约是内火虚旺的缘故,皇后娘娘可要多休息,保重凤体呀。” 沈贵人接着话茬笑道:“娘娘担忧皇后娘娘凤体,最近又钻研医书,真是恭顺有礼,贤德淑良,乃后宫之楷模。” 皇后被这两个人的话挤兑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勉强笑了笑道:“成妃妹妹的心意本宫收到了,真是铭记五内。” 沁淑妃闲闲的伸手理了理发丝,娇俏道:“姐妹们说话也太隐晦了些,像本宫这样不聪明的人都快听不懂了,多大事儿啊?不就是昨夜的彤史上记着贤妃妹妹的名字么,有什么?还值得拿来一说。” 见沁淑妃说话毫不客气,皇后沉下脸,又不好呵斥。 新进宫的王美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见皇后被几个妃子挤兑,便开口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无论彤史还是杂事,一一过问,多做关心,乃是本分、德行,夙夜操劳,才是我等典范。” 皇后看着开口的王美人,满意的笑了笑,道:“本宫看着王美人倒是明理懂事,很好。” 沁淑妃身后的赵良媛转着眼珠子,笑道:“美人姐姐真会说话,我等不能及。不过,嫔妾倒是听闻,皇后娘娘专门下了旨意让贤妃娘娘养身,转眼,贤妃娘娘便上了彤史,皇后娘娘便是生气也是应当。” 皇后见一个小小的良媛也敢说东说西,刚想开口呵斥,就见王美人反驳道:“嫔妾初进宫不懂事,但也知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贤妃娘娘不遵礼,逾矩侍寝,是贤妃娘娘之过。皇后娘娘生气是应当,如今不生气却是娘娘大度,我等自应庆幸,娘娘宽厚。” 皇后皱了皱眉,王美人只想着讨好皇后,反驳赵良媛,一抒胸中之气。却不知,这宫中有几个人是说不得的。 沁淑妃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宁贵嫔,声音温柔如水:“宁妹妹,王美人可是住在你的长乐宫,看样子妹妹调.教的不太好。” 宁贵嫔身姿端正,一脸平和:“淑妃姐姐说话了,嫔妾又非长乐宫之主,哪里谈得上调.教别人,与王美人也不过几面之缘。” 王美人有些惊愕的看着宁贵嫔,往日,她们的关系还算是亲厚,她不明白宁贵嫔话中为何对她如此生疏。 沁淑妃抬了抬下巴,有些骄傲的样子,哼了一声:“本宫会和贤妃妹妹唠唠这事儿的。”说罢,转头看着赵良媛道:“你别乱说话,触怒了皇后娘娘可怎么办?便是皇后大度,若是惹怒了其他姐妹,人家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你。” 赵良媛连忙配合的福身请罪:“嫔妾知错了,看嫔妾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该打。” 沁淑妃笑了,笑的很是舒心。 皇后看着沁淑妃的笑容觉得无比刺眼,犀利的目光扫过后面的赵良媛,恨恨的一瞪,却没说什么。 然后皇后转头向着王美人,冷冷道:“祈贤妃乃是宫中四妃之一,岂是你们能够随意猜测谈论的人?一个犯上之罪逃不过去。今日是清明,本宫也不愿惩戒,自省去吧。” 王美人咬着唇缓缓跪到地上,应道:“是。” 其他新晋嫔妃虽不明白,但是也隐隐的感觉到一直卧病不出的祈贤妃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提起了心。 接着连续三天,皇上都临幸了上阳宫。 一时之间,贤妃受宠令人侧目。 虽然祈贤妃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人前了,但是后宫诸人从未觉得贤妃的存在感这样的强烈。 连续四日宠幸同一个人,皇上本就很少这样的纵欲,何况,还是一个人。 华裳轻柔地打开镂花的窗户,宽大的袖子垂在窗框上,抬眼望着外面白云飘着的天空,朱红色的唇带着诱惑的弧度:“本宫这也算是新宠了。” 正文 第93章 期待 第五日,皇帝依旧驾临上阳宫了,不过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了,这也让后宫的女人们松了一口气。 皇帝微微低头,看着面色嫣红的华裳,笑得暧昧:“怎么,裳儿看到朕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放心,朕今日不碰你了。” 华裳羞恼的小声道:“皇上别逗弄臣妾了。” 皇帝愉悦的哈哈大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华裳垂下来的发丝,柔声道:“如今,也只有在裳儿这里,朕才能笑出来了。” 华裳抬眼,担忧的问道:“皇上是在烦忧西北战事?那天皇上略微提了提,臣妾就记住了。” 皇帝摇摇头,轻声道:“朕对西北的状况有所把握,战事还未起,但是西南的南诏却有异动,朕有些忧虑。” 华裳疑惑道:“臣妾记得南诏早已臣服于我大梁,乃是我大梁的从属部落,难道如今生了贰心?” 皇帝声音沉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于前朝战事的话题,皇帝并不想多说,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今儿个皇后还来找朕,提了提你侍寝的事儿,你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不必理会。” 华裳声音柔和:“臣妾知道了。” 第二日,未央宫,清晨。 皇后穿着一件金线暗红绣蜀云纹纱凤袍,头上的缠丝点翠金步摇做工繁复,虽样式普通,但是其中透出来的庄重感却十分浓重。 华裳坐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子上,脸上一派温润平和,朝着皇后说话时,会微微的低头以示恭敬,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位守礼恭谨的美人。 皇后对着华裳的笑意有些别扭,但是依旧宽和:“贤妃妹妹的身子可大安了?也是许多日子没见你了,如今看着,你还是有些消瘦,你自己也要精心些。” 华裳垂眸,坐着福了福身,柔声道:“谢皇后娘娘关心。” 庆贵嫔轻声开口:“嫔妾这倒是第一次见到祈贤妃娘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看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人,也难怪病中也能够让皇上独宠。” 华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柔平和,只朝庆贵嫔点了点头,没有和庆贵嫔争辩。 皇后板起了脸,肃声道:“庆贵嫔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沁淑妃一脸桥横的扫了庆贵嫔一眼,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出言挤兑她。 倒是成妃噗嗤的一声笑了,虽未说话,却比说话更加让庆贵嫔愤怒。 宁贵嫔端庄的开口道:“庆妹妹慎言,女子以贤惠淑良为德,这样得话莫说了,让人平白笑话。” 庆贵嫔涨得脸都红了,手指紧紧的捏着帕子。 华裳轻笑着解围道:“这的确是本宫的不是,这几天也未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的宠爱本宫也是受之有愧。旦请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对着华裳嗔道:“贤妃妹妹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这都是一家的姐妹,这样见外的话以后可别说了。” 华裳惭愧的低头,温声道:“皇后娘娘宽厚仁心,臣妾铭记于心。” 皇后不是不生气的,但是一看到华裳的做派,就觉得再大的气都没了,贤妃一直是一个很会做人的人。 后宫所有的嫔妃,有一个算一个,哪里有恨她的?嫉妒她的都少。人格魅力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何况,皇后心里也清楚,三年多了,贤妃的为人她也算了解个七八分,定然不是这样恃宠而骄的人。 之所以不来请安,恐怕是皇帝的意思。 何必把后宫的气氛弄得那么紧张?皇后心内叹了口气,这后宫难得有个品格人。 皇后端着笑脸,看着华裳温柔道:“四皇子身体如何了?本宫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改天抱来看看,三皇子都想弟弟了呢。” 华裳笑容也真了许多,温声应道:“听说三皇子被皇上亲自养在建章宫,越发龙章凤姿了,小小年纪,已是不俗。” 成妃也很喜欢孩子的话题,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二皇子昨儿还教三皇子练剑呢,简直把我笑得不行。三皇子才三岁,拿着小木剑一本正经,二皇子也把这当成正经差事,天天念叨着要教好弟弟,自己也用功的不行。” 宁贵嫔也笑道:“皇上也吩咐大皇子教三皇子念书,你们也知道大皇子整日舞刀弄枪的,哪里会读什么书,偏偏如今对着弟弟,只能拼命读书,不愿自己丢脸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温厚道:“兄弟之间正该如此,手足至亲,其利断金。这才哪到哪。” 新晋的妃嫔们只能在一旁听着,插不上嘴,个个都有些尴尬。 高位有子的妃嫔们说话,她们哪里能跟上? 新人进宫后,很是受了一段时间的审视,虽然不太喜欢这种打量的目光,但是如今不被打量,不被在意,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是一颗尘埃,毫无意义。 她们似乎终于明白,为何有些妃嫔损人不利己了,因为那样,起码会有些存在感。 一个月后,上阳宫。 华裳恢复了请安之后整个人就有些疲累,这么长时间都躺在床上,这乍一动弹反而十分不习惯。 兰芝捧着参汤走了进来,华裳现在鼻子灵得很,一闻参汤这个味道,就皱起了眉头,撇开头道:“本宫最近都胖了,身子也都好了,这参汤何必还要天天喝?” 兰芝笑道:“娘娘身子弱,这补身子的东西怎会嫌多?” 华裳不喝,放到了一旁,开口道:“最近西南那边南诏叛乱,大将江均已经带兵出发叛乱。如今皇上几乎不再踏足后宫,正好也闲着,明日替本宫邀严嫔前来赏花吧。” 兰芝福了福身应了,然后问道:“说起严嫔,的确是个内向的人,几乎不怎么见她开口说话,眉宇间常有忧愁。不过这份忧郁美人的样子倒是比较讨皇上喜欢,常常有建章宫的赏赐,在后宫,也算惹眼了。” 华裳勾了勾唇角,轻声道:“严嫔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不了解,不过她的邻居庆贵嫔倒是活泼的很。” 兰芝一听到庆贵嫔的名字便皱起了眉头,语气中也有几分怨气:“庆贵嫔容貌普通,宠爱平平,却偏偏谁都能说上几句。整天风雨不断,偶尔还对娘娘不敬,也就是娘娘脾气好,不和她一般计较。” 华裳瞅了一眼兰芝,呵斥道:“别乱说话。庆贵嫔性子的确不招人待见,但是你看有谁得罪她?兰婕妤那样清高桀骜的人,对庆贵嫔的讽刺也装听不见,你以为是为什么?” 兰芝抿嘴低头认错:“奴婢错了。” 华裳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发丝,轻声道:“太后还在一天,她就在一天。皇帝不宠爱她又怎么样,照样要去她宫中歇息,这就是脸面。” 兰芝有些不平,但见自家娘娘依旧这样淡定,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娘娘,快些把参汤喝了,都要凉了。”兰芝拿起一旁放在桌子上的参汤,捧到华裳的面前,固执道。 华裳无奈叹气,不接,然后低声道:“本宫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晚了也快有半个月了,这参汤不能乱喝了。” 兰芝愣住了,差点打碎了手中的青花瓷碗。 然后急忙跪到华裳的身边,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压低了嗓音道:“娘娘,娘娘这……可能是有了?” 华裳低声呵斥:“慌什么慌,不像样子。现在哪里知道有没有,但是总抱着个希望不是,以后本宫的饮食都精细些,你多留心。” 兰芝点头如捣蒜,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哪里还有工夫去管什么庆贵嫔,和自己娘娘肚子里可能有的小皇子比起来,庆贵嫔只是个渣渣。 兰芝惊喜过后,又担忧的问道:“娘娘本就身子弱,要不要请太医来好好诊诊?” 华裳无奈的叹气,开口道:“你是傻了?就算是有了孩子,算算月份也不到一个月,便是神医也诊不出来,你想什么呢?” 兰芝恍然点头,然后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轻声道:“奴婢这是慌了。” 华裳瞥了兰芝一眼,低声吩咐:“别出去乱说知道么?若是没有,只是一场虚惊,那就没什么脸面了。” 兰芝猛点头:“奴婢心中有数。” 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华裳躺下,神经兮兮的道:“娘娘多多休息,可别再写字绣花了,累着了可怎么办?” 华裳哭笑不得,还没影的事儿呢,兰芝就开始操心了。 不过,华裳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平淡的小腹,若是真的有了孩子…… 算算年岁,已经19了,就是周岁也18了,身子大发育差不多了吧,华裳有些不确定。自从她病愈之后,皇帝的宠幸十分频繁,让她享受了一番真正宠妃的待遇。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避孕太难了,稍有些动作,别人便能看出来。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所期待了。 正文 第94章 身孕 又过了一个月,华裳已经有了一些孕期反应了,比如说容易疲惫,腰酸,食欲不振等等,而且这么长时间小日子还是没来,华裳自己心中几乎已经确定自己怀孕了。 只不过日子尚浅,太医恐怕诊不出来。 兰芝、芍药还有章嬷嬷都已经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整天小心翼翼的看着华裳,连杯水都不让她自己喝了。 每天能够活动的时候也只有去未央宫请安了,章嬷嬷也完全禁止了华裳想要走着去未央宫的想法,撵舆里面铺上了好几层厚厚的皮毛,大热天的,她的屁股差点起痱子。 华裳被监管得,只能悠闲的坐着或躺着,虽然有些无聊,不过还是幸福居多吧。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 皇后对华裳的现状似乎有所察觉,毕竟只要稍稍有些留心,便能够发现华裳与以往不同的作息。 皇后又可以直接调取敬事府的资料,妃嫔的经期一目了然。 未央宫。 翠缕看着皇后出神的样子,小心地开口道:“娘娘,有什么吩咐么?” 皇后回过神来,缓缓地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贤妃八成是有喜了,去准备准备贺礼吧,到时候确诊了,便送过去。” 翠缕看出了皇后笑容中的苦涩,轻声问道:“娘娘不开心么?贤妃娘娘已经算是后宫的良善人了,也是少有的不会威胁到娘娘的人。” 皇后扯了扯嘴角,笑道:“本宫知道,本宫没有不开心。这后宫总会有孩子出生的,贤妃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这种事总会有的。本宫心中是有些酸涩,不过还好,想到三皇子,起码有些安慰。本宫已经不是当初无所出的皇后了。” 翠缕柔声安慰道:“皇上如今很看重三皇子,时时带在身边教导,谁也越不过去便是了。娘娘有子如此,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皇后闻言,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眼眸中也是母亲的欢喜。 一个月后,上阳宫。 精通妇科的胡太医、钱太医正跪在华裳的床边恭敬的请脉,两人轮流诊脉后,都满脸笑意,拱手扣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滑脉如珠,娘娘这是有喜了。” 华裳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周围的宫人也都十分雀跃。 “胡太医,本宫这一胎可还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么?”华裳温声细语的问道。 胡太医满是褶子的脸笑得像朵花一样,回道:“娘娘身子略有不足,不过养得好,并无大碍,也没有影响到胎儿。这一胎看脉象已满三月,十分有力,母子康健。” 华裳松了口气,笑容真实了许多,开口道:“厚赏。” 两位太医一齐磕头:“谢娘娘。” 这位贤妃娘娘虽然行事为人都很低调,但是出手赏赐都十分丰厚,既然说了厚赏,那定是少不了的了,谁不喜欢钱?太医也不富裕啊。 很快,华裳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各宫都送来了贺礼,沁淑妃和成妃都亲自来看望过了,说了好些吉祥话。 到了晚间,很久都没踏足后宫的皇帝也匆匆驾临了上阳宫。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一直十分繁忙,东南的南诏叛乱,西北又和胡人开战,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大政殿中12时辰都不熄灯,宗室重臣几乎都住在了皇宫里。 华裳乍一见皇帝,发现他憔悴了些,眼眶中有许多暗红的血丝,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锋利了很多。 踏进宫殿后,皇帝明显柔和的表情,看着福身行礼的华裳,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皇帝迈着大步走到了华裳的面前,拉着华裳的手,略带着激动:“裳儿……” 华裳也柔和了眉眼,面上带出几分担忧,手轻轻的抚上皇帝的脸颊,轻声道:“这才几天,皇上都瘦了。” 皇帝握住华裳的手,轻声道:“朕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知不知道。”说着小心的扶着华裳坐下,手不自觉的贴在华裳的小腹上,似乎能感受到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密。 皇帝最近的压力也很大,两面开战,耗损巨大,民怨四起。 作为帝国的主人,他不得不考虑后果,仗总是要打的,问题是能不能打赢。本来他对西北的战事很有信心,也做了很多的准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成想,南诏居然叛乱了,这打了个皇帝措手不及。 仗打赢了还好说,一旦战败,那国力损耗不可胜数,以及要接踵而来的许多问题。 所以最近皇帝一直焦头烂额,仗刚开始打,一切都要好好计划,几乎忙得都脚不沾地,每天能睡三个时辰都算多得了。 南诏那边传来的战况并不理想,似乎最近一件好事都没有。 今天却突然听到华裳怀孕的消息,总算让皇帝露出了笑脸,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安慰,对一个父亲来说。 华裳看着皇帝柔软的表情,笑着轻声道:“太医说,胎儿三个月了,脉象很康健,臣妾身子也还好,皇上不必担忧。” 皇帝伸手轻轻的搂住华裳的肩膀,力量很轻,小心翼翼,轻声道:“你这是第一胎,若有什么不懂的多看多问,朕让胡太医、钱太医轮流守值,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赶快说知道么?” 华裳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将头轻轻的靠在皇帝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的。” 皇帝看着华裳温柔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感动。 这种情绪不可言说,却又在渐渐发酵。 皇帝眼睛中似乎有了几分水汽,然后眨了眨眼,对着华裳有些愧疚的道:“朕现在忙于政事,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关心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也别多想,好好养着。” 华裳点头,贤惠道:“皇上放心,臣妾明白。皇上放心处理军务政事吧,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 皇帝怜惜的摸了摸华裳的发丝,轻轻叹了一口气。 华裳也知道,如今皇上因为两头战事忙得团团转,就连去慈宁宫请安的次数都大幅度减少,何况踏足后宫,哪怕怀了孩子又怎么样,皇帝缺孩子? 虽然心中也可惜,不能让皇帝和肚子里的孩子多培养培养感情,但是就是赶上这个坏时候,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还能把孩子塞回去不成?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闹脾气,皇帝正是心烦的时候,作为一个世家出身的妃子,她只要贤惠就够了。 华裳端着温润的微笑,眸色柔和安宁。 皇帝的手指蹭了蹭华裳细腻洁白的脸蛋,轻声道:“朕今天偷偷懒,在你这儿就寝,就不回去了。” 华裳欣悦的点头:“臣妾让人送水来。” 温馨安宁,一夜无事。 此时的玉华宫却并不平静,一场风波又快来临。 已经是深夜了,成妃却依旧穿着一身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下身是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梳着飞仙髻,发髻上的瑞珠赤金寿字步摇十分炫目,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 此刻成妃端坐于上首,带着纯金嵌翡翠护甲的手拿着青花茶杯,一派悠闲。 而底下坐着的正是还在禁足中陆婕妤。 陆嫔穿戴都十分朴素,整个人清秀的很,声音平淡:“娘娘深夜传唤嫔妾来此,不知到底何事?娘娘也知,嫔妾正在禁足中,实在不宜出门。” 成妃眉角上挑的眼妆露出几分张扬和嚣张,勾了勾嘴角,冷冷地道:“本宫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妹妹你呢,妹妹可莫要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啊。” 陆婕妤知道成妃这是在讽刺她曾经不过是她的一只狗,身子抖了抖,然后轻声道:“嫔妾不敢。” 成妃舒畅的笑了,张扬道:“陆妹妹是不是很奇怪啊,姐姐我今天居然这么不客气的和你说话?自从二皇子记在本宫名下,这还是第一次,真是畅快啊。” 陆婕妤一听到二皇子,神情就动了动,低声下气的问道:“二皇子可是做了什么惹娘娘生气了?他还小,娘娘别和他一般计较。” 成妃笑容愉悦的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二皇子好得很,他待本宫至孝,本宫喜得不行呢。” 陆婕妤咬了咬唇,心下一片酸涩。 成妃勾了勾嘴角,笑道:“陆妹妹一直在禁足中,恐怕消息也都不太灵通了吧。本宫记得,皇上登基之后,也算是给了你几分面子,将你的父兄都授予了官职,对吧?” 陆婕妤听到父兄,有些激动,眼眶微微红了,低声应道:“是,也多亏当初娘娘美言。何况父兄并无多大能耐,但是为了嫔妾,也甘愿去贫瘠之地博一份功劳,嫔妾铭记在心,一日不敢忘。” 成妃撇了撇嘴,嘲讽道:“你可知道,南诏叛乱了?” 陆婕妤一下子愣住了,她是真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本来前朝和后宫联系的就不紧密,何况陆婕妤没家世,没子嗣,还在禁足,没有人会专门通知她一声的。 “南诏……?嫔妾父兄俱在南诏,娘娘,娘娘,嫔妾父兄如何了?”陆婕妤一下子跪了下来,眼泪刷的留了出来,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成妃冷哼一声:“这个时候想起来求本宫啦?当初你出卖本宫可演了一手的好戏,生生坏了本宫的谋划,差点给本宫树了个大敌!当初,你可想过今天?” 陆婕妤声嘶力竭的哭着,又不敢出太大的声儿,整个人的甚至都在颤抖。 成妃眉眼间都是痛快的神情,勾着唇笑了:“陆妹妹,你可知道,在你心里无所不能的父兄都做了些什么?” 正文 第95章 手段 成妃眉眼间都是痛快的神情,勾着唇笑了:“陆妹妹,你可知道,在你心里无所不能的父兄都做了些什么?” 陆婕妤跪着爬到了成妃的脚边,双手小心的扯着成妃的裙摆,哀声求道:“娘娘,不论如何,他们都是嫔妾的至亲,不管犯了什么错,请娘娘高抬贵手,请娘娘帮他们一把。娘娘,嫔妾前些日子是猪油蒙了心,嫔妾知道错了,嫔妾错了,娘娘……” 成妃看着满脸狼狈的陆婕妤,心中突然复杂了起来。 其实,她们以前的关系十分密切,那时候她养着她的亲生孩子,一为生母,一为养母,她们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所以其实没有冲突,两个人都互相包容忍耐。 那时候,陆嫔对郑妃恭谨有礼,郑妃对陆嫔温柔和蔼。为了二皇子,这个两个女人共有的孩子,她们曾经亲密无间。 直到成妃出手真正的将二皇子抢走。 因为成妃真的认识到了,在这宫中,没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她的晚年只有凄凉。 说起来,让成妃认识到的这个契机,还是华裳进宫。世家贵女的入宫,端庄娴雅的做派,以及皇帝太后眼中的赞许和宠爱。 这让郑妃意识到了,以后像是华裳这样的女人会源源不断的进来,她这个本来就只有家世而无宠爱的女人又该如何呢?是不是也会让以往她看不起的那些女人一样,被遗忘在角落,只能默默地死去? 一个女人就算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家世好,都没用! 她需要有一个儿子。 所以她出手了,二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是她将二皇子亲手养大,从咿呀学语的婴儿养到这个温文腼腆的少年,明明她是更有资格的那个人。 她可以给二皇子更多的东西,比陆婕妤多得多的东西。 成妃回过神来,看着陆婕妤涕泗横流的脸,笑了笑,柔声道:“陆妹妹就算和本宫求情又有什么用呢?本宫不过是后宫的一介妇人,哪里能干涉政事?何况,妹妹的父兄也未免太大胆了些。” 陆婕妤颤抖的抬起头,抖着嘴唇问道:“嫔妾的父兄到底如何了?” 成妃的笑容拉大,轻声道:“妹妹的消息实在太不灵通了。妹妹的父兄主政一方,乃是一县的父母官,却在南诏叛乱时,抛下百姓,自己跑了呢!” 陆婕妤闻言,面如死灰。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陆婕妤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成妃老神在在的倚在靠背上,幽幽地道:“对了,忘记告诉妹妹了,本宫的族叔此时也在南诏的战场上,正好,抓住了逃跑中的一对父子,已经上报天听了呢。说不定,过几天,妹妹就能听到自己父兄的消息了,只不过,不一定是好消息就是了,哈哈。” 陆婕妤呆愣愣的看着得意的成妃,整个人一动都不动,面色灰败,带着绝望的气息。 她只是一介婢女出身,只是因为伺候的好,为人温柔娴静,才被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宠幸。又命好,生下了王爷的次子,成为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侍妾。 作为侍女在皇帝身边伺候过好几年,陆婕妤十分了解皇帝的性格,当今是一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尤其看重官员的德行,对于主政一方的父母官更是严厉。 如果她的父兄真的抛下了百姓独自逃跑求生,那么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说不好,还会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不,不要这样…… 上阳宫。 华裳进入了平淡的养胎时间,每天除了小心翼翼的外出请安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学习怎样养育婴儿。 偶尔召见琴师前来弹奏一曲,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个音乐启蒙了。 兰芝捧着新做好的衣裳走了进来,见华裳正拿着剪刀裁剪布匹,吓了一跳,忙小跑着过来,急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剪刀。” 华裳露出无奈的笑容,柔声道:“本宫都快发霉了,好不容易找点事儿做,你又来了。” 兰芝瞪着眼睛道:“剪刀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要是不小心划着、伤着怎么办?” 华裳无奈道:“本宫想动针线,你们说会伤着眼睛,如今不过想裁剪两匹布,又怕伤着身体,哪来的那么多意外?” 兰芝气势丝毫不减,硬是扶着华裳坐到榻上,道:“奴婢知道娘娘是想要为还未出生的小皇子做身衣裳,但是娘娘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不许动刀动剪子的。” 华裳倚在榻上低落地道:“自从怀孕之后,你们都这样看着本宫了,本宫无聊啊。” 兰芝看着华裳抑郁的样子,很是心疼,然后咬了咬牙,轻声道:“那奴婢给娘娘讲些宫中最近的事儿?” 华裳挑眉,嘟了嘟嘴道:“后宫平静祥和,哪里会有什么事儿?” 兰芝凑近了华裳的耳边,轻声道:“娘娘可不知道,最近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华裳好奇的转头,问道:“何事?” 兰芝小心的轻声道:“玉华宫的陆婕妤不是还在禁足么?她呀居然自己跑了出来,堵在了建章宫到大政殿的路上,直愣愣的跪着,哭着喊着要见皇上。” 华裳一惊,皱着眉问道:“陆婕妤是个稳重内敛的人,怎么会如此?” 兰芝撇了撇嘴道:“这后宫都传遍了,听说是陆婕妤的父兄在南边儿犯了事儿,已经快要押解进京了,皇上批示的折子已经下来了,要秋后处斩呢!” 华裳蹙眉:“这么严重?” 即使是在古代,死刑也是极重的刑罚,一般人若是被判死刑,需要层层上报,每件死刑案都要经过无数人的审阅,最后呈到皇帝的案头,经皇帝批准,才能执行。 兰芝回道:“听说与南诏的战事有关,皇上震怒,摔了折子,即刻下了旨意。陆婕妤胆大包天擅自阻拦皇上龙撵,跪在石板上苦求也毫无作用,皇上当时便叱责了陆婕妤,言后宫干政,如牡鸡司晨,将陆婕妤降位了,估计皇后那边的旨意也快下来了。” 华裳挑了挑眉,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了。 南诏那边……似乎有郑家的人吧。华裳眯了眯眼,直觉告诉她,成妃要动手了。 玉华宫,正殿。 二皇子如今虚岁十岁,个子抽长了许多,穿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此刻,正趴在成妃的膝上痛苦。 成妃看着哭得喘不上气的二皇子,心疼的不得了,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已经哭成了一个小花脸的二皇子,柔声道:“佑儿,莫哭了,莫伤心。” 二皇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仍旧趴在成妃的膝下,不愿离开。 成妃心疼的捧起二皇子稚嫩的脸,温声道:“佑儿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可以哭哦。” 二皇子抽泣了几声,嗓音嘶哑:“陆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受人耻笑,贻笑大方,她怎么就不多想想,难道只有父兄才是她的亲人么?为了替犯了罪的家人求情,不顾礼法、不顾脸面……” 成妃将二皇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不哭不哭,她是她,你是你,何必太过在意?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成?” 二皇子摇摇头,又哭道:“儿臣是母妃的儿子,但是这后宫有几个人不知道儿臣是陆婕妤生的?她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不多看我一眼?为了那样耻辱的家人,就做出这样猖狂的事儿?她就不能为我多想一想么?” 成妃顿了顿,然后摸着二皇子的头,柔声道:“陆婕妤不是有意给你丢脸的,她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何况,佑儿,记着,你是母妃的儿子,若是谁敢说三道四,直接打出去,打死母妃担着!” 二皇子眼睛哭得通红,抿着唇道:“谁也不敢说三道四,但是谁看儿臣的眼光都不对了,昨日大皇兄欲言又止的样子,儿臣现在还清晰地记得。” 成妃轻轻地拍着二皇子的背,轻声道:“你从小就在母妃膝下长大,与陆婕妤感情不深,如今,你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没怎么考虑你也是……不过,佑儿你记着,母妃永远是最爱你的,莫伤心,莫哭。” 二皇子靠在成妃的怀里,闷闷的点点头,声音脆弱,带着哭音儿:“母妃,儿臣若真的是母妃亲生的该多好……明明是母妃养我教我,为什么我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成妃的心都在滴血,但是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母妃身子不好,也许是上天不忍母妃受苦,所以将你投胎到了陆婕妤的肚子里,然后依旧还给母妃。你本来就应该是母妃的孩子,只不过是投错了胎。你看,现在佑儿不是回到了母妃这里么?” 二皇子一直点头,靠着成妃温暖的怀抱,默默地流泪。 送走了二皇子之后,成妃慢慢的冷下了脸色,微微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的染枫,开口道:“该是时候了。” 染枫微微抖了一下身子,福了福身:“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正文 第96章 自尽? 深夜,玉华宫。 成妃穿着一身弹花暗纹锦服,外面罩着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在漆黑的夜里,几乎都看不见人影。 染枫手里提着一盏老式的油纸灯笼,明灭的烛火似乎很不稳定,在微风的吹拂下,一闪一闪的。 玉晴小心的扶着成妃的手,低声道:“娘娘小心脚下。” 成妃没有做声,沉默的大步往前走,看这方向,是去向左偏殿的路。 到了左偏殿的正房,正是陆婕妤房间,不,现在应该叫陆贵人了。 皇帝震怒,将陆婕妤连降两级,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正五品贵人,皇后的明旨也下来了,连带着更加重的禁足。 门口只站着一个小宫女,见成妃带着宫女来,只沉默的福了福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低声道:“陆贵人并没睡着。” 成妃点点头,直接迈步踏了进去。 玉晴落在后面,看着门口的小宫女,轻声道:“娘娘会记得你的功劳的,好好得守着门,若是见到了别人,咳嗽一声,我自然明白。” 小宫女恭谨的低头应是。 玉晴满意的点点头,也进了门。 房间内,陆贵人已经卸了妆,换了衣裳,只穿着一件粉领对襟缎子中衣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 陆贵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守夜的小宫女,正拿着沉香木的梳子拢着陆贵人披散下来的长发。 按照陆贵人以前的品级,定然不至于这么寒酸,只不过由嫔降位为婕妤,她的用度就被削减了不少。如今又触怒皇帝,降位为贵人,用度用人再一次的大幅度缩减。 而且皇后下旨将其禁足,并且也没说时间,在外人眼中,估计是永远也不能翻身了,自然备受怠慢。以至于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小宫女,其他的人都走的走,散的散,偷懒的偷懒。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陆贵人愣了一下,以为是门外的小宫女,慢慢转头道:“小雨,有什么事儿么?” 然后便看到了面色黑沉的成妃笔直的站着,染枫和玉晴这两个深受成妃信任的贴身宫女紧随其后。 陆贵人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成妃会深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中,而且没有人通报。 “嫔妾参见成妃娘娘,娘娘吉祥。”不论如何,陆贵人还是恭谨的福身行礼,然后微微抬头,轻声问道:“娘娘怎么来了?小雨也没通报一声,定是偷懒了,让娘娘见笑。” 成妃依旧没有开口,慢慢得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言慢语的开口道:“本宫深夜来此,当然是有些话要与陆妹妹说。坐吧,别跪着了。” 陆贵人慢慢的抬眼,起身,坐到了成妃的对面。 桌上的茶水都已经凉了,但是陆贵人依旧倒了一杯茶出来,奉到成妃面前,轻声道:“人走茶凉,嫔妾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娘娘了,只有杯凉茶,娘娘也别嫌弃。” 成妃没有接陆贵人奉上的茶,自顾自的开口道:“陆妹妹如今的状况看起来可不太好,不过,想来陆妹妹也没什么不习惯吧。” 陆贵人给自己也倒了杯凉茶,双手捧着冰凉的青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成妃话中的讽刺很明显,但是陆婕妤面容平静,轻声道:“娘娘话外之音,嫔妾自然明白。嫔妾出身卑贱,比这苦十倍百倍的日子也过了,哪里有什么不习惯。” 成妃看着陆贵人喝下冰凉的茶水,黑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水汽,然后消失无踪,开口道:“陆妹妹一定不知道吧,本宫有多么的嫉妒你。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被王爷一夜临幸,便产下了佑儿。” 陆贵人嘴角慢慢的勾起,带着回忆般的笑着道:“是啊,嫔妾也觉得自己太过幸运了,似乎这一生的运气都在那一刻用尽了。” 成妃惨然的笑了笑,开口道:“本宫就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但是,本宫并不会屈服于所谓的命运。本宫只相信人定胜天。” 成妃抬眼,看着陆贵人,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道:“妹妹,你看,如今你没有了孩子,自己也从嫔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贵人,曾经因为你而荣耀起来的父兄也要秋后问斩,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你不过仅仅是一个卑贱的侍妾庶妃罢了。而本宫,依旧高高在上,享受着一宫之主的尊荣与儿子的孝顺。” 陆贵人有些不好的预感,看着成妃说话毫无顾忌的样子,似乎有所察觉,轻声开口道:“娘娘能够容忍嫔妾这么多年也是难为娘娘了,多年来,姐姐妹妹似的亲热,娘娘心里也不舒服吧?” 陆贵人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和缓:“嫔妾早早就知道,像嫔妾这样出身卑贱的人不可能让人看得起。这后宫多得是世家贵女,头抬得高高的,眼睛向上看,眼角下垂,带着尊贵又刻薄的弧度。娘娘也是如此,因为二皇子,所以必须对嫔妾好,娘娘心里也是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吧?” 成妃嗤笑,眸色黑沉,勾了勾嘴角道:“你很得意?” 陆贵人面容平静,声音温和:“嫔妾为什么不得意呢?能够让眼高于顶的贵女们羡慕我,嫉妒我,看重我,交好我——即使内心那么不甘。我原本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奴婢罢了,世世代代都是奴籍的婢女而已,难道我不值得骄傲么?尤其是看到娘娘您眼中的不甘与隐忍,嫔妾心中的快感,娘娘您能够体会到么?” 成妃脸颊上的肌肉抽动着,显然已经是怒极,然后缓缓的平复下来,轻声道:“本来本宫还有些内疚,如今倒是多余了。” 陆贵人定定的看着成妃,缓缓道:“娘娘以前没有这样好的养气功夫。” 成妃笑了笑道:“妹妹没有觉得有些头晕么?” 陆贵人愣了一下,然后的确感觉身子有些飘轻,眼睛也似乎花了起来,猛地站起了身,低吼道:“你做了什么?你竟敢……竟敢……” 成妃木然道:“妹妹以为本宫是怎么进来的?本宫入主玉华宫六年多了,若是还培养不出几个心腹来,那本宫也不必活了。” “小雨和雪青都是本宫的人。” “妹妹的凉茶里面已经被下了蒙汗药,是你的心腹雪青亲自放的,妹妹没想到吧?” 陆贵人几乎已经站不住脚了,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成妃,嘴唇蠕动,想要转头看看身后得宫女雪青,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成妃缓缓的起身,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动手吧,做得仔细些。”然后便转身走了,染枫打着灯笼,小心的走在成妃身前,悄无声息。 玉晴则从袖子中掏出长长的白绫,递给一直没说话的雪青,翘了翘嘴角道:“你做的很好,娘娘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战事又起,军中空出了不少职位,必定留有一席。娘娘不是食言之人。” 雪青缓缓伸手接过长长的白绫,一甩手,挂到了房梁上。 第二日,上阳宫。 华裳专注阳台,宫中许多事她都不曾听闻了,可是总有些事,哪怕你不想知道,也会传到你的耳朵里。 兰芝匆匆进门,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口,惊道:“娘娘,出了大事,皇后娘娘召集后宫妃嫔。听说,玉华宫的陆贵人昨夜自尽了!” 华裳反射性的捂住肚子,皱起了眉头,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成妃。 芍药赶忙上前,开口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惊着了?哪里难受?来人,传太医!” 华裳伸手拦住了芍药,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宫没事,只是比较惊讶而已。” 芍药微微皱着眉,转头道:“兰芝,娘娘正怀着身孕,哪里听得了这样的消息?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晦气的事儿,怎么能专门遣人召娘娘过去?” 兰芝低头请罪:“是奴婢疏忽了,只是这宫中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儿,后宫妃嫔一个不拉的都被皇后娘娘召了去。” 华裳慢慢的闭上眼,手举着额头,轻声道:“兰芝你回皇后娘娘一声,就说孕妇不宜参合这些不祥之事,本宫也略感不适,就不去了。” 兰芝福身点头应是,匆匆的又出门了。 芍药小心的按摩着华裳的太阳穴,话语中满是忧虑:“都是些不安好心的人,这样的事儿还巴巴的来请娘娘,生怕娘娘过得太好。” 华裳温声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发生了这样妃嫔自尽的事儿,影响不好,定是要在众人面前说道说道的,也属正常。” 芍药不甘心,嘟着嘴道:“娘娘好性儿。” 华裳没有再说话,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当初她与成妃的谈话。 “姐姐若真有诚意,便处置陆嫔。不然,姐姐之言,妹妹恐怕是一句都不信的。” “好,姐姐应了,妹妹也要记得自己应允的话。” 华裳知道,陆贵人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不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归和成妃脱不了干系。 而且,她自己也是陆贵人死亡的推手之一…… 正文 第97章 养胎杂事 上阳宫。 华裳的肚子也快五个月了,太医说脉象平和有力,胎儿很健康。华裳当然十分高兴,但是随之而来的孕期反应却让华裳十分不好受。 反胃恶心吃不下饭,脸色也变得病怏怏的,章嬷嬷急得不行,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也没能拯救华裳的胃口。 兰芝见华裳现在病怏怏的状态,也不敢再提陆贵人自尽之事,就算是皇后来请,也都通通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了。 但是华裳心里到底存着事儿,倚在榻上,开口问道:“陆贵人那件事现在如何了?怎么个说法?” 兰芝见华裳问了,也不敢不说,只能轻声道:“皇后下令彻查,的确是自尽而亡。陆贵人由嫔到贵人,受尽了冷眼,如今家里的父兄又不争气,犯下了大罪,陆贵人恐怕也是觉得生无可恋,留下封遗书,便投缳自尽了。” 华裳皱了皱眉头,两只手小心的捂着肚子,轻轻抚着,开口道:“遗书?遗书写了什么?” 兰芝回道:“遗书中大概意思是说,自己父兄无能无德,辜负皇上恩德与期望,实在是无颜面对天恩,如今愿一死效罪,只盼着皇上能念旧情,对其父兄从轻发落。” 华裳缓缓的点了点头,嘴角扯了扯。 果然是天衣无缝,若真是成妃动得手,那么也太可怕了。 想在后宫这个地界杀一个嫔妃,真的很难,特别难,尤其陆贵人不是一个阿猫阿狗,她曾经也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 可是,成妃做到了。 华裳的确对陆贵人的死所有内疚,可以说,她是推动成妃动手的一个因素,是导致陆贵人死亡的原因之一。 这一世,明明干净纯洁的双手已经染上了暗色。 但是华裳此刻想得更多的却是,危机感——成妃能够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 华裳想了想,如果她要杀掉孟姬,会做的像成妃这样天衣无缝么?——答案是,不可能。 华裳明确的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也意味着,她对上阳宫的控制还远远不够。入宫三年,她现在上阳宫的权威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华裳慢慢的闭上眼,不知是思索还是沉睡。 建章宫。 陈喜小心翼翼的轻步走进殿中,手中捧着皇后呈上来的奏表,见皇帝依旧埋头于桌案,轻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呈上了关于陆贵人自尽一事的奏表,皇上要看看么?” 皇帝抬起头,眉头见还有深深的印痕,眼睛里还能看出一点浅淡的血丝。 皇帝没有接过奏表,而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紧绷的脸色稍稍有些缓解,然后才拿起了皇后的奏表,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陈喜弯着腰站到皇帝的身边,收拾着桌案上乱糟糟的奏折。 皇帝不一会儿便看完了,开口道:“也是朕待她不好,以致今日之祸。若是二皇子还在她名下,估计她也不会生无可恋,投缳自尽。” 陈喜轻声道:“到底是陆贵人想岔了,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古训,若都像陆贵人这样为家人求官求情,那就乱了。” 皇帝摇摇头,沉声道:“让成妃多照看二皇子,这孩子心里恐怕不得劲。至于陆贵人,按婕妤之礼下葬吧。” 陈喜低声应是,然后道:“皇后娘娘几次召见贤妃娘娘前去议事,贤妃娘娘都推了,皇后娘娘多有微词,皇上看?” 皇帝皱起眉头道:“贤妃怀着孩子呢,这种不祥之事叫她干嘛?下旨,免了贤妃一切请安,好好养胎吧。” 皇帝一句话都没提到皇后,但是话语中对皇后的不满已经显而易见,陈喜自然明白,低低的应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有些不耐,然后开口道:“朕好几天没去看看贤妃了,去上阳宫说一声,晚上朕过去用个晚膳。” 陈喜带着笑意回道:“是。”皇上每次去上阳宫心情都会好很多,陈喜对华裳的印象也非常之好,对此当然乐见其成。 御膳房。 小太监张青是上阳宫一个很普通的洒扫太监,但是因为勤快嘴甜,很受总领大太监刘贵福的喜爱,所以混的很是不错,大家一般都称呼他小张。 小张急匆匆的小跑着赶到了御膳房,娘娘怀孕了挑嘴,想吃点零碎的食物,这可是大事儿,要快快的跑来才是。 此时刚过未时,并不是膳食时间,所以御膳房很安静,几个御厨和小太监正坐在台阶上唠嗑,偶尔听到几声不守规矩的训斥。 曹厨子是御膳房的老人了,做些老式菜品很用心,但在创新上不足,所以地位不高不低,这么多年还是不温不火的待在普通御厨的职位上,不得升迁。 曹厨子远远的见到小张跑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笑意:“哟,这不是小张么?今儿怎么到御膳房来了?” 小张和曹厨子是老相识了,他们还是同乡,彼此关系不错。 小张也满脸堆笑,嘴皮子利落的道:“我们娘娘突然想吃小白菜肉馅的茄盒,这可是难得的大事儿。这不,我赶紧跑到这儿来了。” 曹厨子脸上带着喜色,赶忙应道:“这算什么事儿,我马上就去给娘娘做,等个一刻钟就好了。” 说罢,转身招呼几个帮工的小太监,呼啦啦的进了御膳房,小张则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顺便和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聊聊天, 他一直都是讨人喜欢的小太监,不管在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 而御膳房内,曹厨子正忙得团团转,茄盒不是一个很费工艺的菜品,但是准备馅还是需要时间的。 手脚利落的帮工小太监们已经咚咚咚的开始切菜切肉了,曹厨子则是亲自操刀片茄子,锅里也放好了油。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年模样的御厨,皱着眉,抬起下巴,沉声道:“现在可不是开饭的时辰,照规矩,现在是熄火的时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动火?” 帮工的小太监们缩了缩肩膀,看见这位煞神就有些害怕。 曹厨子手里的动作没停,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容,开口道:“魏总管大人何必总是盯着我,那个御厨没在饭点饭点之外的时辰中动火?也没见魏大人一个一个的去说。” 魏总管是御膳房专门管理御厨的一位大总管,也是御厨出身,因为比较有门路,所以才年纪轻轻就得以高位。 他在当御厨的时候就和曹厨子不和,自然时时找他麻烦。 “规矩写在那儿就是让人遵守的,总看着别人做什么,想想你自己做的对不对,还敢犟嘴?”魏总管一脸严肃,义正言辞。 曹厨子放下了手中切得利落的茄子,挑了挑眉,脸上的皱纹显得更重了,笑道:“魏总管真是个规矩顶好的人,看来,属下这次的确是做错了。谁让属下骨头软,上阳宫的祈贤妃娘娘想吃茄盒,属下就巴巴的做了。总管教训的是,属下这就不做了,回绝祈贤妃娘娘就是了。” 魏总管一听到贤妃的名字就眼前一黑,他本以为这是曹厨子讨好哪个小主做的东西,毕竟茄盒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没曾想,这竟然是祈贤妃娘娘点名要的东西! 满宫谁不知道祈贤妃娘娘?世家贵女,一宫之主,连皇后都不敢对她大小声。 这位主子正怀着身孕呢,胃口不好连皇上太后都经常过问,这好不容易想吃点什么东西,若是被他搅合了,他也不用活了。 魏总管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扯开笑容道:“曹老哥这是说哪里话,不过是一点小事,老弟我和老哥开个玩笑呢。” 曹厨子笑容像是个弥勒佛,道:“不,不,魏总管刚刚教训的很是,属下觉得十分有道理,正好,上阳宫的小太监还等在门外呢,属下这就去告诉一声,务必让贤妃娘娘知道魏总管的严谨与一丝不苟。” 魏总管赶忙上前拉住曹厨子的袖子,低声下气道:“曹老哥这是做什么,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以贤妃娘娘的旨意为要,赶紧做好了茄盒,别饿着贤妃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曹老哥说是不是?给老弟一个面子。” 曹厨子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转身继续弄茄子了。 魏总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曹厨子身后殷勤地打着下手。 正文 第98章 发病 傍晚,上阳宫。 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现在这么繁忙的时间段中,皇帝就算是踏入后宫,也是去皇后、淑妃、贤妃的宫中,其他人是无望面见天颜的。 华裳的肚子已经明显的鼓了起来,皇帝小心的扶着华裳的手坐下,轻声道:“身体还好么?” 华裳弯起唇角,温声道:“太医说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担忧。”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就会报喜不报忧,朕今日还专门去询问了太医,太医说你本就身子弱,如今孕期反应强烈,日见消瘦,恐生产艰难。” 华裳伸手覆在皇帝宽大的手背上,轻声道:“臣妾这是头胎,哪有生产不艰难的?太医也只是说说最坏的情况罢了,皇上还当真不成。” 皇帝叹了口气,轻轻的摸着华裳的头,道:“朕又不瞎,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如今又瘦了回去。” 华裳温柔笑道:“前些日子总是恶心,又没什么胃口,这才瘦了。这几天已经好多了,今儿臣妾刚用完午膳,突然想吃茄盒,特意着人去御膳房求着做了,胃口好的不得了,这样油腻的东西也吃光了。” 皇帝闻言露出笑容:“能吃就好。不过茄盒这样油腻的东西还是少吃点,容易反胃。” 华裳听话的点头,轻声道:“臣妾是想起了以前在家中吃的茄盒,母亲偶尔会亲自下厨,小白菜和肉都剁的细细的,过得油水也轻,那茄盒吃到嘴里别提多美味了。” 皇帝一脸无奈地捏了捏华裳的脸,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朕都馋了。” 华裳笑道:“臣妾还特地吩咐了御膳房,晚膳也送点茄盒来,正好,皇上也尝尝。” 皇帝愉悦点头。 华裳挥手让宫人摆饭。 “宫中的菜品都做的十分精致,即使是茄盒这样的油炸食物,也小巧玲珑、规规整整的,皇上尝尝,并不是很油腻。”华裳站起身子替皇帝布菜。 皇帝拉着华裳的手坐下,叱责道:“别挺着肚子在那站着,朕看着就担忧。” 华裳笑得眉眼弯弯:“臣妾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皇帝拿着象牙镶银的筷子夹起一个茄盒,放到嘴里,细细品了一下,笑道:“味道的确不错,茄子的清香压过了油的味道,看来,厨子也的确是用心了,赏。” 华裳笑道:“难得能有皇上的亲口夸奖,也不枉御厨们尽心竭力了。臣妾可听说了,皇上这几日的胃口也不甚好,午膳、晚膳都是草草了事,哪能如此?” 皇帝无奈挑眉道:“好好好,朕以后一定多吃,别担心。你呀,还是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嘴上虽然嫌弃华裳的唠叨,但是心里又怎么会不蔚贴呢? 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凡人有的一切弱点他都有,凡人想要的一切东西他也都想要。 三个月后。 华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怀胎八个月,更是要事事小心。以前华裳还经常出去走走,锻炼一下,如今到了这个月份,连走都不敢走了。 华裳自己也担忧,她没生过孩子,哪怕在现代,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与其一知半解到最后弄巧成拙,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从有经验的老嬷嬷的话。 兰芝和芍药现在整天都陪在华裳的身边,片刻都不敢离的,太医也说过,这一胎虽然康健,但是母体较弱,不可轻忽。 月份越大,华裳身边的人就越多,这种紧张气氛也蔓延到了华裳自己身上。 芍药捧着一张单子走近华裳,轻声道:“娘娘,这是内府呈上来的清单,婴儿的衣裳首饰都备好了,无论男女定是齐全的。” 华裳简单的扫了几眼便放下了,道:“告诉内府的人,精细着些,小孩子的皮肤娇嫩,都给本宫用最好的料子,脖颈和袖口都别上绣。至于金锁银镯等物也不必他们准备太多,本宫已经备着了。” 芍药应了一声,然后道:“今儿皇后娘娘命太医稳婆等人都进驻上阳宫了,娘娘要见一见么?” 华裳微微皱了皱眉道:“本宫如今也心烦意乱的,就不见了。赏点金银给他们,好好供着吧。” 芍药抬眼看了看华裳,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送来的稳婆可以信任么?我们也可以用自己人啊。” 华裳开口呵斥道:“乱说什么?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叫她一声母后!你若是再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芍药吓得脸色苍白,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扣头道:“奴婢知错。但是奴婢总是惶惶不安,当初苏姬之事总在脑海中浮现,只觉得深宫险恶。奴婢从小陪着娘娘长大,虽不善言辞,但心里眼里都是娘娘,如今又怎么能够不担忧呢?” 华裳见芍药低声抽泣,也消了火气,低声道:“你起来吧。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本宫好。但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能说了,被外人听到了,那是多大的罪名。” 芍药擦着眼泪点头。 华裳叹了口气道:“皇后不傻,她如今手里握着一把的好牌,正妻的位置,嫡长子的看重,皇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的等待就能够赢到最后。皇后若是想要害本宫,付出的代价会非常大。” 华裳慢慢的起身,踱步走到窗前,轻声道:“本宫可不是苏姬。本宫若是出了事儿,太后皇上都会彻查,一旦查到了皇后身上,定是要动摇后位的。皇后不会拿自己最大的筹码、自己的一切,来除掉目前对她尚且没有任何威胁的我。” 芍药受教的点头,轻声道:“女人生产都是在鬼门关外走一遭,奴婢这几日总是睡不好,生怕娘娘出了什么事,若是天灾,奴婢自然无能为力,但是若有人祸,那奴婢定会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华裳转头朝芍药浅浅的笑了笑道:“不会有什么人祸的。你看看沁淑妃就知道了,她也身子不好,但是生了两胎,可有什么事儿?苏姬位卑,人人都能戳她一下,但是本宫和淑妃这样的人物,她们都做不到的,而唯一能够做到的皇后却不敢做。这就是地位。” 谋害皇嗣,抄家灭族。 哪怕是苏姬那样卑微的女人,哪怕皇后没有受到什么惩戒,但是凡是参与到那件谋害苏姬事件中的宫人,都至少是满门抄斩! 谋害皇嗣听起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 宫人们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她们也不傻,不答应你的引诱顶多是自己死,若是答应了,一旦事发那便是全家死。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抱着如此大的代价来做这样的事情的。 华裳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是上阳宫之主,自己的宫人虽不敢说都是忠心的,但是至少不会有要害她的。 这个时候,兰芝突然匆匆忙忙的进了门,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娘娘……四皇子,四皇子心疾犯了!” 华裳心猛的一跳,脸上血色尽失。 芍药赶忙上前扶住华裳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道:“娘娘,娘娘勿要动怒。” 华裳深深的喘了口气,开口道:“召集太医!扶本宫过去!” 芍药和兰芝都担忧的看着自家娘娘,但是也知道,出了这种事,娘娘是必须要去守在一旁的。 华裳脚步匆匆的赶到了偏房,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隐隐还能听到压抑的哭泣声。 华裳冷下了脸色,猛的踹开了门,怒声道:“放肆!哭什么哭,想要哭丧本宫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回家给你们的父母哭个够!”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杂乱的宫人和奶娘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看着华裳冰冷又苍白的脸色,不敢说话。 华裳迈着大步子走到婴儿的小床边,看着四皇子青紫的脸色,心疼的不得了。 兰芝担忧的道:“娘娘慢些,别走得那么快,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华裳充耳不闻,轻轻的抱起四皇子小小的身子,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和眼角渗出的泪珠,皱眉道:“太医呢?” 一旁的奶娘跪着回道:“在上阳宫常驻的老太医刚刚来过了,诊了脉,开了方子,因缺几味药材,着人去取了,老太医也亲自去了药房熬药。” 华裳看着怀里的小孩子难受的哭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觉得心都碎了,着急道:“那现在四皇子这么难受该怎么办?没有什么药丸么?” 奶娘看着华裳想要杀人的表情,惊恐的摇头:“本是有的,但是前几天刚刚用完,新的药丸尚未制好……” 华裳死死的咬住嘴唇,为什么应该有的药丸没有制好?为什么不好好照看四皇子偷奸耍滑? 但是华裳也知道,因为她怀孕了,因为上阳宫照顾的中心变成了她!所以一直尙还健康的四皇子就被小小的忽视了,然后,造成了今天这个结果。 华裳的唇角都被咬出了血丝,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四皇子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是从出生起就养在她身边,便是阿猫阿狗都有几分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亲生非亲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所宠爱的孩子今日却要遭受这样的苦难,让她情何以堪? 华裳的眼角慢慢的渗出泪来,肚子似乎也传来深深的痛感,下/体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的流了出来。 兰芝的声音似乎从天边慢慢传来:“娘娘,娘娘您别吓奴婢啊,娘娘您怎么了?来人啊!传太医,传稳婆!” 正文 第99章 回忆 当华裳被送进产房的时候,华裳还是有意识的。 很痛,剧烈的痛。 华裳的双手不自觉的捂着肚子,这种痛不仅来源于身体上,也来源于内心的愧疚与恐惧。害怕四皇子会出事,害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也害怕自己会出事。 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额头上的冷汗都浸湿了眼角,惨败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华裳努力的冷静下来,深深的呼吸着,连喘气都带着刀割般的痛。 稳婆和医女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一旁帮忙的宫人和嬷嬷也都满脸焦急。 华裳的眼睛已经变得模糊,但是耳朵中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喧嚣的吵闹声和惊呼声,下身的痛越来越剧烈。 稳婆焦急的脸在华裳的面前慢慢清晰。 华裳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这次生产并不顺利。 建章宫。 这个时辰皇帝正在大政殿召见户部、兵部的官员在议事。陈喜接到小太监前来传的话时,心里一咯噔。 皇帝议事按理说是不能前去打扰的,但是上阳宫那边的事儿又的确很大,陈喜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躬着腰走了进去。 皇帝见陈喜进来,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了?” 陈喜惶恐下跪,小心翼翼的道:“启禀皇上,上阳宫那边传来消息,四皇子心疾犯了,贤妃娘娘一时怒极攻心,早产了,如今看样子,比较艰难。”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子,抖了抖唇没说出话来。 下面的大臣也都十分有眼色,这的确是大事,牵扯到两位皇帝和一位妃子的安全,纷纷拱手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允了,等人都走了出去,才厉声道:“摆驾上阳宫!” 等皇帝作者龙撵紧赶慢赶的到了上阳宫的时候,其他宫中的妃嫔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毕竟建章宫离西六宫还是比较远的。 皇帝面色阴沉的下了龙撵,对妃嫔们的请安几乎视而不见,皇后看着皇帝匆匆而过的背影,内心的苦涩几乎无法言明。 但是,到底还是苦笑了一下,皇嗣总比女人来的重要。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太医,怒声问道:“四皇子和贤妃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老太医战战兢兢的回道:“四皇子刚刚用了药,若是要见效,恐怕还要三四天,只看能不能熬过去了……” 皇帝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四皇子养了两年多,过了年便三岁了,怎能没有感情?他膝下儿子本就不多,这个体弱,格外如珠如宝的疼宠着,乍闻噩耗,怎么能承受得住呢? 皇帝喘了两口粗气,连骂都不愿骂了,只觉得身心俱疲,开口道:“贤妃怎么样了?朕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 一旁的钱太医和胡太医简直欲哭无泪,皇帝正在情绪崩溃的边缘,这话要怎么说?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一时怒极攻心,气冲了心窍,这才导致了早产,好在稳婆太医都准备好了,可是……” 皇帝一听太医这语气就知道不好,深吸了口气,问道:“可是什么?” 钱太医额头全是冷汗,扣头道:“月份本就不足,胎位不正,乃是寤生,娘娘难产,已然昏厥。” 皇帝脸色惨白,他不傻,他听懂了,寤生,难产。 《左传·隐公元年》:“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寤生,遂恶之。”这里说的就是郑庄公乃是足先出的难产儿,他的母亲姜氏在生产中九死一生,因此十分厌恶他。 后面站着的皇后的妃嫔们也都一惊,然后默默的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现在的皇帝绝对在崩溃边缘,他可能会失去两个皇嗣和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妃子,傻子都知道皇帝现在的心情肯定是阴云密布,谁上去谁死。 而此时,正在昏迷中的华裳却在迷迷糊糊的坐着一个梦,梦里面是她前世的故事。 前世的华裳也是出身富裕家庭的女孩,善良端庄,自尊自爱,她本来会有一个美好而幸福的未来,可惜,末世来了。 天崩地裂,华裳从未想过一百层的高楼倒塌下来是什么样子的,似乎空气中的成分都变得不一样,整个天都灰蒙蒙的,太阳、月亮、星星都不见了,只余下偶尔闪过的红色闪电,带着不祥的预兆。 一夜之间,世界上百分之四十的人变成了丧尸,能够传染的丧尸病毒使得成为丧尸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高科技变得毫无用处,不论是官员、科学家、还是平民,在这种世纪性的灾难面前,都一样的渺小。 华裳是属于幸运又不幸的一种人,她觉醒了异能,可是她的家人都变成了丧尸。 她只能选择逃跑,带着满心的绝望和孤独开始流亡。 华裳算是一个异能中的幸运儿,她觉醒的是双系异能,一个是精神系异能,一个是治愈系异能。 但是并不是有了异能,就成为了强者。强者,需要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说到底,华裳只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一个小女孩罢了。 她不敢杀人,也不想被人杀。 看到路上有哭泣的孩子,她也会心软,甚至会带着孩子一起走。 像华裳这样的人又很多,并不是所有人从末世一开始的时候就变得无情。人类天性中的同情心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也许很多人因为这种同情心而死去,但是这却是人类精神光辉的闪耀。 可惜,华裳是一个弱者,即使救得了孩子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更多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在于丧尸的战斗中感染病毒而死去。 华裳的心也从一开始的软弱变成了冷硬,她的身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男孩,是一个拥有水系异能的男孩。 华裳为了寻求庇护也曾加入过许许多多的团队或者生存基地,但是基本都不长久。 因为当人类发现末世真正到来,并且无法避免的时候,人类的劣根性展漏无疑。 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残杀。 华裳因为珍贵的异能而多次免于死亡,但是见惯了背叛与自私的人,华裳也变得冷血起来。 她被人背叛过,她也背叛过别人。 包括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男孩。 为了逃命,华裳最终将魔手推向了那个她曾经拼了命保护的男孩…… 末世到来的三年后,这个时期,被称为黑暗年代。 因为,在这个时期,死在人类手中的人类,比死在丧尸手中的人类,多了十几倍。 人类的数量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锐减。 这个时期持续了整整十年。 人类从35亿人口锐减到了一亿。 在华夏的大陆上,人口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万。 华裳独自一人的艰难生存着,华夏的土地有多大?有时候走了好几天,也见不到一个活着的人。 华裳开始感觉到绝望和孤独,这种感觉和父母变成丧尸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候,华裳的精神几乎崩溃,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哪怕下一秒,她就被他杀死,也可以。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她一直活到了现在,而没有早早的死去。 于是,从末世的第十三年开始,人类发生了改变。 很多人和华裳产生了一样的想法,人类们终于发现,自己这个种族可能走向了毁灭。 当一个种族面临着灭族的风险时,他们总会选择团结的。 在人类自私了十三年后,他们终于觉醒了,终于开始为了整个人类的命运奋斗。 在华夏的土地上,由最强大的异能者雷云建立了一个安全区,号召着所以人类的加入,和平共处,共抗丧尸。 在末世活了十三年却依旧没有死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们其实都已经疯了,他们的手上也都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如今渴望的不过是一个还算是体面的结局。 但是,总有一些品质高尚的人一直毫不动摇,坚定的按照内心的路走了下来,他们就是这个安全区的领导人和元老。 别人变坏了,不是自己变坏的理由。 人类从此时此刻起开始团结,开始为了这个种族的命运奋斗。 人类的精神在此刻闪耀着最美的光辉。像金子般闪耀,像钻石般不朽。 华裳因为珍贵又独特的异能成为了后勤人员,甚至加入了研究院。 研究院的日子平淡又安宁,这里都是仅存下来的珍贵的科学家。 丧尸需要研究、空气需要研究、土地需要研究、水源需要研究,其实这群科学家才是整个安全区最珍贵的人,他们是未来。 华裳是作为珍贵异能研究材料的身份待在研究院的,她并没有受到虐待或是解刨。 因为安全区在建立的那一刻起,就颁布了它唯一的一条法则,禁止任何人类相互残杀。 所以在研究院里面的异能者都是自愿的,甚至是流动的,来这里放放血,割割肉,然后继续出去战斗。 华裳在这里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感觉到自己是有温度的,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 她无比珍惜这样的日子,有人说话,有人聊天,和大家有着共同的梦想,并且在共同的努力。温暖的几乎让她哭泣。 华裳甚至重新燃起了信心,她坚信,她会看到丧尸灭绝的那一天,甚至会看到人类重建家园的那一天,因为她还如此的年轻以及强大。 但是,突如其来的丧尸潮打破了华裳的一切梦想。 她从未看过几亿的丧尸一起像潮水般涌来的样子,浩浩荡荡,遮天蔽日。整个世界似乎都暗了下来。 安全区顷刻之间便成为废墟。 所以人都蔓延着绝望,亲眼看见自己的第二个家塌陷,这种打击足以令任何人疯狂。 强大的异能者们冲在了丧尸的最前线,女人、儿童、科学家以及有着珍贵异能的异能者们开始逃亡。 女人意味着繁衍,儿童意味着未来。科学家和珍贵异能的异能者则肩负着现在。他们都是必须保存下来的东西。 华裳永远不会忘记,负责保护她的异能者毫无犹豫自爆的画面,美得让人惊心,竟是她一生之中看过的最美的场面。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异能者的名字,但是那个男人回头微笑的那一瞬间,华裳似乎就懂了什么。 可是,强大异能者们的牺牲并没能阻挡上亿丧尸的步伐。 在逃亡了三天之后,这些余下来的珍贵的人们也要面临丧尸的攻势如潮。 这群人里面的异能者毫无疑问的站了出来,成为第二波炮灰,华裳也不例外。 异能者对丧尸的吸引要比普通人大得多,剩下的女人、小孩、科学家继续逃亡,而华裳则从容的面对死亡。 在自爆的那一刻,华裳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居然发现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并不是和平年代无忧无虑的自己,而是为了人类,为了最后的火种牺牲的这一刹那。 是的,这是最快乐的瞬间。 现实中的华裳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体上的剧痛,周围人的呼喊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前,但是华裳却缓缓的露出了一个最美的笑容。 这一世,我一定会活的很好,因为,这个世界太美好了,太幸福了。 “哇哇哇……”婴儿的一声啼哭照亮了华裳的天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正文 第100章 赐名 当皇帝看着稳婆捧出一个明黄色的襁褓,满脸喜庆的说母女平安时,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终于吐出了心中吊着的那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缓了缓,头脑一瞬间有些晕眩。 生男生女甚至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都平安。 陈喜看出了皇帝沉着面孔下的软弱,默默的上前扶住皇帝的手,感受着皇帝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的手上。 皇帝微微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道:“赏!” 陈喜知道皇帝寡言少语的原因,不是因为生了女儿失望,而是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的。皇帝努力的保持着面容的平静,不至于失态,但是内心的恐惧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皇后面带笑容,上前一步,柔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今得添贵女,正该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皇帝已经很疲惫了,转头向陈喜示意,便乘着龙撵回去了。 陈喜有着一张讨喜的圆脸,见皇后面色僵硬,仍旧喜气洋洋的道:“皇上的意思是按照皇子的份例赏赐,加薄三分。” 皇后扯了扯嘴角,皇帝不搭理她,反而示意一个奴才,这不是生生的打她的脸么?皇上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做过! 但是皇后也知道,若是她在这里发火,才是授人以柄,让人笑话,只得生生的忍下来,朝陈喜点了点头,笑道:“本宫知道了,公公辛苦了。” 陈喜作为皇上的绝对心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从来都不是奴才。他可不会太忌惮这位皇后娘娘,笑着躬身行礼,便走了。 这后宫能够被他陈喜公公看在眼里的娘娘也只有祈贤妃了。 皇后?空有皇后地位,而被皇上冷待的女人在陈喜心目中并不算是女主人。 等华裳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兰芝和芍药双眼熬得通红的守在床前,见华裳醒了,别提多开心了,忙道:“娘娘还感觉哪里不适?” 华裳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似乎连骨头都是软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张开嘴,声音嘶哑:“四皇子可还好?小公主可还好?” 兰芝笑着回道:“四皇子服了药之后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需要精心养着,但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娘娘不必太过担忧。 “而且娘娘虽是早产,但是小公主身子并无什么缺陷,太医诊了脉,说一切都好。娘娘的胎养得好,小公主有六斤重呢。” 华裳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轻声道:“等四皇子好了,抱来我看看,不然本宫不放心。” 芍药倒了一碗参汤捧了过来:“娘娘用些,润润喉。” 华裳就着芍药的手多多少少喝了一点,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力气。 兰芝轻声道:“女人这月子是最重要的,月子做好了,便是以前有什么病根也能养好;月子若是没做好,便是没病也能弄出病来。娘娘虽然生产伤了元气,但是只要在月子里好好养着,肯定没问题的。” 华裳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是深秋了,坐月子并不太难受。 “皇上对小公主是个什么态度?”华裳想了想,问道。 兰芝愣了一下,然后才轻声道:“小公主一出生皇上便抬脚走了,但是赏赐却很厚重,外人看着也不大明白皇上的心思。” 华裳微微皱起了眉,不知道皇上到底是高兴还是失望。 华裳自己是挺失望的。 在这个时代,在宫廷里,女儿怎么能够和儿子相提并论呢?华裳也希望能够生一个儿子来巩固地位,可惜,生男生女天注定。 不过好歹四皇子没事,若是四皇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晴天霹雳。 公主终究是无法和皇子相提并论的,便是圣宠如淑妃,她的公主也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便是当初卑微如陆嫔,她的皇子也备受关注。 而且公主终究要出嫁,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真的是太苛刻了。即使贵为公主,也是要受制于男权社会的影响。 此时此刻华裳恐怕不会想到,这个被她如此担忧的女儿,将来会有怎样的命运,会在这个时代留下怎样的印记。 三天后。 四皇子终于好转,脱离了心疾发作的阴影,整个上阳宫才开始回暖。皇帝的銮驾也停在了上阳宫的宫门前。 华裳坐月子的房间已经生起了火炉,滚着热气。中间已经挡上了厚厚的帘子,华裳倚在床头,皇帝坐在外面。 “皇上何苦非要进来,屋子里脏乱,臣妾也没什么大碍。”华裳已经好了许多,声音轻柔和缓。 皇帝声音低沉,带着深切的关心:“朕不进来看看你,不放心。” 华裳只听着一句话便红了眼眶,之前一直没见到皇上,也担忧皇上对她生了一个女儿感到失望,所以情绪一直不高。直到听到这一句话才放下心来。 华裳的声音有些抖:“臣妾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心中有愧,哪里值得皇上如此担忧?” 皇帝听到华裳的颤音,皱起眉头,呵斥道:“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生男生女都不要紧,只要都平安,就好。” 华裳眨了眨眼,磨掉眼中的水汽,轻声道:“皇上去看过小公主了么?” 皇帝闻言笑了笑道:“朕去看过了,小公主的眉眼都像极了你,你母亲说,她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华裳的母亲是昨日进宫,今早走的。 华裳闻言噗嗤一笑道:“臣妾不知道臣妾自己小时候长得什么模样,哪里能看出来小公主像我?” 皇帝柔和了眉眼,轻声道:“朕也觉得像你,将来定然是一个端庄淑美的小美人儿。谁来求娶朕也不允,气死他们。” 华裳笑得肚子疼,嗔道:“皇上就会逗臣妾开心。” 皇帝听着华裳的笑声,算是终于放下了心。 然后开口道:“四皇子也快三岁了,朕一直也没给他起个名儿,怕上了阎王的生死薄。如今看着还好,正好,一起赐下名字。” 华裳挑了挑眉,问道:“一起?皇上也要给小公主赐名?小公主还太小了吧。” 皇帝笑了笑道:“朕给小公主选了一个‘媛’字,姿态美好,又指美人,你觉得如何?” 华裳明白皇帝的意思,出生三天就赐名,这意味着荣宠,是皇帝为她作势。小公主一出生皇帝便走了,并不是冷待,而是去冥思苦想赐名了。 华裳露出笑容,柔声道:“这个字极好的,臣妾替小公主谢皇上恩典。” 皇帝也露出笑容,显得很是高兴,接着道:“四皇子朕也选了一个字‘伋’,伋,人名。——《说文》。按,当训急思也。《尚书大传》中也写道,伋然渊其志。多赞其敏思才捷,你觉得如何?” 华裳神情温柔,笑道:“小四若是知道他的父皇为了给他起名字,翻遍了古籍,恐怕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了,非得涕泗横流不可。” 皇帝哈哈大笑,被华裳的话逗乐了,拍板道:“那就定下来这个名字了,将来裳儿可要告诉小四这段历史,也好让他涕泗横流给朕看看,博朕一笑。” 华裳听着皇帝爽朗的笑声,温声道:“臣妾好久没听到皇上如此开心的笑声了,这段时间,政务繁重,内忧外患,皇上的脸上少有笑意,如今臣妾能逗皇上一乐,已是心满意足。” 皇帝闻言,心下妥帖,轻声道:“朕忙于战事,疏忽后宫,后宫妃嫔多有怨言,唯独裳儿清心慎独,朕心甚慰。” 华裳摇摇头,温声道:“如今臣妾已然平安产女,皇上也不必日日担忧。好好专心国事,臣妾等着看战事胜利时,皇上脸上的笑颜。” 皇帝心下大为震动,能够懂他的女人有几个?皇后面慈心狠,让他心冷;淑妃小女儿态,若是平时他愿多有宠爱,可是如今烦闷,哪有心思迁就别人?唯有眼前这个女人,懂他,又甘寂寞。 皇帝闭了闭眼,才轻声开口道:“朕想着你们母子三人,又不会耽误国事,非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裳儿莫担忧,大梁兵强马壮,战事必胜,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也好好养着,不必太过担忧朕。” 华裳柔顺的点头,轻声道:“臣妾相信皇上。” 这一句话,比一百句话都有用,皇帝的嘴角慢慢的拉开一个弧度,眉眼中是尽是温柔。 战事打了将近一年,南诏那边大局已定,可是漠北的胡人却十分彪悍,战事僵持,要等着南诏战事胜利后,增兵才行了。 即使战事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朝堂上的声音总是未雨绸缪,想到最坏的结果,做最充分的准备,气氛永远是紧绷的,臣子们永远也不会说必胜这样的话。 现在压力最大的甚至都不是在前方作战的将军和士兵,而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 皇帝也是人,他也需要有人鼓励他,相信他。 他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他也会有害怕失败而终日惶恐的时候。而且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皇帝,他就只能永远坚强。 正文 第101章 温馨时光 又过了三个月,南诏的战事已经完全结束了,在南诏胜利的军队并没能返回家乡,而是直接开往了漠北。 漠北的战事很激烈,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个两三年这仗是打不完的。 皇帝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忙碌了,因为漠北有了增兵,好歹情况好转了许多,剩下的就是耗时间了。 以天朝上国的实力,最不怕的就是持久战了。 上阳宫。 华裳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上阳宫的三个孩子身上,世子陈佶还算乖巧,也很能照顾自己,不太费心神。 四皇子和小公主却是需要时时关注的宝贝,华裳现在一天什么都不做了,全都陪着两个孩子玩闹。 因为担忧两个孩子的身体,华裳将小公主也迁到了偏房,同四皇子只隔了一个隔间。白日里华裳就把两个孩子都带到正殿看管照顾,晚上一齐送回去。 华裳身上穿了一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看着毯子上穿得厚厚的四皇子满地爬,笑的前俯后仰。 “小四,到母妃这里来好不好,站起来,慢慢走。”华裳的脸上不施脂粉,清丽如出水芙蓉的笑容带着温暖的弧度。 四皇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敞开怀抱的华裳,吸溜了一下口水,蹬蹬蹬的朝华裳爬了过去。 华裳无奈的抱住像个小炮弹的四皇子,笑道:“小四不乖哦,不可以爬,慢慢走好不好呀?” 四皇子表示听不懂,依旧在华裳的怀里笑得口水直流。 华裳拿起帕子耐心的擦着四皇子的口水,脸色温柔,然后转头问向一边的嬷嬷:“小四都三岁了,还不会走,这是正常的么?” 嬷嬷的脸笑成一朵花,躬身回道:“这学走路,学说话,都是因人而异,何况四殿下本来身子就不太好,腿上没劲也是正常,多多引导就好。” 华裳点点头笑道:“本宫没什么经验,只是担忧小四是否康健,如今知道是正常情况就好。” 然后华裳重新将四皇子放在毯子的另一头,扶着四皇子的小胳膊,哄到:“小四,我们走一走好不好?看母妃,迈右腿,迈左腿,再迈右腿,再迈左腿……” 四皇子傻呵呵的跟着华裳的节奏迈步,但是一松手,他就坐到毯子上了,然后继续笑嘻嘻的满地爬。 小公主在摇篮里正睡得香,三个月大的婴儿天天睡,恨不得一天睡十二个时辰,一般人都不敢去闹这位尊贵的小公主。 但是四皇子可是例外,四皇子如今最大的兴趣就是蹭蹭蹭的爬到摇篮旁,努力的站起身子,垫着脚尖望着摇篮里的小宝宝,偶尔还会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一顿一顿的戳着小公主的脸蛋,好像再说,你怎么不陪我玩呀? 奶娘嬷嬷们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的,生怕四皇子人小不懂事伤着小公主,但是华裳却一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也从不阻拦四皇子去找摇篮里的小公主玩。 华裳笑得眉眼弯弯,转头对身后的章嬷嬷道:“自从小公主养在小四身边之后,小四就活泼了许多,天天找小公主玩,可真有趣,你说小孩子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章嬷嬷见华裳高兴,也附和道:“说起来倒也有有缘,四皇子在皇子之中行四,小公主在皇女中也行四,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天生就有缘分。” 华裳闻言也露出舒心的笑容,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和睦相处,兄友弟恭,互相扶持。 四皇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是在法礼上,都和亲生的没区别,将来会是她的依靠和支柱,也会是小公主的依靠和支柱。 所以,即使现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华裳的心中,四皇子的地位也并没有下降,反而更加高了。 总的来说,上阳宫的这三个孩子,只有世子陈佶与华裳的关系有些远,彼此虽然互相关心,但是感情上还是单薄一些的。 毕竟,世子亲生父母都活着,都看着呢,你若是视若亲生,皇上太后心中怎么想?人家父母心里面怎么想? 华裳心中也是有一把尺子的,关系的远近都衡量的很清楚,什么人可以深交,什么人不能深交,华裳清楚明白的很。 “母妃……母,妃,妹妹,泡泡,吐,不乖。”四皇子磕磕巴巴的张着嘴朝华裳告状,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委屈的表情。 华裳仔细一看,小公主已经醒了,却没哭没闹,乖乖的吐着泡泡玩呢,四皇子贴得近了些,被喷了一脸口水。 华裳乐不可支,将四皇子抱进怀里,柔声道:“对,妹妹不乖,母妃这就说她。小四好厉害,以后也要好好照看妹妹哦。”华裳仔细的擦着四皇子脸上的口水,柔美的面容尽是温柔的神情。 四皇子点着小脑袋,咬着手指道:“小四乖。” 华裳噗嗤一笑,将四皇子的手指从嘴里抽出来,温声道:“母妃知道小四最乖了哦,但是不可以将手指伸到嘴里哦,不然就是不乖了。” 四皇子瞪着黑亮的眼睛,一脸认真的点头。 华裳简直爱得不行,恨不得将四皇子胖乎乎的脸蛋揉揉捏捏。 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华裳一愣,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将两个孩子都收拾好,才出门迎驾。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拉着华裳的走直接走进了内殿,一看见摇篮里的小公主就露出了笑容,伸出胳膊,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起,轻轻摇晃。 小公主也很给面子的没哭,睁着还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人,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皇帝像是怕惊着小公主一样,转头努力压着笑容,轻声道:“朕就觉得媛儿喜欢朕,每次朕一来,她就醒着,而且还朝着朕笑。” 华裳无奈的笑道:“她才多大的人儿,哪里认得人,只是巧合罢了。” 皇帝生气的一瞪眼珠,认真道:“朕的小公主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就能认得朕了,裳儿你嫉妒也没用的。” 华裳简直哭笑不得,皇帝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任性的人。 四皇子仰着头看着父皇,口齿不清的道:“父、父皇,把妹妹给俄,高高,摔着。” 华裳将四皇子抱起来,笑容满面的亲了那胖乎乎的小脸蛋一下,夸赞道:“我们小四就是懂事,还知道担心妹妹摔着,真棒!” 皇帝看着华裳对四皇子宠溺的样子,无奈责道:“你别这样宠着他,他是男孩,又是皇子,哪里能天天和三个月大的妹妹玩在一起?他又笨手笨脚的,别伤着媛儿。何况,朕抱着媛儿,怎么会摔着?” 华裳内心腹诽,最后一句才是您的主要观点吧?然后顶嘴道:“皇上这话可没道理,小四才三岁,还是小孩儿呢,怎么就不能和妹妹一起玩了?何况,我们小四可懂事了,还知道照顾妹妹呢,被妹妹吐了口水也不生气,对不对呀,小四?” 四皇子毕竟还小,华裳这一串话他也没听明白,只看到华裳温婉美丽的笑容,便傻乎乎的点头了。 皇帝见了,无奈的笑道:“这小家伙,现在就被美色所迷了。” 华裳又是开心一笑,亲了四皇子一口,夸道:“小四最乖了。” 皇帝最然不赞成华裳这样宠溺皇子的做法,但是一想到四皇子的身体,便也妥协了,这个小子真的是打不得骂不得,生怕一个激动便犯了病,到时候有个好歹,那真是后悔药没处买。 两个人将两个小祖宗哄睡了之后,才得了空说说话。 皇帝在上阳宫用膳也不讲究许多,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更是从来没有,边吃边聊也是常态。 “最近让世子回家一趟吧。”皇帝开口道。 华裳挑了挑眉,轻声问道:“敬王府有什么事儿么?佶儿学业正重呢,贸贸然的请假也不好。” 皇帝勾了勾嘴角,眸色不明,轻声道:“敬王妃前几日被诊出怀有三月身孕,这可是大事儿,朕就给个恩典,让世子回家看看,也好安一安敬王妃的心。” 华裳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应了。 心里却明镜一般,皇帝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 敬王府若是只有陈佶一个孩子,那么敬王和敬王妃自然全心全意为陈佶考虑。可是如今敬王妃时隔多年再次有孕,必定期待万分,若是一个男孩,那可就热闹了。 是分离多年的长子亲?还是养在身边的幼子亲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如今皇帝放陈佶归家,恐怕也是想要让陈佶看看,他的母妃怀了身孕之后,他已经不是他母妃的全部了。 敬王妃必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这珍贵的一胎上,若是冷落了陈佶,那可有意思了。 如今陈佶养在宫中,对皇帝的感情更为亲近了一些,皇帝也希望有一个亲近自己的敬王,而不是一个对立的敬王。 将来等陈佶继承了王位,所有的东西还是会回到皇帝的手中的。 正文 第102章 九嫔 椒房宫,左偏殿。 温贵嫔端坐在梳妆台前,左手轻轻的抚摸着发髻上的玉簪,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端是一派柔和淑美的样子,只是眼睛中些微透出的光芒让人捉摸不透。 温贵嫔的贴身宫女瓶儿轻轻的梳拢着温贵嫔的发丝,声音柔和欢快:“内府今日送来了几套首饰,都精美的很,娘娘定会喜欢的。” 温贵嫔挑了挑眼角,抿嘴一笑道:“这个月的份例已经够了,内府还送什么东西来?” 瓶儿与有荣焉的道:“内府的人都十分有眼色,一个个上赶着讨好娘娘呢。” 温贵嫔嘴角翘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磨平裙子上的褶皱,轻笑道:“内府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哼,有何值得高兴?” 瓶儿轻声道:“祈贤妃娘娘怀着身孕时,内府的人恨不得把脸贴到上阳宫的门口,那时候我们这儿多冷清。可惜,贤妃娘娘一朝产女,内府的人还不是来讨好娘娘了?” 温贵嫔抿了抿唇,开口道:“贤妃姐姐岂是你能背后议论的?不说产女,便是无所出时,也比你主子我高贵。” 瓶儿见温贵嫔脸上似有抑郁之色,忙劝慰道:“娘娘宽心,如今皇上的心在上阳宫,贤妃娘娘自然风光。可是内府才是后宫的风向标,娘娘是有皇子的人,如今五皇子幼而聪敏,将来必成大器。贤妃娘娘的公主再怎么受宠,终究是公主罢了。” 温贵嫔的脸上这才有了点喜色,嫣红的唇拉开一个柔美的弧度,然后收敛了笑意,娥眉轻皱,低声道:“我比她们差了哪里?家世?容貌?品性?都不差。只是皇上为何只喜爱两位姐姐,而不曾多看我一眼?我也想做一个好妹妹,只是到底意难平。” 上阳宫,正殿。 如今的华裳十分的忙碌,不说四皇子和四公主年幼,需要人照看,就说世子陈佶将要离宫,就让华裳焦头烂额了。 “刘嬷嬷,世子的行装都打点仔细些,可别又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到时候除了差错,不仅外人笑话,便是本宫也不能轻饶的。”华裳坐在上首,穿着一件半旧的宫装,慢悠悠的开口嘱咐,上次的夹带凤钗之事已经让华裳有所警惕,这次是万万不能有所差错的。 刘嬷嬷恭敬的应着:“这是自然,所有事物奴婢都一一经手,仔细着呢。娘娘对世子的一片关爱之情,世子也铭记于心。” 这位刘嬷嬷是敬王的人,也是唯一一位跟随世子进宫的人,自然心心念念的都是小主子,如今王妃再次有孕,刘嬷嬷心里也替世子着急,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华裳满意的点点头道:“刘嬷嬷你也是世子身边的老人了,你做事,本宫放心。世子这一回去,也不知要待多长时间,王妃的身子也不知具体如何了。本宫心下还是心疼世子的,想着最长不过一月便接世子回来,等孩子出生了,再让世子回去一次便是了。” 刘嬷嬷躬身,满脸笑意的回道:“娘娘思虑的周全,只是有些劳烦了。” 华裳笑容温柔:“有什么劳烦的,皇宫与王府也相隔不远,来回也方便。” 刘嬷嬷不知道是好是坏,躬身应了。 兰芝在华裳的身后,轻轻的垂着华裳的肩膀,开口道:“世子纯良,却也命途多舛。” 华裳无奈的笑了笑,低声道:“投什么胎天注定,这世上纯良的人多了,哪里能够一个一个的护着呢。” 兰芝知道华裳的难处,笑了笑,没再说话。 世子陈佶的性子是真心好,宽和儒雅,上阳宫的宫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兰芝自然也是如此,小小年纪的孩子离开父母,到了皇宫这个大染缸里,有多辛苦? 如今父母有了新的孩子,至高无上的皇帝伯父还在算计着这骨肉之情,倒是真的应了那句话:天家无情。 第二日,清晨,未央宫。 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梳着一个简单的云髻,带着流苏的绒花让皇后的周身气质和缓了许多。 “众位妹妹免礼。”皇后今日脸上没什么笑容,可能也是觉得笑着太累了吧。 “谢皇后娘娘。”华裳依旧一丝不苟的行礼,起身,完美无缺。 众位妃嫔都落座之后,也无人说话,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了起来。 说起来,后宫的确缺少一个长袖善舞的爽利人,若是有个王熙凤在这里,起码不会太无聊了。 皇后勉强的笑了笑道:“本宫这些日子身上有些疲累,怎么各位妹妹累了?都不愿意和本宫唠唠嗑了。” 庆贵嫔在底下状似爽朗的笑了笑,回道:“皇后娘娘不开口,嫔妾等人也不敢越矩啊。” 皇后对庆贵嫔的观感并不好,只凭她是太后的侄女这一点,就足够让皇后不喜欢她,但是面子上,自然是温润宽和的。 “庆贵嫔说笑了,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 庆贵嫔容貌并不算好,只能算得上中等,圆脸盘,身材微有些胖,不受皇上的宠爱也不奇怪。 庆贵嫔对自己的表哥并不宠爱自己这件事很是不满,但是谁敢对天子发脾气?憋着憋着,自然要将脾气发在别人的身上了。 这不,与她同住一宫的严嫔就倒霉了,三天两头的被指桑骂槐,内府送来的东西也能被庆贵嫔抢走一半。 也幸亏严嫔性子软,加之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否则那真是又要闹出一场风波了。 庆贵嫔见皇后今日情绪不高,转了转眼珠,笑道:“严嫔妹妹今日抱病未来,少了个人就是少了几分热闹。说起来,严嫔妹妹的身子的确娇弱了些,这三天两头的卧病,谁受得住呢,皇上倒是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嫔妾在旁看着,倒是颇为担忧,若是过了病气可怎生是好?” 皇后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庆贵嫔不错,但是对严嫔的观感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听着庆贵嫔说严嫔的坏话,倒是有几分啼笑皆非。 华裳一直表情淡淡的,一听庆贵嫔这话,便有些不满了。 这庆贵嫔刚入宫的时候看着还好,年纪小,后台硬,为人却低调内敛,没出什么幺蛾子,结果这才几个月便现了原形,露出了真面目。 华裳端起一旁小几上的青花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贵嫔妹妹不愧是皇上的表妹,就是比别人心细几分,本宫倒是惭愧了。只不过,这腿长在皇上身上,去哪自然都是皇上的意愿,身为妃妾,我等还是端正自持就好。” 庆贵嫔听着华裳这番话,气得脸都红了,嘴角讽刺的翘了翘,不甘示弱道:“贤妃娘娘所言极是,嫔妾出身望族,虽比不得您家世显赫,这点道理也是懂的。所以嫔妾这不是来请示皇后娘娘了么?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是皇帝表哥的结发之妻,操心皇上龙体安泰之事,自然是应当的了。” 庆贵嫔直视着华裳,别人怕华裳,她可不怕。 她的姑妈就在慈宁宫坐着呢,她的表哥虽然不甚宠爱她,但是好歹血脉相连,这里坐着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比得上她更与皇上亲近? 华裳垂着的眼帘微微抬起,倒是有了几分兴味,庆贵嫔这是想要和她打擂台?谁给的自信?太后? 其余妃嫔见状也兴致勃勃。后宫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能见到些热闹实在是不容易,一个个都低头敛声,耳朵却高高竖起。 华裳依旧面容温婉,声音柔和:“贵嫔妹妹似乎对本宫有所误解,话里话外都带着弦外之音。本宫倒是不在意,妹妹毕竟年幼不甚懂事。只是可惜了严嫔妹妹,无论冬夏都常常病弱,冬日缺衣,夏日无冰。” 庆贵嫔一听这话,心下便有些虚了,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是,她是克扣了些东西,但是严嫔都没说什么呢,一个上阳宫的四妃倒是管的宽! “贤妃娘娘这话可真是诛心之言,弄得嫔妾都羞惭了。嫔妾自小娇生惯养,入了宫,又多亏太后姑母照看,吃穿用度都溢出了几分,嫔妾怕坏了宫规,自然是拒绝了。严嫔妹妹见状,为安太后姑母慈爱之心,将自己的份例常常送些给嫔妾,嫔妾见妹妹情深,也不好拒绝,怎么到了娘娘口中,便是嫔妾跋扈了。” 华裳真的是对庆贵嫔的颠倒黑白佩服之至,拉着太后做大旗,谁都得给她三分面子。若是别的事情,华裳恐怕也就不再追究了,可是,严嫔是皇上提到的要她照看照看的人,断是没有不闻不问之理。 华裳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温声道:“贵嫔妹妹伶牙俐齿,本宫真是自叹不如。但是世间黑白分明,却是不容颠倒。严嫔妹妹温婉柔顺,出身大家,父兄还在战场拼命,臣妾在此恳请皇后娘娘彻查,莫寒了忠烈之族的心。” 皇后见这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贤妃不是一个愿意惹事揽事的人,今日如此针锋相对必有因由;而庆贵嫔身后站着太后,若真是彻查,必定惹恼太后。 皇后心下不爽,贤妃惹出来的事端,为何要她去得罪太后? “贤妃妹妹言重了,后宫向来和睦。严嫔病弱也是历来身子不好,庆贵嫔虽然行事多有偏颇却并非有什么大过。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坏了后宫的风气,弄得人心惶惶。”皇后的笑容宽宥,深红色的唇带着积威甚重的弧度。 华裳见此,知道皇后不愿把事情闹大,也不愿去得罪太后,淡淡的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断不会有所缺漏的。” 皇后听着华裳的话音不对,抬起眼帘看了看华裳平静端庄的面庞,心下警惕。 庆贵嫔则翘起了嘴角,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华裳,尽是春风得意。 沁淑妃最看不过那猖狂样儿,不阴不阳的开口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皇后面色骤变,庆贵嫔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淑妃这句话很是直白了讽刺了皇后的不作为,皇后是老虎,在这山中却像没有一样。 而庆贵嫔在淑妃的眼中不过是一只上串下跳的猴子罢了。 未央宫清晨的请安就这样不愉不快的落下了帷幕。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第二天皇帝的旨意。 “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严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晋尔为修仪,著主位于储秀。尔其懋温恭尚祇,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正文 第103章 贵嫔所托 这一道旨意震惊了整个后宫。 皇后听闻之后,生生地捏断了自己的长指甲,皇上这是半点不顾她的脸面,这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 皇后坐在明黄色的宝座上,眼泪似乎都流干了。 昨日她还息事宁人,今日便收到了皇帝的旨意,严嫔连跳两级,位列九嫔,入主储秀。连声招呼都没和她这个后宫之主打,让她这个皇后情何以堪?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两个走到了如此地步?曾经的维护与敬重呢?曾经的信任与宠爱呢? 都像是风一样的飘走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翠缕小心翼翼的端上凉茶,不忍道:“娘娘……保重凤体,去和皇上认个错吧。” 皇后神经质的笑了起来,然后眼神涣散地道:“认错?本宫要认什么错?本宫有什么错?!害死那卑贱的苏姬是错么?不想得罪太后是错么?本宫有什么错!!” 翠缕见皇后的情绪有些失控,赶忙上前劝道:“娘娘,娘娘!胳膊拗不过大腿,不要再犟了,想一想三皇子,娘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三皇子着想啊。娘娘失宠,见罪与皇上,给了多少人可趁之机?” 皇后眼圈通红,软倒在凤座之上。 而昨天事件的主角之一庆贵嫔如今已经委屈的哭倒在太后的膝前。 庆贵嫔穿着一件丹碧纱纹大袖衣,发髻有些散乱,头上的赤金点翠如意步摇也歪歪斜斜,趴在太后的膝盖上,不断抽泣道:“姑母,姑母,那祈贤妃简直欺人太甚!定是她在皇帝表哥面前说了什么,不然皇帝表哥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太后看着毫无形象的侄女,无奈的叹了口气。 庆贵嫔继续哭诉道:“姑母,姑母你帮帮我吧,那严嫔整日妖妖俏俏的样子,弱柳扶风的勾引皇上,凭什么位列九嫔,入主储秀,以后我就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太后伸出手轻轻的摸着庆贵嫔的头,缓缓开口道:“你这孩子,哀家是真的不知让你进宫是对是错了。” 庆贵嫔闻言一抖,慢慢抬起头,眼圈通红,喃喃道:“姑母……” 太后叹气:“是你自己行事太过猖狂,严嫔之事哀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你是哀家的侄女。可是如今这事闹了出来,皇上看在哀家的份上,未曾处置与你,便只有厚待严嫔。” 庆贵嫔委屈的皱眉,咬着唇道:“严嫔何德何能位列九嫔,还有那祈贤妃,插手宫务,半点不给您面子,在皇帝表哥面前嚼舌根,可恨!” 太后慢慢皱起眉头,有些疲惫的样子,沉沉道:“你也不必不平,不必怨恨,这本就是你做错了事,没有惩戒你已经是皇上念着外家的情了,你还不满什么?哀家告诉你,别去招惹贤妃,她不是你能动的人!” 庆贵嫔咬着嘴唇不甘地哭诉道:“姑母,我只是嫉妒她,她常常能见到皇帝表哥,说什么皇帝表哥都信,都听,而我,只能在储秀宫的偏殿里日日夜夜的期盼着皇帝表哥能来看我一眼,姑母,我心里苦啊。” 太后看着自己家的孩子悲痛欲绝,心里自然不好受,对华裳的观感也恶了许多,说到底还是华裳不给她面子,不然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出? 但是太后不傻,也看得明白,开口教训道:“你心里苦哀家知道,这后宫这么多人,比你苦的多了去了,你还想如何?若你不是哀家的侄女,你肯定比现在苦一万倍!” 太后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怒气,缓声道:“皇上心里有贤妃,你便是在哀家这里哭瞎了眼睛也没用,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哀家难不成还能逼着皇帝去宠幸你?” 庆贵嫔听着太后毫不留情的话,哭得更厉害了,心里的难受更是说不出。 太后看着,终究还是心疼了,轻声道:“贤妃动不了,那严修仪却不算什么。皇上突然晋位也是为安严氏一族的心,等战事结束,尘埃落定,严修仪再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她那不省心的祖父就能让皇上厌弃她一辈子。” 庆贵嫔眼睛一亮,道:“姑母是说,严修仪的位子坐不稳?” 太后苍老的面庞露出不明的笑容,低声道:“修仪不过是九嫔之一,按例也没有资格成为一宫之主。皇上若是真的看重严氏,喜爱严嫔,那就不该是九嫔,而是直接封妃。淑妃、贤妃、成妃,哪一个不是位列妃位才入主一宫?” 庆贵嫔也不哭了,眼睛明亮,神色兴奋,喃喃道:“皇上不喜爱她,只是暂时安抚而已……我等着看她跌落云端的那一刻……” 太后见庆贵嫔幸灾乐祸的眼神太过明显,心下叹了口气,这孩子还需要磨练啊。 “回去为哀家,为皇上,抄写几卷佛经吧。然后供到佛前,养养性子,也算是像皇上认个错。” 庆贵嫔低声应是,眼圈依旧红红的,但是神色却好多了。 上阳宫。 皇帝抱着四公主坐在榻上和一旁的华裳闲聊,神色宁静柔和。 “朕觉得媛儿又重了些,长得真好。话说,小四呢?跑到哪里去了,以往都见他围着媛儿转转,半刻不歇的。”皇帝颠着四公主玩耍,很是舒心。 华裳穿着家常的衣裳,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银钗,抿嘴一笑道:“小四被大皇子领出去玩了。” 皇帝挑了挑眉,问道:“伦儿?他今年都十三了,和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怎么玩得到一起去?” 华裳嗔道:“小四可懂事的很,再说,小四哪里三岁了,马上就四岁了呢,已经是大孩子了。” 皇帝哭笑不得:“好好好,小四是大孩子了。” 皇帝的迁就让华裳很开心,笑道:“说起来,大皇子近日来的心情可不怎么好,小四是个开心果,宫里谁不喜欢他,臣妾就做主让大皇子带着小四出门散散心,去上林苑走走逛逛。大皇子持重,臣妾也放心他带着小四。” 皇帝点了点头道:“伦儿近日的确情绪不佳,连课业都有所疏漏了,夫子和朕提过。” 华裳无奈的叹口气道:“说起来这事也是皇上做的不好,严修仪这一晋位便是连跳两级,九嫔和贵嫔不可同日而语,大皇子的生母宁贵嫔在贵嫔这个位份上蹉跎多年,如今被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压了一头,宁贵嫔老成温和,与世无争,可是大皇子却替母亲不平啊。” 皇帝的手轻轻的拍着襁褓里面的四公主,轻声道:“伦儿也长大了,应该懂事了。下次选秀朕准备给他相看相看,等他大婚,宁贵嫔的位份自然会提,他现在不平,只不过是孩子气罢了,还需多历练。” 华裳轻声劝道:“道理大家都明白,大皇子不会不懂。只是大皇子身为人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喊一个小姑娘姐姐,福身行礼,感情上这一关却不好过。大皇子向来纯孝,皇上也应该去安慰安慰才是。” 皇帝伸手握住了华裳的手,笑道:“你啊,就是闲不住的操心,别人都在一旁幸灾乐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你天天唠唠叨叨。” 华裳嗔怒,瞪了一眼道:“臣妾只是看大皇子实在可怜罢了。小四平时闲不住,自从会走了,天天出门遛弯,偶尔也能遇到三位兄长,大皇子常常陪着小四玩耍,抱着小四送回来,衣食住行,无不精心,臣妾也念着他的好。” 皇帝满意的笑了笑,道:“伦儿性子冲动易怒,有什么事还愿意憋在心里,但是唯独一点最得朕心,对上纯孝,对下友爱。” 华裳笑着恭维道:“都是皇上以身作则,教得好。”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小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朕赏他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让他上进学习,磨磨性子,别整天到处溜达,朕御花园里的花都被他折腾没了。” 华裳闻言也笑了,道:“皇上您忒小气,几支花也计较,小四可要委屈了。” 皇帝一吹胡子一瞪眼,道:“几支花?小四这个混小子差点把海棠霍霍个干净。” 华裳忍不住的笑起来,然后道:“臣妾也说过他呢,您可知小四怎么说的?小四说啊,这都是大皇兄带他干的,不关他的事儿,哈哈。” 皇帝无奈苦笑:“这小子,还会找挡箭牌了,伦儿这个黑锅倒是背的好。” 华裳笑道:“要不是说小四最喜欢大皇子了呢,就是因为大皇子最好欺负,天天背他的黑锅。” 皇帝又笑了一会儿,才慢慢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初小四生下来时,还以为他活不了了呢。没曾想,如今居然这么活泼,天天开心的像是个弥勒佛,活蹦乱跳,朕看着心里高兴。” 华裳轻轻的拍着皇帝的手,情深安慰道:“小四是皇上的儿子,自有上天庇佑,皇上不必太过忧心。” 皇帝勉强笑了笑:“上天何曾真的庇佑过谁呢,朕知道,你为小四操碎了心,夙夜忧虑,才有了今天的小四,朕都记着。” 华裳的眼角似乎也蒙上了水汽,尽力拉开笑容,柔声道:“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只能尽些微薄之力,只盼皇上笑颜。” 皇帝紧紧地握着华裳的手,有些事不用说出来,彼此的感动是相通的。 连皇后都不愿意得罪太后,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义无反顾,只因为他当初说的那句照看下严嫔。 他应该是幸运的人,是的,很幸运能够遇到她。 华裳低头浅笑,贵嫔所托,总算不负。 正文 第104章 皇后的改变 上阳宫,午后。 宁贵嫔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宫装做客上阳宫,整个人显得朴素安静,华裳坐在一旁,带着和气的笑容。 宁贵嫔一向内敛,话语不多,往好的说是持重,不好的说便是孤僻了。主动去其他宫中串门的次数并不多。 “说起来,倒是要好好谢谢贤妃姐姐为伦儿美言,这次来特地带了内府新晋上来的些许玩物,送给四皇子玩罢。” 华裳挥挥手,站在身后的兰芝便上前接过了盒子,然后恭敬的倒退回去。 华裳带着亲近的笑容,拉着宁贵嫔的手道:“贵嫔这是说哪里话,太过见外了。你我姐妹一场,大皇子我又看着极为喜欢,不过是说几句话,还难为贵嫔妹妹跑一趟。” 宁贵嫔垂下眼帘谦恭地道:“贤妃姐姐此次相助之恩,妹妹定不会忘的。姐姐也知道,妹妹就大皇子这一个孩子,也就这么一个指望。大皇子性子直,还闹脾气,多亏妹妹美言,不然还不知皇上心中怎么想呢。” 华裳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再说,本宫也希望皇上与大皇子父子和睦。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妹妹不必在意。” 宁贵嫔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鬓角,轻声道:“庆贵嫔是太后的亲侄女,便是有什么不对,也只有太后能教训,贤妃姐姐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华裳自然知道宁贵嫔这一番话是为了自己好,笑着接受了宁贵嫔的好意,道:“谢谢贵嫔妹妹的提醒了。” 宁贵嫔笑了笑,然后轻声道:“太后毕竟睿智,庆贵嫔也资历尚浅,莫说姐姐,便是妹妹我,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不过,倒是有一个人,我该提醒下姐姐。” 华裳挑了挑眉头,好奇地问道:“谁?” 宁贵嫔低声道:“另一位贵嫔娘娘。” 华裳闻言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温妹妹?” 宁贵嫔露出笑容,轻柔道:“贤妃姐姐当温贵嫔是姐妹,温贵嫔心中却未必这样想。妹妹我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些事见得多了。” 华裳知道宁贵嫔既然敢开口,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脸色也淡了下来,轻声问道:“温妹妹向来都是极好的,不知妹妹为何如此说?” 宁贵嫔依旧是那张普通又沉稳的脸,开口道:“内府最近打了一批新首饰,做工精美至极。贤妃姐姐喜爱海棠也不是什么秘密,内府自然也要投其所好,特地将海棠花样式的首饰留了下来,准备进献给姐姐。” 华裳抬起眼帘,轻笑道:“内府的确进献了一批首饰来,只不过不是精美的海棠花样式,而是蔷薇。” 宁贵嫔看了看华裳的面色,知道华裳心中定是生气了,继续轻声道:“妹妹我在后宫经营多年,内府自然也有所人脉,倒是得了这个消息。听说是温贵嫔特地遣人去内府要了海棠的样式,不仅如此,她爱的玉兰,也没落下。一个人独享两个人的份例,都这样了,若还是说温贵嫔把姐姐您看作姐妹,未免也太假了。” 华裳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依旧温婉,轻声道:“多谢妹妹提醒了。本宫一直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倒是被别人钻了空子。温妹妹向来雅致,不仅玉兰,海棠也是她之所爱,这事儿是内府做的不好,并非全是温妹妹之过。” 宁贵嫔恭维道:“姐姐大度,正是后宫之典范。说起来内府也的确可恶,端是会看人下菜碟,姐姐生女,便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温贵嫔虽有健康聪慧的皇子,但也是拖姐姐的福。妹妹也替姐姐委屈呢。” 华裳嘴角的笑意不变,眸色暗沉,轻声道:“多谢妹妹关心,本宫性子恬淡,有些事儿多有不知,还需妹妹提点。” 宁贵嫔垂眸浅笑:“姐姐自谦了。” 送走了宁贵嫔,华裳才阴沉下了脸色。 兰芝小心的捶着华裳的肩膀,轻声劝道:“娘娘别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华裳在此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冷冷的勾了起来:“本宫只是没想到罢了。若是别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本宫也就一笑了之了,不过是几件首饰,本宫还缺这点东西不成?只是,只是没想到,温贵嫔居然是这样的人……” 兰芝能够理解自家娘娘的心情,被敌人攻击和被朋友背叛的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华裳仰起头,眸色冷淡:“本宫自认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没想到,她倒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的东西,抢了又如何?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敢不敢往出戴!” 兰芝自然也跟着生气,但是看见主子气得不行,自然要劝:“如今看清了温贵嫔的为人也是好事,以后有几分防备,别掏心掏肺,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不过宁贵嫔今日之语多有挑拨之嫌,娘娘也不可全信。” 华裳摇摇头,沉声道:“宁贵嫔之前有求于本宫,如今告诉本宫这个消息,更多是投桃报李。她与温贵嫔也并无旧怨,便是有点添油加醋,也必定不多。以后和长乐宫多来往吧,宁贵嫔有着皇长子,宫里谁不给她三分脸面,就如这件事,本宫不知,她却知。” 兰芝点头应是。 第二日,未央宫,清晨。 宫妃每日都大清早的起来请安,这其实是一件辛苦活,尤其长乐宫和储秀宫离未央宫较远,软轿和撵舆晃晃悠悠,要走两刻钟。 华裳一踏进未央宫的正殿,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安安静静的,一旁的低位妃嫔低着头,不敢说话。 华裳平静的行了礼,落座。 然后抬头才发现皇后的模样有些狼狈,眼眶红红的,浓重的粉底也没遮住那黑眼圈——听说昨夜皇帝留宿未央宫,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端坐在上首,脸上带着大度雍容的微笑,似乎对自己狼狈的模样一无所知,对底下妃嫔打量的眼神一无所觉。 今日皇后穿着一件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梳着高高的发髻,发中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熠熠生辉,表情严肃端正,整个人看起来虽然狼狈却依旧高不可攀。 “今日除了严修仪继续告病之外,人都齐了,最近天气转寒,各位姐妹也要注意身子,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都要注意才是。”皇后声音和缓,不疾不徐的。 华裳跟随众人一同低头应是,心中有些奇怪——皇后变了。 不是变坏了,而是变好了。华裳好似看到了她刚入宫时端庄贤良、雍容大度的皇后,而不是现在这个息事宁人、刻薄寡恩的皇后。 沁淑妃的面色显得不是很好看,斜着眼用余光扫了一眼皇后没有说话。 成妃也觉得皇后不大对劲,这是要改好的节奏? 庆贵嫔则没有这样的脸色,仗着太后的势,谁她都敢插嘴说两句。 “严修仪是个金贵人儿,这一病便是半个多月,嫔妾看着明明都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真是胆大包天,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皇后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呵斥道:“庆贵嫔怎能如此说话?严修仪是你的主位娘娘,如今卧病在床,你们身为后宫姐妹,不但不关心爱护,反而在本宫面前如此诋毁,尊卑之道在哪里?女子德行在哪里?庆贵嫔,你可知罪?” 庆贵嫔被皇后这一番话说傻了,前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日便一个大转弯? 周围的妃嫔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呆愣的庆贵嫔,隐晦的笑着。 庆贵嫔这才反应过来,屈辱的跪下,道:“皇后娘娘严重了,嫔妾只是仰慕娘娘,对严修仪的不敬不恭感到不妥,才说了两句。嫔妾可是一番好心啊。” 皇后没有理会庆贵嫔那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肃声道:“你也不必狡辩,严修仪的病情本宫清楚的很,太医院的脉案也记得清清楚楚,你在这里颠倒黑白,善妒自私,为正后宫风气,本宫也不得不处罚与你。” 庆贵嫔已经呆了,她出身望族,她的姑母是太后,她的祖父是一等承恩公,她的表哥是皇帝!只不过是说两句话,皇后凭什么处罚她? 皇后端坐着,平淡道:“本宫就罚你禁足两个月,抄写宫规一遍,好好自省,你可服气?” 庆贵嫔喘着气,脸蛋都气得通红,她想要大声的说她不服气,但是看着高高在上的的皇后,看着两排坐着的高高在上的妃嫔,她居然没有勇气反抗。 “是……”庆贵嫔抖着唇应道,心里的恨无限的蔓延了出来。 总有一天,她也会这样的高高在上,总有一天,她会让如今俯视她的这些女人都深深的后悔! 沁淑妃、成妃还有华裳的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这样的皇后看起来很可怕,她们宁愿皇后像以前那样息事宁人,处事偏颇,因为那样皇后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失去皇帝的心。 可是现在,以前英明睿智的皇后回来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帝和皇后谈了什么?为什么皇后会变成这样? 要知道,连皇帝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曾处罚过庆贵嫔,可是皇后今天却公正严明的处置了庆贵嫔,这是打了太后的脸面啊。 华裳咬了咬唇,心下叹息,毕竟她不是神,便是考虑再多,算计再多,终究不能预料到每一件事。 正文 第105章 储位 慈宁宫,傍晚。 太后穿着常服,头发都已经放了下来,妆也卸了,显得更加苍老了些。半倚在软榻上,一手拄着头,一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的常袍坐在太后的旁边,关切道:“母后若是身子不爽,便召太医来仔细瞧瞧,这样不是让儿子担心么?” 太后闭着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皇后今儿才处置了庆贵嫔,哀家立即病了,外头怎么看,怎么说?” 皇帝沉默了一下,然后劝慰道:“母后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皇后贤德,定会理解的。” 太后微微皱眉:“人言可畏。别人嘴上不敢说,心里怎么想?是说皇后不孝,还是说哀家无德?再说,哀家这病的确就是被气出来的!” 皇帝无奈的一笑,道:“母后,庆贵嫔行事飞扬跋扈,对主位不恭,朕都快看不下去了,受点教训也好,省的将来变本加厉。母后若是真的为了她好,便杀杀她的威风,将来才能走的长远。” 太后再次深深叹气:“哀家明白这个道理,庆贵嫔那孩子,家世好,出身好,但是这种好不能自己说,自己当成资本来炫耀;要拿出气派,拿出德行来,得别人心服口服地赞叹才好,那孩子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惹人生厌。” 太后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会不偏呢?庆贵嫔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哀家的亲侄女,是皇帝你的亲表妹,犯了错,哀家说,哀家教训她,皇后那不是打脸么?可曾把哀家放在眼里?” 皇帝低头,缓缓道:“母后息怒。儿臣倒是觉得皇后做得对,宫中贵女甚多,若是每个人都给面子,后宫的规矩何在?以往皇后息事宁人那做派,儿臣很是看不上眼。作为皇后,若是连这点能力气派都没,那朕要这个皇后有什么用?做个摆设?” 太后闻言无奈道:“皇帝说的也有道理,哀家也知道皇后做的对,只是到底心里不舒服,哎。” 皇帝见太后丧气的样子很是惶恐,赶忙道:“母后若是心疼庆贵嫔,下旨免了庆贵嫔的处罚便是,以后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将来定不会差了就是。” 太后勉强笑了笑道:“哀家明白,不会让皇帝为难的。” 皇帝也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有些踌躇地道:“昨日皇后跪下哭着和儿臣请罪,说她错了。皇后一直都是一个外表温和,但是内心特别高傲的人,此举让儿臣刮目相看。说到底,我和她是结发夫妻。她犯错,儿臣十分生气,那种背叛感挥之不去;可是她认错,儿臣又心软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太后明白皇帝的心,伸出手摸了摸皇帝的头发,轻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后是个识大体的人,你们帝后和谐,哀家也高兴,群臣也高兴,百姓也高兴。天下太平。” 皇帝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儿臣本不想这么快的原谅她,但是,有一件事儿臣也踌躇了很久,觉得是时候了。” 太后蹙眉,好奇问道:“何事?” 皇帝抿了抿春,眸色深沉:“国之储位!朕有心行立储之事。” 太后一震,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也坐了起来,深深地皱起眉头:“你正值壮年,年富力强,这么早便考虑立储之事,是不是……” 皇帝点了点头道:“三皇子乃是国之嫡裔,人品贵重,堪当储位,继承大统。如今三皇子也5岁了,聪敏好学,也无夭折之忧,为定人心,立储宜早。朕昨日也和皇后提了一提,她自然明白以后该怎么做,怎么做的更好。” 太后苍老的面庞上还是有些犹豫之色,开口道:“立三皇子理所当然,但是哀家还是觉得早了些,前朝立太子,一般在皇子7岁,或者15岁加冠之时。本朝立国不久,太.祖继位即立太子,先皇无嫡子,临终才立太子,都不具有参考价值。皇上应该遵循前朝旧例。立储是大事,告慰祖宗太庙,选定吉年吉日吉时方可。” 皇帝点头,然后开口道:“母后说的有理,但是目前情况不同。南诏的仗才打完,而西北战事一直僵持不定。战争这个东西是靠人命堆出来的,民心不稳,耗资甚巨。朕决定立储,以安民心,以安朝堂。” 太后叹了口气,无奈道:“哀家一介无知妇人,不懂政事,既然皇上心里有谱了,那便去做吧,哀家永远是支持你的。” 皇帝露出笑容,神色温柔,眸色浅淡,轻声开口道:“儿臣知道母后会支持的,因为母后在,儿臣踏实许多。立储之后,皇后权威将空前高涨,若是她再犯错,母后多看着些,该敲打就敲打。不过她是聪明人,应该会谨言慎行,比以往更加谨慎谦恭的。” 太后点头应了,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道:“行了,母后知道了。天色也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你都劳累于政事,眼圈都黑了,母后看着心疼。” 皇帝点头,心里暖暖的,应了。 过了几天,正好是皇后带领妃嫔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一大早,华裳便起身梳妆,谷香拿着象牙白的梳子,轻轻笼着华裳的发丝,梳了一个飞仙髻,两侧结高鬟,其式绾发于顶,呈飞动状。 华裳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抿嘴笑道:“谷香的手艺就是好。” 谷香笑着福了福身,柔声道:“哪里是奴婢手艺好,是娘娘长得好,不管梳什么样的头发都好看。” 门外兰芝捧着衣裳首饰走了进来,福了福身,然后笑道:“谷香不仅手艺好,嘴也甜呢。” 谷香有些害羞,浅浅的笑着,招呼道:“兰芝姐姐来了啊,正好,梳完了头发,可以上首饰了。” 兰芝捧着托盘上前,一旁的小宫女接过托盘,站在华裳的身边,兰芝则拿起托盘上面的首饰盒子,轻轻打开道:“这都是新首饰,没带过的,娘娘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华裳简单地看了看,里面琳琅满目,简直能晃花人的眼,无奈的笑道:“今儿不仅要去未央宫请安,还要去慈宁宫请安,可不能晚了,随便挑几个便是了,别耽误了时辰。” 谷香闻言,便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一对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又挑了一支大气的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笑着开口道:“差不多了,娘娘不爱奢华,这几样都是看起来简朴,但是做工精致复杂的好东西,戴出去,保证娘娘美美的。” 华裳点点头,笑道:“去给太后请安也不能太素了,去把前些日子内府晋上来的那盒上好的胭脂拿来,本宫用些。” 一旁的小宫女福身应是,匆匆去了。 戴完了首饰,上好了妆,华裳便穿着一身金黄色的宫装踏上了撵舆,晃晃悠悠的朝未央宫去了。 今日妃嫔们基本上穿的都是正式的宫装,一个个品级分明,皇后端坐于上,明黄色的凤袍不知嫉恨了多少女人的眼。 皇后艳红的唇拉开雍容的弧度,开口道:“咱们姐妹也别多聊了,直接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吧,别让母后久等。” 众位妃嫔起身应是:“是,皇后娘娘。” 又是晃晃悠悠两刻钟,才算是到了慈宁宫。 皇后首先跪下行礼,端端正正:“儿臣参见母后,恭祝母后万福金安。” 随后妃子才跟着行礼请安:“臣妾/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也穿着端正,笑着点点头,声音苍老:“都免礼吧。” 各自落座之后,皇后首先开口:“儿臣听闻母后这几日有些头疼?可有什么大碍,太医怎么说?该让几位皇子来侍疾才是。” 皇后的语气十分真挚,带着关切的语气,与以往的面子情还是有所区别的。太后听得也舒坦,慈祥的笑道:“没什么大碍,人老了,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要紧。” 沁淑妃向来在太后面前很有脸面,开口笑道:“臣妾也说要来侍疾呢,太后看臣妾都人老珠黄了,很是不待见,说把二公主、三公主抱来就行,唬得臣妾不知如何是好,二公主才4岁,三公主才2岁,哪里能侍疾呢,别累着太后就不错了。” 众人都是哈哈一笑,华裳也跟着开口道:“二公主、三公主长得比淑妃姐姐都好看,妹妹也爱得不行,淑妃姐姐可要被女儿美得失宠了呢。” 沁淑妃噗嗤一笑:“贤妃妹妹这张嘴啊,就是会说话。” 太后看着贤妃笑了笑道:“贤妃话语向来不多的,也就是和你亲近罢了。” 华裳微微低头浅笑,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总觉得太后这似乎话里有话啊……话语不多?是在隐晦的警告她,在皇上面前别太长舌? 正文 第106章 册立 妃嫔们都是有眼色的人,太后以往对待祈贤妃十分爱护和蔼,今日这一句话确是淡淡的,言外之音大家都稍稍有些体会。 沁淑妃面色也淡了下来,自从庆贵嫔入宫后,在太后眼中,可还有别人的好? 成妃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宁贵嫔是向来低着头不说话的,温贵嫔也温婉的低着头,像是有些受惊的样子,但是嘴角那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一闪而逝。 皇后温声开口道:“母后说的是,贤妃妹妹平时就少言寡语的,最是持重,端庄温婉,坐着就像是一幅仕女画,儿臣简直爱的不行。” 太后见皇后开口出头,笑容淡了淡,但还是温声道:“皇后大度,是后宫之福。” 其他妃嫔见皇后与太后和乐融融的,都有些惊讶。 这两位大神其实并不对盘,平时请安也基本都是面子情,太后下皇后脸面的次数并不少。如今皇后罚了庆贵嫔,打了太后的脸面,太后居然也忍得下来? 太后连一向贤德的贤妃都讽刺了,对皇后却百般容忍,这是为何? 华裳心中已经有了点预感,皇后唯一值得太后忌惮的地方就是:三皇子。 这是嫡子,地位非比寻常。 沁淑妃和成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宁贵嫔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华裳,华裳垂下眼帘。 一个月后。 诏曰: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嫡子陈俨,天资粹美,人品贵重,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这一道册封太子的诏书震惊朝野,谁都没想到,皇帝突然就册封了皇太子。 而后宫反而风浪较小,因为女人太渺小了。 册封太子的大典十分隆重,华裳即使坐在上阳宫,也能听到从大政殿那边传来的恢弘的礼乐。 华裳面带微笑,身穿金黄色的宫装,默默朝着大政殿的方向,行大礼。 她是出身世家的宗女,她要高兴,要为了这个国家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欢欣鼓舞。要为了皇太子的尊贵身份而下跪行礼,无言朝拜。 别的女人可以生气,可以嫉恨,可以关起宫门摔碎所有的瓷器,但是,她不可以。 清晨时分,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大正门外东西两侧.奉天门外放旗猎猎,仪仗森严。鼓乐、仪仗伺俱迎送册宝至东宫,迎候皇太子。文、武百官身穿官服,分不同品级,齐集于大正门外。 皇太子在赞引官唱令声中出圭、俯伏、平身。接过皇帝手中的宝册,在丹陛下鞠躬,郑重四拜。后到中宫朝谢皇后,接着拜渴宗庙、敬告祖宗。 仁和七年十月十一日,授陈俨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大典告成。 这个年仅5岁的孩童,正式成为了这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三天后。 册立皇太子的大典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是整个宫廷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是庄重肃穆的氛围,宫人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众多的妃嫔也都沉寂了下来,整个后宫一下子便风平浪静了,不管多大的风都吹不起什么浪了。 椒房宫。 华裳和沁淑妃坐在廊下的木椅上,相对无言。 沁淑妃这些日子都闷闷不乐,脸上似有郁色,整个人都憔悴了一些,整个人也不施脂粉,格外显得苍白。 华裳轻声开口道:“姐姐看着起色不好,如今天气也冷,多穿点,也让宫人带着暖炉,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沁淑妃勉强扯了扯嘴角:“气色哪里好得起来?皇后算是苦尽甘来了,太子去朝谢皇后的时候,她喜极而泣,妆都花了。可是却那么美……” 华裳看着沁淑妃神思不属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姿容秀美,远胜他人。怎么现在连脂粉都不施,平白显得落魄了。” 沁淑妃眼角似有湿意,拿起帕子轻轻的点了点,然后开口道:“皇上忙于政事,空闲的时间也都给了皇太子,哪里踏足过后宫,我施了脂粉又给谁看?” 华裳也低下了头,有些悲伤,轻声道:“皇上分得清楚,前朝、皇子、后宫,立储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姐妹又谁知晓了?只有皇后和太后得了消息,毕竟不同。我等为妃妾,取乐为用。姐姐,别难为自己。” 沁淑妃终于忍不住,眼泪啪的滴了下来,一手拿着帕子胡乱的擦着,一手紧紧握着华裳的手,泣道:“这个道理姐姐明白,只是,皇上待我太好,让我渴求更多,让我忘了这些身份地位。妹妹,姐姐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对皇后的羡慕嫉妒,对未来的茫然无望,对无子的悲哀渴求,对皇上的……爱慕与怨恨。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最后只余心痛。” 华裳听着也想落泪,淑妃的心情何尝不是她的心情? 只不过淑妃用情更深,对皇后的敌意更深,所以如今的心痛与悲伤也就越多。 “姐姐莫哭了,哭坏了眼睛就不美了。”华裳用自己的帕子轻轻的擦着淑妃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 沁淑妃慢慢地缓了过来,看见华裳的眼圈也红了,自责道:“都是姐姐不好,闹的你也不开心。我们姐妹都是苦命人,这都是命啊。” 华裳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笑着柔声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三皇子站着嫡长的名分,立为储君天经地义。皇上不告诉我们也是天经地义,后宫不得干政,祖训上写着呢。” 沁淑妃偏着头,显得很是无力:“是啊,天经地义,我们姐妹这一辈子都毁在了这四个字上。” 华裳拉开嘴角,勉强笑了笑道:“其实已经很幸福了不是么?比起皇后我们可怜,可是比比那些低位妃嫔,我们何尝不幸运?” 沁淑妃自嘲一笑:“对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幸运。” 华裳左右看了看,道:“说起来怎么没看到温妹妹?” 沁淑妃淡淡回道:“她告了病,说是染了风寒。我也心疼她,便让她好生歇着了,我本来想把五皇子抱过来住几天,怕五皇子过了病气。只是温妹妹拒了,我也体谅她,生病了,肯定是想要儿子在身边的吧。” 沁淑妃虽然天真,到底不傻,日日相处,怎么会看不到温贵嫔的疏远呢? 华裳垂眸,轻声道:“温妹妹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哪有病中还让小孩子陪着的。妹妹病着的时候,都见不着四皇子,想得不行,但到底还要考虑小孩子的身体,不能任性。” 沁淑妃轻叹一声:“温妹妹现在主张大了,羽翼也丰满了,到底不是以往。如今我与温妹妹交往日渐稀少,不复当初。” 华裳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安慰道:“她有皇子,底气在,将来恐怕还想博一个一宫主位,自然端着,不能轻易放下身段。” 沁淑妃自嘲道:“人人都有盼头,都有冲劲,我这个小庙已经装不下大佛了。” 华裳轻轻拍了拍淑妃的肩膀,劝慰道:“姐姐莫丧气,涨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姐姐是堂堂一宫之主,位列四妃,谁敢给姐姐脸色看?温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姐姐多管教,总能掰正当的。” 沁淑妃摇摇头:“我可没那心思了,现在我就坐在这里,整日伤春悲秋,什么都不想管,也管不了了。随她去吧。” 华裳安慰的拍了拍沁淑妃的手背,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如今的妃嫔们可斗不起来了,心气都没了,哪里还有力气争斗? 皇后倒是乐见其成,她最喜欢后宫平静,姐妹和谐。 正文 第107章 不懂 傍晚,天落黑了,华裳便离开了椒房宫,回到了自己的上阳宫。 芍药见自家娘娘一脸疲惫的回来,赶忙上前,语气急促又担忧:“娘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上来了有一会儿了。” 华裳楞了一下,然后微微蹙眉:“皇上来了,怎么不去通知本宫一声?椒房宫离上阳宫也不远,你们还懒得走几步路不成?” 芍药俯身请罪,解释道:“娘娘息怒,皇上来了,坐在榻上歇着,也不让奴婢们去通知娘娘,说让娘娘和淑妃好好叙话,不着急。” 华裳疲惫的叹了口气,快步走回内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臣妾回来晚了,倒是累得皇上久等。”华裳一丝不苟的福身行礼,长长的广袖飘飘欲仙。 皇帝拄着手臂半倚在榻上,一手拿着一本不厚的蓝皮书,见华裳进门行礼,放下了手中的书,露出笑容:“免礼。朕未曾久等,在这里躺着也算舒服。” 华裳慢步走到榻边,温润了笑道:“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皇帝摇摇头:“未曾,只吃了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本想来这儿一起用的,你在淑妃宫里可用膳了?” 华裳也摇摇头:“也不曾,一唠嗑就忘了时辰,哪里还记得用膳。正好,臣妾派人传膳,皇上一起用些。” 华裳召了芍药去传膳,芍药恭敬的福身应是,转身匆匆而去。 华裳福了福身道:“臣妾先去换身衣服,卸了妆再来。” 皇帝慢慢眨了下眼皮,算是应允。 华裳退出内殿,往旁边的屋子走去,谷香跟了上来,为华裳更衣。 坐在梳妆台前,华裳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有些疲惫的样子,显出几分憔悴来,即使妆容依旧,到底不是鲜活的面容了。 谷香心灵手巧的将华裳繁复的发髻拆开,然后简单的梳了一个簪,插上一支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显得素净了许多。 华裳低下头,轻声道:“不必拿耳挂来了,戴着也怪累的。” 谷香低声应是,拿了一对掐丝玉镯出来,套上了华裳的手腕,轻声道:“皇上在这里用膳,娘娘必定要布菜的,带一对镯子还显得好看。” 华裳勉强笑了笑,看着晶莹剔透的玉镯,看着玉上精致的掐丝,轻声道:“镯子很漂亮,你有心了。” 收拾好了,华裳才回到内殿,皇上已经坐了起来,几个小宫女有序无声的摆膳。 皇帝见华裳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桃红绣花流苏垂绦宫裙,挽了个簪,长长的青丝垂在身后,脂粉不显,轻笑道:“浓妆淡抹总相宜,这句诗说的恐怕不是西湖,而是裳儿啊。” 华裳的笑容浅淡,轻声回道:“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臣妾宁愿没有这般的美貌,也许皇上眼中的臣妾会更真实。” 皇帝见华裳情绪不高,示意华裳坐下,挑了挑眉道:“裳儿很少说这样的话,今日和淑妃都聊了什么?” 华裳楞了一下,聊了什么呢?女人的心思恐怕男人一生都不会懂,尤其这个男人是皇帝的时候。 皇帝要立太子,为什么要和妃子说呢?没有理由啊。 可是,偏偏,她们都悲伤了。 华裳垂下眼帘,露出温润的笑容,轻声回道:“淑妃姐姐这两日憔悴了许多,臣妾去看看她,宽慰了几句。” 皇帝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开口道:“淑妃无子,她恐怕是看着皇后,心里不舒服。” 华裳很想告诉皇帝,并不是这样,无子不是淑妃悲伤的真正原因,但是抖了抖唇,最终却低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爱上皇帝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她自己都替淑妃觉得累,觉得悲伤,觉得痛苦。 淑妃若是想要一个皇子还不容易?她悲伤的原因从来都不是无子,而是没能为心爱的男人生下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而是她爱着的那个男人从来不懂她的心。 怪只怪,相遇太晚,造化弄人,若她们是妻,而非妾,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华裳依旧端着笑容,站起身来,为皇帝布菜:“用膳的时辰其实已经过了,若不是皇上传膳,御膳房定会抱怨几句的,哪里还会如此精致。” 皇帝笑了笑:“御膳房若是有什么不经心的地方,你大可去训斥,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主子想吃东西了,哪里有奴才抱怨的道理。” 华裳低头浅笑,轻轻应了:“是。” 皇帝见华裳还站着,便开口道:“坐下吃吧,别给朕夹了,尝尝这道鹌子水晶脍,做的清香,应该适合你的口味。” 华裳看着碗里的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个男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能够记住她的口味,记住她喜爱的菜色,这个男人应该是待她不同的吧? 华裳低下头吃饭,心里无奈苦笑,别去奢求太多,渴望一个皇帝的爱情是愚蠢的,虚妄的,当野心没那么大的时候,她也许会更幸福。 恃宠而骄,她其实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一步一步想要更多。 这是不对的,要改正。 说到底,册立太子,和她一个妃子有什么关系?皇帝到底有什么必要和你说?为什么要说?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要平静,要端庄,要持重,她代表着的是世家的风范。 她要为了皇后的地位稳固而高兴,要为了皇太子的延续而欣喜。这是她必须有的品格和风骨。 她代表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若是她烦了错,争风吃醋,觊觎后位,那遭受质疑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世家。 人们会认为你们世家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还怎么有脸面拿着孔夫子的教化之道教书育人,主政一方? 她不是那些在后宫争风吃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是世家宗女,要礼敬大妇,要恪守女德,要以夫为天。 她自己选择的路,即使哭着也要走下去。 何况,情况并不坏,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膝下一子一女,深受皇帝的宠幸和爱重。 用完晚膳,华裳抱着四公主,哄着婴孩玩耍,一旁四皇子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的在一旁转悠,小眼神巴巴的望着华裳怀里的四公主。 皇帝被四皇子的样子逗乐了,笑道:“小四这么喜欢媛儿,小小年纪就知道爱护妹妹,真乖。” 皇帝一把把四皇子抱到怀里,伸手捏了捏四皇子胖乎乎的小脸蛋,尽是宠溺。 华裳看到两个孩子心情也好了许多,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真挚的笑意,开口道:“四皇子还小不懂事呢,哪里知道什么爱护妹妹,他这是把妹妹当成会动的玩具啦。” 皇帝拿起一旁的拨浪鼓轻轻摇晃着,嘴里哄道:“小四,看看父皇手里的拨浪鼓,也会动哦,要不要玩?” 小四坐在皇帝的怀里,很是嫌弃的转头,那双黑亮的眼睛还是巴巴的望着华裳怀里的襁褓。 华裳见状,噗嗤地笑了:“小四都多大了,一个拨浪鼓可哄不来他。” 皇帝有些尴尬,放下了拨浪鼓,看着怀里的儿子无奈的道:“这个小四就是调皮,玩具都扔到一边,偏要去和几个月大的妹妹玩。” 华裳将四皇子拉过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四公主放在四皇子的身边,笑道:“小四陪妹妹玩耍好不好呀?” 四皇子显得很是开心,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小脑袋直点。 华裳见到他这样可爱的模样,爱得不行,在小四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小四也不恼,朝着华裳露出‘无齿’的笑容,然后便专心戳四公主的脸蛋了。 皇帝在一旁看着翻白眼,无奈道:“媛儿就算本来长得极好,被小四这么戳几年,也只能祈祷脸不要走形了。” 华裳抿嘴一笑:“皇上乱说什么,臣妾可是指望着,小四能给媛儿戳出一个酒窝来呢。” 皇帝被华裳这异想天开给惊到了,只能摇头,无奈苦笑。 小公主本来已经睡着了,但是似乎感觉到了那个坏人又在欺负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小胖脸,哇的就哭了。 华裳听到哭声下了一跳,皇帝则是心疼的抱起了四公主,手臂颠着,轻声诱哄。 四皇子显得很委屈,伸出小胖手朝着华裳求安慰,小嘴吐字不清的道:“妹…妹妹,不乖,我没有欺负,母妃……” 华裳抱起四皇子,轻声哄道:“母妃知道小四最乖了~是妹妹不乖哦,所以小四以后多照顾管教妹妹,让妹妹乖巧可爱哦。” 小四嘟着嘴乖乖地点头:“小四乖,照顾妹妹,陪妹妹顽。” 华裳听着小孩子软糯的声音,心都软了成一滩水了,又亲了小四的脸蛋好几下,小四露出笑容,咯咯直笑。 皇帝在一旁看着很是嫉妒,裳儿都没有这么热情的亲过他呢。 正文 第108章 冲动 上阳宫。 华裳抱着四皇子坐在软榻上,榻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玩具,四皇子玩得很是开心,是不是抬头看看华裳和一旁的摇篮。 兰芝轻轻的捶着华裳的肩膀,现在秋日天气凉爽,正是华裳最喜欢的时节,门窗都开着,风也不大,殿内的帷幔微微晃动。 华裳一手揽着四皇子,转头问道:“世子该回来了吧?明儿个回皇后一声,着人去王府将世子接回来吧。” 兰芝福身应是:“早该回来了,经不住王妃苦留,才又呆了几天。” 华裳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淡淡道:“敬王妃有孕,不好多操劳,皇上皇后也关心她的身子,莫再让世子费她心神。” 这个话题华裳不愿再多说了,转头望了望窗外,笑道:“这个季节菊花开的最好看,小四在屋子里也待得闷了,不如出去走走。” 兰芝笑着应道:“正是呢,如今秋高气爽,空气也好,带着孩子出门散步赏花,难得的美事。” 华裳露出笑容,双手提起撅着屁股摆弄九连环的四皇子,柔声道:“小四要不要出门看美美的花花呀?” 小四瞪着大眼睛,小手里还握着九连环,看着华裳的美人笑容,不争气的点头答应了。 华裳看着四皇子呆萌的样子,心都化了。小孩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佷繁盛,品种不同,花色不同,品相不同,个顶个的都好看。 华裳牵着四皇子的小手,四皇子蹒跚的走着,身后的嬷嬷抱着四公主,后面还跟着一溜的宫女太监,拖家带口的出门来了。 谷香是个齐全人,轻声介绍道:“菊花凌霜不凋,气韵高洁,又是吉祥、健康和长寿的象征。御花园多有栽种,尤其到了秋日,会从别处移植许多稀有品种,来供宫人赏玩。等过了时节,有的被宫妃喜欢带回宫去栽种,有的就直接被宫人移走。” 四皇子穿着一件小小的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玉冠,更显得整个人都玉雪可爱,看到漂亮的花花,直接扑了上去,白胖的小手揪下来好几片花瓣。 华裳见状连忙拉住,哭笑不得,柔声道:“小心些,你要是喜欢就吩咐宫人摘几朵来,别自己莽撞的就扑上去,要是被枝叶茎刺伤到了怎么办?” 四皇子手里还握着揪下来的黄色花瓣,笑得很是开心,对华裳的教训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华裳无奈又宠溺的笑了,捏了捏四皇子的脸蛋,没再说什么,小孩子嘛,你说些大道理他也不懂,不如让他快乐的玩闹长大,这在皇室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谷香在一旁轻声细语的介绍着菊花:“御花园常见的菊花品种很多,例如万铃菊、桃花菊、木香菊、金铃菊、喜容菊等等,才刚四皇子抓的是黄色的金牡丹;西边粉色的是西施图;紫色的是紫十八;东边还有复色系列的,是从永安进贡的金背大红;白色的是胭脂点雪和瑶台玉凤。都是极美的品种。” 华裳点点头,笑道:“你用功了,赏。” 谷香欣喜的笑了,轻声回道:“谢娘娘,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华裳看着满园的菊花,见猎心喜,问道:“本宫和小四的眼光相近,喜爱那金牡丹,改日移植一株来,养在自己的宫里,必定好看。” 谷香福身应是:“今儿去说一声,明儿就能送来。娘娘再看看,若有喜欢的,多选些也无妨。” 华裳点点头,牵着四皇子的手继续往里面走。 突然隐隐看到前面也有一拨人正在赏花,华裳站住了脚,没再往前走。 既然她能看到对方,对方也一定能够看到她。华裳只要等着对方前来拜见行礼就是了。 果然,不一会儿,对面就走过来两位妃嫔,后面跟着一些宫女太监,手里捧着刚挖出来的菊花。 “嫔妾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吉祥。”庆贵嫔福身请安,身后是畏畏缩缩跟着请安的姚贵姬。 华裳眼眉一挑,这两位可都不是她喜欢的人,当然,对方也肯定不喜欢她就是了。 华裳笑了笑,雍容的开口道:“两位免礼吧。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是姚贵姬,好久不曾见了,算算日子,的确禁足也解了。” 姚贵姬面色有些苍白,也有些难堪,低着头回道:“谢娘娘关心。” 华裳低头闻了闻花瓣的香气,轻声开口道:“两位妹妹也有雅兴,结伴至此,不过本宫似乎记得姚贵姬的禁足已经没了,可是庆贵嫔……好像并未解除禁足吧?” 庆贵嫔眸色暗了下来,一脸的骄横与不满,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低下头不情不愿地道:“的确如此,然而太后娘娘宽厚,见嫔妾悔过之诚心,便格外开恩,让嫔妾出来放放风。” 华裳不喜欢庆贵嫔永远扯着太后做大旗的模样,但也不愿意太过得罪太后,嗤笑一声,不在问询。 但是庆贵嫔却憋了一肚子的气,她自认为是皇帝表妹,身份不同寻常。本来不受宠爱就够糟心的了,欺负欺负别人,还被眼前这个贤妃横插一脚,在皇上面前打小报告,弄到最后,不仅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走上人生巅峰,她的野心无望,自己还被皇后罚了! 如今看着华裳脸上轻慢的表情,嘲讽的微笑,一个忍不住,便爆发了。 庆贵嫔面色阴冷的站到了华裳的面前:“贤妃娘娘不说话,只冷笑是什么意思?是对嫔妾有何意见,还是对太后的恩典有所质疑?!” 华裳看见庆贵嫔这张跋扈的脸就不开心,冷冷的回道:“贵嫔倒是振振有词,本宫本想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未曾想,贵嫔竟然觉得本宫软弱可欺不成?” 华裳翘起了嘴角,将四皇子交给兰芝,兰芝微微捂着四皇子的耳朵,站到后面。 华裳转头看着庆贵嫔,冷哼道:“太后若是真的有所旨意,也是派遣宫人层层下达,长乐宫的一宫之主不会不知道,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贵嫔可敢与我一同去未央宫求见皇后娘娘,证实一下贵嫔口中之语的真假?” 庆贵嫔气得脸都发红了,别人或许会给太后面子,帮着圆一圆谎,可是如今三皇子受封为太子,皇后正是威势最重的时候,铁面无私,怎么可能会帮她说谎,得罪贤妃? 华裳见庆贵嫔说不出话来,勾了勾唇,柔声道:“贵嫔妹妹以后说话小心些,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宫这样心好,还帮忙指正贵嫔的错误。” 庆贵嫔简直是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看着华裳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就愤恨嫉妒得不行,一个箭步都冲了上来,直接把华裳给撞倒了! 华裳身后的宫人都目瞪口呆,谁都没反应过来,因为谁都没想到庆贵嫔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啊! 四皇子首先嚎哭了起来,他虽然被捂住耳朵没听清说啥,但是他的眼睛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长得丑又胖的坏女人敢打她的母妃! 四皇子跑了出来,伸出手指指着庆贵嫔,小孩子的声音非常尖利:“坏女人!拿下那个坏女人!我要告诉父皇,打死那个坏女人!” 华裳身后的宫人乱成一团,赶忙上前扶起华裳,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这位庆贵嫔真的出身望族?而不是山野村妇?! 而庆贵嫔听到小孩子尖利的声音,尤其是里面那句告诉父皇,深深的触动了她的神经,便伸手推了四皇子一把,正好把四皇子推到了花丛里。 后面的宫人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祖宗啊,你真的是我祖宗啊! 你不想活了,能不能不连累我们?打完了四妃打皇子,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啊!!! 刚刚被扶起的华裳也吓的不行,看到四皇子小小的身子倒在花丛里,赶忙步履蹒跚的走过去,抱起了四皇子,嘴里焦急的问道:“小四,小四,有没有事啊?伤到哪里了么?不要生气啊,别生气,情绪不要激动,喘口气,乖。” 然后转头厉声喝道:“还不快传太医!” 华裳最怕的是四皇子一生气就犯了心疾,小孩子不懂得控制情绪,一受刺激就容易引发心疾。 而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四公主似乎也感应周围人的慌乱,哇哇的哭了起来。 华裳额头上的青筋直蹦,周围的宫人都是一团乱。 庆贵嫔动完手就后悔了,她只是一时气急了,将入宫以来不受宠、被冷落,带着勃勃野心却被现实打的粉碎,如今又被禁足,这些种种愤怒都放在了华裳的身上,这才失去理智,酿下大祸! 华裳抱着哭泣的四皇子,慢慢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庆贵嫔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四皇子的身体要紧,她没时间在这里和庆贵嫔扯皮。 庆贵嫔,你真是好样的,你给本宫等着! 正文 第109章 告状 庆贵嫔看着华裳急匆匆的背影,已经傻在了原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身体无意思的颤抖。 而她身后的姚贵姬真心无辜,吓得一个白眼翻过去,晕倒在地。 庆贵嫔僵硬的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姚贵姬,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推倒他……姑母,姑母,对了,去找姑母,姑母救我……” 上阳宫。 华裳几乎毫无形象的小跑着回来,听着四皇子在她怀里呜咽的抽泣,华裳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一路回来,脸上的妆都花了,更显狼狈。 太医听闻是四皇子有事,比华裳还早的就到了上阳宫,三个老太医都提心吊胆的祈祷四皇子不要有什么事情。 华裳将四皇子放在软榻上,手还轻轻的拍着四皇的背,嘴里哄道:“小四乖,不要哭了,让太医诊脉好不好?” 四皇子眼睛都红了,可怜的看着华裳,他不喜欢这些老太医,他们一来,他就要吃苦苦的药汤。 华裳心疼的不行,坐在软榻边上,抱着四皇子小小软软的身子,轻声哄着,然后抬头对太医道:“赶快诊脉,四皇子可有什么大碍?” 老太医赶忙上前请脉,四皇子嘟着嘴不高兴,但是被华裳抱着,也没反抗。 三位老太医轮流上前请脉,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跪着回道:“贤妃娘娘宽心,四皇子的情绪虽有起伏,但是并未引发心疾之症,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华裳闻言,总算是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然后才轻声道:“辛苦几位太医了,四皇子一直哭,本宫担忧的不行。另外,四皇子的脸蛋和手背上都被枝叶茎秆划出了几道血痕,太医开个祛疤的好方子来,务必治好,小孩子的皮肤娇嫩的很,本宫看着心疼。” 太医拱手应是:“四皇子暂时先用着上好的金疮药,臣等回去再专门配好药膏,定不会留疤痕的。” 华裳扯了扯嘴角,点点头,然后无力道:“尔等再去给四公主诊下脉吧,四公主似乎受到了惊吓,也大哭不止。” 太医领命前去。 华裳坐在榻上没有动,手脚都是软的,整个人一放松下来,累的不行。 兰芝接过华裳怀里的四皇子轻声哄着,芍药上前轻轻揉捏这华裳的肩膀,华裳倚在软榻上,轻轻喘着气。 兰芝轻声劝道:“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华裳闭上眼,神色冷淡,手抚着起伏的胸膛,声音凝重:“庆贵嫔……本宫真是小看了她,未曾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至此!有太后做靠山又怎么样?本宫会让她知道,在这后宫,太后一手遮不了天!” 午间。 皇帝听闻了早上的事情,下了朝换了身衣服,便急匆匆的赶到了上阳宫。 华裳出门迎驾,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见华裳脚步虚浮,急忙上前扶起,关切道:“裳儿不必多礼,小四呢?身体如何了?媛儿可还好?” 华裳眼圈通红,拿着帕子拭泪,哽咽道:“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大碍,小四只是情绪略有波动,哭了几场,好歹没犯心疾,但是脸蛋上、脖颈上、手背上都是枝叶茎干划出的血痕,臣妾这个做母妃的看了,心都碎了。媛儿尚小,受了些惊吓,哭了一场,太医开了温和的方子,喝几天药就好了。” 皇帝见华裳脸色苍白憔悴,也心疼得不行,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华裳的脸颊,温声道:“你没事吧?朕听闻你也被撞倒了,可有哪里受伤了?” 华裳摇头,神色哀切:“臣妾没什么大碍,只是手掌蹭破了点皮。臣妾就是心疼两个孩子,尤其是小四,当时臣妾真的是吓了个半死,也不知……呜呜。” 皇帝见华裳话都说不下去了,哭的哀切,皱着眉头将华裳抱进怀里,手掌轻轻的拍着华裳的背。 “别哭了,朕在呢,朕在这里,都会没事的。”皇帝摸着华裳背后垂下的发丝,轻声安慰。 华裳哭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拿着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低着头道:“小四在里间呢,皇上去看看吧,小四一直吵着要见父皇,说要告状。” 皇帝露出无奈又心疼的笑容,牵着华裳的手走向里间。 四皇子这个时候一般都在午睡,可是今儿个情绪起伏,还哪里有心思睡觉,正在床上坐着摔玩具呢。 一抬头看到父皇和母后携手进来,黑亮的大眼睛刷的就亮了,张开小胳膊,喊着:“父皇抱抱,抱抱。小四都被欺负了!” 皇帝一眼就看到四皇子脸上的红痕,那几道伤口在白皙娇嫩的皮肤上十分显眼。皇帝的眸色刷的就暗了下来,但是对着四皇子那依赖天真的眼睛,还是露出笑容,快步走上去抱起四皇子,小心翼翼的没有蹭到四皇子手上的伤口。 “父皇来了啊,不怕,小四最勇敢,最坚强了!”皇帝柔声的说道,还颠着四皇子到处走动。 四皇子十分喜欢皇帝颠着走,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四最棒了,小四还保护母妃。” 华裳看着四皇子露出骄傲的笑容,眼圈又红了,连忙转头擦拭,然后笑道:“小四一直生气呢,嘟着嘴不理人,见了皇上,才露出笑容。” 皇帝闻言格外心疼,又格外高兴,对四皇子的怜惜更甚。 四皇子还口齿不清的告状:“母妃太温柔,都被坏女人推到,小四勇敢,站到母妃身前保护母妃,坏女人还打小四,小四才不怕她。” 华裳眼圈又红了,这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责任居多,感情较少,可是,这个孩子却不然,他把她当成亲娘,还知道要孝顺保护母妃,怎么能不让华裳感动呢? 皇帝闻言夸奖道:“小四好厉害!等父皇为小四报仇,一定打得坏女人找不着北!” 小四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声咯咯的,像个老母鸡,但是在华裳耳朵里,却那么动听——这是她的儿子呢。 小四和皇帝玩耍了一会儿就累了,今天事太多,一时精神了,可是累的也快,小胖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睡觉了。 皇帝小心翼翼的将四皇子放到床上,仔细的盖好了小被子,才和华裳一起出去。 走进内殿,皇帝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华裳去沏了杯茶,放在桌上,轻声道:“皇上用茶,陪小四玩闹了许久,一定累了吧。” 皇帝接过茶杯,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脸上神色沉沉,没有了在四皇子面前的温柔与和蔼。 皇帝让华裳坐下,皱着眉头,提高声音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贵嫔那个贱人又发了什么疯!” 华裳被皇帝震怒的语气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皇帝一直都是和声细语的,便是心情不好,也仅仅是皱起眉头,无甚精神罢了。 这样激烈的语气,这样痛恨的话语,华裳很久不曾遇到了。 华裳微微低下头,简单的开始讲述今日之事:“臣妾今上看着天气好,就带着小四和媛儿去御花园赏菊,正巧遇见了宁贵嫔和姚贵姬,臣妾隐约记得宁贵嫔尚在禁足,便提了一句,宁贵嫔狡辩道是太后开恩,免了禁足。” 皇帝听到这里,冷哼一声:“假传太后旨意,她倒是做的顺手,一点不生疏!” 华裳应道:“臣妾也发现她的话中漏洞百出,但是想到太后,就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一笑了之,准备走了。没想到庆贵嫔见不得臣妾笑,挡住臣妾,偏说臣妾这是看不起她,对太后的恩典有意见。臣妾虽然脾气好,但也不能这样被欺上头来,便反驳了回去,没曾想庆贵嫔居然恼羞成怒,竟然想要殴打臣妾,整个人都撞了上来,臣妾毫无防备,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皇帝猛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放肆!简直放肆!” 华裳继续说道:“小四本来被捂着耳朵站在后面,皇上也知道,小四最是纯孝的,见臣妾倒在地上,小小年纪,直接冲到前面,喊着庆贵嫔坏女人,没想到庆贵嫔丧心病狂至如此地步,连小四都不放过,直接上手,把小四推在了花丛之中,还是后面宫人伶俐,赶忙上前护住,不然,还不知道庆贵嫔要做什么呢,呜呜……” 华裳忍不住拿着帕子捂着嘴哭了起来,皇帝已经盛怒,但是看着华裳哀切的样子,也心疼,轻声安慰道:“朕绝对不放过那个女人!便是太后开口,朕也决不轻饶!裳儿莫哭了,你身子本就弱,别哭坏了眼睛。” 华裳倒在皇帝的怀里,哽咽道:“臣妾自入宫以来,事事与人为善,对上谦卑恭良,对下仁慈和蔼,自认为没得罪过谁,为何庆贵嫔如此仇视臣妾?便是不喜欢臣妾也就罢了,便是打一顿臣妾也就罢了,可是小四,小四才三岁,稚子何辜?庆贵嫔怎么下的去手啊……呜呜呜。” 皇帝拍着华裳的被,伸出手擦着华裳的眼泪,柔声道:“那是她丧心病狂,和你无关,别哭了,别哭了,朕看着也心疼。” 华裳默默流泪,呜咽道:“小四这个孩子,命途多舛,一出生便有心疾,前朝后宫无人不晓,庆贵嫔这是何用心?当时臣妾看见小四倒在花丛中,那真是唬得魂飞魄散,心都凉了。小四小小的孩童,又得罪了谁?遭此灾祸。” 皇帝紧紧的抱着华裳,看着华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简直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只能轻声道:“别哭,裳儿你一哭,朕就想起当初你在建章宫侍疾的日子,那时候你也是天天眼圈通红,强颜欢笑,那时候朕就发誓,以后绝对不让你哭,只让你笑。” 正文 第110章 掌掴 第二日,上阳宫。 皇帝昨天中午到了之后,就没离开,陪着四皇子玩闹,晚上也直接留宿在上阳宫。 皇帝早早的就起身了,见吵醒了华裳,轻声道:“你多睡会儿,昨日也受了不少的惊吓,好好歇着。请安也不必了,朕派人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行。” 华裳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许多,笑道:“今日皇后娘娘定会处理昨日之事,臣妾又怎能不去?” 皇帝轻叹一口气,见华裳态度坚定,也不再多劝,只嘱咐道:“别气着自己,不值得。” 华裳起身为皇帝更衣,轻声道:“臣妾知道了。” 送走了皇帝,华裳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沉沉,谷香拿着象牙梳子轻轻的梳着华裳的长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今日娘娘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华裳抬了抬眼皮:“朝天髻。” 朝天髻又名抛家髻,以两鬓抱面,状如椎髻,其梳编法是在头顶挽椎成髻,两鬓缓长,以泽胶贴而抱面。 谷香低低地应了声是,娘娘一般不太喜欢这类发髻,今天恐怕也是为了更显气势才选择了抛家髻。 兰芝很有眼色,从一旁捧出了首饰匣子,轻声道:“这些都是颜色重的首饰,大红,金绿、金黄,娘娘今儿个要配什么样的衣裳?” 华裳闭着眼,开口道:“穿那身金黄色的宫装,挑一套金红的首饰来。” 兰芝福身应是。从匣子中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支赤金掐丝柳叶发箍,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一对赤金垂心耳坠,和一条南珠项链。 华裳任由摆弄,微微抬眼看了看,开口道:“手镯和护甲呢?” 兰芝柔声回道:“手镯没有金红色的新样式,至于护甲,娘娘许久不带了,芍药去库房取了。” 华裳皱了皱眉,开口道:“本宫记得当年刚入宫时,宁贵嫔曾送过一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将那只镯子取来。” 兰芝躬身应是,出门去了。 芍药正巧走进来,捧着一个首饰盒子,福身道:“这是内府最新进献来的玛瑙福寿护甲,这玛瑙的红特别正,娘娘看看。” 华裳挨个戴在了手指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摘了下来,冷声道:“换,不够尖。” 芍药楞了一下,然后又取出另外的盒子,轻声道:“再就是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是老样式了,娘娘以前戴过的。” 华裳用眼角扫了扫,嘴角微微翘起:“这个好,给本宫戴上。” 未央宫。 华裳几乎是踩着时辰到的,因为梳妆打扮花了很多时间。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华裳缓缓下拜,这一身的妆容打扮,更显得华裳艳色逼人,倾城倾国。 皇后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张扬的华裳,笑容僵硬下一下,才雍容道:“贤妃妹妹免礼。” 兰芝扶着华裳站起来,缓步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屋子里妃嫔虽多,但是敢开口的却没有几个,昨天的事儿大家基本都有所耳闻,太后昨日还宣召过皇帝,可惜,皇帝在上阳宫以照顾四皇子的名义拒了。 庆贵嫔坐在后面,看见华裳到了,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皇后见状,肃声道:“庆贵嫔,跪在那里作甚?若你是真心知错悔改,就跪在贤妃妹妹面前,恳求贤妃的原谅。不过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无论如何,本宫也会秉公处理,上奏皇上,等待皇上旨意。” 庆贵嫔跪着走到华裳的面前,整个人都狼狈不堪,眼圈红肿,深深扣头:“昨日嫔妾猪油蒙了心,冒犯了贤妃娘娘和四皇子,不管娘娘怎么罚我,嫔妾都心甘情愿,只求娘娘别气坏了身子。” 华裳闲闲地端起了茶杯,手指上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轻轻的开口道:“哦?” 皇后见华裳态度轻慢,开口道:“庆贵嫔毕竟诚心认错,态度良好,妹妹便是心中有气,发出来就是。” 华裳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叠在膝上,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庆贵嫔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哭求道:“嫔妾真的知道错了,昨日太后也痛骂了嫔妾一顿,嫔妾在慈宁宫外跪了三个时辰。贤妃娘娘,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嫔妾吧。” 华裳翘了嘴角,突然抬起手臂,狠狠的扇向宁贵嫔的左脸。 啪! 很响亮的一声,随后就是庆贵嫔的惨叫:“啊!!!” 众人一看,心里发凉。贤妃是带着护甲的,这一巴掌下去,庆贵嫔的左脸上多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怪不得庆贵嫔嚎叫的如此凄惨了。 华裳的手都有些麻,心里却痛快了许多,嘴角的笑意温柔的很:“庆贵嫔真是不小心,本宫不过是挥了挥手,你怎么都不躲开呢?看看,这好好的脸都成这样子了。” 庆贵嫔疼的都快满地打滚了,涕泗横流,望着华裳的眼睛中全是仇恨,嘴里嚎哭:“姑母,救救我姑母……贤妃,贤妃你欺人太甚!我的脸,我的脸!” 皇后见殿内闹哄哄的,皱起了眉头,望着华裳道:“本宫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是庆贵嫔毕竟还是皇上的妃嫔,你这般动手终究不好,影响多坏。” 华裳勾了勾唇,开口道:“四皇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怎么做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反而心疼罪人?” 皇后被华裳这一句话挤兑的脸色难看,这样突然变得跋扈骄横的贤妃让皇后感觉很陌生,很不适应。 沁淑妃见场面僵住了,轻声开口道:“庆贵嫔是死不足惜,但是贤妃妹妹还是冲动了,等皇上下旨处置了她,再打也不迟,何必现在动手,授人以柄。” 华裳轻启朱唇:“昨日便想这样做,只是担忧四皇子,才放过了她,今日便补回来。皇后娘娘若是认为臣妾犯了错,尽可处罚,臣妾认罪便是。” 皇后胸口憋着一口气,她怎么敢处罚?!昨天皇帝一直待在上阳宫,连太后的宣召都拒绝了,她还能比太后更厉害? 皇后端起贤良的微笑,柔声道:“贤妃妹妹说笑了,本宫只是担心坏了规矩,并非针对妹妹,妹妹宽心。所谓法外容情,庆贵嫔所作所为实在可恨,便是本宫也想打她,何况妹妹?” 庆贵嫔捂着脸在惨叫,眼泪流在伤口上,更加疼痛,闻言心都凉了,这些人……这些人…… 慈宁宫。 皇帝下了朝之后,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皇帝这次总算没拒绝。 太后愁容满面,倚在榻上,轻声叹气:“皇帝总算还给母后两分面子,肯来一趟了。” 皇帝坐在下首,看着太后惨淡的脸色心中不忍,开口道:“昨日朕实在是担忧小四身体,加上小四哭闹不休,这才未遵母后之命,母后息怒。” 太后缓缓地摇头,轻声道:“皇帝你跟哀家说句实话,你想怎么处置庆贵嫔?” 皇帝冷硬的道:“废除封号,打入冷宫。此生没有皇命,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太后绝望的闭上眼,喃喃道:“皇上真的不念一点旧情么?这已经不是庆贵嫔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皇帝你母族的脸面和清誉啊。” 皇帝僵着脸,开口道:“若庆贵嫔不是母后的侄女,不是朕的表妹,那等待她的就不是冷宫,而是三尺白绫。” 太后脸上的皱纹似乎格外深了,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四皇子不是没大碍么?若是四皇子真的有事,别说皇帝,便是哀家也不能让她活下去。可是,毕竟现在四皇子没事啊,皇上,冷宫太苦,一个女孩一辈子呆在那里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闭上眼,摇摇头。 太后知道这是拒绝,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道:“皇上你也知道,你舅舅是个荒唐性子,挂着光禄寺卿的官职整日风花雪月,月儿命苦,她虽是嫡女,却幼年丧母,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数不过来,日子过得苦,所以哀家才格外怜惜她,想着不如入宫,哀家还能照看她两分。” 太后有些病弱,喘了口气,继续道:“月儿在府中的日子不好,入了宫有了哀家这个靠山,突然从泥塘里到了天堂里,自然心态失衡,格外跋扈骄纵,其实那更多的是没有安全感,是自卑。你就当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从轻处理吧。” 皇帝冷硬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开口道:“母后说的情深意切,儿臣能给体会母后的心,但是这不是谁命苦的问题。庆贵嫔若是真的对皇室,对朕有些一点点的敬畏之心,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朕是君,外家再亲也是臣,可是庆贵嫔不这么想,她认为她是朕的表妹,就不是臣了!她的骄纵,她的猖狂,都来自于这种危险的想法!四皇子是朕的儿子,是天子之子!庆贵嫔哪怕有一点,一点点的敬畏之心,怎么敢对四皇子动手?” “她若说因为嫉妒而冲撞贤妃,朕理解,甚至朕看在母后的份上,可以宽容。但是,她竟然敢殴打皇子!她根本已经没有了对皇室、对皇宫、对天子的敬畏,她很可怕,您明白么母后?!” 太后无力的跌坐在榻上,苍老的眼睛中闪着泪花,她知道,回天无力。 正文 第111章 相视一笑 庆贵嫔带着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求见太后,可惜太后并未见她。 看着慈宁宫紧闭的宫门,庆贵嫔真正地跌入了绝望的深渊,一直捂着脸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整个人瘫坐在宫门前。 她身后的宫人也都瑟瑟发抖,没有人关心庆贵嫔的心情,他们只想着以后该如何?跟了这样一个主子,以后想要有好的差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皇宫,捧高踩低,当你真正失败的时候,你会发现曾经你看不起的宫人也在用鄙视的目光看不起你。 秋日的雨缓缓落了下来,并不大,小小的雨丝细细的,庆贵嫔脸上的伤口被雨淋到,淡淡的渗出浅红色的血珠。 庆贵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眉宇间是悲伤又痛苦的神色。 “姑母……姑母,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见月儿?”庆贵嫔喃喃自语,那双还算明亮的眼睛已经全是阴霾。 “姑母,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么?你不是说过进了宫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么?姑母,你不是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么?” 庆贵嫔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面庞上全是被背叛的痛苦和不可置信。 “姑母!你开门啊!姑母!!”庆贵嫔用手捶打着厚重的宫门,最里面全是哭喊,脸上的伤口和咬破的嘴唇更让她显得狼狈不堪。 宫门口的小太监并没有阻止庆贵嫔的动作,因为望族出身的娇生惯养的贵女们,她们的力气太小了,拳头捶在门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让那娇嫩的拳头破皮流血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庆贵嫔最终晕倒在慈宁宫的宫门前。 不一会儿,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将晕倒的庆贵嫔直接抬到了冷宫中——长门宫。 长门宫位于西六宫的最西面,占据了最里面的一个小角落,临着掖庭宫,荒凉冷清,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当庆贵嫔醒来的时候,只能看到门外零星几个散漫的老宫女,还有她的好姑母派来的所谓的太医院的圣手。 当心都荒凉了,治好身体上的伤痕又有何用? 上阳宫。 华裳正抱着四皇子和四皇子聊天:“小四今天和大皇子都去哪里玩了呀?” 四皇子两只小胖手环着华裳的一只胳膊,笑容大大的,吐字依旧不清晰:“大皇兄带我去…去长乐宫,那个坏女人的偏殿,我把那边的花花都摘了!大皇兄还帮我把门口的那颗大大的树砍掉了!” 华裳愣住了,然后无奈的笑道:“你这个小捣蛋鬼,真该打你的屁股。” 四皇子嘟着嘴无辜的看着华裳,带着控诉,委屈道:“小四讨厌坏女人,给母妃出气,母妃还说小四不乖。” 华裳看着四皇子委屈的小表情,心里一片柔软,柔声道:“坏女人都已经不住在那里啦,小四破坏也没用呀,对不对?而且摘花砍树的有没有伤到自己?大皇子向来稳重,一定是你这个小调皮鬼撒娇,大皇子才会做出砍树这样不靠谱的事情。” 四皇子被华裳看穿,哼哼着钻进华裳的怀里,撒娇卖萌的想要混过去。 华裳嘴角带着宠溺的笑容轻柔的拍着四皇子的背,柔声道:“好好,母妃不说小四了,小四最孝顺了,母妃啊,最喜欢小四了。” 哄好了四皇子,四皇子就去睡午觉了。 正好,门外宫人来报,宁贵嫔来访。 “大中午的来打扰姐姐,姐姐可别恼。”宁贵嫔微微低头笑着,给人一种稳重谦逊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 华裳坐在一旁,亲热地笑道:“贵嫔这是说哪里话,本宫也并无睡午觉的习惯,尤其是有了两个孩子,整日都照顾着,晚上的觉都睡不了。” 宁贵嫔也笑的温和,深有同感的道:“大皇子小时候也皮得很,我当初也是这样。何况,大皇子现在也不靠谱,今儿我还听他说带着四皇子去砍树,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差点呆在原地,最后笑得不行。” 华裳也露出欢快的笑容,无奈道:“小四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记仇的很,还拉着大皇子胡闹,是本宫没好好教他。” 宁贵嫔赶忙挥手笑道:“四皇子天真可爱,纯孝机灵,姐姐教的很好呢。伦儿那孩子一向稳重,如今做点幼稚的事情,倒显得格外可爱。” 华裳和宁贵嫔的关系走进了许多,因为有了四皇子之后,华裳也有意识的在靠拢几位有皇子的妃嫔。 兄弟之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而兄弟的母妃之间的交流对这种感情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聊了一会儿闲话,宁贵嫔放轻了声音,低声道:“昨儿个庆贵嫔不是晕倒在慈宁宫外了么,太后依旧没见,只请了太医院的圣手去了冷宫。庆贵嫔无声无息的便躺在了冷宫,这事处理的实在是低调。” 华裳温婉地笑了笑,轻声道:“皇上并未下发明旨,毕竟要顾忌太后的脸面。” 宁贵嫔拢了拢手道:“庆贵嫔是一生无望了,不过,太后还在,吴氏为了挽回颜面,恐怕仍旧会送人进宫,姐姐可有想法?” 华裳低头浅笑,柔声道:“吴氏毕竟是望族,家中女孩的教养本宫还是相信几分的。庆贵嫔这等人是少数,想来,新进宫的妹妹应该会温和很多的。本宫也不是小气的人,和哪位妹妹红过脸?” 宁贵嫔笑了笑低声道:“庆贵嫔的亲妹妹就有六位,五位都是庶出,剩下的那位是继夫人所出,如果进宫,定是这位小姐了。恰巧,妹妹在内府的熟人说,这位颇有贤名的六小姐今日请了几位内府的老嬷嬷回去。听说,太后有意召她进宫侍疾,如今在家里学规矩呢。” 华裳惊奇的挑了挑眉,轻声道:“离下次选秀也不过就一年半的时间,太后娘娘难道等不得?如今也着急了些。” 宁贵嫔赞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估计太后娘娘心里也憋着气,不舒服呢。姐姐小心些,以太后的气量,虽然不大会故意刁难姐姐,不过在太后的授意下,新入宫的这位小姐恐怕不是姐姐的朋友。” 华裳闻言垂下眼眸,柔声道:“谢谢妹妹提醒了,姐姐会注意的。对了,前两天皇上赏了一个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和一个貔貅搭脑黑漆衣架给姐姐,姐姐这屋子也不大,哪里摆得下,这样的好的东西又舍不得放在库房生霉,不如送给大皇子。” 宁贵嫔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东西不贵重,重的是这份心意。 “姐姐真是破费了,大皇子那孩子可不懂什么好东西,送给他净是祸害东西了。”虽然话中是抱怨,但是语气亲昵,全是母亲对孩子的骄傲和宠溺。 华裳轻笑道:“如今太子已立,入主东宫。皇上前几天还提过,将皇子所住处所好好修整一番,好歹不和东宫相差太远,何况大皇子是长兄,处所定然尽善尽美,姐姐这也算提前温锅了,妹妹可别嫌少。” 宁贵嫔有些惊喜的神色,笑道:“姐姐有心了,妹妹就替大皇子谢谢姐姐了。” 宁贵嫔选择和华裳亲近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自己在宫中已经很有根基了,尤其在内府的经营,很少有事情能够瞒过她的耳目。 但是因为不甚受宠,皇上身边的事情和消息就十分闭塞,对于皇上的决定更是一无所知。 华裳却正好相反,她入宫时日不长,加之性格高洁,不耐琐事,虽然人人称赞,有了好名声,但是经营较少,不少内.幕无法知晓。 可是华裳备受皇上爱重,后宫中事几乎没有华裳不知道的,皇上几乎对她无所不言,这也是宁贵嫔十分看重的地方。 只有能给对方带来长远的利益,才能成为长远的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 正文 第112章 小吴氏 最近宫中比较热闹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皇帝下旨扩建皇子所居住的处所,这件事只有皇子的母妃们才会格外关注;另一件事则是太后宣召了她的另一位侄女,吴家的六小姐入宫侍疾。 这位小吴氏,宫妃大多未谋其面,也就刚入宫的时候太后让她去拜见了皇后,然后就一直待在慈宁宫中,轻易不出门。 宫中多有评价,这位小吴氏倒是个内敛贤良的人。 加之,伺候太后十分尽心尽力,皇帝也有所赏赐,宫妃冷眼瞧着,这位必定是要入后宫的。 上阳宫。 秋天快过了,天气渐渐转寒,内府已经将上阳宫今冬用碳的单子送了来。 华裳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玉色翠叶云纹锦绣衣袍,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看着手中的单子,微微蹙眉。 放下单子,华裳微怒道:“今年的份例虽然增加了一些,但是都是普通的碳,银丝碳的份例没有一点增加。四公主是新生儿,本就占着一份,小小的婴儿难不成还能不烧银丝碳,烧灰碳么?还不得呛出病来?” 兰芝福身应是:“娘娘息怒,内府定不会故意怠慢娘娘的,不如召来问问?” 华裳没有个笑脸,点头道:“把管事的给本宫叫来。” 内府虽然负责皇族和后宫中事,但是他们的官员还是正常的男人,华裳要召见内府管事,也需要上报皇后,当然,皇后基本不会拒绝,这就是一个流程。 过了半个时辰,兰芝才走进来禀报:“娘娘,内府的管事在门外候着了。” 华裳已经换好了宫装,着人挡上四扇的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里面也挂上月白色的帘子,然后才宣了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低着头,也不敢到处乱看,行礼请安:“小臣参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华裳扬声道:“免礼。” “谢娘娘。” 华裳隔着帘子和屏风基本只能看到一个映在屏风上的黑影,开口道:“大人辛苦了,赐座。” 底下的管事立刻拱手谢恩。 华裳习惯性的理了理发髻,缓缓开口道:“今儿内府送来了今冬用碳的份例单子,本宫有些奇怪,为何银丝碳的份例和去岁毫无变化?今年小公主出生了,公主的份例中难道没有银丝碳么?” 管事惶恐的起身,拱手回道:“回娘娘的话,并非如此,只是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内府每年银丝碳的储备都是有限的,会在各宫份例的基础上略略多备一点,以备不时之需,今年本来是算上了小公主的份例的,但是因为战事的原因,银丝碳的上贡少了一些,而且……” 华裳挑了挑眉,知道这里面应该是有所内情了,问道:“而且什么?” 管事为难的回道:“今年先是立了太子,太子的份例和皇子不同,高出了一大截,这就多出了一份;太后娘娘宣召了小吴氏入宫侍疾,太后开口了,这位的份例也要银丝碳,又是一份;原本冷宫那位贵嫔是没有银丝碳的份例的,但是太后下了旨意,那位虽然废除封号,打入冷宫,但位份还在,必须份例齐全,我等也不敢不从啊。这来来回回多出了许多,实在是找不回来啊。” 华裳皱起眉头,冷声道:“所以克扣本宫的了?内府是看着本宫性子软,随便欺负一下也是可以的?” 管事惶恐回道:“娘娘息怒,并非如此,其实上阳宫的份例和去岁相同已是不易,因为找补,许多妃嫔的银丝碳份例还不如去岁呢,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啊。” 华裳也算是听明白了,知道和内府较劲也无用,他们也不过是奉旨办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可怜。 “罢了,你退下吧。”华裳挥了挥手。 管事的诚惶诚恐的拱手:“小臣告退。” 兰芝带着小宫女撤掉了屏风和帘子,轻声劝慰道:“天灾人祸也是无法,娘娘宽心。” 华裳点点头,轻声道:“这事只能自己忍着了,只要知道不是故意欺负本宫就好,大家都少了,本宫还是能够接受的。至于冷宫那位,就算烧着银丝碳又能怎样?她的心会变得更温暖么?” 这件事华裳就没有再放在心上,不过第二天,就有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娘娘,慈宁宫的小吴氏求见。”兰芝脸上带着不喜的神情。 华裳无意识的皱眉:“她来作甚?算了,难不成还能拦着不见?让她进来吧。” 华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妆容,坐在正殿的上首,慢慢品茶。 不一会儿,门外便走进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低着头,端庄的下拜行礼:“臣女拜见贤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免礼,赐座。” 小吴氏恭谨的坐在下首,微微抬头,垂眸,拢手,以示恭敬。 华裳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吴氏穿了一身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外面罩着一件月牙蓝穿花蝶长衣,梳着双丫髻,只饰绒花,不御珠饰,鸭蛋脸面,小鼻子,樱桃小口,胭脂色的腮红十分衬她,整个打扮显得清丽温婉——是个美人。 华裳收起打量的目光,轻声道:“六姑娘怎么想起来拜见本宫了?” 小吴氏站起身来,福身请罪,细声细语地道:“臣女蒙太后恩典,入宫侍疾,一应待遇堪比皇室贵女,心中实在惶恐。又闻娘娘昨日宣召内府官员询问银碳份例之事,臣女更是羞愧难捱,今日特来请罪,万望娘娘宽恕。” 华裳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这名为请罪,实为将军,来请罪显得她多贤良,多和善,格外显得华裳小家子气了。 华裳冷淡地翘了翘嘴角,开口道:“六姑娘真是有心了,太后常常夸赞你贤明纯孝明事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后妃妃嫔大多都询问了用碳份例之事,六姑娘准备一位一位的请罪么?” 小吴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温婉回道:“臣女蒙太后恩典,也获份例,不过终究有限,只能献给娘娘,为四公主尽微薄之力。臣女实在能力有限,虽有心弥补,到底只能力所能及,其他宫中怕是不能了。” 华裳雍容的笑了笑道:“本宫身为一宫之主,份例本就多得很,便是少了四公主那一份,也有所余力,姑娘好意,本宫心领了。六姑娘若是真的有心,关怀龙嗣,温贵嫔和兰婕妤都是好人选,她们位份稍低,份例有限,五皇子和大公主都是四公主的兄姐,四公主哪里能比哥哥姐姐更娇贵呢?” 小吴氏抿着嘴唇,泫然欲泣,但还是拉开温婉的笑容,轻声道:“娘娘教诲,臣女感激不尽。” 华裳伸开手,指上的护甲又长又尖,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六姑娘好似受了委屈?本宫可未曾欺负你呢,倒是你的姐姐,本宫失手,多有得罪。不过一码是一码,六姑娘温婉清秀,本宫看着十分喜欢,对了,六姑娘来一趟也不容易,怎么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华裳转头扬声道:“兰芝,将库房里内府新晋的玛瑙福寿护甲拿来。”然后笑着对小吴氏道:“本宫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幅护甲便赏你了,别嫌少。” 小吴氏脸色苍白,垂下眼帘,柔声谢恩。 等小吴氏捧着护甲盒子走了,华裳才撂下笑容,冷哼一声:“装贤惠、赚名声可以,但是想踩着本宫的头上位,真当本宫是泥做的人。入宫不就是想成为皇上的女人么?装什么?护甲只有后妃能带,若真有骨气,别收下,当场拒了,回家去啊。” 芍药在一旁笑道:“奴婢看,这位小吴氏是吓得够呛。娘娘赏她护甲,不仅点明了她的心思,让她难堪;还是莫大的警告,别走了她姐姐的老路。不然,哼,她姐姐的下场就是她将来的下场!” 兰芝捶着华裳的肩膀,笑道:“娘娘大块人心,奴婢真想看看,这位小吴氏去温贵嫔、去兰婕妤那里该是怎么狼狈的样子,兰婕妤肯定损的她找不着北,哼,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她不去,便是惺惺作态,娘娘便毁了她的贤名,看她怎么哭。” 华裳任由谷香为她卸下妆容,看着铜镜,翘起嘴角:“由她去吧,她哪里值得本宫和她计较,平白显得本宫小气了。何况太后在,总要顾忌几分颜面的。” 谷香走进门来,福了福身,开口道:“娘娘,这些日子杂事也太多了,世子一直没能接回来,刚才建章宫的人来传话说,等敬王妃生产之后再把世子接回来也不晚,不必急于一时了。” 华裳挑了挑眉,点头应了:“虽然世子不回来,但是把他在宫中该有的份例都送去,再挑点金贵的东西一并带去,也算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心意了。” 谷香福身应是。 正文 第113章 一年后 一年后,又是一个深秋。 “朕惟六宫赞化、爰资妇职之修。咨尔吴氏,恪勤奉职。温惠宅衷。慎简宫闱。恪恭奉职、殚夙夜以不遑。祗慎居心、岁年而匪懈。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尔为正四品婕妤,钦哉!” 小吴氏扣头下拜:“臣女领旨谢恩。” 椒房宫。 华裳穿着一身橘黄色的常服坐在廊下,和淑妃一起看着外面的秋雨,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深秋入冬,淑妃更是已经披上了披风,显得身姿娇弱。 沁淑妃眼波流转,风情无限,娇笑道:“小吴氏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入了后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哼,可笑死人了。一个正四品的婕妤哪来的册封旨意?太后为了给侄女做脸面也是蛮拼的。” 因为太后两个侄女的先后入宫,沁淑妃和太后的亲密关系也不复以往,沁淑妃如今口中嘲讽之语也就不奇怪了。 华裳倒是私下感叹,曾经亲如母女的两人,如今也是形同陌路,只余下面子情了,世事无常。 华裳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暖炉中的炭火,轻声笑道:“太后一心想要在选秀之前让小吴氏成为妃嫔,为得就是避开选秀这个大潮,让小吴氏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希望皇上更多看到的是侍疾孝顺的表妹,而非参与选秀、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贵女。可惜,皇上是个重规矩的人。” 沁淑妃也露出了解恨的笑容,笑道:“皇上不见得对那位小吴氏有什么喜爱,再加上冷宫那位给皇上的印象太糟糕了,皇上本心是不愿意讲小吴氏纳入后宫的。小吴氏所谓侍疾,侍疾了一年多,再待下去脸面都没了,太后只能开口。皇上至孝,不忍反驳,却不愿许以高位。在这后宫,只有从三品嫔以上才是个人物!婕妤?哼。” 华裳低头笑了笑,轻声道:“婕妤也不低了,想想兰婕妤,素枝公主都多大了,兰婕妤还在婕妤的位份上,想起来也有些可怜。当初我入宫时,兰婕妤还飞扬跋扈的,如今再看看,精气神都被磨的差不多了。” 沁淑妃闻言情绪也有些低落,垂眸道:“姐姐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生育两女,不得寸进。终究少个男孩。” 华裳也跟着叹气,说实话,沁淑妃这就是没这个命,运道差了些。 沁淑妃自嘲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么多年,我也看透了,如今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想得再多又能怎样?” 华裳伸手握住沁淑妃的手,蹙眉道:“姐姐还年轻的很,貌美如昔。” 沁淑妃低头无奈一笑:“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我身边也就只剩你一个人还能说说真心话了。温贵嫔如今汲汲营营,只想更进一步、另立门户;后殿的赵良媛听话倒是听话,只是太浮躁,太年轻。如今回头看看,我做人也是挺失败的。” 华裳皱眉劝道:“姐姐在说什么胡话?姐姐待人赤城,温贵嫔辜负了姐姐的情谊,是她之过,并非姐姐之过。姐姐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不可笑么?” 沁淑妃朝着华裳一笑,神色安慰:“人一变老,想的就多。还是妹妹明事理。不提这些了,对了,四皇子和四公主怎么没抱来,我这两个闺女可想死他们了,天天喊着弟弟妹妹最好玩。我整天被他们吵得不行,五六岁的孩子最难带。” 华裳闻言露出无奈的神色,抱怨道:“别提了,小四那个不省心的又跟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去南苑玩了,顺手还带走了一岁半的四公主,我这心啊,真是七上八下的。世子这几日病了,才没出门,不然也躲不过去。” 沁淑妃乐了,笑道:“四皇子都是你惯得,整日到处祸害人。” 华裳叹气,带着甜蜜的烦恼:“小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无法无天,谁都不怕。皇上看着他的身体,也不说他,愣是被惯成这个样子。” 沁淑妃闻言深有感触,笑道:“我那华芝公主何尝不是如此,一出生身子就弱,我和皇上都护着,谁也不敢对她大小声,结果现在调皮的很,一个女孩,哪有这样的?” 两个人讲起孩子来倒是其乐融融,滔滔不绝。想来天下间的母亲都是一样的,说起孩子的话题,永远不会觉得枯燥乏味。 玉华宫。 成妃穿着一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懒懒的倚在椅子上,闲闲地开口道:“小吴氏,我们的吴婕妤这几天就要搬过来了,将陆嫔曾住过的屋子收拾出来吧,可别说本宫怠慢了她。” 染枫嘴角抽了抽,陆嫔曾经所住的左偏殿自然是极好的地方,可是有陆嫔在前,怎么看都是不吉利的啊…… “是,娘娘。”不管心中如何腹诽,还是福身行礼,恭敬应是。 成妃理了理自己的云鬓,甩了下袖子道:“将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办吧,本宫可没那么多时间去伺候太后的侄女,二皇子今儿晚上从南苑回来,定能带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本宫可要好好享享儿孙孝顺的福气。” 染枫赶忙恭维道:“二皇子纯孝,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成妃嘴角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早年二皇子性子腼腆,在诗书上多有天分,可惜在武学在很是一般,如今长大了,倒是强多了。时常跟着哥哥,带着弟弟就去南苑打猎去了。 到底是男孩子,就愿意跟着男孩子一起玩,尤其四皇子大了些,到处扯着哥哥的袖子求玩耍,让二皇子这个腼腆小少年愣是变成了无奈面瘫脸。 这一年来,没什么大事,有的只是这些皇子的母妃更加亲近了些,毕竟当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的高兴的时候,母妃是很难没有交集的。 何况,太子也进学了,请了世家的三位大儒,华裳的父亲也赫然在列,太子功课突飞猛进,皇上皇后常有夸赞之语,这就更加令成妃和宁贵嫔不满,只不过是太子,哪里真的就比自己的儿子强了? 有了相同的抱怨,自然关系就近了。 华裳因为四皇子还小,未曾进学,感触不深,烦恼便少了许多。当然,作为妃嫔,她的感情上还是更加靠向成妃和宁贵嫔的,但是做派上,她依旧对皇后、对太子恭敬如初。 成妃理了理袖子,开口道:“开了春,选秀又要到了,算了算也不过三四个月了。也不知来年都有什么样的女孩入宫,皇上繁于政事,冷落后宫,子嗣不丰。想来到时候入宫的人不会少了。” 染枫柔声道:“无论谁入宫都得好好趴着,哪个能越过娘娘去?” 成妃看着刚染红的指甲,笑道:“本宫不关心来年选秀都有谁要进来,谁入宫都是那模样,有什么可惊奇的?本宫在乎的是选秀之前,必定要大封六宫的,上次选秀位份都没怎么动,这次大约会多些了。” 染枫听到这里也激动了起来,眼睛闪亮亮的道:“娘娘能更进一步么?” 成妃眯了眯眼:“不好说,沁淑妃和祈贤妃基本不会动了,再进一步就是贵妃,对她们而言早了些。至于本宫,再进一步就是四妃,五五开,端看皇上心情了。至于低位妃嫔大多都是能够晋一级的。去告诉沈贵人一声,这几个月给本宫表现好点,别进宫五六年了,还待在贵人的位份上不动。” 染枫福身应是。 后宫中人都不傻,人人都知道皇上并不贪女色,想要晋位,一看家世、二看子嗣、三看德行、四就是选秀之前的安慰奖了。 前三个都没有的话,只能靠着三年一度的选秀,寄希望于皇帝能够记得你,给你个安慰奖,升个半级一级的。 尤其是低位嫔妃,哪怕深秋,都快到冬天了,依旧穿的花枝招展、美丽冻人的去御花园赏花,只希望瞎猫碰上死耗子,偶遇散心的皇帝。 高位有子的嫔妃基本都坐得住,因为她们不担心,皇上会不记得她们。 后宫就是这么现实,皇上也许会忘记一个女人,但是却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你就不是那个会被遗忘的人。 嫔妃们拼了命,求的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正文 第114章 感情 玉华宫,左偏殿。 太后选了个好日子便让小吴氏搬到了玉华宫偏殿,小吴氏心里总是百般委屈也只得成行,成为她皇帝表哥后宫的一个小小婕妤,连个封号都没有。 小吴氏,不,现在应该叫吴婕妤了,坐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像她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学,不要说是婕妤,便是九嫔也是能当的。可是,如今只能窝在一个荒凉又不吉利的偏殿中低头做小! 吴婕妤手紧握着,咬着嘴唇,心里的不甘都快溢了出来。 她心里怨恨那个犯了事的姐姐,她心里也在埋怨一直感情淡淡的太后姑母。 太后虽然老了,但是依旧十分睿智,她很清楚自己让小吴氏进宫的理由,是为了弥补错误,而非争奇斗艳。 所以太后对小吴氏的教导更多的是倾向于内敛低调,贤良淑德,不能与人争锋,不能与人交恶。 而且太后真正心里喜欢的、有感情的,是庆贵嫔。这个小吴氏是继室所出,在此之前,太后都没见过面,哪来的感情?自然待她不如。 身后的宫女晨曦轻轻的按着吴婕妤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成妃娘娘只是将偏殿打扫了出来,也未曾添置什么东西,估计内府送来的份例成妃克扣了不少。只是如今我们身在屋檐下,莫要置气。太后娘娘赏赐了许多物件,等都摆上了,也显华贵呢。” 吴婕妤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太后姑母厚爱。” 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大多都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也是为了她好,这些人定不是偷懒耍滑、吃里扒外的人。但是也有缺点,她便是心中对太后有所不满,嘴上也要感恩戴德,这些个宫人另一方面都是太后的眼线。 太后如今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已经不指望自己的侄女有多好了,而是实施全面监控,从日常的各个方面调/教,嬷嬷宫女都是忠言逆耳的慈善人,一定要打造出一个贤惠明理的妃嫔,不能让吴婕妤走庆贵嫔的老路。 吴婕妤举目望去,在这宫中,就像牢笼,竟是没有一点希望。 上阳宫。 华裳吹了吹碗里的药,又用勺试了试温度,柔声道:“佶儿乖,药已经不烫了。” 陈佶如今也是十岁的大孩子了,但还是会有小孩子的脾气,生病了不愿意吃药,有时候也会委屈撒娇。 陈佶已经在华裳身边待了四年多,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如今的亲密,虽不是母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母子之情的。 陈佶躺在床上,脸上有些蜡黄,声音弱弱:“母妃,儿臣没事,只是不想喝药。不过是一点风寒,几天就好了。” 华裳摸了摸陈佶的额头,柔声道:“胡闹,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母妃还给你准备了冰糖雪梨,喝完药可以吃哦。” 陈佶的最爱就是华裳亲自下厨做的冰糖雪梨,闻言眼睛一亮,然后又暗了下来,糯糯道:“王府的母妃就不会下厨给我做东西,只有弟弟能吃到母妃的厨艺……” 华裳叹了口气,知道陈佶又想起了王府的亲生父母。 敬王妃年初的时候产下了一个男婴,敬王和王妃成婚二十年,方才得了这第二个男孩,可以说是爱若珍宝,陈佶在一旁默默看着,自然心情抑郁。 陈佶毕竟常年不在敬王和王妃身边,敬王和王妃觉得亏待他、对不起他、也想好好疼爱他,可是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阻碍了他们的交流。 加之生长的环境不同,敬王和陈佶之间的交流也出现了问题,而王妃自然将要将主要精力放在脆弱的新生儿身上,自然就有些忽略了陈佶。 于是隔阂渐生。 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画面,是皇上把陈佶接到宫中来的目的之一。 这是一种长期的投资和谋划,皇上是个爱惜羽毛的明君,他不愿意背上打压、残害兄弟的名声,所以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 世子陈佶和敬王府的关系渐行渐远,而跟皇帝和华裳的关系越来越近的话,那么将来等陈佶继承王位的时候,敬王就不再是皇帝的敌人,而是皇帝的朋友和忠诚的臣子。 华裳心里是清楚的,甚至敬王和世子陈佶也是清楚的,但是人的感情不受理智的控制。当陈佶真的看到父王母妃都偏爱弟弟而忽略了苦逼小可怜的他时,感情上是接受不了的。 敬王和王妃也是如此,幼子还未满周岁,最易夭折,且长子不在身边,观念不同,感情自然就倾斜了。 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而华裳只能加倍的爱惜陈佶,这是一个生在皇家的可怜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佶儿还有母妃啊,母妃给佶儿下厨做好吃的,趁着小四不在,快快吃了,不然啊,小四又好满地打滚的哭喊世子哥哥不爱他了~” 陈佶想起调皮捣蛋的小四,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弟弟和王府的弟弟不一样,这个弟弟会笑,会带他玩,会撒娇卖萌。而王府的弟弟只会哭,会吸引父王和母后的注意力,他不喜欢那个弟弟。 “佶儿吃药,然后病快快好起来,就可以带着小四出去玩了呢,好不好?小四不听话,你就打他屁股,小四最怕打屁股了。”华裳柔声哄着。 陈佶乖乖的点头,稚嫩的脸上是一种期待的神情。 华裳对待自己这三个孩子,尽量是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将小四交给世子带,将媛儿交给小四玩,并不格外偏爱小的。这其实形成了一种良好的循环,就是大孩子对小孩子少了些嫉妒,多了些责任和成就感。 未央宫。 皇帝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对面坐着皇后,中间的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摆着两个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 帝后其实很少有时间这样温馨地坐在一起了。 皇后拢手低头道:“入了冬就快要到年关了,一开春便是选秀,正好能趁着过大年喜气的时候大封六宫,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无意识的轻轻敲着桌子,点点头道:“也的确应当如此,你看都有谁要晋位,拟个单子来。” 皇后雍容浅笑:“沁淑妃和祈贤妃的位子依臣妾看暂时不必动了,皇上觉得?” 这两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皇后肯定她们的位份不会动,但还是要询问一下皇帝,以示郑重的。 皇帝略微皱了下眉,开口道:“暂时不必了。对了,成妃在妃位在多少年了?” 皇后柔声回道:“快六年了,是祈贤妃进宫之前,成妃晋的妃位。” 皇帝考虑了一会儿,缓缓道:“成妃晋不晋位这件事,朕再考虑考虑,过两日再跟你说。” 皇后点头应是,继续道:“储秀宫严修仪、椒房宫温贵嫔,臣妾以为都不必动;但是长乐宫宁贵嫔,臣妾有意晋位一级,为九嫔之首昭仪。” 皇帝缓缓道:“大皇子也大了,的确该提提宁贵嫔的位置了。依皇后所说,昭仪可以,封号保留。” 皇后笑道:“大皇子明年就15了,要不要在秀女中相看一下?” 皇帝摇头,肃声道:“婚事还早,若是庶妃、侍妾之流可以看一看,你也不必管,到时候看看宁贵嫔怎么想吧。”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她提升宁贵嫔为昭仪,就是想要以大皇子娶妻这个契机为主要理由,没想到皇帝并无此意。 这就意味着,到时候大皇子娶妻,已经是昭仪的宁贵嫔定会再次晋封。看来,皇上对这母子两个还是十分有感情的…… 皇后面上仍是雍容温婉的笑容,点头应是,继续接着道:“兰婕妤、沈贵人、孟姬这三位也算是老人了,臣妾以为都应晋封一级。另外椒房宫的赵良媛也恪守宫规、品行柔良,沁淑妃也多次夸过,倒也可以晋封一级。至于与她同住的姚贵姬因受当初庆贵嫔那件事的牵连,一直禁足中,不如趁着过年的恩典,放出来吧。” 皇帝点了点头:“大致都不错,到时仔细拟个单子,也呈给太后看看。具体的到时候再商议。” 皇后福身应是。 从未央宫出来,皇帝转身就往上阳宫去了。 皇后得知皇上的撵舆去往上阳宫的消息,只轻叹一口气,已经不年轻的面容上是浅淡的愁绪。 “贤妃到底不同。”皇后轻轻的一句话,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 翠缕给皇后披上一件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柔声道:“天寒。娘娘保重凤体。” 皇后低头一笑,闭上眼睛,掩住惆怅:“嗯。” 正文 第115章 大封六宫 上阳宫。 皇帝明黄色的撵舆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显眼,华裳自然是提前就侯在宫门口。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穿着一件胭脂色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下拜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差点晃花了皇帝的眼。 “免礼。”皇帝单手扶起华裳,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华裳的脸,笑道:“朕好久没过来了,似乎突然发现裳儿又变得美丽了。” 华裳轻声浅笑:“皇上勤于正事,不贪女色,整日见得都是满脸胡子的大臣,如今乍一看臣妾,自然觉得貌美如花了。” 皇帝哈哈大笑,赞道:“有理。” 两人携手走入殿中,皇帝做到榻上,四处看了看,道:“屋子里的摆设又换了一批,朕都有些不习惯了,显得冷清了许多。” 华裳斟好了茶,端到踏边的小桌上,柔声回道:“以前屋子里的东西太多了,臣妾便着人收拾了一下,还是简单些好,看着舒服。何况,冬天烧炭火,屋子里放的东西多了,都落灰了,到时候还要收拾擦洗,实在是太麻烦了。” 皇帝挑眉道:“这些事都由宫人做,也不用裳儿亲自动手,哪里麻烦了?这殿内也太空旷了,到了冬日,徒惹凄凉。” 华裳笑道:“臣妾倒是觉得还好,特意着人做了铜质的灯盏,冬日里,一盏一盏的点亮油灯,一定别有一番感触。” 皇帝无奈道:“你喜欢就好。” 这样秦汉时期的复古风不是一般气质能hold住的,恰巧,华裳却是少数之一,皇帝倒是有些期待了。 华裳服侍皇帝换了衣服,问道:“皇上来臣妾宫中到底有何事?臣妾可知道,皇上如今忙的团团转,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瞒不过你。刚才皇后和朕说了后宫晋位的事情,朕有些拿不准,过来和你说说。” 其实这样的话题不是能够和妃子讨论的东西,但是华裳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毕竟非比寻常,皇帝愿意这么做,谁又能拦着呢? 华裳也有些烦恼,估计皇后心中又在忌惮她了吧? 不过,讨好皇帝才是首要目的,至于皇后,你已经很幸福了,稍微被皇帝添点堵应该没问题吧? “臣妾猜一猜,皇上拿不准的,大约恐怕只有成妃姐姐了吧?”华裳露出狡黠的笑容。 皇帝无奈道:“裳儿聪慧。的确,成妃到底要不要晋位,朕有些犹豫。成妃已经有子,按理说晋位也是应当,可是,若是晋位便位列四妃,四妃只余惠、德两位,地位就比裳儿你和淑妃都高了,这样反而不妥。若是不晋位,这么多年,成妃养育皇子、协理宫务都算有功,朕拿不定主意。” 华裳笑道:“其实也不难,臣妾和淑妃姐姐都位列四妃,但是都有封号,皇上不如晋位成妃姐姐为德妃或惠妃,但是不加封号,这样我们三人的地位就没有高低之分了,岂不两全其美?” 皇帝眨了眨眼,愣了一会儿笑道:“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华裳轻轻的捶着皇帝的肩膀,开口道:“皇上犹豫这件事,是考虑到臣妾和淑妃姐姐的想法,臣妾十分感动。但是其实皇上并不需这么在意这点小事,臣妾和淑妃姐姐将皇上视为一切,位份都是其次,便是高低又有何区别?只要皇上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皇帝拍了拍华裳的手,叹了口气,胸口里满满的,不知是什么感情。 华裳轻轻的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柔声道:“臣妾也有私心,臣妾不是圣人。臣妾知道,即使成妃姐姐晋位,在皇上心中,臣妾还是比成妃姐姐重要,这才是臣妾最看重的、最想要留住的东西。” 皇帝将华裳拥在怀里,华裳的耳朵贴在皇帝发声的胸膛,皇帝的声音轻缓而坚定:“裳儿的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的,即使是朕,也拒绝不了,在任何时候。” 华裳知道,这是皇帝的许诺,是他们感情的海誓山盟。 皇帝并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人,他的一切表达都很少靠语言,而是靠行为,靠时间。 华裳进宫六年了,再怎么美丽、贤德的女人,男人也会厌烦,可是皇帝从来没有。 华裳的付出皇帝不是没看见,而是深深的记在心里。因为即使在皇帝最忙碌的时候,忙的几个月都不曾踏足后宫的时候,华裳也不曾失宠。 每日都有来自建章宫的问候,隔三差五就有皇帝的赏赐。 其实,皇帝是一个长情的男人。 其实华裳很高兴看到皇帝对皇后的心软,对淑妃的爱宠,对成妃和宁贵嫔的看重,这些其实都说明了一件事——皇帝是个恋旧的人。 无论是谁,总会成为旧人的,华裳也不例外。 三年一次的选秀,总会有一批又一批的美貌少女进入宫中。总有人会比你更加优秀,更加出色!你不可能,永远是那个最好的。 这个时候,皇帝的恋旧,就会成为你最幸福的东西。 两个月后。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内府的皮子几乎都不够用,妃嫔的索求无度,皇帝的对外赏赐,都让内府压力很大。 华裳自然是没有这样的烦恼,上阳宫的库房几乎比未央宫都满,谁缺她都不会缺。 年关将近,后宫已经有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了,即使是这样冷的冬天,大多妃嫔依旧是满怀希望——希望能够接到晋位的圣旨。 就算运气不好,没有晋位的妃嫔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赏赐,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心的时刻。 当然,高位妃嫔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自己能不能更进一步,基本都得到了消息。 如今华裳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来源地,成妃、宁贵嫔的晋位消息都是华裳透露给她们的,对她们而言,这算是一个惊喜。 三人的利益小联盟,如今十分稳固。三人都很满意如今这个局面,互相互补,利益共存。 而且大家都很聪明,没有傻子,不会拖后腿。 而沁淑妃和华裳更像是能聊天、说心里话的好姐妹,她们之间的利益交换并不多,更多的是志趣相投、性情相近。 论感情,自然是这边更真挚些。 小年夜刚过,大封六宫的圣旨就下来了。 玉华宫正二品成妃,晋为从一品德妃; 长乐宫正三品宁贵嫔,晋为从二品昭仪,保留“宁”字封号; 宣宁殿正四品兰婕妤,晋为从三品嫔,保留“兰”字封号; 玉华宫正五品沈贵人,晋为从四品荣华; 上阳宫从六品孟姬,晋为正六品贵姬,赐封号“安”; 椒房宫正七品赵良媛,晋为从六品姬。 未得到晋封的妃嫔也有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批赏赐,算是安慰了。 圣旨一下,有喜有忧,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攀比,就有阶级。 上阳宫。 住在后殿的孟姬,如今的安贵姬前来谢恩。 华裳看着换了身新衣裳,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的女人,微微一笑:“免礼吧,坐到本宫身边来。” 安贵姬满脸喜色、又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华裳的旁边。 安贵姬轻轻的抬头,小声道:“嫔妾十分感激娘娘,入宫多年,一直承蒙娘娘关照,嫔妾无以为报。” 安贵姬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美丽的容貌,连性格也是平平,自然,皇上对她也是一般般。 仅有的、偶尔的承宠都是皇上前来探望华裳时候,就近来了她的殿中。 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一般般的女人,却两次晋位,从良媛到贵姬,甚至如今还得到了一个“安”字的封号,简直算是幸运之极了。 安贵姬知道,她都是沾了主位娘娘的光。 华裳露出温婉的笑容,柔声道:“非是本宫关照你,是你自己做得好。有些人德行不好、兴风作浪,便是有太后的关照也无用。这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以后也要保持,皇上欣赏安静有德行的女子。” 安贵姬赶忙应了:“嫔妾禁忌娘娘教诲。” 这些都是华裳的客气话,安贵姬自然明白,后宫安静有德行的人多了,三年前入宫的杨贵人、王美人哪个不好?可是有谁入了皇帝的眼睛晋位了么?——都没有。 此次共有六人晋封,三位都是皇上还在潜邸时的老人,膝下有子或有女,这都不能比。 剩下的三位都是借了主位娘娘的势力才走到今天:德妃手下的沈贵人,如今的沈荣华;沁淑妃手下的赵良媛,如今的赵姬;以及她自己。 没有靠山,就只能拼皇帝的宠爱。可惜,她们都没那个命。天子之爱,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华裳温柔地拍了拍安贵姬的手背,轻声教导:“妃嫔获得封号不容易,你也算是好运气,所以更加格外珍惜,使自己配得上这个封号,配得上皇上的心意。安,定也,静也。好和不争曰安、凝重合礼曰安、中心宅仁曰安、懿恭中礼曰安。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好好体会。” 安贵姬露出浅浅的笑容,真挚又郑重的点头:“娘娘教诲,永不敢忘。” 正文 第116章 有喜 过年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件十分热闹而且郑重的事情,尤其在皇室,繁琐的礼仪甚至超越了过节的喜悦。 不过作为一个妃子,华裳还是比较清闲的。因为她不必大老远的穿着三十公斤的东西祭拜先祖,也不必顶着十多公斤的凤冠接受朝拜。 几乎每过一次年,皇后都要病一次,这不是人干的活。 当然,别人可不像华裳这样“大度”,所有的女人都在嫉妒皇后的荣耀,后宫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波涛之中。 过了十六,皇室向来有冬猎的传统,上京的郊外圈了一片地,专门供这个时候皇室的冬猎。皇帝通常会带着皇子、王爷以及亲厚的大臣一同前往,也算是一件盛事了。 但是其实今上去冬猎的次数并不算多,勤政的皇帝认为这是一件浪费时间又耗费甚大的活动,并不值得年年如此。 不过今年,皇帝决定带着所有的皇子,召见了在京的所有王爷,朝中重臣也有大半跟随其中,浩浩荡荡的准备去冬猎了。 原因并不难猜,西北的战事至今焦灼,皇帝是想通过冬猎这项活动,传递一个尚武的思想。 对后宫的妃嫔而言,现在争斗的焦点,就是出宫的名额了。 皇帝一般会带1—3位妃嫔,偶尔会谁也不带,如今皇后年关一过就病倒了,自然无法跟随,妃嫔们一个个都抖起了精神,使出浑身解数,盼望着皇帝能够垂怜自己。 上阳宫。 皇帝明黄色的撵舆对上阳宫来说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不过,今日华裳并未在宫门口迎接,只是站在了殿外,身上披着厚厚的大红羽纱面鹤氅,在萧瑟纯白的冬日里,像是一团温柔的火焰。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华裳缓缓下拜,脸上带着温柔又欢喜的神情,那双本就灵动的眼眸如今更加柔情似水。 皇帝双手扶起华裳,神色柔和:“天冷,小心身子。” 兰芝在一旁喜气洋洋的笑道:“皇上和娘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皇帝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何意?” 华裳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红晕,柔声道:“兰芝胡说,皇上别理她。刚才太医来请平安脉了,说,臣妾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帝愣了一下,坚毅的面庞上渐渐染上了喜悦的神情,小心翼翼将华裳半搂在怀里,惊喜道:“真的?太医呢?如今身子可好?脉象如何?” 华裳温柔浅笑,柔顺的倚在皇帝的胸口上,轻声道:“太医说,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担忧。” 进了内殿,兰芝脱下了华裳身上的鹤氅,笑道:“所以奴婢刚才说皇上和娘娘深有灵犀,这边娘娘刚刚诊出喜脉,那边皇上就来了,还说小心身子。这难道还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华裳嗔怒道:“乱说话,快快下去泡茶吧。” 皇帝却是十分高兴,大笑道:“朕看兰芝说道不错,赏!” 兰芝笑着福身谢恩,然后退了出去泡茶去了。 皇帝握着华裳的手,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心却是滚烫的。 “朕,子嗣不丰,今年都三十六了,最近的三年中后宫没有一个孩子出生,母后也一直担忧。朕想做个好皇帝,每日案头上的折子都看不完,所以也冷落后宫。对你们,朕都心中有愧,不能时常陪伴。” 皇帝顿了一下,华裳反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臣妾明白皇上的心。臣妾不觉得孤单,不觉得被冷落。臣妾知道,皇上是天下的皇上,皇上在做着造福天下的事情,臣妾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支持皇上,为皇上养育子嗣。” 皇帝闭上眼,小心地将华裳拥入怀中,神情放松安宁。 “谢谢你裳儿,谢谢你在朕的身边,谢谢你为朕生儿育女。”皇帝的声音有些沉闷,带着一种释然。 华裳的怀孕不仅让皇帝惊喜,也让皇帝松了口气。 说实话,后宫三年无所出,众人心中不是没有想法的,大家普遍想的不是皇上繁于政事冷落后宫,而是皇上,行不行了? 皇帝有时候愤怒、生气,都无济于事。 勤于政事却变成了这样的结果,造成了这样的留言,便是太后也曾隐晦的询问过,让皇帝很是尴尬。有时候连皇帝自己都被洗脑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不行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好么?! 两个人在一起很是温馨的用了午膳,皇帝将华裳当成了一个易碎的娃娃。 期间四皇子迈着小短腿蹭蹭的跑过来求母妃抱抱,都被皇帝组织了,还面色严肃的和四皇子摆事实、讲道理。可惜,四皇子当成耳旁风,这个父皇在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华裳被这对父子两乐得不行,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吓得皇帝一惊一乍,非要传太医。 最后华裳好不容易劝好了神经兮兮的皇帝,哄好了求虎摸求抱抱的四皇子,才算能躺着歇一会儿了。 华裳倒在榻上,皇帝坐在塌边,握着华裳的手,轻声道:“说起来,朕今天来,本是想和你说冬猎的事儿,差点都忘了。” 华裳对冬猎很感兴趣,好奇地问道:“皇上是准备带臣妾去么?” 皇帝无奈笑道:“朕以前答应过带你秋猎,只可惜那时候你又病了,身子不好,没能成行。本想今年是好时候,正好带你出去玩玩,你又怀孕了。告诉你,别想了,好好待在宫里养好身子,给朕生个儿子才是正理。” 华裳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她对出宫已经期待了很久,没想到,又错过一次。 皇帝见华裳情绪低落,连忙劝慰道:“裳儿不要伤心啊,明年,明年还有冬猎,朕一定带你出去,好不好?” 华裳嘟起嘴唇道:“那约好了哦,皇上不许反悔。” 皇帝柔和的笑道:“绝对不反悔。对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又不耐寒,让内府重新做一套暖和又轻薄的被褥来,还有炭火。银丝碳的份例直接从朕建章宫中扣,裳儿不必担心落人口实。” 华裳缓缓地摇头道:“不用的,臣妾位高权重的,份例本就够多了,哪就那么娇贵了。” 皇帝坚定道:“你身子一直弱,自然要小心照顾,银丝碳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尽管用,有朕呢。” 华裳最后还是露出无奈又甜蜜的笑容,柔声应了。 皇帝摸了摸华裳的发丝,开口问道:对了,朕本想带着你和淑妃去冬猎的,如今你不能去了,朕寻思着要不带温贵嫔?她一向与你和淑妃交好。” 对于温贵嫔,华裳和沁淑妃早就不如以往,只是皇帝不知道罢了。皇帝提出温贵嫔也是想要讨好华裳,毕竟,他以为她们的关系是极为亲近的。 华裳柔声道:“温贵嫔当然是极好的人选,不过若是陪驾的两位妃嫔都出自椒房宫,恐怕会让别的姐妹多想。德妃姐姐和宁昭仪都是新晋位,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正值风华年少,皇上不如择其一带去,也算全了母子之情。” 皇帝点了点头:“的确,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也都长大了,朕也正想好好考校考校他们的功夫。就带宁昭仪吧,让她看看长成勇武的大皇子,应该会甚觉安慰吧。” 华裳轻声恭维:“皇上英明。” 皇帝有些愧疚道:“朕明日或是后日就要走了,冬猎大约能有大半个月,都不能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华裳乖巧的点头:“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吧。” 皇帝将华裳身上的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棉被盖得更加严实了些,轻声道:“别着凉,你看你殿里空旷成这个样子,一开门冷风吹进来,连个遮挡都没有。” 华裳笑道:“哪里冷了?地龙和炭火都烧得正旺呢。” 皇帝轻轻的拍着华裳的背,抬头望着窗外,隐约能够看到艳红色的梅花一簇簇的盛开。皇帝的声音柔和,充满了希望:“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呢,朕都快迫不及待了,想看看他长大之后是什么样子……” 华裳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扇着翅膀,轻抬眼帘,眸色清浅柔和:“快了,快了。小孩子长得特别快,母亲说我就像一瞬间长大了一样,从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孩子长大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皇帝露出笑容:“小四那个调皮鬼长大以后一定会成熟的温文尔雅,会是一个学富五车的风流才子;媛儿长大了一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会是一个活泼天真的公主,朕会为她寻一个时间最出色的男子做驸马。” 华裳靠在皇帝的肩头,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闭上眼。 时光宁静。 正文 第117章 养胎与选秀 祈贤妃有孕之事在后宫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毕竟后宫三年都无所出,华裳这一胎还是相当惹人注目的。 各个宫里都送来了许多东西,慈宁宫的太后也摒弃前嫌拉着华裳的手好一顿嘱咐,神情慈祥,不复以往的冷淡。 说到底,儿子比兄弟重要,孙子比侄女重要。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仍在病中的皇后也派心腹宫女翠缕送来了许多赏赐。 华裳收了,坐在上首,温声道:“倒是劳烦你跑这一趟,冬日里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翠缕恭敬的福身谢恩,笑着回道:“娘娘厚爱,奴婢领受了,只是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禀报呢,倒是不好多打扰。另外,还请贤妃娘娘容禀,皇后娘娘本想亲自来看看您,可惜如今卧病在床,虽行动无碍,但是道到底怕过了病气给您,您别挑理。” 华裳温柔笑道:“皇后娘娘这是说哪里话,太见外了。你记得回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保重凤体要紧,本宫的身子并无大碍。” 翠缕福身行礼,脆声应是,缓缓退下了。 远郊冬猎出发的前一天,宁昭仪亲自前来拜见华裳。 华裳的脸上略有疲色,两人坐在椅子上,倒是显得亲近许多。 宁昭仪穿着一件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这样年轻的颜色在宁昭仪的身上并不多见,头上戴着的蝶花吊穗银发簪也是十分新颖的样式,显得宁昭仪年轻了好几岁。 宁昭仪脸上的笑容温婉,声音柔和:“姐姐有孕在身,上阳宫中前来拜访的人也络绎不绝。妹妹知道姐姐恐怕疲惫许多,只是到底还是亲自来一趟,方不显失礼。” 华裳笑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见外了。” 宁昭仪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一笑显得温和许多:“姐姐在皇上面前推荐我随行冬猎,妹妹真的不胜感激,也不知改怎么谢姐姐,只要俗气的来送礼,礼轻情意重,这都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万望姐姐别嫌弃。” 华裳无奈道:“我收下便是了,哪里有嫌弃的道理,明日圣驾就要启程了,妹妹和大皇子都需跟随,还是快些回宫打点行装吧。” 宁昭仪笑着点头:“姐姐所言甚是,妹妹知道了。” 送走了宁昭仪,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裳只穿了一件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缓缓的点亮殿内的铜质盏灯。 虽然是寒冬,内殿却并不冷,上阳宫恐怕是整个皇宫最温暖的地方了。 兰芝捧着朱红色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面是一个盛着燕窝的莲纹青花小碗。 “娘娘晚膳吃的不多,现在用点燕窝吧,是内府昨儿刚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上品血燕,对怀孕之人也很有好处。” 华裳拿起托盘上的小碗,喝了几口就放下了,轻声道:“本宫胃口不好,犟着喝几口便不想动了。” 兰芝放下托盘柔声道:“太医说,这也是孕期的一种反应,已经吩咐御膳房了,各种口味的膳食都做来,看看娘娘喜欢哪一种。” 华裳有些疲惫的笑了笑,倚在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边,轻声道:“将这两天太后、皇后、皇上赏赐的东西都一一造册,记录仔细,其他宫妃送来的东西先存在库中吧,慢慢理顺。” 兰芝福身应是,开口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子,等肚子大了起来,还要重新做好几身的衣裳呢。正巧太后赏了几匹水红纹锦和牡丹穿花的杭绸,皇后娘娘那边赏了三匹天水碧,都是上好料子,倒是都可以用。” 华裳无奈笑了笑道:“本宫就一个人哪里穿的了许多,好料子不能放,让内府给世子、四皇子和四公主做几身新衣裳吧,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模样。” 兰芝福身应是,然后道:“宁昭仪的礼最重,送来了许多文房四宝和精巧的玩具,应是给世子和四皇子的。羊脂玉的笔,玛瑙的镇纸,宣州的明砚,都是贵重东西。最妙的是都成双成对的,想来也费了一番心思。” 华裳抬眼笑了笑:“她一向为人仔细。” 第二日,宫妃都早早的起身送别皇帝的銮驾。 哪怕皇后这样的病号和华裳这样的孕妇,也要老老实实的站在冷风里。 皇帝走之前嘱咐了皇后几句宫务的事情,然后转头对华裳道:“你自己好好保重身子,有什么事就去找太后、皇后,别自己忍着。” 华裳露出笑容,福身应是,没再多言。 这样的场合,皇上能够和你说一句话便是看重了,但是若是你不知礼的也唠唠叨叨那就不好看了。毕竟,王族亲贵都在一旁看着呢。 皇帝登上了龙撵,其他的亲王重臣都骑上了高头骏马,女眷按照品级坐在不同的马车中,护驾的骠骑军便有五千人,黑亮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浩浩荡荡的,似乎看不见尽头。 御驾启程。 华裳同众人一样,福身行礼:“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车驾太长了,太后转头对皇后和华裳道:“你们两个,一个病着,一个怀着,就别站在这里等车驾走完了,先回去吧。” 皇后脸上苍白,但笑容雍容:“母后年纪大了,才不宜吹风,儿臣在这里看着就是了,母后才应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华裳也跟着福身道:“太后早些回宫吧,若是吹了风,染了风寒,皇上定会夙夜担忧。” 太后无法,点头应了,看着华裳道:“贤妃你同哀家一起回宫,你是双身子的人,最是金贵,别伤了孩子。” 华裳露出温婉的笑容:“是,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厚爱。” 有孩子和没孩子完全是两种待遇,即使是皇后病着,依旧得扛着,端着。但是只要怀了龙嗣,你就精贵了,谁敢让她在冷风里站一个时辰?龙胎出了事,谁担得起责任? 冬天已经过了大半,等到了开春,便是选秀了。 往年这个时候,选秀的名单都已经递了上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皇帝去远郊冬猎了,皇后虽然在宫中,但是病情反复,卧床不起。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 高位妃嫔中,华裳有孕,不能操劳;沁淑妃随圣驾走了,更是无法;只剩下德妃还算清闲。 太后见状,接过了选秀的事宜,着德妃协理,勉强算是有人管了。 幸好秀女开春才能入宫候选,如今只是整理一下名册,到还不算麻烦。太后如今重新出山,又是选秀这样的大事,正在兴头上,整日兴致勃勃的看着名册画像,倒也算和乐。 年纪大了的人就爱做媒,皇上纳妃,王爷纳妾,总有事情做的。 时光转瞬即逝,一个月就过去了,冬猎已经结束,皇帝的銮驾已经返回宫中。 冬天也已经快过去了,春日就快来了。 皇帝回宫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见太后,和太后叙完话,从慈宁宫出来之后,皇帝则直接就来了上阳宫。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华裳从容下拜。 皇帝赶忙扶起华裳,眉头微微地皱起起来,开口道:“裳儿似乎瘦了许多?怎么怀着身子不胖反瘦?可是宫人伺候的不经心?” 华裳抬头看着皇帝,轻声道:“皇上也风霜了许多,冬猎一定不是一件轻快的事儿。” 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华裳冰凉的脸颊,拉着华裳的走走进了温暖的内殿。 华裳的身孕已经四个月了,稍稍有些显怀。 皇帝轻轻的摸着华裳微微鼓起的小腹,脸上冰冷的神色才慢慢回暖,变得柔和。 兰芝端上点心和茶水,然后默默的退到一旁。 皇帝捂着华裳冰凉的手,皱着眉头,关切道:“朕就走了一个月,你就瘦了一圈,让朕怎么放心?” 华裳因为怀孕期的各种反应,脸色苍白的很,柔声道:“太医说了,是孕期反应,吐得厉害,也吃不下东西,自然就瘦了。皇上不必担忧,太医也说,月份再大些就好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华裳苍白消瘦的脸颊,轻叹了一口气。 华裳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没事的,皇上不必烦忧。世子和小四呢?臣妾都想死他们了,结果皇上都来了,他们还没回来,真该打。” 皇帝去冬猎带走了所有的皇子,世子也跟着去了,华裳的身边只剩下牙牙学语的四公主,其实寂寞了许多。 皇帝慢慢露出笑容,轻声道:“小四三岁的孩子,去了猎场高兴的不得了,整日缠着朕要去打猎,朕怎么敢真的带他去?那里可不是南苑,只有野鸡兔子。小四不高兴了,缠着伦儿,伦儿禁不住,带着小四去猎场外围走了几圈,没曾想竟被他们打到一只獐子和一头鹿,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不过朕还是训斥了他们一顿,简直胡闹。” 华裳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道:“小四这孩子没个轻重,要是遇到大型猎物,受了惊可怎么办,真是胡闹。大皇子一向宠他,他更是无所顾忌。” 皇帝笑容温和,道:“世子和小四如今正在挑选猎回来的动物和皮毛,准备孝顺给你呢。估计去未央宫请个安,待会就能回来。说起来,世子的武艺倒是不错,打到了许多猎物,比当年的敬王还要强些。” 华裳露出浅浅的笑容,柔声道:“只要他们不受什么伤就算是孝顺了,无论勇武还是文弱,都无甚所谓的。” 皇帝来看望华裳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建章宫歇息,整个宫廷又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皇帝的回宫也意味着兴贞六年的选秀正式拉开了帷幕。 正文 第118章 小产 因为华裳有孕,所以今年的选秀华裳没有跟着掺和,由太后、皇后主持,沁淑妃、德妃、宁昭仪从旁协助。 皇帝并不是很在乎选秀,该进宫的人早早就定了,剩下的就看太后、皇后有没有喜欢的了,至于赐婚,只要不是太差,家世相当,都没什么大碍。 所以在整个后宫都为了选秀忙忙乱乱的时候,上阳宫很宁静。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听太医说,你的胃口还是不好。”皇帝摸了摸华裳的脸颊,又瘦了许多。 华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声音轻柔:“臣妾这一胎闹腾,孕期反应也十分强烈,身子不舒服,自然就不愿饮食,等孩子出生了,臣妾一定说他。” 皇帝被华裳的话逗笑了,然后将华裳扶了起来,轻声道:“要不要出门走走?整日躺着也不好。” 华裳微微摇头,道:“觉得身子重,也容易疲累,不想动弹。” 皇帝无奈又宠溺的理了理华裳凌乱的发丝,轻声道:“不想动我们就不动,对了,朕记得你有一个妹妹,不过,似乎不再选秀的名单中?” 华裳露出揶揄的笑容,笑道:“的确,臣妾有一妹,名叫华容。云想衣裳花想容,臣妾跟您提过的。她当然不会在选秀名单中,两年前,父亲就将她嫁了。” 皇帝露出不解的神色,问道:“嫁了?怎么没听你说过,朕还想着为你妹妹赐婚呢,也是朕太忙了,才想起来这事。” 华裳笑道:“父亲是被皇上您吓坏了,他膝下只有二女,大女儿一参加选秀就被选进了宫。臣妾那小妹姿容更胜臣妾,若是参加选秀,一旦又被皇上看中了,父亲可要哭了。” 皇帝闻言苦笑不得:“朕在华卿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君不成?” 华裳露出轻快的微笑,柔声道:“对父亲而言,皇上这是有前科的人,自然要格外小心。姐妹共侍一夫本就是佳话,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呢?” 皇帝无奈叹息:“幸亏汝父是大儒,而非史官,不然他乱写一气,朕可不冤死了?” 华裳被皇帝的话逗笑了。 皇帝看着华裳的笑容,神情柔和了许多,开口道:“朕看你总是病怏怏的,如今笑一笑,脸上才有几分颜色。” 华裳和皇帝说了几句话便累了,迷迷糊糊的想睡,华裳因为怀孕嗜睡的很。皇帝见状,小心翼翼的将华裳放下,盖好被子,吩咐宫女好好守着才离去。 仪元阁如今是秀女们的住处。 如今秀女经过几次筛选已经只剩下了17人,等待皇帝的殿选。 今日就是殿选的日子,皇帝、太后、皇后坐在上首,沁淑妃、德妃、宁昭仪坐在旁边,都是盛装出席,显得十分郑重。 周太监躬身道:“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宣秀女入殿么?” 皇帝示意了一下太后和皇后,然后点了点头:“宣吧。”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宣秀女上殿!” 不一会儿,从殿外走进来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整齐的下跪行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淑妃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参见昭仪娘娘,各位娘娘吉祥。” 一长串的参见,难为她们说的整齐。 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花一样的女孩,看着就赏心悦目,慈祥地开口道:“骁骑参领马大人的女儿是哪一位?” 骁骑参领只是正三品的一个武官,如果在和平时期,别说太后,就算是皇帝也要想好一会儿才能认出人来。 可是,如今可不同了,西北的战事越发激烈了,胜负大概就在这一年间。战争总会造就英雄,骁骑参领马赟便是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在西北战事这多年中,马赟从一个小小的五品宣慰使守备,连升四级,成为如今的骁骑参领,一旦战事胜利结束,回京之后,恐怕能够位列正二品大员,他是从战争中涌现的一位天才般的统领,皇帝十分看重他。 要知道,这些人和常年在京中的兵部官员不同,他们是有兵权的。 听到太后的问话,中间的姑娘走了出来,福身行礼,声音怯怯的:“臣女在。” 皇后和妃嫔的目光都看了过去,中间那女孩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襦裙,清新脱俗的颜色让人心情舒畅,头上戴着几支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身量还小,圆脸,眼睛也不大,樱桃小口,整个人似乎都小小的,肉肉的,可爱得紧。 皇帝似乎没想到马赟的女儿居然是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有了几分兴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时在家中都做些什么?” 小姑娘眨了眨眼,有些窘迫的回道:“臣女名叫马玉儿,平时在家中也没做什么,陪弟弟妹妹玩耍什么的……” 太后露出慈祥的笑意,开口道:“你不必害怕,哀家和皇上又不能吃了你。” 马玉儿脸蛋红红的,抿了抿唇,小声道:“臣女也没有什么才艺,从小被宠坏了,连女红也马马虎虎,至今也就会打个络子。臣女觉得自己以前没学好,在皇上、太后面前丢脸了。” 太后喜欢这样活泼天真的孩子,连皇帝也露出了笑容。 皇后也笑了笑,转头问道:“母后,皇上,觉得这个姑娘怎么样?” 皇帝笑了笑,声音威严:“留。” 皇后微微低头应是,这是一个必然要入宫的女孩,不过皇上似乎很喜欢,看起来应该会得宠一段时日吧? 能够让皇帝太后主动问起的也就这一个女孩了,毕竟他的父亲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余下的秀女,都是自身十分出众,然后被询问一二了。 “臣女之父是奉天府丞杜笙。”回话的秀女微微低着头,声音平稳,无论行礼还是谈吐都能看得出教养很好。 闻言,宁昭仪的目光亮了亮,奉天府丞只是正四品的官员。 宁昭仪之所以能够全程参与选秀之事,大多还是源于想要为大皇子选一位侧妃或是庶妃,大皇子是她亲子,皇帝也给她脸面。 宁昭仪微微转头,看向帝后,轻声道:“嫔妾看,这个女孩倒是极好的。” 皇帝仔细打量了一下,杜氏长相中正,气度平和,言谈之中也透露出学识不错,看打扮也是清雅节俭。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肃声道:“留。” 这声留和前一个可不一样了,宁昭仪有些高兴,打量着下面的女孩,神色更加柔和了。不是为大皇子选正妃,所以出身就要低一些,这个女孩出身不高,行动举止却十分规矩,教养不错,宁昭仪暂时还是很满意的。 随后太后又看中了几个女孩,都留了下来。 皇后的风寒还未好,穿着宫装,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坐久了就有些晕眩,伸手揉了揉额头,轻声问道:“还有几个人未看?” 一旁立着的周太监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话,还有两拨,五个人。” 皇后勉强笑着点点头,皇帝偏头问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宫歇着吧,养好身体重要,这里有母后在呢。” 皇后对皇帝关心的话语十分受用,嘴角笑意温和:“妾身没什么大碍,无事。” 皇帝见皇后面色依旧苍白,摇摇头,不赞同道:“回去吧,别熬坏了身子。” 太后健壮也开口道:“这里有哀家呢,等有了结果,定告诉你,回宫歇着吧,传太医瞧瞧,最近你也劳累了。” 皇后最后不再推辞,笑着应了,被翠缕小心翼翼的扶着,先行离席了。 等皇后走了,殿选继续。 下一波秀女一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因为下面这三个女孩都十分貌美,这样的美女站在一起可不是11那么简单。 太后柔和了眉眼,笑道:“现在的女孩们都是最好的年纪,一个个水灵灵的,哀家看着十分羡慕。” 沁淑妃在一旁轻声恭维:“太后才是气质高华,非是容貌所能媲美。” 太后愉悦的笑了几声。 皇后不在了,沁淑妃又在和太后说话,德妃便开口问道:“左边那个穿湖蓝色以上的女孩是谁家的?” 那秀女略略上前一步,那湖蓝色的裙裳十分配她,行动之间如同湖水般波光潋滟,柔美温婉。她有些紧张,福身行礼回道:“臣女家父翰林学士朱郸。” 翰林学士是从三品的职位,学士是是掌管典礼、编撰诸事的官职,得皇上信任的几乎等同内相,不受信任的就是一个闲职。 朱郸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大约也只是一个混的不好的闲职学士罢了。 德妃朝着太后笑道:“臣妾见她长得还算齐整,是个美人胚子。” 太后点点头,开口问道:“你平日里可读什么书?” 朱氏福身回道:“臣女受父亲教导,家中请了夫子,熟读《女则》、《女训》,其余的就不太懂了。” 太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对皇帝道:“哀家看着还不错。” 皇帝可有可无的点头道:“留。” 皇帝的话音刚落,殿外就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砰的跪在地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的头上却是满头大汗。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是选秀的殿阅,居然有奴才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太后深深皱起眉头,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太监差点就涕泗横流了,深深扣头,声音颤抖:“奴才是上阳宫的小太监,启禀皇上、太后,贤妃娘娘,娘娘……小产了!” 皇帝手上的秀女名册砰的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沉重、响亮。 正文 第119章 彻查 整个大殿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连太后也感觉到了从皇帝身上传来的愤怒、悲痛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皇帝缓缓地站了起来,面色潮红,唇色苍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艰难开口:“摆驾。” 陈喜低低地应了,脚步迅速的出门了。 太后见皇帝开口说话,松了口气,然后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开口道:“哀家也去看看。” 沁淑妃和德妃没敢开口,这个时候皇帝一定盛怒,也一定是最不耐烦的时候,还是别跟着去凑热闹了,一旦被迁怒,得不偿失。 上阳宫。 皇帝脚步匆匆的从撵舆上下来,大步流星的直接走入殿内,四周跪下请安的宫人完全没有在他的眼里。 后面的太后年纪大了,完全跟不上皇帝的步伐,见皇帝一心往前走,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朝周围不敢起身宫人缓缓道:“都免礼吧。” 皇帝的脚步一踏入内殿,就闻到一股十分明显的血腥味,屋内的宫人都匆匆忙忙,五六位老太医战战兢兢,看到皇帝来了,砰的跪下请安行礼。 皇帝的胸膛起伏着,缓缓的喘着气,因为这一路走来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没注意。 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他的妃子躺在上面,脸色死一样的苍白,呼吸微弱,还有那更加明显的血腥气。 皇帝伸出手慢慢的握紧了华裳的手,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哑着嗓子问道:“贤妃到底为何小产?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身孕已经过五个月,不是已经稳了么?” 太后在这个时候也进来了,看到皇帝平静的脸庞就知道皇帝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没多说话,坐在了一旁,神色沉沉。 负责给华裳安胎的胡太医屁滚尿流的跪着爬了几步,惶恐的回道:“贤妃娘娘胎像一直平稳,臣实在是没看出什么来,今日突然不好,骤然小产,臣也不知为何,正在查验,请皇上恕罪。” 底下跪着的太医都一脸的苦瓜相,自皇上登基之后,这还是后宫第一次出现妃嫔小产的情况。何况,贤妃娘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深受皇上、太后的期待,如今突然没了,怕是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风波啊。 皇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转头看向宫人,沉声问道:“兰芝、芍药,贤妃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兰芝眼圈通红,跪着回话,哽咽道:“娘娘自从查出身孕之后就一直很仔细,因为孕期反应强烈,连路都不走几步的。这几日,娘娘还说头有些眩晕,恶心难受,太医来看了看,也没大碍,可是今天娘娘突然腹痛不止,然后,然后……就小产了。” 芍药也在一旁抽泣着,带着哭音儿道:“五个月了,是个成型的男胎。娘娘也晕了过去,至今未曾醒转,求皇上给娘娘做主啊!” 皇帝的脸色惊人的冰冷,从口中只吐出一个字:“查!”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太医,满头大汗,砰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启禀皇上,刚才臣带着医官前去查验贤妃娘娘今日所食用的菜品,发现有一道药膳完全不该呈到贤妃娘娘的案前。” 其他的老太医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看这话中的意思,是菜有问题,这属于外因,和太医就没多大关系了。 幸好幸好,应该是保住命了,只要不是太医诊脉方面有所疏漏就好。 皇帝的眸色中全是黑暗,开口问道:“菜品到底有何问题?” 年轻的太医战战兢兢的回道:“贤妃娘娘午膳中有一道菜是,藏花山药煲柴鸡,这道菜中含有大量的藏红花,对孕妇来说,是致命的。” 砰的一声,皇帝将旁边梅花朱漆小几上摆放的青花白地瓷梅瓶给砸到了地上! 碎片满地都是,有几个都溅到了太医和宫人的身上,划出血痕。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盛怒,这是要死人的节奏啊! 太后见皇帝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担忧的皱了皱眉,然后转头询问太医和宫人:“这菜是怎么出现在贤妃的桌上的?你们都是瞎子不成?给哀家传御膳房的人来!” 这个时候,华裳动了动手指,缓缓的睁开眼皮。 听到了这么大的声响,好歹是醒过来了,可是,醒了还不如不醒,因为醒来,太疼了。身体上的疼和心中的疼。 兰芝首先发现华裳醒了,膝行到华裳的床前,抽泣道:“娘娘醒了?” 皇帝闻言,手颤抖了几下,走过去,轻轻的握着华裳的手,没说话。 华裳脸色苍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双目无神,几乎没有焦距,声音气若游丝:“皇上……孩子……” 皇帝几乎想要落泪,喉结动了动,嘶哑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的,那个孩子只是缘分没到,等到了时候,他还会回来的。” 华裳的眼角缓缓的渗出泪珠,闭上眼睛,然后没入发间。 皇帝仔细地给华裳盖好了被子,有理好了凌乱的发丝,然后转头道:“都去正殿,让贤妃好好休息。” 众人无声应是,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 上阳宫,正殿。 皇帝和太后端坐于上首,有地位的老太医们在下面好歹也有个座位,其他的人都敛声屏气的站着,就算腿麻了也不敢吱声。 陈喜算是其中最镇定的人了,面无表情地禀报:“皇上,御膳房的人来了。” 皇帝冷冷道:“传。” 御膳房来了四个人,一位是御膳房的总管,一位是长年负责华裳饮食的曹厨子,还有两个送膳的小太监。 太后板着一张脸,沉声问道:“贤妃小产,太医却查出是午膳有问题,哀家只想问,为什么贤妃的午膳中会有藏花山药煲柴鸡这道菜!” 御膳房的总管六神无主,跪下语无伦次的道:“小臣不知啊,贤妃娘娘膳食按理说是不会有这道菜的。” 曹厨子年纪大了,相对较为沉稳,跪着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贤妃娘娘的膳食常年由小臣主刀,小臣可以确定,今日的午膳中,是没有藏花山药煲柴鸡这道菜的。藏红花对孕妇有大害,小臣不会不小心的,膳食中凡是对孕妇稍有妨碍的食物小臣都不会上桌的。” 太后沉声道:“那为什么贤妃的午膳里会有这道菜!凭空飞来的不成?” 曹厨子磕头道:“因为贤妃有孕,整个御膳房对红花等物都十分小心,能不做就不做了,怕混了材料。如今还在做这道菜的只有两宫,一个是上阳宫,一个是储秀宫。” 太后深深的皱起眉头:“贤妃有孕,为何上阳宫还有这样的菜品?” 曹厨子回道:“藏红花是珍贵的药材,常常用于制作药膳,藏花山药煲柴鸡就是一道有名的药膳。储秀宫的严修仪娘娘常年卧病,正是忧思郁结,体弱气虚之像,所以长期用藏红花的药膳进行调养。而上阳宫食用藏红花药膳的是四皇子。” 一旁的老太医点头道:“藏红花又名番红花,其干燥柱头味甘性平,能活血化瘀,散郁开结,止痛。用于治疗忧思郁结,胸膈痞闷等。老臣负责过严修仪的脉象,的确建议娘娘多实用药膳,养护身子。” 胡太医也开口道:“不仅如此,藏红花萃取物对呼吸有兴奋作用,可增强人体内呼吸先天之气的促进功能,提高心脏的耐缺氧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剧烈运动对心肌功能的损伤,对心脏有一定保护作用。四皇子先天有心疾,所以的确常年服用藏红花的药膳。不仅如此,四皇子服用的药丸中,也含有藏红花。” 皇帝面无表情:“今日这道藏花山药煲柴鸡原本应该是送给谁的?四皇子还是严修仪?为何会到了贤妃的桌上,送膳的人到底是谁?” 底下两个小太监吓坏了,抖着声音回道:“今日给贤妃娘娘送膳的是奴才二人,可是奴才等人只是负责送膳,提着盒子走就是了,膳食中到底有什么菜品我们也并不清楚啊。若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那一定是负责分派膳食的小太监。” 曹厨子小心翼翼的回道:“小臣因为常年负责上阳宫的大部分膳食,所以隐约记得,四皇子今日的药膳似乎不是藏花山药煲柴鸡,而是红花排骨南瓜煲。藏花山药煲柴鸡应该是严修仪娘娘的膳食。” 皇帝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冷冰冰的:“彻查严修仪。彻查御膳房。” 陈喜躬身应道:“是。” 陈喜出手就意味着皇帝彻底怒了。那是他的皇子,是他的血脉,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然后皇帝转过头,对太医道:“贤妃这次怀孕与以往并不相同,孕期反应强烈不说,容易疲惫、眩晕,连走动都艰难。朕这时想起来,总觉得有几分违和,你们彻查上阳宫,查验是否还有危害贤妃的物什,一丝一毫都不得放过!” 几个老太医都跪下领旨。 正文 第120章 八角莲 过了三天,后宫风平浪静。 所有人都足不出户,耳朵竖着,眼睛看着,嘴巴闭着。所有人都害怕着这个冰冷的、有些陌生的皇帝。 皇后被皇帝申饬了。 原因是贤妃小产,皇后却没有及时赶到,未曾尽到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责任。 皇后拖着病体跪在建章宫宫门口请罪。 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怨恨,在这个天下间最有权势的男人面前,都毫无用处。 屈膝、低头、认罪。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皇帝在发泄怒气。皇后只不过撞到了枪口上。华裳小产那天,皇后病得连选秀都未曾看完就走了,回宫就倒下了,哪里还能去看贤妃?被人抬着去么? 但是皇帝不会管那么多,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定然有责任。如此迁怒也就不奇怪了。 上阳宫。 华裳的身子已经强了许多,不是那病歪歪得要死的摸样了。 兰芝小心翼翼的端来燕窝和红参汤,轻声开口道:“娘娘用些吧,对身子好。” 华裳沉默不语的接过青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一碗,都用完了,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垂下眼眸。 兰芝眼圈通红,忍着哽咽,轻声安慰道:“娘娘,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能挽回,莫要因此坏了身子,让亲者痛仇者快。” 华裳缓缓地摇了摇头,嗓音喑哑:“本宫无事。小四呢?那天似乎他也在场,是不是吓坏了?” 兰芝见华裳开口说话了,喜极而泣,回道:“四皇子无事,皇上也专门去看过了。只是皇上不让四皇子来打扰娘娘养病,四皇子很担忧娘娘呢。” 华裳脸色平静,唇色苍白,却显出一种更加惊人的美丽。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细的嗓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华裳眨了眨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一会儿,皇帝踏着流星大步走了进来。 华裳坐在床上,微微低头,俯身行礼,声音软弱无力::“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华裳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长长的黑色的头发垂在两肩,两只纤细的胳膊撑着身体,远远看着,孱弱又美丽。 皇帝快步走到窗前,坐在华裳的身边,扶着华裳靠在后面立起来的软枕上,眸色暗沉,轻声开口道:“你醒了?” 华裳微微垂眸,苍白的唇开开合合:“早就应该醒了,只是不愿意醒来。” 皇帝缓缓地搂住华裳的肩膀,沉声道:“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想哭就哭出来,朕在这里,朕的肩膀也借给你,裳儿,不要这样面无表情的忍着,朕,会心痛。” 华裳的眸色更加浅淡了,嘴角拉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声音无力黯哑:“臣妾不哭。” 皇帝无力的闭上眼,紧紧的抱着华裳。 华裳倚在皇帝的胸口,听着那健壮有力的心跳,黑亮的眼眸中似有水汽:“臣妾经历了丧子之痛,所有的人大约都为臣妾感到悲伤。但是皇上不应该这样迁就臣妾,因为皇上也在经历着丧子之痛。这种痛丝毫不比臣妾少,甚至还要更深。皇上,臣妾不哭,臣妾以前说过,不会给皇上带来麻烦,不会让皇上感觉悲伤。绝对不哭,臣妾不会哭。” 皇帝悲痛的闭上眼,华裳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伤痛,却仍然倔强的不流一滴眼泪,这样的感情更加让皇帝心如刀绞。 若朕真的是天子,那么为何朕的祈祷没有应验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紧紧相拥,互相添抵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皇帝走后,华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脸颊,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她都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爱上皇帝了,六年的时光,六年的宠爱,模糊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她似乎真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小产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皇帝一定会为和孩子讨回公道,而不是自己亲手去报仇。 但是她却也在皇帝面前做戏,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就像今天那样。 她不想痛哭么?她不想发泄么?她不想歇斯底里么? 她想。 只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失去孩子的人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如果对位换一下,皇帝失去孩子,失去理智对她发脾气的话,埋怨她没保护好孩子,她会不会开心呢?恐怕会愤怒、会怨恨吧。 所以不能这样做,不能发脾气,即使心在滴血,也要想着讨好这个男人。 在这个冰冷的后宫里,她只能依靠皇帝。 这次小产的时间告诉她一个道理,没有什么能够保护她,再高的位分,再高的家世,再高的修养,在后宫里,不能成为你不受伤害的理由。 只有皇帝能够保护你,就算保护不了,起码他能够惩罚凶手。这时她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华裳倚在软枕上,闭上眼,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兰芝,去把御膳房的曹厨子传来,本宫有事要问他。” 她不会只是坐着等待皇帝的调查结果,她一直被动,不是因为她没有能力,而是不愿去争而已。因为本来她不需要争,就拥有了一切。 兰芝低头福身,轻声应道:“是。”然后小碎步的退了出去。 芍药上前拉下了帘子,将拐角的四扇屏风拖了出来,挡在中间。然后站在华裳的床边,静静得立着。 一刻钟后,曹厨子就赶了过来,也不敢抬头,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的声音从屏风和帘子后缓缓的传了出来,带着毫无感情的冰冷:“本宫并不吉祥,你应该很清楚。” 曹厨子满头大汗,心里忐忑不安,面对一个刚刚小产失去孩子的女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哪怕这个女人平时很仁慈。 “娘娘息怒,奴才失言。”曹厨子战战兢兢的磕头。 华裳垂下眼眸,开口道:“你怕什么。” 曹厨子被华裳冰冷的语气吓破了胆子,求饶道:“娘娘小产真的和奴才毫无干系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华裳冷冷道:“本宫也没说和你有干系,但是你这幅不打自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做了亏心事么?” 曹厨子忙磕头道:“奴才深受娘娘大恩,从一个不受宠的普通御厨走到了今天御膳房小管事的地位,都是靠娘娘抬爱,断不会做那恩将仇报的事情啊,娘娘明鉴!” 华裳冷淡的笑出声,嗓音嘶哑:“本宫的膳食出了问题,你说,本宫应该第一个想起谁?皇上有皇上的调查方法,本宫有本宫的调查方法。” “曹厨子,你知道什么,或者隐约知道什么,最好早早的说出来,不然,等本宫查到了,你却没说,不管与你有没有干系,本宫都绝对不会放过的,到时候,抄家灭族,别怪本宫心狠了。本宫那可怜的皇子总要有一些人陪葬的。” 曹厨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失去理智的女人是可怕的,华裳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莫大的杀气和压抑感。 “娘娘,奴才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说罢曹厨子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咬了咬牙,继续道:“但是前一段时日,有几个椒房宫的小太监和御膳房的人走得挺近,但是也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天,后来也就不来了。” 华裳闭上眼睛,深觉疲惫。 到了下午,太医院的人也来了。 华裳正殿、内殿中的物品都被太医院的人拿去检验了,如今应该是有了结果。 华裳身子并不舒服,但是比起心中的痛又算得了什么?缓缓开口召见了太医院的太医。 一个华裳未曾见过的老太医走了进来,请安行礼过后,开口道:“老臣刚刚去和皇上复命了,皇上说,娘娘也应该知晓,所以老臣来了。” 华裳感觉到,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缓缓开口道:“说。” 老太医躬身回话:“娘娘殿中的其他物品都无不妥,只有在茶壶的壶嘴里,还残留着零星的药渣,据我等太医查验,应是八角莲。” 华裳的唇有些抖,轻声问道:“八角莲对本宫有何妨碍?” 老太医回道:“八角莲一般用于化痰散结;祛瘀止痛;清热解毒等,但是孕妇禁服,体质虚弱者慎服,因为它入肺经,性凉,有毒,并且能够紊乱脉象。娘娘怀孕前期的一切不适应该就是八角莲引起的,只是由于八角莲,没能诊出来确切的脉象,才归类为孕期反应。” 华裳的胸膛起伏着,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手心的肉里。 老太医继续道:“经我等查验,发现应是有人将小块状的八角莲放在壶嘴里,靠着八角莲本身的粘性和茶壶的构造,使得八角莲一直在茶壶壶嘴的下方,每次茶水冲刷,药性微微渗入茶水中。看着残留下来的药渣,臣等推算,这块八角莲在这茶壶中大约有两个月了,正是娘娘宣布有孕的时间。” 华裳惨然一笑:“有人这样惦记着本宫的孩子,一刻都等不及。” 正文 第121章 温氏浮出 椒房宫。 陈喜亲自来传达了皇帝的旨意,抱走五皇子,封锁椒房宫,禁足沁淑妃,彻查温贵嫔。随之而来的还有专门负责调查此事的宫人。 沁淑妃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宫装,头上戴着一支玫瑰瓒金押发,依旧娇俏柔美,却笑容勉强,轻声道:“辛苦陈公公了。” 陈喜微微躬身,语气平静:“都是为圣上办事。” 沁淑妃递上一个绣金线的藕荷色荷包,笑意盈盈:“本宫疏于管教,以致温贵嫔铸成如此大错,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本宫不甚感激。” 陈喜接过了荷包,依旧面色平淡,微微躬身:“娘娘多心了。” 陈喜走后,沁淑妃缓步回到殿内,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睛下深色的眼影透出一种冰冷和无情。 烟怀站在淑妃身后,担忧的皱着眉,轻声开口道:“娘娘,温贵嫔的事儿会不会连累到您?温贵嫔不管怎么说都是椒房宫的人。皇上、太后、皇后、贤妃,都会怎么看待您呢?” 沁淑妃缓缓的呼吸了一口气,眸色冰冷,没有说话。 烟怀继续道:“温贵嫔的心腹以及就近伺候的宫人都被慎刑司带走了,有几个还是我们的人,如今倒是都折进去了。” 沁淑妃慢慢的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声音冰冷无情:“该回来的总会回来的,受点皮肉苦就是了。是她先无情,不能怪本宫无义了。温贵嫔现在怎么样了?” 烟怀低头回道:“身边的人都被抓的差不多了,她一个人正在哭闹,喊着冤枉,要见皇上。外面的小太监给拦住了。” 沁淑妃冷冷一笑:“她还敢喊冤?谁给的她这么大脸?去,派几个人,看死她,若她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尽管动手,打了伤了都算本宫的!” 烟怀露出犹豫的神色,轻声道:“温贵嫔毕竟还是正三品贵嫔,皇上调查她,却还未定罪,无故打骂正三品贵嫔是大罪。我们要是这样做,恐怕授人以柄。建章宫的人还在呢。” 沁淑妃翘了翘嘴角,冷哼一声:“无故打骂?怎么就是无缘无故了呢?当初苏姬那才是无缘无故,本宫想做什么,谁敢多嘴?” 烟怀低下头,低声应是。 三天后,上阳宫。 华裳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芍药跪在床边轻轻的揉着华裳的额头,殿内一片寂寞。 兰芝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殿中,轻声开口道:“娘娘,陈喜公公来了。” 华裳睁开眼,转过头道:“陈公公?难得来的贵人,请进来吧。” 芍药见华裳坐了起来,倚在靠枕上,只身穿一件纯白色的里衣,便准备放下帘子。毕竟哪怕是见太监,这样衣衫不整的也不好。 华裳见状摆了摆手,低声笑道:“本宫与陈公公在建章宫侍疾时,有过命的交情,哪里还用挡什么帘子?再怎么狼狈的样子也是见过的。” 芍药闻言低声应是,轻轻退到一旁。 陈喜从门口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谦卑的、躬着腰的样子,请安行礼:“奴才拜见贤妃娘娘,娘娘吉祥。” 华裳抬手道:“公公多礼了。赐座。” 陈喜起身谢恩,谨慎地坐了半个椅子,微微低着头以示恭敬。 华裳轻声开口道:“公公来此有何贵干?皇上有什么旨意么?” 陈喜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并未有何旨意,奴才是独自前来,有些事想和娘娘说一说。” 华裳嘴角的微笑慢慢淡去,左右看了看,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陈公公说几句体己话。” 殿内站着的小宫女鱼贯而出,只剩下华裳身边的芍药。 陈喜认识芍药,当初侍疾时,芍药就是跟在华裳身边的那个宫女,他知道这是华裳的心腹,值得信任。 陈喜拱了拱手,轻声道:“奴才奉命彻查娘娘小产一事,目前已经几乎盖棺定论。奴才本想回建章宫复命,可是还是先到了娘娘的宫中来。” 华裳抬起眼帘,轻声问道:“我知道公公一定有话和我说,我从未当公公是奴才,公公也不把我当外人,如今公公来了,我很高兴。” 陈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娘娘心胸宽广,仁爱厚德,奴才一直记着娘娘的好。” 华裳直愣愣的看着陈喜,开口问道:“公公想要告诉我什么?是什么东西,公公不愿意对皇上说,而来告诉我呢?” 陈喜低下头,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温贵嫔,御膳房的张保说是椒房宫的福喜指使他,福喜却一直不招。前几日奴才带走了许多温贵嫔身边伺候的宫人,有一个叫夏竹的宫女最后开口了,说温贵嫔最近很奇怪,有时很忐忑,还做噩梦,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让宫人去请太医来瞧瞧。” 华裳垂下眼帘,轻笑道:“我有印象,夏竹似乎是温妹妹的贴身侍女。不过那个叫秋云的宫女更得她的信任。” 陈喜慢慢摇了摇头:“秋云什么都没招,受不住刑罚,咬舌自尽了。” 华裳嘲讽似的笑了笑:“心腹果然是心腹,忠贞的很。” 陈喜顿了顿,继续道:“最关键的证据是,温贵嫔两个月前病了一阵,开的药方中有八角莲这味药。据小宫女说,这药是秋云亲自煎的。那段时间里,只有温贵嫔自己,开过带有八角莲的药方。” 华裳的手臂似乎都失去了力气,倒在床上,惨淡笑道:“果然是她,我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却不过验证了后宫无情这句话。” 华裳慢慢地转头道:“陈公公,我不明白,这些有什么不能对皇上说的呢?” 陈喜低头道:“因为奴才还未说完。” 华裳的眼眸沉了一下,努力支撑自己再次坐了起来,眯起了眼,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陈喜低声道:“八角莲一事很清楚,就是温贵嫔下的手。可是红花一事,却迷雾重重。人们总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两件事是一个人做的,奴才却很清醒,一码是一码,奴才会把它们当成两件事来查。” 华裳震惊地瞪大眼睛,抖着唇问道:“两件事……两个人……?” 陈喜的语气依旧平静,面色淡然,低着头道:“红花一事,唯一的证据就是御膳房张保的证词,其余人都并未招出相关的东西。奴才经手的案件很多,前朝后宫都见识了不少,奴才觉得张保说得应该是实话。” 华裳疑惑的问道:“那不还是温贵嫔么?” 陈喜语气平淡:“张保招的是椒房宫。椒房宫不止住着温贵嫔一个人。” 仿佛是一道雷咔嚓的劈了下来,华裳整个人都愣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在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喜的嘴巴一张一合:“那个椒房宫太监福喜与温贵嫔的联系仅仅只靠一个做妾的妹妹,太单薄了,这样的关系真的能够维系有着抄家灭族祸患的阴谋么?” “福喜在宫里待了快二十年,摸爬滚打,老谋深算。福喜进宫的时候那个做妾的妹妹还未出生,两人都从未见过,何来如此的冒险呢?” 华裳的手紧紧的抓着被罩,整个人都在抖,真的会是她么?为什么? 陈喜继续开口道:“奴才重点查了福喜这个人,很奇怪,他在世的家人居然只剩下这个妹妹。可是四年前,他的父亲、叔父、姑舅和两个弟弟都还活着。这种情况奴才以前见过,有人收买死士,就将这个人的直系亲属假死避世,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安排的妥妥当当,让死士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效力。” 华裳眼圈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凄凉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能够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并不多。如果是温贵嫔的话,那么为什么八角莲漏洞百出,而红花缜密得天衣无缝呢?” 陈喜低声道:“奴才也这样想。娘娘,奴才今天来,就是提醒娘娘这件事。为人行事都要留几分小心,你不会知道表面对你笑的人,背后会怎样捅你的刀子。奴才不是特定指某个人,只是希望娘娘小心。” “奴才这后半段话,不会回禀给皇上,因为毫无证据,全是猜测。更重要的是,奴才不愿意让皇上伤心。丧子之痛已经给了皇上很大的打击,奴才不希望因为一个空泛的猜测,让皇上经受自己女人的背叛之苦。” 华裳闭着眼睛点头,泪水慢慢滑落脸庞,开口道:“本宫明白。谢谢公公跑这一趟,谢谢公公愿意告诉我这些话。” 陈喜慢慢抬头,看着华裳孱弱又悲哀的脸庞,深深叹一口气,轻声道:“娘娘保重身体,奴才告退了。” 华裳扯出笑容:“公公慢走。” 正文 第122章 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