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 正文 2第一章 红颜祸水 长安的春天来的比以往早了些。 朝阳初升,暖洋洋的照出街道一片融合。往年这个时候屋檐上还挂着冰凌,看着都让人浑身生寒,如今一只嫩芽挂在屋檐边,随早春的微风盈盈摆动。 康统五十七年,依旧国泰民安,百姓欣欣向荣。纵然北有突厥,西有契丹,一直对这中原大国虎视眈眈,却在康统皇帝的英明治理下,百姓从未感受过战争的洗礼。 “施主……”脏兮兮浑身破烂的老头儿蹲在包子摊边儿上,黑乌乌的脸上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盯着蒸笼里的包子许久。 摊主看着老头儿黑漆漆的手掌,鄙夷的双眼一挑,对老头儿伸出手:“给钱。” 老头儿眼睛还盯着包子,两眼放出精光,摊主大喝一声:“老叫花子你要敢抢,我马上就拖你送官府!” 咽下一口口水,老头儿收回手,转身走了。 老头儿佝偻着背,摇摇晃晃走了一条街,似是体力不支一般靠在一扇小门边坐了下来。日头渐渐高升,老头儿不知道坐了多久,旁边的小门忽然打开。 小姑娘生的出水芙蓉般秀丽,重要的是她手里端着一盘馒头,笑盈盈的递到老头儿面前,温声道:“老人家,吃吧。” 老头儿伸出手就要抓,忽然停在半空中:“姑娘,你这……要钱吗?” 小姑娘笑着摇摇头,把盘子直接塞在老头儿的怀里。 门关上,没过会儿又打开,小姑娘端来一碗水,放在老头儿脚边,款款一笑,再次关上门。 老头儿吃饱喝足,一口喝干碗里的清水,砸吧嘴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摇头晃脑边走边吃,绕了一圈抬头望去,府邸门前的匾额上写着“宰相府”几个大字。 老头儿咬了一口馒头,也不管馒头屑粘在乱糟糟的胡须上,大笑着往前走去。 拍着肚子,老头儿哼着走掉的小曲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道上,迎面一匹高头大马差点撞上老头儿,老头儿跌倒在一边,惊吓的拍拍胸脯,抬头望去。 “哪儿来的老叫花子,见到单亲王还不让路!”一侍卫着装的男子气汹汹的朝老头儿吼道。 枣红色的大马上坐着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男子的怀中窝着一小女孩儿。小女孩儿鹅蛋小脸,柳叶弯眉,芙蓉红唇,特别是那双核桃般的黑眸子灵丽动人。正咯咯的看着老头儿笑,那笑声如同黄鹂鸟般好听。 老头儿忽然两眼放光,爬起朝小女孩儿伸出黑漆漆的爪子:“姑娘给老叫花子一口饭吃。”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小女孩儿还在咯咯的笑,随即望了望四周,指着一旁的烧饼摊子对老头儿说:“我买烧饼给你吃,你拿什么与我换?” 老头儿楞了一下,笑眯眯的说:“老叫花子年轻时学过些卜算,会看点面相,姑娘的面相老叫花子这辈子都未曾见过。” “哦?”小女孩儿还为出声,中年男人有些思虑的看了看老头儿,对身边的侍从挥了挥手手。 侍从买了烧饼来,老头儿一把就抢了过来,像是饿疯了一般往嘴里塞。待老头儿吃了一半,中年男人忍不住开口:“老头儿,一会儿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叫你把现在吃下去的给吐出来。” 老头儿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嘴,摇着一根手指说:“王爷莫急。这位姑娘天庭饱满,双颊彩霞,眼如宝石,长大后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老头儿继续说:“且她有福禄在身,这辈子必定荣华富贵,只是……” “是何?” 老头儿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大声指着小女孩儿道:“天生丽质惹天妒,红颜祸水为红尘!” 单亲王双目怒瞪:“来人!给本王打死这个满口胡言的老疯子!” 侍从齐齐拔刀,老头儿吓的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的叫道:“孤心难换世间情,独有一身恨长天。” 小女孩儿抬头看着单亲王:“义父,他说的什么意思?” 单亲王拍拍小女孩儿的头,微微笑道:“莫听信老疯子的胡言,我颜儿长大后定是让这长安城所有公子哥魂牵梦绕的绝世佳人。” 小女孩儿咯咯笑:“是了,义父说是便是了。” 老头儿摔了几个跟头,手里的烧饼都摔掉了,虽然如此奈何身后紧追不舍的侍从就是追不上他。最后在一个拐角给追丢了。 鼻青脸肿的老头儿跑累了,一屁股坐到街边,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烧饼,大笑几声引来过路人几道目光。 正吃着烧饼,一锦衣小孩儿从他面前蹦蹦跳跳走过,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阳光下闪闪诱人。 老头儿咽下最后一口烧饼,跟上小孩儿,一直跟到一个小巷子里。小孩儿忽然停下,转身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你跟着我干嘛?”小孩儿下意识的护住手里的糖葫芦。 老头儿装出一脸和蔼的表情,但在小孩儿眼里看来就是要抢他糖葫芦的坏人。 “小兄弟,给老头儿摸一下可好?”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转,忽然大声道:“你要抢我的糖葫芦!不知羞的臭老头儿!” 老头儿连忙摆手:“小兄弟,老头儿看你骨骼奇佳,可是有心想教你功夫。” “教我功夫?”小孩儿上下打量起老头儿,然后摇摇头,不信。 老头儿撸起破烂的袖子,露出黑乎乎的皮包骨手臂,鼻孔喷气的说:“老头儿这就露两手给你看。” 只见老头儿双腿劈开,作势扎马步的样子,双臂平方,双掌向下换换下沉。小孩儿看的聚神,貌似这老头儿还真有两把刷子。 忽然眼前一晃,老头儿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 小孩儿转过身,老头儿站在一墙壁上,正乐呵呵的咬下他一颗糖葫芦。小孩儿满脸通红,气的大叫:“臭老头儿!你还我的糖葫芦!” “怎么样,厉害吧。”老头儿得意洋洋的舔着糖葫芦。 小孩儿气的一顿脚:“厉害个屁!你以为就你会轻功!”说完小孩儿就往这边冲来,脚跟一蹬窜上墙壁,再一蹬就窜到了老头儿面前,一伸手大吼:“还我糖葫芦来!” 老头儿一看这架势不对,这小孩儿是习过武的,底子还不差。当下一转身飞下墙壁,一手举着糖葫芦一边跑:“你若是追上我,老头儿双倍赔你便是,哈哈哈哈……” 小孩儿翻下墙头,握紧拳头拔腿就追。边追边吼:“你给我站住!我要把你扒光了吊在城墙头上示众!” 老头儿跑着回头冷笑道:“狂妄的小娃娃,追上老头儿再说!” 一老一小追了几条街,众人纷纷侧目,眼尖的人认出:“那不是柳将军府上的小少爷吗?那老叫花子是谁?难道是柳将军又想出了新法子来教导小少爷?” 小孩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头儿悠然的坐在墙头上翘着二郎腿,吃掉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气的小孩儿双眼通红。 “认输就赶紧拜师。”老头儿吐出籽,打在小孩儿红彤彤的脸颊上。 “臭老头儿!”小孩儿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这次老头儿没跑,反倒和小孩儿过气招来。老头儿一手就把小孩儿掀翻在地,小孩儿立马弹起又冲了过来。 直到小孩儿鼻青脸肿,老头儿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认输不?” 小孩儿朝老头儿啐了口口水,咬着牙说:“龟儿子才认输!我乃将军之后!绝不认输!”说完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又朝老头面门攻去。 没几个回合,小孩儿趴在地上,开始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的了老头儿。忽然伸手抓住老头儿的脚踝:“臭老头儿我抓住你了!” 老头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抓住小孩儿的腰带把他拎了起来:“你这小鬼甚合老头儿口味,走,我赔你糖葫芦去。” 小孩儿趴在老头儿肩膀上,感觉这老头儿跟普通老头儿不一样,功夫奇高。就刚才的打斗,他连老头儿的衣角都没摸到。 “臭老头儿,你有钱吗?”小孩儿问。 “当然没有。”老头儿理所当然。 “那你……” 老头儿当然没钱,所以老头儿让小孩儿趁着他和卖糖葫芦的人扯淡时偷了两根。小孩儿吃着糖葫芦一身脏兮兮的,完全没有了先前锦衣小公子的样子。一边吃还一边拍着老头儿的手说:“你这老头儿甚合我意。” 正文 3第二章 乱世之贼 盛夏之季,炎炎烈日当头,柳卿云只穿着短裤短衫站在院子里扎马步。稍有不稳,灵机子就把周围的火盆推进一步。 身上的衣服早已汗湿,咸涩的汗水挂在柳卿云长而浓密的睫毛上,火盆里的烟雾熏的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然汗滴落进眼睛里可是相当难受。 老头儿在凉亭里躺着,翘起二郎腿捧着手里的冰镇雪梨滋溜溜的喝着,时不时看柳卿云一眼。看的柳卿云咬牙切齿,死死的瞪着他。 “站好站好,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呢。”灵机子仰头把冰镇雪梨喝了个底朝天,满意的舔舔嘴。 柳卿云那个悔啊,那个恨啊,她总算明白当初的行为有多么的蠢,枉她自认为天下第一聪明。愣是没看透,这老头儿就是专程来折磨她的。 拜师也半年有余,老头儿整天不是让她打擒拿手,就是扎马步,其他功夫半点没学。就这,柳鹤童还天天赞她长进不少,夸老头儿教育有方。 要不是长柔大公主偶尔会从宫中送来一些灵丹妙药,就她柳卿云的小身子骨早被灵机子这个变态老头儿玩儿废了。 想到长柔公主柳卿云心里就好受了不少,温柔贤淑不说,至少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子。长柔公主年长她四岁,当三岁的柳卿云跟着柳鹤童进宫擅闯后花园开始,七岁的长柔公主就变成帮她逃避责罚的亲姐姐般。 话说长柔公主最近有段时间没来看她了,柳卿云心里想着如今的长柔公主也年近十四,明年大概就要招婿了。柳卿云撇了撇嘴,长柔公主要是嫁了人就没人护她了。 “嗖”,一颗小石子正中柳卿云脑门中间儿,柳卿云抬手就被老头儿喝住:“小娃娃不专心,有精神头儿胡思乱想,老头儿再给你多加一炷香的时间。” 柳卿云苦着脸在心中呐喊,柔姐姐快些来救我。 到了午膳时间,不知是柳卿云的呼叫被老天知晓,还是单柔清与她心有灵犀。只听门口的小童一声“长柔公主驾到”,柳卿云立马站直了腰,踢翻几个火盆就往大门冲去。敏捷的身手,老头儿都没拦住。 带着一身臭汗味,柳卿云奔到单柔清面前停了下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大公主今日怎有空?” 单柔清倒是不嫌弃,还拿了帕子替她擦汗,接着才道:“本宫今日不是来找你的,不过倒是给你这馋猴儿带了些糕点茶水。” 柳卿云看着单柔清,当年的单柔清不过七岁小儿,脸上完全没张开。如今的单柔清从眉眼到嘴角都美的像是画中仙女,只是柳卿云已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钻进单柔清怀里乱蹭,所以也只能看着她痴痴笑。 “还是大公主最心疼云儿。”柳卿云一把抓过婢女手里的食盒,对身后追过来的灵机子翻了个白眼,得意的鼻尖朝天。 “这位是?”单柔清在宫中听闻了一些将军府的事迹,比如将军府的小少爷捡了个老叫花子回家这种荒唐事不说,还拜了老叫花子为师。 “臭老头儿……”柳卿云刚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就被老头儿拍了一脑勺:“叫师父!”然后黑乎乎的手拈了一块点心往嘴里丢。 长柔公主见怪不怪的朝灵机子点了点头,她从小就习惯了,只要跟柳卿云沾边儿的事儿,那都不算怪事儿。 柳卿云摸着脑袋,在长柔公主面前丢了面子,但她又打不过灵机子,立马就转移话题:“公主是来找我爷爷的?” 长柔公主笑盈盈的点头:“老将军可在府上?” “在后院呢,我带你去。”柳卿云说完弹起身就要走,谁料被老头儿差点绊倒。老头儿斜眼望着她:“不想吃午饭就尽管的跟着公主去。” 柳卿云浑身一震,苦着脸看了长柔公主一眼,那神情似是要上刑场一般。长柔公主温柔的拍拍她被太阳烤的红彤彤的小脸,道:“练完武,本宫去你房间给你上药。” 就这么一句,柳卿云就欢欢喜喜的扎到火盆中间去蹲马步了。 灵机子望着长柔公主的背影,慵懒的眸子破天荒露出一股悲凉来。 午膳间,柳卿云不知道长柔公主与柳鹤童说了什么。虽然两人都装的很像,但柳卿云依旧闻出些不对劲的味儿来。 在房间上药时,长柔公主也总是走神,不是还没抹上药膏就给她擦手,不然就是擦的她满脸都是。 “柔姐姐有心思。”脸都还没张开的柳卿云认真的看着长柔公主。 单柔清微微一愣,回了神,笑道:“你又知道了?” 柳卿云抽回手,自己开始抹药,有些赌气却又不动神色的说:“柔姐姐总将云儿看做孩童,什么事都不与我说。” 单柔清不知如何接话。她确实一直将柳卿云看做弟弟一般。 柳卿云见她默不作声,心中更气,放了手中的药瓶,直直的看着她:“柔姐姐护的了云儿一时,难道柔姐姐嫁人后还能如此护着云儿吗?” 单柔清闻言一惊,抬头看着柳卿云,那曾经清澈的眸子里似乎荡漾起她看不透的波澜。 沉默良久,长柔公主轻叹一声:“二皇子昨夜死了。” 柳卿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本想掩饰,可她在心思深沉,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她的惊慌都被单柔清看在眼里,心下想着云儿果然还是太小。 柳卿云眼神闪烁,这个消息消化了半响,她才诺诺的开口:“爷爷如何说?” 单柔清摇头:“老将军什么都没说。”她此次出宫来将军府,就是想柳鹤童能给她一个办法,或者一丝表态。但柳鹤童似乎铁了心不想沾染皇家任何一点纷争。 想到此处,单柔清感觉前所未有的忧愁。 忽然一个药瓶塞进她手中,抬眼望去柳卿云一脸别扭的说:“柔姐姐不是来帮云儿上药的吗?” 单柔清愣了一下,从瓶子里倒出些白色的药膏,牵过柳卿云晒的皮肤翻卷的手臂,细心给她抹上。她只不过是一名公主,身在帝王家,就从没想过命运,那命运对她来说早已天定,由不得她想与不想。可她只是不愿看到兄弟间的手足相残。 “柔姐姐……”沉浸在思绪里的单柔清被柳卿云换回,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柳卿云别过去微红的脸蛋,只听柳卿云说:“柔姐姐若是……若是愿意,便等我……等我在年长些……” 柳卿云说的支支吾吾,脸颊越来越红,单柔清不解:“如何?” “等我在年长些……”柳卿云声音越来越小,但终究是说了出来,“我娶你!” 单柔清手上一顿,微微睁眼看着憋的满脸通红的柳卿云,那漆黑的眼瞳里还是一如小时候般认真。 红唇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单柔清低眉轻声道:“好。” 正文 4第三章 我娶你! 正文 5第四章 既是男儿 长柔公主走后,柳卿云扇了自己一耳光,这脑袋是猪吃了,不然怎么说的出那么混账的话来。她就算过了初秋也才是个十一岁的娃娃,而且还是个女娃娃,不说官职,只不过是护国将军之后,她拿什么去娶一个才华美貌并肩的公主? 柳卿云双手抓着头发,摇头晃脑,这下可怎么办?柔姐姐若是当真了……单柔清那表情肯定是当真的!柳卿云吓的小脸惨白,顿时抬手又扇了自己一耳光。 “徒儿这是练的什么功?老头儿怎么从来没见过?”灵机子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吓的本就惊魂不定的柳卿云直接从凳子上栽了下来。 “师父……”柳卿云顶着红彤彤的脸蛋,泪汪汪的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看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一把扯起柳卿云道:“你既已是男儿身就该拿出男儿的气魄来,敢做就要敢当。老头儿看那公主倒是挺配你。” “师父!”柳卿云抹了把脸,气呼呼的叫道。这老头儿还有心思逗她玩儿。 老头儿摆摆手:“以为师看来,那长柔公主命里是该与你有一段姻缘,只不过……” “吓?!”柳卿云听得前半句心就慌了,什么叫与她有段姻缘,难道她以后真会做这颠鸾倒凤之举? 老头儿看她怕成这样,心里默叹,没了逗她的兴趣,道:“只不过就要看你俩今后的缘分了,若是她远嫁他国,自然就与你断了。” 柳卿云愣了半响才明白老头儿说的意思:“师父说的是和亲吗?” “不然呢。”老头儿扣着耳朵,“嫁到契丹还好,若是嫁到突厥那水嫩的公主可就毁啦。” 突厥。柳卿云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声道:“我柳卿云绝不会让大公主远嫁突厥!否则我便自废武功!连柔姐姐都护不住,这身功夫还要来作甚!” 老头儿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说:“不愧是我徒儿,练功去吧,两个时辰的擒拿手。” 柳卿云一看老头儿那表情顿觉自己上当。 正当柳卿云每日在毒日头底下挥洒汗水时,秋意也渐渐随风吹来。刚扎完马步的柳卿云收了工,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就看到了刚从外回来的柳鹤童。 今日柳鹤童早早就出门上朝去了,因为近年来皇帝身子日渐不适,上朝的日子也总是有一天没一天。但从柳鹤童的脸色上看来,朝上定是又出事儿了。 柳鹤童在招呼老头儿的同时也意外的朝柳卿云挥了挥手,示意她一同去书房。年迈的老皇帝让柳鹤童觉得自己也老了,所以想想跟着灵机子学了大半年功夫的柳卿云,是该让她也知道这天下就快变了,以后的柳家她柳卿云就是顶梁柱。 虽然快了些,但柳鹤童坚信他的子孙绝不是平凡之资。生在柳家,改了宗牒的那刻起,就注定柳卿云要一生不凡。 柳鹤童负手背对着两人,柳卿云朝老头儿丢了个眼神,老头儿不理她自顾道:“老将军有话直说。” 柳鹤童叹息,转过身来,眼神飘出了书房望着屋外有些阴沉的浮云,道:“四皇子与五皇子昨日出城狩猎,一天未归,今日五更,出城找寻的骁骑卫带回了重伤的四皇子与五皇子的尸身。” 柳卿云“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鹤童继续说:“太医断言四皇子可能熬不过今夜。” 灵机子眸子一缩,低声道:“看来不出五年,这天下就要换人了。”柳卿云站在一旁听着话,不敢出声。 “老将军心中可有数?”灵机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柳鹤童。 柳鹤童神情悲凉,艰难的点点头。灵机子拉过不知所措的柳卿云道:“五年,老夫这五年必定倾囊相授,纵然云儿不成大器,也将能够独当一面。” 柳卿云始终记得,柳鹤童眼神里的疲惫不堪与鬓角的白发,以及他说的那句话:“云儿,柳家就交付与你了。” 从那以后,柳卿云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朝阳初升时,她已扎马步扎的满头大汗。生辰时,她一个人躲到郊外耍擒拿手耍到星月满天。满天飘雪时,她落的一身白雪如同雪人一般在院子里扎马步扎的浑身冻僵。 柳鹤童老了,她该长大了。柳鹤童撑不住将军府了,她该撑起来。 四皇子死后,七皇子成为了老皇帝的掌中宝,整日不离视线。皇子接二连三的死去让整个皇宫蒙上了一层戾气,长柔公主不再出宫,只是每年的除夕年典上柳卿云会远远的看着长柔公主露出笑容。 四年的磨砺让曾经稚气退去,少年日益结实的臂膀与挺拔的身子骨都让柳卿云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越发削尖的下巴,英气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少年的容貌日显俊美。 康统六十一年,柳卿云年满十四后冬季便紧跟着来临。这一日老头儿依旧是啃着不知哪儿偷来的肘子,但见柳卿云正在院子里耍完一套擒拿手刚收工。 老头儿满意的点点头,四年的擒拿手让柳卿云不论是反应还是速度上都敏捷了很多。老头儿总是想些怪招刁难柳卿云,比如抓苍蝇,还不能捏死。抓满一大酒坛子就算过关。导致将军府从三年前开始,就再也见不到苍蝇了。 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一本书,丢给擦汗的柳卿云,道:“从明日起,你自己钻研,不懂的再来请教为师。” 柳卿云看了看书名,《九阳真法》。这么古怪的书名,该不又是老头儿拿来糊弄她的吧? 老头儿吐出肘子骨头正中柳卿云脑门,指着她骂道:“小崽子不识好歹,这可是老头儿毕生精力所写,你若是练成别说大王朝,就是普天之下也没几人是你对手!” 柳卿云眼睛一亮,把书往怀里塞:“多谢师父!” “哼。”老头儿鼻孔出气。 柳卿云得了书,就要往屋里跑。老头儿横在长廊椅上幽幽的说:“早些去宫里某个官职吧,再过个一年半载,你的大公主可就要嫁人了。” 单柔清年长她四岁,也就是说今年除夕年典一过,单柔清就十八了。若不是这几年宫中闹的人心惶惶,两年前单柔清就该嫁娶了。 柳卿云握了握拳,两眼盯着地面,沉声道:“我要参军。”话音刚落,柳卿云就感觉身边有厉风刮过,没等她反应,就被老头儿一脚踹在地上。 “小崽子你想被老将军打的半身不遂,可别白瞎了老头儿这四年辛辛苦苦教你的功夫!”老头儿气的不顾手上的肘子就往柳卿云脑门上砸。 柳卿云手臂护着脑袋任老头儿打骂,就是不吭声。老头儿气结:“这几年功夫涨了,脾气也跟着涨了不是!” 柳卿云手一档,双眼通红的吼:“为什么不让我参军!?” 老头儿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当我老头儿年纪大糊涂了?你参个屁军,不就是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柳卿云哑然。所以柳鹤童死活不同意她参军,见她稍微往军营靠近,就不顾形象拿着棍子把她一路打回来。 “就你这点地痞流氓的本事还上战场,那就是小鸡崽碰见老鹰,找死!”老头儿把她从地上拎起来,这几年柳卿云的个头猛窜,老头儿拎着都有些费力了。 老头儿叹了口气:“为师这些年说的最多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马步要扎稳,练好擒拿手。”柳卿云低着头回答。 老头儿一愣,又气又笑:“还有呢?” 柳卿云懵了下,结结巴巴的说:“娶……娶长公主。” 老头儿实在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柳卿云的木鱼脑袋上,怒吼:“还有呢!” 柳卿云这下脑子转了,急急吼道:“既是男儿身,就该有男儿气魄!” 老头儿这才停手,叹气:“徒儿这男儿气魄不是说有就能做到的,你若是去参军,长公主能等到你戎马归来吗?孰重孰轻,不要被爱恨情仇蒙了眼才是啊。” 难得老头儿如此语重心长,柳卿云闭眼咬牙,再次睁眼眸子一片清明。她看着老头儿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谨记。” 老头儿伸手想拍柳卿云的头,突然发现柳卿云已经高了他一个头不止,只得改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年夏季便是五年之约,《九阳真法》为师希望你能全都读透,可惜时间已不多了,不过以云儿的资质,想来也是不难。” 说完老头儿又拍了拍柳卿云的肩膀,转身离去。 柳卿云从怀里拿出那本有些破旧的《九阳真法》,抬头看见的是老头儿佝偻的背影。她沉默的站在长廊里,手中的书捏的变形,长廊外不知何时大雪飘扬。 正文 6第五章 苏凡烟 早春刚开芽,宽敞的街道上人流也多了起来。此时的日头不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柳卿云在书房里窝了一上午,那本《九阳真法》看的她头昏脑涨。本打算在院子里耍一套刚研究出来的腿法舒展下筋骨,就见老头儿匆匆忙忙出了府门。 柳卿云不知哪儿生出的好奇,便尾随了上去。 尽管柳卿云的轻功已算不差,老头儿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跟了几条街,柳卿云便跟丢了。拍了拍脑门,柳卿云索性逛起了大街。 这个时节正是小贩小摊的旺季,一条街道边儿上满眼都是玩物小吃,当然少不得柳卿云最爱的糖葫芦。 掏出铜板买了一串,柳卿云放入口中咬下一颗。还是如四年前一般的甘甜,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柳卿云年少的面孔露出及其不符的忧愁。 当年若是没有这串糖葫芦,她会遇见老头儿吗?她会对长柔公主说出那句话吗?她会不会已经偷偷跑到兵营里去参了军? 边走边想,手里的糖葫芦刚好吃完。柳卿云停在了一家茶馆门口,她转头一望,就认出了坐在内堂角落里的老头儿。 那脏兮兮的糟老头儿实在太好认了,柳卿云相信就算她哪天瞎了,也能嗅着那臭味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老头儿来。 但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老头儿对面坐的清秀少女。那少女一身绫罗紫衫,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她出生于大家闺秀,虽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柳卿云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这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上哪儿认识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姑娘? 少女显然觉得门口那道过于注视,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转向柳卿云。 老头儿同时转头,看见了杵在门口一脸莫名的柳卿云。老头儿朝柳卿云招了招手,柳卿云莫名其妙的走了进去。 走到桌边,老头儿还对她招了招手,柳卿云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老头儿,弯下腰把头伸了过去。心中刚喊要遭,老头儿的巴掌就扇了过来。 “小小年纪就一脸贼眉鼠眼的跟踪为师,想要作甚?”老头儿骂道。 老头儿这一巴掌绝对不轻,柳卿云疼的呲牙咧嘴,不服气的回嘴:“明明是你个臭老头儿鬼鬼祟祟的出了府门!本少爷是不放心才跟来的,果不然……” 柳卿云还未说完,老头儿就跳了起来:“小崽子几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为师做何事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告不成!” “你……”柳卿云惊恐的看着撸起袖子的老头儿,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喝茶的少女,“你……师父你说过,男儿要敢作敢当!” 老头儿楞了一下,没明白过来。等回过神来更加气的跳脚,骂的唾沫星子满天飞:“老子怎么就不敢当了!这丫头是老子收的徒弟,老子不和女徒弟喝茶,难道还整天看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流臭汗不成!” “女……”女徒弟?!柳卿云刚望了那少女一眼,就被老头儿的破鞋子砸了一脑门灰。 两师徒在茶馆里闹作一团,柳卿云仗着轻功好,左躲右闪,老头儿被气的脑门冒烟,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最后柳卿云被少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拌了一脚,被老头儿摁在地上一同猛揍。 揍完老头儿说了句:“还是女徒儿好。” 再然后,柳卿云在付出鼻青脸肿的代价后知道了少女的名字,苏凡烟,相府千金。便是那个当年给了老头儿一碗清水和一盘子馒头的小姑娘。灵机子当时便看出这小丫头与他有师徒之缘,之后的偶遇老头儿直接就收了她做徒弟。 让老头儿高兴的是,苏凡烟在医学上的天赋高的惊人。常人看起来繁复难懂的医理,她不仅一遍就能贯通,末了还能举一反三。与柳卿云比起来,苏凡烟简直就是个宝。 “难怪这么不待见我。”柳卿云嘀咕了一句。 老头儿一向耳尖,白了柳卿云一眼道:“人家小丫头给为师馒头吃,你个小崽子为一根糖葫芦就追了为师几条街,你说为师凭什么待见你?” 柳卿云目瞪口呆。 华灯初上时,苏凡烟告辞回府。老头儿踹了柳卿云一脚:“送我宝贝女徒儿回去,少了一根毛发,今晚就别回来了。” 柳卿云刚想骂两句,但见苏凡烟望着老头儿背影时眼里的不舍默默咽了下去。 “这怕是我见师父的最后一面了。”苏凡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柳卿云听。说完她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柳卿云快步跟上,与苏凡烟保持一个身子的距离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苏凡烟忽然停下,侧过头对她说:“你也早些回去吧,我有暗卫跟着,不必担心。” “我……”柳卿云愣住。 苏凡烟忽然一笑:“你若真怕师父也不会像先前般与他斗嘴,还是你真不放心我?” 柳卿云怔怔的看着苏凡烟,夕阳余晖下苏凡烟淡然的笑容美的惊心,但比较起来,长柔公主的笑容在柳卿云心里始终最美。 苏凡烟见她呆呆的不说话,便道:“既然你不出声,我便认为你是担心我。可否陪我走走?” 柳卿云默默的点头。 走了一段,柳卿云依旧保持着一个身子的距离。苏凡烟有些好奇,自打她满十四岁起,宰相府的门槛就被长安城的公子哥们踏了个平整。没有哪个男子如柳卿云一般,彬彬有礼的过了头。 这样的男子若不是喜好男风,便是心里有了人。于是苏凡烟开口问:“你与长柔公主关系很是要好?” 柳卿云忽的被问懵了一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苏凡烟微微皱眉:“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这算甚?” 柳卿云刚回点儿神,随即就被苏凡烟直率的态度弄懵了头。她苦笑道:“苏小姐认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苏凡烟又皱眉:“滑头。” 茶馆与宰相府相距不远,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柳卿云便看到了宰相府的门匾和门前威风凛凛的双狮。她朝苏凡烟抱了抱拳,刚转身就被苏凡烟叫住。 “师父曾为我卜过一卦,他说前尘姻缘今世还,轮回三生方可见。情缘命中有七杀,不为连理不求果。”苏凡烟定定的望着柳卿云,红霞倾斜染的她一身紫衫彷如落入凡尘的仙子。那烟火般耀眼的水眸,柳卿云一辈子都没忘记。 “为何告诉我这些?”柳卿云不解,那句“不为连理不求果”震在她心尖上。 苏凡烟淡淡一笑:“师父说,若是十八岁我依然独身,便嫁于你。” 柳卿云慢慢瞪大了眼睛,慢慢张大了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交在一起。半响,她才口齿不清的道:“苏……苏小姐,芳……” “十五。”苏凡烟立即答道。 柳卿云五官痛苦的纠结在一起,她有这么个师父到底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师父还说。”苏凡烟又道,柳卿云立马抬头惊恐的望着她,“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就算嫁给你也是有名无分,到时我若是想走,一纸休书休了你便是。” “什么!?”柳卿云脑袋转回来了。害她担惊受怕了半天,原来她只不过是摆着好看的花瓶。 苏凡烟轻轻一笑:“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其实按理来说我应当是你师姐,毕竟你还未满十五……” 柳卿云听着冷汗就冒了出来,这女人要是成了她师姐,等师父一走她不就最大了?人说长兄为父,这师姐不是要成她娘了?那还得了! “好师妹,为兄怎可能不愿意。娶你这么个大美人儿,就算有名无分,也给师兄脸上添光不是。” 苏凡烟敛起笑容,淡淡道:“烟儿在这儿先谢过师兄。” 柳卿云傻愣愣的看着苏凡烟飘进了宰相府,这女人先前还笑的跟朵花似得,怎么眨眼就变脸了?柳卿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才算明白过来,自己又一不小心掉进苏凡烟的坑里了。 晚上回府,老头儿居然早早就睡下了。柳卿云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闷头回了自己房间。 隔日一大早,柳卿云刚一脚跨出卧房,就听见那震天的锣声。她心头兀的一沉,就听见前厅侍卫来报。 正文 7第六章 祭天 康统六十二年,三月初三,玄德皇帝驾崩。 三月初四,举国七日哀悼。长安全城挂起白布,百姓白衣白头巾,吃斋悼念。所有商行酒楼闭门七日。 三月初七,柳卿云代柳鹤童在长灵殿,为君守灵三日。 三月初九,玄德皇帝下葬。 三月初十,小皇子与三位公主在长灵殿守孝一个月。单亲王暂代监国一职,宰相身兼辅国相。 四月初十,皇子皇女出殿。监国、辅国相与众大臣商议后,决议让小皇子在少阳节之前登基。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日,柳鹤童回府只说了一句话:“小儿君主,我大王朝难道真是气数已尽?” 柳卿云当时只顾着埋头练功,差点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曾想过进宫探望三位公主,但守孝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接见。等到三位公主出殿之后,朝野上下都开始忙着小皇子的登基。 倒是长柔公主知她性情,传来一封飞鸽传书,纸条上只有两字“安好”。柳卿云也只能放下心思,专心捣鼓那本她钻研了两月才学会些毛皮的《九阳真法》。 四月二十六,小皇子单于登基,国号改为康盛。君,武德皇帝。 因为皇帝才满十岁,皇太后理所应当的开始垂帘听政。单亲王依旧任监国,正一品。辅国相封为右丞相,从一品。原太子太师封为左丞相,从一品。 皇太后原本就是单亲王的表姐,而太子太师则是皇太后亲自为小皇子挑选的老师,老皇帝驾崩后封为太子太师。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野上下几乎一半都是皇太后的人。但却无人敢私下里与皇太后过不去,谁都知道小儿皇帝不过是她的一个傀儡。 小皇帝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把皇宫亲卫金吾卫换了一遍大血。除了右金吾卫上将军纳兰丰神与左金吾卫上将军韦行风,其他人都被调遣到了羽林军和护城军里。理由则是小皇帝尚且年幼,需要更精锐的士兵来保卫。 五月初五少阳节过后,小皇帝到龙马寺祭天。柳卿云跟着柳鹤童作为臣子也跟着去了,到了龙马寺本应乖乖待在方丈禅房里的小皇帝却不见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祭天的吉时,所有侍卫都派出去寻找。但饶是这么多人,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小皇帝还是没找到。 “云儿,你也去帮忙。”柳鹤童对身边的柳卿云发话。 柳卿云点头,离去。在寺外找了一圈,没有。刚进寺内,就见佛经堂里焦急的长柔公主。于是信步走了过去,欣欣然的打了个招呼。她才不着急,又不是她祭天。 许久未见,长柔公主被眼前倾长的俊美少年惊了一下,随即想起小皇帝就又焦急起来,也顾不得去细细看柳卿云这几年来的变化。 柳卿云见她焦急也皱起了眉头,安抚道:“公主莫急,小皇帝怎说也只是十岁孩童,走不了多远,一定还在这寺内。” “寺内都快被侍卫翻了个底朝天……”长柔公主忽然吓了一跳,“该不会被人……” 柳卿云笑道:“这龙马寺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莫说人,就是连鸟儿都飞不出去啊。” 长柔公主拍了拍额头,失笑道:“本宫一急,可就昏了头。” “皇姐!”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由门外传来,紧跟着两个华衣少女便走了进来。柳卿云赶忙施礼:“微臣见过三公主,小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卿云?”身形小巧玲珑的小公主立马就认出了柳卿云。 “正是微臣。” “几年不见,倒是越发的俊俏了。”三公主笑的眼角带魅,“不如招了来做驸马,免得被人先下了手,你说呢皇姐?” “安楠莫要胡说。”长柔公主责怪道,但脸颊却红了一片。 “这……”柳卿云眼见不好,“微臣这就去找皇上。”说完,脚下暗暗带起轻功,一眨眼就溜了。 “皇姐今年若是再不成亲,那妖后定会将你远嫁他国,皇姐怎的就不着急?”三公主看着单柔清随那背影远去的眼神就心急。 大王朝就她们三个公主,单柔清早已年过十八,单安楠稍小两岁,最不担心的便是小公主单宁香。若不是老皇帝驾崩,皇太后忙着处理小皇帝登基暂且记不起她们,怕是早早便将单柔清送去和亲了。 单柔清收回眼神,柔柔一笑:“本宫再急有何用?他那时不过是年少气盛,孩童之言又怎能当真?” 单安楠叹了口气。 “皇姐放心,他若是不守承诺,宁儿就打的他满地找牙!”单宁香恨恨的举着拳头。这几年吵着闹着习了武,这小公主倒是有了一股子江湖风气。 单柔清摸着单宁香的小脑袋,笑而不语。 那人,谁知他的心在哪儿…… 这头儿,柳卿云一路逃窜了出来,抹了把脑门子上的冷汗。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到了寺里的厨房,因为还未到午膳时间,厨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柳卿云走到水缸边,刚喝口水,就喷了出来。水缸边那个一身金龙袍,头戴龙冠的不是小皇帝是谁? 柳卿云擦干净嘴边的水渍,尽量挂上一副亲和的面孔,蹲下身道:“皇上在这儿所谓何事?” 小皇帝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柳卿云,问道:“你是谁?” 柳卿云施了个礼,道:“微臣柳卿云,乃是护国将军柳鹤童之孙。” “哦。”小皇帝看似对她没什么兴趣,“你是来抓我的?哦不,你是来抓朕的?” 柳卿云眉头微皱:“皇上是君,柳卿云是臣,自然是来保护皇上的。” 小皇帝看着柳卿云,低下头撇了撇嘴:“朕不想祭天。”顿了顿,“朕,也不想做皇帝。” 柳卿云哑然失笑,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不论他是否身在皇家,恐怕都难以理解“做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小皇帝继续说:“可刚才朕碰见一个老头儿,他说朕是天子之命不可改,江山之位不可移。” 老头儿?柳卿云琢磨了一下,能说出这话的又能进的龙马寺的老头儿估计也只有那个老头儿了。这么说来,大王朝始终会是单家的江山。这苦命的小皇帝这辈子也就只能做皇帝了。 柳卿云从怀里摸出个糖葫芦,在小皇帝眼前摇晃了两下,小皇帝立马就勾起了好奇心:“这是何物?” “民间称之为糖葫芦,皇上可想尝尝?”柳卿云故意剥开一点丝绢,甜甜的香味充满鼻尖。 “给朕。”小皇帝伸手便要去拿。 柳卿云缩回手,把糖葫芦举高,道:“但皇上得答应微臣一个条件,对于皇上来说绝对不难。” 小皇帝五官皱到了一起。 “以后微臣每日都派人给皇上送糖葫芦。” “朕应你。” 柳卿云伏着小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恰好赶上了吉时。糖葫芦的诱惑,让小皇帝全程乖乖的如同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长柔公主远远的朝她点头,柳卿云眨了眨眼睛。 皇太后回宫途中掀起车帘问马上的单亲王:“找到我皇儿的是何人?” 单亲王还未答,旁边的小皇帝道:“柳卿云,护国将军之孙。” 放下帘子,皇太后问小皇帝:“皇儿可喜欢他?” “他对朕很好。” 皇太后微微眯起凤眼,露出慈爱的笑容。 正文 8第七章 若是有缘 祭天过后半个月,长安便入了初夏。 柳卿云不时的捧着《九阳真法》追着老头儿满将军府的窜,自打那次之后苏凡烟总是莫名出现在她家后院。然后老头儿总是借机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柳卿云恨苏凡烟那是恨的牙痒痒。 这日,柳鹤童下朝归来,只得换了一身闲装便又要出门,刚走到府门口就碰见了下马车的苏凡烟。 “烟儿来了。”柳鹤童已经习惯了苏凡烟的不请自来,况且他对苏凡烟喜欢的紧,直接漠视柳卿云的抗议。 “烟儿给老将军请安。”苏凡烟施了个礼。 柳鹤童摆了摆手,笑盈盈的道:“以后礼就免了,正巧老夫要去宰相府,云儿就交予你好好看管。” 送走柳鹤童,苏凡烟熟路的径直往后院去。一路上遇见将军府的下人都微笑着与她打招呼,俨然她似乎已是将军府的一员。 下人们虽不说,但暗里都在猜测,这将军府与宰相府怕是要联姻了,苏姑娘人漂亮脾性又温和,配少爷真是在合适不过云云。 这话苏凡烟听着没反应,传到柳卿云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怎么又来了?”柳卿云刚练完一套拳脚,浑身汗水淋淋。好不容易老头儿不知哪儿打混去了,她能独享冰镇雪梨了,这苏凡烟又来了。 苏凡烟倒是不客气,坐在柳卿云对面,端起面前的冰镇雪梨就喝。 “你……”柳卿云喉咙管正里渴的冒烟,苏凡烟马上就燃起了她心里的那团火,真真是火上浇油啊。 “若是我嫁入柳家,小爷不习惯也得习惯。”你柳大少爷是手心里捧大的,她苏大小姐也是千百般呵护长大的,比娇贵,到底她才是个女子。 “我……” 柳卿云刚张口,苏凡烟就对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婢女端上来一个食盒,打开里面冒出一阵阵白气,微风扫过带出一股股凉意。 “这是我托宝府楼的大厨所做,普通人莫说千两银子,就算黄金万两也难换这一蛊雪醉心。”苏凡烟说着把那青花蛊推到了柳卿云面前。 这雪醉心柳卿云曾有听闻,据说是用长白雪山顶上最寒之冰作为原料,其中还有番邦之地的凉心果,以及在冰窖里十年才酿出来一坛的醉酒。 “你……不尝尝?”柳卿云有些受宠若惊,苏凡烟突然这么对她好,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苏凡烟微微一笑:“小爷是真不知道呢?这雪醉心酒劲之大,寒性之重,若是没有内功之人喝了必定七日之内暴毙而亡。但却对内力有很好的调和性。” 柳卿云当场吓的闭了嘴,抱起蛊就喝,刺骨的冰冷刚入口就刺激的柳卿云大喊了起来:“哇!好冷!” 苏凡烟见她嘴唇瞬间青紫,急道:“你这呆子,运了内力再喝呀!” 柳卿云听闻立即内劲传遍周身,嘴里这才好了些。五年时间,柳卿云的内力不算强劲,但也浑厚。这一蛊雪醉心断断续续喝了半个时辰,柳卿云才抹了嘴巴。 “苏小姐这番为卿云煞费苦心,是有何事?”苏凡烟之前就说了,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况且柳卿云边喝时就感觉到丹田内逐渐充盈的内力。权衡利益,她这脑袋瓜子还转的过来。 哪知苏凡烟渐渐皱起眉头,盯着柳卿云看了会儿才道:“小爷真要这么想,就当是为了我自己吧。以后你若是懦弱无能,我还怎么嫁?” 柳卿云抽了抽嘴角,苏凡烟的怒意瞎子都看的出来。她怎么就这么贱骨头,苏凡烟处处与她作对她就恨,苏凡烟对她好了她反而怀疑起来。 “苏……” “烟儿告辞。”苏凡烟起身就要走。 柳卿云跟着起身,想迈出脚却钉在了那里。就听苏凡烟头也不回的说:“小爷好好练功吧,近日我就不来叨扰了。” 柳卿云叹了口气,瞥见桌上的食盒,雪醉心放在上面一层,下面还有一层。打开,里面是一瓶丹药,想来是配合着雪醉心一起服用的。柳卿云看着那瓶丹药,苦笑着摇了摇头,思虑着下个月的灯花节要不要邀苏凡烟出来。 练功的日子过的飞快,柳卿云一大早起来瞧见在饭桌上吃的正香的老头儿掰着手指算了算。已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老头儿了。 “师父,您不想跟徒儿说些什么吗?” 老头儿撇她一眼,敲了敲碗:“吃饭。” 柳卿云愣了一下,端起碗慢慢的吃了起来,时不时的拿眼睛瞟老头儿。 老头儿唏呼啦哈一阵猛吃,吃完撂下碗筷就往外走,丢给柳卿云一句:“吃完来后院找我。” 柳卿云瞄见老头儿鞋底的泥沙,当下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待她吃完来到后院时,老头儿已经在长廊椅上睡的呼噜漫天响。 如果她猜的不错,老头儿定是今早才回的府里。这半个月老头儿究竟去了哪里? 见老头儿没要醒的意思,柳卿云脱了外衣,在院中打起拳来,脑袋瓜子却一直转个不停。 一套拳打到一半,老头儿突然出声道:“练功不专心,小崽子你是想走火入魔不成?” “师父!”柳卿云见老头儿醒了,立马收了功,跑过去。 老头儿见她毫无悔过还满脸兴奋,叹了口气,道:“你这让为师如何走的安心?” 柳卿云撇下脸,道:“师父一走就是半月,只字片语也不曾留下,又让徒儿如何安心?” 老头儿愣了愣,笑的半是难过半是高兴。 柳卿云看出老头儿不会责罚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这是……要走了吗?” 老头儿是性情中人,说话也从不遮掩,拍了一巴掌大腿道:“为师是要走了,而且今日就要走。” “再不回来?” “再不回来。” 柳卿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头儿猜到她有此反应,硬着心肠道:“为师不走,难道做你一辈子靠山不成?” 柳卿云自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早已做好了老头儿走的心理准备,这半个月来她已经渐渐适应一个人钻研一个人练功。但当事实来临,且来的如此突然她还是有些难以释然。 这是师徒两人五年相处以来最长久的一次沉默。 “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柳卿云梗着声音。 老头儿仰起头,望着天道:“这半月为师去了趟江南,在那儿收了两个徒弟,为师不能不管她们。云儿给为师磕三个头吧,就当作你以出师,以后便只能靠自己。” 柳卿云强忍着鼻酸,缓缓的跪了下去。 “若是有缘,你我再见。” 三声叩响,柳卿云泪眼模糊的望着空空的长廊,轻声道:“师父,珍重。” 一声长长的叹息,随风而逝。 正文 9第八章 定亲 柳鹤童得知老头儿走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言语。自从小皇帝登基以来,柳鹤童双鬓的白发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多。 夏季就在柳卿云没日没夜的汗水挥洒下悄悄溜走。秋老虎的最后一天,柳鹤童下朝回府后给将军府带来一个晴天霹雳。 皇太后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让他交出手里三分之二的兵权。皇太后的原话是:“柳将军年事已高,独子早已为国捐躯,独孙柳卿云不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不足以但当大任。手握重兵已然不太合适。” 皇太后说的句句在理,朝廷也并非无良将,就算上战场也轮不到柳鹤童这等老将。削兵权,在所难免。 柳卿云听完不出声,她明白这是她的原因,若是她早有个一官半职,就算是护城军那等闲职。柳鹤童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柳鹤童倒是早有所料,当下道:“云儿也莫自责,不让你参军是老夫的意思。兵权被削老夫也早有准备,只是若要保住将军府免不得要你进宫了。” “进宫?”柳卿云猛地抬起头,心脏突突的跳,“进宫做什么?” 柳鹤童微微眯起眼,看着柳卿云,“皇太后想要换血,自然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换。金吾卫的考核定在初冬,老夫已替你在禁卫处报了名。” “您……您让我去做金吾卫?”柳卿云瞪大了眼睛。 柳鹤童点头,起身走到柳卿云面前,满目苍夷:“云儿,爷爷知道伴君如伴虎,金吾卫又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军。稍有差池不要说是你,就连这将军府都……”柳鹤童顿了顿,眼角有些湿润,“但我柳鹤童就只有你一个孙儿,你可明白?” 柳卿云沉下目光,默不作声。 柳鹤童轻叹一声:“我柳鹤童戎马半生,到头来却陷入泥潭脱身不得,难道还要连累更多无辜人?” 柳卿云知他说的是将军府这上下几百口人,很多人都是从柳鹤童年轻时便跟随至今。柳鹤童又是极重情义之人,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如此,就算柳鹤童有心遣散下人,他们也定不愿意在此刻离开。 “爷爷放心。”柳卿云深吸一口气,“进宫后云儿自当万事小心。” 柳鹤童拍了拍这个已同他一般高的孙儿,叹了口气,转身负手而去。 人说身在帝王家,身心不由己。她柳卿云虽不是皇子,却也由不得自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以后,还有曾经她承诺过的长柔公主。柳卿云隐隐感到,这世道,莫不是要乱了? 年少出头的她自然想不得那么多,但柳卿云也想得明白。既然她没了女儿身,那便让她做一个留名万世的战戎将军也罢。 下定了决心,柳卿云练起功来更加刻苦。当年老头儿说她必定要七年才能练到九阳心法第三层,这才第五个年头的秋末,柳卿云便突破了三层。 收了功,柳卿云从屋顶上飞下,长廊里的苏凡烟被她吓了个正着。 柳卿云闻声望去,眉开眼笑:“烟儿怎的有空来看我?” 苏凡烟斜了她一眼,冷冷道:“本小姐是来看你的吗?” 柳卿云像是没听见般,凑过去摆着笑脸,道:“上次烟儿的雪醉心可是帮了我大忙,在下恳请烟儿小姐今晚与我一同去逛灯花可好?” 苏凡烟见她一脸装模作样,嘴角翘了翘,道:“那得看小爷一会儿表现,家父与老将军正在厅堂,小爷换身衣服便过来吧。” 说完苏凡烟就婀娜多姿的走了,柳卿云半响没回过神。 等她换了身蓝白的长衫出现在厅堂的时候,看到苏相爷那打量准女婿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来说亲的吧?可这也忒快了些…… 苏凡烟丢个她一个不满的表情,你以为本小姐愿意吗? “云儿愣着作甚,过来见过苏相爷。”柳鹤童乐呵呵的招呼。 “晚辈柳卿云见过苏相爷。”柳卿云端端正正的施了个礼。 苏文兼捋着山羊胡,满意点点头,笑道:“侄儿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老夫曾听闻柳家小少爷胡搅蛮缠,最是顽皮,如今也是一表人才,仪表翩翩。” 柳卿云接到苏凡烟一个冷眼,继续装乖宝宝,谦虚的说:“相爷过奖了,卿云自认还算不得一表人才。” “哈哈哈。”苏文兼大笑,对柳鹤童道:“老柳你这孙儿不愧是将军之后,说话一点儿不含糊,老夫喜欢!” 柳鹤童见惯了他这文人不文人,军人不军人的作风。朝柳卿云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谁知柳卿云的屁股刚挨着凳子,苏文兼就道:“那便这么定了,明日便让小子上门来提亲。”吓的她立马弹了起来,叫道:“提亲?!” 苏文兼露出老狐狸的表情:“小子是看不上我家烟儿?” 柳卿云猛地摇头,苏文兼不解:“那是为何?” 柳卿云不知如何回答,丢了给眼神给苏凡烟。苏凡烟本不想理,但看她咬牙切齿的摸样,深知若是不出面,柳卿云定要闹翻天。 “怪女儿不好。”苏凡烟施施然站了起来,对苏文兼道:“前几月,女儿便与卿云定了婚约。若是女儿十八未嫁,他便要娶女儿为妻。” “哦?”俩老头子目光在两年轻人身上扫了一遍。 “那提前成亲不是更好?”苏文兼道。 苏凡烟这次丢回眼神给柳卿云,正当柳卿云绞尽脑汁时,柳鹤童救了她一把:“云儿莫非是在担心金吾卫的考核初试?” 柳卿云立马接嘴:“正是。相爷,初试临近,侄儿不想在此时分心。还望相爷与苏小姐见谅。” “这……也情有可原。”苏文兼摸着山羊胡思虑了一会儿,“既如此,那侄儿明日便来府上与烟儿定下这门亲事,其他事宜迟些再做打算。可行?” 柳卿云当然想拒绝,可她拒绝不得,连柳鹤童知她是女儿身都不反对她还能有什么理由?当下也只能应了下来。 厅堂剩下俩老头儿喝茶,柳卿云走出厅堂就呼了口气,被旁边的苏凡烟瞧见,道:“小爷不愿娶,本小姐可也不想嫁。” 柳卿云苦笑:“卿云明白,但卿云保证,烟儿嫁入我柳家,绝不亏待。” 苏凡烟这才有了些笑容。 “那今晚的灯花?”柳卿云故意装作小心翼翼的问。 “为何不去?明日便要定亲,这门亲事越多人知道越好。”苏凡烟道。 柳卿云一脸疑问,明明说好十八,今日却突然来个定亲,她早就想问了,“为何?” 苏凡烟斜她一眼,果然如她所想,便道:“你这呆子定是练武练呆的,前几日皇上就下了诏书,年末便要开始选妃了。” “什么?”柳卿云惊呆。 苏凡烟继续道:“若不是如此,你以为我想这么早嫁?” 柳卿云明白了过来,皇上选妃,但凡是未婚嫁的适龄女子,不论皇亲还是臣子都要送入宫中。 “……”柳卿云忽然又觉得自己像是一块闪亮亮的挡箭牌。 “记住,我们就算成亲,也是有名无实!”苏凡烟冷着脸道。柳家小少爷从小就荒唐无边的传言她早有耳闻,要她相信柳卿云会老老实实做挂名夫君,她倒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柳卿云别过头嘀咕:“我要有那本事,我倒是想有名有实呢……” “你嘀咕什么?”一道寒光射来。 柳卿云立即转头,笑嘻嘻的道:“不知烟儿何时给为夫再配一蛊雪醉心?” 苏凡烟眨了眨美眸,硬声道:“做梦!” 正文 10第九章 自当不负 新皇帝登基首要便是选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纵然是皇族也不可避免。只是小皇帝尚且年幼,这选妃在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秀。 选妃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十五,比苏凡烟说的年末整整早了两个月,可见皇太后对这选妃及是上心。 苏凡烟因与柳卿云定了亲,顺利躲过此劫。其它王公大臣们的女儿可就没那么好过了,就连单亲王的义女也送进了宫。 “据说单亲王那义女美若天仙,当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柳卿云喝着苏凡烟送来的酸梅汤,咂咂嘴。 苏凡烟每次出现都恰好是在她练功之时,而且不管她是否正在兴头上,都得生生打断她,拉着她在凉亭休息。柳卿云纵然是呆子,脑袋还是没问题,苏凡烟为她好她心里明白。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好好歇会儿,晚上再补回来。 “小爷可有意?”苏凡烟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眉低垂,大家闺秀的雅静十足。加上她本就漂亮的脸蛋,看的柳卿云岔了下神。 心头警钟敲响,柳卿云立马摆明立场:“烟儿可真会说笑,我都未曾见过怎会有意?” 苏凡烟淡淡一笑:“不都说男人喜欢朝三暮四,烟儿又怎知小爷不会?” 柳卿云嘴角抽搐,若不是她知道苏凡烟与她只是互利婚约,不然她真以为苏凡烟是喜欢上她了。 “答不上来了?”苏凡烟净水般的眸子望向柳卿云。 柳卿云微微叹息,正色道:“卿云一日不报杀父之仇,便一日不会去想那男女之情,烟儿放心便是。” 苏凡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微楞了一下,没在言语。 苏凡烟有些恼,她不是不信柳卿云这番话,只是觉得柳卿云没有碰上心悸之人,而她恼的是,这人不是她,也不是长柔公主。这人,大概还未出现。 “烟儿可是恼我了?”柳卿云见她愣神,便问道。 苏凡烟微微摇头,她是看不上长安城这些外强中干的公子哥,她是对柳卿云有些喜欢,但还未沉沦。 “烟儿有些乏了,这就回去了。” 苏凡烟起身走了。柳卿云独自喝着酸梅汤,只觉得酸出了苦涩。 选妃的过程繁复且杂,年轻貌美的姑娘们要经过重重筛选最终由皇太后选定。据说小皇帝观秀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直盯着手中的糖葫芦。 大概是因为新帝首次选妃,不仅仅是朝野,就连长安城的百姓们也对这次选妃津津乐道。柳卿云听的最多的便是那单亲王的义女,霍红颜。光听这名字,柳卿云就咧了咧嘴,霍红颜,霍红颜,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祸水红颜嘛。 传言这霍红颜不仅容貌倾城,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很会讨人欢心,至少在所有的秀女中,小皇帝唯独瞟了她一眼。而霍红颜天生的媚态更加让她在其他筛选中势如破竹,直接送到皇太后面前。 更加传奇的是皇太后对于这个美丽的过分的女人居然满口称赞。于是选妃开始一个月之后,皇宫便发下告示,封霍红颜为颜妃。她成为了皇帝的第一个妃子,也是今年唯一封为妃子的秀女。 当长安城已经把霍红颜传的神乎其神的时候,柳卿云依然沉醉在她的武学世界里。直到有一日,柳鹤童来后院找她,要带她一起进宫。她才知道,霍红颜已经是颜妃了。 这次进宫不为别的,乃是小皇帝的生辰,因早前几个月祭过天祖,正巧选妃又刚结束。皇太后便打算趁着小皇帝的生辰一切从简的办一场不大不小的盛宴。 柳卿云难得穿起了华衣锦衫,雪白色的雪织纺纱衬的少年脸庞更加俊秀。玉石白绸缎的头巾,腰间缠着翡翠束,脚蹬金边绒靴,一如画里走出来的贵族美少年。这样的柳卿云跟在柳鹤童后面,时不时便有官员带着自家女儿上来问礼。 “小爷倒是潇洒。”柳卿云正望着天逃避那些女子投来的目光,冷不丁身边就冒出一个声音来。 柳卿云转头,见到一身棕毛皮绒的苏凡烟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今日的苏凡烟画了眉,唇红如殷桃,白皙绯红的肌肤让她看起来去了少女的青雉,多了女人的美丽。 “烟儿今日……”柳卿云多想了一会儿,“美的惊心。” 苏凡烟微愣,接着扑哧一声笑了:“烟儿还从来不知有这样的形容,不过,待会儿等小爷见过颜妃后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柳卿云面不改色,她本就非文人,大大方方的说:“天下女子在卿云眼里大都一个模样,再美能美到哪儿去?” 苏凡烟微微摇头:“小爷见过便知。” 两人随着带路的公公边走边聊,柳鹤童早已先行而去。反正她们俩都是不打紧的人,晚些去也无所谓。 只不过在途中碰上了从长乐宫过来的长公主一干人等,随行的还有三公主与小公主。两人施过礼,单柔清打发走了领着两人的公公,亲自带着两人。 柳卿云与单柔清在前边走着,后边的苏凡烟敏感的从三公主与小公主的眼神里察觉出了一丝丝敌意。 “他们两人很般配不是?”三公主单安楠忽然对苏凡烟道。 苏凡烟看着前边儿两人的背影,偶尔柳卿云侧过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长公主低眉淡笑的应和,果真是好不和睦的一对碧玉良人。 苏凡烟自然心知三公主的意思,她也自认为比不上长公主的温婉尔雅,但她更清楚还没有一人能踏入柳卿云的内心。 也不正面回答,于是便道:“听闻长公主与卿云是青梅竹马,此言可真?” “当然是真,皇姐自小便认识柳卿云,那时宁儿都还未出生。”小公主抢着回答,她对苏凡烟的敌意明晃晃的摆在脸上。 以苏凡烟的涵养,自然是不以为意,笑道:“小公主倒是很满意柳卿云。” 单宁香嘟起嘴:“只要皇姐欢喜,谁都无所谓。” “三公主也如此认为?”苏凡烟转头问单安楠。 三公主勾起嘴角,眼波流转:“柳卿云不论样貌家室皆属上等,若是没有皇姐,本宫招他为婿也未尝不可。” 苏凡烟没料到柳卿云有这么大魅力,一时没反应过来。三公主偷笑:“只可惜他那呆鹅从小就怕我的紧,不然抢上一抢本宫也有机会。” “此话怎讲?”苏凡烟好奇,原来柳卿云也有怕的人。 单宁香朝三公主翻了个白眼,道:“自打皇姐认识柳卿云之后,三皇姐就喜欢使坏,害的那段时间柳卿云都不敢进宫来找皇姐,都没人陪宁儿玩了。” 三公主咯咯的笑,眼里透着狡黠。 “三公主为何笑的如此欢乐?”前边儿的柳卿云闻声停下来。 自家妹妹还是长公主最了解,无奈的笑道:“怕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柳卿云脸色刷的就变了,赶紧朝三公主抱拳:“今日还请三公主放过在下吧。” 三公主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笑盈盈的道:“这容易,娶了皇姐,别说今日,以后本宫都放过你。” “这……”柳卿云面露难色。 “当日你与皇姐许的承诺,本宫可都知道。如今有了婚约便想反悔吗?皇姐纵容你,本宫可看不惯。”三公主一改刚才的娇态,咄咄逼人。 柳卿云额头冒汗,看看单柔清又看看苏凡烟,似乎两人都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得道:“我并无此意,只是……” 我是女儿身啊!你现在逼着我娶长公主日后若是出了意外,那我岂止是以命相抵,怕是要被你三公主鞭尸喂狗啊。柳卿云在心中呐喊,一脸苦色。 单柔清见她为难,刚想开口便被单安楠一个眼神阻止。而苏凡烟也想探探她柳卿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下也默不作声。 柳卿云只怪自己今日出门未看黄历,不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避无可避,她也只有硬着头皮道:“三公主言之有理,柳卿云虽不是什么君子,但承诺之言必当兑现。何况是对长公主。”顿了顿,“可如今柳卿云身无官职,娶了长公主定要惹人闲话。” 柳卿云转头看着单柔清认真的道:“请长公主再多等些时日,明年卿云定然兑现承诺。” 单柔清见她如此郑重,笑容里带着些哀愁:“本宫何时怀疑过云儿的话,但云儿也莫要强求自己。” “皇姐,婚嫁之事何来强求之理,莫不是皇姐嫁了个草包才不叫强求?”三公主恼了。长公主的性子自小就温和,宁肯委屈了自己也不强求他人,就是这样才会让皇太后有和亲之意。 小公主也急了,指着柳卿云的鼻子道:“你不娶皇姐,就算不得好汉!” 柳卿云无奈的笑,她本就不是好汉。苏凡烟一直安静的沉默,面对三位公主的厚爱,就算她是宰相千金也奈何不得。 只见柳卿云对三位公主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道:“三位公主放心,长公主对卿云怜爱,卿云自当不负。” 当五人施施然来到宴席时,都各自怀着心思,三位公主自然是上座。柳鹤童与苏文兼同坐一桌,柳卿云领着苏凡烟便过去了。 席间柳鹤童询问柳卿云瞎晃到哪儿去了,柳卿云只答了两个字“出恭”。柳鹤童见她面色不佳,便也不多问。 皇太后命公公宣完旨,盛宴开始。 柳卿云心思不在此,对高坐在顶端的皇家一行也没多在意。吃吃喝喝半响,苏凡烟小声道:“小爷大可不必在意我。” 柳卿云正在走神,一时没反应。等她回过神,才明白苏凡烟说的是何意。便道:“卿云说过,烟儿嫁入柳家,绝不亏待。” 苏凡烟喝了些酒,双颊显出一抹红嫣,格外动人。她笑了笑,道:“言下之意,小爷便是要轻看了长公主让烟儿做那心胸狭隘之人吗?” 柳卿云定定望了她一阵,才道:“一视同仁。” 苏凡烟微微摇头叹息,这柳家小少爷果真是少不更事,特别是女人的事。怕是他都未曾想过谁该做正室,谁该为侧室。如何能一视同仁?幸得这小少爷傻人有傻福,娶的是长公主那等温婉贤淑的女子,不然她苏凡烟就该考虑是否要取消婚约了。 “烟儿有何指教?”柳卿云等了她半响都得不到答复,便问。 苏凡烟巧然一笑:“未曾,只不过烟儿倒想看看小爷是如何一视同仁。” 柳卿云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女人怕是喝多了。 正文 11第十章 霍红颜 忆起那场盛宴,柳卿云唯一记得的便是那舞花间碎。 少女妖娆的身姿被血红的纱衣衬托的如同飘摇而落的花瓣,半遮红纱的面容上那双勾人心魄的水眸盈盈动人。偌大的场地上只有她一人随散落的花瓣偏偏起舞,轻盈的舞姿仿佛随时都会落地而碎。 花间碎,碎裂在满地的花海中。沉入大地,留下无尽的凄美。最后,少女散开的秀发,与脸上掉落的红纱一同在风中飘扬。 绝世的容貌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惊艳了世人。 身旁有人低声惊呼出少女的名字——霍红颜。 苏凡烟见柳卿云脸上惊措的表情,定定望着台上的红影。心,便沉了下去。她抬头望去,那简直就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再没有第二人。莫说男人,便是女子也会悄然心悸。 少女朝台下做了个辑,微微一笑。众人仿佛梦醒般回神,鼓掌喝彩声连绵不断。 霍红颜的目光朝台下众人扫了一眼,眼波流转间定格在了那白衣少年身上。虽然一身锦衣硬生生衬出少年刚略显成熟的脸庞,但那隐约带着星芒的眸子却流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朝气。那少年人定定看着她半响,再与她目光相对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眸子清明的如同小溪清水,不带半点儿欲望。 只一刹那,少年便转头与身边的少女低头交耳。 霍红颜迈下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便收回目光,朝小皇帝身边走去。与皇太后施过礼后,便在嫔妃的位置坐定,心中却起了心思。 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后,文武百官一齐朝小皇帝进酒。皇太后代饮,接着便带着小皇帝离了席。走之前,吩咐霍红颜换了妃子服再回来替幼帝招呼这满朝官员。 皇太后一走,百官之间便言语大方起来。带着家眷的各自攀亲,已成亲的便一家人相聚其乐融融。一时间,酒桌上好不热闹。 柳卿云这边自然是闲不下,她与苏凡烟关于霍红颜的话题还未说出结果。就被各路将军敬了个满脸通红,若不是有五年的内力支撑怕是早已不省人事。 “柳老将军,小子打小就最敬佩您。指望有朝一日与您一同征战沙场,可如今……”一位年轻将军提着酒坛子就过来了,“咱是粗人,说话不比那些个文人中听,老将军别介意。今日见得小少爷那喝酒的劲头儿,有咱们军人的豪气早就忍不住了。来,小少爷,咱们喝一坛!” 柳卿云见那一大坛子酒就眼睛发直,心里暗道今日是怎么了?怎地像是所有人都针对她而来似得? 柳鹤童不忍再看,闭了眼道:“将军敬酒岂有不喝之理。” 醉吧醉吧,今日就醉个痛快好了。柳卿云想着便拎过年轻将军手里的另一坛酒,仰起脖子一通猛灌。苏凡烟见状早已悄悄退了下去,不知去了哪里。 酒水沿着脖颈朝领口里趟进,柳卿云砰的一声放下酒坛,双眼通红的朝年轻将军抱拳:“还不知道将军名讳。” 年轻将军抹了一把嘴角,哈哈大笑:“在下韦行风!” 柳卿云脑袋转了一圈,忽然瞪眼,再抱拳道:“久闻大名,原来是上将军韦行风,韦大人。该小子敬您才是。” 韦行风摇头摆手,有些醉态,重重的拍了拍柳卿云的肩头:“老将军在禁军处报上小子名字时我就高兴,但又有些难过,你可知……为何?” 柳卿云摇头。 韦行风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我之辈本该在沙场上驰骋,如今却身困在这鸟笼里,老弟,当真不值啊!” 柳卿云苦笑,这上将军该是酒劲上来了,什么话都敢说。 “但,小子别怕,进了金吾卫,我……”韦行风拍了拍胸脯,“我罩着你。”声音之大惹的周围目光都看了过来。 柳鹤童见差不多了,挥手招来公公道:“劳烦小公公送上将军回去。” 那公公应了声,扶着胡乱嚷嚷的韦行风离席。中间还打饭了几个酒坛子,惹的一些人不高兴。 韦行风倒是蛮横,直接瞪着大眼看了回去。 柳卿云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还不忘对柳鹤童道:“劳爷爷费心了。” 柳鹤童此番的意图已很明显,就是为了帮她在宫中找一个靠山。如今这么多人都听见韦行风要为她撑腰,想来进宫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 “云儿心知便好。”柳鹤童也不多言。 坐了一会儿,柳鹤童与苏文兼都应酬去了。苏凡烟不知所踪,一张大桌子就只剩下柳卿云一个人。她四处看了看,起身就溜出了宴席。 柳卿云算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但刚才强行压下的酒劲也上来了。当下顾不得,冲进一片林子蹲下身就吐了起来。 肚子里的酒水都倒的差不多,柳卿云才缓缓抬起头来,眼前一片金星飞舞。 “何人?”一个悦耳的女声从林子外传来。 柳卿云赶紧起身,这儿还是皇宫,她这偷偷摸摸的样子一不小心就会当成刺客之流。脑袋一阵眩晕,柳卿云赶紧扶住树干,嘴里道:“在下,在下柳卿云。” “柳卿云?”那女子显然不认识她。 柳卿云脚步不稳的从林子里走出来,看也不看便躬身抱拳道:“在下护国将军之孙,柳卿云。” 霍红颜心头一震,眼前这人不就是那白衣少年?看脸色,显然是有些醉了。 “在此处作何?”霍红颜话刚出口,便自觉多问。 “啊?”柳卿云抬头,一脸的茫然,晕晕乎乎的看清来人时惊的酒劲醒了大半。立即又低下头道:“草民不知是娘娘,多有得罪,望娘娘恕罪。” 霍红颜微微蹙眉,不知为何她有些厌恶。霍红颜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常理来说她该是见惯了他人对她恭敬畏惧,可柳卿云此态就是让她厌恶。 “滚吧。”当下冷声道。 柳卿云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依旧是迷茫的抬头看着霍红颜,什么惊艳,什么绝世顿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听不懂?”霍红颜的脸色冰冷。 柳卿云这下彻底吓醒了,匆匆告辞转身就走。她今个儿就是触霉头,碰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惹不起。柳卿云胡思乱想脚下不停,余光刚瞧见一个身影就撞上了。 苏凡烟护的在及时,怀中的蛊还是洒出一些汤汁来。定神望去,撞她的人正是她要找的人。 “慌慌张张这是要赶着去哪儿?”苏凡烟先出了声。 柳卿云这下撞的头又昏了些,看清面前人的才喘了口气,问道:“烟儿去哪儿了?你可逃的快,为夫差点就被灌个半死不活。” 苏凡烟见她不答反问,把蛊塞进柳卿云怀里,冷冷道:“灌死才好。” 柳卿云揭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迎面扑来,头脑瞬时清明了许多。这才知苏凡烟为她去弄了醒酒汤来,讪讪笑道:“死了,烟儿如何嫁?” “不嫁。” 柳卿云刚张口,苏凡烟就打断她:“别说话,快些喝了。” 一口气喝完醒酒汤,柳卿云算是彻底恢复了。算算溜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两人便一起回了宴席。再次见到站在官员之间的霍红颜时,柳卿云眼神闪烁,随即就不再看向那边。 没多会儿,柳卿云烦了这场合,装着不胜酒力的模样与柳鹤童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苏凡烟出了宫。 马车上,苏凡烟几次想开口但都生生忍了下去。她总感觉先前撞上柳卿云时透着怪异,那模样倒不像是要去哪儿,更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路平坦到了宰相府,柳卿云送苏凡烟到府门口,见门童出来便告辞转身上了马车。车夫调转头,再次上路,柳卿云睁着双眼望着马车顶棚出神。 心中不自觉的浮出一个名字,霍红颜。 正文 12第十一章 萧尹 柳卿云整整宿醉了半日,待她招来婢女伺候着起床时已是末时。想她一身的内力,稍运的一个时辰功力便能将酒劲化了,但偏偏这女儿红似是她的克星,那劲头一上来就直想往舒适的床上倒。 好的最晚喝了苏凡烟的醒酒汤,不然怕是到晚饭都醒不得。 “爷爷可在府里?”柳卿云问她的贴身婢女水儿。 水儿手里替柳卿云梳着发髻,望着铜镜笑道:“在的,小爷今日可是睡的狠了。老爷日中时遣了管家过来,见小爷还睡着便没打扰。” “哦?”柳卿云眉角微扬,“爷爷找我何事?” 水儿最后理了理银丝束带,神秘一笑,答道:“萧军师回来了。” 柳卿云眸子一亮,转身道:“现下在何处?” 水儿掩嘴偷笑:“正在后院与老爷喝茶叙旧呢。” “快些带我去。”柳卿云急着要走,临门口时又转头苦笑道:“不了,水儿还是为我准备些吃食送来吧。” 水儿应了声,柳卿云又急急往后院赶去。 说起萧尹萧军师,那是柳卿云为数不多且打小就佩服的人。他比柳卿云年长十来岁,可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萧尹如柳卿云一般大时就已经跟着柳鹤童四处征战,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他聪明过人的头脑。 只是离了战场后,这份聪明在有心人看来却是一颗硬如精钢的绊脚石。老皇帝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却不曾想害了这么个人才。明君总是惜才,于是老皇帝下了道旨,随便挑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便把萧尹发配了北疆。这一走,便是七年,也是从那时起,柳卿云变得顽劣不堪。 彼时她小,不知老皇帝用心良苦。此时,她却很是感激。 步入后院,柳卿云压下满心欢喜,端端正正的给萧尹行了个礼。这才落座道:“萧大哥若是再不回来,云儿可要杀到北疆去要人了。” 萧尹虽说二十有八,又在那气候干裂的北疆呆了七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风霜。倒是眼眸更加明亮有神,加上他相貌本就不差,手里持着画扇轻摆的模样比起长安城那些草包公子哥潇洒了不知多少。 “前些日子萧尹准备回长安时还听闻小爷近年来收敛了许多,怎地这一出口又变了样?”这话萧尹却是对柳鹤童说的。 柳鹤童放下茶杯哼了一声:“正好你回来了,给老夫好好训训她那劣根。免得进了宫又惹是生非。” 柳卿云知他俩在拿她打趣,一手放在石桌上撑着下巴翻白眼。心里却在想着水儿怎地如此慢,她那五脏庙早已饿的翻了天。 萧尹见她这副模样,嘴角露出笑容,温声道:“小爷还是这模样讨喜,在下看着就好似从未离开过。” 柳卿云听着乐了,搭着腔越说越高兴。水儿送上吃食时,柳卿云边吃才想起来问道:“萧大哥此次回来便不走了?” “嗯。不走了。”萧尹从怀里掏出手帕替柳卿云擦去下巴上的酱汁。 萧尹是知道她女儿身的第二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自小便把柳卿云当做亲姐妹来看待,若说柳鹤童把她看做掌心宝,那萧尹便是那个把她宠上天的罪魁祸首。 柳卿云心中的大石落下,吃的更加无法无天。萧尹与柳鹤童聊着闲话,待到柳卿云吃完抹嘴,才谈起了正事。 水儿清干净了石桌上的盘子,萧尹揭起新烫的茶盖子悠悠的问道:“小爷下个月可是要进宫了?” 柳卿云从茶杯里抬起眼,答道:“正是。只是那初考过与不过便很难讲了。” 萧尹笑道:“听老将军言,小爷的师父灵机子乃是世外高人,想必小爷跟着学了五年,自不会差到哪儿去。” 柳卿云听着感觉味儿不对,心想萧尹何时开始喜欢拐着弯儿说话,便正色道:“萧大哥直言。” 萧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七年未见,这小爷的心思果真是变了不少。萧尹也不再绕圈,当真直言道:“小爷这几年倒真是长进了不少,提醒嘱咐之类在下便不啰嗦了。只请小爷记住一个字便好。” 柳卿云微微挑眉。 萧尹微微一笑:“忍。” 柳卿云皱眉,萧尹接着道:“此忍非彼忍,而是忍世间所不忍之事,苦世间所最苦之事。小爷可明白?” 除去练功这几年,柳卿云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幼时是因萧尹服的住她。骄横的性子才未显现出来,萧尹发配北疆之后,那份傲性似是疯长了般冲天而出。“吃苦”“忍让”这等词就没出现过在柳卿云的身上。 萧尹料到她会想不明白,却没想柳卿云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道:“萧大哥,你看云儿还似从前吗?” 萧尹望了她一会儿,柳卿云的眼里清明,神情却有些微妙。说微妙,只因就连当年知她如自己的萧尹都有些看不明了。 半响,萧尹才垂眼低头道:“小爷真是一日如隔三秋,是萧尹多虑。” 柳卿云之前确实被那“忍世间所不忍之事”给震住了,只这几年许是习武的缘由,性子倒是渐渐沉稳了下来。纵然心中天翻地覆,她也能不露表面。若要真当遇上“不忍之事”她也不见得真能忍着性子,想到这柳卿云心中有虚,便道:“萧大哥所言在理,云儿自是年少气盛,应如萧大哥所嘱多磨些脾性才是。” 萧尹微微一愣,哈哈大笑:“小爷如此谦让,在下倒是有些不惯了。” 三人喝茶闲聊直到日落,柳卿云自打老头儿走后都未如此口舌畅快过。便邀了萧尹晚膳后继续畅谈。 书房内,水儿奉了茶便出了门口候着。 萧尹在案桌边随手拿起一张帖字,只见白纸上的字体虽正规证据,转峰尾笔间却隐隐透着锋芒。 “在下记得走时小爷的字还不曾如此,虽歪七倒八却走笔生风,如今却是半点见不得。” 柳卿云吹着茶梗笑道:“亏的萧大哥还记得,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想起。” 萧尹到这时才有些懂了柳卿云,脑中思绪流转,放下手中字帖走到柳卿云对面坐下,漫不经心的拨着茶水,忽地道:“小爷为将军府的这份心,就连在下也甚是佩服。” 柳卿云放下茶杯的手一顿,便听萧尹接着道:“今后怕是在下也猜不透小爷了。” 萧尹是何等人?当年在与突厥分部落新罗对战时,不费一兵一卒便硬生生让新罗主动投降。那时萧尹才十七八岁,而柳卿云不过是个五岁小儿。可如今小儿长成少年人,萧尹终有种自己已老的惘然。 与柳卿云闲聊间,特别是有关于她的言语萧尹每每都觉得这小爷一直在避重就轻,且不露痕迹。这般心思不若说同龄人,便是看似稳重的成年人也不定能做到。 柳卿云哑然失笑:“这是从何说起?” 萧尹料得柳卿云虽心思缜密,但毕竟年少,话锋忽的又转:“那便从苏小姐的婚事说起如何?” 柳卿云果然变了脸色,尴尬的喝茶掩饰,虚道:“好端端的说这事作甚?” “小爷不愿说?那……”萧尹折扇打在掌心,悠悠道:“便说说当下那个倾国倾城的传奇皇妃罢。” 柳卿云惊的瞪圆了眼:“又关霍红颜何事?” “哦?霍红颜?这名字倒有趣的紧。”萧尹全然不把直呼皇族名讳这等罪名放在眼里的模样,惊的柳卿云一愣一愣,忘了先唤的人可是她自己。 “她果真如传言一般绝色?”萧尹又问。 “萧大哥有兴趣?”柳卿云有些悔了,就不该邀他来。那喜欢刁难人的性子一点儿都不曾变。 正当柳卿云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时,萧尹起身舒展了下手臂,无味的道:“没兴趣。在下连日赶路有些乏了,这身子骨果真是老了。听闻小爷昨个似乎也喝多了些,便不叨唠了。小爷也好生歇息。” 这情势忽地几番急转直下,惹的萧尹走后柳卿云都有些懵神。睡下后,连着梦中都是霍红颜的舞姿。 正文 13第十二章 初试之日 初试定在了十一月末,正好再过一月便是新年。 柳卿云自打习武后什么暖炉裘衣大氅统统都叫下人收拾了起来,只是管家每到冬季都会去秀云庄订上两件。 那日管家到后院寻柳卿云,说是秀云庄新来了几张雪狐裘皮问柳卿云今年可否要多订几件大氅。 柳卿云想起萧尹刚回来一月,虽然长安比起北疆那边的气候暖和了不少,但下场大雪没些保暖的衣物还是不行。于是便道:“我就不用了,给萧大哥订上两件,哦,对了,把我前些年的也一起给萧大哥送去,让他看着喜好挑选吧。” 管家领了,正要走时柳卿云又叫住他道:“等等,你亲自选张最好的皮毛做件女式的,末了给苏小姐也送去一件。” 管家笑着应了,临走时还道:“小爷可算有心了。” 柳卿云苦笑着摸了摸茶几上的暖炉,这是她专命人准备的,为的就是苏凡烟来时用的上。 初试前一日,苏凡烟来了,身上穿着件雪白的大氅,头戴一抹鲜红的珊瑚簪。脸颊被寒风吹的绯红,但却平添了份美丽。 柳卿云从水儿手里接过刚烧起的暖炉塞进苏凡烟怀里,道:“今日这雪一直下不停,可别来一趟冻着了。” 苏凡烟去了些寒意,笑盈盈道:“小爷何时学会关心人了?” 柳卿云嘴角抽搐,苏凡烟这大半年对她倒是温和了许多。只偶尔总是有那么一两句叫人无可奈何的言语出来。 “这大氅可还算暖和?”柳卿云随她一同坐下,手中还细心的替她揭了新烫的茶盖。 “秀云庄的东西自然是好,烟儿知小爷用不着,但明日可是小爷重要的日子,注意些总是好的。”苏凡烟说着招来贴身婢女小莲。 那精致的食盒一摆上桌,柳卿云便知是从宝府楼出来的。长安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宝府楼,柳卿云也是自那次之后才知道其背后老板是宰相府,难怪苏凡烟的雪醉心来的那么容易。不过红遍长安城的绣庄秀云庄的老板是柳卿云这件事,苏凡烟也是在那件雪狐大氅送来之后知晓的。 秀云庄最早是在柳卿云的母亲手里经营的,仙逝过后因柳鹤童对经商之道完全不懂,便交给了管家打理。谁知秀云庄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近几年管家便交还给了柳卿云。比起由始到终都是由苏凡烟一手操办的宝府楼来说,这经商之道还是苏凡烟更胜一筹。 小莲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汤蛊,道:“小爷喝了这龙骨汤可要记着点儿,否则可对不起宝府楼那鸡飞狗跳了一日的厨房。” 阵阵香气飘出,柳卿云探头深吸了一口,边迫不及待的身手去拿边好奇道:“这是为何?” “小莲!”苏凡烟面露羞涩,急急叫道。 小莲仿佛没听见,继续叨叨:“还不是主子吩咐,今日定要送过来给小爷。那龙骨寻常里不过就是猪骨,小爷这龙骨主子硬是在这大冷天的去命人抓了野生野长的野猪来,小爷可不知那畜生的性子多烈,待到熬出这一蛊汤出来宝府楼的厨子们都去了半条命。” 柳卿云嘴里含着浓汤楞了半响才停喉间咕噜一声,望着又羞又恼的苏凡烟道:“烟儿竟为我如此,当真是叫卿云惭愧。” 苏凡烟没料到柳卿云会说的如此坦然,反倒叫她更加羞恼,当下干脆垂头沉默。 柳卿云瞧出她异样,洋装咳了两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小莲道:“这丫头是谁?怎地从未见过?” 小莲立马抢了去答:“小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小爷头次送主子回府时便是小莲在门口候着的。” 柳卿云想了想,仍旧没想起。却也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那清秀机灵的丫头是谁,不曾想便是小莲姑娘。” 小莲本想替主子多多责怪几句,见柳卿云如此,也不自觉气虚了下去。 “小爷总是如此话多,小心呛着。”苏凡烟淡淡道。 柳卿云这才收了声,讪讪一笑,安然喝完了汤。闲聊了没多会,萧尹便不请自来。之后他倒是与苏凡烟相谈甚欢,时不时道些柳卿云儿时的荒唐事迹,惹的苏凡烟笑声不断。不知不觉聊到了傍晚,苏凡烟自是告辞,萧尹却留了她晚膳。 一餐饭吃的气氛融洽,苏凡烟与萧尹闲聊间总时不时的望上柳卿云一眼。这点旁人都没注意,萧尹却记下了。待柳卿云送苏凡烟回府归来,就见萧尹在书房里喝茶等她。 “萧大哥怎地赖我这不愿走了?”柳卿云打趣道。 萧尹抱着暖炉窝在椅子里,半眯眼道:“小爷这儿寒冷刺骨,又无佳人相伴,仅这一盏茶水在下想赖也无法啊。” 柳卿云无奈道:“萧大哥今日挖苦的云儿还不够吗?” 说起这,萧尹来了兴致,坐正身笑眯眯道:“不挖苦,怎知那苏家千金的心意?” “心意?”柳卿云不解,她与苏凡烟就是互利婚姻,有何心意一说? “枉我在老将军面前把小爷夸的天资聪颖,怎地到了苏小姐那连这点儿心思都没看出?”萧尹皱眉道。 柳卿云也不表态,坐到萧尹对面,恭谦道:“那便洗耳恭听。” 萧尹见她不似打趣,思绪一转道:“罢了罢了,此事旁人说来未免有些多管闲事,在下也无此好。改日小爷自个儿明了些再说。” 柳卿云听着一头雾水,萧尹却已起身笑道:“明日在下便恭候小爷喜讯。”说完便告辞走了。 柳卿云仍旧不知所以,可萧尹不愿明说,她也懒得追究。萧尹为人,即便追究也终得不到果。 次日一早,柳卿云起身先是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九阳真法》,吃了苏凡烟特意一大早便从宝府楼直接送来的早点,与小莲逗了两句便跨上白马独自往禁军处去。 开试在巳时开始,柳卿云一身白绫罗武装立在走廊间。院中已有些人,比柳卿云来的还早些。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闲聊舒缓,倒是更显得柳卿云独自一人。自小柳鹤童虽由得她胡来,家训却管的甚严。最怕她在外边儿认识些狐朋狗友,所以柳卿云相交之人算起来只苏凡烟一人。 “兄弟可是那柳家小爷?”柳卿云正想着出神,耳边忽冒出一男子来。 那男子身长与柳卿云相差无几,相貌也算上等,特别是那墨黑剑眉显露出男儿的刚阳之气。他裂开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这笑面在女子看来定要惹得小鹿乱撞,可在柳卿云看来却有些恶心。 幼时虽顽皮,但柳鹤童的教养一点儿都没少。柳卿云没瞧上眼,却也不愿失了礼节,正色道:“正是,在下柳卿云,这位公子是?” 男子显然出生非富即贵,教养甚好,知先前有些过头,稍稍收敛了笑容倾身抱拳道:“镇北侯世子,皇甫太轩。” 柳卿云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脸上挂了些笑意:“原来是镇北侯九世子,先前卿云不知多有得罪。” 皇甫太轩虽继续保持礼节,嘴里却道:“可否请柳公子免了这些烦人礼节,本世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柳卿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想不到九世子竟是比我更直爽。” 皇甫太轩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目光扫来,这才领着柳卿云寻了处角落,道:“本世子一瞧柳公子就是性情中人,果不其然。” 柳卿云见他如此不拘小节,便也由着性子道:“既如此,世子也别公子公子的叫了,直唤卿云便可。” 皇甫太轩也不含糊,道:“好,私下里便唤你卿云,卿云也唤我太轩。这省嘴皮子的好处可不能让你一人得了。” 柳卿云忍不住笑,这镇北侯九世子的名号她倒是听闻过一些,那是只当柳鹤童教训她的范本。却不曾想这人还挺有意思。 “太轩怎地也来此?”话一出口,柳卿云便想起先前苏凡烟带来的消息,藉柳鹤童之后皇太后又接连下了几道削兵的旨,这其中便有镇北侯。 说起来镇北侯还与将军府有些交情,当年柳鹤童与镇北侯皇甫睿一同抵抗突厥时,彼此互相欣赏,只是相处时间不长。与突厥停战后半年,柳鹤童便回了长安,而镇北侯则是十年之后才回来。 不等皇甫太轩道来,柳卿云便自道:“是了,与将军府同样。” 两人顿时有种同病相怜之惜,皇甫太轩叹息:“罢了,我辈乃英雄之后,不与那女人较劲。” 柳卿云自然明白他口里的女人说的是皇太后,心中苦笑,这九世子的脾性看着便不比她差多少。古人说物以类聚,还当真如此。 正文 14第十三章 开试 开国之初,金吾卫最早不过是皇帝身边的随从侍卫,负责皇帝在宫内任何时间的安全,之后到了琮德皇帝期间便改成了左右候卫,职责不仅仅是保护皇帝,也监管整个皇宫的安危。在玄德皇帝即位间更是加大了范围,皇帝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之责。更名金吾卫,更增设了上将军,大将军,将军之职位,虽是正一品,却并无实职。 一正装军服侍卫从旁推出一挂铜锣,“咚”的一声闷响直传到了禁军处三里外。在场的武郎们停下了闲话,转面朝向院中头。 两个将军模样的人走在前头,后面随着一身王爷装的单亲王及左右金吾卫。三人走到院中首,单亲王立在中间,两个将军立在侧边,一边一个。柳卿云眼尖,纵然在人群外围也认出了单亲王右手边的韦行风。 韦行风似也瞧见了她,抖了抖眉,嘴角露出笑意。 皇甫太轩倒是个机灵人,瞧的两人眉来眼去压低了声音在柳卿云耳边问到:“你与上将军可是相识?” 柳卿云笑了笑道:“皇上生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皇甫太轩啊了一声,似是有些遗憾的说:“那日我正巧还在里洲,耽误了半天却是没赶上。” 柳卿云咦了一声:“里洲离你洛阳封地隔着两个州,太轩莫不是去……”里洲有个小名号,叫烟花港,但凡天下出名的花魁都出自里洲。柳卿云幼时虽被萧尹逼着读了不少圣贤书,但这稀奇事儿她也听的不少。 皇甫太轩一听果然变了脸色,道:“卿云可莫乱说,本世子那次可是清清白白领命而去。” 柳卿云听出些门道,笑的一脸明白相。皇甫太轩自觉说漏了嘴,也打了个哈哈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还在笑,就听上边儿单亲王朗声道:“各位都是我大王朝的青年俊才,此次皇太后特意嘱咐本王绝不能有那猫腻之事,一旦发现便逐出长安,且终生不得在朝为官为将。可见皇太后对我辈恩惠。”顿了顿,单亲王忽地拔高了声调,“小子们可有心报效我大王朝?” “有!”众人齐声回答。 柳卿云有些佩服单亲王。这一句话就挑起了一群少年郎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昂,不愧当年的马上将军。 “好!今日就使尽浑身解数让本王看看你们的斗志如何!”单亲王大手一挥,院中的少年们一个个似是即将战赴沙场的表情。 柳卿云心中叹息,转头便见还有一个如她一般不受影响的皇甫太轩。她与皇甫太轩先是脾性相投,接着对单亲王这一番举动都心中明了,也算是个处事精明之人。心中便生出些欣赏来。 两人对视一眼,皇甫太轩便也知晓柳卿云心中所想,便道:“这场初试怕是要折了半数人。” 柳卿云点点头,无论怎样她必定要进金吾卫,不然耽误了长公主不说,将军府的存亡便显得更岌岌可危。想到这儿柳卿云好奇的问:“太轩不在家做你的清闲世子,跑来宫中趟这滩浑水做什么?” 皇甫太轩摇摇头,苦笑:“那清闲世子可不如卿云想的好做,本世子再清闲两年六艺一过少不得要套个苦职,还不如趁着有选择,挑个稳妥些的。” 柳卿云转念一想,也是。镇北侯膝下有六子三女,昔年在北疆便战死四个,两女也远嫁了他国。如今也只剩下一女一子,而今年最小的女儿也进宫选了秀女。本是儿孙满堂之景,倒头来却落得个凄惨无比。幸得老皇帝算明君,留了后路给镇北侯,不然不但兵权被削,封地都要被刮去不少。 想到此处,柳卿云对皇甫太轩有些同情,比起来,将军府倒是承多了老皇帝的庇护才不至于此。 又一声锣响,金吾卫考核初试正式开始。 今年的地点选在皇宫外围的卜天宫,往日作为皇帝召开文人聚会之地,或做些星象研究。此时的卜天宫却是一人都无,宫内外都有现任金吾卫把守以防考生作弊。 考核的任务便是从东边的大明门开始,入了康正道之后便有三个岔道口,分别是林径道,龙首渠,关走道。三条道会经过三个不同的地域,分别是御膳房,曲乐坊,尚衣监。首要任务便是,不论走哪条道,都要从这三个里面偷出一件器物来,被人发现便失去资格。接着要穿过前朝,从西边的崇明门走,过了龙尾渠到卜天宫,把器物交予守门的金吾卫才能进入。 进了卜天宫才算过了初试,其余等统统失去资格。 先前在禁军处看过一眼大致的地形图,柳卿云暗骂出题人。这皇宫哪里是谁都可来的,不要说地形,就是给她拿着图纸也不定能走对。 “我俩还是一道稳妥些。”皇甫太轩望着道宫门苦笑。 两位上将军领着他们到大明门后,上前与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便听韦行风道:“初试已开始,准备好,便进吧。” 周围人群也三三两两的组合到了一起,宫门缓缓打开,些许人深吸了口气。接着便是鱼贯而入的身影。 柳卿云望着宫门,深吸口气沉了沉,道:“走。” 擦过韦行风面前时,柳卿云听他低声道:“路上切记小心。”柳卿云不敢回头去望,只调整了心思与皇甫太轩一道冲了进去。 刚入,便听皇甫太轩啧啧了两声道:“真真是一如宫门深似海,这墙头怕是只有那些武林高手才攀的上吧?” 柳卿云无奈一笑,就见前面出现了岔口。有人选择了左边,有人选择了右边,也有人走了正中。 “我们往哪儿走?”柳卿云问,脚下却不停。 皇甫太轩瞧了一阵道:“我看右边那道去的人少,便走那边吧。” 两人也不迟疑,转了方向就朝右边飞奔。跑了一段路,道上的人渐渐少了,前后几乎看不到人影。 “方才为何选这边?”柳卿云心里忽的有些不安。 “我心想,人少的话到时偷起来也没人抢不是?”皇甫太轩大笑。 只未等他笑完,两旁不知从哪儿窜出三个武将,看那衣着的黑衣红边便知是金吾卫。为首的那人对两人一辑道:“过了我们三人才可前行,请!” 两人还未得反应,为首那人便正面冲了过来,身后那两人作左右夹击之势围上。 “散开!”柳卿云首先反应过来,朝皇甫太轩吼道。 那三人身手称的上灵巧,且内力不差。但在柳卿云看来就算再加上三人也绰绰有余,只柳鹤童临行前万般叮嘱她切莫不可太过招摇。柳卿云见皇甫太轩抵御一人也算轻松,便洋装与两人打的辛苦。待到皇甫太轩掀翻那人,过来帮忙之后才一同将那两人击退。 还是为首那人从地上爬起对两人一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对望一眼,拔腿继续飞奔。 正文 15第十四章 试炼 两人接下来顺利通过了龙尾渠,只刚才那一下让两人俱都加深了警惕。柳卿云此时心里方才明白之前韦行风对她说的话。 “这种损人的招式不定是谁想出来的,若是拳脚功夫或运气稍差些这一下便完了。”皇甫太轩稍松了口气。 柳卿云点头,却隐隐有些担忧道:“看来这次皇太后是有心要拒那些草包于门外,收拢些真材实料之人,怕是这考核越到最后越艰难啊。” 皇甫太轩嘻嘻一笑,道:“这点卿云不必担心,刚才瞧见你那身手,莫说我,在这批人之中能在你手下走上三十回合的人恐怕没几个。” 柳卿云面上虽无一丝表露,心中却是一惊,笑道:“太轩高看在下了,在下只不过自幼跟着将军府的护卫们学了些拳脚。” 皇甫太轩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啧啧道:“卿云骗的过那些草包可骗不过我,虽然刚才我在打斗,但也绝不会看走眼。教授我拳脚的高人说过,高手与草包只看脚下底盘稳不稳便知。方才你虽一直在躲闪,但脚下的步伐不乱且稳,这没个三年五载的功夫绝对做不到。” 柳卿云楞了半响,没曾想这看似外强中干的九世子肚子里还是有些料。当下拜了一揖道:“世子爷目光如炬,卿云甘拜下风。” 皇甫太轩哈哈大笑,道:“本世子别的本事或许不如你,这看人的本事可不差。” 柳卿云也笑着道:“只是还望太轩别声张才好。” 皇甫太轩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副豪气云天的模样道:“本世子虽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但却是个讲义气的,卿云放心便是,只不是那虎头刀架在本世子脖子上,苦肉计美人计挨个儿来一遍本世子也绝不张嘴。” 两人均是大笑,过后柳卿云望了望四周,心中对比着地图,思索道:“这里应当是尚衣监才对。” 皇甫太轩接着道:“边走边看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此次初试不但有这令人头疼的任务,还有时间规定,一个时辰内若是未到达卜天宫那便算失败。两人紧挨着墙边走,远处稍有声音传来便立马藏匿到附近的树丛后。 两人躲躲藏藏了一段路,皇甫太轩苦笑:“若是被巡视的金吾卫瞧见,必定要当刺客给抓了。” 柳卿云回笑道:“这不也算是考核内容之一嘛。” “嘘”柳卿云忽然竖起食指放在唇上,两人刚萎下身面前就走过两个宫女。其中一个道:“这次可得多留些心,娘娘嘱咐了定要盯着改完,便盯着,且莫再偷懒了。”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较小些的垂头小心应了,那宫女接着道:“亏得娘娘心慈,不然三十责杖可是少不了的。” “姐姐放心,奴婢定当万分小心。” 两宫女手里捧着一件淡粉色的华服往尚衣监走去。柳卿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暗想,娘娘?莫非是那霍红颜?那手中的衣物也是她的? 心中念想一动,柳卿云悄声对皇甫太轩道:“这四周无人正是好时机,你我一人敲晕一个,抢了便走。” 皇甫太轩惊的张大了嘴,没想到这柳家小爷如此胆大,若是他们跑远了还好。敲晕的人被巡视的金吾卫先撞见那他们可就跑不了了。但柳卿云不给他思虑的时间,矮身冲出了树丛脚步迅速的朝那俩宫女奔去。 皇甫太轩一咬牙,多想无用,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两宫女还在说着话,忽觉脖子一疼,眼前一片黑暗,直直倒在了柳卿云的怀里。皇甫太轩刚撂倒另外一个,就见柳卿云手疾的抓了那衣物就跑。忙放下手中的人跟了上去。 “你跑的到快!” 柳卿云头也不回的道:“偷鸡摸狗就是要跑的够快!” 皇甫太轩哭笑不得,只是心想着那俩宫女定要挨冤枉骂了,等初试结束得好好拉着柳卿云这个罪魁祸首去赔罪。 两人使足了劲狂奔一阵,刚想停下来歇会儿就听后面嘈杂声一片。两人脸色一变,柳卿云道:“不好,被人发现了。太轩轻功如何?” “凑合。” 柳卿云一把拽住皇甫太轩的后领,脚下几步大跨,一蹬,轻盈飘上了大树。接着两人又往上爬了一段距离,刚定身树下就传来清晰的叫喊声。 三个人影从树下掠过,后面紧跟着一群黑衣红边的金吾卫巡视。 待人走远了,皇甫太轩拍了拍胸脯道:“本世子还从未被人如此拎着过。” 柳卿云对他抱歉一辑,道:“委屈太轩了。” 皇甫太轩嘻嘻一笑,道:“无甚,只下次有何事,卿云多担待些就是。” 柳卿云苦笑,她救他,这人情倒反过来了。 前朝通过的很是顺利,宫中似乎特意减少了初试路段上的巡视。最难的一关已过,两人接下来的路走的很是轻松。 临近卜天宫宫门时,皇甫太轩拉住柳卿云道:“你这只有一件衣物,我们却俩人?” 柳卿云看了看手里的衣物,微愣,思虑了一会儿道:“就说你我一组,这一点考核里可没说明,应当无妨。” 皇甫太轩皱着眉点点头,叹息道:“但愿如此。” 此时只剩下一盏茶的时间,就算折回去也必定赶不回来。想到此,柳卿云把手里的衣物往皇甫太轩手里一塞道:“你拿着,若是不行,便算你一人过关。” “不行!”皇甫太轩想也没想道。 柳卿云笑了笑,面上带着一丝忧愁,道:“我本就不想进劳什子金吾卫,此次要是落选,我便偷偷去报名参军。” “这……”皇甫太轩犹豫。 “便这么定了,男儿做事干脆利落些!”柳卿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皇甫太轩刚要点头,就听近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望四周,两人心道不好。此处正好夹在两道宫墙之间,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再往前走便是崇明门,过了门便到了最后的龙尾渠。而右边是一条幽径小道,不知通往何处。 “你往前走,过宫门,我去岔道。”柳卿云说完转身窜入那条小道,而且还特意加重了脚步声。 果然,那些巡卫听的声音,远远叫道:“前方何人!” 皇甫太轩要做任何都晚了,只得揣紧了衣物,咬牙纵身往前飞奔。擦过小道口他余光朝里扫了一眼,已经没有柳卿云的身影了。当下便横了心,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龙尾渠一路过来皇甫太轩在卜天宫门口停住脚,喘息了一口气转身回首,心里默默的念着柳卿云的名字。 宫门的侍卫见他如此,便上前问道:“爷可是要进宫?” 皇甫太轩背对他,隔了一会儿才道:“再等等。” “小的提醒爷,时辰可是快到了。”侍卫好心道。 “我知道。”皇甫太轩言语中带着隐忍,目光直直望着那条龙尾渠,只盼柳卿云能顺利归来。 不知多久,身边陆续有人赶到,交了器物进了宫。皇甫太轩看的眼睛都快直了,只听“咚”的一声锣响。 侍卫上前叫道:“爷?” 皇甫太轩咬牙道:“可否再等多一会儿?” “锣响关门,爷不进,时辰可就过了。”侍卫道。 皇甫太轩最后忘了一眼龙尾渠,把手里的衣物交给了侍卫,一步一缓的走进了宫门。他看着宫门渐渐合拢,直到变成一指宽,然后轰然合上。 视线里至始至终都未在出现柳卿云的身影。 正文 16第十五章 任娘娘责罚 那日柳卿云自打养身阁出来,走得半里路才惊觉出了一背的冷汗。心里一松,当即头晕目眩,右手掌心一片黑红的血迹。那是她在与刺客互斗时留下的,想是剑身上抹了毒,柳卿云支撑着到了卜天宫门口,只对侍卫说了句:“找镇北侯九世子,就说送我回府,立即!”便昏了过去。 旁人她不放心,皇甫太轩虽认识尚浅,但她相信他的脾性。若是让别人给她看了诊,随便一个大夫都能把出她的女儿身来。 皇甫太轩果不负她所望,虽不明白为何要送她回府而不是直接在宫里医治,但也立即让侍卫唤了马车过来。亲自驾车,快马加鞭的把柳卿云送回了将军府。 柳鹤童本是与萧尹一边下棋一边等着柳卿云喜报归来,没想管家慌慌张张过来通报,话还未完,就见一少年抱着柳卿云跟了进来,急冲冲的吼道:“府上可有大夫?快请来!” 萧尹见少年怀中的柳卿云面色发青,当下拦住了发怒的柳鹤童,道:“将军莫急,云儿怕是中毒了!” 柳鹤童定睛一看,这还得了,立马吼了管家去请大夫。 萧尹从皇甫太轩手里接过柳卿云,抱入了卧房,大夫后脚就跟了进来。因为柳卿云特殊的身份,自打她出生以来柳鹤童就特意在府上养了一名大夫,当年还跟着灵机子学了不少手艺。 大夫名叫许由,是当年柳鹤童征战北疆时从战场上捡来的少年,因家破人亡便跟着柳鹤童回了长安。许由生来体弱,挥不动刀枪,正巧柳卿云出生,便让他学了医道。 许由自是知道柳卿云的身份,他是看着柳卿云长大的,幼时还唤他一声哥哥。此时看她满脸大汗眉头紧锁的模样,不免心疼一番。 摊开柳卿云的掌心,许由眉头一紧,萧尹问道:“如何?” “这种毒像是江湖中的百日散,虽不曾见过,但在下却曾听灵机子道长说过。”许由顿了顿,“此毒不比寻常,现在看上去似是中毒已深,其实不过只在表面,任何解毒草药都对其都有功效,且不出一日便会退去。” 萧尹听出许由似乎话中有话,也不出声,等了会儿许由叹了口气接着道:“此时常人都会以为并无大事,其实不然,真正的毒效正是此刻开始蔓延至全身,等到百日之后便毒发,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萧尹一惊,急道:“那便无法了么?!” “有是有的,但……”许由还未说完,便被萧尹打断,“无论需要什么灵丹妙药,许先生只管写份单子给萧某,萧某定分毫不差的送来就是!”说完萧尹转身处了卧房,对管家急道:“去宰相府把苏小姐请来!就说小爷命在旦夕!一定要快!” 管家领了命转身就飞奔而去。一旁的柳鹤童和皇甫太轩听闻,俱都吓的面色惨白,萧尹摆摆手道:“只说的严重些,暂时危及不到性命。” 柳鹤童轻喘了口气,惊魂未定的道:“许由如何说?” 萧尹刚要张开,望着皇甫太轩一顿,道:“阁下是何人?” 皇甫太轩一辑道:“皇甫太轩,镇北侯九世子。” 柳鹤童见萧尹一怔,随即摆了摆手道:“无妨,即是送云儿回来之人,必是信得过。” 听得如此,萧尹便把方才许由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道了出来。柳鹤童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萧尹见此叹道:“将军莫过操心,小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切还有在下。” 柳鹤童这才脸色缓了些,萧尹转头问道:“世子爷可知我家小爷为何中毒?” 皇甫太轩一脸迷茫,道:“我也不知。”接着便把初试情况说了个大概,说到他与柳卿云分手时,肯定的道:“定时那时出了什么事,但我急着把卿云送回来,没闲暇打听。” 萧尹苦涩一笑:“宫中不比寻常,便是世子爷有心打听也不定能打听的到。” 皇甫太轩叹了口气道:“那便只能等卿云醒来了。” 萧尹又对柳鹤童劝慰了半响,才把他送回了内室歇息。柳卿云一直是柳鹤童心头肉,莫说受伤,平时就算是责罚也多数是做做样子。上回府里新来了个下人,管家还未来的及嘱咐些许柳卿云就闯祸领了家训,平常里那些下人多是拿着板子当柳叶挥。可那新来的下人见柳鹤童横眉瞪眼,哪敢放水,当下两板子下去打的柳卿云哇哇大叫。堂内的柳鹤童听的叫声见那小屁股上都渗出了血,几步跑过去就把板子给折了,朝那下人吼道:“我让你打,你还真打!” 柳鹤童对孙儿的溺爱由此可见一斑,如今柳卿云不知怎地莫名其妙中了百日散,叫柳鹤童如何不揪心? 苏凡烟虽不至如此,但也被萧尹那句“命在旦夕”吓了个穿心凉。不顾一切的奔向马厩,跨上匹枣红马就冲出了宰相府。小莲吓的半响没回神,赶紧随了管家的马车追上去。无此一遭,小莲当真不知自家小姐御马功夫了得。 翻身下马,苏凡烟一路疾步到后院柳卿云卧房,就见门口立着两人。 “小爷呢?”苏凡烟直接问道。 萧尹伸出手指朝卧房内指了指,苏凡烟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要进去,萧尹身手一拦,苏凡烟驻身望着他。虽是冬季,但一路疾跑过来苏凡烟脸庞上挂了汗珠,双颊也是绯红一片。 “苏小姐莫着急,许先生已在,说是中了百日散,可有解法?”萧尹边说,边暗自思量。人是他叫来的,怕的是许由医治不了。但人来了,若是就这么放进去给把了脉,柳卿云是女儿身的事实就破了。苏凡烟与柳卿云联姻是迫不得已,就怕苏文兼知晓了窝里反,一纸奏章上呈到皇太后那儿,莫说欺君,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苏凡烟微微皱眉,道:“不看如何知晓?” 萧尹盯着苏凡烟看了会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苏凡烟也是个冰雪聪明,那一会儿便看出了萧尹似有顾虑,便道:“萧先生可知许先生的医舍在何处?我来得匆忙,未带任何器具。” 萧尹知她所意,对皇甫太轩歉意道:“劳烦世子爷候着,在下先领苏小姐去趟医舍。” 两人一前一后往医舍方向去,途中走了一半,苏凡烟便停住道:“萧先生有话便讲吧,已走的够远了。” 萧尹转身望着苏凡烟,两相对视,苏凡烟那清水眸子让萧尹定了定心,只听他叹息道:“苏小姐,萧某确实有话想讲,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望苏小姐尽力相救,不论有何事都稍后再谈,即时苏小姐若是有任何疑问,萧某自当言无不尽。”说着他朝苏凡烟躬身一辑。 皇甫太轩心中还在想着刚才那水灵的姑娘是谁,就见两人回来了。苏凡烟默不作声的进了卧房,皇甫太轩转头问萧尹:“这是谁家姑娘?” 萧尹见他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露了笑容,道:“世子爷莫想了,那是相府家的千金,早早便与我家小爷定了婚约。” “什么?!”皇甫太轩惊呼。 萧尹望了望天,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先行让管家备好了晚饭,今日多亏的世子爷及时,不然我家小爷怕是凶多吉少。” 皇甫太轩听了苦笑,道:“先生莫要如此说,我这点小事还不够还她半点人情啊。” 萧尹“哦”了一声,道:“在下倒是想知道了,世子爷不如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这里便由管家守着。”说着低声嘱咐了管家几句,邀着皇甫太轩一同去了正厅。 两人都心绪不宁,吃的也不畅快,皇甫太轩干脆放了筷子把今日的初试又详细的说了一遍。之前他因焦急直接把无关紧要的事情都隐了去,当下便与萧尹说了个明白。 说到最后,皇甫太轩自饮了一杯,叹道:“我俩今日虽是初识,我却已看他为兄弟,只因这份情谊,却是在亲兄弟那都不曾有的。” 萧尹喝着酒微笑,心道,小爷此番真是塞翁失马。一方被苏凡烟知晓了身份,另一方却交了个世子爷,这两相里一比,倒真不知孰好孰坏。萧尹只盼那苏凡烟是真心喜欢柳卿云,真心肯为柳卿云着想,不然就算是跪着求,他萧尹也得求到苏凡烟心软为止。 正文 17第十六章 塞翁失马 正文 18第十七章 死个明白 月上梢头,正堂里萧尹早已命人撤了晚饭,上了两杯青渠与皇甫太轩一同品着。待到第四杯青渠上来时,苏凡烟才出现,身后跟着许由与小莲。 “小爷的毒已被苏小姐暂时压制住。”许由一进来便道,他看了苏凡烟两眼,“人虽还未醒,但已无大碍,既有苏小姐在此,在下便先行告退。” “劳烦先生了。”萧尹起身送走了许由。 萧尹折回来时,苏凡烟坐在下手正喝着下人送来的昙花。脸上虽见疲惫却一点没要走的意思,此时外头响了一更梆子,皇甫太轩放了茶盏也起身道:“卿云既无事,本世子便先行回王府了,明日再来探望。” 萧尹正要相送,皇甫太轩望了一眼正堂内的苏凡烟推了好意,只让管家领了路自行离去。 回到正堂,萧尹在苏凡烟对面的下手坐定,也不开口,静等苏凡烟喝完一盏茶。放下手中的茶,苏凡烟对身后的小莲道:“莲儿到门外候着吧,我有些话要与先生说。” 小莲领了,走前望了萧尹一眼。 “先生可有什么对我解释?”苏凡烟抬眼望着萧尹。 萧尹苦笑,叹息道:“苏小姐既已知晓,萧某之前也承诺,小姐若是有任何疑问,自当言无不尽。” 苏凡烟面上不露,但眼中尽是怒意。方才她一把脉才知这柳家小爷,偏偏少年郎竟是女儿身。亏的她是大家闺秀,自小的涵养让她没当场拂袖而去。见床榻上的柳卿云紧闭着眼一脸痛苦,心里还有三分怜意,此时见了萧尹,心中的怒气俱都忍不下放了出来。 萧尹见她半响怒而不言,想是气结,便道:“苏小姐理当有气,萧某不求别的,即便是退了婚也该是将军府的不是。苏小姐若是真如此想,明日萧某便亲自与老将军一同去府上把婚退了。” 苏凡烟冷眼一笑道:“退婚?理由呢?” “便说小爷身染恶疾,莫要耽误了小姐终身。”萧尹起身一辑道,“只求苏小姐替将军府守了这秘密,萧某感激不尽。” 苏凡烟一怔,半响无言。萧尹抬头见她神情复杂,叹了口气,立起身,又道:“萧某虽不知灵机子道长作何想,但这场婚约实属……” 一听“灵机子”三字,苏凡烟当场脸色惨白,萧尹硬生生把“荒唐”二字梗在了喉头。 苏凡烟低着头沉默了半响,方才深吸了口气,面色也平静了少许,目光无神的望着前方,道:“先生可曾听闻师父为我和小爷卜算的批言?” 萧尹摇头,道:“老将军与萧某说过小爷的。七杀者,计功于心,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为乱世之贼。” 苏凡烟抬头粲然一笑,似有无尽的悲哀,她道:“前尘姻缘今世还,轮回三生方可见。情缘命中有七杀,不为连理不求果。这是我的。” 萧尹听了一惊,眉头紧锁:“传闻灵机子道长通晓天地,中年时曾拜姜子牙为师,乃是仙人之后,他的批言从未出差。这么说来……”萧尹忍不住叹息,苦笑道:“便是命中注定吗?” 萧尹又道:“苏小姐既已知批言,为何又定下婚约?” 苏凡烟沉默。 萧尹笑的凄惨,道:“小爷若是真做了那乱世之贼,苏小姐又何以为安?” 苏凡烟眼神坚定,字字灼灼:“我不信。” 萧尹一怔,接着哈哈大笑,道:“小爷三生有幸能结识苏小姐此等奇女子,真当应了灵机子道长那句话,轮回三生方可见。”接着对苏凡烟深深一辑,“萧某也在此谢过苏小姐。” 苏凡烟微微闭了眼,面上尽是疲惫,道:“先生不必如此,日后如何无人知晓。苏凡烟,告辞了。”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问道:“若是无今日此事,将军府打算瞒我到何时?” 萧尹心道这女子太过冰雪聪明,一时只苦笑反问:“苏小姐为何不问为什么?” 苏凡烟的眸子被月光照的清明,掷地有声:“先生没听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么?小爷犯下的错,自当她来解释,假手于人旁人算甚?” 萧尹哭笑不得,这相府千金果真不好惹。 临走前,苏凡烟去了后院,看了柳卿云一眼,轻声道:“待你醒来,定要给我个解释,便是死,也让苏凡烟死个明白。” 不知柳卿云是否在梦中听见,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聚拢。 那一夜,苏凡烟躺在床榻辗转反侧,心思却渐渐明了。想来柳卿云女扮男装自是不易,柳鹤童的心思必与苏文兼一般,幸得她不用入朝为官却也有身为女子的无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卿云一直不愿给长柔公主一个承诺,几番思量,心中只更加同情柳卿云,初时的满腔怒气待到天明拂晓时也去了大半。 无心在眠,苏凡烟干脆唤了小莲伺候起身。 “主子这还未出嫁便如此,若是小爷当真进了宫,主子岂不夜夜难眠?”小莲给苏凡烟挽了发髻,忧心道。 苏凡烟一怔,忽觉心中满是疲惫,不愿多言。 梳洗完毕,小莲见苏凡烟面色不佳,怕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苏凡烟望了铜镜中的自己半响,兀的想起那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来,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眼眶红了一圈。 小莲见状急道:“小姐莫要多想,是莲儿多嘴!小爷人中龙凤,此番无事,日后必定有菩萨庇佑!” 苏凡烟自知失态,收了那满腔悲伤,起身转头勉强一笑,道:“莲儿自小跟我,我知你真心,只是那柳家小爷也当真叫人忧心,若真是个草包莽夫,这婚退了也罢。可她……”说着苏凡烟又露出揪心的神情,看的小莲满心焦急又毫无办法。 苏凡烟瞧她那样,不忍在说下去,便道:“罢了,她若未不仁,我便不能不义。日后若是有甚,我也只当认命。” 小莲一惊,小姐从不是个认命的主,这番话语却透着决绝。当下急的要哭出来,还未开口,苏凡烟叹息道:“莫说了,去宝府楼取了食盒,让管事备好马车,去将军府。” 正文 19第十八章 怨不得谁 萧尹见苏凡烟来,面上带了些许歉意。 苏凡烟除了面露疲惫,倒是恢复如初。命小莲上了食盒,对萧尹道:“这是从宝府楼带来的,想必先生一夜未眠,吃些提提神也好。” “如苏小姐这般的女子,配我家小爷当真可惜,苏小姐不再三思一番?”萧尹边说边坐下,夹起一个玲珑包塞进嘴里,大呼美味。 苏凡烟面色一冷,道:“我若三思,就该一本奏章呈了上去。” 萧尹手僵在半空,苏凡烟冷哼一声领了小莲去往后院。萧尹拍拍额头,摇头苦笑,如今一个还未过门的苏凡烟就已如此,再让柳卿云娶个长公主回来,亡府之日便不远了。 到了后院,苏凡烟轻手推门而入,床榻上的人还未醒,便问门口候着的使女:“小爷可曾醒过?药喝了没?” 使女恭谨回道:“寅时醒过一次,喝了半碗药又睡下了。” 苏凡烟上前捏了柳卿云的手腕探了半响,道:“已无大碍,到午时便能醒了。” “果然如先生所说,有苏小姐在便可万事放心。”皇甫太轩踏了门口进来,笑道。 苏凡烟起身施了礼,道:“今日不是二试?世子爷怎还有空过来?” 皇甫太轩望了床榻上沉睡的柳卿云一眼,面露忧心的道:“我不过顺道来看看,见他没事也安心些。” 苏凡烟听了微微一笑,道:“没想世子爷还是个重情之人。” 皇甫太轩苦笑:“难道我等官宦子弟就非得如小姐心中那般纨绔不成?” 苏凡烟低眉垂眼:“苏凡烟不敢,只替小爷有这等福气而欢喜罢了。” 皇甫太轩哈哈一笑,道:“我这算什么,卿云兄能娶到苏小姐这等女子才是福气啊。”说罢一揖,“时辰不早了,告辞。晚些再来打扰。” 苏凡烟又嘱咐了使女几句,刚到正堂来找萧尹,就见一名公公正带着内侍往这边走来。萧尹起身出门迎接,那公公见了他便道:“柳卿云可在?” 萧尹躬身道:“小爷尚未醒来,不知公公何事?” 那公公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道:“还不让柳卿云前来接旨。” “这……”萧尹低声遣了管家去把老将军叫来,转头赔了笑脸道:“在下是将军府的幕僚萧尹,小爷昨日身受重伤,只怕这会儿怎么叫也醒不来。” 那公公又要开口,柳鹤童从后堂急急赶了过来,对公公一揖道:“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小儿现在实在见不了客,还望公公海涵。”说着往那公公的袖口里塞进几张银票,又道:“皇上有何旨意,本将带领了便是。” 那公公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细声细气的道:“皇上可没什么旨意,倒是皇太后知将军府小公子受了伤,令洒家送了些名贵药材来。”说着对内侍招了招手,内侍把锦盒递上,管家立马伸手接住。 “谢太后恩赐。”众人齐齐跪下谢恩。 那公公见此,转身要走:“好了,东西哀家已送到,就此告辞。” 柳鹤童一头雾水,出言道:“公公留步。” “还有何事?”公公皱眉头,“洒家可没那么多空闲功夫。” 柳鹤童上前一步又往公公的袖口里塞了些银票,在他耳旁低声道:“太后此番是为何意?公公可知一二,还望指点,本将感激不尽。” 那公公拽着银票,往袖口里猛塞了两下,道:“也不知昨个儿太后和颜妃娘娘在养身阁出了什么事儿,恰巧当值的内侍是洒家的徒儿,只道拖出了几具尸首,别个洒家就真不知了。”转了话锋又道:“本来今日颜妃娘娘是要亲自前来,谁知昨夜突然就染了风寒,只得让洒家送来。将军只当太后和颜妃娘娘心慈便是。” 说完,那公公再不做停留,领了内侍便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柳鹤童转身吩咐管事把药给熬上,管事领了便退下。剩下的三人各怀心思,这当头,伺候柳卿云的使女一路风跑来,嘴里嚷道:“老爷,先生,小爷醒了。” 柳鹤童眸子一亮,率先朝后院疾走而去。萧尹与苏凡烟对望一眼,也跟了上去。 柳卿云昏昏沉沉的看着面前人影晃动,一阵阵想吐,直到听见柳鹤童唤了她一声,眼神才逐渐聚焦。张口叫了声爷爷,没发出声,却吐了起来。 苏凡烟对使女道:“之前让你熬的药可好了?快去端来给小爷服下。” 使女急忙出门去,过了会儿端来一青瓷碗。苏凡烟接过走到床边,柳卿云闻着那苦涩的味儿头就往里躲,苏凡烟不管其他抓了她的下巴就硬是灌了下去。 柳鹤童在一旁看的心如蚁爬,苏凡烟见柳卿云喝下去大半,松了口气道:“老将军放心,吐了说明毒性已清干净。接下来好生休养便无事了。” “有劳烟儿。”柳鹤童道。 苏凡烟微微摇头,立到一旁,给柳鹤童让出了位置。 柳鹤童上前,坐在床沿边的凳子上,望着还不甚清醒的柳卿云唤道:“云儿。” 柳卿云难受的五官拧到了一起,但喉头间舒服了很多,见柳鹤童便应了声:“爷爷。” “可好了些?” 柳卿云无力的点点头,眼皮耷拉着。柳鹤童见她如此,叹息了一声,起身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萧尹留下一句:“有苏小姐在。”也跟着柳鹤童出去了。 此时柳卿云昏沉的脑袋才稍微清明了些,朝周围望了一圈目光便定格在苏凡烟身上,嘴唇动了动。 “小爷说什么?”苏凡烟听不甚清,朝前走了两步。 柳卿云嘴唇又动了动,苏凡烟依旧听不清,走到床沿边把头探了过去,才听明白柳卿云一直在念叨两个字“我饿”。 哭笑不得的令小莲去让使女弄些清淡的食物来,转头就见柳卿云直勾勾的望着她,生怕那毒性侵了脑。这昨天还活生生的将军府小爷要成傻子就完了,便柔声问:“小爷可有什么想说的?” “是你救了我?”柳卿云愣愣的问。 苏凡烟点头,柳卿云一下就变了脸,比先前更加惨白:“那……” 苏凡烟是何等聪明,见她脸色便知她担心的是什么。本来消了大半的火又起来了,当下也不给好脸色,冷着道:“爷安心养伤便是,这百日散虽起初毒性不大,但修养的不好也容易落病根子,烟儿可不想嫁给病秧子日后给人欺负。” 柳卿云一怔,小莲便送来了吃食。见柳卿云不动,苏凡烟便道:“爷是想让烟儿喂么?” 柳卿云叹息一声,拿起碗吃了起来。心里却道苏凡烟啊苏凡烟,你今日此番,可让我柳卿云日后何以为报? 那番话已告诉她苏凡烟已知晓她是女儿身,且并不在意。柳卿云看着傻,除了练功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但心里却早明白。那日在宰相府门口苏凡烟的眼里,她就看出了,这女子是铁了心要嫁她。之后她虽整日气苏凡烟,但她只是想让苏凡烟认为她就是个草包,早早断了她的心思。没想,人算不如天算,苏凡烟还是喜欢上了她。而且喜欢的如此彻底,就连她欺君罔上都不在意了。 吃完,苏凡烟让她好生歇着。 柳卿云见小莲先出了门去,倾身扯了苏凡烟的手。苏凡烟反身望着那手,心知她是女子脸上却不争气的红了,目光又往上望着柳卿云苍白的脸。 柳卿云拉了她坐到床沿,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玲珑匕首,放在她手心。道:“这匕首是爹爹送予我的,自小便一直贴身带着。他日柳卿云若是负了你,尽管拿着匕首来杀我。” 苏凡烟握着还尚有余温的匕首,闭上清水眸子。然后睁开,把匕首给回柳卿云手中,柔声道:“小爷这番心思,烟儿收下了。若怕小爷他日负我,今日便不该救。既然救了,纵然负了烟儿也是甘愿,怨不得谁。” 柳卿云定定望着她,眼里竟落下泪来。苏凡烟方才惊觉,这自小人们口中顽劣的小爷根本就不是如此。怕是柳鹤童都不知她藏的有多幸苦,只在这重伤的脆弱当口才显露了出来。 柳卿云感觉脸颊一阵冰凉,才忽觉流了泪,连忙抬手擦了笑道:“让烟儿见笑了。” 苏凡烟听了心中又寒又喜,相识这许久,面前这人竟从不真心相待。有苦有伤都自己往心里埋,如今终于表露了出来,真不知这此番伤痛是喜是悲。 想到此,苏凡烟粲然一笑:“小爷可真心为自己,为烟儿着想过?”说罢不等柳卿云反应,便起身走了。 柳卿云愣愣的握着匕首,想了半响,埋头痛哭。 正文 20第十九章 养伤 禁军处贴了榜单出来,皇甫太轩一大早就兴冲冲的跑将军府来了。进门前使女拉着他道:“小爷近几日心情不佳,还请世子爷好生开导。” 皇甫太轩自然是听的一头雾水,进了后院,便见柳卿云坐在树下石凳上发呆,面前的茶水已凉透。这才信了几分。 见皇甫太轩来,柳卿云才露了笑容,令使女换了新茶。 “太轩可是通过了?”柳卿云问道。 皇甫太轩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端着茶杯,斜视她道:“本世子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是是是。”柳卿云抱拳,“皇甫兄一看就是年轻俊才,日后进了宫必得大将军赏识。” 皇甫太轩一口茶喷了出来,柳卿云又笑道:“不知皇甫兄是第几名?” “二十九。” “那又不知通过几人?” “三十。”皇甫太轩一脸无所谓的道。 柳卿云大笑,又抱拳:“不愧是太轩。” 皇甫太轩摆摆手,道:“莫说我了,听说近日你心情不好,本世子又正清闲,不如我们去郊外骑马如何?” 柳卿云微笑,喝了口茶,悠悠道:“在下可没太轩那般体魄,怕是刚出城就又要劳烦你给抬回来。” 皇甫太轩一瞪眼,柳卿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马道:“不然太轩陪我下下棋,也当解闷。” 柳卿云不管他如何愁眉苦脸,只命使女到房内搬了棋盘出来。两人对弈起来,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皇甫太轩已输了五局,每局都是一败涂地的收场。 “不玩儿了!”皇甫太轩嚷嚷:“不玩儿了!本世子甘拜下风就是。” 柳卿云喝着茶,笑而不语。 皇甫太轩又道:“卿云这棋艺倒是俊的很,怕是要赶上号称第一国手的长公主了。” 柳卿云面色一僵,皇甫太轩不明其意,但恐是自己说错了话。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起身道:“你这甚是无聊,就算你这病秧子出不得城,总出的门逛逛也比整日待在府里强。” 柳卿云看了看日头,时辰尚早,叹息道:“也罢,就出去走走吧。” 与管家打了招呼,不巧碰上萧尹,硬是要让柳卿云带着护卫出门。皇甫太轩见柳卿云不愿,拍了胸脯保证日落之前一分不少的送回府,这才放了人。 两人走在街上,皇甫太轩想起刚才那幕打趣道:“我瞧那萧先生似是比老将军更关心你啊。” 柳卿云白了他一眼:“萧大哥自小带我如亲弟弟,自然关心我。况且爷爷年纪大了,总让他为我担忧是我的不是。”说到此处,柳卿云本就不佳的心情又沉了几分。 皇甫太轩立马打了个哈哈,神秘的凑到她耳边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保管叫你满意。” 柳卿云疑惑的望着他:“哪儿?” “跟我来便是。” 倾天水月门口,柳卿云呆呆的望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僵硬的转头脖子瞪着皇甫太轩。 那厮一脸坦然道:“男人不来这解闷能去哪儿?” 柳卿云转身要走,皇甫太轩拉住她道:“只此一次,你若不喜欢,下次不来就是。”这人好不容易拉过来了,岂有不进之理。 皇甫太轩边拉着她往里走边道:“这倾天水月可不同其他青楼,这里的女子都是才色双绝,但只卖艺不卖身。” 柳卿云听他说着,抬眼打量四周,内置清雅,没有那股烟花之气。倒真如皇甫太轩所说的一般。 里头的妈妈见两位俊秀公子进门,也不贴上去,走近施了礼,才道:“两位公子是喝茶还是听曲?” “听闻你们这里的姑娘才色双绝,本公子来瞧个真切。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叫来,再上一壶好茶,可别不舍得。”皇甫太轩一脸得意,柳卿云听的直翻白眼。到头来他也是第一次来。 妈妈见两位公子穿着不俗,想来是哪家贵族公子哥,当下也不敢怠慢。只让小斯先领了进厢房,说是姑娘稍后就来。 这倾天水月也不知老板是谁,光那莲花池和红木走廊就是大手笔,厢房也尽然是华贵却雅到了极致。柳卿云目光转了一圈,见对面把十两黄金一壶的青云顶当水喝皇甫太轩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门敲响。 门开,一个白云裙女子垂头而入,抬起头,虽不倾城,但也算的上美人。 女子施礼道:“小女子雾云,见过两位公子。” “怎的只有你一人?”皇甫太轩奇道。 雾云走近浅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见皇甫太轩点头,又道:“公子不知,因倾天水月与其他红坊不同,白天也接客,来的客人多了,便一个厢房只配一人足以。” 雾云见皇甫太轩瞪眼,掩面一笑,道:“公子想听什么曲?” 皇甫太轩想了想道:“雾云姑娘可否来段舞曲?” 雾云又是一笑,道“公子想看舞曲,明日夜里可来,倾天水月每隔七日便会有花魁赏舞会,小女子便不献丑了。” 皇甫太轩听的两眼一亮,转头望向柳卿云。柳卿云知他意图,面无表情道:“我可不会陪你来。” 雾云闻声转头,见柳卿云时多望了两眼,道:“公子想必是未曾听闻过紫依姐姐名声,看过一次绝不会忘记。” 柳卿云见她如此说,讪讪笑道:“姑娘误会,在下只是有伤在身,不便出行。” 雾云笑了笑,也不言语。方才从进门开始她就一直留意着这俊美公子,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心道不是眼光过高,便是龙阳。 “啊!”皇甫太轩往旁边一倒,挥舞着手嚷嚷:“柳卿云跟你在一起甚是无聊,本世子当初一定是走眼了,走眼了!” 柳卿云听了一惊,这呆子口无遮拦的道出了身世,立马望了雾云一眼,见她平常又松了口气。怕是来这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这些姑娘也习以为常了。 忽的门外一声怒吼:“本公子乃吏部尚书独子,就算你是花魁又如何,本公子便是花万两黄金买你一夜谁又敢阻扰!” 雾云一惊,慌张叫了声:“紫依姐姐!” “怎么了?”皇甫太轩坐起身。 雾云也是个机灵,当下拉了皇甫太轩急道:“求世子爷救救紫依姐姐,门外的公子是吏部尚书独子慈史进,已看上紫依姐姐多时,一直没有得手,今日怕是……” 不等她说完,皇甫太轩就起身冲了出去。柳卿云拉都拉不及,也只得跟了出去。 门外就见一锦衣男子与一绝色女子拉扯在一起,女子虽面满通红眼中却透着决绝,奋力抵抗。接待他们的妈妈立在一旁也是满脸焦急,见两人冲了出来,上前道:“惊扰了公子,奴家一会儿自当上门谢罪。”又对跟出来的雾云道:“雾云,快带公子进去。” “妈妈,紫依姐她……”雾云显是不忍心。 皇甫太轩一摆手对那妈妈道:“这些稍后再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妈妈刚要开口,就觉身旁一道劲风掠过,转头望去,只见与皇甫太轩一道的俊美公子已朝慈史进冲了过去。妈妈吓的大叫一声,与此同时拳头就落在了慈史进的脸上。 慈史进被打的突然,又喝了些酒,脚下不稳直摔出去一丈远,半天没爬起来。 众人被这突然一出惊的愣在当场,皇甫太轩更是张大了嘴,心中却在拍手叫好。这才是他认识的柳卿云,不畏权臣,不畏势力。 柳卿云立在那女子面前,背对着她,面色冰冷的盯着慈史进。 正文 21第二十章 如此少年郎 慈史进晕晕乎乎的爬起来,那一拳疼的他呲牙咧嘴。刚要还手,见面前立的人不知怎地手都抬不起来。 那人虽面如冠玉,眉峰间却一股气势流露而出,叫人看一眼便心底生寒。慈史进怔了半响,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吏部尚书独子,心中的胆怯去了几分,站直了朝柳卿云吼道:“你是何人?不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柳卿云冷声道:“不知。” 慈史进又是一愣,怒道:“你!” “我们爷是吏部尚书慈方之子,你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一旁的几人直到这时方才回过神,却忌讳柳卿云那一股子气质不敢靠近。 “慈方?”柳卿云低吟,皱了眉抬头看着慈史进道:“慈大人为人耿直清廉,怎会生出你这种逆子?” 慈史进一听眼睛都红了,当下不管许多,吼道:“愣着干嘛!给我打!”说罢又朝柳卿云冲去。 皇甫太轩见差不多,上前几下撂倒了跟慈史进一伙的几人,抱了胸在一旁看热闹。柳卿云的身手他是从不担心,在来十个慈史进也不定能伤她分毫。 纵然柳卿云手下留情,那慈史进却根本就是个草包,没两下就趴地上哼唧了。这时皇甫太轩才走过来道:“慈史进小儿,本世子记住你的名字了,回去告诉慈大人,就说镇北侯九世子皇甫太轩替他教训了逆子,不必道谢。” 众人均是一惊,那几人更是立马拖了半死不活的慈史进跑了。 “溜的到快。”皇甫太轩拍拍手道。 柳卿云却有些不过意,歉意道:“卿云鲁莽了,多谢世子。” 见有外人在场,皇甫太轩知不该多说,便打了个哈哈。 此时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妈妈上前来道:“不知是世子爷,奴家多有怠慢,还请世子爷移步他处,未扰了世子爷的兴致才好。” “无甚,只妈妈且不要将本世子名号宣扬了出去。”皇甫太轩笑道。 妈妈应了,立即叫了小斯领两人去其他厢房。 两人刚坐下,门就响了。进来的是方才慈史进纠缠的绝色女子,两人心中明了,定是那雾云口中的紫依姐姐。 女子端着茶走近,放下茶具才施施然做了礼,抬头望着两人,轻声道:“小女子萧紫依多谢两位公子仗义相救。” 柳卿云见她面上虽红潮未退,却已然平静。心中暗赞了一声,笑道:“姑娘不必在意,这等纨绔子弟若是不教训,只怕长安城都得被他们熏臭了。” 萧紫依掩面轻笑,转面对皇甫太轩道:“方才听雾云说世子爷想看舞曲?” 皇甫太轩眼睛一亮,喜道:“这倒有福了,姑娘若是愿意,我等自然乐意之至。” “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只怕小女子今日定要……”萧紫依说着神情黯然,叹息了一声道,“一场舞曲不足以报公子的救命之恩。” 柳卿云回想起方才萧紫依眼中的决绝,心下又对这红尘女子有了几分赏识,便道:“姑娘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便是。若是帮的上,我柳卿云绝不二话。” 萧紫依眼中的明亮一瞬即过,当下也只是谢过。 堂下绝色佳人舞姿偏偏,宛如一朵莲花随风飘零。萧紫依不愧为当红花魁,这一舞确实令人难以忘却。柳卿云却看的出神,那日霍红颜的身影渐渐与面前的女子重叠了起来。 一曲舞毕,萧紫依盈盈施礼,抬头却见柳卿云还在望着她出神。若是柳卿云眼中有些许欲望,她或许不多想,但那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她,当即脸染了红霞。 皇甫太轩察觉,咳了一声,柳卿云这才回神,有些尴尬的端起茶杯掩面。随即待萧紫依也坐过来,随口扯了个话题盖了过去。 柳卿云没想萧紫依虽是红尘女子,却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分毫,三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全然把慈史进那档子事儿给忘了。临到走时,萧紫依再次答谢,柳卿云才想起。 “请公子万分小心。”萧紫依道,她自幼在倾天水月长大,如柳卿云这般的公子倒是第一次见。从柳卿云的话语间,她未觉出一丝看不起。所以心中也为今日的事情担心。 柳卿云笑道:“姑娘放心,他日那慈史进若是再来找麻烦,便让他到将军府来,就说柳卿云随时恭候他大驾。” 萧紫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惊,没想他就是那京城人口中的柳家小爷。 “妈妈可知当年那柳家小爷?”萧紫依依旧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问道。 才来到萧紫依身后的妈妈见她如此模样,叹息道:“没想到居然会是他。当年将军府柳家的小爷是出了名的顽劣骄纵,因护国将军柳鹤童的战功先皇一直视而不见,可谓是宠极一时。只后来不知如何忽的就安静了,整日呆在府中闭门不出,倒是无人再见过。” 萧紫依也暗自叹息了一声,转过身踌躇半响,只道了一声:“如此少年郎。” 花楼里的妈妈眼光俱是毒辣,见她如此便明白了大半,又叹了一声:“姑娘莫要有那心思,这种人将来不是位极人臣,便是不得善终啊。” 萧紫依一怔,笑的美极却又悲凉:“可我这种人又何尝不是不得善终?” 妈妈望了她一眼,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皇甫太轩随柳卿云回了府,管事便说苏小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正等着小爷回府。皇甫太轩才踏进府门,便转身告辞,临走时还给了柳卿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柳卿云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她躲在府内养伤这几日最不愿见的人便是苏凡烟。那天的情景柳卿云几番思量才确认不是做梦,这下叫她如何有脸去见苏凡烟? “苏小姐来时可说了什么?”柳卿云边走边问身边的管事。 管事笑眯眯的道:“只见苏小姐又带了锦盒来,问了爷不在便说在后院等爷回来。” 柳卿云扶上额头,心中想着见了苏凡烟该说些什么。她是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想她柳卿云从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偏偏在苏凡烟这只退不进。 踏入后院,只见苏凡烟坐在树下石凳上,悠然喝着茶,石桌上放着一个锦盒,小莲安静的立在一旁。心中忽的冒出火气来,又明知无理,发泄不得。当下沉了脸,挥退管事,走了过去。 柳卿云在苏凡烟对面坐下,盯着锦盒不说话。苏凡烟更加淡然,只当没见到这个人,继续悠然的品茶。 柳卿云憋着火,越坐越盛。若对面不是苏凡烟,只怕要当场掀了桌子。 苏凡烟见她面色越来越难看,知在这么下去就收不了场,便放了茶盏,道:“小爷可是在外受了气?” “没有。”柳卿云冷声道。 “那便是恼烟儿了。” 柳卿云抬头看着她道:“不是。” 两人对视了一阵,苏凡烟脸一冷,起身便道:“既然如此,烟儿便告辞了。” “你!”柳卿云忽的站起身挡在她面前,近距离对上她那双清水眸子,气焰瞬间弱了几分,道:“不准走。” 苏凡烟微昂头,直视柳卿云道:“小爷既看烟儿不顺,又为何阻拦?” “我!”柳卿云火气又上来了,她也不明恼的是什么,但见苏凡烟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就叫人生气。却又撒不得,心中憋的难受。 “莲儿,去府外备了马车候着。”苏凡烟对小莲吩咐道。 小莲早就想溜,平日里柳卿云看起来笑盈盈的,容易亲近。今日不知为何,这位小爷那股子要杀人的气势看了就怕。 待小莲离去,苏凡烟又转身坐下,仰头对柳卿云道:“小爷有何话,今日都且说明了罢。”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竟是假的么 “我……”柳卿云一急就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满你这摸样!” 苏凡烟一愣,也有些莫名,思附了半响道:“烟儿究竟如何,惹小爷如此看不顺?”她苏凡烟自小还从未被人这么说过,自认为是端庄得体,这小爷究竟发的火气? 柳卿云见她还是一副淡然,当即气结,什么都说了出来,冷笑一声道:“谁知你苏大小姐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既知我是……却也不质问。我柳家是骗了你,可依如今朝廷之势,你敢说宰相府不是为了私利而与将军府联姻么!” 苏凡烟一怔,柳卿云继续道:“我俩的婚约如此荒唐,你却不闻不问,苏凡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隐忍到如此地步?”越说越气,柳卿云挥手打饭锦盒,汤汁撒了一桌,柳卿云怒吼道:“我不信你苏凡烟当真喜欢我!” 几滴滚烫的汤汁溅到苏凡烟的脸上,她却依旧没有任何表露,只看着柳卿云的眼神越来越冷。 待到柳卿云气顺了些,苏凡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扬起胳膊,就听啪的一声。柳卿云歪着头,一脸的惊愕。 “若早知荒唐,我也不会这般瞎眼。”苏凡烟冷冷道,只觉手掌生疼,心中有些悔,却依旧冷着脸。 生来第一个巴掌,柳卿云愣了半响,回过神时,气的双眼通红。连道了三声好,怒道:“苏凡烟你好的狠!不愧是宰相千金,我柳卿云头一次在你面前垂头丧气如败家之犬,我娶你回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苏凡烟也知打的狠了,柳卿云当即脸上就浮起一个粉红色的巴掌印,心中有几分愧疚,火也消了大半,再一听这话心思便明了几分,难道这小爷是…… 柳卿云见她不答话,自觉有理了,声气又足了几分:“你这千金小姐若是受不得我这脾性,便早早退了婚!免得倒头来才发觉我不过是个草包庸人,悔不当初!” 这下苏凡烟终是明白了过来,心中好气又好笑,谁说这几年小爷收敛了性子,沉稳虽不假,可这脾性还如儿时一般骄纵。那日落泪被苏凡烟看了去,居然记仇到了今日。但柳卿云那句“我不信你当真喜欢我”刺的苏凡烟心口疼,虽明了缘由,也不想如此好过的放过她。 当下冷着脸道:“小爷既然是如此看待烟儿,那这婚退了也罢。但烟儿毕竟是女儿家,还未出阁便被将军府退了婚,叫我日后如何寻得如意郎君?” 柳卿云一怔,半响不知如何回答。 末了,只听苏凡烟轻叹道:“小爷那日的话烟儿可是记得,小爷也曾说过不负烟儿,竟是假的么?” 柳卿云别过脸,这才知自己是性子上来了,灵机子曾说过她这脾性不改,终有一日会伤人伤己。此时,当真是应验了。 苏凡烟知她性子傲,从小就不肯服软的人,更别说当着人的面落泪软弱,这服软的事情还是得她来做。 “小爷说的也对,我嫁给你不过是为了替宰相府着想,你不信我也自然。只烟儿自认婚约以来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来,小爷若是不想与烟儿亲近,烟儿自当相敬如宾。”苏凡烟一番话不卑不亢,倒让柳卿云愧疚不已。 她确实自小就没与谁如此亲近过,因为女儿身她不得不万分小心。苏凡烟如今知晓了她的秘密,又见她软弱的一面,叫她如何能安心。若是苏凡烟有意,她柳卿云随时便身家性命不保,还得连累了将军府。 苏凡烟走到柳卿云跟前,这半年,柳卿云又长了不少,整整高了苏凡烟一个头。她抬起手轻抚柳卿云红肿的面颊,柔声道:“疼么?” 柳卿云望着她的眸子,只想望到心里去。初见时,便是她那双清水眸子让柳卿云定了心,此时心中觉不出味道来。不说喜欢,只苏凡烟这摸样便叫她难受,明知她是女子,还替她着想。想起那日苏凡烟走时的那句话“小爷可真心为自己,为烟儿着想过”胸口便搅得生疼。 柳卿云抬手握住那只白皙的手,低头哑声道:“苏凡烟,不论发生何事,我柳卿云就算拼了性命,也定保你一生安然。” 苏凡烟手一颤,笑着落了泪。 小莲见自家小姐许久不出,进了后院便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拉着管事就退了出去。 晚膳苏凡烟自是留了下来,只萧尹见柳卿云脸上红印明显便询问起来。苏凡烟怕驳面了这小爷的面子又要吵闹一番,笑道:“怕是小爷出门轻薄了哪家姑娘,招来的。” 柳卿云讪笑不语,萧尹望着她的脸啧啧两声,又望了望苏凡烟,也不多问。 隔日,柳卿云思虑了半响,让小斯去宰相府把苏凡烟请到宝府楼吃了一顿。少不了,让苏凡烟把昨日洒的汤补了回来。 柳鹤童只觉两人的关系似比以前更好,当下也是欢喜。期间苏文兼也来窜了几次门,又逢年关将近,怕落了话柄便又只让苏凡烟多来几趟。 猎月二八,媳妇是要去公公家正式拜礼。苏凡烟虽还未进得柳家门,这桩婚事却早已传遍,便也一大早就来给柳鹤童拜礼奉茶。 柳鹤童见她自然是高兴,明面上不说,眼里看着苏凡烟就冒着喜气。末了说了句:“若要真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就好。”他已从萧尹处听闻苏凡烟知晓柳卿云女儿身的事情,对苏凡烟的态度极是满意,心下里更加喜欢这媳妇儿。 苏凡烟听了自然是低眉垂眼面带绯红,柳卿云冷哼了一声,回道:“爷爷若是喜欢,倒时收了烟儿做义女又何妨。” 柳鹤童本就对柳卿云有火,落榜不说还惹上了皇太后,只顾及她有伤在身才一直憋着。当即气的拍桌而怒,道:“胡闹!你这逆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萧尹,给老夫好好管教管教,免得一会儿进宫拜礼又给老夫惹出事端来。” 萧尹应了,又安抚了柳鹤童几句,令管事把柳鹤童送回后院后,才对柳卿云道:“小爷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柳卿云冷着脸,态度却好了很多,知错道:“是我不对,还请萧大哥多劝慰几句,让爷爷放心。” 一旁的苏凡烟也道:“先生安心,自有烟儿陪着小爷进宫。” 三人用了午饭,柳卿云先是带着苏凡烟去了一趟宰相府,少不得与苏文兼客套一番。拿了压胜钱便与苏凡烟一同出了府,坐了马车前往皇宫。 柳卿云把玩这那串龙形铜钱,满脸兴奋,一旁的小莲都有些忍不住道:“一串压胜钱而已,小爷何以如此高兴?” 柳卿云见苏凡烟掩着嘴笑,也不在意,只把铜钱揣在怀里,笑道:“莲儿不知,爷爷是军人,从来不兴这些东西。师父是山外人,更加不会,这算的上我第一次收压胜钱。” 苏凡烟心中一秉,眼中不自觉柔了起来,道:“小爷喜欢,以后年年叫爹爹给小爷备着。” 柳卿云刚说了声好,就想起来道:“我记得民间过了束发不就不给压胜钱了么?” 两主仆轻笑,苏凡烟见她不自在,便道:“小爷不同他人,烟儿也希望爹爹年年都给。” 柳卿云一喜,拉着她的手道:“明年也叫爷爷给,免得他小气。” 苏凡烟一怔,只觉手背温热,脸颊也兀的跟着热起来,低声道:“好。” 此时将军府的马夫在帘外道:“小爷,苏小姐,到了。” 萧尹早遣了人去通报,柳卿云等人到时已有内侍在宫门口候着。小莲随马车在宫外等候,内侍领着两人进了宫。只期间,那小内侍时不时转头望两人一眼。 柳卿云瞧不惯,冷声道:“小公公是在瞧些什么?” 小内侍见她面色不善,赔了笑脸道:“让爷和小姐见笑了,不是奴才夸大,就是奴才在宫中也没见过爷和小姐这等气质相貌的人,真真如金融玉女一般般配。” 苏凡烟听着脸红了大半,柳卿云却暗地惊心,脸上无半点喜意。小内侍见她如此,心底生寒,只道这将军府小爷果真如世人所说一般的难伺候。 丢了一锭银子给小内侍,柳卿云面无表情道:“公公在我这说说便罢,可别叫旁人听了去。” 小内侍见她无怪罪之意,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应了,小心翼翼的领着两人朝青鸾宫去。 正文 23第二十二章 痴傻呆鹅 柳卿云见内侍带着她们一路往青鸾宫去,微微皱了眉头。内侍知她所想,不敢怠慢,立即解释道:“皇上今日在太后那用的午膳,一直未回乾坤宫。” 柳卿云暗叫不好,待到青鸾宫前内侍传了通报便要告辞,柳卿云一辑道:“多谢公公。” 小内侍见她虽躬身,眉眼间却露出寒气,当即回了礼转身快速离去。 苏凡烟知她因皇太后担心,主动拉住她的手捏了捏。柳卿云转头对她苦笑,就听青鸾宫的内侍朗声觐见。 皇太后与小皇帝坐在堂上,柳卿云苏凡烟跪下道:“臣(民女)叩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卿云!”小皇帝跳下椅子朝柳卿云奔来,立在她面前道:“快平身。” 皇太后咳了一声,小皇帝立马扫了兴奋,回到上堂坐定。 柳卿云这才起身笑道:“皇上的吃食可还够?” 小皇帝眼睛一亮道:“自然够,只是朕吃腻了。” “那臣改日送些别样的来,皇上挑了喜欢的,臣再多送些,可好?”柳卿云笑道。 小皇帝眉开眼笑,道:“你可挑好些,母后说朕是天子,不可总吃些民间小食。” 柳卿云应了,对皇太后道:“太后无需多虑,臣送来的吃食无不是经过重工筛选,方才送入宫中。” 皇太后瞧了柳卿云一眼幽幽道:“哀家对皇上已是多般纵容,你可曾听闻过我大天朝哪代皇帝总吃那民间之食?若不是那日你寻得皇上,哀家见皇上又极是喜欢,便是世上独一无二也进不得皇宫。” 柳卿云一震,冷汗直冒。未答话,皇太后叹了声又道:“可偏偏皇上又喜欢,这样罢,你以后把配方送到御膳房便可。” 柳卿云躬身应了,皇太后转了话锋问了苏凡烟几句话,似是对苏凡烟很是喜爱,令她日后多进宫。苏凡烟自是不敢回绝,只得应了。 几番寒暄过后,皇太后才对柳卿云道:“伤可好了?” 柳卿云恭敬道:“托太后洪福,已好了大概。” 皇太后一笑道:“那也得多亏了颜妃的药材。”顿了顿,“我这后宫太过冷清,难得烟儿哀家看着甚是喜欢便留下晚膳罢,稍晚让福德安送回去就是。” 两人应了,小皇帝也说有些累了,便跟着柳卿云一同出了青鸾宫。 小皇帝在前边走着,柳卿云皱着眉,心中思附该不该去一趟颜倾宫,既然皇太后都明了说。 “柳卿云不必多想,母后性子极好,虽然每次都不许朕多吃,但私下里还是由的朕去。”小皇帝以为她在为刚才吃食的事担心,便安慰道。 柳卿云怔了怔,苦笑道:“皇上说的极是,太后也只是为皇上着想,臣自是明白。” “听说你这次金吾卫初试落榜了?”小皇帝停下转身问道。 “是,臣汗颜。”柳卿云躬身答道。 小皇帝皱眉,道:“唔,也好,过了年关,朕去请示母后,叫你做了我的侍读便是。” 柳卿云听了大惊,一脸的莫名,这小皇帝是要闹哪儿出?当下赶紧收了心神,道:“臣不过是将军之后,侍读一职还望皇上三思。” 哪只小皇帝扬声道:“有何不可?朕早听闻护国将军之名,何况柳卿家年事已高,朕便是封了他的王位也未尝不可。” 柳卿云面色瞬间就白了,柳鹤童本就想早早脱了这泥潭,这下可倒好,反而陷的更深。若真封了个外姓王爷,只怕柳鹤童日日都要寝食难安了。 当即跪了下去,急道:“皇上万万不可,老将军的战功虽世人皆知,可先皇都未曾有过此意。现下朝纲未稳,皇上此举只怕不利啊。” 小皇帝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言之有理,既做不得侍读……朕改日去母后那讨教,定给你个合适的。” 柳卿云松了口气,道:“多谢皇上厚爱。” 送走小皇帝,柳卿云只觉背后一阵阵寒意,抹了一把额头均是冷汗。那日在龙马寺不过是见小皇帝年幼,多劝慰了几句,便让小皇帝记在了心上。真真是应了自食其果,柳卿云苦笑了一下,跟着一小内侍往颜倾宫去。 到了宫廷外,小内侍就低声告退了去。柳卿云走到庭门前也没见通报的内侍,四周望了半响,一咬牙迈步而入。 庭内一路种满了梅花树,正开的娇艳明媚,柳卿云也放慢了步子,边走边赏。没想到那霍红颜还有如此雅味,这梅花倒是与她极称,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凄凉来。正是芳华,入了宫不说还是个小儿皇帝。柳卿云想着也为霍红颜觉得惋惜。 待到宫门前,柳卿云抬头望着颜倾宫几个大字秀气苍劲,似是要飞出匾额一般。心下琢磨是谁的手笔,望了一圈还是不见半个内侍宫女。 于是无奈喊了句:“可有人在?” 无人应她。 接连又喊了几声,才听门内有个细微的声音道:“何人?” “臣柳卿云,前来拜见。”柳卿云朗声道。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道:“进来。” 柳卿云踌躇,这是皇帝的后宫,她一个男子身份随便进入说不好就是要杀头。可既然霍红颜又恩于她,就这么走了也不是柳卿云的脾性。 当下就推了虚掩的门,跨步而入。 外堂置地素雅,柳卿云见无人,便转向内堂,抬手掀了帘子,便愣在当场。只见铺满地的雪白地衣,金边楠木榻上亦是,内堂四角摆了火炉,茶几上燃木香飘渺而上。一女子红色轻纱遮体,慵懒的躺在榻上,轻浮的眼神轻轻的飘向呆立在那的柳卿云,嘴角微微勾起。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女子朱唇轻启,那声音似是妖媚之术,传入柳卿云耳中只觉天下再无更加美好的声音。 见柳卿云还未回神,女子发出一连串水呤笑声,起身光着脚丫子朝柳卿云走来。柳卿云这才惊醒,当即半跪了下去,叩了礼。 “起来。”霍红颜停下,立在柳卿云跟前。 柳卿云微微抬起眼皮,便见面前一双玉足,看起来竟比那雪狐地衣更加白皙。心中意乱,当下也不起身,只道:“臣见宫外无人便私自闯入,扰了娘娘是臣该死,请娘娘恕罪!” 霍红颜微微蹙眉,道:“本宫叫你起来。” 柳卿云一震,深吸口气,这才慢慢站起身,却仍旧不敢抬头。她不怕其他,只怕再看一眼心中会更加慌乱,而这慌乱她也不知究竟从何而来。 霍红颜细细打量着面前少年,末了轻笑一声道:“这颜倾宫平日里也没人来,何况我喜清静,要那些烦人的奴才做什么。” 柳卿云听她以“我”称呼,抬眼望了过去,就被抹轻笑迷了神去。但她毕竟是女子,看久了心中虽还有些烦乱,却已静了许多。 霍红颜见她不似一般男子般看的痴了,心下疑惑,面色平常道:“来此何事?” 柳卿云躬身抱拳道:“臣……臣此次来是为娘娘那日送来的药材,特来道谢。” “哦?”霍红颜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媚笑道:“伤可好了?” “谢娘娘关心,已好的差不多了。”柳卿云垂着头,感觉到霍红颜的目光,心中思量如何早早告退了才是。 “抬起头来。”霍红颜道,柳卿云心中一顿,缓缓抬了头,就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有些微怒,“你怕我?” 柳卿云微愣了下,站直了身躯,正色道:“臣未有过错,何来惧怕一说?” 霍红颜一怔,接着笑道:“那便是喜欢我。” 柳卿云听了心中一惊,心思一转,面色平静道:“娘娘此话玩笑,且不说娘娘是皇上的嫔妃,娘娘与我不过一面之缘。纵然娘娘国色天香,臣也不是那好美色之徒。” 霍红颜微微一愣,丝毫不掩饰的大笑,走近几步盯着柳卿云的眸子道:“本宫听闻长公主喜欢你,想招你为驸马。本宫还在想那不进油盐的长公主什么样的人才能令她如此,今日一见便恍然明了。” 柳卿云面上微热,支吾:“臣……臣并无……与长公主有何。” 霍红颜忽的抬起手抚上柳卿云的面颊,凑了头过去,两人只差鼻息。柳卿云心跳如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只觉得近了看霍红颜这张脸,更美的令人痴迷。 “哧”半响,霍红颜忽然笑了,离了身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本宫看你倒是痴傻呆鹅不解情。” 柳卿云这才恍然,霍红颜这是在戏弄她,心中起火,冷着脸道:“娘娘何出此言?” 霍红颜渡回塌边,躺下,悠然道:“刚才换做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你若不是痴傻还能有谁?” 柳卿云皱眉,露出些怒意道:“娘娘请自重,虽皇上尚幼,但娘娘既入了宫理当自守自律。” 霍红颜见她一本正经说教,也不恼,笑意浓浓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见她不语,一辑道:“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要走,就听身后霍红颜道:“听闻你落榜了。” 柳卿云捏了捏拳头,回身道:“娘娘有何指教?” 霍红颜轻吟一笑,道:“指教说不上,舞刀弄枪的事本宫哪懂,只劝你莫要担心,这金吾卫还尚有机会。” 柳卿云再要询问,霍红颜却只言语轻挑,气的柳卿云直接拂袖而去。待到内堂只剩霍红颜一人,她摆弄了一下案上的香炉,眼神迷离自语:“护国将军之后,柳卿云……” 正文 24第二十三章 龙马寺偶遇 康盛一年,年关时节的气候格外冷。连天的大雪使得许多地域都上报了灾情,秀云庄却借此狠狠大赚了一笔,在城外开了施粥铺,连续施了十五天。千万灾民齐呼谢恩,只是谁都不知道幕后老板究竟是谁。 此番举措让皇太后尤为关心,派了人前去查探,也只得到秀云庄管事回话:“我家爷说了,善事不留名,不然糟了阴德。” 小皇帝刚即位,前些年战事国库吃紧,皇太后折腾了几番也就随他去。 长公主的生母容妃生前喜佛道,少不得也让长公主沾染了些,每年上元节前夕都要去龙马寺进香,今年因大雪延了些日子。去龙马寺的驿道去年虽翻修过,路上的积雪却阻了道。待到午时一行人马才到得龙马寺。 单柔清进了香,命了侍卫去找主持玄和,却只有一小沙弥来回道:“主持正在后院,多有不便,请长公主前往。” 单柔清多有疑惑,往年玄和都在殿内接见,今年是谁人这么大架子居然让主持佛了长公主的面子。但她素来性子柔和,纵是如此,还是不顾贴身宫女阻扰,随了那小沙弥去了后院。 龙马寺是先皇当年重金建造,玄和主持乃是先皇曾经最敬重的得道高僧。按理说人缘情理方面绝不会如此做,所以她有些好奇,那人是谁。 后院禅房,单柔清刚待走进,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哀呼:“小爷手下留情,老衲服输便是,可别再吃子了。” 小沙弥推了门进去,单柔清后脚跟着,只见禅房内,中间一张棋桌,一老一少盘坐在两边的蒲团上。而棋盘上黑白分明,只那黑子已经少的可怜,白子如千军万马般占了大半。 两人也不知有人进得门来,那少年哈哈一笑拱手道:“大师承让。”说着把棋桌便上的茶包丢给了身后的随从,尽显得意:“可给我收好了,这可是大师最爱的云普,世间难得啊。” 玄和一脸心疼,望着那茶包许久,收了目光,念了声佛号道:“是老衲学艺不精,小爷的棋艺比起去年又精进不少。” 少年正当得意,玄和转头望了一眼,立马起身施礼道:“不知长公主驾临,老衲罪过,罪过。” 单柔清错愕的望着那少年,哪知少年闻声望了过来,两下四目相对,皆是愣住。直到玄和咳了一声,少年才站起躬身道:“臣柳卿云拜见长公主。” 见柳卿云低了头去,单柔清才面色微红的回了神,笑道:“原来大师口中一直念叨的人就是卿云。” “长公主见笑,卿云只不过投机取巧的赢了大师而已。”柳卿云心如擂鼓,今日也未听闻长公主要来进香啊。 “投机取巧也是聪明。”单柔清问道,“卿云今日也是来上香?” “正是。” 一旁的玄和附言道:“小爷每年都要来本寺进香,往年都不与长公主同日,只今年长公主的日子迟了些,宫中也无人传讯给老衲,故今日不曾到殿前接迎。还望长公主见谅。” 单柔清微微一笑,道:“这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只今年的雪太大,想着年年都要劳烦大师,况且这也算不得大事,便作了罢。” 玄和虽常年在寺里,但这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见长公主的目光一直随着柳卿云,便借口送两人出了禅房,说是今年后山外庭的梅花开的格外好,让柳卿云陪着长公主去赏梅。 两人均都打发了随从侍卫,慢着步子在外庭闲逛。不知何时日头渐渐露出了一角,温暖的日光倒真像是在自家□赏梅一般。 柳卿云这头正思虑着如何开口,这边单柔清倒是先道:“卿云那日进宫拜礼怎的没来长乐宫?” 柳卿云面上一红,她那日确实想要去长乐宫走一番,可被霍红颜那妖精气晕了头,直接出宫就回了将军府。之后也没顾上苏凡烟,还是宰相府支了人来报了平安。一想到霍红颜那日的模样,柳卿云面上又红了几分。 她支吾道:“我那日与皇上多聊了几句,出宫时见时辰不早便没去叨扰。” 单柔清微微皱眉,她听闻宫女之间传闻过,说是将军府小爷去了倾颜宫,待到近酉时才离去。而柳卿云却没与她说实话,但转念心下又了然。霍红颜那张脸,莫说柳卿云便是她初见时也晃了心神。 当下单柔清也只说了些担忧的话,霍红颜其人,宫中并无谁了解。柳卿云听了,只低头应声。单柔清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只道乏了,便要回宫。 柳卿云知她恼了,心底一慌,随在单柔清身旁道:“长公主莫作他想,卿云自然有分寸。颜妃娘娘曾赐药材,卿云那日只是去道谢而已。” 单柔清忽的记起前一月柳卿云在初试时受伤的事来,心中一软,停了身歉意道:“自你受伤,本宫也未曾去探望过,现下可无事了?” 柳卿云见她表情,便知已无事,笑道:“卿云自小习武,那点小伤自是早好了。只长公主不误会,便是不好也得好上七八才行。” 单柔清见她又一副无赖相,嗔道:“贫嘴。” 送了长公主回宫,柳卿云抹了一头汗,暗自庆幸单柔清没提落榜之事。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嫁娶之事怕是又要遥遥无期了。 柳卿云回望了一眼皇宫,暗自道,公主莫急,卿云绝不会让你做他国王妃。 回来路上柳卿云走了一趟宰相府,全府上下皆是一副对准姑爷的态度,惹的柳卿云到了苏凡烟闺房才松了口气。询问了苏凡烟那日在青鸾宫的事后,便不做挽留直接回了宰相府。 其实她就是想知道皇太后究竟为何,朝臣上下文武百官那么多儿女,苏凡烟自是出色却也不算不得独一无二。但以苏凡烟的说辞,皇太后便像是真真喜欢苏凡烟的性子而已。柳卿云与萧尹少不得琢磨了一番,终究无果。 倒是萧尹夸柳卿云心思缜密不少,将军府可托付。柳卿云讪笑,躺在床上却是彻夜难眠,思量的不是皇太后,而是霍红颜。 年关一过,眼看着春节将近,柳卿云吩咐了管家置办年货,给宰相府送礼。替着柳鹤童接待上门送礼的大小官员,忙的晕头转向,待到她闲下一口气时才恍然发觉,明个儿就是除夕了。 这日响午,柳卿云在书房喝口闲茶,萧尹就上门来讨茶喝。 “听闻前几日小爷去龙马寺上香,又赢了那老和尚的云普。”萧尹笑眯眯的坐定。 柳卿云笑了笑,吩咐了小斯上茶,道:“我看那老和尚的茶童技艺不错,下次也得赢两个过来,不然白白糟蹋了这云普。” 萧尹双手插在袖口里,眯着眼笑:“小爷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哪里,过奖,比起萧大哥我还差的远呢。”柳卿云知他想来套话,关于那日遇到长公主的事。 茶上来,萧尹揭开盖子品了半响才啐了一口,大呼好茶。待到半盏茶过,萧尹才悠悠开口道:“在下倒是有许多年未见长柔公主,不知如今是何模样,幼时就是副美人胚子呢。” 柳卿云见他打了花腔,心里不快,直接道:“萧大哥莫不是惦记长公主许久?” 萧尹知她性子,摆手道:“在下一介草民岂敢造次,倒是小爷与长柔公主自小就见着般配。” 柳卿云听他话里意思不是反对,疑惑道:“萧大哥觉着合适?” 萧尹笑道:“若是能攀上长公主,想必小爷也轻松许多不是。” 历来驸马都是倒插门女婿,萧尹之言便是说她柳卿云是靠着长公主护了将军府,当下柳卿云就拍桌而怒,道:“我堂堂将军府难道要靠一介女子,传出去还不令人笑掉大牙!” 萧尹敛了笑意,端起茶杯半盍着眼道:“莫不是要小爷战死沙场,才不算抹了将军府威名?” “我……”柳卿云憋的脸通红,半响才坐倒叹息道:“可我的身份……” 萧尹放了茶杯,正色道:“不满小爷说了,在下今日就是来打消小爷进军营的念头,莫说老将军不同意,便是在下这关也过不去。如今小爷虽落了榜,但那军营是万万进不得,至少现在不行。” 柳卿云听的眼前一亮,道:“萧大哥的意思是……” 萧尹又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笑道:“如今还未到万不得已之时,还请小爷多忍耐才是。” 正文 25第二十四章 册封 柳卿云的念头柳鹤童自是知道,自打落榜以来,柳卿云闲散度日,柳鹤童就猜想她有此意。与萧尹合计了一下,便让他前去劝说。 这一番下来,总算是暂时打消了柳卿云偷偷报名参军的念头。而长公主那边柳鹤童也是头疼,这公主娶或不娶都非好事。娶了自是有座靠山,可一想柳卿云的身份,柳鹤童除了叹息不作他想。 为何偏偏就不是个男儿呢? 因新皇即位,今年的除夕大典格外隆重,不仅仅皇太后下旨允许从三品以上官员自带家属,还大赦天下。皇太后此番举动自是为小皇帝拉拢民心,可柳卿云却苦不堪言。她已年过十五,加上近半年频频出现在各大筵席,虽与苏凡烟定下了亲,上门提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将军府因无女眷,当柳卿云一袭金边雪绒大氅,头戴翡翠云秀,腰垮红玉带出现在宫门口时引来了无数官宦女眷们的目光。就连刚下马车的苏凡烟见她此模样也是一声叹息,这人走哪儿都是惹人眼目。 苏凡烟那一身棕绒大氅也出自秀云庄自是不差,站在柳卿云身边却稍逊了些。 “小爷还是一如既往。”她叹道。 柳卿云咧嘴一笑:“烟儿总是最美的。” 苏凡烟知她嘴甜,笑而不答。一旁忽然窜出个黑影,柳卿云定睛一看居然是皇甫太轩,这才想起他因任职金吾卫,已是留在了长安。 “许久未见,太轩最近可好?” 皇甫太轩见她一脸红光,啧啧道:“我道是谁抢了本世子风头,没想是你小子。” 三人一路谈笑随着内侍进了宫,待到花庭,皇甫太轩问道:“你俩也在此处?”一般除夕宴只有大臣们才在花庭与皇帝共享,家眷都在外庭。皇甫太轩是世子,自然是在花庭,而柳卿云与苏凡烟只算的上家眷而已。 三人正疑惑,就听那内侍回道:“皇上吩咐了,将军府与宰相府家眷特例也在花庭享宴。” 内侍说罢便退了去,三人咂舌。 还未等三人想明白,便入了席与柳鹤童和苏文兼同桌,就在皇帝御驾之下。接着小皇帝随皇太后入座,单亲王在左,霍红颜在后,大太监宣了旨,宴席便开始。 开席间柳卿云只瞟了霍红颜几眼,发现霍红颜也在看着她,随即转了目光看歌曲去了。苏凡烟心境如明,怕是这小爷又惹了不该惹的,只盼不要惹出麻烦来才好。 酒席入半,宣旨的公公忽然朗声道:“将军府柳卿云何在?上殿觐见。” 柳卿云一头雾水,看了看苏凡烟又看了看柳鹤童,这才起身走到堂下跪拜。只见那公公拿了诏书,朗声道:“柳卿云听旨,将军府柳卿云于数月前金吾卫考核初试救驾有功,朕特封右金吾卫正四品中郎将,赏黄金千两,南疆进贡丝绸百匹,珠宝玉器三千,钦此。” 柳卿云听的一愣,那公公见她没反应低声道:“中郎将还不领旨谢恩。” 柳卿云这才道:“臣领旨!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了公公手里的诏书,柳卿云不经意望了后座上的霍红颜一眼,心下这才想明白那日霍红颜所说。 柳鹤童虽也蒙了一下,这才喜笑颜开,就听皇太后道:“那日若不是中郎将,只怕哀家与颜妃都要丧命刺客之手,柳卿云得此赏赐当之无愧。” 当下朝臣哗然,从未听闻金吾卫初试那日皇太后遭了行刺,时隔数月,皇太后此时道明是何意? 大观众相,单亲王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上前道:“此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此等公然挑衅我皇家威严,真当本王是摆设么!” 大臣们纷纷附和:“王爷英明,我等决不饶恕!” 一场宴席吃的众人提心吊胆,本想恭贺柳卿云的大臣也都不敢在上前。皇家的事,谁能道个明白,只保全自身便是,哪还管的他人。 散了宴席,无人敢留,领了家眷便都匆匆离去。柳卿云一行人在宫门口遇见了右金吾卫上将军韦行风,只对柳卿云道:“上元一过,只管来禁军处上任。” 柳卿云应了,互又寒暄了几句,便随柳鹤童上了马车。苏凡烟却是与苏文兼一道回了宰相府。 马车上,柳鹤童心有余的问道:“那日之事怎不听闻你提起?” 柳卿云苦笑道:“爷爷,不是云儿不说,皇太后叮嘱过,云儿若是说了那便活不到今天。” 柳鹤童思虑了一会儿,又道:“可知此刻是何人?” 柳卿云摇头,道:“一批死士而已,当场便咬了毒丸,云儿阻止不及。” 柳鹤童捋着胡须,忽的急道:“那可曾被人看出什么?” 柳卿云沉道:“若是如此,云儿便不会负伤了。” 听到此处,柳鹤童才松了口气。当下对今晚的册封不知是喜是忧,或半喜半忧。 往年将军府霎时冷清,柳卿云只知自奶奶死后,爷爷再未娶,父母又早亡,每年的守岁都是柳鹤童与她一起,但近几年柳鹤童身子骨越发乏力,今年倒好,有个萧尹陪她不说,还有个九世子。 柳卿云遣了人去宝府楼买了二十坛醉花红回来,三人一齐喝到了天明。期间柳卿云摔了酒杯不说,皇甫太轩更是打破了坛子。直到苏凡烟来一早来拜年,一到后院闻得那熏天的酒气,眉头皱成了川字。 便问身旁管家:“昨个小爷是喝了多少?” 管家见她面色不善,抹了把额头道:“回小姐,小爷昨个与萧先生、世子爷喝到了天明,共计……共计二十坛醉花红。”见苏凡烟面色又冷了几分,立马道:“小的,小的劝了爷,可……” 苏凡烟叹了口气,道:“不关你事。”转言又道:“劳烦管事去打三桶井水来。” 管事懵了:“小姐这是……“ 苏凡烟眸子一冷:“这年还要不要过了?” “是是是,小的立马就去。” 管事战战兢兢的着人拎来了三桶满满的井水,阳光下似乎还冒着寒气,管事看的脖子一缩,立到一旁去了。 苏凡烟也不让下人动手,自己拎了一通,有些吃力的举起就朝柳卿云的头上浇了下去。 柳卿云被浇的直从凳子上滚了下来,猛地一通咳嗽,两眼耷拉的道:“何……何人……” 苏凡烟见她还不甚清醒,又拎了一桶浇了过去。柳卿云努力瞪大了眼睛,坐在地上抬手指着苏凡烟口齿不清的道:“苏凡烟……你……你……” 苏凡烟手不停拎起最后一桶,冷着脸道:“烟儿也是逼不得已!”说罢又浇了下去。 响午,皇甫太轩醒了,寻了一圈才来到书房。就见柳卿云面色青白的裹着雪狐绒盘腿坐在榻上哆嗦。上手左边是萧尹,右边是端庄美丽却一脸寒霜喝着茶的苏凡烟。 皇甫太轩一脚已踏了进去,才深知不对劲,可这脚怎么也缩不会来。只得走了进去,坐定在下手对同样一脸痛苦萧尹道:“先生可还好?” 萧尹苦笑:“我倒无甚,幸好没人浇我井水,不然定要病上几日,这年可就不好过了。” 皇甫太轩沉吟一会儿,又见榻上直哆嗦的柳卿云顿时明白了大半,也顺着附和了几句。刚想开口替柳卿云讨情,但一见苏凡烟的冷面便又打了退堂鼓,只觉得如坐针毡,当下道:“本世子叨扰多时,便先回府了,改日……改日再与卿云和先生叙叙。” 萧尹见机不可失,不顾头疼立马起身道:“在下替小爷送送世子。” 两人一走,柳卿云觉着怀里的暖炉也不够热了,又是一个哆嗦。 正文 26第二十五章 任职 苏凡烟一直坐到酉时,屋外天早黑了下来,敲了一更梆子后。苏凡烟起身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柳卿云额头,轻声叹息一声,便转身要走。 柳卿云眼前有些模糊,伸手拉住苏凡烟,轻声道:“去哪儿?” 苏凡烟转头望着脸颊通红的柳卿云,见她眸子间也泛着迷茫,便道:“小爷有些烧了,烟儿去抓些药来,前些日子刚好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柳卿云撅着嘴不放手,若是不是她三桶井水浇下来,她能烧么? 苏凡烟见她也不出声,回了身道:“爷是怪烟儿了?” 柳卿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努力正了正身子道:“我知道昨夜有些过了,皇太后刚钦点了我中郎将,只……”她抬起头,目光涣散:“我心里堵着,不知跟谁道去。” 苏凡烟本就心慈,见她了这幅摸样哪里还怪的了,只坐到了柳卿云身边,摸着她滚烫的脸颊柔声道:“小爷心里装着什么,烟儿不知,若是小爷愿说,烟儿便听着。” 柳卿云望着她,傻兮兮一笑,道:“烟儿你真美。” 苏凡烟一愣,心中苦笑。这人怕是烧糊涂了,可心里却又有些欢喜。这话,若真是她醒着时说的……不,这小爷,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小爷烧的狠了。”苏凡烟垂眸道。 柳卿云摇了摇头,忽的抱住了她,滚烫的脸颊在她颈边磨砂,只听她喃喃道:“要是爹娘都在就好了,便是抛了将军府,我也要去参军。见一见那风吹大漠沙,见一见那波涛鹿水江,就是战死沙场又如何,我就想去看看。” 苏凡烟浑身僵硬的听着,柳卿云又从她怀里起来,双眼明亮的看着她道:“烟儿,我不求君临天下,但只给我一个戎马一生,老天也不肯么?” 苏凡烟不知怎地红了眼眶,搂住柳卿云不语。脑海里只浮起灵机子的批言,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为乱世之贼。小爷啊,不是老天不肯,它便是给了你,又岂能做那乱世之贼! 良久,苏凡烟平复了心境,松了手才发现柳卿云已经睡过去了。 柳卿云在床上躺了一日,苏凡烟逼着她喝下了三大碗药,苦的柳卿云一整日都没吃下多少东西。皇甫太轩听说她病了,提着宝府楼的烧鹅就来了,熏的柳卿云把晚饭吐了个干净。过了初三,皇宫内的事宜也渐渐少了,长公主想着该置办些衣物,便顺着这个借口出宫来探望。 管事引了她到后院,见三人在闹腾,也不说话,便走了过去。直到近了,柳卿云才发现,起身上前道:“公主来怎的也不派人先通报一声?” 单柔清径自走到石桌边坐下,抬手扇了扇,转头对柳卿云道:“你这有上好云普却不也没叫上本宫。” 柳卿云抱歉,渡回桌边恭恭敬敬的给单柔清斟上一杯。其余两人刚要起身拜礼,单柔清摆手,笑道:“这儿不是皇宫,礼节就免了。” 四人坐定,半响没了声音。单柔清料到如此,却歉意道:“莫不是本宫扰了你们兴致?” 柳卿云要答话,没想苏凡烟抢了她话头轻笑道:“长公主能来只怕某些人要放了炮仗迎接,兴致只更高,又怎会扰了?” 苏相爷她倒是见过多次,这苏凡烟她却未曾近看过,此刻转头望了过去,只见苏凡烟淡妆轻抹,举止间竟是一番大家闺秀,虽比不得皇家,但传言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在长安城却也算的上一号奇女子。 心中暗自叹息,她知柳卿云与苏凡烟这桩婚事时便料得对方不是普通女子,之前宴席之间也远远望见两人站在一起。旁人都道金童玉女,在她看来也确不为过。这苏凡烟确配的上柳卿云。 单柔清一刹那间便思量了许多,只面上表情不变,笑了笑道:“哦?那人是谁?” 苏凡烟微微垂目,道:“便是说了,那人也不会承认。” 柳卿云望了望打哑谜的两人,指着自己鼻子道:“说的可是在下?”见苏凡烟点头,又笑道:“那岂止是放炮仗,就是亲自从宫门把公主接了来也不算过。” 单柔清听她这番话,余光却在意着一旁的苏凡烟,见苏凡烟面色不变,当下心里有些疑惑。便道:“苏小姐可得看紧了此人,稍不留神便被别人拐了去。” 柳卿云知她意思,不服气道:“那是因为是长公主,不然谁能有这待遇。” 苏凡烟可不这么理解,早之前她便知长公主与柳卿云自小青梅竹马,这话里的意思便在明显不过了。她苏凡烟忽然冒出来,就把柳卿云给夺了去。当下便答道:“长公主放心,是我的便是,不是我的苏凡烟从不强求。” 单柔清盈盈一笑,心中了然,看来此事真如她所想,这桩婚事不过是一场联姻而已。纵然苏凡烟真喜欢柳卿云,从苏凡烟这番话看来,柳卿云不定喜欢她。 “本宫曾听母后提起过你,甚是喜欢,还未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儿,如今见了便是本宫也有些喜欢了。烟儿若是进宫,也上长乐宫来坐坐。” 当下两人相聊甚欢,皇甫太轩在一旁对柳卿云打眼神,柳卿云也一脸的莫名。怎么这两女人就这么如亲姐们般了? 见柳卿云无甚,午膳之前,单柔清便回了宫中。 晴朗的日子没过几天,上元节那日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柳卿云自打上次大病之后苏凡烟硬是在她屋里添置了几个暖炉,烘的她在屋里只敢穿件单衣。只今年柳卿云不再担心汤圆难吃的问题,往年将军府的厨娘都只做豆沙馅,甜腻的味道让柳卿云每次都只吃的下两个便放了碗筷。 今年可好,苏凡烟特意嘱了宝府楼给她送其他馅儿的来。吃了她一个肚皮圆滚。 上元一过,人们便恢复了以往。柳卿云这日一大早便起身练了一套拳法热身后,便随皇甫太轩一同到禁军处去报到了。 当日皇甫太轩便提了亲卫郎将,军衔上虽比柳卿云差了一个阶,却因是亲卫,故与柳卿云同是正四品。 皇甫太轩弹了弹他的金边竖领对柳卿云笑道:“本世子也算是郎将了,柳大人。” 柳卿云苦笑,他一郎将都是金边黑红禁军服,为何她却是银边?柳卿云一揖道:“小人拜见郎将大人。” 皇甫太轩拍掉她的手道:“不许拿我打趣。” 两人到了仗院便各自领了命巡视。不知怎地,派下来的任务却是让柳卿云巡视□,而皇甫太轩是亲卫,便在皇帝寝宫。 □是什么地方,那就是皇太后和一群娘娘妃子住的地方。柳卿云不知是谁安排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日巡视下来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酉时三刻换了班下岗,柳卿云从仗院出来,就见皇甫太轩一早等在那儿。 “怎地如此慢?”皇甫太轩打着呵欠。 柳卿云见他似是等了许久,便问:“你几时下岗?” “申时三刻便换班了。” 柳卿云瞪眼,足足比她早了一个时辰,皇甫太轩没看见,道:“小皇帝真难伺候,一会儿追着我们玩儿捉贼,一会儿又是要骑马,折腾死本世子了。” 柳卿云汗颜,按理皇甫太轩封了世子衔本该做做侍读之类的陪在皇帝身边,再次也有个三品闲职,可这九世子就是不同于他人。 “又累又饿,卿云一同去倾天水月如何?”皇甫太轩转身,两眼放光道。 柳卿云脸一黑,径直朝前走,头也不回的道:“不去。” 倾天水月的妈妈自打上次就记住了两人,见两人在门前拉扯就迎了上去道:“郎将爷安好,可是来找紫依姑娘的?” 皇甫太轩道:“是是是,紫依现下可有空闲?” 妈妈笑道:“有,当然有!两位爷里边儿请。” 萧紫依面上虽一如往常,可那对柳卿云的热情和眼里的热火,皇甫太轩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二更两人才从倾天水月出得来。 路上皇甫太轩对她道:“那紫依可是对你有意?” 柳卿云没会意,道:“瞎说。” “那她一整晚的都想往你怀里靠?”皇甫太轩跳脚。 “那下次让她往你怀里靠。”柳卿云挥了挥手,往将军府去。 皇甫太轩拖着下巴琢磨了半响,喃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凭啥每个姑娘都看上他!凭啥!” 正文 27第二十六章 省亲 柳卿云在皇宫任职两个月,除了不时与皇甫太轩去倾天水月别的还真无他事。每日不是在□,便是在前朝巡视。偶尔能路过长乐宫或者倾颜宫,却也不作他想。 倾天水月成了两人常客,偶尔皇甫太轩也接了萧紫依一同到宝府楼喝酒,柳卿云知就算碰不上苏凡烟,那宝府楼的掌事也必定会告知。谁让她现今是宰相府的准姑爷,皇甫太轩自是知她们心思,每次都以他的名义请了萧紫依来。 自打上次之后,两人倒是再没见过慈史进。 五月初夏,皇帝下了旨意批了颜妃省亲一个月。而护送省亲队伍的领头职责,皇太后硬是钦点了柳卿云。 当公公来仗院宣旨时,柳卿云半跪在堂下愣了半响,才起身接了旨。待那公公走后,同僚都上前来打趣,柳卿云一脸苦涩的被韦行风叫进了正厅。 “你与那颜妃娘娘可是有何过节?”韦行风直接问道。 柳卿云苦笑道:“在下虽巡视□,但并不曾见过颜妃娘娘。” 韦行风挑了眉头,道:“那可奇了,按理来说理当亲卫队护送,毕竟那颜妃是单亲王义女,也算的半个皇亲国戚。”末了,韦行风转头一想,许是那次事故让皇太后更加信任柳卿云,当下也不多说,只叮嘱了些许,又委派了他麾下一员老将跟随。 柳鹤童与萧尹倒是没多言,在他们眼里这算的上好事,柳卿云现下也可算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又得小皇帝赏识。倒是苏凡烟听闻此事后,当日就来了将军府,还带了宝府楼的酱猪蹄。 柳卿云见了吃食,就不顾其他,吃的满嘴油光道:“烟儿总是心疼我的,知我必定多日吃不上这油水了。” 苏凡烟是女儿家的心思,自是比那一干男人想的多,微微皱眉道:“小爷莫说烟儿多心,只此次省亲似有些……” 柳卿云抬头望着她:“什么?” 苏凡烟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心里有些担忧,那看似钦点的省亲,总觉着暗地里不似那么回事。只叹息了口气道:“小爷可小心些。” 柳卿云却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满是油渍的手道:“只是一次省亲而已,单亲王的封地就在荆州,也隔着不远,烟儿多虑了。” 苏凡烟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出发时间定在了五月初六,过完了重午节,柳卿云带着宝府楼的肉粽子满意的踏上了省亲途。当日金吾卫以及护城卫清了街道,两边竖起红绸,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荆州与长安之间只隔了一个锦州,传闻,锦州好棋风,满城不论男女老少都下的一手好棋。柳卿云听着便有些心痒,加上省亲的队伍定在锦州官驿过夜,便心想着多休息半日。 一路无事的到了锦州,官驿早早派了人在城门候着,大张旗鼓的迎了他们进驿馆。馆周围多有百姓听闻了颜妃的名号,俱都想一睹倾国之貌。只可惜,柳卿云早有准备,命人在馆周围围上一圈红布,马车直接停在驿馆口,霍红颜面带红纱,下了马车便直接被一簇金吾卫拥进了驿馆。 纵然如此,省亲队伍刚到锦州不过半个时辰,全城便传开了霍红颜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说的稍好些的是如妲己一般妖媚众生,说的夸张点的直接成了牡丹仙子下凡。柳卿云听得驿官说,苦笑道:“大人方才见了颜妃娘娘,又以为如何呢?” 那驿官吓的浑身一颤,当即就跪了下去,道:“小人卑贱,哪敢抬头一睹娘娘芳容。” 柳卿云听的头疼,挥退了驿官,对身旁的下属问道:“让宫女伺候好娘娘,有何需求只管来找我。” “是。”下官领了命,不一会儿又返回来道:“大人,娘娘召见。” 柳卿云刚消停会儿喝了口茶,问道:“娘娘找我作甚?” “下官不知,娘娘只说要见你。”那下属跟了柳卿云好些日子,觉着柳卿云不似一般官家子弟,对下属都好,心中自是没有任何隐瞒。 柳卿云站起身道:“你且替我安顿好兄弟们。” 那下属笑道:“小爷放心。” 柳卿云点点头,迈步上楼。霍红颜的卧房门口守着两宫女,柳卿云走进了便道:“劳烦姐姐通报一声。” 右边宫女抿了嘴笑:“郎将大人进去便是,娘娘已吩咐过。” 柳卿云微微一愣,宫女替她推了门,这才笑笑进了去。驿馆的卧房不比皇宫,餐桌与床摆在一间,中间只拿屏风隔了开来。柳卿云踏进门,望了一眼,便见屏风后有个人影,半跪了下去道:“臣柳卿云见过娘娘。” “来了?”屏风内传出一个娇媚的声音,“进来。” 柳卿云愣住,就算是在驿馆,娘娘的卧房也是不能随便入内的。 娇媚的声音又响起:“本宫许了你进,你倒还不敢了?” 柳卿云咬咬牙,依旧半跪着道:“娘娘找臣有何事?臣一定尽力办到,娘娘只管吩咐了。” “本宫确实有事,只这事你不进来便做不成。” 柳卿云脑袋一轰,立即联想到了一些风月之事,近来总被皇甫太轩带去了倾天水月。这一下不联想,倒还奇怪了。 “娘娘这……”柳卿云急的满头大汗。 “难不成还要本宫出去?”妖媚虽在,声音里却多了一份厉色。 柳卿云咬着牙,站起身,朝屏风后走去。霍红颜见她一副壮士一去不返的神情走进来,笑弯了眼。霍红颜不似那日一袭轻纱,倒是穿的颇正式,只是依旧斜躺在榻上,一副慵懒的神情。眼眉如丝的望着柳卿云,红唇勾起的笑容迷了柳卿云的眼。 霍红颜见她一副呆鹅样愣在那里,微微倾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道:“过来。” 柳卿云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在霍红颜拉住她的一瞬间猛然清醒,吓的一身冷汗,当即跪了下去道:“臣该死!” 霍红颜似是不闻,坐起了身,背对着她道:“这省亲也是个麻烦事,来帮我瞧瞧身后的绸带是不是又打结了?” 柳卿云抬头便见那一丝丝一缕缕的绸带纠结缠绕到了一起,这才醒悟过来,起身伸手替霍红颜一一解开,道:“这等事,娘娘唤宫女做便是。” 霍红颜侧头望了她一眼,转回头道:“那些宫女是太后遣过来的,我用不惯。” 待柳卿云全部解完已是满头大汗,她退了两步道:“娘娘若是无他,臣便告退了。”此时柳卿云只想尽快离开,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她来做,若是被门外宫女听了去,只怕会闹大。 霍红颜回过身,道:“等等。” 柳卿云望着她,霍红颜微微一笑,少了分妩媚,多了几分狡黠,只听她道:“今夜我想出去走走,郎将大人可愿一同前往?” 什么!柳卿云一惊,道:“娘娘万万不可!” 霍红颜轻笑道:“有何不可,我化装成宫女,你就道是带我出去办置些东西谁会阻拦?” 省亲的队伍虽不如皇宫严格,却也层层把关,柳卿云心思一转道:“娘娘出去所谓何事?” 霍红颜轻轻往榻上一靠,嘴角带了几分柔媚,道:“在宫中闷的久了,就想走走,郎将大人就算看在我那些药材的份上帮这个忙罢。”霍红颜见她犹豫,知这人情有效,又道:“半个时辰,我们便回来。你也算不得擅离职守。” 妃子省亲,便是出了皇宫,也出不得娘家门。柳卿云心中一软,叹道:“臣,顺了娘娘的意便是。” 霍红颜眸子闪过一丝欣喜,道:“酉时你来接我。” 柳卿云下了楼,下属们吃吃喝喝好不热闹,见她一脸苦大深仇的模样忙上来探问。柳卿云便道:“酉时我随娘娘贴身宫女出去置办些东西,你们多两个人守好楼上道口。半个时辰我便回来。” 酉时刚过,柳卿云便上了楼,正要敲门,右边那宫女垂头道:“娘娘吩咐了,我随郎将大人去便是。” 柳卿云楞了一下,便带着宫女出了驿馆。 正文 28第二十七章 我应你 酉时的街道人烟清冷了许多,除了一些酒馆还灯火通明,就剩烟花之地了。□的马儿自是好马,跑起来稳稳当当。离驿馆远了些,柳卿云怀中的宫女扯了头上的披巾,欢笑道:“果然舒畅。” “娘……红娘想去哪儿?”柳卿云刚出声便改了口。 “红娘?”霍红颜侧脸望着她,笑道:“这名字我喜欢,日后便这么唤我罢,直到进宫前。” 柳卿云无奈的应了。霍红颜道:“听闻锦州有条津水,我们便去那儿。” 驱了□的骏马,两人一路到了锦州东边的津水。此时刚过重午,岸边上的树枝上依旧张灯结彩,照的整个河边通亮。 霍红颜再如何不过十六岁少女,当下跳下马,朝河边奔了过去。柳卿云心下一紧,驱了马儿跟上,到了岸边,下了马来。此时她卸了黑甲龙盔,一身银边黑红禁卫服,牵着马儿朝霍红颜走去。 霍红颜望着一片黑漆漆的河水,青丝随风微微扬起,纵然是一身宫女服也掩饰不住她绝色的容颜。 柳卿云心中默默叹息,如此女子竟然一生都要锁在那深宫…… “柳卿云。”霍红颜背对着她唤道。 “在。”柳卿云昂首。 霍红颜忽地转身对她粲然一笑,道:“你可是在为我惋惜?” 柳卿云心中一动,也不掩饰,道:“是。” 不知河中的哪条画舫,忽然冲天一鸣,一朵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染了霍红颜一身的琉璃光彩。柳卿云望着她,心尖忽的一疼,竟想伸手揽了她入怀。霍红颜便是在这流光溢彩中朝她走来,微微仰头望着她道:“若是有一日,皇帝要杀我,你会如何?” 柳卿云心里一疼一惊已是思绪难转,只笑道:“我柳卿云不过是个虚度人生的,便是为你反了又如何?”当下把所有抛了个干净,只剩那一腔深情。她不曾对谁有过这般心思,苏凡烟是交情,单柔清是责任,那霍红颜,在见她第一眼,便是落入了情愫的深渊。 霍红颜看清了她眼里火热的情意,不是日久深情,而是怦然心动。她笑了,笑的绝美,她抬手轻抚柳卿云脸庞,埋入她怀中,轻声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 “为何?”柳卿云脑袋还不甚清醒,只知自己忽然之下便把心中的话道了出来。 “不知,只我初见你,便悔了,我不该听了义父的话入宫。”霍红颜抬起头,望着那星辰般的眸子轻柔道:“可不进宫,我又如何能见到你?” 砰的一声烟花响,惊醒了柳卿云,她推开霍红颜,满脸惊恐。不管不顾的跪了下去,慌忙道:“臣该死,望娘娘忘了今夜臣所言,臣并不是……” “你想说并不是真心么?”霍红颜冷言道。 “不!”柳卿云惊慌抬头,“臣所言却是真心,只是……”你已是皇帝妃子,我不过是中郎将,又能如何? 霍红颜一笑,眼角似有晶莹划过,她道:“红颜记下了,我曾说过,这一生只为一人落泪……”她忽然转过身,望着天道:“我也想放烟火,真美。” 柳卿云如获大赦,翻身上马道:“你且在此处等着,这附近应当还有小贩,千万莫乱走。”说罢,便驾马而去。 那一声喃喃她却是没听见,“那老道说命中注定,当初我却是不信的,如今,便是想从头来过,可有后悔之路?” 柳卿云一路飞奔,等寻到小贩心中才静下许多。当即便想拔剑自刎,她究竟是如何情迷意乱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她已是皇帝妃子,就算皇帝尚幼,名分摆在那里,她依旧是颜妃,容不得他人多想半点。 丢了小贩一锭银子,柳卿云便冷着脸驾马飞奔而去。苏凡烟千叮万嘱,她还是闯了如此大的祸事,只希望霍红颜别记在了心里。不然……想到后果,柳卿云打了个冷颤,她自以为心境已深,没想一碰那情爱二字便乱了心神。摇了摇头,柳卿云咬着牙关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子。 回到原处,柳卿云慌了,孤零零的岸边哪里还有霍红颜的身影。 “红娘!”她大吼,却无人应答。 “该死!”柳卿云低声骂道,脑中不安的情绪一一闪过,驱了马一直沿着岸边飞奔。 不久便在,一处小码头寻到了霍红颜,翻身下马,一把拽了霍红颜大声质问道:“说了莫要乱走,你可曾听懂了!?” 霍红颜见她满面通红,汗水滴落,不怒反笑道:“郎将大人这是在担心我?” 柳卿云见她笑,更加气的狠了,怒道:“我这脑袋可系在你腰上,你说我可是担心!?” 霍红颜面上一寒,去了往日的妖娆,兀地生出几分气势来,只听她转头对船夫道:“这船我包了,银子多少只管问这位军爷要便是。”说罢便倾身跳上了船。 船夫是个中年男人,穿的一身渔夫装,见了霍红颜这等女子两眼都发了直,又未见过禁军服,也不知柳卿云是哪里来的军爷,只小心翼翼的对一脸怒气的柳卿云道:“军爷可要上船来?” 柳卿云不理他,只对着霍红颜大声道:“我这马儿丢了可算谁的?” 霍红颜刚站稳身子,回头瞟了一眼道:“王爷那儿多的是宝马良驹,郎将大人是担心脑袋还是顾忌那畜生?” 柳卿云一听便气结,但毕竟霍红颜身份尊贵,又想起萧尹那一日的“忍”字,只忍了忍脾性,把马绑在了树干上,接着一跃便上了船。又对霍红颜道:“我可曾如此小气,让你租了这么个破船?” “是了。”霍红颜转眼又是一笑,道:“只这么个破船郎将大人就如此火气,若是租了个画舫还不定然怎样。” 船夫此时虽实得颜色,却也不好一直干等在这儿,便插了句嘴道:“二位可还要租?” “租!”霍红颜斩钉截铁道,指着河中心,“去河心。” 篙子往岸边一撑,小船便晃悠悠的朝河中心荡去。船夫见两人沉默,虽一身气势不若寻常人,但看着就像是小两口吵架,便笑呵呵的道:“二位别置气,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这样,吵吵闹闹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柳卿云听的心中一寒,回忆刚才倒真有些小两口置气的模样,当下给了船夫一锭金子道:“只管撑好你的船,末了也别说起今日之事。” 船夫心道必是哪家富贵人家小姐偷跑了出来,收了金子便也不再吭声。 霍红颜站在船头,微凉的河风吹的她意识渐明,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今日见了那烟火开始便有些失态了,听得背后响动,唤道:“柳卿云。” 柳卿云立在她身后,一阵阵幽香随风而来,只听她道:“不管命中注定与否,我只信自己心中所想,今日之事你我都……把它深埋了罢。若有一日……”霍红颜转过身,身后是一片漆黑的河水,衬的她既明艳动人,又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 她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愿你带着我远走高飞。不为其他,只为自由。” 柳卿云心中一震,上前一步,又停了下来,沉默了半响才道:“我应你。” 小船划到了河心,霍红颜嫣然一笑,道:“我们来放烟火。” 柳卿云拽下腰间的小包,把烟火摆好放在床头,拉了霍红颜进船舱后,才点了火折子出来。 烟火绚烂的光彩照亮了星空,许是柳卿云买的烟火好,其它画舫的人闻声都寻了出来,大呼小叫一片,好不欢闹。 柳卿云挑眉一笑的面容映在了霍红颜的眸子里。 笑问天下情何物,不问忧伤不闻泪。不似轮回命注定,只因初见心怦然。红颜祸水天不怜,七杀天下为倾颜。 正文 29第二十八章 王爷厚爱 那夜回了驿馆,柳卿云不知从哪拎了一大包馄饨回来,让厨房煮了给兄弟们当宵夜。然后趁着众人吃食的空档,送了霍红颜回卧房。 临走时,霍红颜扯了她的衣袖道:“大人可还记得欠着本宫何物?” 柳卿云皱着眉思附了半响才恍然道:“是在下糊涂,竟将娘娘的衣物忘了,待回了宫,在下定亲自送了一模一样的去。” 出了卧房,柳卿云只叹息了一声便离去。和衣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今夜之事可算得荒唐。恍然想起那时烟火下的霍红颜,脸上又不自觉带了笑意。柳卿云硬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才压下心中的欲念。这霍红颜再如何美,再如何惹人怜,也不能多想。 翌日一早,柳卿云黑甲龙盔在身,下了楼便命众将士早早启辰。本想多留得半日,却因昨晚一事早已没了兴致。 荆州与锦州相邻尚近,不过百里路。纵然省亲的队伍走走停停,日落时便已经入了荆州城门。单亲王知霍红颜回来,日日派了人在城门口候着。 柳卿云便不做停留,直接领着队伍到了亲王府。 柳卿云还想着如何安置将士们,入了亲王府才自知多想。这亲王府直比将军府不知大了多少倍。她的省亲队伍不过才几十号人,随意安排个厢房便够了。 自打收了兵权之后,单亲王便回了封地,众朝臣虽不言,心下里却也明白。这是怕他权利过大,回了封地修养些日子罢了。不然霍红颜便也没有省亲一说。 晚些时候,王府管事来厢房寻了柳卿云,说是王爷已安排了众将士们的膳食,且在正厅备了晚膳请中郎将大人前去接风。 柳卿云嘱了下属一番便跟着管事去了。 柳卿云只见过单亲王两面,一面是在除夕大典上,一面是在禁军处金吾卫考核之时。这两面都没近了看,当柳卿云到正厅时,只见身着一袭暗金长衫的单亲王端坐在上位等着她。见她踏入门,也没起身,只请了她客座。 近了,柳卿云细细打量了这王爷一番。之前只听人道,单亲王颇有些王者之风,比起先皇更有些威严,今日一见便觉不假。心中只更谨慎了几分。 “那日堂下本王未曾细看,柳大人倒真不负太后眼见。”单亲王面上带着笑容道。 柳卿云谦虚道:“承蒙太后赞赏,下官不过刚出茅庐的小子,此间若有何怠慢还望王爷见谅些个。” 单亲王哈哈一笑,拍了桌道:“好,本王就喜欢你这种自谦的小子,改日应多嘱咐两位上将军对你多栽培,也为我大王朝多培养一位良将。” 柳卿云听得起身一揖道:“多谢王爷栽培!”说罢,拿了酒杯,“下官早已听闻王爷当年风采,对王爷已是景仰多时,如今得了太后恩泽不说还赖得王爷如此厚爱,只这酒杯小了些。”转头又对立在一旁伺候的使女道:“可否劳烦姐姐换个大碗?” 使女拿了碗来,柳卿云自斟上满满一碗,捧了对单亲王道:“以此敬王爷,才够诚意不是?下官先干为敬!”说罢仰起头,便一碗下了肚。 单亲王先是一愣,待柳卿云将空碗倒扣,便拍了手大声叫好。单亲王虽是亲王,北突战乱那些年也随军出征过,还打下不少战役,名声虽不如柳鹤童大,却是一个铮铮铁骨的王爷,这些年下了战场,军中气息却也不减。如今见了柳卿云这般豪气,心中只喜欢的紧。 当下便也换了海碗来,与柳卿云对饮个畅快。 酒过三巡,单亲王见柳卿云面上也无红光,便赞了一声好酒量。听得柳卿云言语间谈吐不凡,对国策对军事也颇有些见解,目光中已是带了一丝欣赏。又一杯酒下肚,单亲王道:“柳大人如此年轻俊才为何会去了宫中做那金吾卫?” 柳卿云一直小心翼翼,酒虽喝的多了些,却因苏凡烟的雪醉心酒量大增而不曾在意。单亲王如此一问,她心中咯噔一声,放了酒碗,叹息道:“王爷有所不知,昔日北突战乱,下官家父便是那时战死沙场。我柳家一直人丁稀薄,祖父不愿我在参军。可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毫无作为,便是不能战场杀敌,也想为国效力。” 单亲王思附一阵,也叹了口气道:“本王曾在战场上一睹过柳老将军风采,那一夫当前万夫莫敌的气势本王犹记至今,只盼他日我大王朝能再出此等悍将,如今……倒是有些可惜了。” 柳卿云思绪转了几番,心中惊道看来这皇家对将军府还真是从不曾放心过。她抿了口酒,笑道:“王爷不必担忧,若是有一日朝廷用的上下官,便是刀山火海下官也绝不皱眉。” 单亲王一听便笑颜一展,举了海碗道:“好!果真后生可畏,有柳大人如此郎将,我大王朝岂容他人欺!” 一碗干尽,单亲王眼中已是带了些醉意,便对柳卿云道:“本王许久未曾喝的如此畅快!柳卿云,本王今日所言绝不虚假,他日若是在宫中待的不快,这亲王府的大门敞开着,只管来便是!对你,本王绝不亏待!” 柳卿云微愣,接着便跪了下去,道:“多谢王爷赏识!下官铭记!” 王府管事见单亲王此模样便上前劝慰了几句,单亲王也觉有些高了,便嘱了柳卿云几句,由管事搀着离了席。 柳卿云挥退了在旁伺候的使女,待到正厅只剩她一人独坐在桌边时,只觉着背脊凉飕飕一丝酒意也无。她只挑了稳妥的话语来说,句句皆是在心中思量了几番,却未料这单亲王有拉拢她之意,听单亲王言语怕是看在了柳鹤童的面子上。现如今皇帝年幼,一大半部分兵权在皇太后手中,单亲王仅只有一小部分,此番对她又是纳贤之意,这其中猫腻柳卿云只想想便惊的满身冷汗。又坐了会儿,待到心境平时方才离去。 回了厢房柳卿云思虑至半夜,越想越是心惊,但在心底却埋了份兴奋。直睡到翌日接近响午,才起得身来。洗了把脸,便来到亲王府操兵场,下属见了她齐声打了招呼便又练上了。 柳卿云在一旁观摩一阵,觉着哪里不对,舒展了下筋骨便提了枪走到场中央朗声道:“谁来与我一战?” 操兵场因省亲队的到来分了两拨,一拨是亲王府兵将,一拨便是金吾卫。柳卿云此时立在金吾卫这方,下属闻声便走出了两名,对她抱拳道:“大人赐教!” 说罢便攻了上来,对方虽两人,却没在柳卿云枪下走过十回合便被打翻在地。进了宫后,柳卿云身手虽有收敛,但她武艺日益精湛,便是想满也满不住许多,每日操练只拿出三分功夫来应对。 下属知她厉害,又直接围了五人上来,哪知不出二十回合又被撂倒在地。 另一半场的亲王府兵将见她如此生猛,走出一名大汉将领,对她抱拳道:“在下亲王府校尉陈楚,可否讨教?” 柳卿云挥了枪杆,搭在肩头,笑道:“何来讨教,比武切磋不问名号。” 陈楚呵呵一乐,见这少年虽细皮嫩肉却有军人的直爽,心中本有些的轻蔑也收了起来,只道一句:“接招!”便攻了过去。 几招一过,柳卿云便知他那是军中杀敌功夫,毫无花招可言,只懂攻击要害。此功夫在沙场上自是犀利,但在比武切磋中略显不足。又打了几个回合,柳卿云的长枪便指在陈楚面前。 “好功夫!”场外一声大喝。 众人都转面拜道:“参见王爷,颜妃娘娘。” 单亲王走进笑道:“柳大人这功夫不似从军中学来,师承何人?” 柳卿云抱拳垂头回道:“下官幼时多去龙马寺进香,与那主持混的熟了便偷学了些拳脚功夫,比起战场杀敌只算得花拳绣腿罢了,王爷见笑。” 单亲王还未言语,一旁的霍红颜便道:“既是花拳绣腿,陈楚为何打不过你?” 陈楚见霍红颜黝黑的脸上竟有些红光,讪笑道:“小姐不知,柳大人这身功夫若是花拳绣腿,那咱们便是在弹棉花了。” 霍红颜是单亲王义女,即便进了宫,王府内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小姐。单亲王听他如此说,也不以为意,他如今正看柳卿云顺眼,便对柳卿云道:“我这女儿进了宫也没长进多少,昨日本王见她困乏便先让她歇着,今日一早便来烦本王,无论如何要来找柳大人道谢。” “这……”柳卿云一愣,苦笑道:“是下官疏忽了,本该下官去给娘娘请安才是。” 单亲王手一挥道:“柳大人莫如此拘谨,这是亲王府,不是皇宫。” 柳卿云见单亲王面色有些不善,心中有疑,但也顺了意道:“那下官便承了娘娘意,多谢娘娘厚爱。” 单亲王这才露了笑容道:“本王离的远,又不可日日进宫,日后还指望柳大人在宫中多多照顾小女。” 在场将领听得单亲王此言,心中都起了各种猜测,柳卿云一惊,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此言折煞下官,这本是下官职责。” 随单亲王离了操兵场,柳卿云心中五味陈杂。这单亲王究竟想如何?如今这话怕是要传到宫中去了,只盼皇太后听了莫要有何猜想才好。 正文 30第二十九章 荆州 自打上次那一事故之后,柳卿云只觉得这单亲王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柳鹤童不准她蹚浑水,她也不准备蹚,这种浑水,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蹚一回。 对霍红颜除了每日的请安也则是能避则避,倒是每日操练时和亲王府的校尉陈楚打混熟了。两人的比试,都是赢输各半。陈楚奇怪那日为何十招不到就输了,柳卿云只道她拿了兵器,赤手空拳就不如他了。 这日,陈楚听闻柳卿云酒量好,哺时换了岗便来厢房寻,说是要邀她一同去喝酒。柳卿云见他热情也不想拂了好意,便答应了。 两人走在路上,不时有人回头望过来,女子居多。陈楚在一旁不停的嘿嘿笑,柳卿云问其何故,他答道:“不满柳兄说,我自打出生以来都没被这么多姑娘看过。” 柳卿云顿时僵了,却也知这人有些一根筋,无奈的笑道:“陈兄这般为人,哪个姑娘嫁了都是她们的福气。” 说到嫁娶,又想到今日要去的地方,陈楚转头便问:“柳兄可有家室?” 柳卿云愣了一下,道:“虽未成亲却已有婚约。” 陈楚双眼光亮,凑近了来大声到:“哦?是哪家姑娘!?” 柳卿云苦笑:“宰相府千金,苏凡烟苏小姐。” 陈楚自是没听闻过苏凡烟,却见柳卿云一脸苦笑,似是明白的拍了拍柳卿云的肩头道:“柳兄年纪轻轻便要担此大任,说起来我应当还年长你几岁。” 这下柳卿云瞪大了眼睛,这黝黑大汉看起来有二十出头,怎的就比她年长几岁而已了? 陈楚见她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道:“打小我娘就说我块头大,看起来比一般孩子都大上好几岁,以后在外总要吃些亏。” 细问了一番,才知这陈楚不过十七,当下柳卿云便有些佩服。她虽十五便已是宫中的中郎将,但却不是凭本事得来的。想那单亲王也是贤明,不嫌弃陈楚这等庶民出身,倒有些英雄不问出处的味道。 “陈兄觉着王爷为人如何?”柳卿云忽的问道,她与陈楚也相识了些日子,私下里交际虽不多,但也看的出陈楚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 陈楚疑惑的瞅了她几眼,见她无甚,便道:“王爷是个好王爷,这荆州的百姓都会这么说。” 柳卿云哦了一句,陈楚拉了她站在十字路中央,放眼望去一片繁荣富足的景象,虽已快日入。街道两旁依旧是各种喧闹景象,就算是比起长安也不差。 陈楚满脸欣慰的道:“十几年前的荆州可是连锦州都比不过,那时候的荆州莫说日入,到了哺时这街道便见不到人了。” “为何?”两人慢慢向前走,陈楚怅然道:“荆州临近水关,很多商家喜欢走水路上荆州,虽给荆州带来了富裕,却也多了那些贼人。我爹就是被一群土匪压了去便再也没回来,直到王爷回来,那时我虽小,却记得王爷领着一众铁骑踏入荆州的模样。”说道此处,陈楚眼中带着异样的光彩,转头望着柳卿云道:“那时我便想,要跟着王爷,做他一样的英雄。王爷与我,是恩人。” 单亲王给荆州带了和平,带来了繁荣,荆州的百姓敬他爱他。柳卿云轻叹了口气,可便是这样的王爷,小小的荆州如何容的下他? 许是话头有些沉默,陈楚见柳卿云一脸心思的不语,便拍了她肩笑道:“如今你看我们这荆州,多好!” 柳卿云见他模样,心下有些不忍,停住身,低声问道:“若是有一日,王爷他……”最后三字柳卿云没发出声,只动了动嘴型。 陈楚却是看懂了,满脸的惊骇。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面无表情的柳卿云,心中拿捏不定,幸得他是一根筋,柳卿云便也是看中了他此点,料得他不会失了理智。 良久,陈楚沉声道:“我陈楚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柳卿云望了他半响,垂眸轻道:“好。” 单亲王果真善买人心,若是他身边的人个个都如此……柳卿云止了思绪,待到她抬眼便傻了。转头呆呆的望着一脸豪气的陈楚,只听他道:“男人喝酒,不来此处能去哪儿?” 这话似是在哪儿听过,还未等柳卿云回过神,楼里的妈妈就迎了出来。陈楚似是这里的常客,那妈妈的态度格外热情了许多,瞧见柳卿云后几乎眼睛都要放出光彩来。 妈妈迎着两人往里走,陈楚问道:“听闻长安的紫依姑娘来了?” 妈妈娇笑一声道:“昨个儿就来了,爷是听说了今晚紫依姑娘有赏舞才来的吧?” 陈楚笑了笑,转头就见柳卿云又出神了,晃了两晃,陈楚问道:“柳兄莫不是第一次来?” 柳卿云苦笑,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只得在那儿苦笑。 那妈妈见她如此,便笑道:“小爷莫担心,妈妈这儿的姑娘都是好姑娘,任爷挑选便是。” 柳卿云惊了一跳,立马道:“不了,妈妈。给陈兄选吧,在下仅是仰慕紫依姑娘而来。”既如此说,妈妈也不为难她,只上下多打量了柳卿云几眼,便扭着小腰走了。 小斯领了两人到厢房,里面的格局倒是与倾天水月有些相似。两人席地而坐,酒水刚上来,姑娘们也来了。陈楚随手点了六个,便挥退了其他。不由分说,又点了三个推到柳卿云这边。 此时柳卿云,甚是想念皇甫太轩。若是他在,定能与陈楚成为酒肉好友。 陈楚那头倒是喝的开怀,姑娘们也认得他是亲王府的校尉。一口一个大人,叫的娇滴滴。只那柳卿云,不论姑娘们怎的轮番敬酒,她连眉头都不抬一下。一眼扫过去,几个姑娘都有些怕了她。 见如此,柳卿云也收敛了些气势,脸上挂了笑,反敬了几个姑娘一杯酒,然后问道:“姑娘可知那紫依姑娘是什么来头?” 那姑娘方才还一副娇羞可人模样,一听“紫依”便多了份轻蔑,趁机往柳卿云靠了过去道:“公子不是京城来的么?可曾听闻过倾天水月?” 柳卿云沉吟:“略有耳闻。” 那姑娘又是一笑,道:“萧紫依便是倾天水月的花魁。” 柳卿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笑道:“那我今日可要好好瞧瞧。”顿了顿,又问道:“她为何来此处?” 那姑娘哼了一声,不愿作答。倒是一旁年纪稍大些的姑娘笑了笑道:“公子不知么?荆州水月楼与京城的倾天水月是同一老板,故偶尔紫依姑娘也会来此处带带福气。” 虽说是带福气,柳卿云一听就明白了。莫不就是以萧紫依的名头来留住这水月楼的客人罢了,不过这两楼是同一老板她倒是没听说过。便道:“你们这儿的老板是何人?这么大手笔,在下倒是想见见。” 众姑娘们面面相觑,都摇头道:“未曾见过老板。” 柳卿云眉头一挑,这倒奇了。 过了晚饭,陈楚吃饱喝足,柳卿云给了为首的姑娘一张银票打发了下去。两人便随小斯来了楼下大堂,堂内已摆好了舞台。台下的桌椅此时已坐满了人,幸得陈楚早些订了二楼的一间雅座。 二楼此时也已满客,只有那正对舞台的雅间还黑着。柳卿云便问小斯:“那间是何人?” 小斯只望了一眼就不在多看,笑着答道:“回爷,小的也不知。今夜来的客人多是非富即贵,爷也莫问了。” 柳卿云微微眯起双眼,打发了小斯下去。 正文 31第三十章 水月楼 酉时一刻,妈妈走上台,先是给在座给位施了礼,便笑盈盈的说道了一番。只台下看客急着见花魁,妈妈也不多言,下了台来请上了萧紫依。 萧紫依面上蒙着紫纱,一袭水秀轻纺,舞姿随乐声飞扬。柳卿云曾单独见过萧紫依的舞,却不曾在如此场面下。只见萧紫依那舞袖上下翻飞,缭乱了台下看客的眼睛,柳卿云在心中赞叹了一声,转头便见陈楚的神智几乎都要飞到萧紫依身上去了。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萧紫依盈盈倾身,小斯搬了古筝上台。台下又是一片喝彩。 乐曲柳卿云不懂,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只陈楚似是失了魂,一直动也不动的盯着萧紫依。柳卿云无声苦笑,往方才那雅间瞟了一眼。里面似乎已经坐了人,只是间内已经漆黑,看不起模样。 谁人搞的如此神秘?柳卿云自打听闻萧紫依便对水月楼起了疑心。直到赏舞结束,都一直留心着那雅间里的动作。 看客散的散,继续花酒的继续花酒。柳卿云也趁机对陈楚道:“陈兄,时候不早,这赏舞也结束了,我们便回吧。” 陈楚还有些愣神,半响才道:“也好。” 两人出了水月楼,才走到一半。柳卿云惊呼一声,吓了还沉浸在舞姿中的陈楚一跳,问道:“柳兄怎了?” 柳卿云一拍脑门,尴尬一笑道:“陈兄先回吧,在下落了东西在水月楼。”说罢,不等陈楚反应便反身离去。 水月楼的妈妈见柳卿云去而复返,掩了嘴笑道:“爷这才刚走,是想哪位姑娘了?” 柳卿云抱拳讪笑:“敢问妈妈可否让在下见一见紫依姑娘?” 只见妈妈脸色稍变,随后笑道:“爷来的可不是时候,紫依正在接待贵客,爷若是……” 柳卿云打断她道:“无妨,在下可以等。”说罢从袖里抽出一张银票放在妈妈怀里。 红楼里的妈妈皆是懂眼色的,再者柳卿云是同亲王府的校尉一同来,虽未听闻此号人物,妈妈也不敢怠慢。当下道:“爷随我来。” 妈妈带柳卿云到一间厢房,柳卿云只要了酒。 等了一个时辰,柳卿云酒也喝的七八,她本是坐不住的性子。在房里渡了几圈,便呆不住了。刚要打开房门,就听门外有一个声音响起,手便僵在半空。 待脚步声走的远了,她立马飞奔,追了出去。远远的望着那人的背影下了楼,心中大骇,诸多心思翻涌上来。良久,才压下心中的惊恐,反身回了厢房。 刚坐下,妈妈就敲门进来,见她面色不好,便多嘴问了句。哪知柳卿云正在惊头,只冷冷瞟了她一眼,道:“请妈妈带路。” 柳卿云的气势全不似先前,冷冷的眸子,看的人心惊胆寒。妈妈小心翼翼的领了她到萧紫依厢房,见萧紫依面上也是一惊,临走时便私下好生嘱咐了一番。 “柳公子。”萧紫依施了礼,笑道:“多日不见,可安好?” 柳卿云心中意乱,各种思绪搅在一起,面上虽有些苍白却依旧回了礼笑道:“姑娘惦记,在下自当安好。” 萧紫依邀了她一同入座,奉茶了上来,道:“今日怎只公子一人?” 柳卿云笑道:“姑娘莫不是想世子爷了?”望了桌上的茶盏一眼,失笑道:“姑娘此处奉茶却不上酒,倒是稀奇。” 萧紫依眸子一颤,轻笑道:“公子一身酒气,还是喝些茶解解酒的好。” 两人四目相对,半响没有出声。萧紫依只觉今日的柳卿云有些不同,眸子依旧清澈却似是要把人看个穿透。忽的想起那日妈妈说的话来“不是位极人臣,便是不得善终”,心中凛然。 柳卿云收了目光,端起桌上茶盏轻啐了一口道:“姑娘以为这是倾天水月么?怎的不问我为何在此?” 萧紫依面上一惊,快速掩了去,笑道:“不知为何,虽是见公子虽是第二面,却似隔日相见一般。”顿了顿又接着道:“紫依早听闻公子随颜妃娘娘省亲,故在此见着公子也不曾多问。” “哦?”柳卿云眉峰一挑,“姑娘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呐。” 不知是萧紫依听错,还是何故,她总觉得柳卿云那“很”字格外刺耳。 柳卿云放了茶盏,似问普通家常般道:“姑娘可见过此楼老板,在下对他有些仰慕之意,还望姑娘引荐。” 萧紫依心中一顿,笑容有些僵硬道:“公子怎的有此意?” 柳卿云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那未过门的宰相千金是宝府楼的老板,整日嘲笑我不懂经商之道,特想讨教一番。” 宝府楼的老板是苏凡烟一事,那是人尽皆知,柳卿云也不怕说漏。 萧紫依沉着眸子望了柳卿云半响,忽然轻笑道:“我便是这水月楼的老板。” 柳卿云惊呆,愣愣的望着萧紫依。心中却炸了开来,之前的种种猜测如今都有了答案。萧紫依见她如此反应,掩嘴笑道:“公子想要向我讨教什么?” 柳卿云压下心中种种,尴尬的端起茶杯,刚饮一口便咳嗽起来。萧紫依起身走到她背后轻拍,柳卿云咳了半响,回头望她。萧紫依一愣,她竟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怜惜。心中一暖,便伸手搂住了柳卿云。 “姑娘……”柳卿云咳的脸红脖子粗,乍一眼看像是害羞了一般。 “只借公子靠一会儿。”萧紫依轻声道。 红尘女子所见皆是欲望,便是有几个真心到头来也都负心而去。萧紫依自然知道,只是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如此清澈干净。那想依赖的念头一旦生了,便是连根拔起也留了疤在心底。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会破土重生。 柳卿云不曾与人亲近,萧紫依感觉到她浑身僵硬,便也起身笑道:“若是早些年,紫依说什么也要跟了公子。” 柳卿云又是一阵咳嗽,苦笑道:“姑娘说笑,若是早些年,只怕在下入不得姑娘眼。” 两人叙了会儿旧,柳卿云便起身告辞。萧紫依只说她会在荆州逗留几日,柳卿云道了声知道便离去。 再次出了水月楼,柳卿云面色忽的就惨白如雪,心中方才压下的惊涛瞬时涌了出来。那时追出去看见的人影绝对不会错,是单亲王!再依着小斯口中的非富即贵,那漆黑的雅间里坐的人也定是他!萧紫依接待的贵客也是他,许多细节轮番在脑海里闪过,柳卿云恍然,有倾天水月在,有萧紫依在,难怪单亲王即便远在荆州也对朝野之事了如指掌。 柳卿云望着匾额上“亲王府”三个大字,冷汗直下。萧尹曾说不论在哪只要不是将军府,做何事都得万分小心。虽她也懂得,如今才算亲临过。若不是她这几年练了性子,这怕早在长安就要惹出祸事来。 回了厢房,只见下属守在她门前,便上前询问。下属苦笑,只道那陈楚来了便不肯走,无论如何要等她回来,这会儿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柳卿云见他如此,不免惋惜。这样一个好汉跟了单亲王,真真是毁了。命人送了陈楚回去,柳卿云又是一夜未眠。 且不说这单亲王此布局意欲为何,只他现在如今还向着皇太后,朝野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可若是连皇太后都不知呢?柳卿云只想得头疼眼晕,天才泛白便起的身来,抹了把脸便去了操兵场。 日出之时,众将士都来了操兵场,柳卿云又与他们对战了一番才下得场来。饥肠辘辘的准备回去吃个早点,刚踏入房门便听一娇声道:“郎将大人,昨夜是去了哪儿?” 柳卿云抬眼望去,正是一袭红服火云裙的霍红颜。 正文 32第三十一章 流言 柳卿云不知霍红颜是否也参与了此时,只多留了个心眼,勉强笑道:“娘娘一大早找下官何事?” 霍红颜起身朝她走进两步笑道:“本宫有些闷的慌,义父整天不见人影,你也是请了安便不见了人。亲王府中又无甚女眷,这跟在皇宫呆着有何差?” 柳卿云嘴角一抽,心道这娘娘又有何新法子了。就听霍红颜道:“本宫已向义父请了奏,准了你同本宫出府。” 柳卿云头一疼,抱拳道:“娘娘若要出府,带上几个侍从便是,下官……” 霍红颜挑了眉,望着她,那眼神仿佛早料到她会推辞。 柳卿云叹了口气,改口道:“下官跟着便是。” 待到出府时,就只她俩人。霍红颜蒙了面纱,换了身素衣,柳卿云也是一身白衫,两人站在一起,倒似一对小夫妻模样。 时节未曾入夏,阳光明媚照的人浑身暖洋洋。两人就这样并肩在街上闲晃着,霍红颜不时停驻在一些小摊贩前买些小玩意儿,或是吃食。 柳卿云见她兴致颇高,便也放下了些心思,专心陪着掏银子。 “娘……红娘倒是喜欢这些民间玩意儿。” 霍红颜正在一小摊前挑着泥人,侧过脸道:“我自小在亲王府长大,王爷管教一向严厉,偶尔能出的来也不曾如此欢畅过。” 想起儿时,柳卿云有些不好意思。长安城的百花街没谁不知道将军府的小爷,每每见了她都一副惊恐的模样,生怕被她糟蹋了什么东西去。这些小玩意儿,她早已玩了个遍。想到此处,柳卿云心底不禁一阵柔软,道:“今日便满足红娘所有,只要看着喜欢的,只管买了。” 霍红颜一双眼眸弯弯,想来是乐了。 可能是日头出的好,今日大街小巷的小摊都出了摊子,两人一路吃吃喝喝玩乐,直到响午才找了家馆子填腹。柳卿云望着那堆了大半张桌子的小玩意儿,笑容一直未减。 点了吃食,两人坐着喝茶。 这家饭馆来往人客还算多,隔壁一桌刚走没多久,便来了一行四人,俱都带着刀剑。王朝一向好武风,少不得一些江湖人士,只不在长安城,其他各地都不禁止携带刀具,柳卿云只留意了一眼便没做他想。 许是这家饭馆今日生意不错,半盏茶过也不见菜上桌。柳卿云两人倒是无所谓,正巧走累了脚,多歇会儿也好。隔壁的四人催了小二一遍,便聊了起来。柳卿云听得他们口音,居然是京城过来。当下便留意了几分。 其中一汉子道:“听闻那颜妃娘娘近日回这荆州省亲来了。” 一白净书生模样的人瞟了他一眼道:“如何?” 那汉子笑的□,道:“那日送亲我没能瞅见,这次如有机会可得好好瞧一瞧,倾国倾城究竟是美到了何种地步。” 旁边一人满嘴污言秽语:“我倒是听一兄弟说,美的就连远远的瞧见了都能挺起来。” 书生冷哼一声:“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再美又能如何。” 另一人也冷哼,道:“兄弟可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等女子只怕是个男人都难抗拒。” 柳卿云喝着茶面无表情的望着对面的霍红颜,只见她面上如先前一般,似是没有听见。隔壁四人却似乎要吵了起来,只听那书生冷冷道:“你们可曾听闻过那四句七言?天生丽质惹天妒,红颜祸水为红尘!孤心难换世间情,独有一身恨长天!”顿了顿,又道:“依我看,那霍红颜不是什么倾国佳人,只是皇上如今年幼,等再过些年岁,便是祸国殃民啊!” 旁边的人正要答话,只听隔壁桌砰的一声,四人还未反应,那书生就已向后飞了出去,摔在饭馆门口,惹的人群一片惊声。 其余三人唰的站起身,握住了桌上的刀剑,怒目转向那立在一旁微笑的少年。 柳卿云歉意一笑道:“本来无事,只你们的言语在下实在听着反胃,还望见谅。” 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见谅?等你这小崽子吃了本大爷一刀,再来说罢!”说罢便拔刀冲了上来。 柳卿云也不躲,只微微侧了个身,脚下一伸,那汉子便摔了个狗□,没等他爬起。柳卿云便一脚踩在他手臂上,另一手钳了他拿刀的手腕,一使力,那汉子便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听的其余两人面如纸色,立在当场不敢在上前。倒不是怕打不过,而是这少年出手太狠,直接就断了人手脚。 柳卿云微微眯眼,面色冰寒,只吐出一个字:“滚。” 两人再不多留,一人抗了一个便夺门而逃,那少年眼里的杀意令人看了一眼便要胆寒。 柳卿云叹了口气,转身对一直沉默的霍红颜歉意一笑:“扰了红娘兴致,我们还是换个地儿吧。”霍红颜点点头,也不出声,只跟着柳卿云出了饭馆。 出馆时,柳卿云丢了一锭银子给掌柜,掌柜接了,笑着目送两人出了门。心道,这是哪家养的少爷?出手真真狠辣。 霍红颜被这一搅,怕是今个儿都没了兴致。当下便说要回府,柳卿云只应了也不多说。临近到府邸时,柳卿云忍不住出声道:“红娘莫放在心上,市井小民嚼嚼舌根而已。” 霍红颜转头望着她,眼里的冰冷惊了柳卿云一跳。她道:“郎将大人真这么想?就不怕我真是那祸国殃民之人?” 柳卿云皱眉,霍红颜冷哼一声道:“若是我说方才那些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哪句是真?” 霍红颜眸子又冷了一层,寒声道:“那四句七言。” 柳卿云回想一番,忽的脸色一变。霍红颜见她如此,眼神更加寒了几分,冷笑道:“郎将大人不也如此。” “我……”柳卿云垂着头,她只想得霍红颜究竟是不是单亲王手中的一颗棋子,若是,那便真应了那四句七言。若不是……柳卿云抬起头,道:“不信。” 霍红颜眸子一闪,又是一声冷笑。柳卿云听得只觉得心如刀刮,她确实怀疑,可打心底不愿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柳家世代,皆是忠臣良将,只有一颗炽热之心,单亲王如今打着阴谋算盘,她只盼霍红颜不在其中,可如今……若真是如此,叫她如何抉择? 难怪你会说若有一日,皇上要杀你。难怪你只说不为其他,只为自由。原来如此。柳卿云瞬时想了个通透,望着霍红颜的眸子一片悲凉,之前的一丝期盼也灰飞烟灭。 霍红颜不知她心思,只以为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却是信的。又见她不语,便道:“郎将大人也莫放在心上,那晚只当我……是发了场梦。” 说罢,霍红颜便向亲王府去。 柳卿云心中一顿,生生的疼。快步跟了上去,沉默不语。只到亲王府门洞时,才在霍红颜耳边轻道:“江山不改,誓言不变!” 霍红颜身子明显一震,却不停脚步进了府。 正文 33第三十二章 天家终究是天家 五月二八,再过两天便是小暑。前几日不知怎地,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了单亲王耳中,于是招了柳卿云和亲王府几个校尉将军等人在大堂议事。问的最多的自然是柳卿云,可这等流言柳卿云也是头次听闻,便如是作答。只见单亲王脸色阴沉,当即下了令,势必要查清在荆州传言的人是谁。 陈楚一行人整日在街头巡视,不知百姓是否觉着近几日亲王府侍卫在街上走动的多了。几日下来也没个结果,倒是霍红颜到单亲王跟前请了奏,说是要趁着小暑之前回宫。单亲王想着天气酷热也是心疼,便准了。 流言一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临行前夜,单亲王请了柳卿云一聚。酒桌上又是两个大海碗,几坛酒下肚,单亲王的眉头只越皱越紧。 自水月楼之后,柳卿云本就对单亲王谨慎的心思又多了几分小心。只喝起酒来一如当初豪气。 “柳大人回宫后,本王也不知何时才能如此畅饮了。”单亲王叹息一声。 柳卿云放了碗,笑道:“王爷何时进宫,记得起下官了,便是与王爷饮酒到天明又有何妨?” 单亲王哈哈大笑,仰头一饮而尽,面上带了些醉意,道:“柳大人豪气,与本王年轻时倒是有些相像。只可惜还是年少了些,你刚入宫不久,不知你我虽同为臣子,却尽然不同。” 柳卿云听他语气中称了“我”,像是真有些醉了。心中一沉,便打了十二分精神头来,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单亲王瞅着他呵呵一笑,道:“天家做事首要便是名声,当年先皇是万民拥立之下登上了宝鼎。俗话说,成家立业,如今皇太后为皇上选妃,也是应了这个道理。可却没想天下人有天下人的说道,立了妃却遭来如此名声,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皇帝再要立威,又有谁人来拥护?” 柳卿云眼皮一跳,哪想单亲王会对她如此坦言,只默默听得不敢言语。不料单亲王忽的问了句:“柳大人认为本王为何回了荆州?” 此事明面上谁都知晓,是皇太后怕单亲王掌权,硬是给赶回了荆州来。但若她真如此坦言,只怕立马就会冲进一批侍卫把她压了下去。柳卿云思附了一阵才面色不改的道:“王爷深明远意,下官虽猜不到,却也明白些王爷苦心。” 单亲王脸色微变,随即叹息道:“你还年少,本王不怪你,只不明为何老将军也不懂本王意图。” 柳卿云听着他话里有话,不敢乱猜,只道:“不满王爷说,祖父年事已高,早已有了隐退之心。下官猜想,祖父他便是有心也无力罢。” 这番话似是恰点在了单亲王心头,只见他一扫刚才颓然,笑道:“柳大人既继承了衣钵,可有此心?” 柳卿云胸腔猛地突了一下,掌心直冒汗,却不敢有一丝表露,回道:“王爷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做臣子的。皇上纵然年幼,却是我大王朝天子,柳卿云一介武夫,除了舍身报效皇恩,若有一日能与王爷一道踏平北突,也不枉了此生!” 单亲王微微眯眼望了柳卿云半响,仰头大笑,叫了一声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两人对饮一番,单亲王又道:“如今本王也算知晓了老将军几分心思,柳大人虽不言,本王却晓得老将军此番不过为了保全将军府,但柳大人却不曾甘心过。” 柳卿云听的浑身一震,苦笑道:“王爷英明,下官……汗颜。” “柳大人觉着本王与先皇谁更英明些?”单亲王已显了拉拢之意,当下也不再拐弯抹角。柳卿云却是又被惊了个满身冷汗,良久才道:“为人臣子,只想臣子之道,只为臣子之责。下官愚钝,还望王爷海涵。” 单亲王见她避而不答,也不恼,只觉得更欣赏几分。将军府一直保持中立,柳卿云又是柳鹤童一手教导,此时若是想要立马拉拢只怕不易。单亲王自是想的通透,笑了笑道:“柳大人不必如此,本王既回了这荆州,便不想抹了那皇家威信。只如今与北突契约之限不远,怕那贼人小瞧了我大王朝罢了。如今有柳大人这番话,本王便放心不少。” 柳卿云听他话语又迂了回来,心中稍稍平静了不少。敬了单亲王一碗酒道:“有王爷在,是我王朝百姓的福气。” 两人有喝下几坛,直到管事提醒已过了三更,这才作罢。离席前,单亲王拉了她悄声道:“你可知本王方才所言,你我虽为臣子却不同在哪里?” 柳卿云愣愣的摇头。 单亲王笑道:“天家终究是天家,便是国事,到了天家,那也是家事。” 柳卿云回了厢房,躺在床上思量,忽的脸色一变。单亲王此言是要告知她不论天家做了何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管不得,只能服从么?这便是君王之令,违背不得么? 小暑前一日,省亲队早早候在了亲王府门前。霍红颜围着面纱出得府门,只见柳卿云一身黑甲龙盔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见霍红颜出来,便下了马,送霍红颜进了马车便转身对单亲王一揖道:“王爷留步,下官定将娘娘安然送回宫中。” 单亲王拍了拍额头,面色有些苦涩,道:“昨日本王真是喝多了,若是说了些胡话还请柳大人莫要记在心上。小女,就多劳柳大人费心了。” 柳卿云一怔,随即垂头道:“是,请王爷放心。” 回去的路途也是顺畅,只霍红颜当真与柳卿云客套了许多,可柳卿云正思附着单亲王那忽然改变的态度,也没多放在心上。入长安城时,与之前一样,街道清了人群,柳卿云领着队伍直达皇宫。 送了霍红颜到倾颜宫,柳卿云便一刻不停的去了青鸾宫复命。皇太后只问了几句,便随手赏了些东西挥退了。待柳卿云回到将军府,才真真缓了口气。 还未等她与柳鹤童见上一面,刚换了身素衣,使女便催了她去府门接旨。柳卿云一路奔到府门,接了皇太后的赏赐。赐赏的公公还是那日来过的,奉承了句领了赏银便走了。 柳鹤童见她有些乏,便也没多问,让她直接休息去了。 因省亲缘故,禁军处调了柳卿云一个月的空档。此时早回来了几日,柳卿云便心安理得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使女也未曾告知她,等她去柳鹤童那请安时才发现堂下坐了人,定睛瞧了半响,才唤道:“烟儿?” 苏凡烟瞧了她一眼,笑了笑。 柳卿云请了安,便与苏凡烟一同去了后院。此时苏凡烟才细细瞧了她一阵,道:“小爷此番出门,倒是清减了不少。” 柳卿云拉了她坐下,也是瞧了一阵,直瞧的苏凡烟面颊微红,才笑道:“烟儿未曾变,我就安心了。你可不知,那荆州虽只与长安隔了一个州,口味却甚是清淡,吃两口便觉不出味儿来了。” 苏凡烟抿了嘴笑道:“小爷这馋嘴只怕有人比我更清楚。” 柳卿云正要发问,便见萧尹进了院来,两人相互招呼了一声,柳卿云便让使女上了茶来。有萧尹便有茶,这柳卿云从小便习惯了。 三人闲聊了一阵,苏凡烟说要去趟宝府楼,便先行告退了。临走时还不忘说了句:“小爷要是落了空闲,记得去宫里给长公主请个安。” 柳卿云应了,却疑惑的望着萧尹道:“烟儿何时如此惦记起长公主来了?” 哪知萧尹只莫名的道:“在下只觉得苏小姐真真是大方得体。” 柳卿云心思转了几番,便也明白了过来。她与长公主的婚约明面上不说,苏凡烟却已是早已知晓。今日这番叮嘱,只怕她怠慢了长公主。端的是一副好姐妹模样。 柳卿云心中苦笑,想当初她曾说过要一视同仁,这厢看来,倒是苏凡烟比她想的多。只得叹道:“不愧是相府千金。” 正文 34第三十三章 万般不负 退了身边下人,只留了一个使女在院口候着。柳卿云便锁紧了眉头,萧尹见她如此,也收敛起了笑颜,只等柳卿云下文。 浅尝了口茶,柳卿云道:“萧大哥昔年可曾见过单亲王?” 萧尹啪的打开折扇,眼睛微眯,道:“自是见过。” “如何为人?” 萧尹的目光从柳卿云脸上移开,望向天边,思量了一阵,移回目光才道:“那时单亲王刚脱了世子衔,袭了王爷位。北突与我朝战事也逐渐进了末尾,先皇有意试炼,便派了单亲王领十万大军前来支援。虽意气风发,却不失沉稳,也打了几手漂亮的战事。只毕竟年轻,没料到北突与东突居然连了手,单亲王又正逢得意之时,一时大意,被杀了一个丢盔弃甲,五万大军出城,却只回来了千人不到。便是那时,先皇飞鸽传书,令他不平突厥,不得回朝。” “还有如此一事,我倒不曾听闻过。”柳卿云道。 萧尹苦笑,道:“小爷当然不知,那场战事,单亲王不过是个副将,主将却是镇北侯。所以,最后留守北安十年的不是单亲王,而是镇北侯啊。” 柳卿云一怔,喃喃道:“难怪九世子一提单亲王就跟仇人似的。” “由此,单亲王为人城府便可见一斑。”萧尹顿了顿,“只怕小爷此行,没少体会。” 柳卿云也是苦笑,便把单亲王对她所言统统都讲了出来。只听的萧尹脸色一次比一次更惨白。 良久,萧尹才道:“自古以来,良将多不得善终。先有韩信,后有岳飞,皆是被奸臣所害。老将军便是不想小爷走上此道,可谁知……”萧尹一笑,“人算当真不如天算。” 柳卿云沉默。这些事理,她又何尝不知。朝野深海,果真无她立足之地,难道那广阔沙场也无她柳卿云一角么? “照萧大哥所言,我将军府可还有生存之路?”柳卿云见他一怔,笑了笑道:“我既乃将军之后,便不能负了这身军服。我既有这一身功夫,便不能负了这苍天百姓。我既存了这份精忠,便不能负了皇恩。” 萧尹望着她,沉默了许久,叹道:“小爷果真老将军后人,就连这份心思也与老将军当年一般。”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只是小爷可知那三不杀?” 柳卿云一愣,思附道:“可是韩信的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利器不杀?” “正是。”萧尹道,“韩信是何人?一届武夫,却有那份雄心和智谋,可结果如何?” 柳卿云心中一禀,韩信死的最是凄惨,被关在笼子里乱棍打死。便道:“那依萧大哥看,我该当如何?” 萧尹听她所言,心中稍稍安心。就怕这小爷仗了那满腔的热血,当真报效皇朝,那将军府可就真的无人可倚了。 萧尹喝了口凉茶,道:“现今形势不明,按小爷方才所言,不论单亲王是否存了那份心思,都应十分警惕。他现下还有意要拉拢将军府,只不过老将军掌中那五万兵权。朝中大臣如今也是一盘散沙,早已不是权力之争,这争的可是兵,是将。”柳卿云皱眉,萧尹顿了顿,又道:“在外人看来,老将军手中兵权始终要交由小爷之手,拉拢之人自是有许多,但小爷不必慌,保持现状便好。将军府自来中立,如今,也不要有那例外。” 说罢,萧尹不再多言。任由柳卿云独自思量,良久,柳卿云才抱拳道:“萧大哥,果然透彻。” 萧尹摆手,笑道:“小爷谦虚,在下能想到,小爷也必然能。只是将军府不比其它府门,能养上门客三千,不然在下便要见拙了。” 柳卿云此时想的通彻,一扫了前几日愁绪,笑道:“这话我可不依,便是萧大哥一人也能顶那三千门客。” 省亲过后,柳鹤童便显了不问世事的模样来,府中上下任何事物都遣了管事去询问柳卿云。闲散了几日,柳卿云便又回了宫中当值。 才到了仗院门口,便听见里头呼天喊地的声音。柳卿云听着有些熟悉,进了里头就见声音的源头,皇甫太轩。 柳卿云好笑的走近了道:“郎将大人,这是何故?” 皇甫太轩一听声音,嘴角就带了笑意,一转身笑道:“哟,我道是谁,柳大人可算回来了。”然后又转身对同僚道:“兄弟们,今夜倾天水月,柳大人请客!” 众人欢呼。 “谁要请客?怎地不带上本将?”一个人影从门口进来。 众人忙抱拳道:“见过上将军!” 韦行风瞧见柳卿云,眼睛也是一亮道:“小子回来了?” “柳卿云见过上将军。”柳卿云一揖。 “这一路可还顺利?” “托将军洪福,自是顺利。” 韦行风指了指一帮将士道:“你这一走可苦了他们,不过这省亲也是个苦差,这样罢。今夜本将请了,儿郎们都好生放松放松。”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柳卿云忙道:“怎劳将军破费……” 韦行风手一挥,道:“就这么说定。小子随我来一趟。” 皇甫太轩嘱了她一会儿还要巡视,柳卿云便跟着韦行风去了后堂。入了座,韦行风也不急,打量了柳卿云一番才道:“此番省亲单亲王可有为难?” 柳卿云一怔,不知他所谓何意,只答道:“王爷与娘娘许久不见,父女情深,哪里来的空闲为难于我?何况下官不过是个小小郎将而已。” 韦行风眉峰一挑,笑道:“如此甚好,可别抹了金吾卫的名头。” “下官自当谨记。” “本将前几日听左上将军纳兰说起你,直夸你处事稳当颇有大将之风,纳兰那厮可是很少这么夸人。细问之下,才知是单亲王所言。小子可为本将面上争了光。”韦行风面有得意之色。 柳卿云心中一惊,左上将军纳兰丰神,与韦行风的庶民出身不同。也是将军之后,这么说来,那纳兰丰神与单亲王关系颇密切?韦行风此番是在探她?还是在警告她? 思量几番,柳卿云面上带笑道:“这本应当,是王爷廖赞了。” 一侍卫进来,先是对韦行风一抱拳,之后又对柳卿云抱拳道:“中郎将大人,巡视时辰已到,还望大人尽快。” 当值期间,自是以皇宫为首。柳卿云告了退,便出了仗院,与早已等在院外的皇甫太轩以及下属汇合。 “怎地去了许久?”一照面,皇甫太轩就低声问道。 柳卿云皱了眉头,反问:“韦将军与纳兰将军关系如何?” 皇甫太轩来的比她早些,知道的自然也比她多些。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素来不合,只明面上不曾失礼。问这作甚?” 柳卿云听得便恍然,笑道:“如今在宫中,这层关系总的明白,不然得罪了谁都不知。” 皇甫太轩点头称是。两人在前朝分道而行,柳卿云依旧被派遣去了后宫。待到换岗时,便想起了苏凡烟那日的话。便让下属先行离去,转头往长乐宫去。 正文 35第三十四章 君心在何处 巡了一遍后宫,到得长乐宫时柳卿云遣了下属,独自请了庭外内侍。那内侍自是见过她的,于是领着柳卿云便进了内庭。 到了庭口内侍停身道:“长公主此时怕是正在教导小公主,还请郎将大人留步,待奴才通传一声。” 柳卿云应了,不一会儿,就有宫女出得来领了她进去。 如今正当花红柳绿的季节,柳卿云知单柔清喜花草,这满园的芬香扑鼻而来不经嘴角挂了笑意。没多时,远远便能听闻,湖中凉亭内传出朗朗声。 柳卿云听了几句,笑意更浓。 “小公主何时也开始背起女戒来了?” 亭中二人闻声望去,单宁香本就恼怒,啪的摔了手中书,喊道:“柳卿云!” 柳卿云一揖,规规矩矩的道:“臣柳卿云,见过二位公主。” 单宁香见单柔清眼里带了喜意,便嘟着嘴坐了回去。平日里长公主素来温文娴雅,可教导起来人来比嬷嬷还要严厉。单宁香是吃过苦头的,此时便是被柳卿云嘲笑,也只待日后再算账。 “云儿何时归来的?”前些日柳卿云回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正巧单柔清这几日见单宁香野的狠了,捉了来好生教导了几日,也不曾听闻过颜妃回宫的消息。忽的见柳卿云来,心下自是欢喜。 柳卿云听得那一声“云儿”有些恍然,怔了半响才道:“已回了几日,只今日才当值,也是……也是有些惦念公主,便来瞧瞧。” 单柔清正要答,却被小公主抢了话头去:“这倒奇了,头次听闻你惦记过皇姐。” 柳卿云讪笑:“在下岂止是惦记长公主,也不曾忘记小公主。” 单宁香伸了小手,往柳卿云面前一摊,挑着眉头望着她。说来也巧,在荆州柳卿云陪同霍红颜逛街那会儿,瞅着小摊上的匕首虽质地不好,做工却是精致,一时心头好便买了下来。 单宁香料得她无甚准备,正等着看好戏,没想柳卿云正往怀里一踹,掏出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来,放在她手心里。 那匕首大小正合适,单宁香把玩着满脸欢喜,却也没放过柳卿云:“本宫都有,皇姐的呢?” 单柔清坐在一旁也不搭腔,只笑盈盈的望着柳卿云,心中却是期待。 柳卿云暗自庆幸有所准备,又从怀里变戏法般掏出跟簪子来。木质簪子比不得玉器黄金,雕工却是极好,流畅的线条把尾上的凤鸟雕刻的活灵活现。单柔清接了在手,细细打量。 这簪子还是霍红颜帮她挑选,那日霍红颜也问起她与长公主关系,柳卿云只道青梅竹马。柳卿云见她喜欢,心中舒了口气。 单柔清也不避嫌,对柳卿云道:“给本宫带上吧。” 柳卿云一怔,接过簪子小心翼翼的给单柔清别上,退后瞧了一眼,只觉虽没了那份雍容华贵,却越加显得温婉可人。 单宁香在旁瞧见两人此番,笑嘻嘻道:“柳卿云,你何时做了我皇姐夫?” 话音刚落,就见单柔清脸上浮红,柳卿云讪讪一笑:“小公主看的起在下,别个可觉着我配不上。” “谁敢!”单宁香拍桌而起,“本公主抽了他的筋!” “宁儿!”单柔清见她野性上来,立马拉下了脸。小公主朝柳卿云吐吐舌头,低着头坐了回去。 柳卿云只当她是童言无忌,笑道:“小公主在公主这儿也读了多日,改日仗院操演在下带小公主去瞧个新鲜可好?” 单宁香刚拍手叫好,见单柔清面色不善,便止了声。 柳卿云又道:“小公主既然性子如此,公主也不必多虑,由在下寸步不离的跟着,也出不了乱子。” 三人又是闲聊了一番,柳卿云见待了多时便起身告辞。单宁香一直懒到用了晚膳才回了寝宫,她前脚刚走,单安楠后脚便来了。 刚进门,就问:“柳卿云今日可是来皇姐这儿了?” 单柔清觉得有些好笑,便道:“怎的今日你们都如此上心起她来了?” 单安楠素来眼尖,只一眼便瞧见单柔清发髻上的簪子从未见过,想着今日柳卿云来过心下便了然了。指着那簪子道:“难怪我听闻安如说今日长乐宫传膳多了些许,这簪子可是那呆子送的?” 单柔清面上一热,却是旁边的贴身宫女柔月替主子出声道:“三公主误会了,今日是小公主留了用膳。” 单安楠是何人?从小便精的跟狐狸似的,笑盈盈的看着柔月道:“那今日柳卿云可是来过?” 柔月一怔道:“却是来过的。” “那便不是本宫误会,便是皇姐留了他用膳又如何?”单安楠道。 柔月苦笑:“奴婢辩不过公主。” 安如接了话道:“柔月你就莫要出头了,咱公主这点脾性,你不是自讨苦吃么。” “说到脾性。”单安楠笑里带了一丝狡黠,“皇姐可知今日我去哪儿?” 单柔清一听便皱了眉头,这个妹妹虽没单宁香野,却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都不晓得那整天磨人的心思是从哪里来。 “皇姐可别想歪,我又不是宁儿,四处惹祸。” 单柔清头更疼,道:“你比起她来,就是年岁长了些。” 有什么样儿的主便有什么样儿的仆,安如那性子倒跟单安楠如出一辙,听得两人不得重点,便急急道:“长公主明鉴,这回儿公主可真没作甚。” “哦?” 单安楠也由得安如说道,便听她道:“今日公主逛后花园时刮坏了长公主送的香囊,公主便想着缝补,却少了一卷金丝,奴婢便想差人去尚衣监取。公主的性子您自是知,离的最近的便是倾颜宫,公主便让奴婢去颜妃娘娘那借了来。谁知……” 不等听完,单柔清便猜想到了,接口道:“谁知皇妹好奇来了,便自己去了是不?” 安如一愣,道:“长公主通透!” 单柔清微微摇头,单安楠也不介意,反而笑的更加狡黠,道:“此后才是重点,皇姐可知我碰上了谁?” 听得此处,单柔清又见她这幅神情,不免心中一跳,问道:“谁?” “福尝丘。”单安楠一字字道。 单柔清不以为意笑道:“福尝丘本是内侍监副总管,出现在倾颜宫有何不可?” 单安楠接着道:“自然可,只那福尝丘给颜妃送去了一件织流云,还说是柳中郎将所赠。”见单柔清脸色微变,便问道:“皇姐,可还觉得有何不可么?” 那件织流云本是初试那日柳卿云偷去的,也承诺了赔一件一模一样的与霍红颜。柳卿云未曾想声张,特意托了福尝丘给她送去。哪知却给单安楠碰了个正巧。 那夜单安楠走后,单柔清梳洗完毕仍旧在妆台前坐了半响,直到柔月提醒她已入三更,这才叹息一声,心道柳卿云,我欲与君相知,君心又在何处?放了手中的木簪歇了去。 正文 36第三十五章 操演 每个半月,金吾卫便组织一次操演,这是历代传下的规矩。不能因为深处宫廷便忘记了如何行军打仗,柳卿云承诺了小公主,提前一日约了时辰。哪知小公主走漏了风声,同皇帝讲了去,小皇帝一时兴起,加上又听到柳卿云三个字,便也要跟着来观摩。 一来传二来去,待到操演那日,居然连皇太后也跟着来了。 这次操演,模拟的是双方对战阵型。左右金吾卫各守一方,谁先破了阵,拿了后方的旗子便算谁赢。因此次有皇上和太后观摩,双方将士各个声气洪亮。 柳卿云自是分在了右边阵营,本她是不参加的,只因韦行风听得皇上和太后要来观摩,硬是赶鸭子上架,还说老将军培养出来的人,一定不差。对此,柳卿云只得苦笑。兵法她是读了不少,可统统都是纸上谈兵,何况柳鹤童本就不想她参军,那些兵法还是她私下里偷偷读来的。 阵营里的军官皆是比她大的官衔,加上她又是新进营没多久,虽听得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讨论的热火朝天,却半句插不上嘴。只得暗自摇头,这等阵型,只怕还未交锋到深处便要败下阵来。 擂鼓响起,双方摆定,只听一声令下,众将士便冲了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右营因过于集中看似稳固,没多会便被左营左右包夹,直接夺了旗子。 其中一位诸卫看此情景便破口大骂:“我早便说此阵不行,你们偏要试!如今如何!还不是叫人大大方方夺了旗去!” 其余人等没有出声,只一将军道:“既如此,下回合便依你所言,若是也……” “决然不会!”那位诸卫硬声道。 擂鼓再响,双方调整阵型。待擂鼓再响便开始。柳卿云皱着眉头,忍不住出声道:“诸卫大人,可否听下官一言?” 那诸卫铁青着脸转头望来,见是柳卿云之后脸色稍缓了些,道:“中郎将有何事?” 柳卿云微微一笑,道:“下官只觉得若是两翼再稍稍往前挪些,会更好,即便守不住,也能给中间留个缝隙。” 诸卫思附一阵,便下了令,转头对柳卿云道:“倒看不出中郎将对用兵之道还有些见地。” 柳卿云未答,一旁的将军冷哼一声:“此话等夺了旗再说不迟。” 擂鼓声响起,领头将士大喊一声,双方人马再次冲到了一块儿。起先右营的两翼瞬间就垮了,那诸卫面上一黑,就连看台上的韦行风心中都是一紧。却没想,待到两方人马交杂在一起,从中间突然冲出一支小队人马,正是右营的人,直直插入左营后方,扬手便夺了旗。 “好!”那诸卫大吼了一声,韦行风也是微微一笑。 第三局,在所有人都无异议的情形下,由柳卿云制定了阵型。看台上的韦行风微微眯起了眼,那阵型绕是他也没见过。四四方方,中间只留了一小队人马,摆成一只利箭的形状。 擂鼓再响时,右营的人见状各个都傻了眼,只悔的场子都青了,怪自己一时脑热竟让一偶然得胜的小子摆了大阵。 正当他们还在后悔时,只见右营马蹄飞扬,竟生生把左营所有人马阻在了中线。而那只小队仿佛一只真的利箭般插入了对方腹地,轻而易举的夺了旗。 右营一片欢呼,高举旗帜的骑士飞身回营,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对着柳卿云把旗帜举过了头顶。柳卿云左右望了望,见其余人无异色,便坦然接了过来,挥手一震,赢来一片喝彩。 “韦将军旗下倒是出了名将才。”皇太后望着年少的中郎将道。 韦行风面上喜色遮也遮不住,在皇太后面前谦虚了几句,讨笑道:“将士们这几日操练也甚是幸苦,末将在此特请太后开恩,只今夜放松放松。” 皇太后转头望着小皇帝问道:“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看的最是兴奋,当下挥手道:“朕准了!有劳有得,母后一直如此教导朕,如此出色的操演,理当得赏!”皇帝正色道:“韦将军传朕的指令下去,右营得胜,赐宴五十桌,酒水不计,只不得过界。” 韦行风喜上眉梢,一揖道:“末将领旨!”转身来到看台前,大声道:“儿郎们!皇上旨意,右营得胜,赐宴五十桌,酒水不计!” 右营所有将士皆半跪下,齐声谢恩。 接下来,便是左右营将领上前,互礼。小皇帝点了柳卿云的名,令她上前听话。柳卿云上了看台,半跪在小皇帝跟前。 “中郎将,朕有一事不明。”小皇帝虽面有稚气,却已然带出一股帝王之气,全然不同半年之前。 柳卿云心中暗惊,垂头道:“皇上明言。” “朕虽未经沙场,近年也阅历不少兵法文书,却不曾见过方才阵型。你是从何得知?”此问不说皇帝,就连一旁的韦行风和纳兰丰神等人也一肚疑虑。 柳卿云又是一惊,这才想起今日出门前萧尹万般叮嘱不可出风头,若是她告诉小皇帝是自个儿想出来的。那少不得要得皇帝韦行风等人赞赏,只这光芒露了出去,日后便真真是要顶着风头浪尖了。 “臣……”柳卿云一咬牙道:“这是臣在一些奇书上看来的,本是狼群捕猎的围攻作战,臣方才也是忽的想起,没想真奏效了。皇上明鉴,这纯属臣运气使然。” “哦?”小皇帝拖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笑道:“柳卿云果然才思敏捷,这等方法怕是只有你想的出来罢。” 柳卿云不敢抬头,低声道:“臣……汗颜。” 小皇帝下句话却真真把柳卿云的心肝都惊的停止了,他道:“下个月的秋狩本是正三品以上武将才能参与,但介于你这次出色表现,朕决定特准你参加。”接着又转头对皇太后道:“母后以为如何?” 皇太后瞅了跪下的人一眼道:“也好,如中郎将一般年纪的将才真真不多,也好煞煞那些亲王宗族子弟的锐气。” 柳卿云愣了一阵,才大声领旨谢恩。摆驾回宫时,小皇帝特意对柳卿云道:“柳卿云,朕很是看好你,可别抹了朕的眼色。” 柳卿云又是一番恭敬,送了龙辇离开营地还未喘上半口气。韦行风走近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满是欣赏,道:“小子果然不负本将期望,今日一仗,漂亮!” 柳卿云这头的汗水还未流个干净,又是一身黏糊,道:“将军廖赞,小子不过运气好些。在诸位将军眼里不值一提。” 韦行风听她如此说,脸色微微正了些,道:“小子别谦虚,如今你得皇上赏识,莫说其他。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我,也要对你恭敬三分。” 柳卿云吓的面色惨白,忙抱了拳道:“小子是将军一手栽培,便是入了天,也不敢忘记将军恩德。” 韦行风哈哈一笑,又拍了她一肩膀道:“今夜可别忘了庆功宴,少了你,那些猴崽子只怕要闹的本将不得安生。”说罢,便走了。 柳卿云微微眯起眼,望着韦行风的背影,面上骇色全无,那漆黑的眸子里深邃不见底。 夜里,仗院通火灯明,竟是比起酒楼还亮堂些。五十桌酒菜满当当的摆满了整个庭院,众将士喝的好不畅快。韦行风被连番灌了一圈,有了些醉意,正要开溜,大门侍卫就通报左上将军纳兰丰神大驾光临。 韦行风带着柳卿云迎了上去,双方又是一番明和暗斗,柳卿云自是装傻充愣。似是颇赢得了纳兰丰神的好感,邀了她日后有空去左营传教。韦行风虽不情愿,面上也不表态。柳卿云左右迂回一圈下来,只觉累及,待纳兰丰神告辞时也一同跟了去。 仗院门口,柳卿云有些头晕的被侍卫扶上了马,刚走没两步,就听有马蹄声,转头望去,却是纳兰丰神跟了过来。 “上将军也往此处?”柳卿云问道。 “正巧相反。”纳兰丰神面容颇为俊朗,乍看之下并无将气,只那双丹凤眼总是看的人心慌,似是要看进人的心中去。 他见柳卿云疑惑,便笑道:“今日与友人约了在宝府楼,路过此地,才进去讨了杯酒喝。” “如此。”柳卿云也笑。 两人并肩行了一段路,纳兰丰神又出声道:“中郎将若是无事,便与本将一同去罢,方才聊的不甚畅快。” 柳卿云心中暗骂,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真不安好心。若是给旁人看了去,她与纳兰丰神一同进了酒馆那韦行风能轻饶了她? 柳卿云微笑道:“承蒙上将军好意,只在下酒量微浅,如今已醉了,能回到家中便是万幸。” 见她推辞,纳兰丰神也不在意,只道改日再叙,两人便分道而行。 到了宝府楼,一侍卫过来牵了马,对纳兰丰神道:“将军可算来了,王爷以等了多时,快些上去罢。” 纳兰丰神点点头,上了厢房,撩起帘子便见单亲王正坐在桌边。 正文 37第三十六章 三十军杖 见了单亲王,纳兰丰神一扫脸上的阴历,笑容谦和。 “劳王爷多候,末将罪该万死。” 单亲王瞟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看你这幅摸样,倒不像是来讨罚的。” 纳兰丰神也不甚在意,坐定后自拿了酒壶自斟,道:“该罚该罚,末将自罚三杯。”说罢,便一连三杯灌了下去,且面色不改。 单亲王知他酒量深,又道:“你这喝法,本王的好酒都被你占了便宜去。哪算得罚?” 使女递上丝帕,纳兰丰神接了沾去嘴角的酒渍,笑道:“待末将禀明缘由,王爷若是还要罚,末将也认了。” 单亲王自饮一杯道:“说来。” 纳兰丰神微微一笑,面容更显俊朗,道:“今日操演皇上太后都在旁观摩,韦行风手下那中郎将又大显了风头,皇上特意下了旨赏了右营。正巧末将来时路过仗院便进去讨了两杯水酒来喝,王爷知我与那韦行风不和,末将便有意赞赏那中郎将,王爷可知那中郎将如何?” 单亲王最是厌恶拐着弯儿说话的人,可这纳兰丰神拐的不多不少,既不让他讨厌也不喜欢,只瞟了他一眼。 纳兰丰神便接着道:“末将听那中郎将言语间,既不想讨好韦行风,却也无反我之意。” “哦?”单亲王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说此人依旧中立?” “正是。”纳兰丰神道,“可能是王爷那番话对他起了心思,将军府历来中立,可如今的形式却已由不的他了。” 单亲王沉默半响,叹了口气,道:“想必今日你也见识了此人的将才,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杀了却也甚是可惜。” 纳兰丰神眸子一闪,微微倾身道:“王爷,纵观我大王朝,此种人历来都只有两种路,不是位极人臣,便是不得善终。何况如今他只是个小小中郎将,指不定真是运气好些罢了。柳老将军那,末将有的是办法。” 单亲王听出他意图,只道:“静观其变,你也收了那份轻飘的心思,对柳鹤童你若当他真是风烛残年,那便等着自食其果罢。” 纳兰丰神一怔,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色道:“末将谨记。” “还有那柳卿云,你也别小瞧了他,毕竟是将军府出来的人。本王跟他喝了两次酒,若不是真一颗赤胆忠心,那此人的心思,只深的可怕。”单亲王日日回想那两晚与柳卿云喝酒,只觉那双眸子里透着清澈,如若真是演戏,那此人决不可留! 纳兰丰神不在言语,没多久便起身告辞出离去。单亲王则多留了半个时辰,便连夜回了荆州。 柳卿云只觉头昏脑胀,没想那烧刀子是如此之烈。入口便感觉火辣辣,一口下去更觉着整个胸腔都要喷出火来。幸好,第二日她是夜里当值,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扰她。 只是睁眼时望见床沿边坐着的人,有些不可置信,躺下去闭了眼,再睁开,那人还在。这才确信不是在梦中。 柳卿云哑着嗓子道:“你怎的在这儿?” 苏凡烟不答,起身去桌边那了瓷碗来,放在柳卿云嘴边道:“先喝了再说。” 柳卿云闻着那味儿便知道是苏凡烟特制的醒酒茶,当下一口喝了个干净,昨日火燎般的感觉瞬息去了个无影无踪。 不等柳卿云发问,苏凡烟便道:“今日一早我便来了,听闻小爷昨日喝多了,便又让小莲跑了趟宝府楼。小爷如今可感觉好了些?” “好了许多。”柳卿云朝外望了望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是响午。” 柳卿云翻身就要爬起来,却站在床边愣了半响,才对苏凡烟道:“你……你先出去。” 苏凡烟也是一愣,明白过来笑道:“反正烟儿早已知晓了小爷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柳卿云面上一红,支吾道:“我……我不习惯,好烟儿,你就出去罢。” 苏凡烟见她真急了,便也不挪揄,径自出了房还带上了门。 待柳卿云梳洗一番出得门来,候着的使女便道:“苏小姐已先一步去了正厅用饭。”柳卿云一路疾走到正厅,桌边已坐了三人,苏凡烟、柳鹤童和萧尹。 “可算醒了。”萧尹见她便笑道。 柳卿云给柳鹤童和萧尹请了安便入了座,只拿着箸却无甚胃口。苏凡烟却早早料到,准备些开胃小菜,吃的柳卿云停不下嘴。 昨夜从开宴到走时,柳卿云手里的酒碗就没少过。一桌子山珍海味却是没吃上几口,此时吃的正是欢畅。哪知柳鹤童一句话,噎的柳卿云咳嗽了半响。 他阴阳怪气的道:“云儿昨日可是为老夫颜面争了不少光,多吃些。” 柳卿云涨红着脸,瞅了柳鹤童一眼,见他面色不善,又对萧尹打了个眼色,可萧尹却只顾吃根本不理她。当下只好苦着脸道:“孙儿知错。” 柳鹤童放了箸,笑道:“你何错之有?老夫从未教导过你领兵摆阵,你却能赢的如此漂亮,老夫理当自豪才是。” 旁人听来定是赞赏,可在柳卿云听来却惊的丢了箸,哭丧着脸道:“孙儿只是一时运气,谁能想那帮将领都是脓包……” 柳鹤童冷笑打断她:“脓包?老夫也觉着是,今日朝堂之上皇上也是这么说的。说金吾卫都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如一个将军府后辈,还说操演要改为十日一次,多多挖掘一些如柳中郎将之辈的将才。”柳鹤童一拍桌子怒道:“将才!柳卿云!你可真是块带兵打仗的好料!这些年倒是老夫埋没了你不是!” 柳卿云吓的小脸苍白,萧尹本想拉住柳鹤童,可老将军气的狠了,直接唤了管家来道:“把这不孝子给老夫拖下去,杖责三十,记住!是军杖!”又转过身来望着柳卿云煞白的小脸道:“你不是整日想往军营里跑么!今日便叫你尝尝军杖的滋味也算了你的心愿!” 苏凡烟见状也是惊了一跳,没想这老将军脾性上来竟真连亲孙儿都不放过。刚要开口就被萧尹拦住,悄声对她道:“且随他去罢,老将军是气的狠了,这节骨眼儿上谁说都没用了。苏小姐还是准备些皮外伤的良药来的管用。” 苏凡烟点点头,叫上小莲准备回府拿药,刚行至府门口,便听见那惨绝人寰的叫喊声。但却只那么一下,接着便只能听见沉闷的棍声。 小莲吓的脸色惨白,只唤了句:“小姐……” 苏凡烟一咬牙,飞奔上马车,催了马夫一快再快。到得宰相府时更是一阵风似的往药房奔,险些撞翻了管事手里的事物。管事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惊慌失措,拉了一同跟着小莲问,小莲也是一脸惊恐,没说出个原委,便急忙追了上去。 苏凡烟把药房搜刮了个遍,就连灵机子当初送她的珍贵丹药都带上了。出宰相府时见管事一脸担忧的立在门边,又嘱咐了句莫要告诉相爷,便有一阵狂奔朝将军府去。 可就算如此,待她寻到柳卿云卧房时,那人以趴在床边昏迷不醒,眉头紧皱,身上的衣物早已汗湿。最触目惊心的莫不是下身,大片大片的血红,看的苏凡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添霜。 “老将军怎如此下的去手?”苏凡烟心口绞着疼。 一旁的萧尹叹了口气,道:“老将军已是心软,这三十军杖莫说小爷,就是虎头大汉也撑不住。如此,已算手下留情了。” 说罢,萧尹便要出去,好让苏凡烟给柳卿云上药。刚到门口,就听苏凡烟惊道:“她可是一句都没喊?!” 萧尹见苏凡烟俯身在床边,便知道她看见了柳卿云那血肉模糊的嘴唇,苦笑道:“若是她肯喊,或许不会伤的如此狠。” 自苏凡烟听见第一声惨叫起,柳卿云便死死咬住牙,即便屁股上早已皮开肉绽也不曾从那薄唇中发出过一声。这更加撩起了老将军的火气,本来柳卿云第一声惨叫时柳鹤童心中便悔了,没想她后来硬是不啃声,滴滴鲜血沿着下巴流淌她就是不出声。 这脾性,怎么就不能改一改? 苏凡烟叹息一声,拧了面巾小心翼翼的开始替柳卿云清洗,上药。 正文 38第三十七章 宫中是非 苏凡烟记得,上回见这小爷哭鼻子一次就跟她闹了几天的变扭,这回她把柳卿云的屁股给看光。但这屁股却没有光滑细腻,而是皮开肉绽的一片血肉模糊,也算不得看光。苏凡烟心下安慰自己一番。 柳卿云次日醒时,只疼的面色苍白,连多说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苏凡烟这心里就更加放心了,待她想起来估计得几个月后。为了便于照顾,苏凡烟干脆就在宰相府里住了下来,与柳卿云的卧房只隔了一堵墙。 柳卿云因伤告假的事情传到了宫中,这一日苏凡烟算着时日差不多该帮柳卿云换药了。还未出的房门,便听门外传来管事的声音:“长公主这边请。” 苏凡烟心中一沉,脚下一顿,走了出去,便见单柔清迎面而来。见了她颇有些吃惊道:“烟儿也再此?” 苏凡烟施了礼,微笑道:“儿时学过些医术,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两人边往柳卿云的卧房去,单柔清边道:“本宫记得府上有位大夫。” 苏凡烟回道:“男子的力道终归要大些,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那小爷的脾性,疼的狠了只怕药都上不成了。” 单柔清点头一笑,又道:“那可真苦了烟儿。”顿了顿,单柔清眸子一亮道:“不若烟儿暂且住将军府罢,也省了来回的脚程。” 苏凡烟一怔,险些张口就应了下来。转念又想到单柔清始终是皇家人,那心思不比寻常人,当下也不点破,只委婉谢绝了过去。 哪知单柔清又道:“哎,你就当是为本宫罢。”苏凡烟又是一怔,再决绝不得,便应了下来。一旁的管事自是不敢插嘴,听得两人对话,心中也是一片叹息,自家小爷这命运也不知是福是祸。引了两人到门前,管事便退了下去。 单柔清跟着苏凡烟进的屋,留了小莲和柔月在门外候着。见床上趴着的人下身一片殷红,单柔清心尖一疼,疾步走进看了道:“老将军下手忒狠了些。”转身又对苏凡烟道:“本宫那还有些良药,明日就送来。” 苏凡烟想回绝,但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道:“长公主有心。” 听得有声音,柳卿云幽幽转醒,迷迷糊糊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忽的睁大了眼睛,边爬起来边哑着嗓子道:“公主怎地来了!?”扯了伤口,疼的一阵哇哇叫。 单柔清赶忙扶着她躺下道:“受了伤倒和本宫生分了起来?” 柳卿云呲牙咧嘴,嘿嘿一笑道:“是柔姐姐好久没来看云儿了。” 单柔清听得她一声柔姐姐,心中顿时暖了不少,坐在床沿嗔道:“不知是谁日日巡过长乐宫却也不来探望本宫,如今还怪起本宫来了。” 柳卿云扭着头,皱眉道:“柔姐姐明知那时云儿正当值,也不怕别人说了闲话去么?” 那闲话两字叫单柔清听的皱了眉头,近来宫中还真有些闲话,但却不是关于长乐宫。柳卿云见她皱眉,许是说错了什么话,急忙道:“柔姐姐名节可是比云儿的命还重要的!” 单柔清舒展了眉头,轻笑道:“本宫毕竟年长些,倒是苏小姐的名节比较紧要些。” 这几日柳卿云已经习惯了苏凡烟时时在身边,单柔清一提才发现苏凡烟已立在旁多时。当下有些窘迫的看了苏凡烟一眼,苏凡烟却一脸淡容,好似不管己事一般。 见柳卿云还算得精神,单柔清起身道:“云儿好生养着,需要什么药材烟儿尽管向本宫开口,这点本宫还是能做到。”忽的转而又向苏凡烟道:“烟儿可知那秀云庄的老板是谁?” 两人均是一愣,不明白单柔清好端端的问这作甚。苏凡烟微微摇头道:“不知,公主何此一问?” 单柔清笑道:“不知便是,本宫想你那宝府楼与秀云庄齐名,总该有些交集,没想那老板藏的如此深。” “公主想找秀云庄老板作何?”苏凡烟有些懊恼,怎地就问的如此急迫。 单柔清也不在意,道:“前些日子本宫见颜妃那件织流云很是好看,便想让秀云庄再给本宫做一件。既然那老板如此好手艺,如能进宫也算本宫一点私意。” 苏凡烟自是不解,只道:“如此,烟儿真没法帮上公主。” 单柔清笑了笑,她本意并不在此,只想让那床榻之人听了去而已。如今意已传到,她便又嘱咐了句便叫了柔月回宫。 最惊心的莫过于柳卿云,她可不觉单柔清那番话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既知道那件织流云,便能从福尝丘那知道是她送给霍红颜的。想着柳卿云抓紧了被褥,心道,该死的福尝丘! 宫中的流言不比民间,虽止于智者,却每每都要带出一两个倒霉蛋儿来。倾颜宫的两个宫女被贬去了御马房,那日皇太后在当场也没阻止,此事一出她自是不好插手,总不能打了自己的脸,只得叫了福德安好生训斥福尝丘便是。 这厢,福尝丘刚被训斥完,压着一肚子的火气。本来这事儿若不是柳卿云求着他,他也不会答应。以他在宫中十几年的资历,这等事只坏不好。还未来得及消火,又被长公主叫了去。 长乐宫内,三公主长公主均是一脸冰霜,福尝丘跪在地上只觉心中一片寒风刮过。 “福尝丘,本宫问你。”三公主脸色更加铁青,怕是刚才已被长公主训了一通,“御马房最近可是人少了些?” 福尝丘一愣,立即明白了三公主的话,扣头哭道:“二位公主明鉴,奴才也是今日才得知那流言,实不知究竟从何而来。”他福尝丘辛辛苦苦爬了十几年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若是为此事贬到了御马房,只怕到老都没人会再记起他来。 “求长公主给奴才一些时日。”福尝丘知三公主脾性,小错能恕,大错决不饶,立马改了转向心慈出了名的长公主求饶,“奴才必定处理得当!请长公主开恩!”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 “皇姐!”三公主叫道。 长公主瞪了自家妹妹一眼,气势强硬的道:“本宫叫你起来。” 福尝丘见平日里慈善的长公主也发了脾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只心里把柳卿云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长公主道:“皇上年幼,未立后,这后宫除了皇太后便是本宫说了算。福尝丘,你眼里可还有本宫?” 福尝丘一听便又跪了下去,哭丧道:“奴才该死!” 长公主一拍桌子,怒道:“起来!” 福尝丘心道今日不知怎地了,这长公主似是被三公主附身似得,那脾气全不同往日。福尝丘立在当中,一脸鼻涕眼泪也不敢擦。 三公主也是缩着脑袋,皇姐终是发火了。 长公主皱着秀眉道:“本宫还没怪罪于你,这宫中历来流言不断,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你这十几年的老人也犯了此等错误,你叫本宫如何心安!” 福尝丘打着抖,不敢出声,只等着发落。 长公主又道:“乘着此事还未传入皇上耳中,本宫命你速把源头查出来,否则自己领了牌子去御马房罢。” 福尝丘一听,跪了谢恩道:“奴才定不负长公主期望!奴才立马就去!” 福尝丘几乎是从长乐宫一路爬滚出来的,单安楠自知单柔清此时气的不轻,刚想开口告退,便听单柔清叹息道:“今日是我话说重了,并无怀疑安儿,且别往心里去。” 单安楠心中一柔,便把疑问道了出来:“皇姐今日去了将军府,柳卿云被杖责可是与此事有关?” 单柔清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倒是没问,宫外之人应不知。不过老将军可狠了心,那管事的说,当时用的可是军棍。” 单安楠吓的捂了嘴,儿时曾见父皇罚过奴才,那军杖能将人活活打死。 单柔清见状,安慰道:“许是幼时没少受罚,云儿那体质还不用担心。” 姐妹俩又聊了会儿,单安楠便告退了出去。 正文 39第三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福尝丘回了内侍监,长公主的怒颜还历历在目,心中只觉这天家人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以前先皇的那些个嫔妃,伺候了那么些年倒也没出这等差错。自从那霍红颜进宫后,宫内的气压都似乎不一样了。 缓了会儿,福尝丘点了个小内侍把那日柳卿云送织流云来时在场的内侍都叫了过来。 下面的人许是得了些风声,进来时各个面上都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瞧的福尝丘就起了火,拍着桌子道:“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狗模样!我这脑袋还在!你们怕什么!” 这一吼,堂下就跪了一地人。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跪在最前边儿,颤颤巍巍的道:“师傅您不知,大总管早先您一步已经来过了,把奴才们都训了一通,走时撂了话。说是查不出是谁,便把奴才们统统送出宫充奴。”小内侍抬起头已是流泪满面,哭道:“师傅,这可咋办啊!” 福尝丘先是一愣,接着抬起脚就踹翻了小内侍,骂道:“没用的东西!辛辛苦苦带了你这些年,连气都沉不住,早早滚出宫充了奴也好!” 小内侍见他发了狠,只吓的哽住了声。接着迅速的爬起来跪在福尝丘跟前道:“师傅,既然充奴不然让寻儿把这罪担了,也算寻儿临前报了师傅的恩。” 福尝丘见他一脸诚恳,又是自个儿从小带大的徒儿,这么些年再怎的那情分不假。当下心底软了几分,收敛了些怒气,叹息道:“擦了脸,你们都起来罢。” 小内侍听他口气知已心软,便乖乖擦了脸,站起身。其余人见此,也都起了身,立在那里。 福尝丘细细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有些是来了几年,有些是刚进的小内侍,光这么看着也分辨不出究竟谁祸从口出。这皇宫内的事儿可说不准,也许是新来的不懂事儿走漏了风声,也许是心思深的有意为之。可在深宫,走错一步都是致命。 幸得那日在场的人不多,就这么四五个,总还是有些法子的,福尝丘心道。他与福德安是一家兄弟,同年净身进宫,可手段却远远不及兄长,但兄弟之情深厚。福德安当上大总管之后,总是没忘了弟弟。福尝丘也没兄长那份野心,只想安安心心的伺候好那些娘娘妃子也就是了。 思附了一阵,福尝丘沉声道:“你们谁说出去的话头自个儿承认,让洒家查出来可没好果子吃。那个承认的人,洒家也尽量去长公主面前求求情,讨个轻罚。若是连累了他人,可怪不得洒家心狠。” 当下各个都摇头否认。虽说是个轻罚,可事儿都成这样了,再轻也免不了板子。福尝丘见此,便道:“这可是你们自个儿找的。” 顿时各个脸上又一副哭丧的表情,福尝丘正预抬手挥退,其中一稍年长的内侍惨白着脸走出两步,躬身道:“副总管,奴才那日见了些蹊跷,但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说完,那内侍望着福尝丘不出声。 福尝丘打量他两眼,这内侍名叫常随,两年前进了内侍监,本是福德安徒弟,却在先皇面前打翻了茶盏,被贬到御马房待了一年。福尝丘记得刚来时,福德安就瞧他灵透,处事也算得机灵,才带在了身边。回了内侍监福尝丘也没怎的看上眼,平日里也就做些杂事,福尝丘道:“说。” 常随抬眼瞧了小内侍几眼才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那日见寻儿与倾颜宫和青鸾宫的几位姐姐说笑,那倾颜宫的姐姐手中正拿着那件织流云,寻儿还……”小内侍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常随又瞧了他一眼,似是鼓足了气道:“寻儿还摸着织流云说了些什么,许是当时被青鸾宫的姐姐们听了去。” 话音刚落,小内侍就破口骂道:“你血口喷人!” 福尝丘面不改色,望着小内侍道:“寻儿可有此事?” 小内侍面上一惊,跪了下来,张口已是带了哭腔:“师傅,寻儿只道那衣衫好看,其他并未多说!师傅不信可亲自去问!” 福尝丘自是相信自己徒儿,回想起那日半途遇上了三公主,三公主询问下他也说了是柳中郎将送来。但当时身旁无他人,又想起长乐宫那一幕,若是三公主那传出来的,长公主便不会朝自己发了脾气。若自家徒儿所言是真,那便是这常随居心不良。当下福尝丘沉了脸道:“洒家知这宫中从不少争斗,可若有人欺了洒家徒儿,洒家也饶不得!” 常随一听便跪了下去,颤抖着身子道:“奴才也只是猜测,做不得真!况且奴才也未听得寻儿说了些什么。只想着若是倾颜宫的姐姐们说出去也不定。” 福尝丘冷哼一声:“倾颜宫?你不知颜妃娘娘已贬了两名宫女去了御马房吗?” 常随抬起头,一脸错愕,好在身子僵硬这才没倒下去。 话至此,福尝丘心中已有了主意,眯着眼看着那常随道:“洒家已在长公主面前承诺了此事,这几日定要拿个人出去交了差,我看你也命苦,御马房想你也熟悉,若是洒家找到那人便算你福气,找不到……你也莫怪洒家。” 常随此时再撑不住,直直瘫了下去。恨不得扇自己几刮子,把先前的话都扇了回去才好。 几日后,福尝丘带着人到长乐宫去领了罪。长公主这几日思量想去也有些悔那日话说重了些,可这天家的威严却是怎么也不能拉下。只把那内侍罚了三十责杖,又贬了去御马房且终身不得再入内侍监。 又过几日,宫中的流言自是消停了,长公主也算舒了口气。可没想,柔月去了次尚衣监,便听那里的女管道那个被贬去御马房的内侍跳井自杀了。而且死了几天都没人发现,直到那有人嗅出了尸臭,为此日日用那口井的御马房的人从上到下吐了个天翻地覆。害的尚药局的人这几日都没个消停。 这事儿当然传不到太后或者皇上的耳朵里,却传到了柳卿云的耳朵里。她趴在床上听皇甫太轩口舌不停的把事情讲了个全,最后目瞪口呆半响没回神。 皇甫太轩倒了杯茶给自己解渴,见柳卿云还在发愣,渡回床边道:“你也别往心里去,宫中本来就是如此,也别怨长公主瞒着你不说。” 柳卿云眼珠子这才转了下,皱着眉道:“不,我只是可惜,若必定是个死,兴许他更愿意死在沙场上。” 皇甫太轩哑然失笑,他这兄弟满脑子都是精忠报国。早知这些事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这下又该胡思乱想了。他自己身在帝王家,这类事早已见怪不怪。那些死在深宫中的冤魂,会比沙场少么? 皇甫太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还是想想如何去面对长公主罢。” 柳卿云一怔,一脸苦笑。 这皇甫太轩前脚刚走,苏凡烟后脚就来了。柳卿云听得管事说苏小姐今日出门去了,也没问去了哪里。也是这样,才有了皇甫太轩那番说道。 柳卿云见得苏凡烟进来,看似与平常无异,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苏凡烟进了屋,一声不吭的替柳卿云检查了伤口,抬脚便又要出去。 柳卿云急急开口唤道:“烟儿!” 苏凡烟回过身来望着她,眼中尽是深沉。柳卿云心中一惊,讪笑道:“烟儿今日是怎么了?出去了一趟,莫不是碰上了贼人偷了银子去?” 苏凡烟望着柳卿云不语,直望到柳卿云面色慌张才开口道:“小爷还有心思开这玩笑?” 柳卿云讶异,苏凡烟从未这样与她话说。今日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凡烟见她如此,也知语气重了些,叹了口气,敛了些心神道:“无甚,小爷莫担心,烟儿去医舍抓些药来。” 出的门来,小莲沉默的跟着身边。原来这日苏凡烟却是去了趟宫中,因几味常用的药材用完了,寻常医馆又难买到,便去找了长公主。哪知,正巧碰上柔月说道常随投井自杀,惊的长公主失声叫了出来,被苏凡烟听了去。 长公主知瞒不过去,又因与柳卿云有关,便也都告诉了她。只听的苏凡烟心惊胆战,直到回了将军府那心还在砰砰跳着。可那小爷却是一副懒散模样,本就不甚好的心情,顿时恼了起来。 虽那小爷还尚且不知,又有伤在身,却一点也不懂得瞧人面色。这日后长此在宫中,便是叫人害了去都不知,想着苏凡烟就又气又担忧。 这头柳卿云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想着方才的事儿,本以为是谁触了她的眉头。可转念一想,苏凡烟虽是千金小姐的脾气,却也是大家闺秀,必定是不得了的大事才会如此。想着想着就联想到了宫中的事情。难道苏凡烟已经知道了那事儿? 正文 40第三十九章 换药 宫里头的事儿总是比人走茶凉还来的快,没几日,那名叫常随的内侍就没几人在记得了。最是让福尝丘庆幸的是,这事儿始终没传到皇上跟前去。 将军府这几日也倒是太平,除了苏凡烟日日对柳卿云板着脸以外。 其实这事苏凡烟翻来想起也怪不得柳卿云,这几日皇甫太轩时不时便来探望,苏凡烟想皇甫太轩日日在宫中应当听闻了此时,便也趁着机会把其中不明的缘由都问了个清楚。细细想了几番,柳卿云却无甚过失,送织流云是理当,请了福尝丘去送也是为了避嫌。只是终究没躲过那些好事之人,天灾人祸的,便是想躲也得躲的过才是。 虽想的明白,可苏凡烟终究是恼,恼的是什么起初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沉下心思后,才发觉不过是因为柳卿云瞒着她送了别的女子物件。不论那是理当,还是别的。这心里头就是不舒服,尚且对长公主都从未有过,但每每一想起以前宴席上柳卿云望着霍红颜的眼神,这不舒服就怎么也去不掉。 末了,苏凡烟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不就跟柳卿云当初与自己闹别扭一般了么? 既是想明白了,苏凡烟也不是那墨迹的性子,对那懵懂的小爷终究是放不下。想着这段日子柳卿云身上的伤就没停过,便去龙马寺给柳卿云求了个平安符,连夜做了个香囊,塞了些香料与平安符一起包着。 柳卿云已经郁闷了好几日,每每想开口提及,见了苏凡烟那张冰霜脸又咽回了肚子里。这日柳卿云还在思量着怎么张口才好,就见苏凡烟笑盈盈的进了屋来。 也不说甚,就递了个香囊过来。 柳卿云愣愣的接过来,就嗅到一股子草香,问道:“这是啥?” “香囊啊。”苏凡烟依旧挂着笑脸。 柳卿云见她没不快,心中疑惑,道:“我知道,烟儿这几日都不待见我,今日怎的给了个香囊?” 苏凡烟心中暗骂了句呆瓜,面上微微一笑道:“这里头是我昨日特意去龙马寺求的平安符。” 柳卿云一愣,心中跟着流出一股暖意,好好的把那香囊藏在了枕头底下,道:“还是烟儿对我最好。” 苏凡烟见她小心,心中也是一喜,上前看了看那小屁股,伤口经过精心照顾已是结痂了,但也只是薄薄一层。俗话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将军此次下手又狠,看来得再有个十来日才能下的床来。 之前几日换药,苏凡烟怕她疼,都是等她喝了药,睡熟了才换。这次看着已结痂,苏凡烟便道:“这药膏也该换了,我去叫小莲拿药膏来。” 柳卿云对她大大方方的动作本就害羞,这厢听要换药,那抹红直接延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的道:“现……现在换?” 苏凡烟抬头道:“换药也挑时辰?”又见柳卿云迅速别过脸,耳朵尖却红了个透,也不点破,只道:“小爷不想早些好了?” “那……那换吧。” 小莲放下药,退了出去。虽然她心里好奇的紧,小爷是个男人,却次次由小姐换药,但她心思单纯,又想着小姐素来宠小爷,别也没多想了去。 柳卿云只觉的下身一凉,浑身打了个颤,硬是抿着嘴没出声,那脸上却红的要滴出血来。苏凡烟倒真没存别的心思,坐在床沿,细长白皙的手指挑了些药膏出来,轻轻的摸在伤口处。 一股凉意涌上大脑,柳卿云舒服的轻哼了一声。虽知都是女儿家,可这大大方方的给人看了屁股去莫说柳卿云,便是他人也会觉得尴尬。柳卿云满脑袋只想着说些什么,别让苏凡烟老盯着自个儿的屁股看。 许是那血液冲了脑,话也不过脑便脱口而出:“烟儿这几日与我置气,可是听到了些什么?” 这不是还好,一说苏凡烟的好心情顿时去了个无影无踪,手下也不经意重了下,惹的柳卿云一阵叫唤。 苏凡烟调整好力度,边抹着药膏边冷冷道:“小爷以为呢?”苏凡烟不知柳卿云已知晓,可柳卿云不知,只以为苏凡烟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便心中忐忑道:“我……我只不过送还了衣物去,哪知……哪知会有这事端来。” 苏凡烟的手一顿,柳卿云也感觉到了。心中一惊,转头朝苏凡烟望了过去。见苏凡烟眸子里的惊讶,顿时就悔了。 果然,苏凡烟沉默了半响问道:“小爷是何时知道的?”苏凡烟也是这几日气昏了头,既跟皇甫太轩打听了此事,便能想到就皇甫太轩那张嘴早早就会与柳卿云道了去。 柳卿云心虚道:“就……就几日前。”她自个儿也摸不清这心虚是从何而来,就像霍红颜每次在她面前提起长公主或者苏凡烟一般,她总是心虚。 许是恼了多日,这一时半会想恼当真有些恼不起来,又见柳卿云刚才还红彤彤的小脸瞬时就变得惨白,当下叹了口气,转过脸又挑了些药膏,细细抹着:“我知小爷没那份心思,可宫中的人可不这么认为。小爷起先是好的,既然答应了理当要赔,且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小爷不与我说便是错,若那织流云由我送了去,便不会有这事儿,那人命也不会白白枉送了性命。” 苏凡烟说罢,抬头望了过去,只见那小爷脸色比先前又白了几分,心中懊恼。那人命,怎么说,也算是死在了柳卿云手里。 苏凡烟轻轻唤了声:“小爷……” 柳卿云盯着床铺,惨白着脸道:“烟儿不必说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太轩也劝我莫往心里去。可……”柳卿云闭上眼,顿了顿,又睁开,“爷爷知道吗?” 因无战事,柳鹤童告了假如今极少去上朝,苏凡烟道:“应该还不知。” “那就好。”柳卿云道:“好生瞒着,能满多久便多久。这事儿既过去了便过去了,也莫要再提。”顿了顿,又道,“那条人命我柳卿云记着了,若有一日要还,还了去就是。” 苏凡烟分明从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狠厉,心中一惊,急道:“小爷又说胡话!深宫之事本就如此,小爷若觉着亏欠好生照顾他家里人,一生衣食无忧便是,何必说这等狠话!” 柳卿云嘴角一扬,笑的甚是凄厉。苏凡烟看的一愣,便听她道:“我早打听过了,那常随家里伶仃,只有他一人了。” 苏凡烟没想这小爷心肠尽如此软,可转念一想,这大王朝太平了这些年,柳卿云整日呆在将军府也未上过战场。俗话说,没见过血的刀不是好刀。柳卿云这柄宝刀,还未出得鞘,心肠软倒是正常。想到此处,苏凡烟只得叹息一声。 两人均是沉默,上好了药,苏凡烟替柳卿云拉上裤头,转身要去清理善后。柳卿云却开口道:“烟儿,只因这等小事一条人命便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我虽想的明白却不甘心,这宫中……”柳卿云叹了口气,脑海里一抹红影一闪而过,“我是真不想呆着的。” 苏凡烟听她说出了心头话,心中泛起一丝欣喜。这小爷总算肯跟自己交些心思了,但面上还是担忧道:“父亲日日为朝野上一些事儿也是愁眉不展,烟儿自是知道这其中利害,可如今虽如此却也比……”顿了顿,苏凡烟还是咬着牙道:“也比那过的今日不知明日的沙场强些。” 苏凡烟知柳卿云最不爱听这话,也知柳卿云虽安分守己呆在金吾卫心思却从未离开过军营。那天说要为父报仇的话,那双满是仇恨的漆黑眸子,苏凡烟如今也是犹记在心。柳卿云其实从未变过什么,只是心思越见深沉了许多。现下她好不容易能察觉出些柳卿云的心思来,但谁知今后还能不能? 柳卿云先是脸色变了变,而后忽的一展笑颜道:“也是,为夫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让烟儿年纪轻轻就去做了寡妇。” 苏凡烟忽的没适应,又被她说的撩了心头,脸刷的就红了。瞪了她两眼,便了道声:“小爷好生歇着吧!”说罢,便出了门去。 小莲见苏凡烟红着脸出来,心道,这抹药也是个体力活么?不自觉的问:“小姐累着了?” 苏凡烟脸只更红,把托盘往小莲手里一塞,嗔道:“多嘴!” 小莲苦着脸,这小姐与小爷又是怎么了嘛? 苏凡烟出了门去,床上趴着的人脸上去了笑容,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正文 41第四十章 两相思 有苏凡烟日夜照料着,又有长公主灵丹妙药药养着,加上柳卿云本就不弱的身子骨。柳卿云下床的日子硬是比苏凡烟预料的还早了几日。 这一日,柳卿云醒的早了些,天才蒙蒙亮,许是多日养伤在榻,睡的时间总比醒的多。好了些之后,精神头足了,却是怎么也睡不长。 柳卿云起得身来,也未唤使女,随手披了件长袍便出了卧房。先是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多日的浑浊,本想练练身子骨,谁知一动那伤口就疼的揪心便作了罢,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踏入书房门,柳卿云便愣住了,喃喃叫了声:“爷爷……” 柳鹤童坐在书桌后,一手撑着脑门,目光无神的盯着桌面正出神。听得声音,抬头望去便是柳卿云那张面如纸色的小脸。 一时间爷孙俩尽都沉默了下来,对峙望着心中思量却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柳鹤童见那小身子板在微微颤抖,横眉一皱,终究是心疼,道:“别傻站着了,烟儿说你的伤刚好些。”然后又亲自拿了软垫来,扶着柳卿云慢慢坐下。 柳卿云本就有些心虚,抬头又瞧见柳鹤童霜白的两鬓,眼窝子深凹还泛着青色,心中更是难过。哑着声道:“云儿知错了,爷爷莫要再担心,日后……日后定不再惹事。” 柳鹤童见她很是诚恳,呵呵一笑道:“云儿不怪爷爷?” 柳卿云摇摇头,道:“爷爷养育云儿长大成人已是艰辛,云儿吃的这些苦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况且,云儿也是真心想守着将军府,这是云儿的家。” 柳鹤童眼眶一热,竟是被那句“云儿的家”给触了心,不自禁的拍了拍柳卿云的肩头,多日的阴郁也一并消散了去。不论在外如何打拼天下,英雄豪杰,心底始终有最后那一道抹不掉的温暖,便是家和家人。柳鹤童也明白,柳卿云这孩子将来不可能有家人,将军府是她最后的故里。所以他一直可怜这孩子,可那日还是下了狠手。 柳卿云见他面带愧色,知是心疼自己所致,便急忙道:“爷爷莫难过,云儿那日确实是混了,怪不得爷爷。” 柳鹤童转头望了她半响,又是一阵心酸,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居然反过来安慰自己。可饶是这样,柳鹤童更加难过,他老了,但当不得什么。日后这孩子受的委屈,可比现在多的多。 见此无效,反而让柳鹤童面色跟更加惨淡,柳卿云无奈的唤了句:“爷爷……” 柳鹤童转过身抹了眼睛,转回身笑着拍了拍柳卿云小脸道:“老夫这是高兴,我家小儿终是出息了。”说罢,便笑着出了书房。 柳卿云一脸莫名的怔了半响,才露出一丝苦笑。若是宫中的事儿给柳鹤童知晓了……柳卿云想着便打了个寒颤。 听闻爷孙俩和解了,萧尹提着酒就上门来道贺了。柳卿云却盯着酒杯两眼发馋,苏凡烟坐在一旁笑的一脸温和。最终是整坛酒都下了萧尹的肚子,柳卿云气的嚷着要去宝府楼海吃一顿,苏凡烟只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念头,她冷冷道:“小爷一桌烟儿定要收上万两黄金,不然白白糟蹋了这半月来的药材。” 自打这次,又养了十来日,苏凡烟每日都换着汤药给柳卿云送来,而且非得盯着柳卿云喝完才离去。只一次中途走开了会儿,再回来时满池塘的鱼都翻了肚皮。苏凡烟气的跺脚,嘴里狠说着再不送来。次日还是送来了,那汤里却加足了药材,黑乎乎一蛊,光看着就叫柳卿云背后直冒冷汗,再也不敢把汤药往池塘里倒了。 养了一个月的伤,柳卿云便重回了仗院,金吾卫的同僚们自是不会放过她,加上柳卿云的酒虫也犯了,便痛痛快快喝了个畅快。苏凡烟见她回岗第一日便喝的满身酒气回来,气的一张秀脸煞白,把醒酒茶往那混人手里一塞,连夜回了宰相府。 柳卿云端着洒了半碗的醒酒茶愣了半响,只得苦笑。 一日巡过长乐宫,柳卿云换了岗便想着该去长公主那走上一遭。早从苏凡烟那得知,宫中之事多亏了长公主才不至于惹出更大的是非来。于情于理,她都该去道声谢。 等着内侍通报的期间,柳卿云理了理衣冠,见内侍回来便跟着进去。 单柔清见那人还穿着一身禁卫服便过来了,望着那人的脸只觉比先前清减了许多,让她起了身,又唤柔月端来早准备好的药膳。倒不是她算着柳卿云今日会来,而是日日都准备着,知这人伤刚好些,喝茶还是有些伤身。 柳卿云见端上来的居然是药膳,心中一颤,也不推辞,乖乖的喝了个干净。单柔清自小就对她上心,里外均是细心周到。这下更叫她心中愧疚。 “叫长公主费心,臣惭愧。”柳卿云真心道。 在宫中两人均是显得生分些,单柔清虽知如此心尖还是一颤。面上却依旧柔柔道:“中郎将也曾说过,本宫只护的你一时罢了。” 柳卿云许是进补了太多,脑子也变的灵光了些,单柔清话中的酸楚她竟是听了个明白。当下苦笑道:“那是必然,日后也该臣护着长公主才是了。” 莫说单柔清,便是柔月听了也是眼中一喜。心道,这小爷难道终是开窍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却因在宫中说话总得绕个弯,柳卿云便也不想多留。告辞时,单柔清张了张嘴,想问问她与那霍红颜究竟是何种关系,但却因为柳卿云今日自己上门来了,心想着既然敢登门,便是没什么。她愿意这么相信,便也没问出口。 出得长乐宫,柳卿云想着走正门反而绕了路,不如从东边的大明门出去,走林道还近些。想着柳卿云边转了个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下意识,等柳卿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倾颜宫。 可这倾颜宫却是去大明门的必经之路,柳卿云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眼睛却时不时的朝庭口瞧上一眼。 柳卿云一心两用,在一处拐角冷不丁的险些就撞上一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名宫女,柳卿云刚要道歉,便听一个柔媚的声音:“中郎将这急匆匆是要去哪儿?” 虽是第二次,可柳卿云看着那一室的雪白和那鲜红的人儿心中便生出一股焦躁不安。她端起茶杯,刚要张口,又放了下去。 那妖媚的人儿自是看出她的不安,笑意甚浓。摇摆着身子靠近了过去,带着一股馨香,在那俊秀的人儿边俯下身,吐气如兰:“中郎将是怕奴家吃了你么?” 柳卿云先是一惊,耳边的热气让她浑身酥麻,自然往旁边靠了靠。又听霍红颜自称奴家,侧了头掩饰不住眼中的鄙夷道:“娘娘还是自重些好。”说完她就悔了,因为她看见霍红颜笑里带了些讥笑。 她柳卿云若晓得自重,便不该在霍红颜邀请她是想也不想的就跟了来。如今倒有些自扇耳光的味道,可她那时就是鬼使神差,眼中心中只剩下这个人儿。 柳卿云看着此时的霍红颜,回想起那夜在烟火下的琉璃,只觉那是一场梦境。 霍红颜见她面色一红一青,知她在逗下去就该恼了,便直起身退了一步道:“许久未见,中郎将没有思念本宫么?” 柳卿云拿眼瞧她,霍红颜又笑道:“怎说,我俩也算的上是逃命鸳鸯啊。” 柳卿云见她说的玩笑,立时便恼了,冷眼道:“皇上和太后待娘娘不差,每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这等好日子谁会放着不过?微臣还以为娘娘那日不过是玩笑而已。” 霍红颜只一心想逗逗这呆头呆脑的小郎儿,没想却逗出了这番冷言热讽。怔了一下,才笑道:“你当真认为本宫稀罕这金丝笼?” 柳卿云见霍红颜虽笑着,神态却与那夜如出一辙,心神一晃,已是软了下来。嘴上却不饶:“女人不都这样?特别是娘娘这等倾国之资不更是如此?” 霍红颜眼里的伤痛一闪而过,她试着强定心神,却不知怎地,每次看见那双清澈眸子便怎么装也装不下去。只留在脸上一抹哀伤,道:“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人?” 柳卿云瞧分明,已是悔了,心中一急便道:“不,不是……”可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自己的话。 霍红颜侧过身抬手抚了抚发丝,柳卿云眼尖的瞧见那眼角分明有泪。心中只更加焦急,便道:“是我说了些胡话,娘娘……莫往心里去。那……” 霍红颜转回身,面上已是淡笑道:“你我清楚便是。” 柳卿云笑着点头。 气氛稍好了些,霍红颜又欺上身来道:“中郎将与我这么亲近,就不怕长公主瞧见了吃味么?” 柳卿云这回只微微往后仰了些,正色道:“我又没作甚,长公主自是明理的人,何来吃味?” 霍红颜眸子一亮,笑的甚是得逞,道:“既如此,那你每日都来陪陪我罢,这宫中就你还算顺眼些。” 柳卿云犹豫了一阵,答应了。也不知是为了私心,还是这鲜红的人儿那一抹勾魂的笑容。 正文 42第四十一章 一世不嫁 柳卿云这一路回来的心惊胆战,她终于是信了红颜祸水这歪理。霍红颜要她日日去陪,她便神魂颠倒的答应了!岂可知这流言蜚语刚过去没多久,她这一答应,若是日后再惹出些什么来…… 管事见她一脸惊慌的回来,上前担忧道:“小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卿云定了定神道:“无甚。”刚要抬脚,又问:“烟儿可在家中?” 管事苦笑道:“小爷忘了,苏小姐几日前便回了宰相府。”管事也颇有些埋怨这小爷,苏小姐无怨无悔的照顾了这一个月,小爷刚复职一日便把人给气跑了。 柳卿云一愣,定了半响,转身又出去了。管事在后头追问,那跨上马儿便飞奔的人只回了句:“去宰相府!” 宰相府的小厮自是认得她,还未等通报,就见这小爷翻身下了马,脚底生风,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那小厮拔腿就追了上去,哪知差点与去而复返的柳卿云撞了个满怀,小厮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只见这小爷一脸尴尬道:“你家小姐闺房在哪儿?” 小厮憋不住笑,又见这小爷面色不善,当下赶忙在前面领了路。这一路距离不长也不短,待小厮上前敲门时,柳卿云心境已是平静了下来。 哪知出来的只有小莲,对着柳卿云没好脸色的道:“小爷还是回去吧,小姐说了这几日不想见你。” 柳卿云一愣,苏凡烟总是对她处处忍让,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苏凡烟也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千金小姐。以往再大的脾性也不会说连面都不见,柳卿云暗地里琢磨,究竟哪儿惹着这大小姐了。 翻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柳卿云抬头对小莲道:“你且告诉你家小姐,她不出来见我,我便不走了。等着她出来为止。” 小莲面露讶异,转身就进去了。苏凡烟在里头其实也听了个清楚,心中自是讶异万分,这小爷今个儿怎地转性了?哪回闹脾性她低头认错过?这回居然还顺着自己的性子来?难不成药吃多了,人也变了? “小姐小姐……”小莲关上门就一脸兴奋的叫唤,几步窜到苏凡烟面前道:“小爷说要等你出去,她就是不肯走。我看他一脸呆相,小爷是不是吃药吃傻了?” 苏凡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有不敢太大声,生怕门外的人听了去。压低声音道:“咱不理他,你去吩咐厨子多准备一份晚膳,且让下人们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爹爹。” “诶。”小莲应了声,又开门出去了。走时多望了柳卿云两眼,只见那小爷盯着小姐的房门出神,这下更确认心中所想,这小爷定是药坏脑子了! 待小莲再次回来时,柳卿云依然是那副模样,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小姐!”小莲进了门,就道:“小爷怕是真坏脑子了,杵门外连动都没动一下。” 苏凡烟掐算了下时间,差不多一盏茶,心里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起身去看看,就觉得这小爷难得发回傻,让她傻傻也好,便漫不经心的道:“随她去。” 说罢,便随手挑了本书,悠悠闲闲的看起来。倒是小莲,时不时的从门缝中探出去一眼。 将近酉时,小厮敲了门,询问是否传晚膳,小莲开了丝门缝道晚一些,就又关上了门。小厮见准姑爷杵门前跟柱子似得,想上前问却又不敢,踌躇了半响还是退了下去。 待到苏凡烟看乏了,觉得有些饿,便问小莲:“什么时辰了?” 小莲正趴门缝瞧着,转身道:“刚过酉时一刻了小姐。” 苏凡烟见她一脸愁容,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莲叹了口气,走过来道:“小姐,小爷都在门口杵了快一个时辰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苏凡烟这一听心道坏了,看着书就把门口的人儿给忘记了,这伤才刚好,又渐临入秋,若是受了寒怎么了得。手中书一摔,就起身开门去了。就见那人还是一身银边的黑红禁军服,反手背着,仰着头,像是入了定一般直愣愣的望着她。 许是站久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柳卿云此时的脸色在夜幕下更显得的苍白。只是那眼神有些飘渺,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穿透了她遥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苏凡烟心中一惊,脚已跨了出去,伸手朝那人抓去。那人似乎有了感应,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苏凡烟望着那眸子中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倒影,心中那一抹惊慌瞬间消失无踪。眼里只剩那人嘴角渐渐荡漾开的笑容,两人对望了半响,苏凡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在那人怀中。 “烟儿可算出来了。”那人还是那样的笑,明媚皓齿,皎洁的月色照那双眸子漆黑如夜。 苏凡烟胸口一悸,脸色瞬时红了大半,挣脱了一下却没挣开,只得低声道:“烟儿还以为小爷已经忘了我。” “怎可能。”柳卿云此刻的声音低沉,在苏凡烟耳中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可越是如此,苏凡烟便觉得心中疼的厉害。 柳卿云见她神情不对,便道:“可是我哪儿错了?惹着烟儿了?” 怀里的人儿一震,再次挣脱了开了,这一次柳卿云没有强留,只望着她不说话。 苏凡烟微微摇头,道:“小爷怕是饿了。”然后转身对看的满脸通红的小莲道:“莲儿,去传了晚膳来。” 小莲应了,飞快的跑了去。 柳卿云笑道:“这小丫头该是给她找个婆家嫁了。” 苏凡烟望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进了房门。柳卿云见她如此也跟了进去。 席间,柳卿云不停的给苏凡烟夹菜,可苏凡烟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见此柳卿云便问:“怎的只吃这些?” 小莲自是知道她家小姐这几日过的如何,见柳卿云殷勤却也不领情,不等她家小姐开口委屈的道:“小姐这几日吃的都少,今日还算多吃了些。” 柳卿云听了却停下手里动作,放下了箸道:“我吃饱了。” 苏凡烟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柳卿云便道:“劳烦莲儿姑娘撤了吧。”小莲踌躇了一会儿,见柳卿云一直盯着她,便招呼了门外小厮撤了席。 柳卿云站起身笑道:“这吃饱了就该消消食,你这宰相府我倒真没好好瞧过,不然烟儿今次就带我晃晃如何?” 苏凡烟本是想拒绝,却见柳卿云眼中的期待,心中默叹了口气,便带着她出了房门,沿着长廊一路往□走去。 小莲被柳卿云打发了,一路跟在苏凡烟身后,四处张望了一阵道:“你这宰相府倒是比我那儿景色好,这池子里的莲花就开的茂盛。” 苏凡烟沉默了一阵,头也不回的道:“小爷当真不识常理,九月里的莲花已是快要凋谢的时节了。” 柳卿云一愣,不再言语。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小径,见着道边花草,柳卿云面上一喜:“没想到你这儿的花草也很是鲜艳。” 苏凡烟侧头道:“将军府也有花草?” 柳卿云摇头,只顾看着脚边娇艳的花朵,笑道:“不曾,倾颜宫的花草倒是明艳的多。”话一出口,柳卿云已惊觉不对,抬眼望去就见面前的人儿听了步伐转身面色阴沉。 “怕是不止花草罢,就连人也艳丽的多不是?”苏凡烟面无表情的道。 柳卿云心知要遭,便正色道:“我不曾如此想。烟儿与她不同。” “如何不同?”苏凡烟逼近一步。 柳卿云也不退,梗着脖子道:“她虽倾国之姿,烟儿却数次救我性命。她是妃子,烟儿却是我妻。我与她相隔千万里,烟儿与我近在咫尺。”说着柳卿云笑道:“这还不够么?” 哪知苏凡烟听了心中却似翻江倒海,凝望着柳卿云冷冷道:“可小爷心中想的人却是她。” 柳卿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苏凡烟见如此,冷冷一笑道:“我苏凡烟倾了一颗真心又如何?却不是也比不上一件织流云?” 柳卿云心中一惊,默默垂下了眸子。半响,只一声叹息,就听苏凡烟道:“我知小爷对烟儿没有半分喜欢,却……” 柳卿云抬起眼,就见那人儿脸色微红,咬着下唇道:“明知这庄婚事太过荒唐,却怎么也舍不下,柳卿云你不该对我许了诺,说永不负我。让我有了奢望,却从未得到过真心相待。” 见苏凡烟眼中起了雾气,柳卿云慌了,急忙道:“我何时没有真心待过你,哭鼻子那等糗事都让你见了去,如今……如今屁股都让你瞧了去,我不也没说什么。” 苏凡烟见她一副窘迫样,好笑又好气,泪却沿着脸庞滑落了下来,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我对烟儿是喜欢的!只是……”柳卿云想抬手为她拭去,却又停了下来。 苏凡烟迅速抹了脸颊,叹息道:“烟儿以前从不信命,直到认识小爷,这才真真信了。” 柳卿云苦笑道:“烟儿又不是不知我的身份,就算我是男子又如何。”那人是颜妃,是皇帝的妃子啊。心中一酸,又道,“你……你日后若是寻得如意郎君,我自也会放你离去,这孤独终老,我一人足矣。” 苏凡烟一惊,只觉柳卿云那一直清澈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早已满是凄凉。心中那份委屈,瞬息便化为了心疼。 苏凡烟一笑,柳卿云在柔软的月色下望着那决然的一笑失了魂,只听她道:“柳卿云,你若休了我。你一日不娶,我便一日不嫁,你一世不娶,我便一世不嫁。孤独终老,我也陪着你。” 正文 43第四十二章 娃娃亲 萧尹最近闲的有些慌,平日里他还能看见柳卿云耍猴子似的在后院里打打拳,不然就两人以茶当酒,边下棋边对饮。当然,虽萧尹聪慧过人,在棋艺方面还是略输一筹。 但这几日不同,这几日萧尹连人影都没见着,实在闲的慌了,便寻了一圈。才发现这小爷窝在书房里,书桌上堆满了书本,挡的连书桌后的人影都快瞧不见了。 萧尹一愣,走到书桌前,在书本的缝隙中左瞧右瞧,见柳卿云埋首案台很是专心的模样。便忍不住出声问道:“小爷这是在忙些啥?” 柳卿云抬头就见缝隙里一直眼睛盯着她,吓的往后一退,脚跟撞了书桌,一些书本堆的太高本就不稳,此时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 等看清眼前的人,柳卿云才惊魂未定的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萧……萧大哥。” 萧尹也是吓了一跳,往前走了一步垂眼朝书桌上摊开的书本上望去。柳卿云手快一把盖上,抽了去藏到桌下。萧尹微微眯起眼睛,也不说话,随手捡起地上一本书露出个嘲讽的笑容,翻了起来。 柳卿云苦笑,早知就让他正大光明的看了去。 随手翻了几页,萧尹眉头一紧,合上书道:“在下还以为小爷读起四书五经来了,看来是的好好说道说道九世子,莫要再带小爷去瞎混才是。” 柳卿云见他已然识破,把藏着的书丢了出来摇头道:“与他无关,萧大哥莫要错怪了。” 萧尹眉峰一挑:“哦?”顿了顿,“难不成还与苏小姐有关?” 柳卿云心里一紧,这萧尹果真心思精明,这都能让他猜了去。当下叹了口气道:“萧大哥认为可能么?” 没想萧尹反问道:“有何不可?” 柳卿云一怔:“女子与女子之间……那不是有违……有违常理,世道不容么?” 萧尹嗤之以鼻,道:“照小爷这么说,宫中的那些过了年纪的宫女这辈子嫁不出去便要孤独终老么?”柳卿云微微一愣,他又道:“军中也有些女兵,受了伤残或是不想嫁的,两人一同做了伴也是有的。” “啊……”柳卿云不可置信。 萧尹笑道:“在下瞧着,两个女人,过的也挺好的。” “可是……”柳卿云皱眉,两个女人在一起,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那名节还要不要了? 萧尹知她想什么,白了她一眼道:“小爷是在长安呆的久了,幽州,冀州,并州一带常能见到两个女子一起,对于那边的百姓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为何?”柳卿云想不到居然还有那种地方。 萧尹却忽然变了脸色,冷笑道:“那一带临近突厥,常年战争家家户户的男丁都不兴旺,女子不靠自己还能靠得谁?” 柳卿云脸色一白,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萧尹知自己口快了些,便转了笑脸道:“再说小爷在外还是老将军的孙儿,既然苏小姐一片真心又不在意这些个,小爷又有何担忧?” 柳卿云望着她苦笑,自打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却要扮作男儿,那情爱的心思早早便收了起来。便是想着自己一辈子无人相伴就是了,也万万不能害了别家姑娘。起先察觉苏凡烟心思时也只当不知道,就算是对霍红颜动了心,也不曾动过其他心思。如今苏凡烟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口,却是真正把她逼上了悬崖峭壁。她喜欢苏凡烟,却没有情爱之意,却也琢磨不透究竟是什么心思,这才翻阅无数有关女子爱情之间的书籍,希望能找到一星半点相同之处。 “我也不知,虽对她并无情爱之意,可在人前却不想轻待了她。”柳卿云摇头叹气。 萧尹微微昂首,摸着下巴思附了一阵道:“那试试便知。” “如何试?”柳卿云眸子一亮。 萧尹微微一笑:“给小爷找个情敌不就成了。” 柳卿云一愣,拍桌而起道:“胡闹!萧大哥怎的跟云儿开这等玩笑。烟儿是宰相府千金,名门闺秀,且与我有婚约在身,你这不是让她毁名节么!” 萧尹一脸无奈道:“那小爷便这么熬着罢。”说罢,便留柳卿云独自错愕,摆摆手走了。 柳卿云哭笑不得,这萧尹是纯属来跟她找茬的么。 也不知是萧尹嘴巴灵验还是老天故意,苏凡烟这日刚从宝府楼回来,就见管事立在府门口,见了她便立马迎了上来道:“小姐,家里来了贵客,老爷让您回来立即过去。” 苏凡烟边走边问:“可知是谁?” 管事立马回道:“顾家长子,顾长衣。” 苏凡烟脚步一顿,心道,他怎么来了?小莲见她脸色不对,轻唤了声小姐。苏凡烟这才回了神,继续迈了步。 大王朝,素有天家疆土,顾家商一说。顾家历代经商,早在康统年间商铺便已遍布王朝各地。就连战火不断的北疆也有的顾家的米铺,杂铺,因为供应着生活所需,所以一向彪悍的突厥人对顾家也是相敬如宾。 而苏文兼与顾家当家当年是一同京考的学子,顾延亭落了榜,苏文兼中了状元。两人却是一见如故,拜了兄弟,顾延亭打算回家继承衣钵,苏文兼舍不得这份情谊,两家便定了娃娃亲。那时苏凡烟尚未出世,这事情苏文兼也与苏凡烟偶然提起过,苏凡烟与顾长衣两人仅仅是幼时见过一面,直到至今,苏凡烟早已忘记了顾长衣是何人。 苏凡烟一路思忆着,到了正厅,踏进门便见苏文兼坐在堂上,手下边坐着一白衣公子。见苏凡烟进得来,先是眼睛一亮,然后便笑呵呵的看着她。 苏凡烟施了礼,苏文兼便道:“烟儿,这是你顾伯伯的长子,小时候见过一面,可还记得?” 苏凡烟也不答话,只又对顾长衣施了礼道:“烟儿见过顾大哥。” 顾长衣微微一笑,唇角边露出个不明显的酒窝,拉起苏凡烟道:“烟儿怕是记不得了,毕竟那时才一岁多些,可是整日叫我长衣哥哥呢。” 苏凡烟面上一红,顾长衣只以为她是害羞,当下放了手,目光却不移半分。 “正巧烟儿也回来了,侄儿有话便说罢。”苏文兼道,方才两人一番叙旧,顾长衣就是不提此番来为何,只说一定要等苏凡烟回来才告知。 顾长衣先是起身对苏文兼拜了个礼,苏文兼一愣,顾长衣望了苏凡烟一眼道:“小侄今日来就是向像岳父大人提亲的。” 苏文兼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随即立马又换了笑脸道:“可是你父亲叫你来的?” 苏凡烟此时已是心中汹涌,顾长衣低着头没见着这父女俩的脸色,抬头喜道:“正是!” 苏文兼沉吟一下,道;“侄儿打算何时成亲?” 顾长衣听得他所言,更是喜上眉梢,恭敬道:“小侄早已查了黄历,若是叔父准了,十日之后便可成亲!彩礼小侄也已备妥,今日便可送上门来!” 苏凡烟再也按耐不住,叫了声:“爹爹!” 顾长衣不明所以的望向她,见苏凡烟面色惨白,急的回身问道:“烟儿怎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苏凡烟却不理他,只咬牙望着苏文兼。 苏文兼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顾长衣招了招手道:“小侄,叔父有些话要与你说明白。” 顾长衣跟着苏文兼去了后堂,临走时目光还依依不舍的粘在苏凡烟身上。 “小姐,这可怎么办?”待人走了,小莲抓着自家小姐的手,急的似要哭出来。她虽然不满柳卿云对自家小姐薄情,却知苏凡烟对那小爷是铁了一颗心,这半路怎的就杀出个程咬金来了? “你慌张什么,且等等看罢。”苏凡烟此时手脚冰凉,心中却有那么些期待,若是这事儿给柳卿云知道了,她会有如何反应? 柳卿云这头还未理出她对苏凡烟究竟是什么心思,便懵懵懂懂叫皇上点了兵去。眼看秋狩即将到临,往年都是亲卫负责随行护送,以及猎场守卫,今年小皇帝却钦点了柳卿云随行护驾。而且特地从仗院传进宫领的旨,柳卿云从笑意满满的福德安手里接过旨,对着小皇帝苦涩一笑。 小皇帝却以为她真高兴,道:“柳卿云,你可是红娘推荐给朕的人选,就是朕的人,可不能给朕丢脸啊!” 柳卿云一怔,脑袋转了几圈才明白小皇帝口中的红娘是谁。 倾颜宫。 柳卿云铁青着脸,望着一身淡红织流云的霍红颜。 “娘娘所谓何意?” 正文 44第四十三章 云翻雾涌 一地的雪白地衣称的霍红颜宛如白雪中的一朵艳梅,红唇轻启,吹了一口茶面上的花瓣,浅饮了一口。这番优雅落了别人眼里只要惊叹,可柳卿云现下心烦意乱,面色铁青的望着她,眼中的怒火遮也遮不住。 “娘娘所谓何意?” 霍红颜见她是真恼了,也收起往日的散漫娇媚,微笑道:“中郎将不领本宫一番心意也就算了,怎的还亲自前来问罪?这回儿到不怕落了小人口实,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么?” 柳卿云面色一沉,道:“臣行得正站得直,那些个要说便说道去,臣若是怕了,早便不该应了娘娘日日过来陪伴解闷。” 霍红颜掩嘴轻笑:“中郎将倒是一身豪气,在这宫中做个小小的金吾卫不觉委屈了么?” 柳卿云沉着脸不答。 霍红颜眼神一变,又道:“本宫好容易拉下脸面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你倒真不识抬举,莫不是以为本宫与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柳卿云虽一时没想明白,却也知霍红颜此番是好意,再要是如此那便真是不知好歹了。当下柳卿云半跪了下去道:“臣不敢,是臣混账,娘娘好意臣领了就是。只……”柳卿云抬起头,面露为难道:“只臣没那出人头地的意念,还望娘娘成全。” “没出息。”霍红颜翻了个眼,小声嘀咕。 柳卿云却听的清楚,心中苦涩,硬是违着心道:“娘娘看的上,怕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将军府人丁稀薄,娘娘这福气臣怕是,怕是承受不起。”说罢,柳卿云看着霍红颜的脸色,见她依旧平静,便放下了心。 “也罢。”霍红颜忽的没了精神,挥挥手打发柳卿云下去。 柳卿云告了辞,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霍红颜幽幽一声叹息:“你若没那出人头地的本事,如何带我远走高飞?” 柳卿云一怔,脚下步子没停,只当没听见,硬着头皮出了倾颜宫。望着夕阳西下,柳卿云叹了口气,她以为霍红颜不是要害她便是有心要帮她,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为了自己。想想,柳卿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终究是她先陷了进去,霍红颜从未开口表明是喜欢自己的。 敛了心神,柳卿云出了宫,策马往将军府去。柳卿云没敢把这事儿告诉柳鹤童,而是悄悄拉了萧尹来书房,顺便叫人请了皇甫太轩过来。 “今日我回府的早,怎的就出了这事儿?”皇甫太轩一来,茶都没喝上,就急急问道。 柳卿云沉默了一阵,才娓娓道来。只是说到霍红颜时隐去了一些不该说的,萧尹听得眉头紧皱:“听小爷如此说,可是惹上了那娘娘?上次省亲是不是也……” 柳卿云打断道:“绝不是,那完全是太后的意思。” “你怎知道?”皇甫太轩问道。 两人拿眼瞅着她,柳卿云也是一愣,那是虽是皇太后钦点,可也指不定霍红颜能同此次一样,主动给她请的缨啊。 朝廷上任谁都知,颜妃娘娘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还小,身子都没长开,娶了妃子不过是应了礼数。多少人惋惜过,那样一个倾城倾国人儿就被锁在了深宫中。等皇帝年长了,霍红颜年纪也稍大,就算再有倾国之资有如何比的那些正直年华的女子。可再惋惜也无能无力,那是皇帝的女人,谁敢说的半个不字。在外人眼里霍红颜这一生就这么毁了,若是耐得住,熬些年头,也就这么平平稳稳的过了一生。若是有了别的心思,就算小皇帝尚未开窍,被皇太后知道了,那可是直接就一尺白绫送过去了。 柳卿云这哪儿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简直就是在蹚红刀子。 皇甫太轩早想叮嘱几句,可这几日他与柳卿云换岗时间错开,几次都没逮着人,这不,就出事儿了。 “前几日我就听仗院里的弟兄说,你换了岗就往倾颜宫跑,你这是脖子痒了还是脑袋想换地方搁了?那霍红颜是什么人,你一金吾卫中郎将整天往娘娘寝宫里跑,小皇帝不说什么那是还小,皇太后能放过么!”皇甫太轩心里着急,说的柳卿云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尹挥手阻了皇甫太轩继续说下去,沉着声道:“小爷自是个明白理儿的,在下只想听听小爷如何解释。” 柳卿云双目一闭,她有甚可解释,莫不就是见了霍红颜心尖子就软了。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莫说了,此次是我失了方寸,怪不得他人。” 两人都明白事理的,一听柳卿云如此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之前都在心里猜测,这下俱是一惊。皇甫太轩小心翼翼的问:“兄弟你可别吓唬我,你……你难道喜欢……” 柳卿云叹息,摇摇头,两人均是松了口气,又见她点点头,那口气还未出便梗在了嗓子眼。 皇甫太轩还要张口,柳卿云朝他摆摆手:“你们莫问了,该如何我心中有数。萧大哥,这事儿就说是皇帝钦点了便是,叫爷爷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番折腾。” 萧尹见她如此,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离去后,柳卿云站在窗前,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照的柳卿云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她低着头,冷光打在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寒霜。 良久,柳卿云收了匕首,仰天长叹一声,眸子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狠意。既然这浑水她已蹚入半只脚,想抽身而出已是艰难,那就来吧!畏畏缩缩本就不是她性子,隐忍了这些年,结果又如何,倒头来还不是如此!与其被人欺着,不如放手一搏! 次日,柳卿云又去了倾颜宫。霍红颜似是对她死了心,慵懒的躺在榻上,问她来此何意。 柳卿云笑道:“臣昨日回去反省一夜,想通了便来娘娘这谢罪。” 霍红颜坐了起来,纱衣掉落,露出半个香肩。也不顾柳卿云面红,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撩起她下巴道:“你可是真心知错?” 柳卿云眸子闪烁,盯着霍红颜的眼睛道:“娘娘放心,臣定不负所望。” 霍红颜哼哼两声,媚态尽现,俯身在柳卿云耳边轻声道:“我就喜欢你这摸样,看了便叫人心动。” 霍红颜以为她必定要窘迫一番,哪知柳卿云似是变了个人,不躲也不闪,只侧了脸,望着她笑。霍红颜一愣,心徒然就猛跳几下,从柳卿云身上离了去。 “若无其他,臣告退。” 柳卿云出得倾颜宫脸便沉了下来,眸子越发深沉。 皇甫太轩刚换了岗,回了仗院找柳卿云,同僚便告知柳卿云早一步走了。皇甫太轩只愣了一下,便也自行离去。只要不是去了倾颜宫便好。 宝府楼门前的小斯等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好容易见着一顶轿子过来,立马迎了上去,在轿前问道:“可是福大总管?” 福德安出得轿来,跟着小斯从侧门进了楼,穿过几道回廊才到了厢房。里面的人迎了上来,笑道:“劳烦大总管。” 福德安见那一桌子山珍海味,面上虽没表露,心中却是高兴。宝府楼的价格自是不低,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求个体面。 “中郎将好大的手笔。”福德安入了坐,这才露了笑,道:“这一桌子可赶上宫里的宴席了。” 柳卿云给福德安斟了酒,道:“大总管给面子,下官几个月的俸禄又何足挂齿。” 三杯酒过,福德安也是给足了柳卿云面子。柳卿云如今不仅是皇帝跟前红人,就连皇太后提起也是欣赏之意。若不是承了这点,福德安哪会应了邀。 “中郎将有话直言,洒家出宫时间不能长,这您也是知道的。”福德安见差不多,便先开了口。 柳卿云点头,道:“无甚,下官此番只为两件事。福大总管在宫中几十年,天家的心思自是比下官摸的透彻,日后下官若有甚还望大总管多多提醒。” 福德安点点头,道:“这自是不必说,洒家还是小内侍时没少承老将军照料。” “这其二。”柳卿云斟上酒水,顿了顿道:“前些日子的事多亏了大总管才没捅了篓子,下官感激不尽,将军府也无甚宝物,但这份心意还是要有的。”说罢,柳卿云拍了手,进来一小厮,双手捧上一抹红布。 福德安见柳卿云一脸笑意,本无推辞之意,柳卿云掀开红布,福德安脸色大变:“这……这莫不是西域才有的天蚕丝绸?” 柳卿云捏起酒杯,笑而不语。待福德安平静些,才道:“其三,下官蒙娘娘厚恩,近来去倾颜宫走的平凡了些。还望大总管让下面的人收敛些,分寸下官还是省的的。” 这些事自然逃不过福德安的眼睛,但柳卿云确实只是与霍红颜走的近了些,也没犯了礼数。何况皇帝刚钦点了柳卿云秋狩随行,这红的正当如日中天的中郎将他怵逆不得。当下福德安笑着收了礼,两人客套两句,福德安便告退了去。 柳卿云喝完杯中酒,正准备反身回府。刚起身,门外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声先到:“小爷当真在此。” 帘子掀开,进来的却是宰相府管事。柳卿云去宰相府的次数虽少,但这人她还是认得,只是没了往日的恭谦,一脸苦相见着柳卿云便大步跪了下去道:“小爷,奴才先给您赔罪来了。” 正文 45第四十四章 究竟要如何 柳卿云心中也是莫名的一跳,面无表情的道:“起来说话。” 那管事在宰相府十几年也不是白当的,若不是此次生怕这小爷当场就翻脸不认人了他也不会如此惊慌。见柳卿云面色还算平静,稳了稳心神管事站起身道:“小爷可得做好个准备,不然奴才真不敢说。” 柳卿云心中冷哼,面上却笑道:“无妨,你且说便是。” 管事犹豫了一阵,一跺脚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怨不得老爷,更怨不得小姐,只天意弄人。顾家想必小爷是听过,如今顾家长子顾长风来府上提亲了!” 管事提心吊胆的观察着柳卿云的表情,见她只是眉头紧皱,心下松了口气,又道:“老爷自是表明了小姐与小爷以有婚约,可那顾长风不肯罢休。也是老爷与他家早些年就定下了娃娃亲,这事儿忘了也就罢了,可看那顾长风的模样,似是铁了心要娶小姐。小爷,您看……” 柳卿云冷笑一声:“既然相爷为难,那便让那顾长风娶了你家小姐就是。” 管事张着嘴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哎哟,我的爷,您可别跟奴才开这玩笑话。” 柳卿云一抖袖子,负手而立,微眯着眼望着他道:“天家疆土,顾家商。与你家小姐也算的上门当户对,我柳卿云不过一介武夫,无功无禄,仅凭一个将军府,我也开罪不起。” 说罢,不等管事回应,柳卿云便大步向门外走去。只留了句:“你回去如实禀报相爷便是,若是相爷还看的起在下……” “他便替小姐除了……除了这奸商。”管事颤颤巍巍的把柳卿云的话转述给苏文兼。 苏文兼面色一僵,这柳卿云哪句话是真?顾家莫说将军府,就连天家都得让着三分,当年东突北下若不是顾家舍了半个家产给先皇,如今北疆早已是突厥的囊中之物。他敢除了顾长风? 苏凡烟在一旁已是面容憔悴,之前听闻管事说柳卿云让她嫁给顾长风,心尖疼的一狠。之后一番说辞又让她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这小爷怎的……还是如此。那顾家是随便能开罪的起的么?就算她不顾自己,连将军府也不顾了么? 想到此,苏凡烟开口道:“爹爹,此事让烟儿去将军府先见见小爷再说罢。” 苏文兼想着若是让柳鹤童先知道了,两人定是一番嘴角,结果什么事儿也说不成。便点了头。 柳卿云刚回府,才换了闲衫使女便在门外通报她苏凡烟来了。 柳卿云冷笑:“来的倒快。”刚想令使女去唤了萧尹来,转头一想又作了罢,对使女道:“叫她到书房来。” 苏凡烟心中有些忐忑,柳卿云的性子她向来摸不透,以往都是些小打小闹,大事上她对柳卿云真没个底儿。 进了门,就见柳卿云一身月牙袍坐在那儿,面前是盘棋。听了人声也不抬头,只说一个字:“坐。” 苏凡烟有些后悔没与管事通个气,留了小莲在门口候着,自己走到柳卿云对面,刚要坐下便听柳卿云道:“谁让你坐那儿了,到这儿来。”说罢,指了指她对面。 苏凡烟咬了咬唇,走过去坐下。柳卿云手执黑子,一脸平静的看着棋盘,也不开口,就连望都没望苏凡烟一眼。 苏凡烟几次张了嘴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柳卿云落下黑子,两人沉默了半响,柳卿云才抬头看着她,皱眉道:“轮着你了。” 苏凡烟一愣,这才瞧了眼棋盘,但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走哪步。浑浑噩噩的下了两子,刚要下第三子,柳卿云便伸手抓了她的手。 “都死干净了,你要往哪儿下?” 苏凡烟又是一愣,望棋盘上看去,刚才她下的两步直接把羊送进了虎口。柳卿云默不作声的捡着棋子,苏凡烟胸口浮起一片燥热。 两人又沉默的下了几局,莫不是刚开局没多久,苏凡烟便被杀的片甲不留。柳卿云丢了棋子,啪的一声响。 苏凡烟此刻再是忍不住,言语间带了丝怒气:“究竟要如何?” 只听柳卿云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苏大小姐。你这是特意来告知我悔婚了还是如何?” “我何时说过?” “那你家管事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苏凡烟咬着下唇,艰难道:“不是。” 柳卿云拂了下袍子,叹息道:“也是,顾家可比我这将军府殷实得多,若是有这靠山,日后谁还敢欺你?便是皇上也要让上三分啊。” “柳卿云!”苏凡烟忽的站起身,清秀的面容带着十分怒气,走进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我苏凡烟何时攀龙附凤过!我若真有那心,何必要嫁于你!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顾长风么!” 柳卿云望着她的目光透着寒气,嘴角微微勾起:“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不济,随便来个人都能替了我。那你还来我这作甚?回去与你那情郎好好恩爱才是。” “你!”苏凡烟气结,她知这小爷混账,可没想混账到了如此地步。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柳卿云见她扬起手,立马起身抓住,身子一带,一个转身就把苏凡烟压在了椅子上。面上带着阴冷:“你打我一次,还想有第二次?” 苏凡烟只觉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那眸子里的寒意像是冰凌扎在心上又疼又冷。眼眶瞬时就红了一圈,但苏凡烟也是个倔性子,咬着牙就是不落泪。 柳卿云似是看不见一般,冷冷道:“你别在我这儿装可怜,我知是你爹爹与他家定了娃娃亲,怪不得你。可你也有错,你若是不招惹我,不让我这般舍不得,你要嫁便嫁了去。如今可好,我若是执意便要叫你为难,我若是随了你去……”柳卿云狠狠甩开苏凡烟的手:“那不是便宜那王八羔子!” 苏凡烟捂着手,终是疼的掉了泪。 “小姐!”小莲听得里面吵闹声,进来就见自家小姐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刚要护主。就见柳卿云冷眼扫了过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小莲被那目光吓的僵在原地,愣了半响,就听柳卿云一声吼:“滚!” 管事一个闪身进来,连忙扯了小莲出去。 “回来!”柳卿云叫道。 管事一顿,把小莲推了出去,转身小心翼翼的对柳卿云躬身道:“小爷。” “去徐先生那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管事应了,转身就去了。 苏凡烟止了泪,心中五味陈杂,柳卿云说这话她本该高兴。可一想她方才那副似是要吃人的模样,没由来的就委屈上了。自幼到大,都没受过这委屈,她是宰相府的千金谁跟她这般冷言冷语过。如今,她千依百顺这小爷不说,倒头来这人还从不心疼。 “你这般模样回去,你爹爹更要把你许了那奸商去,今晚便在这儿住下罢。”柳卿云顿了顿,“隔壁的屋你走了我也让人每天收拾,放心罢。” 苏凡烟不出声,望着地面。柳卿云望着她,心中叹了口气。管事拿来了药膏,苏凡烟硬是不肯松手。柳卿云刚消停了些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是拿我不当回事,还是不拿自个儿当回事?” 苏凡烟抬头见她眉头微皱,眸子里透出一丝怜惜,心头一软便松了手。柳卿云抹的小心,生怕弄疼了她。苏凡烟见她如此,思绪翻转,方才一副仇人模样,现下又似把她当宝。她自以为这小爷的性子已是知了大半,可那轻柔的触感又让她觉着越来越摸不准这小爷的心思了。 柳卿云抹完,又吹了吹才道:“可好些?” 苏凡烟点点头,张了张口,又闭上。柳卿云见了,边收拾着药膏边道:“想说便说。” “你不恼?” 柳卿云一笑:“我要恼,你说什么都要恼,我不恼,你说什么都不恼。” 苏凡烟叹了口气,见她又是一脸和气的模样,心思逐渐清明。方才真是乱了心,一碰上这小爷自己都变的不像自己了。 柳卿云见她似是气色又回来了,便道:“你若是晚来个几日,说不准我便不会如此恼,只你今日恰好来的不是时候。” 一听自己成了撒气包,苏凡烟面色一沉:“那小爷若是哪日想杀人了,烟儿又恰好撞上了,岂不成了小爷的刀下魂?” 柳卿云摇头,苦笑道:“烟儿可别在埋汰我了,今日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 苏凡烟才领教了这小爷阴晴不定的性子,这会儿也不敢猜,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柳卿云长叹:“皇上钦点了我秋狩随行。” 正文 46第四十五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苏凡烟躺在床上,被褥换了新的,被一股子阳光的暖意包裹住。柳卿云看似混账,私下里却心细的狠。现下如此舒服的环境,苏凡烟却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柳卿云冷漠的神情。 “他若要亡我将军府,我便让他亡国又如何?”柳卿云说这话时眼里的狠厉张牙舞爪,苏凡烟思来想去,这里头定是有什么事儿她不知道,不然柳卿云如何会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 早上起时,柳卿云已进了宫当值。特意嘱咐了管事,让许由来瞧瞧她的手腕。也不知是什么药膏,经过一晚居然已经好的看不出痕迹。道了谢,苏凡烟便回了宰相府。 萧尹来晚了一步,等他想来一探昨晚究竟发什么了什么时,苏凡烟已在回府的路上了。只零零碎碎从管事口中听了个大概,便思量着等柳卿云回来再说。 柳卿云巡过大明门,才走到池塘便碰见了霍红颜。仍旧是一袭红衣,倚在栏杆上,一副慵懒至极的销魂模样。手中不时的朝池子里抛些屑末子,那些红鲤争先恐后的浮了上来抢食。 “你们先行。”柳卿云对几个下属道。接着朝霍红颜走去,行了礼。 霍红颜拍了拍手掌,悠悠道:“这几日也不见你来,今日日头正好,本宫便在这儿候着你。” 柳卿云微愣,道:“娘娘厚爱。” “抬起头来。”霍红颜细细看了她两眼,道:“气色怎的这么差?” 这几夜柳卿云确实睡的不踏实,噩梦连连,却也不想惊了柳鹤童便没找许由,只面色苍白了许多。 “无甚,劳烦娘娘还惦记着下官。” 霍红颜望着她,叹了口气:“知你心中还是怪本宫的,若真这么强迫,作罢便是。要出了个什么好歹来,这宫中陪本宫说个话的人都没了。” 柳卿云微微摇头,勉强笑道:“下官祖上有训,话出口便说到做到,既下官已应了娘娘,便是强迫也该如此。” 霍红颜一笑,竟是比波光粼粼的池水还要闪眼。她道:“既与本宫无关,那便是与那苏家千金有关咯?” 柳卿云一愣,为何这女子每次都能猜到?接着无奈一笑:“娘娘消息灵通。” 霍红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出了什么事?” 此事也无甚好隐瞒,柳卿云便简单说了一遍。霍红颜听完,换了个姿势半阖着眼道:“这有何惧,你与苏家千金的婚事人尽皆知,就算是顾家,有皇上太后给你做主他也翻不了天。” 柳卿云苦涩一笑,她倒想苏凡烟嫁了去才好,跟着她没什么好果子吃。 霍红颜似是又猜到了她的心思,眼眸一睁道:“莫不是你本就不想娶她?”见柳卿云面色一僵,便知猜中,冷笑道:“你们男人各个都这样,身边一个,心里一个,那苏凡烟本宫瞧着不差,你却偏偏还不知足。” 柳卿云本就有苦难言,听她一番冷言便有些恼了。正色道:“下官心中却有一人,便不想白白毁了苏小姐,她若能嫁得个良婿,下官高兴还来不及。” 霍红颜见她这副模样,知是刺激到了这人。言语不觉就柔和了下来:“可你又怎知她愿不愿意?一个女子的一生便是想嫁个良人,这人不论是好人也好,混账也罢,重要的是这女子心中只有这一人,便是为了这人粉身碎骨也甘愿。” 柳卿云一愣,这她倒是从未想过。可她听着这话,似是在说苏凡烟,却又似在说她自己。她想问,霍红颜心中那个甘愿粉身碎骨的人是谁,却又怕知道。 霍红颜这番话说得自己都出了神,盯着池水不眨眼。柳卿云便更加肯定心中所想,暗叹了口气,笑道:“听君一席话,胜得十年书。若是早些与娘娘相识,下官就不必读那些书本了。” 霍红颜微愣,回了神。面上虽笑着,眸子却无半分笑意。她道:“可惜这世上没有若是……”说罢,便止了言。 柳卿云见状便告了辞,回想霍红颜最后一句话,只觉心中一片凄苦。什么叫相思苦,如今真叫她尝尽了其中滋味。 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初八,立秋之日,秋狩之时。柳卿云忽的被各种事物缠身,莫说苏凡烟,就连萧尹都很少见着面。苏凡烟每日都要到将军府走上一趟,等到戌时柳卿云若还未回,便起身回府。 萧尹见她日日来守候便让她干脆住在府上,可没想柳卿云回来时她已睡着,她醒时柳卿云又出门去了。苏凡烟担心柳卿云繁忙伤身,每日都从宝府楼带了药膳来。次日见着那空蛊心里多少欣慰些许。起初,小莲满心怨恨,那日柳卿云欺负她家小姐她可都瞧见了,可小姐还一如既往的这般对她好,心底自是有些埋怨。 明日便是秋狩,苏凡烟起了个大早,便命小莲去宝府楼取了药膳来。 “小爷明日就要随行秋狩,今日定是更忙,小姐今日便歇了罢。等小爷回来再见也不迟。”小莲帮苏凡烟梳着发,嘟着嘴不满道。 苏凡烟知她心思,便笑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瞧见了,若是不叮嘱一番我安不下心。” 小莲插上簪子,扶起苏凡烟道:“又不是孩童,都是被惯的!” 苏凡烟伸手一点她的额头道:“你这口无遮拦还不是被我给惯出来的。”小莲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才转过廊道便遇上了顾长风,小莲脆生生施了礼。现下和柳卿云比起来,顾长风倒是显得君子得多。而且对小姐也好,虽开始有些不讨喜。人长的也不如柳卿云俊俏,可就连小莲都看的出,这顾长风是真心对苏凡烟好的。 “又是去将军府?”顾长风微微皱眉。 苏凡烟一笑,不答。小莲嘟着嘴不敢接话。 顾长风眉头一展,笑道:“我陪你一同去罢,这几日听了些将军府小爷的传闻,也有些好奇了。可否?” 不想苏凡烟道:“她本就对你介怀,见了你想是没好脸色,你又何必去碰那钉子?” 顾长风见她回绝的如此爽快,还为那人辩解,苦涩一笑道:“那……便不去了。” 苏凡烟知自己有些护短了,可一想那小爷的脾性,临行前若是不给她个安心怕是在秋狩时又惹出事端来。 马车刚停下,苏凡烟便听车外小莲叫道:“小爷留步!” 掀了帘子,苏凡烟便见那人一身禁军服起在马上,脸庞虽有些苍白却依旧俊秀如玉,心下忽的一跳。 柳卿云闻身望了过来,见是苏凡烟又下了马,走到车边伸手扶了她下来。 “我不是让管事转告你别亲自来了么?今日怎么又来了?还这么早。”柳卿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面色红润,便安了心。 两人近在咫尺,柳卿云呼出的热气打在耳边,苏凡烟红了脸,低着头道:“这不是见一面好让小爷安心么,免得小爷胡思乱想了去。” 柳卿云呵呵一笑:“我又不三岁孩童,哪有那空闲整日乱想。”说罢,叫管事来接了食盒又对苏凡烟道:“烟儿还是回府去罢,这药膳我回来在吃,等秋狩过了,我再接你来将军府住上几日,叫你好好看个够。” 苏凡烟听了脸更红,嗔道:“又贫嘴!” 柳卿云笑意不止,忽的伸手抱住了苏凡烟,拍了拍她的背脊,觉着怀中人有些僵硬这才送了手,道:“我走了,别整天胡思乱想,我定平安归来。” 小莲见着一幕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也红了大半。倒是管事在旁瞧着乐了,两人感情还是如此好。 柳卿云翻身上马,驱到苏凡烟身边又停下,低下头望着她道:“等回来后,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讲。” 苏凡烟粲然一笑,道:“好,烟儿等着。” 柳卿云面上一喜,策马而去。苏凡烟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想着那人脸上的神情,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正文 47关于入V 晚上会更新,大家安心。 但是!这周六要开v,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吧。本来在下想拖一拖,毕竟我这文比较长,晚点开,在下也是很乐意的。可是我是坐者,打败不了站着的编辑大大,= = 我想在半年内完结掉这篇文,大纲结局我也已经定的差不多了,所以更新是一定算快的。(好吧,貌似在下也就这个优点了。 为了一些不想看v文的读者着想,在下打算剧透一些。现在只是第一卷,还只算个开头,人物还没出场齐全,可能要到第二卷才算差不多齐全了,(那些边边角角的人物就不要算了。 总是有人在问np还是专一,在下知道重口难调,或许在下会想出个折中的结局来,(这个很难说,经常有人说我的思维不是地球人。这算剧透了么?算么?╮(╯▽╰)╭算吧。 霍红颜与柳卿云是不是官配我不知道,我说过我的书名是用来卖萌的,但我挺喜欢霍红颜是真的,不过貌似你们很喜欢长公主和烟儿?好吧,不要用地球人的思维来猜测这本书的趋势…… 因为很久没有写古风的关系,这本书我花的心思最多,好累啊……自然希望能名留千史(我在臆想不用理会这句话。 所以不足之处我也会吸纳你们的意见的!可能文风到半路会有变,这个请不要在意,很正常,我每时每刻写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也就现在你们看着还算正常。 哇塞,我废话了好多,有想说的尽管给我留言(每个我都会回复的相信我,以前开v从不写这样的东西。我希望这本书,能留在你们心中。 正文 48第四十六章 天赐良机 八月初八,立秋。 史记上记载:康盛二年,八月初八,武德皇帝首猎上林苑,随行金吾卫三百余,骁骑卫五百余,羽林军千人,兵马浩荡。苑中养百兽,各路亲王诸侯射猎苑中,取兽无数。天子偶得狼子,赐予右金吾卫正四品中郎将柳卿云。 大队人马一行浩浩荡荡直走了一天才到得上林苑,柳卿云随行护驾在龙辇旁一刻都不敢放松,即将入行宫时,小皇帝才伸了头出来。 “柳卿云。” 柳卿云驱马靠了过去:“臣在!” 小皇帝面露疲色却盖不住眼中的兴奋:“离着还远么?” 柳卿云笑道:“回皇上,不远了,都能瞧见行宫的檐角了。” 小皇帝一喜,朝她招了招手,柳卿云愣一下,靠了过去。小皇帝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夜你来朕寝宫,朕有好东西给你!” 说罢,小皇帝就缩回了脑袋。 柳卿云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孩童心性不由的摇头笑了笑。一旁的亲卫凑过来,低声道:“柳大人得了圣心,还望日后多多照料啊。” 柳卿云笑而不语。到了行宫,小皇帝和太后由福德安伺候着先行进入,倒是没了出宫时的繁复,行了一天路,各路人马都已疲倦。亲王诸侯也由行宫的内侍们各自领了去,随行护卫羽林们也有自己的营盘,除了当值的金吾卫,其他都各自歇息去了。 柳卿云虽众人去了营盘,远远就见一小内侍在门洞口张望,见了他们一行人先是对韦行风行了礼,走到柳卿云马前道:“奴才见过柳大人。” “起来罢。”柳卿云疑惑的望着他。 小内侍堆着笑脸起身牵了柳卿云的马头道:“皇太后令奴才在此候着,等柳大人来了迎去春浮苑。” 前面的韦行风听了转过头问道:“春浮苑?可是颜妃娘娘住的?” 小内侍道:“正是!” 韦行风眼神古怪的望了柳卿云一眼,柳卿云一脸茫然。那小内侍也是机灵,瞧见如此便解释道:“太后说娘娘那没个贴身侍卫,放的下心的不是留在了宫里就是安在了皇上身边,便指派了柳大人这几日随身守着。” 柳卿云眉头一皱,韦行风抢了话头去:“太后她老人家是瞧不起我这右营怎的?随便挑个人去也担得起这职责!” 小内侍见他面上不快,笑嘻嘻回了道:“大将军麾下自是精兵猛将,不然此次怎的随行护卫,只太后说柳大人与娘娘合得来。大将军也知颜妃娘娘性子,旁的人伺候不来。” 韦行风听得脸色稍微缓了些,一想宫中传言霍红颜最是难伺候,一句话不对脾性就上来了。柳卿云与她合得来该是说那次省亲,于是扭头对柳卿云道:“对不住小子你了。” 柳卿云配合的苦笑:“不劳将军费心,下官应当的。” 行宫分里外三层,外围是将士们营盘,里面是亲王诸侯别院,再里便是皇帝寝宫和后宫太后娘娘们住所。比起皇宫自是小了许多,但胜在格局分明,里宫两边是春夏秋冬四处别苑,中间是皇帝的承乾殿。以往太后是不会随行狩猎的,故宫殿只有一个,此次却是例外,太后也不能降了身份去别苑,早半年之前便在承乾殿后加建了一座懿祥殿。 柳卿云听得小内侍滔滔不绝的一路细明,最后问了一句:“你在此呆了多久?” 小内侍一愣,答道:“奴才进宫便来了这儿,已有三年。” 柳卿云见他年纪也不大,一双眼睛却透着灵动,便道:“你随我好好伺候着娘娘,末了我向娘娘求求情走时让她带上你。” 小内侍一听,当即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道:“谢大人赏识,奴才定当尽心尽力万死……万死不辞!” 柳卿云一把拽起他道:“够了,你叫什么名儿?” 小内侍此时已哭的鼻涕眼泪一脸,抹了一把道:“奴才禄笙,福禄的禄,笙箫的笙。” “禄笙……”柳卿云一笑:“倒是个好名字,说的也好,可是读过些书?” 禄笙点点头:“奴才家贫,读了几年,碰上天灾,家里人死的差不多才到长安来投奔了亲戚,没想就给卖进了宫。”说着,禄笙眼中又泛起水雾。 柳卿云拍了拍他的小脸道:“以后跟了爷,有你好日子过的。” 禄笙一喜,刚要答话,柳卿云就抬脚而去。禄笙急忙跟了过去,引着她去了春浮苑。 柳卿云在门口候着,禄笙进去通报,过了会儿就出来道:“娘娘正在沐浴,穿了话儿让爷晚些来。” 柳卿云点点头,禄笙又领着她去了厢房。洗了把脸,便觉着饿了,唤了禄笙穿饭。这小子倒是细心,问了柳卿云爱吃的,没多会儿就提了满满一食盒进来。 柳卿云哈哈一笑,往怀里一摸就丢了一锭银子给他。禄笙又是一番磕头道谢。 吃罢晚饭,柳卿云想着小皇帝的话,便又让禄笙领着去了承乾殿。福德安见她来,笑脸迎了上来。 “哟,柳大人来了,皇上等着呢,快些进去罢。” 禄笙在殿外候着,福德安一路领了她进去,柳卿云边走边道:“福总管瞧见门外那小子,觉着如何?” 福德安不知她何意,也不猜测,直言道:“还算灵通。” 柳卿云笑道:“既如此福总管便卖我个面子,收了他,一会儿我去颜妃娘娘面前求个情,带了那小子回宫。” 福德安一愣:“大人熟识?” 柳卿云一笑:“就当是罢。” 福德安也不多问,应了下来。两人说话见便到了偏殿,小皇帝似是刚沐浴过,一扫之前的疲劳,两眼炯炯有神,见柳卿云来,从榻上下来。柳卿云半跪行了礼,小皇帝伸手扯了她起来,对福德安道:“把朕的抛月弓拿来。” 那弓雕刻精致,弓身上的纹路如同月光星辰一般,握在手中不轻不重很是称手,一拉弓弦柳卿云眸子便亮了,呼道:“好弓!” 小皇帝似得了赞赏,兴奋道:“柳卿云明日你便拿了这弓,给朕涨涨威风!” 柳卿云一怔,没明白过来:“皇上让臣明日参与狩猎?” “正是!”小皇帝眸子里闪着光芒:“朕听闻过你的身手,神兵配高手,这把弓给了你才不算委屈了它。” 若是换了之前,柳卿云定会立马回绝,可如今心思早已不同。既然小皇帝给了她这良机,那便是天赐。 柳卿云一扯衣摆单膝跪地道:“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好!”小皇帝单手负背,一手拍在柳卿云肩头:“柳卿云,朕可从不看走眼。” 柳卿云抬头与小皇帝四目相对,忽的背脊发寒。这皇帝面庞虽还稚气未退,可眼神怎的与平日不同? 禄笙知自己攀上了贵主,瞧大总管对柳卿云的架势就连亲王诸侯都赶不上。幸得他是刚入了宫便调遣了过来,心思干净,又碰上柳卿云这个面善的主,下了决心,定要好好跟着柳卿云再不二主。见柳卿云出来便急急迎了上去,叫了句:“爷。” 行宫规矩不如皇宫多,禄笙又定了心,唤柳卿云也亲近了许多。柳卿云自是察觉了出来,把手中的抛月弓丢了过去:“且收好了,爷还指望它明日给皇上争光呢。” 禄笙一听喜的抱在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回了春浮苑,命禄笙回厢房候着,柳卿云便去了正殿。待内侍通报完,柳卿云刚一脚跨进去便顿了一下,才半跪了下去:“下官见过王爷,娘娘。” 单亲王呵呵一笑:“起来罢,柳大人。” 正文 49第四十七章 上林狩猎(上) 离上次省亲又隔了几月,单亲王想是来探望霍红颜的。柳卿云觉着自己触了霉头,好容易消停会儿,又碰上了最不想见的单亲王。 虽心中如此想,面上却表露不得,柳卿云起了身道:“既王爷在此,下官就不叨扰了,本也就是来给娘娘请个安,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霍红颜见她转身要走,刚要发话,单亲王就插了话道:“本王还未撵你,怎知就叨扰了?” 柳卿云一听,觉着话里劲头不对,忙回了身道:“是下官唐突了,王爷恕罪。” 单亲王点了身边内侍道:“赐座。” 柳卿云刚坐下,就听单亲王冷哼一声道:“本王刚来长安,便听了些话头,说你柳中郎将与颜妃娘娘甚是亲近,日日陪伴,可有此事?” 柳卿云一惊,单亲王这是问罪来了?但她与霍红颜清清白白,顶多算投机了些。当即面色不改的道:“有,但下官绝无越界,只王爷那日托付下官,仅陪娘娘解解闷罢了。” 单亲王双目一睁,又一声冷哼道:“好你个柳卿云!竟拿本王的话来压本王!” 柳卿云这才撩了衣摆半跪下,只道:“王爷明鉴!”便不再多说一言。 霍红颜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见单亲王望了过来,只点了点头。单亲王叹息一声:“起来罢,本王知你为人刚正,是个君子。”柳卿云抬起头,他又道:“可这是在皇宫,头顶上是天家,黑白谁人又分得清?” 柳卿云眉头微皱:“王爷的意思是……” 单亲王冷笑:“若不是太后默许了,你当真以为她对此不管不问由得你胡来?” 柳卿云恍然大悟,她一直当太后宠着霍红颜,定是霍红颜向太后开了口,才由着她去倾颜宫。可没想居然是太后默许了,她为何默许?这事在宫中还好,传到朝野上,那些有心思的大臣定以为她要谋朝篡位了才是。思绪一转,难怪那日福德安答应的爽快,倒是白费了她那上好的天蚕丝。 单亲王见她神情,知她一知半解的,便道:“皇帝未满束发,选妃本就是做做样子,若不是太后瞧上了颜儿,本王绝不会把她送进这虎口来!”末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颜儿对你有意,若无此遭,颜儿若是想嫁于你本王也是愿意的。可……哎……” 柳卿云望了一眼霍红颜,见她眸子里的隐忍,心中忽的一热,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柳卿云苦笑道:“王爷也曾说天家之意不可违,何况柳家世代忠臣,下官与娘娘……只君子之交。” 单亲王听得神色愧疚,道:“怪本王,都怪本王。今日幸得柳大人一番话点醒,险些本王就要犯了大错。颜儿这孩子从小便苦,本王只想求她一世自在,若有机会,本王拼了老命也要去太后那儿求上一求,别无其他,只放她出那深宫便好。”说罢,别过头,抬手摸泪。 霍红颜也是一脸悲凉,唤了声:“父王。” 柳卿云心中一团遭,看着模样,单亲王倒真是位好父亲,与她那日在水月楼所见南辕北辙。她有些不懂,这单亲王究竟哪面是真。 这一副父女情深倒叫柳卿云迷茫,但她虽不信单亲王,却信霍红颜。 “王爷且放心,有下官在一日,便不叫人欺负了娘娘去。”柳卿云道。 柳卿云慢慢渡回厢房,思附了一路,细想着单亲王每一举一动,终究想不出个头绪来。禄笙见她回来,立即笑着迎了上去。 “爷这是怎了?” 禄笙倒了茶递在她手边,柳卿云抬头望了他问道:“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假意可是能装到十分像?” 禄笙一愣,笑了道:“爷这话从何说起?” 柳卿云也自觉好笑,喝了口茶道:“父母与子女,那亲情可是能装出来的,俗话不是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禄笙眼珠子一转,道:“爷此言差矣,奴才别的没见过。以往村子里碰上天灾人祸时,那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虽是心头肉舍不得,可自己都活不成了,哪还管的许多?” “哦?” 禄笙见她有兴趣,接着道:“常言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子女的又何尝不是?还有些良心的便把儿女卖了尚且还能有活的出路,狠心的便与别家换了孩子,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柳卿云怔了半响,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明白了大惊失色:“如今王朝还有人吃人?” 禄笙苦笑:“可不是,偏远的地方朝廷哪顾得上,但凡不是逼上了绝路谁又能把自己骨肉去换了来吃?” 柳卿云低头沉思,禄笙见她如此也不再出声,立在一旁随时伺候着。 良久,柳卿云才叹了口气,令禄笙准备了洗漱,便歇息去了。 太平盛世,当真是好一个太平盛世!柳卿云心中某处欲念,悄然破土而出。 翌日,禄笙尚在担忧昨夜他多嘴,柳卿云歇息时神情黯然。早上伺候柳卿云起身时,见她一身黑龙盔甲精神抖擞,面上神采奕奕,看的他楞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叹,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去,把皇上赐的抛月弓拿上咱们去春浮苑。” “是,爷!” 两人在苑口等了没多久,霍红颜便一身火云长裙出来了。见了柳卿云也是眼神一亮,接着便从柳卿云的眼神看到了惊艳。 柳卿云施了礼,两人立在一块儿。直叫禄笙一阵眼花,什么神仙眷侣都比不上这两人光彩,末了竟然有些惋惜。那霍红颜若不是妃子,与自家小爷一块多好,定要羡煞了天下人。 上林苑前朝时称为飞鸟林,因在两处高地之间,四周高山环绕,腹地方圆百里的平地,气候宜人,无数飞禽走兽栖身于此。 看台上,小皇帝入座中央,旁边则是太后与霍红颜,单亲王在太后下手边。各路年轻诸侯世子在台下跪了一地,太后望了单亲王一眼,单亲王点头起身朗声道:“各位,今日狩猎猎得大头者皇上重重有赏。”顿了顿,“小物或者空手而归的嘛,呵呵,那可是要罚的!本王就不与你们这些小辈争功了,不过倒是有一人代替皇上。” 单亲王转头叫道:“柳卿云!” 柳卿云从金吾卫列队里几步跨出,衣摆一甩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在!” “此次你可是代表着皇上,莫丢了脸!”单亲王正色道。 “末将遵命!” 柳卿云耳朵灵光,三尺之内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果然话音刚落,身后就一片窃窃私语声。 单亲王回了位,韦行风上前一声令下,众人走到各自马边。 “上马!” 柳卿云跨上马,就感觉一道目光直直投射了过来。她转头望过去,扬起笑容。隔了两马的位置,正是皇甫太轩。 锣鼓咚的一声响,驱马声此起彼伏。几个少年世子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柳卿云处在马群之中,皇甫太轩驱着马渐渐靠了过来。 “卿云多日不见!” 柳卿云大声道:“今晚来我舍处,兄弟好好喝上一杯,现下咱两比比谁能夺得那彩头去!可敢?” 皇甫太轩见她竟是比往日更加神采飞扬,大喜道:“甚合我意!输了可别哭鼻子!” 柳卿云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大笑道:“走着瞧!” 正文 50第四十八章 上林狩猎(下) 马蹄飞扬间,人马分成了几路,柳卿云自是与皇甫太轩一道。两人却叫着劲,手上的弓弦一个比一个拉的急促。 不知不觉间两人入林子深了,几个随性护卫也未跟上来。两人却仗着自己一身功夫毫不畏惧的继续往前冲,待停下马来柳卿云才发现四周树林茂密,不时传来各种野兽的低吼声。 “怎跑这来了?”皇甫太轩拉着马头转了一圈。 柳卿云观察了一圈,笑道:“要想猎得大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不是太轩已经怕了?” 皇甫太轩轻哼一声,拍了拍他马侧挂着的几只猎物道:“本世子何时怕过,瞧瞧我的,这大头看来非我莫属了。” 柳卿云大笑,引得林子里一些飞禽惊慌失措的纷纷拍翅而起,她道:“那我们在往里走些,方才我好像看见了一抹黄色,往林子里去了。我们快些追上去!” 皇甫太轩见她杨了马鞭,急忙追上去道:“是鹿是虎?” 柳卿云侧头瞧他一眼,冷笑道:“是虎你便怕了么?” 皇甫太轩见她眼神,心中一惊,咬着牙紧跟了上去。两人跑了一小段路,枝桠灌木越来越密集,几只枝桠抽在皇甫太轩脸上,火辣辣的疼。且周围越来越安静,皇甫太轩每年秋狩几乎都来,依照他的经验看来,此处不是毫无生气,便是有大主在,其它的野兽都不敢靠近。 望着前方飞奔的身影,皇甫太轩狠心抽了坐骑几鞭子,□马儿吃痛,拼命往前奔去,好容易追的近了,皇甫太轩刚要开口。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兽吼,两人的马均受了惊吓,突然收了蹄子扬起了半个身子,长声嘶鸣。 皇甫太轩心中暗叫糟糕,一个后仰从马上翻了下来,险咸稳住身子就赶紧朝柳卿云望去。却惊的张大了嘴,只见柳卿云紧紧拉住了缰绳,硬是伏在马背上,用自身的重量压着马儿。那马竟被强制压了下去,柳卿云拍了拍马脖子,马儿居然安静了下来。 皇甫太轩刚想称赞,柳卿云如临大敌般转过头来对他吼:“快上马!” 虽不明所以,但皇甫太轩依旧照做,一只脚才跨上马,就见前方茂密的树枝一阵抖动,一个硕大的身影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柳卿云退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拽上了马。待他坐定,那个身影就完完全全显现在两人面前,竟是一头已成年的棕色大熊,两脚立在那里足有一丈五尺多高。 皇甫太轩仰着头,望着那熊失了魂,柳卿云心道不好。那棕熊显然已经发现了两人,朝天怒吼一声,前肢一着地就向两人冲了过来。 柳卿云没多想,一手已握住了抛月弓,反手抽了支箭,刚搭在弦上就射了出去。那棕熊看着笨重,却甚是灵活,早见了柳卿云的动作,庞大的身躯一侧,那箭仅仅只擦到了它的毛皮。 这一箭彻底惹怒了棕熊,又是一声大吼,加快了速度飞奔而来。 柳卿云见大势已去,早拉了皇甫太轩调转马头就逃。这种体格的棕熊,别说两人,就是十人围攻都难以拿下。何况野兽不比人,天生就是杀戮者。 两匹马儿没命的跑,似是知道身处险境,竟然不用抽鞭子就已跑的比之前快了许多。但却失了方向,在林子里无头乱窜。 柳卿云察觉马儿已失了控,在如此下去被那棕熊追上怕是早晚的事。转头对皇甫太轩吼道:“这马已经癫了,跑不久了,快用轻功上树!” 皇甫太轩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交错纵横的枝桠,心中哀嚎一声。这等马速下,他那三脚猫功夫的轻功只怕要一头撞上树干,撞个吐血都是小事。可眼前形式不容他多想,于是转头吼了回去道:“不行!我功夫不到家,你上树,我来拦着那畜生,你再想办法救我!” 柳卿云一愣,想也不想吼道:“不行!”她虽与皇甫太轩称兄道弟,可皇甫太轩毕竟是世子,若是让他出了事,以死谢罪都不够。当下抽了皇甫太轩坐骑一鞭子,那畜生吃痛更加撒开了蹄子没命的跑。 “你看准了时机跳下马,那畜生我去拦着它!” 皇甫太轩大惊,伸出手要去抓柳卿云却已然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飞身下了马,一个俯身就朝那棕熊冲了过去。他急的就想跳马,可那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过,惊的他打消了念头。跳下去,只怕也是个残废。 受了惊的马儿可不管这许多,只蒙着头往外跑,皇甫太轩伏在马上,喃喃道:“马兄你要不就再跑快些,要不就把我甩下去,能让我碰上个人也好啊!” 许是那马儿听懂了人话,才跑没多久,皇甫太轩就碰上了他们随行的护卫,见马受了惊,纷纷围堵上来。几番折腾,好不容易那马儿安静了下来,一个侍卫上前就问:“世子爷受惊!可伤到了哪儿?” 此时皇甫太轩哪里还股的上自己,大叫道:“前方两里路,去晚了柳大人尸骨都没了!快走!” 几个侍卫也是一惊,刚想问皇甫太轩就指着其中一人道:“你速去调几十人马来,剩下的跟本世子走!”说罢,抢了一侍卫的马,一马当先的往回赶。 柳卿云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与那畜生缠斗,可没想那畜生虽及不上她灵活,兽性却及时敏感。柳卿云刚绕到它侧身,便有所感应,头也不回的一熊掌就呼了过来。柳卿云见抽身不及,抽出腰间长剑横在胸前,运了十分功力想硬挡。 可这棕熊的全力一击不比那些武林高手差多少,压着剑身一掌就打在了柳卿云胸口。柳卿云喘息都来不及,就如风筝般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树干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棕熊一击得逞大受鼓舞,立起身子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柳卿云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勉强一个侧身打滚堪堪躲过,但不等她落稳,熊驱一甩,又把她撞飞了出去。 连续两次猛力撞击,柳卿云的意识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她身朝下趴在地上。只心中感觉要命丧在此,就听头上一声呼啸而过,腰间一阵剧痛,连衣带肉被那畜生抓去了一大块。柳卿云双眼一翻就要昏过去,手中却摸到一物,勉力睁眼一看,居然是抛月弓,旁边还散落了些箭头。 柳卿云双眼一亮,双掌撑地,体内所有的内力被激发了出来,一个前扑就地一滚,就见她半跪在地上弓弦已拉的半满。 “畜生,吃我一箭!” 畜生终究是畜生,想不到本已奄奄一息的猎物忽然就来了精神,这一箭直直射入了它的一只眼睛。 棕熊疼的发了狂,一双爪子胡乱挥舞,一时间林子里竟是枝桠断裂和落地的闷声。柳卿云那一箭耗费了几乎所有气力,只能狼狈不堪的东躲西藏。 也不知那棕熊拍到了哪儿,只听一声哀嚎,惊的柳卿云瞪大了眼睛四处望去。心下更是凉了个透,原来那棕熊拍飞的树枝砸中了一只灰狼,接着四面八方的灌木林里就窜出几十只灰色毛皮的大狼来。 柳卿云以前听将军府的侍卫说过,那林子的野狼喜好团体行动,就跟行军打仗似得。一只受了伤,其它都会不要命的扑上来。这些狼许是在已经在旁边蛰伏了许久,若不是棕熊,怕是等两败俱伤后坐享其成。 一只最大的狼从柳卿云后面慢慢走了出来,柳卿云一动不敢动,连疼都顾不上。看样子,这只应该是领头的狼,只见那大狼怒吼一声,其余的狼就不要命似得朝棕熊扑了上去。 群兽斗的狠,鲜血飞扬,柳卿云看的惊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那大狼根本不看她,不时的吼上两句,像是指挥一般。柳卿云竟有心思琢磨起来,这狼也懂战术? 可惜终究是体型差异太大,狼群损伤惨重,那大狼见状大吼一声终于扑了上去,一来就咬住了棕熊了脖子,死死不放。 这场战斗来的极快,去的也极快,不一会儿,棕熊就因失血过多哀嚎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了生气。但狼群也是折损了大半,就连那大狼都被熊爪挖去了一块肉,泊泊的躺着鲜血。 柳卿云心想,这下完了,狼群虽还剩下不倒十来只,但她想跑却是跑不了了。此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不等柳卿云反应过来一支接一支的箭就射了过来。 狼群见人来了,没受伤的灵活的窜进了林子里,一些跑不快的被直接射死在原地。柳卿云咬着牙,抓着手中剑朝头狼俯身奔了过去,一剑挥开了那支利箭。 大狼只剩喘息的气,血流的畅快,却仍旧立在那里眼神复杂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面无表情的半跪在它面前道:“你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你一命。” 大狼呜咽了一声,转头朝不远处的草丛望去,柳卿云顺着目光望了过去,那草丛中似是有什么在动。 皇甫太轩与几名侍卫下马奔了过来,柳卿云大喝:“别过来!”然后点了其中一名侍卫:“你去那看看。” 大狼又呜咽一声,柳卿云道:“他是我的人,你且放心。” 那侍卫在草丛里翻了一阵,没一会儿抱了三只狼崽过来。柳卿云看了看,转头望着那大狼,一狼一人,对望良久,只听柳卿云道:“你安心去吧,我会把它们养大,如你一般!” 大狼只是望着她,忽的无声无息轰然倒塌。 柳卿云捂着腰部,站起身,从侍卫手中接过那三只狼崽。皇甫太轩这才上前道:“你伤的如何了?赶紧回去!” 柳卿云抬起头,神色有些凄凉的点了点头。走时,她回头望了那大狼的尸身一眼,竟有种英雄惜英雄的念头。 正文 51第四十九章 谁人心疼了 众人虽然刻意放缓了速度,可柳卿云还是颠的几乎一头栽下马去,心中暗叹不好。苏凡烟不在身边,若是让宫中御医给她看了伤去,那身份就暴露了。 柳卿云思索着对策,眼见离营地越来越近,方才已经封了穴道,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揭开了塞就往嘴里倒,不过一会儿就感觉恢复了些许。幸好她习惯随身带着保命药,不然还到不了营地就要晕厥过去。 皇甫太轩见她脸色苍白,立即唤了一个侍卫过来,道:“你且先快马回营,宣御医候着!” 柳卿云知他是好意,却叫住那侍卫道:“不用!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莫要惊动了皇上太后。” 皇甫太轩见那血都染红了半边马腹,急急吼道:“你这血都要流成河了!还小伤!?” 柳卿云转头勉强对他一笑道:“世子莫担心,卿云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皮外伤,血流的多了些而已。你瞧,我已经止住血了。” 皇甫太轩低头一瞧,真止了,拗不过她,只好道:“下回可千万别如此莽撞,吓都要给你吓死了。” 柳卿云笑了笑,不言。 待他们回营时,其它人马俱都回来了。柳卿云一身黑龙盔甲,倒看不出受了伤来。众人齐齐跪拜在小皇帝面前,接着一个个交上所得之物。 几名侍卫在旁盘点,结果是,靖王世子猎得一头野猪,齐王世子猎得一头小鹿,其余人等都是小兽。轮到柳卿云这时,她直接把皇甫太轩的猎物和手中的狼崽一起递了上去。 小皇帝瞧见,忍不住大叫一声:“柳卿云你这可是狼崽!?” 柳卿云一笑:“正是。” 小皇帝几步跑了过来,就要伸手去抓,柳卿云急忙拦住,道:“皇上,这狼崽虽小却也带着野性,伤了皇上就不好了。” 那狼崽对着侍卫呲牙咧嘴,发出呜咽声,小皇帝见此缩回了手,对一旁的侍卫道:“不用点了,我朝狩猎从未有人带回过狼崽,柳卿云胜出!赏!” 世人都知,野狼生性凶残,且喜群居,莫说狼崽,就是一头狼都很难猎的回。众人目光不一,却无人敢反驳。 “好!”单亲王起身道:“不愧是我大王朝儿郎,不过本王曾听人说,这狼崽野性难驯,便是捉回来也难以养活,中郎将大人可有何良策?” 柳卿云一愣,她也听闻过,有人掏了狼崽回来,狼崽却不肯吃东西,稍有人靠近就呲牙咧嘴。就算放了好肉好食也不吃,就是要将自己活活饿死。 小皇帝见她不答,生气道:“柳卿云这狼崽你领回去,给朕样活了!就算真养不活,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可你要是任由它们活活饿死,朕也不会饶了你!” 方才一旁的各诸侯世子见状都摆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柳卿云只觉眼黑忽的一黑,稳住了身子,半跪下道:“臣领命!” 皇甫太轩急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看样子柳卿云是要撑不住了,偏偏那单亲王来了这么一出。等福德安朗声起驾回宫时,皇甫太轩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柳卿云。 “逞什么能!找死啊你!”他气的骂道。 柳卿云垂着头,没反应,皇甫太轩一惊,把她掰过来,见她还睁着眼,松了口气。知她许是没力气说话了,把她扶上马,自己在前面骑着马牵着。 没走几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待走近了。马车窗的链子掀了开来,霍红颜只瞧了那马上的人儿一眼就变了脸色。立即吩咐侍卫把柳卿云弄上了车,转头问皇甫太轩:“怎么伤成这样!?” 皇甫太轩苦笑一声,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答。 霍红颜见状手一挥:“世子先回吧,他有本宫照看着。” 皇甫太轩一听,这怎么成,让太后知道了,柳卿云肯定逃不了罪名。想着便道:“这……娘娘怕是不太妥,还是由我……” 霍红颜打断他冷冷道:“他是本宫的贴身侍卫,有何不妥?世子若是不放心,晚些来春浮苑,本宫还有些话想问你。” 皇甫太轩一愣,就在这空挡间,霍红颜催着侍卫走了。皇甫太轩搔了搔脑门,刚才这娘娘哪有半分娇媚?眉眼间透着一股不寒而立的威严,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柳卿云虽醒着却浑身无力,她望着霍红颜那张无论何时都倾国倾城的脸蛋眨了眨眼睛。霍红颜倾身往前一探,就见柳卿云身下染红了一片,惊的差点失声叫出来。 柳卿云暗叹了口气,继续朝她眨了眨眼睛。 霍红颜脸色有些发悚,拉开了些距离道:“有什么话等回行宫先让御医给你治了再说。” 柳卿云立即摆出一副要哭的神情,霍红颜瞪了她一眼道:“男子汉大丈夫,可是流血不流泪!” 若是能五体投地,柳卿云一定趴下去。幸好上林苑离行宫还有段路程,柳卿云干脆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霍红颜见她闭了眼,过了许久也不见睁开,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欺身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指传来温热的气息,霍红颜松了口气,刚要抽身,没想柳卿云忽的睁开眼,这回可吓的她失声尖叫。 “娘娘出了什么事?”外面的侍卫问道。 霍红颜红着脸瞪着柳卿云咬牙启齿道:“无甚!” 柳卿云苦笑,虚弱道:“臣不是有意的……”见霍红颜一脸怒气的别过头,忙道:“请娘娘帮臣一个忙。” 过了一会儿,霍红颜才板着脸转了过来,望着她。 柳卿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气息微弱的道:“臣腰间有一小瓷瓶,臣已无力,劳烦娘娘……” 霍红颜瞧她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竟有些心疼,不等她说完,就伸了手去摸,果真有一青色小瓶,此时已被染红了大半。她皱着眉头拔了塞,道:“几粒?” 柳卿云眼前又是一黑,险些昏了过去,她硬咬着牙道:“三粒。” 霍红颜倒出三粒黑色的小丸子,小心翼翼的塞进柳卿云口中,柳卿云皱着眉头咽下,又闭上了眼睛,直到行宫也没睁开眼。 霍红颜握着手中的小瓶渐渐出了神,马车一顿,她才清醒了过来,刚想看看那人是不是昏了,就见柳卿云缓缓睁开了眼。虽面色依旧苍白,眸子间却恢复了神智。 几名侍卫把她抬进了春浮苑,霍红颜本想让她去自己那处,就听柳卿云断断续续道:“送……送我回……厢房。” 侍卫望了霍红颜一眼,见她没出声,便抬着柳卿云去了厢房。 禄笙本喜滋滋的等柳卿云归来,却瞧见她被抬了回来,赶忙迎了上去,似是要哭出来道:“爷,您这是怎么了爷,出去还好好的。” 柳卿云硬喘了口大气,道:“哭个屁,爷又没死!” 禄笙赶忙止住,帮着抬柳卿云上了床榻。待侍卫们出去,禄笙一个转身就要跟着去,柳卿云赶忙把他叫了回来:“去哪儿!” 禄笙憋红着眼眶道:“给……给爷叫御医。” 柳卿云不知动了哪儿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道:“不许叫御医!只管去拿些布带和伤药来,就说我受了些皮外伤。” 禄笙瞧见了她的伤口,那何止是皮外伤,血流的泊泊的。见他杵在那儿,柳卿云低吼了一句:“还不快去!” 禄笙应了一句,转身就跑,柳卿云瞧的清楚他抬袖抹泪。 半盏茶刚过,禄笙就一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就朝柳卿云走了过来。柳卿云瞪了他一眼道:“去门外守着!” 禄笙见状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又出去了。柳卿云想起身,稍稍一动就疼的要命似得,停停顿顿好半天才起来,挪到门边扣上杆子,又挪到桌边坐下,这才慢慢脱起盔甲来。 幸好有着盔甲,腰间虽没有包裹住硬甲却好歹档下了些,不然那一熊爪定要把她的肠子给拖出来不可。有些地方干成了血痂,疼的柳卿云几乎背过气去。好容易脱了下来,柳卿云才敞开袍子,先解开了胸前的裹带,胸口一松,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柳卿云只觉眼前一片恍惚,忙扶住桌子定了定神。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口,一大块皮头没有了,能看到白色的皮下肉。柳卿云沉默了半响,眼神一定,从脱下盔甲堆里翻出一小包粉末和一个火折子。 先洗了伤口周围,柳卿云把粉末倒在伤口上,接着点了火折子慢慢靠近伤口。手停在半空中,柳卿云抬头随手抓了一把布带咬在嘴里。刚要下手,就听门外禄笙的声音:“奴才拜见娘娘。” 柳卿云一惊,手一哆嗦,火折子就戳在了伤口上,那些粉末瞬间点燃。一股烤肉的味道随烟飘散开来,柳卿云再也忍不住,死死的咬着布带喉间传出凄厉的吼声。 霍红颜显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眉头一紧,脸色冷了下来,对挡在面前发抖的禄笙道:“给本宫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请问小云子会被在下玩死么? 二更!!!晚饭后三更!!! 正文 第五十章 看出些什么 霍红颜一把甩开禄笙,上前就推门,没想那门纹丝不动。里头如同野兽般的吼声,让她心中由的浮起一丝焦躁。转头朝禄笙道:“把门给本宫打开!” 禄笙两眼泪汪汪的朝屋子里张望,哭腔道:“柳大人把门从里面反锁了,奴才,奴才也打不开啊。” 柳卿云一头栽了下去,地面上的寒气让她还未直接昏过去。隐约见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叫:“柳卿云!开门!” 柳卿云甩甩头,腰间虽仍旧疼的如刀刮,手脚却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盘起,打起坐来。 幸得灵机子给了她那本《九阳真法》,一个周天运转下来,柳卿云睁开双眼,眸子里有了些生气。 霍红颜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无反应,刚叫了禄笙去叫侍卫来砸门。那门却自己开了,柳卿云一身中衣站在她面前,面如纸色,勉强笑了笑,一揖道:“臣方才正在换药,让娘娘久等,罪该万死。” 霍红颜面如寒霜,上下打量了柳卿云一番,衣服已经换过,除了脸色倒真看不出其他。于是冷哼一声:“为何不让御医来?” 柳卿云知她恼了,赔笑道:“臣就一点小伤,不想惊扰了皇上。” 霍红颜见她鼻尖已经冒出细汗,走上前一步,微微眯起眼睛道:“给本宫看看你的伤。” 柳卿云如今能站着已是万幸,想退开一步,却实在没那气力,只硬着头皮垂着头道:“娘娘千金之躯,莫要污了娘娘的慧眼。” 霍红颜从她肩头瞧过去,望见桌上一堆凌乱,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柳卿云,你可是有何瞒着本宫?” 柳卿云抬头,大惊失色,忙道:“娘娘何等聪明,臣绝无任何隐瞒。” 霍红颜眼神一冷,道:“既如此,本宫说要看便要看,你那么多废话作甚?” 柳卿云见她气势强硬,已推脱不得,只退了几步让霍红颜进了屋,而后关上了门。禄笙在门外心急如焚,瞧这颜妃娘娘可是个狠主子,柳卿云说要让他跟着颜妃娘娘,这以后的日子也不知是福是祸。但转念一想,又安下了心。这明显是关心柳卿云嘛,不然哪有主子这么在意下人的? 柳卿云立在那里,与霍红颜只有三步之遥。霍红颜直直盯着她,惹得她一阵不知所措。半响才支支吾吾开口道:“娘娘要,要怎么瞧?” 霍红颜见她乱了方寸,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依旧冷着脸道:“你伤在腰处,自然是脱了衣服才看的见。” 柳卿云愣愣的啊了一声,霍红颜一个冷眼扫了过来,她忙道:“娘娘,臣只是一介郎将,名声于臣来说无甚,可娘娘……” 霍红颜两步跨过来,与柳卿云对面对,恼道:“你究竟脱是不脱?” 柳卿云一惊,心道逃不过了。沉默的转过身,两手慢慢拉起衣摆,停在了胸口处,正好整个伤口都能暴露了出来。 柳卿云是女儿身,腰身自然比男子细,但因是练武之身,腹部结实线条有力,只是那白皙的肌肤看的霍红颜心中疑惑。柳卿云感觉身后没了声音,轻声唤道:“娘娘?” 霍红颜一怔这才回了神,伸手轻轻解开那层布带,一块相当于粗壮汉子的手掌那么大的伤口末端延伸出三道手指粗的伤痕。 “唔!”霍红颜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那伤口似是被火烧过,虽是结痂,却如同烂肉一般血红恐怖。 柳卿云听的身后声响,赶紧放下了衣摆,转身就见霍红颜捂着嘴脸色惨白。知是吓着了她,叹了口气道:“臣已劝过娘娘莫要看了。”说着,扶了霍红颜到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霍红颜半响才缓过神来,仍有些惊魂未定的道:“你那伤是怎么回事?” 柳卿云知满不了,便把方才的事道了出来。她瞧着霍红颜,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却总是闪烁。 “这是行军里用的法子,既不容易感染,伤口也好的快。”柳卿云见她不说话,解释道。 霍红颜冷着脸,心中却泛起一股股温热,她这是心疼,疼的厉害了。这人怎么都不知道为自己好点呢?对九世子也是如此,宁可舍了自己的命不要,去与那畜生搏命。当真是一傻子! 柳卿云见她依旧沉默,正立在一旁也不知所措,就听霍红颜终于开口道:“这里是行宫,有的是御医与上好的药材,为何要这么做?” 柳卿云一惊,怕的终于来了。她就怕霍红颜刨根到底的问,于是苦笑,刚要张口,就听霍红颜厉声道:“不要同本宫说是怕惊扰了皇上太后!” 霍红颜盯着她,目不转睛,两人对峙了一阵,柳卿云叹了口气。在与女子对峙这一方面,她从来就没赢过。她道:“臣有难言之隐,请娘娘莫要在追究。” 霍红颜先是一愣,当即拍桌而起,大怒道:“在本宫面前你居然还敢瞒着!柳卿云!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本宫起身就要见到你在春浮苑门口!若是耽误半点,自去禁军处领罚!” 不等柳卿云应,霍红颜已走出厢房,一路疾步回了春浮苑。柳卿云捂着腰追了出去,一侍卫拦了她道:“娘娘让属下转告,大人好生歇着,明日赶早。还有之前九世子去了娘娘那儿,已向娘娘告知了上林苑之事。” 柳卿云忙问:“九世子呢?” “娘娘已打发了回去,说是莫打扰大人休息。” 禀明完,那侍卫就走了。柳卿云站在门边,不知是哭是笑。禄笙一直守在一旁不敢上前,见人都走了才抹了把脸上来,叫道:“爷,您赶紧歇着吧,奴才守着您。” 柳卿云见他哭的眼睛都红了,心中稍有些安慰,至少这个小内侍此时还是真心担忧她的不是? 禄笙说要在房里候着,柳卿云开始不愿,可是在疼的手脚不便,便让禄笙在桌子上趴着将就一晚。躺在床上,柳卿云心头有些苦涩,女扮男装是为了将军府,她一点都不怨。纵然霍红颜如此,她也知怨不得。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一晚,疼的柳卿云根本没法睡着。 勉强眯着眼养了会儿神,她抬起脖子朝窗外望去,接着唤醒了禄笙:“什么时辰了?” 禄笙揉着眼,也往了窗外一眼道:“应是刚过了卯时。”见柳卿云想起身,赶忙上去扶了道:“爷,这时辰还早呢!” 柳卿云摆了摆手,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禄笙拍着背给她顺了气才道:“不碍事,那娘娘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主,一会儿真让我去领了板子,你就等着给爷收拾收拾上路了。” 禄笙一愣,支吾道:“那……那爷还叫奴才跟着娘娘。” 柳卿云一愣,接着呲牙一笑道:“虽是严了些,可对下人却是好的。也怪我,昨日不该顶撞了她。” 禄笙一想,柳卿云死活不肯请御医确实奇怪。当下也不言语了,只伺候着柳卿云更衣洗漱。 “爷那盔甲穿不得了,奴才现下便去营地给爷拿一套来。”禄笙说着就要出门。 柳卿云拦了他道:“不用了,你去衣柜里翻翻应当有一套禁军服。” 禄笙听言在衣柜里捣鼓了一阵,真找出一套银边禁军服来。他捧了过去:“果然有!”柳卿云笑了笑,自然是有,以苏凡烟的细心,定然是什么都不缺。 想到此时,柳卿云一怔,一股苦涩翻涌上来,还是缺的,缺了那份她在她心头尖的位置。 黑红的禁军服更显得柳卿云苍白的脸色,禄笙踌躇了一会儿道:“爷,还……还是别去了罢。” 柳卿云整了整竖起的衣领,勾起嘴角一笑道:“禄笙你且记住,在我柳卿云这里,绝无食言二字!” 说罢便大步迈了出去,禄笙赶忙跟上,柳卿云却拦了他,让他留在厢房,独自去了春浮苑,当着要候着霍红颜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已到。祝大家看的愉快。 ps: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最是表里不一 天白时起了些雾气,霍红颜躺在榻上,慵懒的问宫女几时。宫女素瑾柔笑道:“卯时三刻,娘娘可多睡会儿,方才瞧着外头起了雾,想必雾散了定是个好日头。” 素瑾是霍红颜亲自挑选的,跟着霍红颜也已有大半年。起初被这娘娘倾城倾国的容貌惊为天人,料想定是不好伺候。处了些日子,才发现,这娘娘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若不是奴才们犯浑,气的狠了,责骂两句也就过了。那时因为谣言被贬到御马房的两个宫女,也被霍红颜悄悄塞进了尚衣监。所以说,这主子,就是心软,还硬要装着冷血。 霍红颜低吟了一声,翻了个身,忽的坐起身,吓了素瑾一跳,忙问:“娘娘这是怎了?当心头晕。” 霍红颜摆摆手,却依着素瑾慢慢躺了下去,问道:“院子里可有人?” 素瑾一笑道:“自是有的,侍卫们守着呢。” 霍红颜一愣,神情复杂。素瑾是个懂眼的人,一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说的那“人”是谁了。其实那柳中郎将已在院子里站了近一个时辰了,素瑾自不会多事,之前还在宫中时她就觉着娘娘对那郎将爷不一般。昨个夜里不顾礼数就去了那郎将爷的厢房,回来时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眸子里却满是隐忍。这会儿要是告诉她,怕是要恼了。若一会儿娘娘起了,见了人,她就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霍红颜在床榻上躺了一阵,心中却怎也静不下来。外头仿佛有一双眼睛,穿透了所有,直直望着她。想到这,霍红颜起了身。 “娘娘可是睡不踏实了?”素瑾心中突突。 霍红颜叹息道:“本宫还是去看看罢,万一真来了呢。” 素瑾边给她披上外衣,边问:“娘娘多想了,这大早上谁会来?” 霍红颜不言,素瑾刚给她穿上鞋子就疾步走了出去,胸腔忽的翻涌起一股热潮。院中赫然立着那一身银边黑红禁军服的人儿,许是站的久了,眉峰与头发上都沾满了露水。 柳卿云此时浑身僵直,伤口疼的麻木,见着那素颜却依旧让人心动的人儿突然撞进了视野,在门口顿了一下,接着慢慢朝她走了过来。柳卿云扬起嘴角,一滴露珠沿着她的眉峰划过眼角,霍红颜心中一动,就听她开口道:“娘娘醒了?臣给娘娘请安。” 霍红颜见她动了动身,想要施礼,赶忙阻了她。手触及之处,竟是一片湿润。心中大惊,这傻子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她想开口责骂,却不知话为何梗在了喉咙,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来。 柳卿云见她神色不对,又见她只披着件外衣,便皱着眉道:“娘娘怎的穿这些就出来了,快些回去,受了风寒可折腾自己。” 霍红颜听言心头一震,立即转了身,怕再多看那人一眼泪就要落下来。柳卿云见她转身,以为她还在气恼,便不敢出声。 良久,霍红颜长长叹了口气,抬脚朝里去,没走两步,就停下也不回身的道:“本宫已向太后禀明,即时起你不用当值了,好生养伤吧,柳大人。”说罢,便进去了。 柳卿云暗叹苦笑,方才霍红颜的神情她看了个清楚,又怎会不知她是心疼的?可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硬生生拒了那番真心真意。 霍红颜扑在床榻上,心中无由的恼。柳卿云对她有意拒绝,她瞧的出来,这原本是对的。她也希望如此,可当柳卿云真正拒了她时,那股子伤感却怎么也忍不住。 素瑾方才在旁看了个真切,她十一岁时便进了宫。这人情脸色,只看一眼她便能瞧出来,见霍红颜如此也只能叹息一声,若不是进了宫,娘娘与那郎将爷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只可惜……哎…… 柳卿云因负伤,之后的狩猎没再参与。三日之后,大部队便启程回了皇宫。走时,柳卿云去了春浮苑求见霍红颜,却被挡在了门外。无奈之下,柳卿云只求素瑾替她传个话,说要领了禄笙回宫。 霍红颜听了只冷哼一声,对外人都如此在意。当下让素瑾去回了她,只道莫要管着许多。 禄笙见柳卿云无功而返,垂着头低声劝导:“爷为了奴才已费了苦心,只奴才命贱,不配在爷身边伺候着。” 柳卿云听了大怒,一把扯了他的领子道:“我已说过,我这里没有那食言二字。你若再说此种话,便当我是好心喂豺狼!” 禄笙何时见过她发火,那寒意仿佛瞬间流遍了全身。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哭丧着道:“爷息怒,爷息怒!是奴才混账!奴才该死!” 柳卿云见他如此,不由皱了眉头,推开他道:“我本还想回去了找个机会把你从宫中捞出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怎么配做我将军府的人!” 禄笙一听,立即爬起来连连磕头,可瞧见柳卿云那冰冷的眼神,急忙起身站了起来道:“禄笙这辈子活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即使……”禄笙抹了把脸,“即使不在爷身边,心中所念之人也是爷!”说罢,耿直了脖子立在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冷笑一声:“好!这才像话!”眼睛微微眯起,“你且放心,颜妃娘娘嘴上虽没答应,但我这话传到了,定会让你跟了回去。” 禄笙虽不知柳卿云为何这么肯定,却不敢在露出半点懦弱来。 回程的路上,柳卿云远远便瞧见了跟在人马最后的禄笙。转头朝霍红颜的马车望了过去,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柳卿云微微一笑,对她抱了抱拳。霍红颜冷着脸放下了帘子,柳卿云讪讪一笑。 虽是日出便踏上了回程,可小皇帝显是没尽兴,哀求着太后想游山玩水,太后自是厉声回绝。可没想单亲王却想顺了小皇帝的意,小皇帝见有人帮衬,缠着太后不放,加上单亲王在一旁劝慰。想着有千人护着也出不了大事,便点头答应了。 柳卿云听得传令兵道改了行程,舍了管道走小路,心中忽的浮起不安来。太后一向谨慎,怎回如此糊涂?她自是不知,有单亲王在一旁帮衬。 于是一行人马浩浩荡荡上了小道,走了近大半天也相安无事。柳卿云只道是自己多心了,有这么多人马在就算吃了豹子胆,也得颠颠小命够不够分量。想到这,便也安下心来。 期间路过一大湖,小皇帝兴致勃勃,叫停了龙辇,便跳下了马车。单亲王立即点了人跟上去,对传令兵道:“吩咐下去,停军生火歇息。” 人马停了下来,将士们负责生火,御厨们拿了狩猎时猎来到飞禽走兽,熟练的处理起来。柳卿云现下无任何职位在身,只远远与众将士守在一旁。小皇帝远远的朝她招了招手,她下马走了过去。 “柳卿云你可会叉鱼?”小皇帝指着湖面问。 柳卿云笑了笑,点头。将军府里的侍卫都是战场下来的老兵,柳卿云幼时好玩好动,便跟着学了些生存之术。于是管金吾卫的将士要来了枪,又从草地里挖了饵料丢进湖里,便站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 小皇帝瞧着新奇,耐足了性子在一旁陪着看。霍红颜方从马车上下来,便瞧见这一幕,问身边侍卫。侍卫道:“中郎将在给皇上捉鱼。” 这人还会捉鱼?霍红颜自小阅过无数官家公子哥,柳卿云总是显得与他们大相不同,心中起了好奇,便慢慢走过去想瞧个究竟。 待到霍红颜堪堪走近之时,柳卿云忽然就动了,手中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水中,接着闪电般的收了手,一条还在乱蹦的鱼就被串在了枪头。 “好!”小皇帝兴奋的大叫一声,“柳卿云果真身手不凡!” 柳卿云取下鱼,一揖道:“皇上廖赞,臣这身手可比不上那些老练的渔夫,厉害的渔夫一叉下去能至多能叉上三条。” “哦!”小皇帝眼眸一亮,“有这么厉害!你教教朕!” 两人一阵交头接耳,小皇帝听了半响,拿了枪,学着柳卿云的模样静静盯着湖面。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一枪戳进水中,却把鱼都惊跑了。 柳卿云一瞧,笑道:“这功夫不是光学就能会的,便是武林高手第一次也未必能一击即中。” 原本有些不悦的小皇帝听了,笑着把枪递回柳卿云手中。又让柳卿云多叉了几条,见数量差不多了,小皇帝令一侍卫送了去御厨那儿,因为柳卿云说这湖清澈且深,做出来的鱼汤最是好喝。 两人正要返回,就见身后立着的霍红颜。小皇帝不知如何想,只听他道:“朕去那头瞧瞧,柳卿云你替朕陪陪颜妃。”说罢,就领着侍卫走了。 柳卿云一愣,接着便对霍红颜施了礼,走上前,一同朝坡上去。 “柳大人这本事哪里学来的?”霍红颜望着前方,问道。 “儿时皮的狠,缠着府里的将士教臣的。”柳卿云回答的小心,也不知她有没有恼着自己。 霍红颜停下测过身,唇微微弯起:“本宫早有听闻,柳大人是出了名的顽劣不堪,纨绔子弟。如今,倒叫本宫对你刮目相看啊。” 柳卿云心里咯噔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可以说这两天事儿太多么?不是故意不更新的…… = =下次再碰上两天没更新,那一定是在下那几天截稿。。。诸位谅解。。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初次照面 太后远远的瞧见两人立在坡上,一袭微风拂过,那红衣与黑衣相形扬起,似是缠绕。太后凤眼微微眯起,道:“皇儿可是有些埋怨本宫?” 小皇帝顺着太后目光望了一眼,便转过头来,笑嘻嘻对太后道:“颜妃是母后所选,皇儿自知母后用心良苦,怎又会怨?只是颜妃待朕亲如姐弟,莫说朕是天子,便是寻常姐弟,不该为自己姐姐日后寻个安身之处么?” 太后沉默一阵,冷笑:“皇儿倒是想的周到,只可惜那柳卿云未必领情。” 小皇帝展颜一笑:“朕信他。” 太后眼里闪着疑惑,却也不再言语。这番话,一旁的单亲王听的一清二楚,转头又瞧了远处两人一眼,心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柳卿云心中咯噔一声,却也在意料之中,她这些日子来的展现全然与之前的纨绔子弟二世祖不同。必然会遭到质疑,她了然的道:“臣那是年幼,却是做过许多荒唐之事,只如今祖父年事已高,家父早亡,柳家唯独只剩臣一人。臣也是迫不得已。” 霍红颜笑道:“那倒是本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以为柳大人瞒着所有人演了一出好戏呢。” 柳卿云面上虽平静如水,背脊上却早已冷汗一片,讪笑道:“臣自幼愚钝,若不是有师父指点,怕是家业便要毁于臣手中。” “柳大人倒是孝心,只不知长公主与家业相比,哪个更重要些?” 霍红颜笑意更深,柳卿云脸色瞬间惨白。却还未等她来得及细问,湖边便传出一声惨叫。柳卿云慌忙回身看去,就一破水而出的黑衣刺客扬手斩杀了一名侍卫,接着湖面接二连三的传来破水之声。 霍红颜不由自主的探手想去抓柳卿云,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心口不由的一顿,那人早已朝小皇帝飞奔而去。 一袭红衣,独立坡头,遥望少年背影。而波涛碧绿的湖边,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冲向年幼的大王朝皇帝,小皇帝与太后一脸惊慌失措,下一刻,那少年挺拔的身影便挡在了小皇帝的面前。 “呵……”霍红颜神色凄美,脸庞忽的觉着有些凉意。 柳卿云,和我比起来,终究还是将军府重要吗?你如何能说带我远走高飞?如何能…… 韦行风早已追着黑衣人而来,柳卿云挡住了去路,他截住了后路,两人对视一眼,冲上前与黑衣人纠缠到一块。单亲王拿了宝剑在手,也横在了小皇帝与太后面前道:“皇上太后且后退,有我等护驾!” 黑衣人突袭不成,渐渐被包围而来的侍卫们激起了杀意,下手越来越狠厉。柳卿云知他们要狗急跳墙,左躲右闪也不正面交锋。虽如此,腰间的痛意也让她逐渐有些吃力。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双目狠狠的瞪了小皇帝一眼,提刀便自刎了。其他黑衣人见此,也纷纷自尽。 韦行风大叫一声:“不好!拦下他们!”手中的件便朝离的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手上刺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柳卿云半跪在地,一手捂着伤口,冷眼见着面前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方才她若是没看错,那第一个自刎的黑衣人看的人并不是小皇帝。心中一阵冷笑,哇的就吐出一口血来。 那棕熊的一掌早已伤了她内腹,方才又是一阵激斗,气血早已翻涌而上。 小皇帝瞧见她此状,急的大叫了一声:“柳卿云你可无事!?” 韦行风赶忙走过来,瞧了她一阵对小皇帝道:“皇上放心,无甚大碍。” 太后毕竟是女子,而小皇帝又年少气盛,撞开单亲王就几步跨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柳卿云一番。见她面色如霜,冷汗淋淋,冷眼扫了在场所有将士一眼,寒声道:“朕究竟是养了一帮什么样的饭桶?竟连几个刺客都拿不下!” “臣等罪该万死!”侍卫们跪了一地。 韦行风赶紧跪了下来,沉声道:“此乃末将之责,请皇上责罚!” “责罚?”小皇帝冷笑一声:“韦将军,若不是你与纳兰将军素来不和,朕的金吾卫只堪堪如此?传出去,得叫人笑掉大牙!” 韦行风一怔,默不作声,磕了头下去再没起来。 “皇上息怒。”柳卿云疼的颤声道:“此事却也不能全然怪罪于韦将军,那刺客来到太突然,谁会想竟有人能藏于水底许久,若不是韦将军,怕是臣……臣也无力拦下。” 小皇帝听得,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柳卿云,你好生养伤,回宫朕要提携你!” 柳卿云一听,心中哀嚎,才驳了韦行风的面子,又当着他的面褒奖自己。言下之意,不就是说韦行风不如她柳卿云吗?忙道:“皇上,这伙黑衣人与上一次手法相近,臣以为应是同一伙人!” 小皇帝被她思绪一转,问道:“上一次?” 柳卿云赶忙接道:“去年刺杀太后与颜妃娘娘之人。” “哦?”小皇帝眼珠一转:“朕曾听闻,那次事件是谁负责?” “皇上,是臣!”单亲王几步走到小皇帝面前,单膝跪地,抱拳。 “皇叔?”小皇帝面上一愣,接着脸色一沉道:“皇叔查的如何了?为何还会发生此等恶劣事件!” “这……”单亲王一顿,面露难色,“臣……臣彻查过此事,奈何那群人行踪隐蔽,没留下一丝蛛丝马迹。” 小皇帝笑声寒冷,道:“朕堂堂一个大王朝,居然连几个刺客都查不出来,你们真当朕是个十岁小儿?” 众人俱是一惊,太后赶忙走上几步,唤道:“皇上……” 小皇帝双手负背,道:“母后不必多言,之前所有朕既往不咎,日后,若在有此中事情发生,朕便要追究到底!”他对单亲王道:“皇叔!” “臣在!” “交予他人朕不放心,此事便还由皇叔继续追查,希望皇叔能给朕一个交代。” 单亲王神色复杂的抬头望了小皇帝一眼,正色道:“臣领旨!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小皇帝点点头,转身道:“回宫!” 小皇帝本想把柳卿云安排在龙辇内,却碍于太后,便把她塞给了霍红颜。哪只柳卿云死活不肯,小皇帝只道:“柳卿云,朕知你心意,也不强求,这马车要不要上,全凭你。” 柳卿云望着小皇帝那瘦小的身影,心中一团遭乱,方才小皇帝那忽显出来的帝王之气让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可腰部一疼,却又什么都没抓住。稀里糊涂间,就被侍卫扶上了霍红颜的马车。 皇甫太轩提前半日回了长安,一入城门便直奔了将军府。与萧尹简单说明之后,萧尹立马派了人去宰相府请来了苏凡烟。 苏凡烟一脸焦急的进了府门,在正厅见了两人就问道:“小爷人呢?” 皇甫太轩一脸疲倦的道:“申时应当能入城门。” 苏凡烟环视一圈,不见柳鹤童,心知是被萧尹支开了去。三人在正厅等着,使女上了茶来,纵然是苏凡烟爱喝的青渠也无法定神。只听得皇甫太轩把事情的经过徐徐道来,在林子里遇上棕熊时听的苏凡烟差点打翻了茶杯。 申时三刻刚过,一小斯急急忙忙进来道:“小爷回来了!” 三人急忙起身,待到府门口时,苏凡烟却是一怔。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那张绝色之容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不是霍红颜是谁。 几个随行金吾卫把柳卿云扶了下来,人已处在半昏迷间。苏凡烟定了定神,她与霍红颜为打过交道,也不知此人是何性子。但且从送柳卿云回府,定也是关心之人。 苏凡烟上前几步,对霍红颜道:“民女苏凡烟拜见颜妃娘娘。” 霍红颜早听闻苏凡烟传闻,如今才算见了面,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了。柳大人伤势不轻,听闻苏小姐医术非凡,想必交由你最是放心不过。” 苏凡烟一愣,胸口一顿,也笑着道:“多谢娘娘送我家小爷回来,给娘娘添麻烦了。” 霍红颜微微皱眉,笑意却更甚,只听她道:“无甚,本宫那还有些良药,缺什么尽管跟本宫开口便是。”说罢,上了马车,令侍卫回宫。 “小姐……”不远处的小莲走到她身边道。别说苏凡烟,便是她也听出了那颜妃娘娘口中的关心。这姑爷真当花花肠子!才出门几日,便惹了个花草回来,而那花草还偏偏是那颜妃! 苏凡烟此时心头乱成一团,微微摇头道:“先别说这些,进去看看小爷如何了。” 柳卿云不知是被抬的不舒服,还是有了些感应,皱着眉头哼唧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找了些图。但一直没时间放上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奈何 “邦——邦——邦——” 三更梆子响起,皇甫太轩与萧尹同时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就见苏凡烟擦着手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一杯青渠呈了上来,苏凡烟略显疲惫的端起,吹着喝了一口。 两人望着她许久,却不敢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悻悻瞪着双眼候着。良久,苏凡烟脸色稍缓了些,茶水已见底,这才开口道:“多谢二位包涵。” 萧尹笑了笑,道:“无妨,只不知何事竟让苏小姐如此慌神?” 苏凡烟沉吟一阵,抬头望着皇甫太轩道:“九世子可曾见过小爷的伤口?” 皇甫太轩一愣,摇了摇头道:“卿云受伤之后是被颜妃娘娘带回了行宫,那晚在下虽去了春浮苑却未见过他。” 苏凡烟点点头,又问道:“那,颜妃娘娘可会行军医术?” 两人对望一眼,皇甫太轩笑道:“苏小姐莫要说笑,且不说是位娘娘,就是平常家女子谁有会那军中医术?” 萧尹接着问道:“苏小姐何有此问?” 苏凡烟眉头紧皱,眼神竟是有些惊恐,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来。方才她检查柳卿云伤口时,那血红色的烂肉着实吓着了她。此时虽已入秋,可伤口闷着,还是化了脓,直叫那伤口更加狰狞,恶心。 那伤口,苏凡烟第一眼便看出是洒了酒用火烧过了。这种方法,只在军中应急处理时方才会用,一来是疼痛难忍,二来是可防止伤口感染。柳卿云为何要用这种法子?是她自己如此,还是他人所为? 当下,苏凡烟便把这事与二人说了。听的二人直咂舌,沉默了一阵,萧尹沉声道:“在下想来,定是小爷自己了。这法子将军府人人皆知。” 苏凡烟思来想去,定是柳卿云不愿暴露了身份,硬是自己处理了伤口,心中不免一番绞痛。 “卿云为何要这样做?”皇甫太轩想不明白。 萧尹摆摆手道:“小爷自有道理,我们也猜不透。现下夜已深,世子爷便在附上住下,明日再回吧。” 皇甫太轩是个机灵人,这种状况怕是也问不出什么,当下告辞随管事去了。萧尹见人走了,便对苏凡烟道:“只怕近日都要劳烦苏小姐了。” 苏凡烟面色不佳,道:“无甚,只……”顿了顿,神色也显出些忧愁,“只求她别在让我如此担忧便好。” 萧尹叹了口气,也告辞走了。苏凡烟虽就在柳卿云隔壁,却怕那人半夜醒了难受,干脆般了进去。 柳卿云伤在腰部,只能趴着睡,半夜当真醒了,却是胸口压的难受。她半睁着眼,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只觉吼间火烧一般的难受。动了动手脚,虚弱的使不上一丝气力来。许是之前受伤时强行运功,现下稍稍一提气,胸口便是一阵翻涌。柳卿云感觉到床榻的熟悉,知是回到了家中,虽动弹不得,却也安了几分心。 她在床上躺了一阵,感觉有了些气力,便想摸着床沿慢慢下床。却不知,因伤口化脓,已发了热,一只脚刚伸出去,就险些栽了下去。柳卿云几乎花尽了气力,才扶稳了身子,引来一阵咳嗽。 忽的,桌上的灯被挑亮,火光刺激了双目,柳卿云别过头去,就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爷可是醒了?” 柳卿云自然的转过头,眯着眼睛瞧去,声音哑的几乎听不出来:“烟儿?” 一阵倒水声,接着微风拂过,一杯清水就送到了嘴边。柳卿云也来不及细想,张嘴便喝了下去。 “还要么?” 柳卿云点点头。 接连灌了三杯清水下去,柳卿云这才清醒了些。睁开眼,瞧见苏凡烟一身白色中衣,立在面前,便笑了。 苏凡烟眼中,柳卿云光着上半身,胸口两团红樱若隐若现,脸颊因发热带着两朵粉红,那一笑竟是无比娇艳。惹得她心头一阵乱跳,反身赶紧离了去。 “烟儿,你要去哪儿?”柳卿云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安定,见了苏凡烟更是觉着找到了依靠。只怕苏凡烟厌了她。 苏凡烟放了杯子,掐了自己一把,勉强定了心神,这才又反身回去道:“小爷怕是烧了,我让小莲去熬药,喝了再睡。” 刚要走,柳卿云便一把抓了她的手道:“就在这儿吩咐,别……别走。” 苏凡烟心中一震,柳卿云腰间的伤口似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划了一刀子。见她又是一副娇柔样,那滋味可谓是百转千回。当下便依了她,大声朝门口叫了两声小莲,吩咐了下去便在床沿坐下来替她拢好被褥,让她头枕在自己腿上。 许是姿势舒服了,柳卿云觉着伤口都不怎么疼了。苏凡烟那一下一下顺着她秀发的手,让她精神清明了许多。 柳卿云抬头望了苏凡烟一眼,见她一怔,知方才是失了神,便问:“烟儿,方才在想什么?” 苏凡烟柔柔一笑道:“在想小爷为何如此对自己。” 柳卿云面上一滞,讪笑道:“烟儿冰雪聪明,自是知道。” 哪知苏凡烟忽的眼眶一红,道:“我若真冰雪聪明,就不该让小爷受这些罪。” 柳卿云眉头一皱,不顾阻拦爬起身,疼的嘶哑咧嘴,拉着苏凡烟双手正色道:“非也,此乃我命数。烟儿也莫要怪自己,若我是男子我……”说着柳卿云眼神一沉,苏凡烟跟着心尖一跳,就见柳卿云抬头一笑道:“就算我是男子又能如何?” 苏凡烟一遍遍抚摸着柳卿云熟睡的脸庞,那药终是没喝成。这人之后又说了许多,只这一句久久在心中徘徊不去。 屋内一声长长的叹息,小莲听的甚是清楚。 翌日,柳卿云烧不退反升,受伤之事还是被柳鹤童知晓。来探望了一眼,嘱咐了苏凡烟几句便摇着头走了。 皇甫太轩得了几日闲,也在将军府住下未走。见苏凡烟整日在柳卿云房内未出,便对萧尹道:“先生,苏小姐虽是卿云未过门的妻子,可这也……” 萧尹苦笑:“在下也曾劝过,苏小姐却说非小爷不嫁,名节已无关紧要。” 皇甫太轩张口结舌,只道:“卿云当真好福气。” 响午时,宫内遣了个人过来,依旧是上次那公公,只这次不同,身后还跟了个小内侍。那公公只道,这是颜妃娘娘送来的人,以后便留在将军府了。 小内侍长的眉清目秀,当即跪在了柳鹤童面前磕头道:“奴才禄笙,几日前受小爷恩德,此生不忘。颜妃娘娘特准了奴才日后伺候小爷,长伴小爷左右!望老将军恩准!” 柳鹤童转头望向皇甫太轩。禄笙与柳卿云之事,皇甫太轩却是不知,只摇了摇头。 柳鹤童捋了捋胡须,点点头对禄笙道:“你随我来。” 禄笙连忙磕头,跟了上去。 小莲刚得了吩咐,要去厨房取清粥来。就见一小厮端着来了,她打量了一番,这小厮在附上没有见过,便问:“你是新来的?” 小厮青涩的点点头,道:“管事已跟奴……小的交代清楚了,日后与姐姐一同伺候小爷,苏小姐。” 苏凡烟听了人声,开门见小莲还在便问道:“怎的还没去?” 话音刚落,便见一小厮端了清粥上前道:“见过苏小姐,粥小的已取来,就不劳烦这位姐姐了。” “你……”苏凡烟一愣。 “小的禄笙,爷是小的主子,也是小的恩人。”禄笙脆生生笑道。 苏凡烟瞧着禄笙,一副讨喜的模样便也不多问,端了盘子便转身进了屋。 禄笙见她进去,脸色一变,立马露出愁容,对小莲问道:“爷现下是否伤更重了?” 小莲狐疑的望着他道:“你怎知?” 禄笙听她肯定,一双兔子眼便红了,道:“那日爷受伤,便是小的守在屋外的。小的怎么劝,爷都不肯请御医。” 小莲见状怔了一下,没想着小厮倒是个衷心的主,便出声安慰道:“你且放心,小爷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还有我家小姐在。” “真的?” 小莲坚决的点点头,禄笙这才勉强露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事起 笼子里匍匐着三个灰色的小身影,柳卿云走近了瞧去。面上一愣,指着笼子对皇甫太轩道:“这……这不是……”她倒是早把这茬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皇甫太轩苦笑道:“皇上知你受伤,无暇照顾,只不过,这几日以来这畜生就是不肯吃东西。见人离的近了,张口就要咬。实在无法,皇上才命我给你抬了过来。如此下去,只怕活不了几日了。” 柳卿云皱着眉,他又道:“皇上说了,天下无人能养活狼崽,他便一定要养活了给世人瞧瞧。” 柳卿云苦涩一笑:“皇上可真是高看下官了。” 皇甫太轩拍了拍她的肩,叹道:“实在不行,我给你想想法子。” 柳卿云摆了摆手,道:“这满朝官员都等着看我将军府笑话呢,别把你给拖累了。” 见她说的直白,皇甫太轩也微微摇了摇头,朝一侍卫招了招手,那侍卫双手捧着一大包黄纸抱着的东西走过来。他道:“这是今日才杀的新鲜鹿肉,一并给你送了过来。你喂的时候当心着点,别叫那畜生咬了去。” 柳卿云点点头,禄笙上前接下侍卫手里的鹿肉,一阵血腥味迎面扑来,熏的禄笙歪过头去。 柳卿云又道:“这也快响午了,吃过再回吧,你也好给我说道说道,皇上都用了些什么法子。” 皇甫太轩应下了。午时在后院石桌上摆了酒菜,柳卿云命人把笼子一并抬到了后院,三人边吃边闲聊着。柳卿云时不时的朝笼子里瞟上一眼,苏凡烟吃着却老走神,幸好另两人聊着未停嘴,也没注意。 饭罢,皇甫太轩告辞要走,柳卿云点头,转而对苏凡烟道:“不若烟儿随太轩一道,也好叫他替我送送你。” 苏凡烟却笑道:“不劳烦世子爷,烟儿不回去了。” 柳卿云一愣,问道:“为何?” 苏凡烟却不言,只摇头微笑。柳卿云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说什么也无用,起身朝皇甫太轩抱拳道:“那卿云便不多送了,禄笙,送客。” 皇甫太轩尚要回禀,也不多问,随了禄笙出去。柳卿云刚坐下来,打算好好问问,余光就瞟见一只狼崽抬起了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石桌上的食物。忙唤下人拿了鹿肉来,丢进了笼子,正落在那狼崽面前。 狼崽先是吓的往后缩了一下,接着望了柳卿云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上前用鼻子嗅了嗅。柳卿云紧盯着它,就见那狼崽嗅了半响,又退了回去,鹿肉一丝未动。 柳卿云冷眼一笑道:“呵,当真硬气。” 苏凡烟见四下无了外人,才开口道:“皇上究竟意欲为何?硬是拿这凡人养不来的狼崽为难小爷?” 柳卿云微扬起头,竟觉得日头有些扎眼。叹息一声道:“却是为难,我若养不活便是辜负皇恩,我若养活了,便是功高盖主。这不是为难又是什么?”顿了顿,又道,“朝堂上那些大臣正等着给将军府做文章,烟儿。” 苏凡烟望着她,柳卿云惨然一笑道:“待此事一过,你我也该有个结果了。” 苏凡烟听了心头一震,她怎会听不明白柳卿云言语间的意思。将军府若因此事落了话柄,更甚叫人参上一本,苏文谦定是会退了这门亲事。可这明摆了的为难,却又退却不得。柳卿云这头伤还未好,经了这番折腾,苏凡烟只更担心她落了病根。 小莲在旁虽听的不明白,瞧着柳卿云的神情却也觉着出了一份忧愁来。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打心眼儿,希望这姑爷挺过这一难。 苏凡烟想说些什么,柳卿云摆了摆手,道:“这日头晒久了还真有些不适,我累了,烟儿扶我回房吧。” 扶了柳卿云上床,苏凡烟给她掖了被角,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她。许是真累了,没一会儿柳卿云便睡了过去。只是梦中都紧皱的眉头,叫她看的揪心。 苏凡烟守到了二更,也不见这人醒来。经小莲和禄笙一顿好劝,便三步一回头歇着去了。直到了三更,禄笙头一点一点,终是熬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床榻上的柳卿云忽的睁开双眼,透着一股子清明。她翻身起来,披了外衣摸着黑就往外去,轻声轻脚,未惊醒桌上趴着的禄笙。 来到院子里,走进了笼子,狼崽在黑夜的双眼绿光闪闪,嘴里发出低声呜咽。柳卿云在一尺之外,盘腿坐下,运行了一周天的九阳真发。待收了功,见三只狼崽都盯着她瞧。她也定了神,瞧了回去。 两厢对峙,俱都是一动不动。狼崽的呜咽声渐渐没了,柳卿云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不知不觉天边渐渐泛了白,柳卿云缓缓抬起手,狼崽依旧盯着她的脸。 柳卿云慢慢把手伸入了笼子里,缓缓开口说道:“我敬你们父亲的英勇,也答应它把你们培养为他日的狼王。孰知你们已寄人篱下,好汉不吃眼前亏,择日你们长大,若是要报仇,我柳卿云自当开门相迎!”她取出肉,撕去面上的干肉,拿着送到狼崽嘴边,继续道:“你们若不为难我,我亦当放你们归山,此事我们便两不相欠如何?” 其中一只稍大的狼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柳卿云心中一跳。只见狼崽舔了舔鹿肉,甩着脑袋又呜咽了一声。 柳卿云皱着眉,思量了半响道:“可是不合口味?” 狼崽张口就要去咬她的手,柳卿云极快的缩了回来,狼崽叼起肉甩了甩,丢出了笼子。接着虚弱的朝柳卿云吼了一声。 柳卿云眼中精光一闪,对上狼崽幽绿的狼眼,心下一明。起身对狼崽一拜道:“多谢狼兄,此恩德,柳卿云铭记在心。” 苏凡烟迷迷糊糊的起了身,望了一眼外头,已是天光大作。立即唤了小莲来梳洗,小莲端了水盆笑道:“小姐莫慌,小爷早起了,嘱了我让你多睡些时辰。” 苏凡烟洗了把脸,边拿手巾擦了边问道:“小爷呢?” 小莲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细细替她梳发,道:“小爷在院里吃早饭,还跟那些狼崽犟着呢。” 苏凡烟听了松了口气。待小莲挽起发尾,便一起出了房门。刚到院子口,就见几个侍卫脚底生风的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几只灰色大兔子。 “苏小姐早。”侍卫做了礼,也不停留,径直去了院子里。苏凡烟心道,不知那人又在搞什么鬼。便跟了上去。 “小爷,这季节里兔子已不太好抓了,一早上才这么几只。”侍卫把兔子放在柳卿云跟前,道。 柳卿云放在手中的碗筷,笑道:“辛苦几位了,这几日多抓些,可记得埋了陷进?” “小爷放心。”那侍卫笑道,拍了拍旁边的侍卫道:“这小子是好手,明个儿定能收上许多。” “好。”柳卿云拎起兔子瞧了瞧,均是伤在了腿部,未及性命。又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侍卫领了命,便走了。 柳卿云抓起地上几只兔子,左瞧瞧右看看。苏凡烟几步走到她跟前,出声问道:“小爷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柳卿云见她起来了,放下兔子,拉了她到桌边坐下,又让禄笙填了一双碗筷,笑道:“成不成,就看这些小家伙了。” 说罢,柳卿云挑了只大个的兔子,丢进了笼子里。兔子惊的到处乱窜,狼崽倒是匍匐着没动,也不知是饿的没气力了还是怎的。等兔子安静下来,慢慢走到狼崽身边嗅了嗅,忽然狼崽一动,闪电般的咬住了兔子的脑袋。 眼瞧着那兔子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三只狼崽立即围了上来,一下就吃了个干净。 “吃了吃了!”禄笙兴奋的拍手叫好。 苏凡烟瞧的真切,那狼崽昨日的鹿肉怎么都不肯吃,转头望着微笑的柳卿云,问道:“小爷是如何知道这狼崽只吃活物?” 柳卿云笑着摇头,指着狼崽道:“它告诉我的。” 苏凡烟却不信,道:“昨日九世子已说过,皇上曾用活物喂过,也不见吃。” 柳卿云又笑:“许是不是野的吧。” 苏凡烟仍是将信将疑,这畜生能分辨出野的和家的么?她望着柳卿云的侧脸,想从那平淡的眸子里瞧出些什么来。最终也只暗自叹息,这小爷究竟还隐藏了多少? 当日,消息便传到宫中。龙颜大悦,又赏了好些东西。 柳卿云次日又嘱了侍卫,用石泥把院子里隔出一小块草地来,把狼崽放出了笼子,任由其在草在地上嬉戏。抓来的野兔也不直接喂养,待兔子的脚上好了些,多放上几只到隔开的地域里,让狼崽们追着兔子扑杀。 一只狼崽在石墙这头仰望着柳卿云,柳卿云也低头望着它,轻声道:“你且安心长大,我必守承诺。” 狼崽舔了舔唇齿,嗷呜一声,转身追着兔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多留评吧。啥也不说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与狼之约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抉择难 过了十月,气候便渐渐寒了起来。再要入了冬,就彻底冷了下来。柳卿云伤好的全,未落下毛病。苏凡烟因照顾柳卿云,宝府楼的生意有些时日没有打理了,便来将军府的日子也渐渐少了。 狼崽长了一月有余,个头之前大上了许多,只是除柳卿云之外任何人都靠近不得。柳卿云的日子也清闲了许多,每日如往常一般,进宫当值。伤好后走了趟长乐宫,免不得被长公主左右叮嘱一番。倒是倾颜宫未曾在踏足,她总觉得那日,霍红颜似是看出了些什么。 对于养狼崽一事,朝廷上也安分了许多,没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柳卿云却知道,这些人是憋足了劲,等着狼崽出些意外,好狠狠做一番文章。 这日柳卿云依旧从倾颜宫前的池塘巡视过,便见小皇帝与霍红颜在那亭子里相谈甚欢,那女子依旧是一身火红,倾国倾城。 柳卿云打发了下属,上前行了礼。抬头间,便见霍红颜眼神飘向了池面,不由得一怔。这是不招待见了? “柳卿云。”小皇帝望着她笑。 “臣在。”柳卿云又垂了头。 “朕方才还在和颜妃说起你,不愧是柳老将军带出来的人,秋狩朕除了赏你些东西,也未有其他,你可有什么想求的?” 把皇上身边的人赏了我就好。这念头一冒出来,柳卿云心中也吓了一跳,立即回道:“此乃臣理所应当,不敢奢求其他。” 小皇帝细看了她两眼,道:“也罢,朕也不知该赏你什么。不过朕倒是想把皇姐赐了你,只怕苏相千金要埋怨朕了,这不才找了颜妃来讨个法子。” 柳卿云抬头一笑道:“谢皇上抬爱,只怕是臣高攀了长公主才是。” 小皇帝手一摆道:“这点你放心,皇姐的心思朕自幼便知,你俩的过往朕也是看在眼里的。”柳卿云讪讪一笑,小皇帝问道:“你何时与那苏凡烟成亲?朕的皇姐如何说,也是金枝玉叶,若是让她吃了亏,朕可是不肯的。” 柳卿云一愣,这不是叫她要亏待了苏凡烟么?心中虽生出抵触之心,面前之人却是天子之尊,叫她反驳不得。 “这……”柳卿云苦着脸。 霍红颜幽幽开口道:“两人一道娶了便是,苏凡烟好歹也是长安第一才女,虽身份比不得长公主却也配的起。至于之后如何细分,那便是柳大人的家事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自个儿若是无议,旁人也说不得甚。” 小皇帝听闻,思量了一阵,喜道:“颜妃果然聪明,朕就没想到。柳卿云,便照颜妃说的办,你觉着如何?” 柳卿云苦笑,哪有皇帝问臣子如何的?皇帝只管说,臣子只管做便是。如今倒似把这难题抛给了她,柳卿云望着始作者,那人却只管望着池子里欢撒的鱼儿。 思付了半响,柳卿云无法,只好道:“皇上,可否给臣些时日,容臣好好想想,毕竟这婚娶之事还得由祖父定夺。” 一提到柳鹤童,小皇帝收敛了笑容,道:“也好,柳家就你这么个独苗,想必老将军对此事也甚是上心。你且回去把朕与颜妃的原话传达给老将军。” “是。”柳卿云刚应下,小皇帝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喜的站起了身,道:“不必了,还是由朕亲自去说,皇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由他人之手。” 柳卿云先是一惊,却瞧见小皇帝眼冒金光,忽的就明白了。便听小皇帝对霍红颜道:“颜妃也随朕一同去吧,正好也让你瞧瞧那活生生的大狼。” 柳卿云心中松了口气,小皇帝果然目的在于那狼崽。这也好办,到时尽量用狼崽拖延着,日头落了,小皇帝也自然该回宫了。 霍红颜不知为何突然来了精神,起身道:“如此甚好,臣妾近日也有些闷的慌了。” 柳卿云心头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了宫,回到仗院碰上皇甫太轩,这才惊觉一额头的细汗。 皇甫太轩觉着她神色不对,问了,柳卿云便把方才的事给他细细说了。 皇甫太轩大惊,却道:“这等好事,为何本世子碰不上?”柳卿云一愣,摇摇头,不想再对他讲,只听身后还在说道:“本世子哪点比你柳卿云差了?别走!” 柳卿云事先跟府里打了招呼,小皇帝的龙撵停在将军府门口时,周围已清了街道。将军府一行人在府门口跪了一排,迎接小皇帝与霍红颜。 “老将军不必多礼,既然已不在宫中,便由着你将军府的规矩来便是。”小皇帝亲自上前搀扶起柳鹤童。 柳鹤童面上呵呵一笑,做了请的姿势道:“皇上光临寒舍,怎么说,老臣便怎么做。请。” 众人拥着小皇帝入了府,柳卿云却感觉到霍红颜用余光瞟了她一眼,等她望过去,只有那抹鲜红的身姿。 几人在正厅入座,柳卿云自是命人上了老和尚那赢来的云谱。小皇帝只抿了口,便叫好。柳卿云笑道:“皇上喜欢,都送了宫中去。这茶可谓是万金无价,只可偶然得之。” “这一趟,朕可真没白来。”小皇帝喜笑颜开,道:“若是这婚事定了下来,那更可为是景上添花。” 柳鹤童听的一愣,道:“婚事?皇上说的……” 小皇帝笑着放了茶杯道:“自然是长公主与柳卿云的婚事。” 柳鹤童手微微一颤,小皇帝笑眯眯的望着他。柳鹤童轻瞥了一眼柳卿云,见她正兀自苦笑,心下明白了大半。捋了捋胡须,幽然道:“说句违逆的话,老臣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自是希望她能寻个如意郎君。可老臣这犬儿……”说着望了眼柳卿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皇上深在宫中许是没听闻,自幼便没个样儿,都怨老臣太宠溺了她呀。”说罢,叹了口气。 柳卿云正襟危坐,一副受罚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风采,小皇帝疑惑的望了她两眼:“哦?朕倒是未曾听闻过。” 柳鹤童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接着愁容满面的道:“是老臣管教不严,出了这么个不孝子,还请皇上三思。老臣只怕这不肖儿给皇上桶出些篓子来,抹了皇上的威严。” 小皇帝眉头微皱,他所见过的柳卿云不是柳鹤童口中所说的人。转头看了看霍红颜,见她也是一副茫然,才想起,霍红颜也是认识柳卿云没多久。当下只得道:“这一点,老将军放心,柳卿云是何样的人朕自会查清。” 柳鹤童听了心中一喜,小皇帝继续道:“但朕也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柳鹤童还未喜上半会儿,心头一沉,转而悄悄怒瞪了柳卿云一眼。 柳卿云见势头不对,立即开口道:“皇上,差不多到喂狼崽的时间了。不如一同与臣去后院吧。” 小皇帝眼中露着光芒,却少年老成的点点头,道:“好,此事先暂且放一放,待朕查个清楚。彼时老将军可要给朕一个答复了。” 柳鹤童无可奈何的应了。 众人拥着小皇帝去了后院,柳卿云在后头问柳鹤童:“爷爷,这如何办?” 柳鹤童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道:“这是你闯出来的祸,不论如何不能娶了长公主,身份暴露了,你可知其中利害?” 柳卿云瞬时惊出一身冷汗,整日与女子相处,她险些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当下回道:“谢爷爷警醒,孙儿自是谨记在心。” 柳鹤童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忘干净了吧!”说罢,拂袖往后院去。 柳卿云苦笑,心中叹了口气。跟在后头的禄笙见柳鹤童走了,见方才情形,想是小爷挨了训。上前道:“爷别往心里去,老爷那是担心您。” 柳卿云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禄笙挠了挠头,心中为柳卿云不平。他所见过的柳卿云绝对不是柳鹤童口中的草包,不然就是他眼瞎了,但禄笙信他亲眼所见,柳卿云那晚虽疼的几乎昏厥,但眼中的坚韧绝不是一个草包所有的。可他也不明白,明明是能者,为何要装作草包?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最近忙起飞,各位有留言在下会挑个空闲来回答。谢谢各位捧场。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忠义不灭 一众人到了后院,一堵小围墙隔开了大半个院子,小皇帝指着问道:“这是何意?” 柳卿云几步上前道:“回禀皇上,狼生来就是自然之物,若是关在笼子不就成了犬吗?没了那份野性,如何称的上野兽?” 小皇上听了,望了她两眼,往围墙边上走近了两步。狼崽听闻脚步声,各个都竖起了耳朵,仰起头,见围墙之后出现了一张人脸,瞬间竖起了毛嘶哑咧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柳卿云见了,立马上前两步把小皇帝往身后挡了挡,狼崽这才收敛了,却都退到了更远的地方,警惕的张望。 小皇帝看在眼里,低声道:“为何它们不惧怕你?” 柳卿云转身一笑道:“臣整日与它们相处,却也只能做到相近如宾而已。再要亲近一些,说不定就要赏上臣一口了。” 小皇帝皱着眉头:“野兽当真驯服不得?” 柳鹤童在一旁插话道:“也不尽然,兽与人一样,讨好它是没用的。只得以武力镇之,越是强大越是臣服,这一点它们比人更懂得。” 小皇帝微眯起眼若有所思,柳卿云面无表情的看了柳鹤童一眼。姜还是老的辣,一方面点拨了小皇帝,另一方面似是在说自己为人处世太过谦和,不是领军之才。 “依老将军所言,这狼崽该如何驯服?”小皇帝问道。 柳鹤童呵呵一笑,道:“皇上可听闻过突厥的狼骑军?” 柳卿云心中暗自琢磨,小皇帝眼睛一亮道:“可是那支神出鬼没,一夜之间破了我北防大军的百人军队?” “正是。”柳鹤童正色道:“老臣虽有幸与其交手过,但直到如今也未曾知晓突厥人究竟是如何驯服那野兽的。” 小皇帝兴致突涨:“柳卿云,你可有何见地?” 莫说柳鹤童愣了一下,就连霍红颜都微微一惊,小皇帝竟然如此高看柳卿云。一个常年在宫中的金吾卫,连沙场都未上过,如何能得知。 柳卿云眉头微皱,沉吟半响,硬着头皮道:“臣虽有所听闻,却未曾亲眼所见。想必是有其妙法,若是轻而易举便能被他人所知,那便算不得秘密了。”顿了顿,“不过臣从奇书上看到过,突厥因地势与我王朝不同,又是牧野之族,常年与狼群斗争,许是比我们了解的更多。” 小皇帝低头沉思,柳卿云心惊胆战。小皇帝如今已不同,接触的久了,竟觉得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正是让她心中不安的源头。 “柳卿云。”良久,小皇帝开口道。 “臣在。”柳卿云摸不准他的心思,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朕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可有把握给朕训练出一只战狼来?” 柳卿云惊的目瞪口呆,这小皇帝究竟是有多高看了她?怎的会认为她有这本事?心中一乱,便不知如何回答:“臣……臣……” 柳鹤童见状,撩袍子上前一揖道:“皇上恕罪,犬儿这身本事老臣心知肚明,莫说一只狼,便是一匹烈马她也驯服不得。”他抬眼瞧了瞧小皇帝的表情,继续道:“况且突厥也只训练出百来只,若是真好驯服,何不作为主力军队?此事还望皇上三思啊!” 小皇帝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俩祖孙,忽的一笑:“朕只不过想想而已,毕竟听闻过其强大的战斗力,看来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柳卿云也不必自责,你是朕第一个见过能在棕熊与狼群爪下活着的人,朕对你的期望是有些过多了。” 柳卿云苦涩一笑,若不是她练了臭老头儿的九阳真法,早已成了爪下亡魂。 “是臣无能,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罪该万死。”柳卿云单膝跪地。 小皇帝一摆手:“怪不得你,将军府朕信的过,今日朕便把话说了。”柳卿云起身,与柳鹤童对望了一眼,挺身聆听。 “如今朝野之事想必二位也已知晓,将军府自来都是中立,所以朕才放的下心。如今突厥与我朝合约即将到期限,父皇驾崩之时他们就已有了反意。”小皇帝叹了口气,眉眼间已全无稚气,“朕任由母后摆布也是无法,朕不知该信谁。老将军当朕是小儿皇帝朕自是知道的……” “老臣……”柳鹤童一惊。 小皇帝摆摆手:“朕知柳家世代忠臣,朕也不是那无能昏君,老将军不必介怀。自祭天那日见过柳卿云之后朕便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朕信他!” 柳卿云听得浑身冷汗直冒,这小皇帝原来那时就已经盯上了自己。想想期间的过往,若是她做错了一点,那如今岂不是…… 小皇帝继续道:“颜妃不过是单亲王送来的一颗棋子,朕自是明白,但她已向朕坦白,那便是自家人。所以柳卿云你可知为何你与颜妃如此亲近,却任由你行之?” 柳卿云呆若木鸡的点点,看了看霍红颜,只见她微微一笑。 “可她毕竟是朕的妃子,若是有朝一日,你为朕平了天下。颜妃想如何朕也管不得了。”小皇帝微微一笑,“柳卿云,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柳卿云一怔,眼中燃起一股热火。一甩衣摆,单膝跪地:“臣柳卿云,哪怕粉身碎骨,便是马革裹尸,也定当万死不辞,忠义不灭!” 柳鹤童心中大骇,小皇帝年幼,没想城府如此深。正思量如何开口,就听小皇帝道:“老将军如何想,朕知道,可老将军年轻之时不也是马踏敌人,征战沙场吗?如今老将军以护不得,朕又无人可用,何不放手一搏?” 柳鹤童沉默半响,长叹一声:“老臣柳家上下,精忠报国在所不辞!” 柳卿云一颗心,呼的就烧了起来。也想不得小皇帝为何要拉拢她,为何就认定她能平定天下,为何就信了她。她只想能上沙场,手刃敌人,为父报仇! 霍红颜分明看见柳卿云眸子中的光芒,衬的她整个人更加神采奕奕。心头那根弦轻轻拨动,却荡漾出几分苦涩来。 “皇上,老臣想知道,现下突厥究竟如何,逼得皇上下了如此凶险的一步棋?”柳鹤童清楚朝堂上的关系,若不是小皇帝狗急跳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小皇帝苦笑道:“老将军不愧是父皇心腹,朕瞒不过。不错,几日之前突厥排了使臣来提亲。不仅如此,昨日朕也接到了契丹的飞鸽传书,也是来提亲。你说朕如何能不急?” “和亲?”柳鹤童眉头紧皱,敌国主动提出和亲按理是好事。不等他细想,小皇帝冷笑道:“若是真有意和亲,朕高兴还来不及,只可惜……老将军可知来人是谁?” “请皇上明言。” “突厥大公主阿努尔和契丹公主段昆仑。”小皇帝说完,脸色更加难看。 柳鹤童面上一惊,好半天才出声道:“那段昆仑可是有契丹之宝的七公主?” “正是!” 柳鹤童有惊讶了半响,才喘了口气道:“阿努尔老臣倒是未听闻过。” 小皇帝冷哼一声:“朕只要说关扬,老将军可记起了?” 柳鹤童倒吸一口凉气,关扬惨役便是单亲王惨败却累了镇北侯留守边关的那次战役,据传闻当时突厥的军师竟然是个七岁的女娃娃。 “传闻中的战神之女就是她?阿努尔?” 小皇帝点点头。这两名女子来头都不简单,怪不得,想必那和亲是假,探路才是真。柳鹤童长叹口气,问道:“皇上,除了和亲之事,还有其他吗?” 小皇帝摇头冷笑:“只说借此机会来一观我大王朝风采,哼。” 柳鹤童心中边盘算着边开口道:“依老臣所见,皇上应先派朝中稳重的老臣稳住此二人,再做打算。” 小皇帝点点头,却道:“老将军言之有理,但老将军需知,那些老臣可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的,朕如何能安心用之?” 柳鹤童刚要开口,小皇帝打断他道:“老将军不必操心,朕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见小皇帝目光朝柳卿云望去,柳鹤童心中一沉。 “柳卿云,朕可能安心交付于你?”小皇帝笑着问道。 柳卿云一直安静的在一旁听着,心中虽乱,却早已有了定向。当下沉了眸子道:“侵我王朝者,必诛之。臣自当不负!” 柳鹤童两眼一闭,神情悲愤。心中只道,忠义难两全,天道人不知。若为乱世贼,定报忠魂心!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的网速卡出了翔!上了广告位。在下是否该日更了。话说我一直是日更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欺人太甚 史书上记载,柳卿云于康盛4年披红挂马为国出征,至此才确立他为武德皇帝心腹第一人。其实不然,据秘史记载,武德皇帝早在龙马寺那日就已有了收服之心。 真正猜中小皇帝心思的却是萧尹,那日他一直在旁,小皇帝眼中的野心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多番提醒柳卿云,却始终改变不了柳卿云的运命。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萧尹一直不曾想透过霍红颜在柳卿云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 而柳卿云的做法,更叫他心惊胆战。自小皇帝亲临将军府没多久,柳卿云便独自去找了小皇帝,竟惹怒了龙颜。 管事告知萧尹小爷回府后,他便一路狂奔去了后院,正瞧见柳卿云在拿兔子喂狼崽。停了步子,深呼吸了几口,才走到柳卿云身后道:“小爷今日是怎么了?” 萧尹自打归来两年,柳卿云的日渐稳重他是看在眼里。一时大意,竟是忘了这小爷的本性,稍不注意就惹了事儿出来。 柳卿云也不会应他,只自顾自的丢了几只兔子进狼窝,看了半响才道:“萧大哥觉得这狼崽跟我可有些相像?” 萧尹不明她意,细细想了一番道:“人与畜生岂能同论?” 柳卿云反身一笑:“萧大哥说的是,可它们不也与我们一样,为了生存而活吗?” 萧尹摇摇头,这两年柳卿云的口舌功力见长,有时能说的他都哑口无言,便转了话锋道:“小爷既知道,今日之事便给在下一个理由。” “其实也无甚,我只是求皇上放了这狼崽。”柳卿云淡淡的道。 萧尹一愣:“为何?” “被人圈养着,可惜了。” 萧尹望着柳卿云,从她的眸子里觉出一丝凄凉来,心中一定,笑道:“小爷终究是太过善良,但也需明白,天意不可违,人力不可及。” 柳卿云摇摇头,眼神一变,道:“我只是可惜了它们那身野性,便是委曲求全又如何?最终还是不得善终。” 萧尹脸色一变,方才只觉这小爷不过是善心大发,可这话怎的像是要拼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似的?萧尹皱了眉头,看来之前的担心是正确的,柳卿云这是有了心魔了! 柳卿云抬头剑眉舒展,笑道:“萧大哥不必担忧,皇上只是责骂了几句,我也未曾顶撞。只是,隔些日子免不得还要去求上一求。” 柳卿云要做的事莫说十匹马,就是千军万马挡在面前她也敢拼上一拼。萧尹自知劝不动,便道:“此事先放一放,小爷秋狩回来可是把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柳卿云疑惑的望着他,半响才拍着额头道:“是我该死了,烟儿这几日怎的也没来将军府?她那什么奸商未来夫婿可是有什么动作了?” 萧尹听了好气又好笑,道:“什么奸商未来夫婿,苏小姐的夫婿可是小爷!” “哦。”柳卿云讪笑:“我这可是被急昏了头。” 萧尹敛了笑容,正色道:“小爷若在晚几日想起,苏小姐可就真为他j□j了。两日前,顾长风拉了十辆马车的彩礼送到了宰相府。”柳卿云脸色一黑,他继续道:“那仗势,围观的人都里三层外三层,现下外头可都在传,将军府小爷的媳妇要被拐跑了啊。” “混账!”柳卿云气的扬手一拳砸在旁边的矮墙上,几块土砖飞了出去,惊的狼崽呜呜直叫唤。 萧尹一见着架势,立马收了嘴。就见柳卿云满脸通红:“好个顾长风,竟然欺到我头上来了!萧大哥你有良策就快快道来,不然我可不管他是顾长风还是顾短风!” 萧尹灿烂一笑,柳卿云虽怒火当头却也看出来了,萧尹对此也是极为不满,这是怒极反笑了。便听他道:“在下无良策,小爷只管闹便是,只要不出人命。老爷那小爷也只管放心,有我萧尹在。” 柳卿云呵呵一笑,道:“极好!” 将军府虽上缴了三分之二的兵权,可留下来的无不是最忠心的精兵猛将。柳卿云点了一小队人马,萧尹跟随,一行人便摆足了架势往宰相府去。 一路上,旁人看了各个交头接耳,不少好事者欢天喜地的就尾随而去了。 j□j骏马立在宰相府门口喷气跺蹄子,马上的少年面如冠玉却一脸怒气。萧尹亲自下了马,到府门前扣了门。 里头出来个小斯,一见萧尹,刚想问有何事,便看见了他身后马上的柳卿云,吓的一愣。柳卿云舞了个枪花,朗声道:“顾长风可在府上,叫他滚出来见我!” 小斯吓的一愣愣的,点点头道:“顾公子与小姐在书房,小的……小的这就去通传。” 柳卿云枪一甩,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小斯脑袋一缩,砰的关上了府门,想来是吓的不轻。 萧尹走回来,仰头道:“小爷,咱们老被人说成莽夫,这回咱们也给他个先礼后兵如何?” 柳卿云冷笑一声:“随萧大哥意。” 柳鹤童手下带出来的兵各个都是沙场上下来的精兵,此时都安静的排成列,立在柳卿云身后,这阵势看着便叫人胆寒。顾长风初见也是惊的一怔,随即便笑脸迎了上去,倒是跟着他出来的苏凡烟脸色瞬间就变了。 “在下萧尹,将军府幕僚。”萧尹拱手。 “顾长风,幸会。”顾长风依礼。 萧尹摇头,道:“何来之幸?” 顾长风一愣,道:“有缘一见便是幸。” “如此说来,顾公子的福缘与祸缘都可是幸?” 顾长风嘴角一抽,道:“自然,在下乃商人,不论福祸皆是命中注定。” 萧尹哈哈一笑:“顾公子看的倒开,既如此,萧某便也不多说了。”说罢,萧尹回身走到柳卿云身边,道:“小爷,顾公子如此豁达之人,想必你如何做他都不会追究。” 柳卿云扯着嘴角狞笑道:“甚好。” 苏凡烟见她神情,心知不好。柳卿云便是大怒也未见这样的神情,这比是怒极!当下也不做多想,上前挡在了顾长风身前,唤道:“小爷!烟儿知错,小爷莫要为难顾公子。” 萧尹摇头轻叹,苏凡烟这一举动不正是火上浇油?她若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叫柳卿云的脸面往哪儿放。今日这顾长风,定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果然,柳卿云气的脸色煞白,颤着声连说了几声好:“苏大小姐果然大家闺秀,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外人,当真贴心!你可曾顾及过我?” 苏凡烟一惊,方才话一出她就悔了。顾长风擅自送了彩礼已是薄了将军府的颜面,如今她还在当着柳卿云的面护着顾长风,柳卿云没立即提枪杀上来已是足够容忍。一时间,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烟儿妹妹且进府候着,此事由我来摆平。”顾长风自是心花怒放。 柳卿云仰头大笑,眼中寒光暴涨,道:“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接着朗声道:“儿郎们,给我守好了大街两头,一只鸟也别给我放进来!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手!” 众将士齐声:“是!” 顾长风脸色一变,他毕竟是商人出生,对付手无寸铁之人自是有一道。可柳卿云是将军之后,那些精兵一看就是手染过血的,既是将军府忠臣,只要柳卿云一声令下那便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烟儿妹妹,快进府。”顾长风说着就去扯苏凡烟的手,小莲早已吓的浑身僵硬。 只听一声大吼:“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定叫你碎尸万段!”就见一道身影从马上跳起,手中银枪直指顾长风门面,呼啸而来! 苏凡烟顾不得其他,大叫一声:“别伤他!” 柳卿云胸口一痛,却硬是回了身,枪头一转,斜插了过去。 顾长风一个疾步把苏凡烟护在身后,道:“你有兵器在手,也不怕他人笑话?” 柳卿云一声冷笑丢了枪,道:“站出来。” 苏凡烟见她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心下一凉,只她如何也听不进去,只得牵了小莲,闪身进了府门,远远观望着。 柳卿云以拳击掌,面目狰狞,笑道:“我只用一手,不用双脚,来吧。” 顾长风点点头,突然发难。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断更两天。在下知道。= =在下会努力填的。。。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礼尚往来 顾长风出手突然,苏凡烟看的心惊胆战。 柳卿云却满脸不屑,挺着身不躲也不闪,待顾长风到了跟前直接大手一挥,一股气劲便掀的他几乎往后倒去。退了几大步才站定,顾长风面色难看的望着柳卿云。 苏凡烟没看明白其中意思,萧尹却是看的清楚。柳卿云这一下已是留情,若不然顾长风此时便爬不起来了。萧尹也很是吃惊,他只知柳卿云十岁便拜了灵机子为师,平时瞧她与府里的武将们切磋也有输有赢,可这一手,莫说将军府,就是柳鹤童也不定能做到如此。 顾长风显是不是其中利害,脸色虽难看,却硬着头皮又冲了上去。 几乎无人看清柳卿云出手,只见顾长风忽的自己一个转身,就跪了下去,双手被柳卿云死死的反绞在身后,动弹不得。 顾长风咬着牙,额上冒出细细汗珠。柳卿云手上的力道不小,见他一声不吭,心想也算是个汉子,便道:“可服?” “不服!”顾长风齿间硬是挤出声。 “哦?”柳卿云剑眉一挑,“那我绞了你的双臂可别出声求饶!”说罢,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萧尹说了,只要不出人命,断了他的手也不算什么。 柳卿云的狠厉只有霍红颜一人见识过,那日在饭馆,二话不说就折了聒舌人之手。萧尹本是军中人,没动真枪便是小打小闹,而苏凡烟却是温和之人,一听柳卿云的话便急了。刚想迈步却被小莲扯了回来,就听顾长风颤声道:“给我兵器!” 柳卿云双眼微微眯起,问道:“为何?” 顾长风道:“尽人事听天命,赤手空拳打不过你,那便搏上一搏,也好叫我死了心。” 柳卿云手一松,推的顾长风一个跟头,笑道:“也罢,不叫你心服口服我也难以安心。要什么兵器只管开口。” 顾长风也顾不得难堪,爬起揉了揉手腕道:“就要你那杆银枪!” 柳卿云戏谑一笑,脚下一动,一勾,一送,地上那杆银枪就朝顾长风而去。顾长风急忙伸手接了,双臂却是一沉,惊慌的看了柳卿云一眼。 这枪,至少有20斤! 柳卿云双臂环胸,昂首挺胸道:“来吧!” 顾长风握着枪,这重量对于普通男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可真要当兵器舞起来却极不易,顾长风不明白,柳卿云那看似瘦弱的身板如何能把它舞的虎虎生威。不都说,将军府的小爷是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吗?今日所见为何大相径庭的厉害! 柳卿云见他半响不动,没了耐性,道:“顾公子看着我那枪能生出花来?” 顾长风一怔,回了神,苦笑着把枪竖起一顿,道:“果真传言不可尽信,顾某认栽!” 柳卿云听出他是认输了,皱着眉道:“认栽?不服再来!” 顾长风把枪一送,给了柳卿云,躬身拱手道:“在下认服。” 哪只柳卿云手中枪一甩,冷哼道:“这便服了?甚是无趣。”转身轻轻一跃上了马背,顾长风抬头望去,一缕阳光正打在那银枪上闪闪发亮,衬的柳卿云一身光芒,神采飞扬。 顾长风愣住间,便听柳卿云朗声道:“成王败寇,限你今日之内把彩礼收了回去,明日趁早滚出长安,不然我将军府人马会好生送你出城。我柳卿云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今日我已手下留情,望你好自为之。”说罢,驾马上前两步对府门里的苏凡烟道:“苏小姐,卿云只能做到如此,明日还希望你能给我个说法。” 苏凡烟面色惨白的点点头。柳卿云心中微微钝痛,别过脸不去看她。为霍红颜尚且没有如此隐忍自己,呵,苏凡烟啊苏凡烟。 柳卿云说罢,正欲打马而去,余光却见一个身影走了出来,那声音依旧洪亮:“柳大人好大的架子啊!且让老夫送送如何?” 柳卿云调转马头望去,就见苏文兼一身长衣立在阶梯上笑盈盈望着自己。 老狐狸!柳卿云心中暗骂,面无表情道:“苏相爷可得给晚辈一个说法,不然这礼晚辈可是不会行的!” 苏文兼冷笑:“哼,黄毛小儿好大的口气,莫要说你,便是柳将军见了都得给老夫行礼。你一小小中郎将仗着有皇上撑腰便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柳卿云呵呵一笑:“相爷不必唬晚辈,军中无懦夫,杀人不过头点地。晚辈虽不甚聪颖,孰对孰错还是分的清的。” 苏文兼脸色一沉:“柳大人这话,倒是老夫的不是,老夫该给你赔个不是?” “爹爹。”苏凡烟忍不住上前唤道。 苏文兼侧过头:“你还有脸叫我爹爹?”指着柳卿云道:“你为这兔崽子万般着想,他可知一星半点!倒头来若不是我这个爹爹在,指不定如何欺你!回房好好反省!” 柳卿云怒火中烧,苏凡烟为她好她怎的就狼心狗肺了!?今日若不是苏凡烟在,她定要断了那顾长风一只手脚! “苏相爷,我将军府自问从无愧对于苏小姐,何欺之有?”柳卿云冷冷道。 “哼。”苏文兼冷笑:“何欺之有?你真当老夫糊涂了吗?不知道皇上想把长公主下嫁给你?” 柳卿云忽的脸色一变,微微一愣,冷着脸道:“那是皇上的意愿与我无关。” 苏文兼呵呵一笑:“军中无懦夫,柳大人连承认都不敢?” 柳卿云双目一睁,眼中寒光大涨。苏文兼却不吃这套,只笑脸相对。柳卿云自觉对这老狐狸无用,收敛了气息,幽幽道:“那相爷可知,皇上还想让我一同娶了烟儿与长公主?” 此话一出,果然苏文兼脸色变了,望着柳卿云半响才道:“你可答应了?” 柳卿云微微摇头:“柳卿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未曾答应也未曾回绝,皇上只说要与祖父商量。况且……”柳卿云自嘲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与我有关?” 苏文兼点点头,缓和了声音道:“皇命不可违,老夫也是通理之人,既如此,顾家彩礼老夫本不该收。只可惜老夫年轻时糊涂,定下了这娃娃亲,如今你们小辈之间已解决也省的老夫里外不是。改日老夫上府亲自道谢,不过小儿的脾性倒是该改改,今日是碰上了老夫,若是他人,哼,皇上也保不住你。” 柳卿云知苏文兼已是退了一步,当即便下了马,对苏文兼躬身一揖道:“相爷教训的是,晚辈受教。” 苏凡烟愣愣的望着那马背上的身影渐渐远去,苏文兼见状摇头叹气,道:“还望什么!人都走了!回了房给老夫好好闭门思过!”转头又对一旁狼狈不堪的顾长风道:“回去与你父亲说,老夫这女儿已是泼出去的水,就算人在心也不在。顾家以后若是有何,只管来找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长风苦笑点点头,道:“小侄明白,只怪自己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苏文兼冷哼一声,摇摇头,负手而去。 顾长风对转身而回的苏凡烟道:“长风心已死,那柳卿云果然年轻俊才,值得烟儿妹妹托付。” 苏凡烟心中悲凉,幽幽问道:“何以见得?” 顾长风苦涩一笑:“若不是烟儿妹妹阻止,只怕长风今日定是不死也残,柳卿云尽能如此隐忍,他日必成大器。” 苏凡烟听得一怔,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盈盈一笑,道:“多谢顾公子。”说罢便领着小莲入了府门。 顾长风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摇头叹息。那柳卿云绝不是常人,以他多年阅人的眼光来看,此人虽轻浮气躁了些,毕竟年轻。但方才那份气量与胆识却不是他能及得上的。 苏文兼径直回了书房,想起方才,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好一个中郎将!好一个柳卿云!老夫当真是看走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ps:……………………… 正文 第六十章 信笺 “这回苏老头子可难过了。”萧尹与柳卿云并驾齐驱,哈哈大笑。 柳卿云思绪还在苏凡烟身上,怔了一下才道:“他可不难过,要是哪日皇上把爷爷手上的兵权都收了去,那才叫他痛心。” 萧尹笑笑,轻叹了口气道:“在下虽明白,可小爷这么做硬是把自己推上了那风头浪尖,在下……也觉着心痛啊。” 若不是为这将军府,柳卿云本可清清闲闲的过了一辈子。如今做了十几年的草包废物,忽的一下成了小皇帝身边的红人,看着风光,可那暗地里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萧尹是聪明人,柳卿云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虽知道是错,可如今的形式将军府已是身不由己。 柳卿云勉强一笑,眼神飘忽的望着前方。 禄笙侯在房门口,远远瞧见一个俊朗公子走了过来,定睛一瞧,不正是与爷交好的镇北侯九世子么?忙行了礼,笑道:“累世子爷等候一会儿,现下爷正在沐浴。”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柳卿云的声音:“禄笙谁来了?” “回爷,是世子爷。” “让他到书房等等我,别给上石雨,一杯青渠便够,免得糟蹋了我的好茶。”柳卿云在里头道。 禄笙听了,朝皇甫太轩尴尬一笑。皇甫太轩对将军府的下人一向没什么架子,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自个儿就去了书房。 禄笙回来时,听屋里一阵哗哗的水声,知柳卿云是要洗完了。忙叫人去厨房准备了药膳过来,苏凡烟叮嘱过,柳卿云伤未好全时,每日一蛊药膳。而这小爷就喜欢在沐浴后用,说是正好解渴了。 柳卿云裸着上半身,背对着站在铜镜面前,腰间那道狰狞伤口虽好的七八,粉红的新肉却格外扎眼。叹了口气,柳卿云裹上了布带。怎说都是女儿身,扮了十几年的男子,爱美的心思还是有的,这道伤终是丑陋,见不得人了。 打开门,禄笙就捧着药膳迎了上来。柳卿云眉头微皱,道:“我这伤都好了,可以不喝了吧?” 禄笙笑道:“这小的可不知,苏小姐是为了爷好,小的就照办。” 柳卿云脸色一沉,接过蛊一口喝了个干净。罢了,便要去书房,禄笙叫住她:“爷。” “何事?” 禄笙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递到柳卿云面前道:“今日申时送来的,署的是爷的名,管事便交给小的了。” 柳卿云接过一看,那笔锋别扭的字体天下只有一人写的出——灵机子。师父给她写信了!? 禄笙见她愣愣的捏着信,也不敢胡乱猜测,只得轻唤了一声:“爷?” 柳卿云这才回了神,忙问道:“可还有其他?” 禄笙摇摇头:“没了。” 柳卿云转身回房放了信笺,才去了书房。皇甫太轩等的无聊,起身到书柜前随手挑了一本就翻了起来,没想却看到入了神,直到柳卿云在他背后轻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这里的书倒是有些意思。” 柳卿云望了他手里的《奇山志》一眼,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了便是。” 皇甫太轩摇摇头:“我这人闲不住,看久了就手痒,你送了我那也是放在书架上落灰。”说着放了手中的书,抬头道:“你的伤好的如何了?” 柳卿云一笑:“整天药膳的补,想不好都难。” 皇甫太轩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道:“今日的事我已听闻,真叫人舒畅。你可不知,仗院的兄弟们听你被顾家小子欺了,当日就要去闹,都被大将军拦了下来,好一顿教训。” 柳卿云哈哈一笑:“兄弟们够意思,明日定要请他们好好吃上一顿。” 皇甫太轩也乐了:“正合我意,我已在倾天水月定了席位,就等你这句话了。” 柳卿云“哦”了一声,皇甫太轩知她想到了谁,便道:“紫依姑娘可是想你的紧,趁着未成亲之前还能随意些,你也别太冷落了人家。” 柳卿云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怪不得没姑娘看上你。” 皇甫太轩不甚在意,大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两人闲聊了几句,皇甫太轩便告辞走了。柳卿云回了房,刚脱下外衣便瞥见了桌上的那封信笺,挑亮了些油火,柳卿云神色复杂的拆开了信。 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有一张信纸,柳卿云一目十行,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到最终也只有徒儿保重四个字与她有关,但柳卿云却无瑕关心,这信里提及了两个人,叫柳卿云心中忽的就慌乱了起来。 师父这是何意?他知晓了这两年的事?还是一直都知道?这两人当真可信?柳卿云边思附边把手中的信纸移到了火苗上,熊熊燃起的火焰映着柳卿云的面容忽明忽暗,眸子一闪一闪。 翌日,柳卿云一行人得了韦行风的准,下了岗便朝倾天水月而去。 妈妈自是笑开了花,比以往热情了许多:“各位军爷吃好喝好,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妈妈这儿的姑娘包你们满意。” 倾天水月无男子,招待接客的除了姑娘便是丫鬟。皇甫太轩手一挥,丫鬟们便领了一行人去了包房。为了方便,几个厢房都是连通的,除了柳卿云那间在隔壁。 一进厢房,柳卿云便见萧紫依跪坐在茶几前,手中斟着茶。 “柳公子。”她朝柳卿云微微点头。 皇甫太轩在柳卿云身后说道:“本世子先去招呼下弟兄们,你们好好叙叙旧。”柳卿云望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暧昧,便当做没瞧见,径直走了进去落座。 “姑娘近日可好?” “劳公子惦记,日复一日罢了。”萧紫依把茶递到柳卿云面前。倾天水月的茶好,萧紫依泡茶的手法也是一流,柳卿云品了一口,便叫好茶。 萧紫依淡淡一笑:“公子若在晚一日来,便喝不上了。” “为何?”柳卿云微微皱眉。 “明日紫依便要去荆州了,又得呆上好些日子。”萧紫依的神情一直淡如水,除了两人初见的那日。 柳卿云便是不喜欢这点,好似什么都能忍,什么都不在意一般。想到这,柳卿云心中叹息,许是这样才觉着这人儿带着股仙气,不似凡间女子。 “老去那作甚?” 萧紫依浅笑道:“都是常客,想念的紧了妈妈就喊我过去撑撑场子,若是都像柳公子这般,是怕要早早关了楼才是。” 柳卿云眉头微皱,虽知这可能是借口,萧紫依去荆州,必定是与单亲王有关。柳卿云心中微微一动,抬头道:“姑娘可想赎身?” 萧紫依手一抖,茶水洒了些出来,白皙的手背上瞬间一片灿红。柳卿云一愣,萧紫依急忙缩了手,眉头紧皱。柳卿云想伸手去抓,萧紫依一躲,垂着头道:“无碍,柳公子不必担心。” 柳卿云放下手,道:“我看这茶便不喝了,换些酒菜上来罢。” 萧紫依点点头,起身离去。 柳卿云望着窗外的夜色星辰,冷笑一声,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码字……更新……码字……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柳卿云这几日闲了下来,管事上呈了秀云庄的账本,柳卿云想着有些日子没顾店了,便趁此去了一趟。 秀云庄在长安城最繁华的紫阳道中段,三层大阁楼,乃是长安城内最大的绣坊。巨大的匾额挂在二楼与一楼之间,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却不失秀丽,出自于柳卿云母亲之手,曾经还有人上门前来求字。 柳卿云从后门直接上了三楼,禄笙随行左右忍不住赞叹:“这秀庄好霸气!” 柳卿云呵呵一笑道:“今日带你来就是让你学着点,日后我若来不了,你便要替我不时来看看。” 禄笙眸子一亮,立即跪谢:“小的必定上心。” 两人到了三楼的内阁,那是专门供柳卿云来时用的,刚坐定,一丫鬟就进来了。见了柳卿云施礼笑道:“小爷有些日子没来了,庄内一切安好,奴婢这就去把掌柜叫来。” 柳卿云点了点头,那模样姣好的丫鬟又问道:“小爷还是要青渠么?” 禄笙立马上前道:“不劳姐姐动手,茶室在哪?小的去给爷泡就成。” 丫鬟望了柳卿云一眼,见柳卿云无异便笑着点点头:“你随我来。” 秀云庄每日宾客满棚,一楼为接待普通老百姓,二楼接待贵宾,三楼身份便更尊贵。而接待者均是女子,柳卿云当年花心思培养了一批人,也算是秀云庄的独特之处。 小斯告知掌柜陆屏南宰相府千金来时,陆屏南便整装迎了出去。陪着挑了好半天衣料,不料小斯又来告知他,倾天水月的紫依姑娘来了,陆屏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若是他人也就算了,这可是柳卿云的准媳妇,未来的老板娘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萧紫依自个儿就上了二楼,一见苏凡烟微微愣了一下,道:“原来是有贵客在,陆掌柜就不必招呼小女子了。” 倾天水月是大客户,楼里的姑娘多,又省的花钱。陆屏南堆了笑脸:“姑娘这话说的,小店绝不亏待任何客人。” 苏凡烟看了萧紫依一眼,眼中惊艳一闪而过,她以为霍红颜以是美的惊人,没想这看似素衣如水的女子也能给人惊为天人的感觉。这人儿她倒是没见过,便问陆屏南:“这位是?” 陆屏南回道:“倾天水月的紫依姑娘,一直是我们庄的贵客。” 萧紫依听闻也朝苏凡烟望了过去,见她眸子里的惊艳心中顿生好奇,常人听了倾天水月这几字,要么是欲望,要么是不屑,这女子倒是有趣的紧。与那个人有些相像。 “苏凡烟。” “萧紫依。” 两人对视一笑,陆屏南心中欢喜,能对上眼就好。话说这苏大小姐真与那些富贵人家小姐不同,该是有着一副菩萨心肠,小爷当真是好福气。 就在此时,小斯走近对陆屏南低声了几句。陆屏南点点头,对两人道:“在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苏凡烟一听便知有事,便道:“掌柜不必多礼,我们自行便可。” 陆屏南对两人一揖,径直上了三楼。 许是两人都是平淡的性子,陆屏南又招呼了店内最好的接待来陪着,挑着看着也算一片和气。 没多久,楼梯口传来上楼上,两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望去,就见两个绝色女子款款而来。苏凡烟心中一紧,那两个女子也瞧见了她们,均是一愣。 苏凡烟起身刚想施礼又决不妥,便立在了那里。 其中一个女子见状便笑道:“礼节便免了,没想能撞见烟儿。”抹了又见在她一旁的萧紫依,问道:“这位是?” “萧紫依姑娘。”苏凡烟点点头算是回礼。 另一女子两眼一亮,道:“你就是萧紫依?” 萧紫依一愣,点了点头,今日碰上的人,都有些奇怪,与常人不同。 那女子道:“既是认识,便一同随我们去三楼吧,清净些。” 柳卿云对着账本揉着眉心,殊不知就在隔壁的雅间,那四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正相谈甚欢。 放下账本,柳卿云皱着眉头道:“掌柜最近可听闻了一家叫做云绣坊的布庄?” 陆屏南点头:“小的已派人细查过,这月头才开起来的,布料甚是精致,就连火流云也有几匹,但价格却比我们秀云庄便宜。” 柳卿云微微眯起双眼:“什么来路?” 陆屏南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答道:“似是顾家的。” “可确定?”柳卿云冷眼一扫,陆屏南打了个寒颤,垂头道:“八九不离十。” 柳卿云咬着牙道:“好你个顾长风!” “小爷……” 柳卿云思附一阵道:“不用理会他。今年早些去收了兽皮,大量的收,断了云绣坊的路子。另外给那些商家每人补助些银两,就说我们秀云庄犒劳大家这些年的幸苦。” “是。” “临近年关看紧了些,别叫人钻了空档。”柳卿云起身道:“若是有事,遣了人去将军府就是,我会让禄笙来的。” 陆屏南见她这是要走,便应了,准备送送。柳卿云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我顺道去内阁芸娘那看看,你自便了罢。” 陆屏南退了出去,候在门外的小斯便告诉他隔壁雅房的事儿,于是他顾不得其他,赶忙去陪了生意。还未等他伺候完这头,小斯竟然敲了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他脸色一沉,望了方才来的两个女子一眼。心道,今日是碰上了什么日子?怎的长安城内几大惹不起的姑奶奶都来了? 陆屏南苦着脸赔了礼,刚开门出去,就见那颜妃娘娘从东边来,而自家小爷正从内阁的西边来。两人面对面一个正着均是一愣,霍红颜就笑了,道:“柳大人,好巧。” 柳卿云一僵,面颊有些抽搐。未等她反应,就听雅间内传来一声疑问:“柳大人?”柳卿云胸口猛的一顿,目光狠厉的扫了陆屏南一眼。陆屏南吓的连忙在衣袖里摆手,转头低声呵斥小斯:“怎的不知会一声!” 那小斯见状虽不明白,但见柳卿云那副杀人的眼神,哭丧着脸道:“小的,小的以为……” 为首出来的是苏凡烟,接着是萧紫依,再来便是那两名女子,都一副疑惑的神情望着柳卿云,而后又瞧了瞧霍红颜。 霍红颜见几名女子从雅间内出来,眉眼微抬,妖娆一笑:“今日可真巧,人都齐了。” 柳卿云瞬间有种被万箭穿心的感觉,苏凡烟与萧紫依也就算了,怎的长公主与三公主也来凑热闹了? “柳大人怎的也在此?”单柔清也是疑惑。 柳卿云负手立在那里,面目表情的望着众人。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其他人暂且不说,萧紫依在此她就不能表明老板的身份。 正当焦急,苏凡烟忽的出声道:“小爷不是说不来么?怎的又来了?” 柳卿云心中一转,笑着接口道:“正巧回府的路上经过了,禄笙说好似看见个与你相似的人进来,便也跟着进来了。” 禄笙也是机灵,立马答道:“没想真是苏大小姐。”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柳卿云趁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九世子正邀了我晚上去喝酒。” 霍红颜却笑道:“都是旧相识,走什么,况且我们也许久未见了。” 柳卿云讪笑,刚要回绝,没想单柔清开口道:“叙叙旧也好,柳大人便留半刻也不急。” 柳卿云笑的嘴角都僵硬了,望向苏凡烟。苏凡烟却转过了目光,柳卿云心下一沉,叹了口气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个多人采访。会很忙。先请个假。要是晚上八点前不更新。那就是不更新了。见谅。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师姐?师妹? 萧紫依只留了一会儿,便先行告辞走了。柳卿云已是如坐针毡,却又找不到借口离开,特别是在长公主与霍红颜的注目下。 陆屏南自是知道自己小爷的身份,暴露不得,只得在旁边小心的伺候着。忽的单安楠凑近了柳卿云问道:“柳大人上次送给颜妃的织流云可是出自此处?” 柳卿云眉峰一挑,身子微微后仰道:“正是。” 单安楠微微一笑,柳卿云心中就咯噔一声,就见她转头问陆屏南:“掌柜的,那你可是在诓本公主?” 陆屏南尴尬的赔笑道:“哎哟我的公主奶奶,小的怎么可能敢诓您呢。我家大老板说了,我们庄不做织流云了。” “哦?”霍红颜正挑着料子,转身过来道:“那你家大老板可真给本宫面子。” 柳卿云听的脸色一沉,悄悄给陆屏南打了个眼色。陆屏南眨了眨眼睛,他在这秀云庄做了十几年的掌柜,什么场面没见过,柳卿云的这点心思他还是明白的。 陆屏南呵呵一笑道:“我家大老板性子怪,小的也不知道。只是与柳大人是旧识,想必还是柳大人有法子。” 柳卿云双目一瞪,心中暗骂,你个该死的陆屏南倒把自个儿推的干干净净。柳卿云唇角勾起:“也算不得,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恰好她有我要的,我有她所需。” “他有何所需,本宫与他换。”单柔清插了句话。 柳卿云一愣,陆屏南赶紧上前道:“长公主大人,这织流云何时都能做的出来的。” “此话怎讲?” “之所以唤作织流云,便是此衣料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滑,主要的一个料子便是天蚕冰丝,可这冰丝极少,就连本庄也很难收购到。”陆屏南解释道。 “原来如此……” 陆屏南见单柔清一脸失望,笑道:“长公主不必惋惜,本庄新出了一款绸缎,乃是契丹一宝,称之为河柔轻。务必请长公主过目!”说罢,朝接待者挥了挥手,没一会儿,便见接待者双手捧着一个承盘进来了。 绸缎呈丹青色,看似青却又白,好似柔和到一起的天空白云。单柔清伸手轻轻捏起,揉了揉,露出了笑意:“果真是上等的好料子。” “掌柜的,给我依着织流云的样式用这河柔轻做一件。”霍红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啊……?”陆屏南愣了一下。 “这料子本宫先看上了,娘娘还是另择吧。”单柔清淡淡的道。 柳卿云在一旁满头大汗,不时的望苏凡烟两眼,苏凡烟却也是一脸无奈。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柳卿云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就听砰的一声响。 众人皆是一愣,不等柳卿云发话,陆屏南就对门外的小斯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柳卿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而小斯颤颤巍巍回来时,她的脸色便黑到了极致。小斯身后跟着两名妙曼的女子,一个年纪看上去大些,一个娇小些。 陆屏南见柳卿云脸色心中已是把这小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却依着柳卿云来者即是客的规矩,压着怒火朝两名女子一揖道:“不知两位女侠有何贵干?” 那年纪稍大的女子面容甚是精致,若是打扮一番,也不比在场的几位差。只是面无表情,仿佛一块石头一般,冷冷的道:“我找你们大老板。” 小斯被她拎着,哭丧着脸道:“掌……掌柜的,这位女……女侠把咱二楼的铺子砸了一半了。” “什么!?”陆屏南再是能忍,此时也顾不得了。 那女子身后的娇小女子却笑嘻嘻道:“不碍事,我们会赔的。只要告诉我们,你们大老板在哪里。” 陆屏南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冷哼道:“就你们,以为长的有几分姿色便想见我们大老板?” 那女子刚要开口,柳卿云便拍了拍陆屏南的肩问道:“你们为何要见这秀云庄的老板?” “你认识她?” “认识。” 那女子推开小斯,手中的剑柄一指柳卿云道:“那你带我们去见她。” “姑娘若不识相,可别怪本庄招待不周。”陆屏南说着就要叫护卫,柳卿云伸手拦下了他,朝那女子笑道:“姑娘为何要见她?” “那是我与她的事,你带还是不带?” 柳卿云不出声,两人对望一阵,那女子忽的就出手袭来,柳卿云略微吃惊,暗道这女子功夫不浅。挡开了那剑柄,柳卿云退后几步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硬拼也讨不了好,既如此,姑娘随在下来吧。” 柳卿云说罢就要走,那女子却铁了心的道:“我就在此等候,不来的话这里的话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 柳卿云双眼微眯,冷冷的看着那女子。那女子却毫无胆怯的对视而上,两人静静的对峙了一阵。柳卿云心中也生起了好奇,这功夫不凡的美貌女子找自己究竟何事?难道……柳卿云忽的想起灵机子的那封信笺。 那女子见柳卿云神情忽的一变,也露出了疑色。 柳卿云忽的微微一笑,沉声道:“我就是这秀云庄的老板。” 那女子面色一变,露出一丝惊疑,随即发现,在场的其他几位女子倒是比她更吃惊。她打量了面前的俊秀少年一番道:“倒是跟师父说的有些相像,只是身形高了许多。” 娇小女子忽的窜到柳卿云面前道:“你就是我师兄?” “师兄?”柳卿云一愣。 女子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我是你师姐,卫琳琅。师父在心中应该有提到过。” “师姐?”柳卿云又是一愣。此时她只想破口大骂,那个挨千刀的臭老头,信中何时提起过他又收了两个女徒弟!?只说要送两个人过来托她照顾云云,顺便能帮帮她,结果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是灵机子最早收的弟子,那个师妹就算了,怎么还出来个师姐了? “你究竟是不是秀云庄的老板?”卫琳琅见她神情有异,便问道。 柳卿云现在几乎想一把掐死灵机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没想那个娇小女子,朝卫琳琅一笑指着柳卿云道:“师姐你看,真给师父胡说中了,师兄果然翻脸就不认人。” “凌芝!”卫琳琅冷着脸呵斥了一声,那叫做凌芝的娇小女子吐了吐舌头,退了几步。 卫琳琅对柳卿云道:“你可是柳卿云?师承灵机子?” 望着卫琳琅一脸正色的神情,柳卿云火气忽的就没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不用问了,刚才是我与你们玩笑,一会儿随我回府再细谈罢。”说罢,柳卿云转身对其他几人一揖道:“今日卿云多有怠慢,改日卿云自当请罪。告辞。” 柳卿云望都没望几人,直接转身走出了雅间。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禄笙,小心迎了上去,柳卿云道:“我你就不用管了,替我送了两位公主与颜妃娘娘回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莲怎么没跟着烟儿?” 禄笙被问的一愣,还未答,就听柳卿云又道:“算了,你私下里告知烟儿一声,我去了宝府楼。” 柳卿云下了几步楼,没听见身后响动,转身回望。禄笙还立在原地,以为柳卿云又有吩咐,没想却是对他身边的人道:“你们愣着作甚?” 凌芝望了卫琳琅一眼,见卫琳琅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便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的真晚。。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师父所赠 宝府楼的天字一号房是专门用来招待上上客的,比如官家,比如天家。此时柳卿云三人端坐在一张大圆桌边,各自一方。各色菜肴一盘接一盘的摆上来,三人一直沉默到菜上齐了也没人出声。 柳卿云挥退了小斯,自斟了一杯,咳嗽了一声道:“既然是同门师兄姐那便喝上一杯吧。”说罢,柳卿云刚要斟酒,只见卫琳琅手掌一翻,那杯子就移了几寸,酒水洒在了桌上。 “我不喝酒。”卫琳琅愣愣道。 “我喝我喝!”凌芝叫的欢快,被卫琳琅一瞪眼,就焉了下来,可怜巴巴的小声叫道:“师姐……” 柳卿云见状也不再强求,笑道:“卫姑娘刚才那手功夫跟我所练很像,难道也是九阳真法?” 卫琳琅道:“九阳真法只有你能练,我所练的心法是师父改善过的。”顿了顿,她神情一冷,“既是同门师兄姐,师弟该唤我师姐才是。” 柳卿云端酒杯的手一顿,嘴角有些抽搐,硬生生叫了声:“师姐。” 卫琳琅点了点头,接着道:“想必你也知我们为何来此,大可不必如此破费,而且这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我知道?柳卿云眉角一挑,心中怒吼我要知道就不会当着长公主与霍红颜的面说穿自己的身份了!在把灵机子骂了一通之后,柳卿云笑带怒意的道:“师父在信中并未说明,况且你们第一次来,就算是接风洗尘罢。” 卫琳琅没有言语,凌芝眨着眼睛轻声道:“我可以吃了么?” 柳卿云看着小师妹还算顺眼,长的玲珑可人,便笑着点点头道:“不必客气。” 席间,凌芝吃的欢畅,卫琳琅吃的甚少,而且颇为优雅,一小口一小口从面纱下往嘴里送。柳卿云心中好奇,客气的夹了几筷子菜往她碗里送,卫琳琅只看了她两眼,也未曾拒绝。 凌芝吃着还不忘朝柳卿云丢去个奸诈的笑容,道:“别看师姐这样,其实师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柳卿云一愣,呵呵笑了声。 撤席上茶的时候,苏凡烟回来了。进了厢房,便施礼,卫琳琅两人回了礼。柳卿云还未介绍,便听卫琳琅道:“苏小姐果真命带七杀,只可惜,无果。” 苏凡烟微愣,接着盈盈一笑道:“我该随小爷一同称呼你一声师姐?还是卫姑娘?” 没想卫琳琅摇了摇头道:“你与我并无师门之缘,与师父也无师徒之缘,只不过你与师弟三世有缘。你我才得以相识,称呼随意即可。” 苏凡烟听她说的如此玄乎,望了柳卿云一眼,见柳卿云也是不知所以,便道:“既如此,也算不得外人,我便唤你一声琳琅,琳琅唤我烟儿便可。” 卫琳琅倒是不见外:“烟儿可是知晓了我这师弟的身份?” 苏凡烟没想她话锋转的如此快,柳卿云也是一惊,问道:“你……莫不是师父告诉你的?” 卫琳琅自顾自的道:“那便是知晓了。”接着也不管柳卿云一脸的惊恐,只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先去师弟府上罢,师父有些东西托我交付于你。” 柳卿云目光落在卫琳琅一直带在身边的包袱,点点头,不再多说,一行人便往将军府去。 凌芝望着那大气磅礴的府门惊呼了一声,门口的守卫便抱拳道:“小爷回来了。” 柳卿云点点头,问道:“爷爷可在?” 守卫回道:“将军去堂夙阁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府。” 堂夙阁?柳卿云心思一转,便知那老头定是去找苏文兼好好叙旧去了,便笑了笑,领着众人进了府门。 “爹爹今日似是也去了堂夙阁,不会是……”苏凡烟喃喃道。 柳卿云回头一笑,道:“烟儿就莫要管了。” 四人径直去了书房,期间下人们见柳卿云又带了两个水灵的姑娘回来免不得好奇多望了两眼。刚到书房,禄笙便迎了出来,道:“爷。” “事可办好了?”柳卿云边进门边问道。 “爷放心,小的是见到了公主与娘娘的贴身宫女才回的。”禄笙见着柳卿云身后还跟着人,便见了礼道:“小的见过苏小姐。” 苏凡烟点点头,柳卿云这时才想起来问道:“小莲今日怎的没跟着你?” “她这些日子可比我忙活,府里入冬的衣料都得她过手。”苏凡烟四处望了望,甚是随意。 柳卿云命了禄笙上茶,自己请了卫琳琅与凌芝上座。待茶上到,柳卿云道:“我这将军府守卫严谨,各个都是精兵良将,师姐大可安心。” 卫琳琅解下包袱道:“其实也无甚,只是在外头总觉得不放心。”说罢,解开了包袱,拿出了三节黑布包裹的棍子,也不知如何动作,上下一拼,发出撞击声,三节便拼作了一根长棍。 柳卿云看的一愣,就见卫琳琅扯开了黑布,眼前一片红光闪过,一杆长枪展现在众人面前。枪长一丈多余,似是比寻常要短上一些,枪身红如似火,两只张牙舞爪的麒麟浮在枪身之上,两只麒麟一只咬住了枪头,一只咬住了枪尾,神态栩栩如生。 卫琳琅见柳卿云双眼发亮,眼中带起起一丝笑意,手一用力,把枪丢给了柳卿云。 柳卿云接住,忍不住抚摸了一翻,笑意渐浓,问道:“这枪可有名字?” “如其表,火麒麟。”卫琳琅道。 柳卿云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枪身蔓延进了掌中,似是要与自己的九阳真气融合,不禁大喜:“好枪!” 凌芝笑嘻嘻道:“这可是师父专程为师兄寻的宝贝,我和师姐可没有。” 柳卿云眼神闪烁,面带异彩,道:“有我在,何人敢欺!” “此物确实不凡,久了师弟便知其中奥妙。师父还有东西要给你。”卫琳琅说罢,又从包袱中拿出一对玉佩,和一个鬼脸面具。 “这一对灵犀玉佩,灵为女,犀为男。”卫琳琅说着,把白玉递给柳卿云,“白玉为灵。”接着又把带着红色血丝般的玉递了过来,“红玉为犀。” 柳卿云拿着两块玉,入手温暖。 “滴血为约,此玉便认了主,除非主人身亡,不然便会一直保持温和。”卫琳琅说罢,望了苏凡烟一眼。 苏凡烟一愣,心弦忽的一跳。 “这是情人玉?”柳卿云不明白臭老头儿给她这东西作甚。 卫琳琅收回目光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鬼脸面具,道:“这面具,师父说,为己为国战沙场,家仇国恨似兰陵。” 柳卿云默念了一遍,双目一沉,接了过来,细细打量,轻轻一笑。家仇国恨似兰陵,这是要我效仿兰陵王么?柳卿云带上面具,闷声道:“如何?” 那面具雕刻精致,只露双眼与嘴,暗红的色彩好似饮了血一般妖艳,眉角向上飞斜。没带上时看着稀奇,此时在柳卿云脸上,配上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竟生出一股邪气来。 其余三人均是愣了一下,苏凡烟才道:“这面具却是有些怪,看久了竟有些惧意。” 卫琳琅没言语的点点头,难怪灵机子说,这面具只有柳卿云带着,才有它不同之处。难道是练了九阳真法的缘故? 柳卿云见她们表情各异,心中也忽的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便摘下了面具。收起面具与灵犀玉佩,柳卿云问道:“师父如今可还好?怎的不亲自来?” 卫琳琅眸子一暗,未答。 凌芝神情一下也变了,似是要哭了出来,幽幽道:“师父只留下这几样东西,和一封信笺便不见了。” 柳卿云苦笑,果然还是这德行。见气氛不佳,柳卿云便命禄笙收拾了两间客房,让使女领着卫琳琅两人下去休息。 凌芝倒是想与卫琳琅一间房,但被卫琳琅一瞪眼,便悻悻然收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猜玉佩给了谁?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何为情 苏凡烟见柳卿云一直望着台上那烛火出神,心中虽有疑问却也知不是时候,便出声告辞。柳卿云望着她好半响,才道:“今日便不回了,在这儿住下罢。” 苏凡烟眉头微皱,柳卿云又道:“怎的?” 踌躇良久,苏凡烟摇摇头,转身离去。柳卿云望着摆在面前的火麒麟枪,面色凝重,心中也是一片混乱。师父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是想告诉我些什么还是? 直到夜深,禄笙进书房来提醒柳卿云已过三更,她才回了房歇着。一夜浅眠,柳卿云起身便叫禄笙打水洗漱。 “爷,琳琅姑娘一大早便在院里候着您了。”禄笙递给她面巾道。 柳卿云手中动作一顿,问道:“何事?” 禄笙摇摇头,伺候柳卿云更衣:“苏小姐一大早的也走了,说您不必惦记着她。” 柳卿云又是一顿,眉头紧皱。待禄笙给她理好衣摆,便疾步走了出去,到了后院便见卫琳琅一身白色练功衣手持长剑,正在教导凌芝。 见柳卿云出现,也不言语,直接一剑就刺了过来。吓的禄笙一个滚爬滚到了一边,柳卿云随是一愣,却本能的侧身一躲,两指一夹,便止住了卫琳琅的剑锋。 卫琳琅用力一抽,剑纹丝不动,再见柳卿云脸上浮起的笑容,只得收了力道:“师弟好身手!” “过奖。”柳卿云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经过一次大伤,九阳真法竟然飞快的长进了两层,如今已是第五层了。 “不知师姐一早找我何事?”柳卿云问道。 “随我来。”卫琳琅收了剑,转身又对凌芝道:“好好练!” 凌芝见卫琳琅转身,便对柳卿云做了个鬼脸,柳卿云笑笑跟着卫琳琅去了。柳卿云的卧房在后院左边,客房则在右边,穿过一个走廊便到了。 路上柳卿云便把禄笙支去了厨房准备早膳,因为卫琳琅给她打了个眼色。柳卿云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等卫琳琅拿出那件天兵工甲时,柳卿云顿时明白了。 银白色的麟甲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所做,拿在手中却如普通衣物一般柔软,柳卿云细看着问道:“怎的昨日不一起给我?” 卫琳琅道:“师父早把这天兵工甲寄放在了别处,昨夜我才去取回。” “昨夜?”柳卿云抬头望着卫琳琅,这师姐昨夜竟然偷偷从将军府出去了然后又回来,没有惊动府里的侍卫? 卫琳琅不以为然道:“虽功夫上比你差,但我本就擅长潜行。莫说你这将军府,便是皇宫外墙,我也能去个来回。” 柳卿云暗自乍舌,讪讪一笑道:“不知师姐学的是什么功夫?” “问师父去。”说罢,便提着剑径自出去了。 柳卿云苦笑摇头,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奇女子?怎的给她碰了个全?拿了衣甲,柳卿云便回房换上了,长长舒了口气,这定是师父给她所有的物件中她最喜欢的。 这件衣甲柳卿云早有听闻,传说是前朝皇族之宝,孝宗皇帝偶然得了块玄石,便花重金命人打造了这么件衣甲出来,穿上身如普通衣物一般,却刀枪不入,除非神兵利器,否则伤不了半分半毫。那天兵工甲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穿上后身形与男子无异。柳卿云感叹,若是师父早些给她,就不会生出那么多是非来了。 转念一想,师父以前不给她,现在却都给了她,火麒麟枪,天兵工甲,鬼脸面具。柳卿云苦涩一笑,师父这是早已算出她即将要踏上什么路了吗? 大明门一小内侍偷偷塞给了守门的金吾卫几定银子,堆着笑脸进了门。那金吾卫吼道:“下不为例!” 小内侍躬身一鞠,转身快步朝后宫走去。路上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两只白鸽掠过,一只朝乾坤宫飞去,一只转了道朝长乐宫飞去。小内侍脚下一顿,加快了步伐朝倾颜宫而去。 霍红颜慵懒的躺在榻上,嘴角噙着媚笑,手中的纸张递像烛火,瞬间便燃了起来。小内侍跪在跟前,低垂着头道:“方才奴才见两只信鸽往乾坤宫和永宁宫的方向去了。” “哦?”霍红颜侧过身,一只玉足垂在小内侍面前,见小内侍浑身一颤,笑意更浓,道:“抬起头来。” 小内侍缓缓抬起头,盯着霍红颜发愣。 “还算机灵,谁送你进宫的?”霍红颜咯咯一笑。 小内侍面颊一红,支吾道:“是,是管大人。” 霍红颜嫌弃道:“那个死人脸的书生倒没看出来挺会挑人,那你去皇上那走一趟罢。” 小内侍不敢停留,叩了头便弓着身退了出去。 霍红颜摆弄了一会儿香炉,轻轻一笑,起身道:“来人。”几名宫女应声而入,霍红颜又道:“穗儿与本宫一同去长乐宫。” 那叫穗儿的宫女起身一笑应了,上前替霍红颜理了理衣装:“娘娘可要在叫上些侍卫?” 霍红颜妖娆一笑:“不必了,本宫又不是去打仗。” 长乐宫。 不等内侍传了通报,单安楠便急急走了进来。见单柔清悠悠然的坐那喝茶,顿时皱了眉头,几步跨过去道:“皇姐怎的还有心思品茶?” “为何没有?”单柔清反问。 她知单柔清就是这不急不缓的性子,可昨日在秀云庄得知柳卿云就是幕后老板之后便怎么也坐不住了。 “皇姐!”单安楠一下坐到单柔清身边,拉着她的袖子。 “你怎的看上去比我还急?”单柔清依旧淡淡道。 “怎能不急!我……”还未等她说完,门外内侍便朗声道:“奴才给颜妃娘娘请安!” 两姐妹对望一眼,单安楠从单柔清眼中看到一次惊疑,转头就见一袭红影出现在了视野内,那倾城之容带着温和的笑意:“红颜见过两位公主,公主万安。” 单柔清只微微一愣,便起身道:“娘娘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待霍红颜坐定,单柔清也不客套,直接问:“不知娘娘来本宫这儿,有何事?” 霍红颜淡淡一笑,不妖娆却让人挪不开眼:“我听皇上说,突厥人要与大王朝和亲?” 单安楠冷笑:“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娘娘可知?” 霍红颜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道:“自然知,所以红颜,特地来给长公主出主意了。” 单安楠依旧冷笑,虽然她与霍红颜并无过节,可起因都是柳卿云。之前宫中的流言蜚语,都围绕着那中郎将与这颜妃。加上霍红颜的容貌,早便猜测,柳卿云定是叫这妖女迷了心窍,才迟迟不与皇姐提婚约之事。 “哦?”单柔清轻笑:“本宫洗耳恭听。” 霍红颜也无废话,只把那日在将军府的事情道了一遍。单柔清听完沉默不语,单安楠问道:“你为何告诉我们?” 霍红颜叹了口气:“自然不愿看着长公主远嫁他国。” 单柔清此时开口道:“依娘娘所说,柳大人可有意?” 霍红颜忽的一笑:“放着长公主不娶,柳卿云若不是傻子便是龙阳。” 两公主均是一愣,单柔清轻叹:“那便多谢娘娘了。” 霍红颜见状便起身道:“此事红颜也只能做到此,接下来,便看长公主如何做了。红颜告退。” 就在霍红颜即将踏出门时,单柔清问了句:“娘娘为何要如此?” 霍红颜回头轻笑,不语,转头离去。回宫的路上,霍红颜抬头,一只白鸽从天际掠过。 柳卿云,我为你,你可懂?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你们其实这是存稿?我又会告诉你们我已经写的忘记前面的内容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夫复何求 十月二十三,霜降。宜祭祀、祈福、出行,忌嫁娶。 苏凡烟提着笔,停在画纸上方,最后这一笔却迟迟未点下。画纸上那只无眼珠的黄鹂展翅欲飞,苏凡烟脑中闪过几日前,柳卿云那张如同顽童的笑脸。 “烟儿烟儿,你瞧,师父给我的天兵工甲。日后再不怕受伤了。” 苏凡烟浅浅一笑,眸子中却闪过一丝落寞。天下大医者求济世,苏凡烟只为你一人提针,柳卿云你可知? “小姐?”小莲不知何时到来,唤了她一声。 苏凡烟手一颤,笔尖饱和的墨汁便滴了下来,正把黄鹂空荡的眼眶晕了开来。小莲低呼了一声,苏凡烟轻叹,放下笔。 “何事?”苏凡烟望了那被毁的画纸一眼,从书桌后走了出来。 小莲一脸的欣喜,道:“小爷来了。” 苏凡烟还有着心思,淡然道:“让她过来便是。” 小莲拉起苏凡烟的手,触手冰凉,却未多在意,只道:“小爷与老爷在正厅等着小姐呢。” 苏凡烟这才察觉小莲不同往日的欣喜,疑惑道:“她与爹爹?” 小莲急切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小姐快些去,去了便知。”苏凡烟被她一路拉着朝正厅而去,经过回廊时朝外往了一眼,翠绿的叶子上蒙着一层白白的寒霜,喃喃了一句:“今日竟是霜降了?” 小莲听闻只回头道:“可不是,莲儿本是给小姐取新袄子回来,没想刚出府门便碰上了小爷。” 苏凡烟朦胧的到了大厅,木然的施了礼,呆呆的入了座,知道柳卿云时不时看自己一眼,那魂却不知飘到了哪儿去。直到碰到滚烫的茶水,翻了茶杯,才恍然清醒。 回过神时,柳卿云已弯腰在自己跟前,拉着自己的手轻吹,神色柔和:“烟儿怎地如此不小心?” “小爷……” 苏文兼咳嗽了一声,苏凡烟才记起自己来此为何,抽了手,垂下头去。 苏文兼见此,叹了口气:“你也见到了,每日都是如此魂不守舍,老夫这是女大不中留啊!你今日若不来,老夫就该亲自上门把这女儿嫁了去。” 苏凡烟惊的抬起头,神色慌乱。爹爹是什么意思?未等她再想,就听柳卿云道:“是在下的不是,还望相爷见谅。”说罢,转向她道:“烟儿,可还记得秋狩临行前我对你说的话?” 苏凡烟心中一顿,点点头。 柳卿云一笑,道:“我说回来之后我有话与你说。”顿了顿,柳卿云拉着她起身轻声道:“你可愿嫁于我?” 苏凡烟整个人一僵,眼前闪过方才晕开的墨汁,翠绿叶子上的白霜,小莲欣喜异常的神情,许久过后,慢慢聚拢,变成面前这张俊秀的脸庞,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水般的柔情。 柳卿云见她半响无声,微微皱了眉头唤道:“烟儿?” 道不明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大于欢喜,一颗晶莹随着苏凡烟一声“我愿”从眼角滑落。柳卿云抬手拭去,柔柔一笑,转身对苏文兼道:“岳父大人,日子定在下个月十八,在下这便回去准备了。” 苏文兼脸色一变道:“慢着,何时定的日子?” 柳卿云苦笑:“昨日,太后所定。” 苏文兼又是一声长叹,最后摆摆手道:“你,去吧。” 柳卿云一揖转身便走,刚行至回廊,便听身后有人唤她。柳卿云停步转身,就见苏凡烟朝她奔了过来。 苏凡烟这几日茶饭不思,身子虚弱,待跑到柳卿云跟前已是有些气喘,急切道:“可是……有何……没与我说?” 柳卿云一愣,双目微垂,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想与你说,而是……”她抬眼见苏凡烟那双坚毅的眸子又是一愣,只得道:“罢了罢了,皇上下旨让我把你与长公主一同娶了。” 苏凡烟猛然发觉,今日虽有日头,却已能呼出白雾来。她喘息着,胸口却依然沉闷,那白雾似是迷幻般,散开,聚拢。 “烟儿?”柳卿云见状吓了一跳,连唤几声苏凡烟也无反应,伸手便抱住了她。 苏凡烟浑身一颤,柳卿云运转着内力,把热量慢慢传给她。感受到那股热流,苏凡烟惊觉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心中虽早知如此,可当真正来临时,却叫人心如刀割。 半响,柳卿云才听她低声道:“长公主可知?” 柳卿云叹息道:“这桩婚,便是长公主向皇上求来的。” 苏凡烟猛地从柳卿云怀中抬起头,惊诧了半响,忽的惨然一笑:“倒是烟儿小气了。” 柳卿云听了脸色一变,缓缓松了手,垂头半响,再抬头时,竟泪流满面道:“最是不愿,最弄人。情何以敢,伤心人。”说罢,自嘲一笑:“此生,夫复何求?” 苏凡烟一愣,她不知柳卿云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长公主,或是她自己而如此悲愤。柳卿云未等她回应,转身便走。多年之后,苏凡烟依然记得那时柳卿云转身时那一霎那的决绝,犹如一只猛兽,站在悬崖之上,朝着天际怒吼,接着纵身而下。 清华池,碧水连波,红鲤游曳。那清秀俊逸,眉眼含笑的温暖人儿,在何处? “长公主在想什么?”霍红颜抬手轻洒下一些碎屑,水中红鲤翻滚争抢。 单柔清转目望着那栏边的绝色女子,恍然间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她边上,含情垂望,那身影缓缓侧过脸庞,朝她微微一笑。单柔清一愣,回了神。 “本宫在想,柳卿云最想娶之人,该是你。”单柔清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惊。 没想霍红颜咯咯一笑,接着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只听她娇声道:“说句浮夸之言,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想娶我?” 单柔清一怔,不知该如何答,她又道:“只可惜……红颜无命能得之。”那凄美绝伦之色一闪而过,单柔清心中暗叹一声。身处皇宫之人谁不如此,自己与霍红颜又相差几何? 这女子太过绝色,太过聪明,终究却只能在这深宫之中荒度人生,可惜?可恨?还是同病相怜?单柔清见过太多的妃子郁郁而终,或是太过自喻聪明死于非命,霍红颜帮她,不论目的处于什么,她也见不得这么个人儿消香玉陨。许是霍红颜太过天妒人怨,又许是她太过风华绝代。 “本宫听皇上说,他曾答应颜妃娘娘,若有一日你有意,便放你出宫?”单柔清问道。 霍红颜转头淡然一笑:“何日?” 单柔清忽的明白,为何这天下的男子都为她神魂颠倒。便是她,此刻见了霍红颜的模样,也是心中一痛。这样的女子,世上仅此一人,再无第二。 霍红颜见她不答,只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天际出神。 单柔清起身,走近轻声道:“你此份情,本宫欠下了,无论何时,只你开口本宫必许。”单柔清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眼睛,只见她侧着的脸庞,嘴角微微翘起。 单柔清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就听霍红颜轻声道:“好生待他,白头偕老。” 单柔清心中一震,默声点了点头。走出凉亭时,她回望了一眼,金色的阳光从水面上折射而出,衬的霍红颜鲜红的身影一片朦胧,如一团火焰在跳跃,却是她见过最美的画卷。 单柔清心中钝痛,忽的,她很是思念柳卿云。此生能与你相伴,已是三生有幸! 霍红颜望着天际,心道,柳卿云,天下人都可恨我,唯独,你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下班。回家~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护短 柳卿云向禁军处告假一个月,韦行风批书文时只在她肩膀轻轻拍了几下,笑了笑。将军府上下忙活了一阵子,该准备的该置换的便都齐全了,只等着那日子的到来。 霜降之后没多久便到了立冬,按照民间的习俗,家家户户在这一日都要包饺子吃饺子。而将军府因为都是沙场下来的老兵,便依旧保持了军中的习俗,吃狗肉。 这一日,早早府上的将士就去了山林子里打野狗野味。柳卿云本想跟着一起去,但萧尹却说即将大婚,还是不要染了血气的好。媒人也多番叮嘱,成婚之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因为是柳卿云的缘故,将军府特地找来了全长安最好的媒人,就怕这小爷一不留神闯出祸事来。 屋顶上,柳卿云闭目盘坐,发丝与衣角无风自漾,阳光打在她身上仿似有七彩光芒般闪过。良久,她微微呼出一口浊气,双目缓缓睁开。 忽的,一把利剑破风而来,直指柳卿云门面。下一瞬,剑锋一顿,柳卿云已不见身影。卫琳琅还未反应过来,一手被人扭过身后制住,剑锋回转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嗯……”卫琳琅微微仰起头,身后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躯。 “师姐可吃了早饭?”那人的呼吸打在卫琳琅耳边,异样的感觉在胸腔里荡漾开来,卫琳琅挣扎了一下却无可奈何,只得道:“恭喜师弟。” 两人紧贴着身子站在屋顶之上,卫琳琅的脸颊泛着微红,柳卿云呵呵一笑松了手,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何来之喜?” 卫琳琅没多想,收了剑,转身望着她道:“本是双喜临门,方才我察觉到你体内的功力又精进一层,这下可谓是三喜临门才是。” 其实柳卿云再第五层已经停留了好长一段日子,方才突破,心中也并无太过惊喜。灵机子曾经说过,以她的资质,十年能把九阳真法练到第九重,如今已是七年,看来师父还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柳卿云不语,负手而立,转头眯着眼,望着天际那一轮日光。忽的问道:“师姐可有心挂之人?” “未有。”卫琳琅的眸子沉入深潭,柳卿云一直很好奇,这黑色面纱之后有一张怎样的面容。心一动,便道:“师姐可否摘了这面纱?” 卫琳琅扫了她一眼道:“还是不看的好,你即将大婚,还想着其他女子?”说罢,径自跳下了屋顶。 柳卿云苦笑摇头,心道,不愧是臭老头儿的徒弟。正准备下去,就见卫琳琅又折返了回来。柳卿云莫名其妙的望着她,眼神在询问。 “我曾经有一心爱之人,不过他弃我而去,所以我便带了这面纱。有时候更容易看清人心。”卫琳琅顿了顿,“成婚之日,便是我取下这面纱之时。” 这一番话,引的柳卿云更加好奇了。没等她出声,卫琳琅又道:“你大可不必多心,我并不是见不得人,也不是江洋大盗。”说罢,就又飞身离去。 柳卿云僵在半空的手握了握拳,最终拍了自己一脑门,叹气。 “师姐师姐,你去哪儿了?”凌芝练的一身汗水淋漓,见卫琳琅出现,立即跑了过来。 “练完了?” 凌芝乖巧的猛点头,卫琳琅从怀里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汗,道:“休息一会儿,继续。”说着,把帕子塞进了呆若木鸡的凌芝手中。 凌芝一遍遍戳木桩的时候,柳卿云面带笑容从旁路过,凌芝大吼一声:“师兄!” “何事?” “你欺负师姐了!” 柳卿云一个啊字未完,凌芝的剑就刺了过来,柳卿云边躲就边听她说道:“不然师姐怎会让我对着木桩戳了一上午!” 柳卿云眼珠一转,明白了过来。一把钳住凌芝的手腕笑道:“你可别胡说,你师姐的身手我哪欺负的上,累了就歇会儿吧,若是你师姐责骂,我替你担着。” 凌芝大眼睛一眨:“这可是你说的。” 柳卿云点点头,唤了禄笙来,命他去厨房弄些糕点茶水来。两人刚在凉亭坐定,禄笙就回来说:“爷,侍卫们回来了。” 凌芝正一手抓着桂花糕,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柳卿云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走,跟师兄看看去。” 萧尹正在命人盘点猎物,见柳卿云三人走来,笑道:“今个儿可比去年猎的多,小爷来的正巧,过来瞧瞧。” 柳卿云点点头,上前瞧了一圈道:“拨出一份来送到宝府楼,遣了人去宰相府通传一声,就说让他们也尝尝野味。” 萧尹应了转身去吩咐,凌芝张大眼睛不停的眨:“师兄师兄,这……这是什么?” “没见过?”柳卿云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狗肉!” 凌芝吓的惊呼一声,柳卿云正得意的笑,一侍卫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柳卿云脸色一变,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几日弟兄们幸苦些,每日都去打探一遍。” “是。” 柳卿云见凌芝还望着那堆血肉一片的猎物目不转睛,对一旁的管家道:“挑几只大个的,一人伏一只,随我去趟仗院。”管家应了,转身下去吩咐,柳卿云拍了下凌芝,凌芝吓的愣了下。 “可想去看看我大王朝的点兵场?”柳卿云笑道。 凌芝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兴奋,猛点头。 枣红马上,凌芝安静的缩在柳卿云的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瞧右看,离仗院越近就越发的安静。 柳卿云一拉缰绳,马儿蹄子一跺,停了下来。 “柳大人!”两个守门的金吾卫抱拳躬身。 柳卿云颔首,下了马,朝凌芝伸出手:“下来吧。”好似拉着小妹似得拉着凌芝就要往仗院里去。 侍卫迟疑了一下,上前道:“大人,这位姑娘是?” 柳卿云微微皱眉:“这是家中小妹,何事?”侍卫赶忙低下头,做了个请的姿势。柳卿云又问道:“大将军可在?” 侍卫道:“正和小公主在点兵场。” 柳卿云奇怪的嗯了一声:“小公主?” “是。”侍卫解释道:“小公主近日常来仗院,我等也已习以为常。” “谁准的?” “长公主。” 柳卿云又是嗯了一声,便转了话锋道:“我带了些野味来,今日好好让弟兄们吃上一顿,你且带他们去后房。” “是。” 侍卫领着柳卿云的人走了。柳卿云便牵着凌芝的手,往点兵场的方向去。凌芝一直好奇的左右打量,也不出声,一副乖巧的模样。她只到柳卿云胸口,这样领着倒真像小妹妹一般。 许是收兵之时,点兵场浩浩荡荡站了几十排兵马,却没什么响动。柳卿云领着凌芝在围场旁观望着,只听一声号角,场上兵马如潮水般陆续秩序退去。 韦行风早瞧见人来了,领着单宁香朝这边走来。 凌芝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穿着红银的盔甲,一步一正的朝这边走过来,也好奇的望着自己。 “下官见过大将军,小公主千岁。”柳卿云躬身,同时给凌芝使了个眼神。可谁知这小妮子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盯着单宁香瞧。 韦行风眯眼微笑:“这小丫头是谁?” 柳卿云拍了拍凌芝的小脑瓜道:“下官小妹,凌芝。” 单宁香冷哼了一声:“有其兄必有其妹。” 刚才还呆愣的凌芝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她不就是瞧着好看多瞧了两眼吗?这是什么意思?师兄虽然老是欺负师姐,可是师兄就是师兄!容不得他人欺负! “不许这么说我师兄!”凌芝气的满脸通红。 柳卿云微微惊讶,没想到这小妮子如此护短。还不等她开口,单宁香就挑衅道:“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本公主可没说大话。” “你……”凌芝跟着卫琳琅,培养了一副如苏凡烟般的好脾性,且无官家小姐般的傲性,但就是护短,极度的护短。 柳卿云以为她气急要说出什么狠话来,没想凌芝冷哼一声:“公主大人也只会乘口舌之快,看似有些功夫,想必也就是花拳绣腿。” “你说什么?”单宁香脸色一变。 柳卿云与韦行风对望一眼,心中都暗自叫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插曲。。请允许她们两相见……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柳家枪法 夕阳西下,留下大地最后一片温暖。柳卿云与韦行风负手而立,一阵轻风刮起两人的衣摆,两人均是面色凝重,望着围场中的两个女子。 “大将军……不去劝阻一下?”柳卿云开口,沙子吹进了嘴里。 “呵呵。”韦行风高深莫测的一笑,“本将……哪敢?” 柳卿云一噎,侧过目光,韦行风又道:“倒是你,虽是心疼小妹,也该好好管教一下。” 卫琳琅那双冰冷的眼睛闪过脑海,柳卿云清了清嗓子,道:“下官……不敢。” 韦行风呵呵一笑。 “你的兵器?”单宁香一杆长枪在手,脸庞虽还稚气未脱,却透露出了年少英气。 凌芝暗道,架势不错,手往腰间一抹,刷的一声脆响,一把柔剑便握在手中。单宁香微眯着眼打量,不屑的哼了一声。 “虽然你贵为公主,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凌芝摆出起手式。 “不必废话!”单宁香刚落便一个疾步杀了过去。 凌芝的功夫在柳卿云眼里虽只是三脚猫,但单宁香同样是三脚猫。只见凌芝剑身一挑,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单宁香的枪刺。单宁香一个反身,再次刺来。凌芝侧身微微躲过,剑身贴着枪杆就滑了过去,直奔单宁香面门。没想,单宁香弃了兵器,手中一推,一个转身闪了过去,一把接住了枪尾。接着直接一个猛虎下山般的回马枪,凌芝向后一退,堪堪躲过。 柳卿云啧啧两声,道:“大将军教导有方,小公主的武艺倒是长进不少。” 韦行风一愣,望着她道:“本将何曾教过?小公主与我说是你教的。” 柳卿云一愣。大王朝枪法能属上乘的,除了韦行风的屠龙枪法,便是将军府的柳家枪法,那是柳家先辈历代传承下来的,虽然柳卿云不太使用兵器,但柳家枪法她还是被柳鹤童逼着全学会了。柳卿云仔细看了看单宁香的套数,果真是她柳家的枪法。 “可下官未曾教授过……”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脸不解。 单宁香见凌芝居然能与她抗衡到现在,心中早已焦急。柳卿云见她身法就只她要使出什么招式,正是柳家枪法第一招,翻山定海。此招三枪平劈下去,前两枪不过是幌子,第三抢力道极大,高手一枪平劈下去,大地龟裂,巨石碎开。 柳卿云不知单宁香有多大的功力,但这一招主要在于巧,劈下时,手握枪尾,借着身体落下的力道全部压在枪头。凌芝的软剑若是硬抗,定是抗不住的。前两劈,力道完全不释放,为的就是让对方上当,无论如何也会接下第三招。想到此处,柳卿云刚想张口大喊,却见单宁香已经使出了第一劈。 韦行风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拦,却只触到了柳卿云的衣角,在一眨眼,柳卿云已经横在了两个女子中间,一只手便接下了单宁香的第三劈。 单宁香诧异的抬头,就见柳卿云护着凌芝在怀,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平常比试,点到即止,小公主下手是否重了些?” 凌芝见柳卿云的虎口已是震出了鲜血,这才恍然,吓的一身冷汗淋淋。方才那一招若是她接的,此时必定重伤。 单宁香收回枪就要开口,却瞧见柳卿云震裂的虎口,心中也是一惊。此招她也是刚学会,还未曾与人试练过,没想竟有如此威力。 柳卿云见她神情,心中知晓了大半,叹了口气道:“公主这枪法从谁处学来的?” 单宁香一怔,呆愣在原地也不知怎么回答。柳卿云望着她,微微皱起眉头,这小公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与其他两位公主不同,说话毫不遮掩,颇有巾帼之风,今日这般踌躇,看来此事不简单。 于是柳卿云换了个法子,问道:“小公主可知你这枪法,是何人所创?” 单宁香又是一愣,她当初只学来着,并无问出处。柳卿云见状,微微一笑,伸出手道:“公主的枪可否借臣一用?” 单宁香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愣愣的把手中的枪递了过去。柳卿云对她一抱拳,转身朝韦行风道:“劳烦大将军。” 韦行风看她架势便知道要干什么,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走入围场,道:“来吧。” 柳卿云侧头朝单宁香笑道:“小公主可睁大眼睛瞧好了。”说罢,足尖一点,一枪直朝韦行风刺了过去。 韦行风学着方才凌芝的样子,剑身一挑,往后退了几步。柳卿云一个翻身,接着长枪就朝韦行风劈了下去。单宁香看着柳卿云接连三次翻身劈下,脸上写满了震惊。最后一劈柳卿云没敢使力,但韦行风却被震退了几步才站稳。 柳卿云站起身收了枪,朝单宁香望去:“这才是我柳家枪法的翻山定海。” 单宁香瞬间一张小脸惨白,下一瞬却涨的满脸通红,这是气的,只听她咬牙切齿道:“霍红颜!本公主找她去!” 柳卿云一愣,这小公主就已跑出了大半,身旁一个身影却反应比柳卿云快。凌芝见状早已倾身追了上去,她拦在气急败坏的单宁香面前,冷言道:“技不如人便罢,还要怪罪于他人?” “你知道什么!给本公主让开!”单宁香到底是公主,脾性可不比当年的柳卿云好多少。 “我不让!”哪知凌芝也是个倔脾气的主,愣是挡在单宁香面前就是不让道。 “你!放肆!”单宁香气极,扬起胳膊,就一圈挥了过去。可她怒火冲头的时候,哪里是凌芝的对手,两下就被反手拧了胳膊,不得动弹。 柳卿云两人赶忙追了过来,先是呵斥了凌芝不得无礼,接着又对单宁香好生劝慰:“公主息怒,公主若是想学枪法,臣教公主便是。” 单宁香面上一红,怒道:“与这无关!” “那是为何?”柳卿云思绪一转,问道:“公主方才说颜妃娘娘?可是与她有关?” 单宁香面上一冷:“也与你无关。” “哼,公主脾气。”凌芝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柳卿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讪笑道:“既与臣无关,那臣便先行告退了,大将军见谅则个。” 韦行风是巴不得柳卿云赶紧带着凌芝走人,当下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走。 凌芝倒是挣扎着不乐意了,柳卿云哪管那么多,抱着她,提气一路就飞奔到了仗院。此时正当下岗换值,瞧着四下无人,柳卿云才松了手。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柳卿云此刻还是心惊肉跳的,单宁香虽说是小公主,平日里虽说与下人胡闹,但好歹也是个公主,惹急了,告到太后那去,岂是她柳卿云担待的起的? “哼,公主就很了不起么?”凌芝一脸不高兴,小声嘟囔了一句:“她欺负师兄。” 柳卿云无奈的笑笑,这就是单宁香耍耍公主脾气罢了,在她眼里哪里算的上欺负。想了想,这小祖宗这样回去可不行,卫琳琅那关必定过不去,于是柳卿云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道:“小灵芝。” 凌芝嘟着嘴,抬头望着柳卿云,大眼睛一眨一眨。 柳卿云见她模样可爱,噗嗤笑了一声,刮了她一下小鼻子道:“今个儿我们不回府吃饭了,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算是奖励你为师兄出气。” 凌芝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道:“师姐怎么办?” 柳卿云哈哈一笑:“在我将军府上还能饿着她不成?如何?不去我们可就打道回府了哦。” “去!去!去!”凌芝拉着柳卿云的衣袖叫道。 侍卫牵来枣红马,柳卿云一把把凌芝捞在怀里,飞身上了马。走了一段路,柳卿云才轻声道:“小灵芝莫要怪她,小公主自小便没了母妃,虽是金枝玉叶,却是无人可亲,自然养了些脾性出来。” 凌芝正吃着糖人,听了抬头望去,只见柳卿云望着前方,目光深沉。师兄不也是从小没了双亲么?不也比那个什么公主温柔? “师兄。”凌芝唤道。 “嗯?”柳卿云垂头望着她。 “她是好人吗?” 柳卿云一愣,噗嗤一笑:“当然是,她与你年纪相仿,虽口舌有些毒辣,但心思却是好的。” 凌芝一笑:“既如此,那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了。” 柳卿云忍俊不禁:“多谢凌芝女侠。” 作者有话要说:礼拜六在下的电脑崩了,昨天系统刚装好,幸好拷贝了份在u盘里。不然在下会哭断肠,为了弥补这两天,今天两更。晚上会再更新一章。。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两国来使 两人玩到直至卯时才回府,少不得要挨卫琳琅一番口舌,柳卿云朝凌芝眨了眨眼,便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柳卿云到了书房,转身朝跟在她身后的禄笙道:“去把萧先生找来,说我找他有急事商讨。” 寒天腊月,茶水在桌上放一会儿就冷了,柳卿云端起茶水皱了皱眉头,就听屋外脚步声渐近。萧尹跨步而入,点了点头,便自觉入座。 柳卿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就听萧尹道:“小爷找在下何事?” 柳卿云找他商讨,这很稀奇。萧尹虽说是将军府幕僚,可柳卿云做事向来自有主张,极少找他商量。加上柳卿云的性子,他也从不插手。只在柳卿云需要之时,从旁点拨。 “萧大哥觉得府内可有细作?”茶杯发出碰撞声。 萧尹心中一紧,面色变的凝重,半响才道:“小爷此话,从何说起?” 柳卿云嘴角微翘:“今日我本想带凌芝去点兵场瞧瞧,没想碰上了洛宁公主,她俩起了些口执,便比试了一番。洛宁公主使的,却是我柳家的枪法。” 萧尹双目瞪圆,柳卿云料到他有此神情,轻声一笑:“萧大哥也觉得很吃惊?” “柳家枪法素来不外传,洛宁公主是从何学得的?”萧尹眉头紧皱。说起柳家的枪法,名声大噪是从柳鹤童开始,柳鹤童年轻时征战沙场,突厥人最怕的便是柳家枪法。突厥人对武功本就没有中原人如此多变的套路,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柳家的枪法完全克制了突厥人的大刀。 柳卿云笑意更浓:“有趣便有趣在这里,洛宁公主虽无当面说明,却说要去找颜妃娘娘算账。” 萧尹又是一惊,皱着眉头不言语。 良久,萧尹也没理出个头绪,抬头道:“小爷打算如何?” 柳卿云微微一笑:“我不打算如何,洛宁公主既然想学我柳家的枪法,那是给祖上添光。明日我便去宫中请示皇上,让我做洛宁公主的老师。” 萧尹沉思半响,这小爷的心思他终究琢磨不透,叹了口气道:“在下虽不知小爷想如何,可这即将大婚在即,小爷是否先放下此事?待完婚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柳卿云想了想:“萧大哥如此顾及,可是有何消息了?” 萧尹一笑,道:“果真瞒不住小爷,近来几处暗哨都无任何异动,就连云绣坊也只是补进了一些布匹绸缎,似乎并无与我们争夺之意。在下只怕那顾长风是在等候时机,小爷的大婚必然出不得差错。”顿了顿,萧尹神色一变:“这几日单亲王该是要来长安了。” 柳卿云淡然一笑:“看来,此番我还非得去给颜妃娘娘请个安了。” 萧尹出了书房,边走边反复思量着柳卿云的话,不知为何,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不安。柳卿云不在遮掩是因将军府而被迫无奈,可似乎这唤醒了柳卿云深埋在心中的野兽。如今的柳卿云有些过于大放光彩,等着婚事一旦办成…… “嗯?”萧尹停下脚步,正院中几个侍卫正抬着什么东西往府门去。 “萧先生。”为首的侍卫先瞧见了萧尹。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萧尹朝他们手中之物望了一眼,三双绿幽幽的眼睛,只觉背脊一寒。 侍卫道:“小爷命我等今晚便送出去,城门已打点。” 萧尹点点头,不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他们去。为首的侍卫朝他一揖,指挥着几人把铁笼抬出了府门。 深深叹了口气,萧尹似是恍然大悟。将军府小爷今非昔比,不但要大放光彩,真真是要有一番作为。萧尹抬头望天,莫非真要应了那批言? 按照婚前规矩,柳卿云为避开与单柔清相遇,特地从大明门径直去了倾颜宫,没想还是与单柔清撞了个正着。 与她同行的还有三公主与小公主,三位公主可谓是到齐了。 柳卿云避让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行了礼。 单柔清依旧一副温婉模样,淡淡一笑:“柳大人许久未见,可好?” 柳卿云也露了笑意道:“甚好,长公主倒是清减了些。” 单柔清瞧见她眸子里一丝尴尬闪过,便道:“柳大人不必担心,婚事已推后,想必公公还未来得及通传。” 柳卿云诧异的望着她,单柔清又道:“两国使臣明日即将到长安。” 柳卿云嗯了一声,还想发问。霍红颜却早已闻声而来,鲜红娇艳的人儿款款施了礼,请了众人进宫。 “本宫知诸卫来此何事,便先喝杯清茶,本宫自给你们答复。”霍红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单宁香自来是忍不住的,昨日又被凌芝嘲讽了一番,待霍红颜话音刚落,便道:“哼,你可是不急,本公主昨日可是被人好一番教训。”说着刮了柳卿云一眼。 柳卿云盈盈笑道:“臣见了小公主的翻山定海,也很是吃惊,一时没把持住,望小公主大人有大量,饶过臣这一次。” 单宁香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霍红颜此时开口道:“这怨本宫,其实那本枪法谱本宫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恰好有了,小公主又想学些武艺防身,本宫便给了。没想,倒是误会了。” 柳卿云眉头微皱,道:“可否借与一看?” 霍红颜点点头:“本宫这还有一本拓本,雏儿,去后室拿来。” 柳卿云翻着手中的拓本,先是给单宁香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自己又翻了一遍。心中波涛起伏,这本枪法谱中的画谱却是柳家枪法,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有些小地方做了改动。难怪小公主的翻山定海如此柔弱。 “如何?”单柔清见她半响没出声,便问道。 柳卿云合上书谱,道:“虽有些改动,但却是柳家枪法无疑。”顿了顿,又朝霍红颜道:“此拓本便放在臣这可否?待臣查一查,究竟出自何处。” “也好。”霍红颜淡淡道。 众人起身告辞,出了倾颜宫,柳卿云对单宁香道:“小公主若是想学,臣去向皇上请示,让公主拜了我为师如何?” “拜你为师?”单宁香大惊。 单安楠一把搂住单宁香,妖娆一笑:“柳大人可是打上我这小妹的主意了?” 柳卿云嘴角抽搐,她与单安楠一定是前世冤家,一开口便是损她清誉的。柳卿云咳嗽两声道:“自来我柳家枪法便不外传,小公主拜了臣为师,也算不得外了。何况……”柳卿云晃了晃手中的拓本,“这枪谱简直就是胡扯。” “本公主……容本公主想想。”单宁香垂着头,颇有些胸闷。 单柔清拍了拍她的脑袋,刚唤了声:“柳大人……”就被一小内侍打断,那小内侍边跑边叫道:“柳大人,柳大人!可找着您了,皇上召见您呢。” “皇上?”柳卿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与三位公主告了退,柳卿云便跟着小内侍去了御书房。 小皇帝显示等的有些焦急,来回度步,见柳卿云也是一摆手免了她的礼道:“柳卿云,虽有些对不住你,可此次你一定要帮朕!” 柳卿云被他说的一愣,思附一阵道:“可是两国使者明日要到?” “你怎知?” “方才碰上了长公主……” 小皇帝点点头,又是一脸焦急之色:“朕派了人去打探了,突厥使者是他们的公主阿努尔,而契丹便是那个契丹之宝的段昆仑。” 果然来的是这两位,柳卿云心中暗道。 “皇上要臣如何?”小皇帝的心思柳卿云是猜了大半,只得暗暗叫苦。 小皇帝定定的看着她道:“你去为朕给她们接风!她们一定会刁难你!记住绝不能软了我朝的气势!” 柳卿云想问为何会刁难她,可见小皇帝杀气腾腾,只得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到月底在下都会忙起飞,所以大家的留言我有空就会回。但不定能全回。谢谢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接风 柳卿云想着小皇帝方才的神情,不自觉摇头而笑,这小皇帝还是年幼,不然怎的一说起那两国的公主就好似闹脾性一般?这不跟哄孩子一样? “卿云在笑什么?” 柳卿云走着走着,居然到了仗院,皇甫太轩似是刚换岗而来。柳卿云想着他的脾性,便道:“明日两国使者便到长安,太轩可知?” 皇甫太轩点头:“倒是听大将军说起过,怎的?” 柳卿云笑道:“皇上命我明日去城门接风,你可随我一同去?顺便瞧瞧那两位公主风采,如何?” 皇甫太轩微微一愣,摸着下巴道:“嗯……也好,本世子近日无趣的很。” 柳卿云诡异一笑,拍了拍他肩头道:“到时还请世子爷多多担待啊。”说罢,便打道回府,皇甫太轩望着她的背影,一阵莫名。 翌日,一早,柳卿云便到了仗院整装待发。 待传令兵回来通报,韦行风一声令下,柳卿云与皇甫太轩便上了马,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 皇甫太轩还在琢磨昨日的事儿,趁机问柳卿云:“你昨日让本世子多担待什么?” 柳卿云笑了笑道:“到时便知。” 长安东门,城墙之上的守卫兵,远远瞧见一仗队人马缓缓而来,朗声吼道:“使者到!” 城下金吾卫迎仗队刚到,一身红龙黑甲的柳卿云微微颔首,旁边银狐甲的皇甫太轩也微微眯起了双眼。 两个骑兵策马而来,在两人面前翻身下马,躬身道:“臣突厥使者(契丹使者),拜见王朝使者。” 柳卿云神色威严,策马上前一步道:“吾乃王朝右金吾卫正四品中郎将,柳卿云。受吾王之命,为两国使者接风洗尘。” “领命!”两骑兵策马而回。 微风拨开云层,阳光倾斜而下,两顶马车上泄出金色琉璃般的光彩。柳卿云□的红枣马喷出鼻息,跺着蹄子。柳卿云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抬眼望去。 两国人马逐渐走近,待到护城河边,柳卿云低声道:“进。” 迎仗队缓缓前行,两拨人马之间只隔三尺之遥便停了下来,柳卿云驱着马儿独自向前,行至两顶马车中间时,她朗声道:“右金吾卫中郎将柳卿云,前来迎接。” 过了半响,两顶马车均无声响。无奈柳卿云只得又说了一遍。 右边的马车传出一个银铃女声:“偌大的王朝只派一个小小四品中郎将来,可是瞧不起我突厥?” 柳卿云心中一紧,果然如小皇帝所言。刚想张口,便听左旁的马车也传出一个略微清冷的声音道:“有你阿努尔在,莫要说一个中郎将,便只是一个郎将都称得上……”帘子掀起,走出一个清丽的人儿,在看到柳卿云时声音一顿,接着嘴边荡漾起一个笑容,“豪杰。” “段昆仑!”右边的帘子也耐不住了,粗暴的掀开,里面一个穿着奇异的女子钻了出来,指着另一边的清丽女子就要破口大骂,但望了一眼柳卿云之后稍稍一愣:“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柳卿云在马上一揖,正色道:“在下右金吾卫中郎将,柳卿云。见过两位公主,公主千岁。” 话音刚落,柳卿云只觉眼前一黑,一张肤色略黑,五官深邃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的柳卿云一愣,才惊觉,阿努尔正坐在自己马背上,且与自己面对面,两人的距离不过呼吸之间。 □的马儿倒是先受了惊,扬起蹄子就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柳卿云双手紧勒住马缰,双腿夹紧了马腹,虽说无奈,却是把阿努尔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枣红马双蹄落地,柳卿云拍了拍它的脖颈呵斥了一声,马儿跺着蹄子重重的喷了声鼻息。 柳卿云瞧见阿努尔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问道:“公主可好?” 阿努尔想发作,却拉不下脸面,只得闷声道:“你这马儿可比我草原的还烈!下次定要驯服了它!”说罢,一个轻功飞出了柳卿云的怀中。 皇甫太轩策马上前道:“我等已在驿馆安排妥当,请两位公主下榻。”说罢,往了柳卿云一眼。 柳卿云知他帮忙,轻咳了一声道:“这便启程吧,两位公主意下如何?” 一旁的段昆仑倒是笑意满满望着红了脸的阿努尔,阿努尔朝她一跺脚,嗔了一声钻进了马车里。 段昆仑一手挑起帘子一边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路上皇甫太轩小声的道:“你瞧那突厥公主如何?” 柳卿云脑子闪过刚才那张容颜,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红嫩的薄唇,倒是与中原人的小巧不同,生出股野味儿来,却不失妖娆。也是个大美人儿,只是那脾性,柳卿云摇了摇头:“我瞧着那契丹公主不错。” “你说段昆仑?”皇甫太轩啧啧了两声:“我以前听闻过她,心思沉府非一般人可比拟,这种女子难以驾驭。” 柳卿云转过脑袋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驾着马儿快行了两步。 皇甫太轩琢磨了一路,她这话究竟何意。最终,无果。 安顿好了两国公主,柳卿云留了皇甫太轩在驿馆便自己回了皇宫复命。 小皇帝神情紧张的问她:“她们可曾为难你?” 柳卿云想着阿努尔算不上为难,便道:“未曾。” 小皇帝皱着眉打量了她半响,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传告一声,明日宫中宴请两国使者。” “是。” 皇甫太轩百般无赖的咒骂着柳卿云,便见段昆仑从二楼下来了,笑盈盈的问道:“方才那位黑甲的柳大人呢?” “他回宫复命,由本世子把守,公主大可放心。”皇甫太轩拍了拍胸脯。 “世子?” 皇甫太轩一拍脑袋,接着一揖道:“吾乃王朝镇北侯九世子,皇甫太轩。” 段昆仑一听,也回了礼,道:“原来是世子爷,还望见谅。” “哪里,久闻公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皇甫太轩说罢,细细打量了段昆仑一番。契丹之国与中原隔着一条龙江,那方水土也甚是养人,出的女子均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 皇甫太轩心中早已把阿努尔与段昆仑比较了一番,又琢磨了一番柳卿云的话,虽两者都是美人儿,可还是觉着阿努尔热情如火的脾性合自己胃口。 “难怪都说中原人油嘴滑舌,我契丹虽无突厥人的豪迈,却也生的直爽。”段昆仑好不拐弯抹角的说道。 “哈哈哈。”皇甫太轩大笑,“没想公主也是此中人,谁道我中原人狡诈,本世子便是明朝杀敌无命回,也能把酒狂欢谈笑声。” “哦?世子爷倒是与他人不同。”段昆仑笑道。 皇甫太轩夸夸而谈,段昆仑抿嘴而笑,听到好奇之处便出声发问。柳卿云回来时便见两人相谈甚欢,走进一听脸便拉了下来。这厮的嘴总归有一天得撕了,怎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 “咳咳。”柳卿云站在皇甫太轩咳嗽两声。 “诶,你可回来了。”皇甫太轩正说的眉飞色舞,见柳卿云沉着脸,便讪笑两声。 段昆仑见了她,笑道:“本公主还在奇怪,像柳大人如此之人,为何从未听闻过,这一趟可算来对了。” “公主廖赞。”柳卿云淡淡道,“明日皇上为公主接风洗尘,巳时在下便来驿馆迎接公主。” 段昆仑见她无意攀谈,便应了,反身回了二楼。 柳卿云朝皇甫太轩挑了挑眉道:“你不是中意那突厥公主么?这通传便让你去罢。” 皇甫太轩讪讪一笑,也不多言,抬脚朝二楼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不关心一下皇甫的未来么? 正文 第七十章 比试 风和日煦,万里无云。 “好日头。”皇甫太轩仰着头,用手遮着额头,微眯着眼。 阿努尔从驿馆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段昆仑,她抬头看了一眼皇甫太轩,又望了望他身边的柳卿云,目光一顿。接着俯身进了马车,倒是段昆仑多看了柳卿云两眼道:“柳大人,果真青年俊才。” 柳卿云今日一身的银边黑红禁军服,没有头盔遮脸,一张俊俏的容颜在金色的日光下白皙如玉。她笑了笑,待段昆仑也进了马车,便下令大队人马往皇宫而去。 宴席摆在了后花园,文武百官来了半数,柳卿云将人送到宫门前,便由皇甫太轩继续护送至后花园。柳卿云在宫门口碰上了正巧而来的宰相府马车,便下了马,一起随同而入。 苏文兼不咸不淡的望了柳卿云一眼,便独自先行,留下两人独处。 几日不见,两人似是无话可说。柳卿云不知说些什么,苏凡烟便越发的沉默不语。走了好大段路,柳卿云转头望去,正巧苏凡烟也望了过来,两人均是一愣,接着相视而笑。 “那日怎地不打招呼便走了?”柳卿云问道。 苏凡烟微微摇头,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明媚动人,嘴角噙着淡笑,仿佛那画中一片青翠的竹林般温润。 “烟儿想着小爷这几日定是要忙的,招呼不招呼又有何妨,不都是自家人。” 柳卿云心中一动,想伸手把这人揽入怀中,却只点了点头。又走了一段,才轻声道:“年关之前,不论谁阻拦,我都要与你把这婚给成了。” 苏凡烟一怔,只觉手一暖,便被柳卿云握在了手中。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肌肤相亲,没想柳卿云的手竟是如此温暖。在这寒冬之际,丝毫不觉寒冷。 宴席之上,柳卿云被安排在了上座,距离皇位最近的位置。小皇帝虽然一直保持着王者风姿,却在两国公主面前时流露出了一丝怯意。当然,只有柳卿云察觉出。 柳卿云受小皇帝之托,自然得应承下两国公主的难题。 酒过三盏,阿努尔率先起身,在堂下对小皇帝行了礼道:“久闻大王朝人才济济,我突厥人素来有马上民族之称,舞文弄墨便罢,今日在功夫上我阿努尔不服,定要讨教一番。” 小皇帝一怔,笑道:“阿努尔公主果然名副其实,堪称女中豪杰,朕自然应下。公主想较量什么?” 阿努尔一笑,道:“马上民族,比的自是骑射功夫。” 小皇帝一拍手:“来人,牵马上弓箭。” “皇上。”一旁的单亲王犹豫道,“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小皇帝脸色一冷,“这是在朕的皇宫,王叔不必多虑。” “是。”单亲王讪讪的退到一旁。 “柳卿云!”小皇帝叫道。 柳卿云一个激灵,起身到堂下站定。原以为小皇帝要让她来比试这一场,没想小皇帝却道:“你可有人选?” 柳卿云眼珠一转,笑道:“微臣还真有个不错的人选。” “哦?”小皇帝挑眉。 阿努尔也望着她,只听柳卿云道:“镇北侯九世子,皇甫太轩。” 皇甫太轩一愣,走出宴席,瞧了柳卿云一眼,对小皇帝道:“皇上,臣定不负。” 小皇帝一笑,阿努尔冷哼一声。 侍卫们清理出一块空地来,两个靶子插在远处,两人均上了马,手握弓箭,不服气的对视一眼。 柳卿云似是胸有成竹,小皇帝见状问道:“柳爱卿为何如此镇定?” 柳卿云微微一笑,把狩猎场之后皇甫太轩苦练骑射本领的事与小皇帝说了一番。小皇帝旋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侍卫一声令下,两人同时吼了声:“架!” 两匹骏马同时飞奔而出,阿努尔直起上身拉满了手中的弓,皇甫太轩也不紧不慢的慢慢拉满了弓弦。 咻—— 咻—— 只听两声破空之声,阿努尔欢呼一声,她那一箭不偏不倚正中把心。接着阿努尔转头朝皇甫太轩的靶子望去,只见那靶子上并无箭,她冷笑了一声:“竟派这种人与本公主比试。” 众人脸色均是疑惑不解,柳卿云摇头微笑,抬手一指:“阿努尔公主请再仔细瞧瞧。” 阿努尔闻言,眯起眼睛望去,只见皇甫太轩那靶子正中心有一个小洞,不由脸色大变。那只箭,竟是直直射穿了过去。阿努尔回头,本是想甩弓而去,却见那人灿烂笑容道:“愿赌服输,乃是突厥人之真性情。公主……” “本公主自然服输!”阿努尔说罢,把手中的弓往皇甫太轩怀里一塞,道:“下次定叫你讨饶!” 柳卿云朝皇甫太轩竖起了拇指,两人对视一笑。 还未等停歇,段昆仑便紧接着起身道:“这次,便换本公主来吧。” 阿努尔回到位置上,闷闷的喝了口酒。 柳卿云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带微笑。段昆仑也露出笑意,思附了一番缓缓道来:“大王朝与我契丹倒是相近许多,本公主便出个题目吧,且听好。今有雀一只重一两九铢,燕一只重一两五铢。有雀、燕二十五只,并重二斤一十三铢。问燕、雀各几何?” 柳卿云一愣,下堂百官一片交耳之声。虽柳卿云管着秀云庄的账本,可几乎都是由陆屏南在打理,整理好之后给她过目。这算账的本事,她可没有。 正当,柳卿云心中焦急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宴席群众传出:“雀十四只,燕十一只。”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清秀亮丽的女子从人群中款款而来,盈盈施了礼之后,对段昆仑道:“无双公主,民女答的可对?” 段昆仑面色讶异,接着笑道:“对,却是雀十四只,燕十一只。不过,你是?” 那女子微微垂目,道:“小女子苏凡烟,乃右相之女,让无双公主见笑了。” “哦?”段昆仑双目微眯,打量了苏凡烟一番,道:“传闻大王朝才女众多,昔日只知一个单柔清,没想还有一个苏凡烟,本公主受教了。”又朝苏凡烟道:“若有机会,还望不吝赐教。” 苏凡烟淡然一笑:“是无双公主过谦了。” 单柔清听闻,笑道:“昆仑这下可知厉害了?” 段昆仑摇头一笑,回了自己位置上。苏凡烟施了礼,又朝柳卿云望了一眼,也回了宴席之中。 柳卿云见小皇帝面露得意之色,料想只今日定是又要有赏赐了,就听小皇帝道:“哈哈哈,好!朕要赏,来人!赏九世子皇甫太轩、中郎将柳卿云、苏凡烟珠宝玉器各百件,黄金千两!” “是。”福德安朗声道:“赏,九世子皇甫太轩、中郎将柳卿云、苏凡烟珠宝玉器各百件,黄金千两!” 三人跪地齐声谢恩。 《史记》:康盛三年,十二月初七,武德皇帝于宫中大摆宴席,盛情款待两国使者。席间,镇北侯九世子皇甫太轩与突厥公主阿努尔比试骑射,赢。右相之女苏凡烟与契丹公主段昆仑比试算法,赢。中郎将柳卿云,无何作为,三人均赏赐。此番最大赢者,实乃最后之人。然,无人知晓。是谓何以乱世而存,必有过人之处。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预谋 长乐宫,千花园。 “算算时间,也已十年未见。”单柔清抬眼瞧着阿努尔和段昆仑。 阿努尔大大咧咧的喝了口雪莲梨子汤,汤的直用手扇风,段昆仑接话道:“是啊,十年之间,某些人仍旧未变。有些人,却已大不相同。” 单安楠小指微翘,端起汤蛊轻抿了一小口,百般娇媚的看了段昆仑一眼道:“某些人?说的是阿努尔么?那有些人说的,是我么?” 段昆仑微微一笑:“昆仑可没说。”知单安楠还要纠缠,段昆仑立即转了话锋道:“那柳卿云是何人?我第一次见他只觉熟悉的很。” 阿努尔此时已把汤喝了个干净,接过宫女的丝巾摸了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似是在哪里见过。” 单柔清淡笑道:“确实曾见过,那时安楠还不曾顽皮,他总是来宫中玩耍。” 段昆仑脸上立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阿努尔垂着头想了老半天,忽然哦了一声:“就是那个打起架来像女人,输了还哭鼻子的没用鬼?” 单安楠扑哧一声,笑了。就是从那时起她发现柳卿云很好欺负,所以总是想着法儿的捉弄她。 “没想竟成了那样的人物。”段昆仑道。 单柔清轻声叹息,眼底浮起一层淡薄的哀伤。是啊,儿时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如今也成了皇帝身边的重臣。那心思,那眼神,再不似曾经般清澈了。 “今日可去过皇上太后那儿了?”单柔清止了话,问道。 阿努尔捏起一块桂花糕道:“早早便去了太后那儿,还赏了好些东西。皇上那儿……他称忙,没见我们。” “哦?”单柔清淡然一笑,“怕是还记着小时候你们欺负他呢。” “我哪儿欺负他了?”阿努尔不满的道。 段昆仑道:“如果不算让他差点淹死在御花园的池子里,或者不算被吊在御书房后边那颗大树上一夜的话。你确实没有欺负他。”接着她朝阿努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哼,不知是谁让皇上抄了一天一夜的三字经,又不知是谁让皇上躲在御膳房饿了整整一天。”阿努尔不紧不慢的道。 单柔清苦笑,单安楠皮笑肉不笑:“你们俩就不用各自埋汰了。” “……” “……” 阿努尔与段昆仑对望了一眼。 “苏小姐到!”庭外内侍朗声通报。便见一个华衣清丽女子进来,见着几人脸上微微讶异,接着便盈盈施了礼。 单柔清命内侍给苏凡烟上了座,笑着问道:“烟儿怎的来了?” 苏凡烟一笑,朝身后的小莲招了招手,道:“正巧两位公主也在,宝府楼的厨子们出了新式的糕点,这不带来给长公主三公主尝尝鲜儿。”接着又问道:“小公主怎的不在?” 单柔清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自打随了云儿学习武艺,日日一早便去了军营,怎么劝都不听。” 苏凡烟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道:“那便让莲儿给小公主送一份去罢,莲儿。” 单柔清打断道:“不打紧,她此时也不在寝宫,每日回宫她必到我这儿来,便放我这儿罢。” 阿努尔早不客气的伸手捏了就吃起来,边吃还边大呼:“苏姑娘,你这宝府楼的东西就是好吃啊!幼时我曾去过一次,怎么也忘不了那味道。” 苏凡烟听了一笑道:“那下次阿努尔公主要去,苏凡烟定好生招待。” “甚好,甚好!” 几人吃的甚欢,单柔清忽然道:“烟儿可备了颜妃的份?” 苏凡烟微微一笑:“自是备了,一会儿我亲自送去。” 单柔清也笑道:“今个儿我这人多,吃着也热闹,柔月,去倾颜宫,请了娘娘过来。” 柔月应了声便去了。不多时,霍红颜一身火红的裘戎摇曳而来,妖娆一笑道:“这长乐宫果真比我的倾颜宫热闹的多。” 单柔清笑道:“娘娘若喜欢,大可常来。” 霍红颜笑意盈盈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定格在单安楠脸上道:“只怕三公主不太欢迎。” 单安楠微笑道:“娘娘多虑了。” 两人对视,霍红颜朝她一笑,转头对单柔清道:“这几日我遣人去秀云庄问了问,用那河柔轻照着织流云的样式做了件,不知长公主可还瞧的上眼?”说罢,霍红颜带来的宫女捧上来一件丹青墨的河柔轻,展开。 单柔清一愣:“这……” 霍红颜挥了挥手:“长公主若是喜欢,便收了罢,也算得我一片心意。” 那宫女径直把衣衫递到了柔月面前,柔月望了自家公主一眼,单柔清无奈的点点头。 “在这深宫中,独自一人,能交上几个知心人已是万幸。”霍红颜淡淡道。 单柔清拉着霍红颜的手,无言。单安楠收敛了笑意,沉默不语。任谁都明白那份孤独,也懂得那份苦楚。 “哎呀,怎的说起这话儿来了。”阿努尔拍拍手上的糕点屑,忽的眼神一亮,“我听说你们王朝年关时有个叫元旦的庙会?” 元旦属民间习俗,单柔清等人自是不知,苏凡烟却清楚的很,笑道:“确是有的,那庙会便在龙马寺,有花灯有猜谜,很是有趣。” 阿努尔眼神又是一亮,满脸欣喜的看着众人。段昆仑拍了拍额头:“莫不是想去了?” “如此有趣,不去多可惜,柔清可曾去过?”阿努尔道。 “未曾。” “从小到大爹爹也只带我去过一次。”苏凡烟接着道,更加燃起了阿努尔的好奇心:“如何如何?去吧去吧?” 单柔清几人均是一副踌躇模样,霍红颜轻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只是我们要如何出宫?” 众人一愣,唯独苏凡烟微微一笑道:“不正有个中郎将可自由进出皇宫吗?” 众人沉默一阵,接着恍然大悟的望着苏凡烟,忽的有些背脊发凉。 这厢众女聊的甚欢,御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小皇帝今日召了韦行风与纳兰丰神,以及柳卿云进宫觐见,当三人到御书房时,却见单亲王早已正坐在旁。 三人行过礼,对望一阵,韦行风开口道:“不知皇上召见我等有何事?” 小皇帝咳嗽了一声,瞟了单亲王一眼。单亲王捋了捋胡须道:“还是让本王来说罢。”顿了顿,“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两国公主的来意,虽说是依照旧历来我朝进贡,明面上是说提亲,可暗里却是想摸清朝廷以及兵力现状。” 三人面上均是一愣,就听单亲王继续道:“皇上登基已有两年,朝野之中本王便不多说,也怪本王长久呆在荆州,没有尽到做臣子的职责。” “叔王过谦了,母后遣你回荆州,朕很是不愿,可……”小皇帝叹了口气。 “旧事不重提。”单亲王也是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朝廷不稳,此时两国又派了这两位公主来,司马之心昭然若揭。韦将军,纳兰将军,这长安城内的暗卫有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韦行风道:“右金吾卫暗卫共500人。” 纳兰丰神道:“左金吾卫暗卫300人。” 单亲王点点头,道:“除去皇上身边的,都派去监视两国公主,记住千万不要败露了行踪。” “是。”两人同声而应。 “柳卿云。”单亲王唤道。 “臣在。” “这之中,你才是最重要的。”单亲王郑重的望着她。 柳卿云抬起头,不明所以。单亲王接着道:“阿努尔与段昆仑这两人儿时便与几位公主有些交情,这段日子必然会叙旧一番,你又与几位公主走的进……柳卿云,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臣……”柳卿云思绪转了几番,便明白了过来,这单亲王是要让她去做细作啊。却又不得不应下,只得硬着头皮道:“臣明白。” “那就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两位将军汇报!” “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两更~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密谋 柳卿云心事重重的从御书房出来,韦行风拍了拍她的肩道:“小子,本将日后可指望你给我右营长脸了。” 柳卿云讪讪一笑道:“将军言重了,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了点。但这差事……” “这差事可比我们好多了,你可就知足吧。”纳兰丰神在一旁道。 韦行风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莫听他胡言,单亲王说的不错,这差事非你不可。” 纳兰丰神也不恼,一脸的笑容不减。 三人正边说边走着,旁道忽的窜出一个小内侍,朝柳卿云急道:“柳大人可找着您了,长公主传您去长乐宫。” 韦行风与纳兰丰神均是暧昧一笑,长公主与柳卿云定亲之事早已传遍了朝野。之前因成亲不可见面,如今因使者到来,日子推后了,这不就急着想见郎君了么。 柳卿云知他们想什么,急急告辞,便随小内侍走了。 “后生可畏啊。”韦行风叹息了一声,也大步离去。纳兰丰神望着柳卿云的背影,微眯起眼嘴角翘起。 柳卿云一到千花园便傻了眼,怎的凭多人? “柳大人愣着作甚?还是美女太多挪不动脚了?”单安楠打趣道。 柳卿云脸一红,上前行了礼。见苏凡烟也正坐在其中,便奇怪的问道:“烟儿怎的也在?” 苏凡烟望着她,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柔柔一笑道:“宝府楼厨子做了些新样式的糕点来,便送了些来,恰巧两国公主都在。” 柳卿云很自然的任由苏凡烟整理,听完也只哦了一声。旁人看着可谓各种滋味,单柔清只一眼便撇开了目光,霍红颜笑意盈盈的始终望着那两人,单安楠则不动声色的望着霍红颜。阿努尔与段昆仑倒是好奇多一些,这柳卿云不是与长公主定亲了么?怎地又跟苏凡烟这么亲热的模样?长公主似是也不管不问? 段昆仑虽好奇,但见单柔清的神情也知不好开口问。阿努尔的性子却不同,自是憋不得的,当即便拍桌而起,指着两人道:“柳大人,你既与长公主定亲,为何还与其他女子卿卿我我?” 柳卿云一噎,愣在当场,脑子似是有些转不过弯。 苏凡烟面上一红,这才发觉不对劲。她也是习惯了,在将军府时,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似是已经成亲了似得。她为她整理衣襟,她给她暖手披上外衣。 “想必阿努尔公主还不知。”霍红颜起身,步步婀娜,道:“苏大小姐是右相苏文兼千金,早与柳大人定下了亲。” “什么?”阿努尔一愣,接着更加怒火冲天:“你要同时娶两个人!?” 柳卿云苦涩一笑:“在下知突厥是一夫一妻,一日夫妻百年夫妻。自是不能容忍在下,可……” “阿努尔你别为难他了,大王朝自古以来都是三妻四妾,作为女子能得一如意郎君以是万幸。”单柔清忽的插口道。 “柔姐姐……”阿努尔瞪了柳卿云一眼,无奈的望着单柔清。 “我们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一直在旁沉默的段昆仑道。 “是了,光说着闲话。”单柔清淡然笑道,接着把方才她们所想的跟柳卿云说了一遍,柳卿云听完,眼睛瞪的老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们,要……要集体,体……出,出宫!?” 众人齐心点头,柳卿云想也没想便道:“不行!” 单安楠与阿努尔齐声问道:“为何?” 柳卿云脸色一沉,道:“不为何,你们可知擅自出宫是重罪?我乃金吾卫,职责便是安守这皇宫,这岂不是让我知法犯法?更何况,诸位公主娘娘都乃千金之躯,民间鱼龙混杂,那又岂是危险而已?” 众人一阵沉默,阿努尔一拍桌:“你不让我们出宫,我们自己出!” “你……”柳卿云一瞪眼,气的脸通红。 “为何不像皇上请示?”段昆仑忽的道。 “你们是使臣,出宫见见长安城的繁华皇上自然是肯的。”霍红颜接话道:“但我们可就不同了,你可见过哪个公主妃子没事儿就出宫的?” 段昆仑沉默不语,她自由被奉为契丹之宝,去何处何时去,都无人能束缚,自是不知。而突厥竟是草原,突厥人生性豪爽,及时是皇室也无太多规矩条框,阿努尔也是难有体会。 “此事就此作罢,臣是绝不会同意的。”柳卿云一揖,告退而去。 待她一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苏凡烟。 苏凡烟无奈一笑:“柳大人说的在理,是烟儿之前唐突了,抱歉。” “不。”单安楠微微一笑,“还有个人定会帮忙,不过还得烟儿出马才行。” 苏凡烟见单安楠闪着精光的眸子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问道:“谁?” 柳卿云气呼呼的到了仗院,抓了个人便问:“九世子在哪儿?” 那人见她面色不善,赶紧道:“世子爷方才进宫去了。” “进宫?去作甚?”柳卿云心中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蔓延而开。就听那人道:“说是三公主传唤。” “混账!”柳卿云一推,那人差点摔了个跟头,抬头就见柳卿云上马飞奔而去。 一路疾奔,柳卿云在正宫门口等了半响,也没见皇甫太轩出来。思绪一转,便调转马头去了大明门,刚到便见皇甫太轩恰好出了宫门,上马。 “世子爷!”柳卿云急忙策马上前。 “卿云。”皇甫太轩眸子一亮,笑道:“你今日不是去了御书房?” 柳卿云点头也不解释,直接问道:“三公主找你何事?” 皇甫太轩一愣,道:“你怎知道?” “哎呀。”柳卿云一脸焦急:“回头跟你解释,你快说,三公主找你何事?” 皇甫太轩虽奇怪,却也没多想。露出一脸春风般的笑容道:“无甚,就是那突厥公主想见见我,兄弟,你说我的桃花运是不是要来了?” 柳卿云也是一愣,问道:“就这样?” 皇甫太轩见她面色不对,点点头:“不然要如何?你这么急着问我这些是出了什么事?” 柳卿云沉思一阵,便把方才在千花园的事情同他一道说了。柳卿云道:“我猜想,她们找我不成,便会去找你。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个事,你可没骗我?” 皇甫太轩大笑:“这种事我骗你作何,况且出宫这事,我可担待不起。”顿了顿,“正好,你随我去仗院罢,大将军说元旦那几日值岗做了调整,我们正好去瞧瞧。” 两人回了仗院,便见仗院内的告示牌上贴了告示出来。领班的中郎将,以及郎将都围在跟前瞧。两人上前一探,皇甫太轩就啊了一句:“卿云,你元旦那日巡视正阳道啊。” 柳卿云望了一眼,道:“巡视城内而已,你呢?” 皇甫太轩苦着脸道:“我在宫中。” “看似你不大乐意?”柳卿云见他神情悲愤,问道。 皇甫太轩神情一变道:“本世子还想邀了那阿努尔公主去逛庙会呢。” 柳卿云沉思一阵道:“不然咱两换换?” 皇甫太轩一挥手道:“算了,本世子又不是非她不可。” 柳卿云望着她,眼神奇怪。两人出了仗院各自回府,皇甫太轩这才松了口气,心道,柳卿云这人精,没看出什么来吧?装模做样当真累人。 回了王府,皇甫太轩在小纸条上写下:元旦,宫中执勤。云,城内巡视,大可安心。纸条绑在信鸽脚踝,皇甫太轩手中一松,信鸽朝宫中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今天外出采访去了。没有时间二更了。。今天先一更吧。。还有你们的留言。这两天我没时间看。过完这两天我会回复的。谢谢~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不信天下 柳卿云这几日竟有些闲得慌,除了每日值岗,回家与凌芝打打闹闹,再与卫琳琅切磋一番之外竟无他事。苏凡烟这几日似是在忙宝府楼新出的糕点,皇甫太轩更是整日都见不到人。 “师弟你在看哪儿!”卫琳琅一声棒喝,剑锋险险擦过柳卿云的脸颊。 柳卿云一愣,抱歉一笑:“抱歉……” 卫琳琅收起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不打了,心思不在这儿打了也没意思。” 柳卿云只得收了枪,讪笑。 卫琳琅拿了手巾丢给柳卿云一条,自顾自的擦拭起来。柳卿云定定的望着卫琳琅白皙的脖颈,怔怔出神。 “你在看什么?”卫琳琅冷言道。 柳卿云窘迫的别过头,支支吾吾道:“无……无甚。”心头却是一紧,她从不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子,只是恰好那个人是霍红颜。许是卫琳琅太过神秘,那黑色面纱下的容颜让她好奇的紧,才有此中念头吧。柳卿云心道。 “你可曾听闻过满月楼?”卫琳琅不知她在想什么,出声问道。 “啊?”柳卿云抹了把汗,摇头,“不曾听过。” 卫琳琅丢了手巾,望着她道:“这段时日我与凌芝悄悄打探过,满月楼的幕后主人很有可能是单亲王。” “又是他?”柳卿云皱眉,“那满月楼是什么组织?” 卫琳琅道:“之前跟师父游历时曾听人说起过,满月楼是个杀手组织,行踪隐蔽。据说,都是满月楼找雇主,从未有人知道满月楼究竟在哪里。” “如此隐蔽,你们是如何得知消息的?”柳卿云与她对视。 卫琳琅毫不退缩的看着她道:“师父训练我们这身本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得上你,你可知道?” 那如星辰般的眸子里隐约埋藏着恨意,柳卿云心中暗惊,纵然狠心,却也有一丝愧意。 卫琳琅见她不答,冷哼了一声道:“师父说你疑心重,不轻易信人。如今倒算领教了。” 柳卿云心中那丝愧意一扫而光,她若是疑心不重能知道单亲王的阴谋?她若是疑心不重她将军府不知被多少刺客闯过了。她若是疑心不重,她如何存活于世?柳卿云冷笑:“师姐连面容都不敢露,叫我从何相信?” 卫琳琅眸子一转,寒光凛凛,道:“信便信,不信便不信。与我遮面和何干系?”说罢,转身便走。 柳卿云独自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出了汗被风一吹,觉出些寒意来。 “出来吧。”柳卿云低声道。 一黑衣人突然出半跪在她脚边道:“小爷,属下无能未能查到满月楼消息。” “哼。”柳卿云抚摸着火麒麟,眼睛微眯,“这卫琳琅倒有些本事,继续查。宫中可有何消息?” 那黑衣人垂着头道:“小的们不敢栏信鸽,似有人察觉到了。” “哦?”柳卿云轻轻放下手,忽的反身一脚踹翻了黑衣人,冷声道:“你说的没错,如此无能,我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隔着面纱吐了口血,惊恐的看着柳卿云。 昏黄的血色下,柳卿云的面容更加狰狞,眸子中泛着嗜血的光芒。她闭起眼,轻吸了口气道:“滚,不顾及性命也要给我查出来,若是打草惊蛇,你们就按家规去乱葬岗自刎罢。” 黑衣人颤颤巍巍爬起来,磕了个头:“是。” 凌芝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的刚转身就撞到了一个胸口上,她抬起眼,惊的小心肝跳到了嗓子眼儿。愣了一会儿,露出个笑容:“师兄,你怎的在这儿?师姐呢?在房里么?我现在去找她。” 柳卿云面无表情的挡在她面前:“你方才可都看见了?” 凌芝摇头:“师兄在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柳卿云是如何突然一下出现在自己背后的,没想到柳卿云的九阳真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来后院找师姐。 “你若是没看见我就把你切成几段丢去乱葬岗喂狗,你若是看见了我就带你去宝府楼吃好吃的,再回答我一次,究竟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柳卿云那张俊俏的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和,冰冷的似是千年寒霜,凌芝几乎吓的要哭出来,忙点了点头。 柳卿云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才乖,师兄不是有意吓你,咱们边吃边说。” 凌芝愣愣的看着柳卿云一脸和煦的笑容,方才那个人仿佛根本不是她。那股生生的杀意,让她一想起来就浑身打颤。 宝府楼,饭桌上。 柳卿云笑着一个劲儿的往凌芝的碗里夹菜,末了,给自己斟了杯酒,叹了口气。 “师兄可是有心事?”凌芝虽大大咧咧,方才却被吓的够呛,美食在前也不能完全尽兴。 “小灵芝,方才的事情可谁都不许说。”柳卿云又一杯下肚,“师兄也不想满你,将军府一直养了批死士。为的就是不论这天下如何变,尚且还有些自保之力。沙场为将,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你可明白?” 凌芝歪着脑袋想了半响,点点头又摇摇头。 柳卿云苦笑摇头,斟了杯酒递给她,道:“再长大些,你就明白了,喝下这杯酒,这便是我们俩的秘密,谁人都不可说。” 凌芝丢了手中的鸡腿,举起杯子,一干而尽。 “芝儿虽不懂,但师父却说过,师姐是亲人,师兄也是亲人。便是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全亲人安危。” 柳卿云一怔,望着那张尚还稚气的脸有些失神。接着喃喃自语:“我柳卿云,何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竟连一孩子都不如?” “师兄你说什么?” 柳卿云摇头,弃了酒杯,唤人换上了海碗。笑道:“我知你想喝,今日为兄准了,任何后果为兄给你担着!” 苏凡烟闻讯而来时,两人都以趴在了桌上,桌面上更是一片狼藉。 “来人,备马车。”苏凡烟上前摇了摇柳卿云,刚走进便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宝府楼的花酒是好酒,虽酒味重,却不似其他的酒臭味儿。 “小爷,小爷。”苏凡烟连唤了几声,柳卿云迷迷糊糊抬起头,满面红光,冲她呵呵一笑:“烟儿,烟儿,你怎的来了?喝两杯?” 苏凡烟皱了眉头:“怎的喝成这样?” 柳卿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前一拽。苏凡烟愣愣的望着面前咫尺之间的脸庞,脸上不禁发热。 “苏凡烟,我说我信你,你信吗?” 热气呼在脸上,苏凡烟脑中一片混乱,只慌乱的点了点头,连挣脱都不记得。 柳卿云呵呵的傻笑,手中力气一带,苏凡烟整个人都往前一倾,便扑进了一个炽热的怀里。 “还是我的烟儿好。” 苏凡烟脸上火红,心跳奇快,只被那人搂在怀中不知道该如何。直到小莲一声“小姐”才唤回了魂来,猛地起身,连带着柳卿云一个不稳就滚到了桌下。 小斯与苏凡烟一人一边搀着柳卿云出了宝府楼门,到马车跟前时,柳卿云一把甩开了小斯。那小斯被猛的一推,摔了个跟头,坐在地上定定的看着那小爷。 柳卿云回手一指,指着地下的小斯,怒道:“滚开,我不信你!”转而凑到了苏凡烟耳边,轻声道:“就算天下人信我,我也定不信天下人!” 苏凡烟一怔,心跟着砰砰跳。身旁的温暖忽的离去,原是柳卿云自己爬上了车,一头倒在车内就不省人事。 苏凡烟在马车旁立了好一会儿,方才那句话,似是梦话一般在耳边萦绕。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为何,会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小爷这是叛逆期~~~吧~~~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逛长安 轻挽起那一缕秀发,戴上白玉的束发,削尖的下巴,粉色的薄唇,纵是一身白衫长袍也盖不住眉角间的妩媚妖娆。 霍红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手中的折扇潇洒的打开,眉角一挑,笑道:“本宫这身如何?” 几个小宫女看的眼珠子都直了,娘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霍红颜哈哈一笑,学着男子样大步迈出了门。 倾颜宫前的池塘凉亭里,已有好几个身影,待霍红颜走过去一瞧,就差三公主与苏凡烟未到,就连小公主都来了。几人就衣着闲聊了一番,三公主与苏凡烟才姗姗来迟。 阿努尔走到单宁香身边搂着她的肩,指着其他人道:“瞧瞧你们,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还是本公主跟宁儿像。” 霍红颜那张绝美的脸露出个笑容:“像有何用,长相及不上。” 阿努尔眉头一皱,拍着平坦的胸脯道:“男子要的是气概!气概懂吗?” 单柔清一副柔弱书生的打扮,出声制止:“好了,此处不便停留,出了宫再说。”众人一行朝大明门快速行去。 苏凡烟与单柔清并肩为首,她倒是第一次见单柔清如此叛逆的一面,以往的长公主都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如今竟然能跟着她们胡来。苏凡烟不禁笑了起来。 “烟儿在笑什么?”单柔清问道。 苏凡烟笑容一顿,她与单柔清装扮相差无几,只是更显得像是小公子一般。接着又笑道:“长……大公子不觉心中很是畅快吗?” 单柔清先是愣了一下,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大明宫门一眼,叹息一声,扬起一个笑容。心中却道,若是普通人家,该多好。 几辆马车停在大明宫门前,皇甫太轩已经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终于让他瞧见人来了。 “我的姑奶奶们,你们可算出来了,快,快上马车!”皇甫太轩边拉着众人上马车,边左右张望着把风。 驾着马车,皇甫太轩选了偏门的小道,即将快到时,他转头朝马车里道:“长公主,微臣只能送你们到此,之后有人接应,出了宫还请万分小心!” 马车内传来单柔清的声音:“本宫知道了,不是有暗卫跟着吗?无甚好担心的。” 皇甫太轩叹了口气,怎能不担心,五个公主都溜出了皇宫,还无人跟着,若是让太后知道了,他这脑袋怕是要另寻新主了。 宫门口,皇甫太轩万分交代了几个王府的死士,拼了性命也要保全马车内所有人的安全。有与单柔清交代了几句,直到阿努尔忍不住开口:“一个大男人怎的这么啰嗦,这长安城内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皇甫太轩一怔,刚要还口,就被苏凡烟拖到了一旁道:“世子爷安心,我遣了宰相府的人跟着,不会出岔子的。长安城,我比你了解的多。” 皇甫太轩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那就拜托你了,小心点儿,可别碰上你的柳大人。” 苏凡烟脸一红,伸手把他推走:“一个大男人这么啰嗦。” 清脆的马蹄声下马车飞驰而去,皇甫太轩叹气摇头:“自求多福吧,本世子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民间过元旦自是相当热闹,大街小巷均是人山人海,小贩们卖力的吆喝,杂耍人敲锣打鼓招揽过路人。灯笼红结糖人满目琳琅,都是在宫中不曾见过的东西。单宁香早忍不住撩开了马车帘子好奇的张望,起初单柔清还出手阻止,接着便也被车外的景象吸引。 “你们王朝稀奇玩意儿就是多,突厥除了草地就是沙漠。”阿努尔看的眼花缭乱。 单柔清听了眸子一暗,顿时有些失了兴趣。单安楠虽也好奇,但见多了两次便也没了起初的兴奋,坐回位置上道:“那又如何,总比我们常年在宫中除了宫殿便是下人的好。” 阿努尔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段昆仑见霍红颜眼睛也一直望着窗外便道:“红娘不是两年前入宫的吗?这窗外的景物应是见过才是。” 霍红颜收回目光,似笑非笑:“见过几次,都是在王爷的马上,这长安也是两年前才来过,却也是一路坐着龙辇。想必,段公子对这些不敢兴趣。” 段昆仑没想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接着道:“是在下欠虑,颜公子莫要记在心上。在下儿时虽经常在民间走动,时隔多年,也是许久不曾看过了。” “不如我们下去走走如何?”单宁香转过头望着车内的众人。 长安城内某处大街上,时不时能听到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人们的窃窃私语。这些人是哪家的公子?还是哪家红馆的兔爷?各个锦衣玉带,面容俊秀。 “你们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柳卿云转头四处张望。 几个金吾卫也跟着四处张望,过了会儿道:“大人,属下没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柳卿云晃了晃头,道:“巡了大半天,兄弟们也累了,去前面的茶铺歇会儿吧。” “哟,军爷,请坐请坐。”茶铺的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 柳卿云随意点了些茶水,望着天上那轮黄灿灿的日头,抹了把汗。虽是入了冬,这好天气还真是热。 小二铺上了茶水,见状便问道:“军爷今日可是值岗?” “正是。” “那可真是辛苦军爷了,今日元旦,这长安城内还好,到了晚上龙马寺那才真够呛的。爷喝了我这儿的茶水,保证清凉解渴,精神足。”每家店面的小二都生了一副好口才,柳卿云无言的笑笑。 正喝着,就听不远处一阵惊呼,柳卿云惊觉的站起身。就听一旁的小二道:“听这姑娘的呼声,定是看到了哪家俊秀的公子爷。” 柳卿云瞧其他几个金吾卫也是见怪不怪,便悻悻然坐回了位置。 小二见她面色有些尴尬,便凑近了道:“就爷这面相,走大街上也定是招来不少女子偷看才是。” 柳卿云面色一沉,一旁的金吾卫抬手一挥:“去去去,哪儿那么多话。” 那小二溜得快。柳卿云丢下一快碎银,道:“不用找了。”接着起身就走,小二收了银子砸吧嘴:“这脾性,快赶上将军府那小爷了。” 小二收拾着桌子,只觉面前一股清香扑来,抬头一瞧,顿时傻了眼。这是哪里来的公子?比刚才那位军爷还生的好看几分。 为首书生模样的清秀小公子咳嗽了一声,小二这才回了神,立即弯腰搓着手道:“几位……几位爷要来些茶水解解渴么?” “不了,我就打听下,柳叶港那家糕点铺子可还在?”小公子开口,显出几分柔弱来。 小二眼睛不停的在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笑眯眯道:“公子说的可是阚家小店?在的在的。” 小公子画扇一摇,身后的随从就丢给小二一锭银子,几人转身朝柳叶港而去。小二的捧着银子,愣愣的望着那几人背影,低声惊呼:“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怎的从未见过?” “小二。” 小二还未回过神,听见叫唤,赶紧把银子收拢进了怀里,转头一看,是刚才的军爷。随即又堆上了笑容:“军爷可是落了什么?” 柳卿云瞧见刚才一幕,心知是方才小二口中的大户公子赏的,心道可真是大户,出手如此阔绰。 “一个香囊可有瞧见?”柳卿云问道。 小二想了想,摇头道:“不曾,怕是落在了别处。”柳卿云点点头,转身便要走,就听小二一声惊呼:“方才小的见那几位公子其中一位似是弯身捡起了什么东西……” “他们往哪儿去了?” “去了柳叶港的阚家小店……诶,军爷!”不等小二说完,柳卿云便飞奔而去。那香囊是苏凡烟送的,丢什么都不能丢这香囊。 苏凡烟一行人到了阚家小店,却见门店紧闭。 “看来店家应是过节去了。”苏凡烟叹了口气,本想带着大伙儿来尝个新鲜。 “无妨,我们去别家便是。”单柔清道,转头却见单宁香手中把玩着什么,便问道:“宁儿,你手中是何物?” 单宁香举起手,道:“方才在那茶铺捡的,瞧着挺好看。” 那是一枚香囊,还很是新颖,若不是主人保护的好,便是刚秀出来的。苏凡烟只瞧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一把夺了过去瞧。 “你作甚!”单宁香怒道。 “这是我送给柳卿云的香囊!”苏凡烟刚一出口,众人均是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七点二更。。多留评评。我不会说我最爱看。。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借此一躲 柳卿云顺着巷子一路走来,小铺子居多,那小二说他们是进来找一家叫阚家小店的糕点铺子。柳卿云一路看过来,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家店,但走近了才发现,店铺已经关门,那行人也不知所踪。 正当发愁,隔壁一家小店走出个掌柜模样的人,见柳卿云一身金吾卫的禁军服,小心翼翼的问到:“这位军爷……” 柳卿云闻声望去,那掌柜见她面容微微愣了一下,接着递上一个小巧的香囊道:“这香囊可是您落下的?” 柳卿云接过一瞧,点点头:“怎会在你这?” 掌柜笑着道:“方才路过几个公子托给在下,说是一会儿便会有一位相貌俊秀的军爷来此认领。想必,就是军爷您了。” 柳卿云收了香囊,问道:“店家可知那几位公子往哪里去了?” 掌柜笑容一僵:“这小的只知那几位公子出了巷子,具体去往了何处小的便不知了。” 柳卿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掌柜,道:“多谢店家。” 那掌柜捧着银子望着柳卿云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过神来,难道今日真是鸿运当头?方才几位公子就出手阔绰,这位军爷也不亚于啊。 柳叶港的另一头,几位华衣公子气喘嘘嘘的跑了出来,苏凡烟几人身弱体虚,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小莲赶紧扶住自家小姐。 “小爷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小莲回头望了望道。 阿努尔啧啧两声道:“就算他追过来,你们这小体格还跑的动么?” “皇……大哥,三哥,可还行?”单宁香瞪了她一眼,转头问身旁的两人。 单柔清摆摆手不说话,单安楠大喘了两下,叉着腰,望着仿佛没事人似得霍红颜道:“颜公子的身子骨倒是不错。” “你以为本公子整日逛花园都是假的吗?”霍红颜笑呵呵的打开折扇,悠然自得。 单宁香听闻多看了她两眼,待几人气息稳了之后问道:“我们现下去哪儿?” 几人都望向苏凡烟,她无奈的摇摇头。她虽长在外,但这长安城也逛的少,现在这个位置离马车又远,说不准就会碰上柳卿云。总不能去宝府楼吧,思虑几番也没个办法。 霍红颜手中折扇一合,欣喜道:“在下有个好提议。” 众人反应不同,有疑惑的,有好奇的,也有像单安楠一般,心中泛起一股莫名不安的。但霍红颜接下来的话,便真让众人都不安了一把。 她道:“我们去倾天水月如何?不正巧上次在秀云庄认识了那个什么所谓的萧紫依么?既安全,又可以歇脚,等到了晚上我们便邀了她一同去庙会岂不快哉?” “倾天水月是什么地方?”阿努尔见众人皱眉,问道。 “青楼。”单宁香咬着牙道,“那种乌烟瘴气之地,如何是我们能去得的?要去你自己去。” “哦?”霍红颜脸色微变,却保持着惯有的笑意,“小公子这是看不起青楼女子了?” 单宁香冷哼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们爱作践自己,能怪的了谁?凭什么要我看得起?” “宁儿!”单柔清忽的低喝一声。 单宁香不解的看着微怒的自己皇姐,单柔清一脸正色道:“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怎的说出这种话来。青楼女子如何是他人的事,都是在世之人,许是有苦衷你又怎知?片面之词如何能信?” 单宁香有些委屈的望着她,低头道:“宁儿……宁儿知错。” 霍红颜道:“大公子说的不错,但凡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人的片面之词又怎可信?既然小公子觉着那些青楼女子是自作孽不可活,那我们便去亲眼瞧瞧是否如所闻一般。” 单宁香撅着嘴道:“去就去,本公……本公子还怕你不成!” 倾天水月门前,小莲扯了扯苏凡烟的袖子,轻声道:“小,公……公子,小的,小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青楼是这个样子的吗?”阿努尔疑惑道,不该是楼前站满了各色姑娘拉客? “现在是白天,何况这倾天水月与其他青楼并不相同。”霍红颜摇着折扇,潇洒一笑。就见一妈妈模样的人迎了出来,一扫眼便把众人打量了个遍,眼中的惊艳只一闪而过。 妈妈笑道:“几位……几位公子,这花楼可不是随便可来的,更何况……”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妈妈为何如此说。倒是苏凡烟第一个明白了过来,花楼里的妈妈阅人无数,就她们这装扮,许是被她看出来了。于是她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妈妈可否带我传声话给紫依姑娘,只道苏凡烟便可。” 那妈妈见她彬彬有礼,心中猜了个大概,只道是富人家的小姐闲的慌没事儿来找萧紫依打发时间来了。因不知道这苏凡烟是什么来头,妈妈也推辞不得,便唤了丫头去知会一声。那几位小姐倒也不急,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就在门口等着。 丫头一会儿便回来了,瞧见门口站着一溜的俊秀公子哥,小脸不禁红了,小声道:“紫依姑娘说了,请几位公子到厢房小坐片刻。客人走了,她自会上门去。” 妈妈脸色一变,但也说不得何,这几位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客客气气安排好了厢房,自是不用点姑娘,只管上了好茶伺候着。 霍红颜觉着光喝茶甚是无聊,便点了弹曲儿的姑娘。半个时辰之后,萧紫依才姗姗来迟。进门一瞧,便知自己留对了人。屏退了他人,这才给众人施了礼。 “萧姑娘不必拘谨,我们只恰巧路过。”单柔清微微一笑道。 萧紫依是何人,自是明白了单柔清的意思。当下也不多问,只坐了过去陪着奉茶。倒是身边的单宁香盯着她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小公子望着奴家许久是觉着奴家好看还是其他?” 单宁香面上一红,喝了口茶掩饰,问道:“你就是那个能与我皇姐媲美的第一花魁?” 萧紫依柔柔一笑道:“小女子不敢当,长公主乃是大王朝第一才貌双全的女子,我如何能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紫依一番话说的无可挑剔,单宁香憋着气不知该如何接话。末了,只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单柔清朝她无奈一笑,萧紫依点点头表示无妨。 气氛正当融洽,门外渐渐热闹了起来,萧紫依道:“既然诸位打算一同去庙会,不然便在这儿吃了晚膳罢,虽比不得宝府楼的绝味,但也好过其它。” 苏凡烟笑道:“紫依姑娘说的什么话,倾天水月可一直是我宝府楼的对手。” 趁着上菜的空挡,阿努尔好奇的问:“姑娘,你们花楼每晚都如此热闹?可我并未觉着这花楼有甚好玩儿的。” 单柔清几人均是脸色一红,萧紫依笑道:“这花楼自来都是男人们取乐之地,女子自是不知其中乐趣,也不可能知道。” “为何?”阿努尔好奇更甚。 单安楠插话道:“你若是变成男人自然就知道了,我说的可对?紫依姑娘。” 萧紫依只是掩嘴偷笑,阿努尔依旧不明所以。正当她还想发问,就听门外一个声音由远而近。 “妈妈你可不要蒙本世子,紫依姑娘当真有客?” “世子爷,老奴哪有胆子蒙你,紫依今晚被贵客包了,去了庙会。” “太轩罢了,这次见不上,下次再来便是,也不是非见不可。” “唉,也罢也罢,幸好今日庙会不归我们管,不然可得累死本世子。” 小莲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声。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苏凡烟,悄声道:“是小爷和九世子……” 柳卿云刚迈过门口,忽的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皇甫太轩没见人跟上,转头看着她道:“怎的了?”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小莲的声音……” “哈哈哈。”皇甫太轩大笑,“你是想极了苏小姐吧?” “胡说。”柳卿云朝门往了一眼,迈步而去。 小莲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捂着她最的单宁香。单宁香松了口气,这才放开了手,道:“柳卿云功力极深,如此近的距离,你不等于告诉他我们在此么?” 霍红颜立马又捂住了她的嘴,一根食指放在唇间。众人就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道:“诶?我又听见了小公主的声音?难道日头晒多了?” “柳卿云!你还有完没完!”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霍红颜才松开了手,轻蔑一笑道:“你既知柳卿云功力深厚,还敢大声喧哗?” 单宁香自是犯错,瞪了霍红颜一眼,也不言语。倒是萧紫依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看着众人,道:“已到这个地步,诸位可不再满我了么?” 单柔清点了点头,苏凡烟几句简明概要的话语便说了个明白。萧紫依沉思了一阵道:“既如此,我们吃完便早些上路,免得夜长梦多。”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没人惦记我的萧紫依???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小人 几人匆忙用完了饭,由萧紫依带着由后门出去。上了大街,众人刚松了口气,便听一个油滑的声音道:“哟,我道是谁,这不是紫依姑娘么?好久不见啊。” 萧紫依心中一紧,面色慌张背对着不去看那人。众人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手中折扇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那公子样貌虽算端正,眼中却露着□,看了便叫人厌恶之极。 “紫依姑娘,许久不见,可安好?”那公子斯斯文文的行了礼。 最按耐不住的便是阿努尔,见萧紫依一脸愁苦,指着那公子道:“没看紫依姑娘有主了么?哪边凉快哪儿待去。” 那公子眉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道:“哪儿来的野小子?紫依姑娘可是你能叫的?” 萧紫依这才转身淡然道:“慈公子,若是别无他事,还请让路。” 此人正是慈史进,自打上回被柳卿云两人教训过后,学乖了一段日子没在去倾天水月。这日闲的无聊,没想就碰上了他日思夜想的萧紫依。 “小娘子,本公子可是想你的紧啊。这些人给了你多少银两,我慈史进给双倍如何?”慈史进走进一步道。 萧紫依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变:“这些公子并不是你所想的人,她们是我的朋友。” 慈史进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朋友?”接着围着众人打量了一番,不愧他是烟花之地的常客,眼神与妈妈般毒辣,除了单宁香与阿努尔看上去比较英气难以分辨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女子。 “常说物以类聚,本公子先是不信的,如今倒是信了三分。小娘子你的朋友,也各个算是绝色啊。”慈史进一脸的淫/笑,不住的打量众人。特别的在霍红颜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慈公子!小女子今日无空闲,请公子择日再来。”萧紫依微微仰起头道。 “哼!”慈史进冷哼一声,手中折扇一合,冷着脸道:“你不就是个青楼女子,还敢在本公子面前装大爷?空闲?本公子只要给的起银子,不空也得给我空!”说罢,就伸手要去抓萧紫依,被阿努尔抢先出手挑了开去。 慈史进一招不成,怒气冲天:“哟呵!还敢阻拦!”大手一挥,“给我上!” 慈史进身后几个随从一窝蜂冲了上来,苏凡烟一群人里,会点拳脚功夫的只有单宁香与阿努尔,起先还只是拳脚过招。没想慈史进的打手恼羞成怒,噌的一声就拔出了腰间佩刀,砍了上来。 “小心!”萧紫依失声惊叫。 单宁香险险躲过打手横劈过来的一刀,骂道:“小人!” 慈史进大笑:“小人?本公子就喜欢做小人!这两个也野小子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慈史进就觉整个人被人从后领直接拎了起来,双手双脚在空中乱舞,嘴里还骂道:“是那个狗娘养的敢提老子!” 话还没说完,一个厚重的官靴就踹在了他的脸上,一嘴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慈史进哀嚎一声,他的打手们闻声也停下了手。被阿努尔与单宁香趁机掀翻在地。 慈史进转头一看,怪叫了声:“妈呀!” 提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阎王爷,柳卿云。 骑在红枣马上的柳卿云,轻而易举的提着个大爷们儿,那些打手也不敢贸然上前抢人。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的公子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你方才说谁是狗娘养的?”柳卿云微眯着眼,斜视着他。 慈史进被那一脚踹的满嘴是血,喷着血沫子赶紧说:“是小的,是小的,大人,柳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嘴臭。” 柳卿云嫌弃的把他又拎远了一点儿,道:“还有,我刚才听到有人说瞧不起青楼女子,可是你说的?” 若是能跪着地,慈史进早已磕头求饶,他苦着一张脸,一狠心,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哭着道:“小的就是嘴贱,小的心中不曾那么想,大人求您放过小的。” “哼。”柳卿云一丢,慈史进摔了个狗吃屎,几个打手立马跑上前扶起了慈史进。柳卿云驱着马朝苏凡烟几人走过去,众人就见她身后的皇甫太轩一副节哀的神情望着她们,心中均是一紧。 柳卿云冷着眼,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众人一遍,望着霍红颜道:“哼,连你都来了。”接着转头对皇甫太轩道:“皇甫大人,你可有何想说的?” 皇甫太轩僵硬一笑道:“我这就找弟兄们送她们回宫。” 柳卿云冷笑:“你们可真好啊,都瞒着我。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禀报皇上,但这帐,我可是记着了。”说罢,柳卿云不再看她们,正要驱马前行,却听一声怒喝:“柳卿云!你给我站住!” 柳卿云侧头扫了一眼,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接着调转了马头,向着慈史进。 那个人站在慈史进身后的光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是那高于常人的块头便足够吓退许多人,柳卿云骑在马上,也恰恰只能与他平视。那双眼睛在黑影里闪着光芒,柳卿云眉头微皱。 枣红马不安的喷气跺蹄子,柳卿云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安抚。就在此时,那浑厚的声音如同寺庙里的钟声般响起:“你就是柳卿云?” 柳卿云一愣,只见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如同狩猎时那头棕熊般的壮汉,纵然穿着护城卫的盔甲也能感受出那铁甲下充满力量的手臂。 “正是。”柳卿云微微抬起头。 那人瞧了柳卿云的禁军服一眼,抱拳道:“卑职乃护城校尉穆八。” “你个猪头,跟他客气什么,他私下殴打朝廷命官之子,就算是金吾卫又如何?还不拿下!”方才还灰头土脸的慈史进此时趾高气扬的指着柳卿云骂道。 柳卿云冷哼一声:“那也是你调戏萧姑娘在先。” 慈史进张口又要骂,被穆八拦着道:“敢问大人一句,我家公子可有动手?” 柳卿云眼神微冷:“你家公子?” 穆八目光灼灼的望着柳卿云,道:“正是,慈大人乃是卑职的恩人。” 柳卿云听罢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便是你家公子不动手,这口气你还是得替他出了,可是?” 穆八望着她,不言语。慈史进站在一旁冷笑,道:“上回,穆八正守城,饶了你条狗命。柳卿云,这回若是不讨回来,我慈史进就是条狗!以后见着你都给你摇尾巴!” “好!说的好!”柳卿云拍掌,丢了缰绳。皇甫太轩急忙拉住她,小声道:“你要干什么?” 柳卿云眼中精芒一闪,道:“干什么?这不明摆着么?你且护着她们便是。” 柳卿云翻身下马,苏凡烟走上前担忧的唤了声:“小爷。” 柳卿云朝她一笑道:“烟儿,你可是从来都不给我惹祸的,这倒好,一惹便惹出这么个祸事来。”说罢,握了握她的手,走到穆八跟前。 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拔高,在男子中也不矮。但在这穆八面前,柳卿云便仿佛一个孩童一般,要仰着头,才能望到对方的眼睛。 “穆大人,可知我们这算是私下斗殴?”柳卿云不紧不慢的问。 穆八心中也有些惊讶,平常人站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惊恐的神情,这个柳大人,似乎毫不畏惧,有点意思。 “点到为止。”穆八雄厚的声音也比常人大了两三倍。 柳卿云微皱了眉头,叹息了一声,穆八的眉角动了动,却是忍住了。 “你是……”柳卿云缓缓抬起手,脚下没有任何动作,“打不过我的。”话音刚落,穆八只见面前的人影一晃,柳卿云便到了他的上方。 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穆八瞬间抬起双臂挡下了柳卿云的劈腿。众人只听一声沉闷,穆八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伸手抓住了柳卿云的脚踝,没有任何停留的一挥手,便甩了出去。 苏凡烟等人均是吓一声低呼,阿努尔冷声道:“这个护城校尉,不简单。” 单宁香自然是相信柳卿云不会这么快就败北,双目紧盯着柳卿云,只见她在空中一个挺身,翻转了方向,双脚稳稳的落在地上。 柳卿云刚落地,只觉面前一阵狂风刮过,心中暗叫不好,立即抽身向后退去。心道,轻敌了!没想这穆八身形高大,动作却是如此的矫健。 穆八背对着光源,阴影中眼睛红如似血,他缓缓抬起了双臂,道:“柳大人,不打怎知?” 柳卿云心中一惊,道:“你是荆棘人!?”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私下斗殴 柳鹤童还是一名小郎将时,荆棘人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敌。这个处于突厥最北边的小部落,因为人种的原因,不仅仅是中原人,就连突厥人都不敢正面与之抗衡。可惜的是,一场大风暴就把这个人数不过万人的小部落灭绝了。至此之后,便很难能再见到荆棘人。 荆棘人天生就反应神速,且体格强壮,是天生的猎手。特别是在他们情绪愤怒或者激动之时,双眼会因充血而通红。也是这一点,就连突厥人都认为他们是异类而从不接纳。 柳卿云很是惊讶,这个荆棘人是如何在那场毁灭般的大风暴中活下来的,又是如何在大王朝做上了护城校尉一职。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句古话正是出自王朝人之口。 穆八似是不闻,摆稳了姿势又凶猛如野兽般的攻了过来,那带着劲风的拳头擦着柳卿云的耳边而过,好似有飓风刮过一般。 心知不能硬拼,荆棘人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这一拳头要是给砸上,莫要说柳卿云十层功力的九阳真法,便是金刚罩也得躺个几天。 但柳卿云跟着灵机子学的最好的便是轻功,加上日夜与灵机子的追逐训练,穆八便是在灵活也跟不上她的速度。几十个回合打下来,穆八硬是没碰上柳卿云半分衣角。 慈史进在旁看着心急如焚,他虽三脚猫功夫,但看还是能看的明白的。柳卿云的身法不是穆八能够比的上的,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上。 “你这猪头倒是打中呀!”慈史进急的大叫,正是因为穆八是荆棘人,所以一开始他才如此的放心,这要是落败了,柳卿云铁定不会放过他。 穆八听了心中也是着急,这一分神,就给柳卿云抓了个正着,迎着正面一个扫堂腿踢在脖颈处。穆八想回防却已是来不及,只得梗直了脖子硬生生的接下了。可柳卿云的力道他却不曾想过,这一脚直踢的穆八巨大的身形晃了两下朝一边倾斜,单膝跪在了地上。 荆棘人最是讲信用,柳卿云知道,之前既说过点到为止,这便够了。没想穆八居然还有反抗之力,眼瞧着穆八迅速的扬起了拳头,身后却传来一声破空之声以及苏凡烟的一声惊呼:“小心!” 柳卿云下意识的翻身躲过了身后飞来的剑,想要收身却为时已晚,穆八的眸子忽的一缩,似是想要收回招式。可那铁壁般的拳头却如搭在弦上的箭不得不发,柳卿云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脸颊火辣辣的一片疼。接着她一个后仰空翻,双脚落地之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这卑鄙小人!”单宁香指着慈史进的鼻子骂道,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柳卿云朝身后一挥手,“别动手。” 穆八看着便是硬汉,此时也忍不住道:“公子,你怎能如此?” 慈史进见柳卿云暂时不动他,又稍稍壮了些胆子:“若不是你个没用的,本公子用的着如此吗?” 柳卿云此时半躬着身子,右手捂在脸颊处,闷声道:“自己做小人,还要赖在他人头上?真是可笑。” 穆八走上前一步:“柳大人……” 柳卿云缓缓直起身,放开了右手,穆八面上一惊,不等他开口。柳卿云便朝他一摆手,笑道:“这算我们之间切磋不甚,荆棘人倒是如传说中的恶狠斗勇不同,穆八,你若是有意,我柳卿云随即恭候你来将军府。” 穆八一愣,随即看了慈史进一眼,闭眼痛声道:“我荆棘人向来泉水之恩涌泉报,只奈何遇主不淑难抱负。”接着叹息了一声,他望着柳卿云道:“柳大人,你有容人之量,朝廷传闻也听过不少,我穆八敬佩你。有朝一日,定舍身相随!” 柳卿云微微一笑,抱拳道:“后会有期。” 穆八回抱一拳:“后会有期。” 说罢,穆八便带着慈史进走了,慈史进自知大势已去,走时回头恶狠狠的想瞪柳卿云一眼,却被柳卿云一个目光吓的回头就跑。 皇甫太轩一直在旁看着,柳卿云此时的神情就连他看着都有些骇人。众女因为柳卿云一直背对着,所以没瞧见。他正想上前,让柳卿云回府去清理一下。就听苏凡烟唤了声:“小爷。” 柳卿云始终保持着背对的姿势,道:“莫要说了,先让九世子送你们回宫。” 皇甫太轩上前,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被霍红颜打断。只听她道:“柳大人,你不过一小小郎将,本宫要去哪还得你同意么?” “下官自是无权,但若是再碰上慈史进这等人,你们的安危由谁来负责?”柳卿云依旧背对着众人。 “哼。”霍红颜冷笑一声:“柳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本宫并非让你出手相助。” “红娘!”单柔清出声制止,刚想唤一声柳卿云。就见柳卿云转过头来,怒视着霍红颜。霍红颜已然是吓的发不出声,众人也均是吓的一愣。 柳卿云右眼下赫然一道一指长的伤痕,鲜红的血液淌了半张脸,原本俊秀的脸庞此时只显得狰狞恐怖。一滴滴的鲜血沿着削尖的下巴滑落,白色的里衫衣襟已是一片扎眼的红。 苏凡烟想从怀中掏出手巾,没想今日穿的男装手一探什么都没有。却也顾不得其他,扯了袖子就要去给柳卿云擦拭。 柳卿云抓住她的手腕,“不碍事,一会儿血就能止了。”接着又冷声道:“此时就算卿云好心喂了狼。” 霍红颜脸色一沉,沉默不语。 “柳大人还是赶紧清理下伤口的好。”段昆仑转了话锋。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皇甫太轩在马上看的清楚些:“好像有人来了,穿着禁军服。” 没多久,纳兰丰神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眼前。俊逸的面容,邪邪一笑道:“哟,碰见熟人了。此时不便,末将就不行礼了,大小姐们谅解则个。” 单柔清微微点头。 柳卿云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穆八那巨人身形格外的显眼。还没等她发问,纳兰丰神便道:“我听人报告有人在此处私下斗殴,中郎将你可瞧见了?” 柳卿云心中冷笑,面无表情的道:“说的,不正是卑职么?” 纳兰丰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半响才道了一声好:“中郎将爽快,来人!押回去!” “慢着!”单柔清几人几乎同时叫道。 纳兰丰神笑道:“大小姐们还有何事?末将这是秉公办理,绝无它意。” 单柔清正要上前,却被萧紫依抢先一步道:“此事因我而起,将军若是要抓人,便连我一块儿抓了去。” 纳兰丰神打量了半响,才道:“这位姑娘可是倾天水月的萧紫依萧姑娘?” “正是。” “既如此。”纳兰丰神脸色一变,“都给我带回去!” “是!”几名金吾卫上前就要抓人。 单柔清一步挡在萧紫依面前道:“慢着!敢问将军,这是要把人带去何处?” 纳兰丰神不紧不慢道:“将士私下斗殴即是重罪,自然是带回禁军处听后处罚。” 单柔清一咬牙,道:“那我随你们一同去!” 纳兰丰神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随您乐意。”接着转头对手下人道:“愣着作甚,抓人!” 柳卿云抬头望了皇甫太轩一眼,皇甫太轩明了的点点头。单宁香拉住单柔清小声道:“皇姐,不能去!” “为何?” 单宁香咬着嘴唇支吾了半天:“总之就是不能去!母后知道了今后可就别想再出宫了!” “可事因我们而起,如何能让那两个人替罪?”单柔清皱眉道,单宁香就是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单柔清又拧不过她。正当两人拉扯时,霍红颜出声道:“你们都别争了,我去。” 单宁香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你?” “你们都快些回宫中,皇上向来不过问我的事儿,随便编个幌子也就过去了。”霍红颜道,“就这么定了,快些走。”说罢,她走到纳兰丰神马边,微微一笑道:“我同你们去,将军可否带本宫一程?” 纳兰丰神哈哈一笑:“末将荣幸之至。” 柳卿云回头望了马上的霍红颜一眼,只觉她靠在那纳兰丰神怀中无比的刺眼,所幸别过头不再去看。 霍红颜自是瞧见了,方才还闪耀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天看情况二更。晚上七点。更了就更了。没更就……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爱罢恨罢 韦行风收到风声,早早侯在了审讯监门口。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在看见纳兰丰神马上之人时,心中一紧。 待一行人停在了门口,韦行风上前一揖道:“娘娘万福。” 霍红颜一直脚跨过,顺着势道就滑了下来,韦行风一瞧,伸了手就想上前去扶,却被霍红颜一手甩开。 “娘娘怎的来了?”韦行风拿捏不准,只得小心问道。 霍红颜掸了掸衣袖,斜眼望着他道:“事情由本宫而起,本宫不来你们还审什么?” 韦行风听了一愣,拿眼瞪着纳兰丰神,这不是胡闹吗?审讯监审的是军营的犯人,天家的人就算审也得先由了皇上首肯,再送宗人府。 “娘娘。”韦行风堆了笑脸,“您是千金之躯,犯不着跟这些臭小子参合,您在正厅等着就成,到时结果出来了臣拿给您瞧瞧。” 霍红颜呵呵一笑:“大将军可真会开玩笑,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何况本宫可是偷出宫来的,就算你们现在不审,到时皇上自然也不会放过。” 韦行风一噎,他还真没弄清这行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也不说话,沉下脸,对侍卫们吼道:“把人都带进去!” 审讯期间,柳卿云与穆八一口咬定他们之间只是切磋,点到为止,并无私下斗殴。韦行风便命人传来了慈史进,没想他色心不改,一见到霍红颜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三两下便被套出了整个来龙去脉,接着韦行风又传唤来了萧紫依作证。 慈史进当场跪下:“大将军,您……您就绕了小的这一回。小的,小的一定改过自新。” “像你这种人会改过自新吗?”韦行风朝他啐了一口,叫道:“来人,把慈方慈大人请过来,给我客气点儿!” 慈史进呆若木鸡的跪倒在地。柳卿云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她深吸了口气,一抬眼便与霍红颜四目相对。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霍红颜别过目光道:“韦将军。” “臣在。” “事虽由我们而起,柳大人却在大街上与护城校尉大打出手,难道就因救下了我们而功罪相抵吗?” “这……”韦行风语塞,这娘娘到底唱的是哪出?方才帮着柳卿云说话的是她,现在又说这话。 柳卿云起身,撩起下摆就单膝跪了下去,道:“卑职有罪,请大将军责罚。” 韦行风看了看霍红颜,又看了看柳卿云。朝霍红颜欠身道:“微臣训导不严,娘娘说的极是。”接着转头对柳卿云道:“中郎将柳卿云当街大打出手,责杖二十军棍,禁足一月,俸禄三月。柳卿云,你可还有什么想说?” “卑职,领罚!”柳卿云起身对韦行风抱拳,转头望了霍红颜一眼,大步流星的迈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隐约能听见棍棒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纳兰丰神走了进来:“这才一会儿怎么就罚上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样貌端正,一脸正气的中年人。这人正是吏部尚书慈方,见了跪在地上两眼无神的不孝子,慈方直气的吹胡子瞪眼,又见一旁立着的穆八,便道:“穆八啊穆八,当初本官冒险救你一命,就是因你心地淳朴善良,怎的你也跟着这臭小子瞎胡闹呢?” “大人。”穆八浑厚的声音透着愧疚,“是卑职的错,卑职甘愿领罚!” “你!哎!”慈方气急甩袖,这才发现霍红颜端坐在一旁。立即上前施了礼,又一通唠唠叨叨的请了罪。霍红颜倒是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此事就算过了,慈大人可得好生管教才是了。” “是是是,下官定回去好好训训这逆子。”慈方踹了地上的慈史进一脚,“还不给我滚回去!” 慈史进这时才回过神来,抱着慈方的大腿就嚎啕大哭。霍红颜厌恶的皱了皱眉,穆八走到韦行风跟前道:“大将军,待卑职送大人公子回府自行来领罚。” “去吧。”韦行风点点头。这穆八,他是有点印象的,当初无论如何劝说都不肯进金吾卫,只在慈方的劝说下得了个护城校尉的闲职。如今想来,还是觉着有些可惜了。 柳卿云一瘸一拐的被扶着出了审讯监,禄笙眼泪汪汪的抱着大氅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哽着唤了声:“爷。” “不许哭。”柳卿云疼的一脑门的汗。 霍红颜正巧准备回宫,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四目对视,柳卿云一瞥便转了目光。霍红颜踌躇一阵,上前一步道:“柳大人可要紧?” 禄笙早在狩猎行宫就见识过霍红颜的脾性,又见她出现在此处,心中便猜想自家爷挨罚铁定跟她跑不开关系。当下没好气道:“娘娘生的一双灵透秋水眸,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禄笙!”柳卿云呵斥了一句,禄笙只自己莽撞,低着头不吭声。 “不劳娘娘费心,这点小伤不碍事。”柳卿云低声道。 霍红颜心中讶异,往常像禄笙这等下人如此对她说话,早被拖出去打了。如今却半分怒火都生不出来,叹了口气,她道:“本宫若是不这么做,总归是要让人落下话柄。” 柳卿云一愣,忽的冷笑起来,死死的盯着霍红颜道:“多谢娘娘。”接着便转头对禄笙道:“回府。” 霍红颜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架马车远去,接着一转,消失在拐角。 纳兰丰神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上了白狐坎肩,笑道:“人都走了,大小姐还看什么?” 霍红颜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冷笑道:“纳兰,这是在长安,你该叫本宫娘娘,下次可别忘记。”说罢,径自上了马车。 纳兰丰神跟着上了马车,对驾车的侍卫道:“走。” 霍红颜略有些疲惫的靠在马车壁上,闭着双眼。一睁眼,纳兰丰神那张俊逸的脸庞就放大在眼前,吓了她一跳。 纳兰丰神嘴角微翘:“颜儿,何必如此,只要你一声肯,我便带着你远走高飞。如何?” 霍红颜微微挪动了身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就凭你?” 纳兰丰神啧啧两声,保持着微笑:“你帮着他,他却怨着你。苦头自己吃了,谁又知道?倒头来,你觉着他还会原谅你么?” 霍红颜神情一变,目光渐寒,“我既是如此做了,便没想他原谅。我与他,此生无份。” 纳兰丰神嘿嘿一笑,又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正好,你与我,无缘却有份,不如从了我。” 霍红颜眸子一缩,猛地推了纳兰丰神一把,冷如寒霜道:“纳兰将军,请你别忘记了身份,要我嫁于你?你可配的起?” 纳兰丰神哈哈一笑,接着一把狠狠拽住了霍红颜的手腕,一手把她按在马车壁上,面目狰狞的望着她道:“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颜妃娘娘?天下第一美人?霍红颜,你就是个孤魂野鬼!” 马车忽的一顿,霍红颜怔怔的望着纳兰丰神。 “大将军,到了。”驾车的侍卫朝里道。 纳兰丰神手一甩,又变回了笑脸,径自下了车。霍红颜的贴身宫女素瑾,见着马车立即迎了上来。 霍红颜晃神般的下了车马,纳兰丰神对她一揖道:“请娘娘好生歇息。”说罢,便又上了马车,离去。 素瑾见霍红颜面色不对,小声问了句:“娘娘怎了?” 霍红颜低声一笑喃喃道:“他说的对,我就是个孤魂野鬼,早在十八年前就该死了才对。” 素瑾赶紧一阵呸声,扶着她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娘娘累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柳卿云刚到府,便见苏凡烟换回了女装早在府门候着。见了她便疾步走到了跟前,也不说话,只扶着她回了卧房。接着又转身出去了,禄笙刚进门时便被她遣去了厨房,此时正端了碗汤进来。 柳卿云一闻着味儿就皱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禄笙悻悻道:“小的也不知,苏小姐嘱咐一定要小爷喝下去。” 柳卿云听了,二话没说,端起碗便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红颜出来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不要说我后妈。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家家有本经 苏凡烟再回来时,手中端着药盘,走到床沿边坐下,一声不响的整理着手头的事物。柳卿云趴在床上纳闷,她挨板子也不是第一次了,苏凡烟跟她稚气也不是第一次了,怎的犯错的人好像是她一般? 整理好药瓶,苏凡烟见柳卿云一动不动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小爷是想让烟儿动手?” 柳卿云这才缓慢的爬起来,把裤头拉了下去,同时别过脸不看她,闷声道:“冬衣厚实,这伤不打紧。” 苏凡烟见她那皮开肉绽的屁股只叹息一声,又见她如此乖顺,又觉好笑。忍了半响,在开始手中的动作。 这虽不是第一回,但凉飕飕的感觉还是让柳卿云有些许不自在。 沉默间,苏凡烟手脚利索的给柳卿云上好了药,想着她的体质早比之前强上了许多便嘱咐道:“我三日给你换次药,但汤药却是不能断。” 收拾了残物,苏凡烟端起药盘就要走。 “诶!”柳卿云半撑着身子转过头,“你就这么走了?” “小爷还有何吩咐的?”苏凡烟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今日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柳卿云皱着眉,回望她。 “解释什么?小爷不都瞧见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的对峙,柳卿云动了动嘴,半响憋出一句话:“苏凡烟,你跟着她们学坏了。” 终是没忍住,苏凡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柳卿云带着恼怒又有些委屈的模样,叫她觉着心情无比舒畅。可柳卿云毕竟是因为她们而被罚了板子,这小爷的脾性再变得如何沉稳,骨子里还是那么的拧。 苏凡烟把药盘放在桌子上,走回床沿边坐下,道:“烟儿问小爷个问题可好?” 柳卿云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长公主与我,谁算是小爷的正室,谁又是侧室?”苏凡烟正色问道。柳卿云眉峰一挑,心道,这有何关系?但嘴上却道:“不分。” 苏凡烟微微诧异,她以为柳卿云会有为难,甚至不曾想过,更甚会直接告诉她,要顾着天家的脸面,让长公主做大。没想,她却是这样的答案。 “小爷……”饶是冰雪聪明的苏凡烟也不懂她究竟为何这么说。 柳卿云微微一摆手:“你不必多说,我柳卿云说过的话,不是承诺,也必当履行!”接着话锋一转,“烟儿为何问这?” 苏凡烟淡淡一笑:“不论如何,长公主既然要下嫁将军府,日后我们必然是姐妹。偷溜出宫,纵然是不对,但有时候,便是错,也得做。” “为什么?”柳卿云提高了声音。 苏凡烟摇头笑了笑,这等人情,要让柳卿云想明白却是有些难了。女儿家的心思,虽然柳卿云也有,却不及她们细腻。 “莫说长公主是天家,女儿家的心性本就多疑,以后同一屋檐下,合着总比闹着强。” 说到这儿,柳卿云算是有些明白了。苏凡烟是怕日后两人不合,所以依着大家偷溜出宫。柳卿云摇头道:“你不了解她,长公主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 苏凡烟一笑:“难道烟儿就是小心眼儿的人?”接着叹了口气,“小爷就当是,姐妹情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罢。” 柳卿云不言,苏凡烟又道:“我……自小没有姐妹,小莲虽与我情如手足,但总有身份摆在那儿。长公主虽是天家人,但她们三姐妹,当真是情深似海。有个这样的姐姐,烟儿也就……” 柳卿云见她说的几乎要落泪,当即打断道:“行了,不就是个姐妹么,日后我给你娶一堆姐妹回来可好?” “你!”苏凡烟气极,这人怎的就这么混? 柳卿云见她真急了,呵呵一笑:“玩笑话,莫要当真。” 苏凡烟自顾恼了一会儿,忽的又叹气道:“小爷莫要怪长公主。” “为何要怪她?”柳卿云不以为意的道,“你莫要多想,早些去休息,我已让禄笙接了小莲过来,今日就住下罢。” 苏凡烟望着她,张了张口,终究无言。 闹到了审讯监,消息自然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下令,三位公主与颜妃统统禁足一月,两国公主倒是逃过一劫,怎说人家都是他国使者,况且也没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众人被禁足的第二日,小皇帝就去了长乐宫,把整个事情的过程听了一遍齐全的。听罢,小皇帝啧啧道:“碰上柳卿云,是皇姐造化不好。” “怎说?”单柔清还是头回听小皇帝这么说柳卿云,顿时起了好奇心。 小皇帝嘿嘿一笑道:“这个阿努尔和段姐姐最有心得,那日接风朕就特意派了柳卿云去,倒是让她们吃了次败仗,可见一斑。” “这倒是没听她俩说起过。”单柔清斟着清茶道。 小皇帝哈哈笑道:“这等丢脸的事儿她们怎么会说。不过朕发现,柳卿云虽忠,却是个死脑筋。皇姐日后嫁了他,大苦吃不了,小苦怕是免不得。” 单柔清斟茶的手一抖,洒了一小片出来,“皇上却是长大了,竟会开起本宫玩笑来了。” “朕知皇姐心善,说说也就罢,这话,朕可不敢跟三皇姐说去。”小皇帝话音刚落,一个清爽的女声就响起:“皇上又再说我什么坏话了?” “哟!”小皇帝手一抖,险些摔了茶杯。接着笑嘻嘻道:“三皇姐不是整禁足呢么?” 单安楠裙摆一甩,坐了下来,“以前父皇禁我的足还少么?” 小皇帝一听,低着头喝茶不说话。单安楠却不依不饶:“皇上,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禁足一月,年都过完了。” 小皇帝沉思半响,搓着下巴道:“三皇姐所言极是,今年各地上报的税务和收成都不错,朕还想着借此好好办一场年宴,若是少了三位皇姐,可如何是好?” “年宴?”单安楠一愣。 “不如三皇姐自报一个歌舞,朕去向母后求求情如何?”小皇帝一脸坏笑。 单安楠唰的就站起身,插着腰道:“要本宫去当戏子?” 小皇帝连忙摆手:“不,不是,自然不是。朕只是想让两国使者看看朕的大王朝是如何的歌舞升平。” 单安楠闷声道:“皇上让公主当戏子,那叫荒淫无诞。” “安楠!”单柔清厉声叫道。小皇帝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单安楠捂着嘴,自知出言不逊。小皇帝纵然年幼,可毕竟是皇帝,便再是亲姐弟,这还是皇宫,他们还是天家。 单安楠当即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安楠知罪,求皇上饶恕。” 小皇帝沉默半响,略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道:“三皇姐起来罢,事不过三,朕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说罢,小皇帝背负着手,离去。 待人走了,单柔清扯过单安楠低声严厉道:“安楠,皇弟如今已是帝王,便是再胡闹也不得出口不敬,当初万般嘱咐过你怎的一开口就忘了呢!” 单安楠难得一副知错认罚的神情,乖巧道:“皇姐,我知错了,下次一定谨慎小心。” “你要记住,他已经不是我们的皇弟了。他现在是一个帝王。” “是,皇姐。” 小皇帝一路疾走,快到御书房时忽的停下了脚步。惹得身后的小内侍险些撞上了,那小内侍慌张问道:“皇上,怎的了?” “平乐,你跟着朕多久了?”小皇帝沉声道。 这个叫平乐的小内侍看着年纪就不大,白白的面相倒是清秀。此刻他怔了怔才答道:“回……回皇上,奴才自小跟您,算起来也六年有余。” “六年了。”小皇帝长叹一声,“朕可能信你?” “能!”平乐抹了把脸,一脸骨气的转到小皇帝面前,“皇上有何事,奴才必当办到。奴才不会说话,可这心,这人,生是皇上的,死也是皇上的!” 小皇帝露出个笑容,望着那张与他一样稚气未脱的脸,小声道:“帮朕出宫。” “啊?”平乐一声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虽在下后妈,但请点赞! 正文 第八十章 委以重任 前日下了场寒雨,地面都结起了霜冰,马儿的蹄子踩在上面偶尔还打滑。这还不算,大早上的便起了浓雾,隔着两三丈远便看不清人。赶车人看起来是个老手,不紧不慢的扬着鞭子催着马儿走。 车里传出一个略显稚气的少年声音:“平安,我们出宫了么?” 赶车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庞,笑道:“少爷,已经到宫外了。”里头回应的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平安有些担忧的问道:“少爷,我们就这么出来,太后发现了可怎办?平生肯定会露馅的。” 马车帘子掀起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只要母后不罚他就好,一切等朕……等我回去担着。” 平安听了点点头,闷着头,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苏凡烟一大早就来了宝府楼,吩咐厨子熬了一盅养颜的药汤。柳卿云脸上的伤口虽深,却拉了好长一条口子,若是不保养一下,定是会留下疤的。小莲劝了几回,苏凡烟就是要亲自守着,便作了罢,也在旁边陪着,嘴里不知嘀咕啥。 一小斯进到厨房,找到苏凡烟后对她道:“大小姐,有客人非得见你。” “谁?”苏凡烟寻思了一遍,这一大早的能有谁来找她? “不知,那人的随从怎的都不肯说,只说去见了便知。” “呵,好大的架子。”小莲在一旁冷哼。 苏凡烟虽是个清淡的性子,但这种人她也见得多了,就料不是个大户家,就是个喜欢摆架子的。便道:“你去打发了,就说我没空。” “是。” 没过多久,眼瞧着那蛊药汤要好了。小斯又进来了,愁眉苦脸的说:“大小姐,小的说了不下十遍,那人就是不肯走,非得见你。” 莫非真是认识的人?苏凡烟心下起疑,留了小莲继续看着药汤。自打她认识了柳卿云以来,总是莫名的人找上门来。抱着这个心思,苏凡烟瞧见门口听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赶车的小斯看穿着普普通通,眉目却是清秀,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那小斯堆着笑容迎了过来,“可是苏凡烟,苏小姐?” “我是。” “我家主子要见你,能否……” 苏凡烟自是明白,于是点了点头,道:“要走后门还是直接上楼?” 不等那小斯答话,马车帘子就掀了开来,一个看似穿着普通的少年跳了下来笑道:“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直接上楼吧,苏小姐。” 苏凡烟一愣,想要行礼却被小皇帝拦下:“礼就免了,赶紧上楼。” 苏凡烟一路领着小皇帝到了内阁,心思转了几番,不明白这小皇帝大早上的来宝府楼是作何,看样子似乎是偷溜出来的。最近是怎了,宫中的人都喜欢偷偷溜出来?难道偷溜还能传染不成? 小皇帝负手打量了一圈,道:“苏小姐的宝府楼可堪比朕的御膳房了。” “可不敢。”苏凡烟一笑,“只是这几十年的家业,长安城的老牌子总的做的像样点儿罢了。” 见茶上来,小皇帝也不拐弯,直接道:“其实朕此次来,是想请你帮朕一个忙。” “皇上吩咐便是。”苏凡烟心里也明白。 “一是帮朕把柳卿云找来,二是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朕在这儿。”小皇帝望着苏凡烟正色道。 “是。”苏凡烟应了,转身出去。 办盏茶的时间,门就被敲响。平安看了小皇帝一眼,小皇帝点点头,开了门。柳卿云认得平安,心中的猜疑落了定,进门就半跪行了礼。 “起来吧。”小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柳卿云一肚子疑惑,都说帝王心思最难猜,这小皇帝尚还年幼,心思便如此多变。柳卿云忍着没开口,慢悠悠的喝着茶,等着小皇帝先开口。 放了茶杯,小皇帝道:“柳卿云,可知朕叫你来何事?朕知你还在禁足。” 柳卿云摇头,若不是苏凡烟告知皇上在此,她怎敢踏出将军府,这一路都是抄小路过来的。总不能说小皇帝这是一时兴起吧? 小皇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担忧,甚是与他的年纪不符。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纸条,平安上前接了过去,而后递给了柳卿云。 柳卿云疑惑的望了小皇帝一眼,皱着眉展开了那张纸条。纸条的大小正适合绑在鸽子腿上,柳卿云心中明白了大半,定是哪里劫来的。 纸条上清晰的四个大字:准备妥当。 柳卿云盯了半天,抬头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小皇帝皱着眉道:“这鸽子经过特殊的训练,劫下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往哪儿飞,只知是皇宫内部。” 柳卿云愣了一下,思绪一转。皇宫内,因小皇帝未再娶,后宫只有太后,霍红颜和三位公主。难道是两国的公主?这想来大有可能,只是她们难道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可又是为了什么呢?若仅仅是为了打探兵力,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皇上,要臣如何?”柳卿云问道。 小皇帝眼睛微眯,道:“朕要你暗中调查,这纸条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说罢,伸出一只手,平安递上了一块令牌,他接着道:“这是宫中的通行令,任何地方都能去,包括后宫。” 柳卿云怔了一下,心中想拒绝,可小皇帝紧紧的盯着她眼中满是期望。叹了口气,柳卿云无奈领了旨,接过令牌。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走前,小皇帝留下这句话。柳卿云捏着令牌站在窗口望了良久,直到小皇帝的马车消失不见。 苏凡烟不知何时进来的,柳卿云想的出了神,竟没察觉。 “皇上为难你了?” 柳卿云把令牌揣进了怀里,无奈一笑:“不为难,他找我作何?” 两人沉默了一阵,柳卿云走上前抱了抱她,苏凡烟煞是意外,只听她道:“近日就不见面了,等我把这事办妥了,就去向皇上下旨赐婚。” 柳卿云说罢,转身直接从窗口飞身而去。苏凡烟几步小跑趴在窗头,眨眼就不见了那人的影子。 小莲端着刚熬出来的药膳立在门口,朝厢房里望了一圈,只见苏凡烟独自立在窗头,便问:“小姐,小爷呢?” 苏凡烟背对着她,抬手轻轻动了一下,而后转身苦笑道:“估计是好利索了。”身手那么矫健,能不好利索吗? 小莲呆愣的啊了一句,半响反应过来又自言自语骂了一通。 柳卿云独自在房中,一手把玩着令牌,另一手捏着纸条反复的看。房门敲响,柳卿云抬头道:“进来。” 萧尹进得门来,刚坐下,就见她手中的令牌,立即稀奇了起来:“这……这可是宫中的通行令?” 柳卿云苦笑:“正是。” “皇上给的?”萧尹倾身侧着头问。 柳卿云挑了挑眉,不答话。萧尹啧啧了两声,道:“在下就觉得奇怪,小爷许久不曾想起在下了,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果然寒风刺骨。” 柳卿云笑了笑:“我可知道萧大哥没闲着,你先瞧瞧这个,我们府内可有信息?”说着便把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萧尹看了一眼,道:“又是这个?” 柳卿云眼神一亮,心道果不其然。 作者有话要说:我偷偷的更新一章。。。=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桃色满园 萧尹仔细审视了两遍字体,肯定道:“没错,虽手法有所改变,但笔锋却是出自一人之手。” 柳卿云细细追问,萧尹道:“几日前,暗部也曾经劫到过一样的飞鸽传书,来的方向不太明确,去的方向却是倾天水月。在下认为,一定是分了两路出来,而另一路则是被皇上给劫了。” 柳卿云眉头一皱:“倾天水月?可能确定?” “确定!”萧尹点头。 柳卿云咬了咬牙,双目微眯,半响才道:“那必是从倾颜宫出来无疑。” 萧尹又点头,担忧道:“这是否说明单亲王要开始有动作了?” 柳卿云微微摇头:“使臣未走,亲王理应在朝。就算皇上不成威胁,可太后还在,单亲王不会如此愚蠢。” 两人各自思附,柳卿云忽的道:“难不成他与两国通/奸?” 萧尹道:“在下认为不会。若是如此,就算成功夺位又如何能赢得人心?” 柳卿云越想越觉着不对,她刷的站起身来回走动,边道:“不对,纳兰丰神的左营都算是单亲王的人,强行逼宫皇宫外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倒时只要随便编造个理由,就能瞒天过海,皇上现在的民心本就不稳啊。” 萧尹也皱了眉,摸着下巴道:“这么说倒是有理,只是在下如今仍旧未查出,韦行风到底属于哪边。” 柳卿云停下脚步,微微昂头:“韦行风啊,这个人不简单,难怪纳兰丰神斗不过他。依照现在的形式看来,若是他倾了哪边,哪边便赢了。但我想,他还在暗中观察,不会轻易选择,这个老狐狸。”顿了顿,“当务之急,派人去探明单亲王究竟想干什么,宫中那几个人终于算是派上用场了,让他们去盯着两国公主和霍红颜,我倒要看看这三个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来。” “小爷怎的不怜香惜玉了?”萧尹听了笑道:“哦,瞧在下这脑袋,小爷从来就不怜香惜玉。” 柳卿云知他是在说霍红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萧尹赶紧起身告辞:“在下这就按小爷吩咐的去部署。” 柳卿云在房里来回的渡步,心中总是隐隐的不安。单亲王难道真的要在这个时候逼宫?那不是给两国公主看笑话吗?若他们三人是联手的,那……光想想柳卿云就觉得心惊胆战,可据探子回报,长安城方圆百里并无不明军队扎营。这单亲王到底玩儿的哪出? 思来想去,柳卿云觉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自己亲自去宫中一探究竟。可她的潜行功力毕竟没有灵机子那么出神入化……想到此处柳卿云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怎的把她给忘了。” 柳卿云刚出了卧房门,就跟禄笙来了个照面,一股草料夹杂着马粪喂迎面扑来。柳卿云捏着鼻子呼气道:“你这是打哪儿来?” 禄笙见柳卿云嫌弃的神情,委屈道:“爷不是让我刷马来着么?” 柳卿云无奈道:“赶紧去洗洗。” 禄笙转身要走,又被柳卿云叫住:“你可见着了卫琳琅?” 禄笙道:“刷马前还见琳琅姑娘在院子里练剑,这会儿许是在厢房呢。” 柳卿云点头,接着又捏着鼻子扇了扇手道:“洗不干净别来见我。”说罢,就径自走了,留下禄笙一脸的委屈。 穿过一个回廊,柳卿云走到卫琳琅的厢房门口,左右瞧了瞧,也不见凌芝那小丫头,估计又给她师姐罚了。柳卿云上前轻轻敲了门:“师姐,师姐。” 没人回应,柳卿云心道奇怪,按卫琳琅平常的惊醒,这会儿早该听见了。难道人不在屋子里?柳卿云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按,没想那门竟然自己慢慢开了。柳卿云伸着脑袋,侧耳听了听,有轻微的呼吸声。 有人怎的不答应?柳卿云纳闷,迈步踏了进去。大上午的,厢房内门窗紧闭,再往里走些光线就暗淡了不少。柳卿云望了一圈,没见着人,只有里面耸立着一块一人高,半丈有余的屏风。 柳卿云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迎面扑来一股热气,柳卿云先是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到了屏风之后。 烟雾萦绕中只见一个光滑的背脊若隐若现,白皙的藕臂搭在木桶沿上,柳卿云愣在当场。那人却忽的转过身来,沾着露水的睫毛轻轻颤抖,微微张了开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瞬间露出无比的惊恐。 柳卿云只看见诱人的双峰间难道粗野的伤痕,□裸的横在白皙的胸口上。就听一声尖叫,接着便直接被人拽住了衣襟,一头栽进了桶里。温热的水灌进耳鼻中,柳卿云脑中依旧是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除了霍红颜,她再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好半天,她才发现捅中已经没了人。 柳卿云刚从水中起身,一个不留神又被人摁了下去。耳边贯穿这水声,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找死!” 柳卿云的脑袋被热水温了好半响,才听出那个声音是卫琳琅。一个反手就打开了卫琳琅的手,立即起身后退了两步。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剩滴滴答答的水声,卫琳琅披着一件中衣头发湿漉漉的立在柳卿云面前,面上已带上了面纱,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她。 两人对峙了良久,柳卿云扯着袖子擦了擦脸,咳嗽了两声不知说什么好。 “你……” “你……” 两人均是一愣,卫琳琅接着道:“找死吗?” 柳卿云忽的一阵火大,她刚才被卫琳琅头朝下摁在了洗澡水里两次,两次!哪有人这般对她过? “师姐,你洗澡怎的也不关门?这幸好是我进来,若是换了别人,还有命活?” “关不关门与你何干?”卫琳琅走前一步,“你看到了我的脸?” 柳卿云嘴角一抽,卫琳琅又走进一步,直接胸口顶着她,仰起头,眸子里闪着光亮:“你还看了我的身子?” 柳卿云一步步后退,卫琳琅一步步紧逼,直到柳卿云被背抵着墙再也动弹不得。她没想卫琳琅如此执着,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你既知我是女子,看了又如何?” 卫琳琅盯着她的眼睛,半响,撤了身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回身就甩了个巴掌过来。柳卿云刚松口气,只微微侧了脸,那巴掌结实的打在了受伤的右脸上,伤口顿时就血流如河。 “你……”柳卿云捏着拳。 哪知,卫琳琅冷冷道:“若你是男子我早杀了你,出去。” 柳卿云一拳挥在墙上,顿时龟裂开来。气冲冲的就往外走,刚跨出门槛儿,方才想起重要的事来,咬了咬牙,又转身回去了。谁知卫琳琅正脱了湿衣,正准备换。柳卿云立即反应过来转身背对着她,道:“我找你有要紧的事儿,你换了衣服到书房来找我。” 说罢,便疾步走了,生怕卫琳琅又给她塞捅里去。 禄笙刚清理好,就见柳卿云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回来忙迎上去问:“爷,您这是掉池子里去了?” 柳卿云双目一瞪,道:“我去换身衣裳,你在门外守着。” 禄笙也是习惯了这小爷的脾气,应了便乖乖的在门口候着。没多会儿便见卫琳琅一身白衣走了过来,问道:“柳卿云还在房里?” “爷也不知去了哪儿,一身都湿透了,现下正换衣裳呢。琳琅姑娘去书房等着吧。”禄笙笑着道。 卫琳琅上前一步道:“还是省了这功夫罢。”说罢,就伸手去推门,吓的禄笙赶紧挡在门前:“琳琅姑娘不可!” 卫琳琅没与他废话,直接一手甩开了去,推开门就迈了进去,不巧正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过来,似是那日房屋顶上的温暖一般。 卫琳琅愣了半响,才抬头望着拥着她的那人。 忽的心尖就颤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没说会以感情为主。但感情确实是引导线。毕竟百万的文。感情在如何的纠缠还是要与事同进。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算计 柳卿云莫名的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头似是有涟漪荡漾,却渐渐模糊了开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双眸子里流露出其他。不禁看的有些久了。 直到禄笙在旁看不下去了,轻声咳嗽了一声,两人才触电般的分了开来。 柳卿云一把扯了还有些愣神的卫琳琅进来,道:“别让任何人进来,任何人!” “是,爷。” 卫琳琅遮着面纱,看不清神情,柳卿云走回桌边坐下,边斟着茶边道:“坐下说话。” 卫琳琅也不多言,走到桌边坐下,盯着茶杯。 柳卿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总觉得刚才的卫琳琅有些许不同,却也说不出来究竟哪里变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良久,卫琳琅道:“说罢。” 柳卿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道:“哦,是这么回事。”于是便把,详细的计划与卫琳琅说了一遍。 卫琳琅目光如水,平静的喝了口冷茶道:“若是你能给我一份皇宫的地图就好办,不然我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那是皇宫。” “这个……”柳卿云倒真么想过这一点,思附了一阵,“禁军处却是有一份详细的地图,只拿不出来,不过路我很熟悉。这样如何?我画一幅,明日给你。” “守卫,换岗时间,巡逻路线都要画出来。” “这个好办。”柳卿云点头。 卫琳琅起身:“告辞。” 柳卿云尚未反应,卫琳琅已走到了门口,正要伸手去拉门。柳卿云也不知怎地,就叫道:“慢着。” “还有何事?”卫琳琅侧过头道。 “那个……”柳卿云脑海里忽的就闪过卫琳琅胸口的那道疤痕,但终究没说出口,只道:“罢了,无甚。” 卫琳琅多看了她两眼,似是也有话说,却也咽了回去,开门出去。 柳卿云想着,卫琳琅既是师父的弟子,是她的师姐,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必然是信的过的。况且她也不是好奇之人,像卫琳琅这样的女子,总有些不肯说的过去。何必又去过问?她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 卫琳琅前脚刚走,禄笙就告诉她,小公主正在来将军府的路上,先遣了人过来通报。 “小公主来作何?”柳卿云拍着脑门,她这正焦头烂额,又来个姑奶奶,这还让不让她消停会儿? 禄笙道:“这个可没说,却是与凌芝姑娘一同回来的。” “小灵芝?”柳卿云眉角一挑,这丫头上回不是跟小公主较上劲儿了么?怎么,这还没完了? “爷要不要去府门瞧瞧?这半响该是到了。” 柳卿云无奈道:“走罢,瞧瞧去。” 主仆两人刚到府门,就听门外一阵吵闹声。柳卿云抚了抚额头,这小公主不是禁足了么? “你师兄哪比的过我的大将军!” “谁说我师兄比不过!我师兄就是厉害!不信你叫大将军来比试比试!” “我的大将军岂是随便就与人比试的?” “怕输了吧?” “谁怕了!他人厉害与我何干!有本事,打赢本公主再说!” 柳卿云忽的感觉有无数的乌鸦在她头上盘旋,呱呱叫的心烦。立即上前道:“小公主怎的出宫了?” 单宁香一听气势就焉了一半,凌芝瞧了就乐道:“师兄,是我在玉龙道把她救回来的。” “谁让你救了!明明就是你多管闲事!”单宁香的公主脾性又上来了。 柳卿云听到这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定是这小公主呆不住了,偷溜出来差点给侍卫抓了,然后被这个好打抱不平的小师妹给捡了回来。 “那,小公主,臣派人送你回宫罢。”柳卿云道。 “柳卿云!”单宁香瞪着她怒道:“你敢!你可知本公主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出来的!” 柳卿云叹气道:“想必太后已发现你不见了,这会儿正满城搜你呢。” “我知道!”单宁香皱着眉道,气焰瞬间就消了不少,反而似是有些委屈。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柳卿云道:“本公主只要把这送到你手里,也不算白来一趟。” 柳卿云接过,“这是何物?” 单宁香抬起头又恢复了气焰:“这是我皇姐给你治伤口的!” “哦?那真是多谢长公主了。”柳卿云收好递给禄笙,“但就算禁足在宫,遣人送来便是,小公主你这又是何苦?” 单宁香一愣,低下头去:“我……我……”支吾了半天,才红着脸大声道:“本公主就是想出来玩儿,关你何事!” 柳卿云憋着笑意,掏了几锭银子给凌芝道:“领着小公主去逛逛,晚饭时回来便是。”转头又对单宁香道:“碰上寻你的金吾卫就跟着回宫,可别在耍花招了。没碰上也早些回去,免得你皇姐担心。” “知道了,跟我母后似的唠叨。”单宁香嘀咕一句,乖乖的跟着凌芝走了。 柳卿云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的摇头笑笑。正要转身回府,却见一匹快马奔来,她望了一眼,马上的人,竟是萧尹。 “小爷!”萧尹急身落马,柳卿云立即上前扶住他,见他一脸焦急,问道:“萧大哥这是怎么了?” 萧尹定了定神,朝四周望了两眼,道:“进去说!” 两人刚到正厅,萧尹就急迫的拉住了她道:“小爷不好了,老将军失踪了!” 柳卿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萧尹急切道:“我也是刚刚得知,不仅如此,安排在云绣坊的几处盯梢都被做掉了!我去看了尸体,均是一刀毙命!” “什么!?”柳卿云惊道。 “小爷莫急,在下已经派人去寻。”萧尹见她神情慌张,怕她一时急了冲动,赶忙安抚道。 “不行,我也要去!”柳卿云迈步就要往外走,如今将军府上下,亲人只剩柳鹤童,她绝对不能让柳鹤童出任何事情,否则…… “小爷!”萧尹大叫道。 柳卿云一怔,停住了脚步。萧尹立即道:“如今你被禁足,出了将军府还不知多少人盯着!” 柳卿云忽的就出了一身冷汗下来,紧紧握住了拳头。 不能急,不能急。柳卿云深深吸了口气,千万不能在此时中了他人的计。柳卿云缓了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小爷。”萧尹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我没事,无需担心。”柳卿云转过身,“加派人手,三天之内一定要寻到爷爷的下落,就算是……” 顿了顿,柳卿云闭目吸气才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双眸子里闪着寒光,萧尹不禁看的冷汗淋淋,道:“老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 “不论如何,要做最坏的打算。”柳卿云冷冷打断道。自打小皇帝来,柳卿云就预感着要出事,只是没想来的这么快,而且偏偏是在自己被禁足的时候。 等等……柳卿云心中一惊,喃喃自语道:“恰好在我被禁足之际……” “小爷在说什么?”萧尹怕她被刺激过了头。 柳卿云冷笑一声:“看来我们早就被人算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在下多说一句。剧情要有转折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拷问 花柳巷子直到深夜之时也是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一个老乞丐似是饿昏了头,竟跌跌撞撞的往花楼门口扑了过去。只听一声女人的尖叫,“哪儿来的臭乞丐,来人!给我轰出去!” 老乞丐连忙摆手求饶道:“哎呀哎呀,老头子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别动手,别动手,我自己走。”老乞丐的边说着,眼睛却往里不停的瞧。 “看什么看!” 老乞丐佝偻着背,一步一回头的走了。那花楼的妈妈啐了一口,道:“这年头,连臭叫花子都想女人,我呸。” 老乞丐走了半响,抬头一望,嘴角露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笑容。他低下头,这回没有再莽撞,而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姑娘,行行好,给老头儿一口饭吃。” 那妈妈面目温和,见了老头儿竟也不厌恶,转头对身边的小厮道:“去厨房拿些剩饭剩菜来罢。” 小厮却也是礼貌,笑盈盈的端了饭菜给老乞丐道:“老人家,碗也一起拿走罢。” 老乞丐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夸他们是大好人。小厮腼腆一笑道:“是紫依姑娘教的,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你们姑娘都是好人。”老乞丐边道谢边往大街上走,“老乞丐不耽误你们的生意了。”走了几步,老乞丐回头一望,倾天水月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挂在店门上头。 “柳鹤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萧紫依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跪着的女子。 那女子蒙着脸,抬头道:“禀告姑娘,我等一直在暗中监视将军府,今日一早柳鹤童上朝之后就再也没回将军府。似乎,将军府也已派出了暗卫在寻找。” 萧紫依眉头紧皱:“在将军府的暗卫眼皮子底下绑走了柳鹤童?究竟是谁?” “属下……不知。” “王爷可知此事?” “已飞鸽传书。” 萧紫依稳了稳心神,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萧紫依在屋里来回渡步,将军府的暗卫各个身手了得,上次她手下的人仅仅是比之前稍微靠近了一丈的距离监视就险些被发现。就是如此,竟然有人能悄无声息的绑走柳鹤童。在长安有这样的能人居然是她所不知道的! “究竟是谁……” 干燥的树枝被烧的噼里啪啦响,破旧的小屋四面徒壁,纸糊的窗户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的往里吹,撩的火堆东倒西歪。 “弄醒他。”一个面目端正的男子低声道。 蒙着面的黑衣人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把了塞,放在柳鹤童的鼻子下晃了晃。剧烈的咳嗽过后,柳鹤童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总算看清了面前的景物。 “老将军,您可算是醒了。” 柳鹤童昏昏沉沉的打量着周围,最后目光停留在面前男子的脸上。男子面容清秀干净,透着一股书生气息,素衣巾纶的打扮看不出身份,倒像是私塾里教书的先生。 见柳鹤童沉默的盯着他,男子微微一笑,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温和的道:“在下管孰非,管教的管,孰是孰非的孰非。” 柳鹤童不屑的斜了他一眼。管孰非不在意的笑了笑,凑近了一步,在柳鹤童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只见柳鹤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接着几乎暴怒了起来。 “我呸!没想到竟还留了你们这些孽种!” 旁边立着的黑衣人见状,反手就甩了柳鹤童一拳。管孰非不缓不急的从袖口抽出手巾,慢慢擦了擦脸,“老将军,这得多谢谢你们,当年只顾的上那些大人物,哪还记得我们。” “是我的错!如今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柳鹤童吐出一口血沫子。 管孰非笑的诡异,拍着手掌站起身,忽的就一拳挥了过去,接着道:“给我打,打的半死了再说。” “是!” 管孰非出了小屋,明亮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面前一片空旷的草地此刻似是一片波涛的水面,荡漾着耀眼的光泽。若不是身后的小屋不时传来哀嚎声,管孰非怕是想摆上几样小菜,席地而坐好好喝上一壶。 “大人。”一黑衣人上前躬身道。 “何事?” “娘娘的飞鸽传书。” 管孰非接过看了一眼,就打了火折子烧了,“柳鹤童的事儿,暂且不要告诉娘娘,听明白了吗?” “为何?”黑衣人不解道。 “为何?”管孰非仰头望着明月,嘴角露出笑意,“这你得问问老天,为何她看上的人偏偏是柳卿云。” 黑衣人不语,管孰非叹了口气,问道:“将军府有何动作?” 黑衣人道:“方才属下接到消息,将军府已派出所有暗卫寻人,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们竟是在此处。” “哈哈哈。”管孰非大笑,“柳卿云当然想不到这个乱葬岗,她逃都来不及,怎么会来这里?” “大人,属下听说将军府十年前曾在此处斩了数十人,竟是真的?” “哼。”管孰非冷笑一声,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绿光道:“你看那儿,那些绿色的光点就是将军府的冤魂。” 黑衣人倒吸了口冷气,“将军府竟将此事满的密不透风?” “事关柳卿云的小命,柳鹤童若是不狠心,将军府便后继无人了。”管孰非的目光渐渐飘远,沉默了好半响,忽的道:“诶?屋子里怎的没声音了?” 话音刚落,小屋里就走出个黑衣人对管孰非道:“大人,他昏过去了。” “这么经不起?”管孰非冷哼摇头,叹息道:“看来真是老了。罢了,甭折腾了,我来罢,你们都到屋外守着。” “是。” “对了。”管孰非刚走两步又回头对方才的黑衣人道:“切记,若是与柳卿云碰上千万别落在他手里,万不可硬碰硬!” “属下明白!” 柳鹤童再次醒来,对准了管孰非那张脸,就啐了口血沫子。“你死了那条心罢,莫说我是个将军,便是个百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管孰非抬手挡了一下,弹了弹袖口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只可惜。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柳鹤童双目一瞪,怒喝道:“柳家世代忠臣良将,便是君王不惜又如何?老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定将热血洒在这脚下!” “好!”管孰非拍掌,连道了三声好,“当年就是有老将军你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哈哈哈……如今便是王朝重蹈覆辙的时候了。” “休得胡言!只要将军府还在,只要金吾卫还守着皇宫一日,你们就休想!”柳鹤童说道激动之处,双眼瞪的发红。 “金吾卫?将军府?”管孰非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凑过脸去盯着柳鹤童,“老将军,您怕是不知道您的孙子有多么依赖你罢?他现在正满城疯狗似得找你呢。” 柳鹤童一愣,忽的张望起来,“这……这是哪儿?” “这是一个连你们将军府的暗卫都寻不到的地方。”管孰非笑容诡异。柳鹤童心中暗惊,两人对峙沉默了良久,他叹道:“你究竟想如何?说罢。” 管孰非裂开嘴笑了,拍了拍柳鹤童的肩,双眼放出光彩,“老将军,这才对,在下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站起身,管孰非笑道:“交出你的兵符。” 柳鹤童冷笑一声:“果然是为这个而来。”接着又摇头,“可惜不在老夫身上。” 没想管孰非微微一笑道:“在下早知兵符不在您身上……”忽的脸色一变,“快说,在哪儿!” 柳鹤童只看着他冷笑,不言语。管孰非似是聊到一般,又笑道:“您不说,无妨。在下大不了把整个将军府翻个底朝天总能找着,再不行,干脆把柳中郎将也抓来,您看如何?” 一听到柳卿云的名字,柳鹤童立即变了脸色,却仍旧不吭声。 管孰非却忽的转了话锋道:“今日时辰不早了,就劳烦老将军便这么歇着吧,明日再来。”柳鹤童见他转身出了小屋,暗自松了一口气。思付了半响,只得闭目养神,等着柳卿云找到他。 管孰非出了小屋,又走远了一段距离,才对身边的黑衣人道:“传令下去,密切监视柳卿云,兵符,肯定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可以开始猜测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交易 “爷,您去歇会儿吧。”禄笙满脸担忧道。 柳卿云伏在桌案,捏了捏眉心,微微摇头:“已经五日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叫我如何睡的着?” 若不是萧尹万般嘱咐,柳卿云怕是早就不顾一切冲出门自己去寻人了。禄笙默默叹了口气,就听柳卿云道:“你去歇会儿吧,这几日你也没怎么休息过。” “小的不累,在行宫时都惯了。倒是您,苏小姐嘱咐的药也没喝了。”禄笙望着柳卿云脸上深褐色的疤痕,心中猛的一紧,这怕是要留疤了。 柳卿云目光忽的一沉,抬手轻轻抚摸右眼下的那道疤痕,那天的场景在脑中一段段闪过。忽的她冷笑一声,“呵,千算万算,终究还是中了他人的诡计。柳卿云啊柳卿云,枉你自认万分小心。” “爷……” 禄笙刚换了一声,就见门外闪过一个身影,立即打起精神道:“爷,琳琅姑娘回来了。” 柳卿云也是猛的一怔,抬头望去,就见一身黑衣的卫琳琅与凌芝走了进来,凌芝的小脸上透着疲惫。 “如何了?”柳卿云迫不及待的起身相迎。 卫琳琅摇了摇头,以往神采奕奕的眸子也暗淡了下去。柳卿云无奈一笑:“我早令人备好了吃食,热水,先去休息会儿罢。” 卫琳琅点了点头,牵着凌芝就准备回房。临走是,她转头道:“别担心,没有消息也说明老将军暂时是安全的。” 柳卿云点了点头,不在看她。卫琳琅眼神一闪,低头走了。 没有消息,就是安全。柳卿云起初便想到了这一点,而且她知道,对方定是冲着她手上的兵符而来。柳鹤童是铁血铮铮的汉子,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说,那些人现在肯定在想其他的法子,所以萧尹才不让她出府门,现下最安全的地方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军府。 “爷,您还是歇会儿罢。”禄笙又劝道。柳卿云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就着书房的榻椅和衣而睡。 堂夙阁。 “大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管孰非笑嘻嘻的望着苏凡烟。 “交易?”苏凡烟是个商人,对于交易不陌生。于是她又问道:“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管孰非眨了眨眼睛,道:“自然是老将军的性命。” “这么说,老将军却是在你手上?”苏凡烟淡然一笑。 管孰非坐回椅子上,又翘起了二郎腿,把玩着茶杯道:“大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你也应当知道,就算你告诉柳卿云老将军在我手上,也没用。” “为何?” 管孰非嘴角一翘:“这可是将军府的秘密,不能泄露。” 苏凡烟试探不成,眉头微皱,思附了一阵道:“你想要什么?” “这才对。”管孰非放下茶杯,起身道:“只要你说服柳卿云交出兵符即可,或者其他的方法……我只要兵符。” 其他的方法?苏凡烟暗自冷笑,莫不是要她去柳卿云那把兵符给偷来?苏凡烟面色一冷,道:“恕小女子无能为力,老将军的性命自有将军府的人操心,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何德何能?” “这……”管孰非低头一笑,“叫我如何是好呢?” 苏凡烟的心都顶到了嗓子眼儿,这人心思太细,沉府深,便是商业老油条也不定能比的上。 谁知管孰非头一扭,目光转向窗外,脸上带了笑意。不一会儿,远处床来了飞禽扑翅膀的声音,一直信鸽停在了窗头。 管孰非拿下绑在鸽子脚踝上的纸条,接着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他捏着纸递到了苏凡烟面前,上面黑纸白字四个大字:相已在手。 苏凡烟微微愣了一下,接着脸色大变:“你们抓了我爹爹!?” 小莲在旁吓的惊呼一声,捂住了嘴。管孰非点出火折子,纸条顷刻间成为灰飞,星星火光照亮了苏凡烟的眸子。 “不可用抓,相爷是我们请来的。”管孰非轻笑。 “你们……!”苏凡烟唰的站起身,却又不如何是好,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对面却是个男子,看样子也有些拳脚功夫。此刻她竟是有些恨自己,若是像柳卿云那样……苏凡烟忽的怔住了。 那人不知何时就深刻入了心,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想起的都是她。柳卿云,此刻我需要你,可是你在哪儿?苏凡烟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再次睁开眼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伤我爹爹。” 管孰非似笑非笑,“这是自然,大小姐放心,只要兵符到手,保证还一你个活蹦乱跳的相爷。”说罢,便告辞而去。 苏凡烟依着窗台,怔怔出神,小莲在旁忧心的唤了句:“小姐……” 半响,苏凡烟才回眸一笑道:“我们去将军府。” 此刻,她只想见到她。 榻椅上的柳卿云原本安静如水,忽的一下就见她坐了起来,满脸的大汗淋漓。禄笙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见她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卿云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了你这是?”接着目光便落在禄笙手中的箭上,箭头绑着纸条。 柳卿云二话不说一把躲了过来,展开纸条后立即起身道:“给我备马!快!” “可是……”禄笙还想说什么,被柳卿云狠狠瞪了一眼,吓的屁股尿流的出去了。他从没见过柳卿云那种眼神,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了去。 待禄笙从马厩里迁出枣红马时,柳卿云几个跨步就走了过来,翻身上马。禄笙拉住马缰,道:“爷,你就这么出去?先生那怎么交代?” 柳卿云一把扯回马缰大声道:“交代?我柳卿云从不向任何人交代,你给我闪开!” “可爷……” 马蹄高高扬起,禄笙吓的跌倒了一边,柳卿云扬起马鞭抽了下去,马儿吃痛飞奔了出去。禄笙在身后大叫:“爷,您去哪儿啊!” “静候佳音!”柳卿云只留下一句话便没了身影,禄笙呆呆的望着前方欲哭无泪。 小莲见着禄笙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她拽着禄笙问:“小爷呢!” 禄笙眼泪汪汪断断续续道:“爷他……他……” 苏凡烟见状,出声安慰道:“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小爷不是禁足在府里,怎么出去了?” 禄笙缓了半响,才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苏凡烟急切的问道:“那张纸条呢?” 禄笙一愣,恍然想起那张纸条该是被柳卿云带走了,哭丧着脸道:“在爷那儿呢!” 苏凡烟叹了口气,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那纸条上该是与老将军有关,只是那个管孰非究竟想做什么?这头与她交易,那头又发了赎人信来? “萧先生可在?”苏凡烟问道,现下将军府里能管上事的,就只有萧尹了。 禄笙摇头:“先生早早就出府了,至今未回。” 这下苏凡烟也有些焦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又没有身手,就算现在起马出去追,可哪又追的上? “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女生在众人背后响起。 苏凡烟回头就见卫琳琅与凌芝立在那儿,凌芝的小脸上还为睡醒似的。苏凡烟又把方才的事与自己的猜测道了出来,卫琳琅惊疑:“她就这么出去了?” 苏凡烟点头,卫琳琅转身就要走:“我去追她!” “且慢!”苏凡烟喊住她,“你知她去了哪里?” 卫琳琅一愣,顿时沉默了下来。苏凡烟叹了口气道:“便如她所说,我们只能等着了。”转头又对禄笙道:“禄笙,你去仗院找九世子,即使若是有个什么,九世子许能帮上忙。” 禄笙眼睛一亮,立即道:“诶,好!小的这就去!” “希望她能全身而反罢。”苏凡烟最后道。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发现其中有些不可逆转的bug。你们……你们就当没看见。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相已在手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禁忌 小屋外寒风瑟瑟,地上躺了两三个黑衣人,稀薄的血腥味在风中散开。 “不好!保护大人!”管孰非身边的黑衣人第一个醒悟过来,横身挡在了他前面。管孰非一愣,料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是这光秃的山头上格外的安静。 半响过后,管孰非越想越不对劲,低声道:“不能硬拼,退会屋里!” 话音刚落,只听挡在他面前的那人咕噜一声,身子渐渐瘫软了下去,接着血便从喉咙里直接飞洒而出,像是落了一场红雨。 那人倒下的一瞬间,管孰非便看清了,柳卿云蹲着身子就在自己跟前。那双血红的眼睛以及,满身雪花的白衣。 “大人!”身后的黑衣人及时把他往后一拉,堪堪避过柳卿云横刀一剑。 管孰非踉跄着从怀中摸出响雷,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朝空炸开了雷,管孰非再次望去,只见自己的手下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忽的他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不应该发出那封赎人信。 柳卿云长剑一甩,脸上涂抹着血迹,一步步朝管孰非走来。 管孰非自认为自小从生死之间跌打滚爬一路走来,从未有人让他如此的胆战心惊,若是换了旁人,此时只怕看一眼柳卿云便要吓破了胆。管孰非心中明了,他是打不过柳卿云的。十岁便拜灵机子为师,这七年虽从不露伸手,但绝不会是泛泛之辈。就在方才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斩杀掉了他所有的手下,那都精心培养出的绝对死士。 “呵。”管孰非冷笑一声,柳卿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没想到我千算万算,竟是在此算错了一步。柳卿云,你当真敢来,就不怕十年前那些枉死的冤魂缠上你不放?” 柳卿云身形一晃,眼中的暴戾突增。管孰非心中一紧,蓄力而发,却见柳卿云忽的抱住了头,低声闷哼。 管孰非见此招有用,继续道:“莫不是你已经忘记了吧?那十几条无辜的性命,就因为你,而葬送在此地,连个全尸都不保!”管孰非深吸了一口气,见柳卿云浑身颤抖的厉害,大声道:“你竟能生生的忘了!” 柳卿云顿时觉得昏天暗地,天空和大地都在不断的旋转,那黑色的夜,鲜红的血液,不停的在脑中变换。她稍稍抬起眼,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死不瞑目的黑衣人一双死灰的眸子正瞪着她。 “啊————!” 虚弱不堪的柳鹤童听见这凄惨无比的叫声,身子猛地往前一倾,身旁的黑衣人立马横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老将军,我可不想见血。” 柳鹤童瞪了半响,终是闭上眼长叹一声,靠回了椅子上,一行热泪悄然而下:“云儿……” 管孰非仰天大笑,指着柳卿云道:“丛然你武功盖世又如何?在我手心里还不是如此不堪!什么将军府,什么灵机子弟子,不过如此!” 柳卿云身遭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各个手持钢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给我拿下!”管孰非大声道。 柳卿云猛地抬头,额头青筋爆出,血红的双眼竟是流出了血泪。她似是听不见其他声音一般,脑海里无数的声音在徘徊。 “云儿,爷爷这是为你好,知道吗?将军府就靠你了。” “小爷,萧尹之心,生死都与将军府共存。” “若是有一日,我只求你带我远走高飞。” “烟儿不知小爷心往何处,只是有小爷便有烟儿。” “爷,小的这条命,就是爷的!” “徒儿,为师教你的只能到这儿了……” “爱卿,朕可能信你?” “我柳卿云,生为王朝,死为王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几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见柳卿云没反应,对视一眼,迅速一拥而上。就在此刻,柳卿云忽的起身仰天长啸一声,接着便只能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以及划开脖颈,血喷洒出来的声音。 其他黑衣人一愣,只听其中一人吼道:“上!” 柳卿云的剑舞的似枪一般,十几个人群起而攻之,竟无人能近其身。管孰非额头有冷汗滴落,柳卿云的状态似是……走火入魔了。 黑衣人是管孰非训练出的死士,纵然知是死路一条却仍然搏命厮杀。血花飞舞的场面,和那夜的月下,竟是有些相似。直到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柳卿云已是浑身浴血,右脸颊上的伤口此时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柳卿云抬眼望去,只见管孰非手持钢刀横在柳鹤童的脖颈上,“柳卿云,你若是轻举妄动我就宰了这老东西!” 此时柳卿云眼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冷笑一声,手持血剑立在那里。 管孰非忽的觉得害怕了,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但他依旧洋装镇定,道:“交出你手中的兵符,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柳卿云朝前走了一步,道:“交出兵符又如何?你以为你能踏出此地一步么?” “别过来!”管孰非一手放在嘴边吹响了口哨,不一会儿就听马蹄声响起。他抓着柳鹤童一个轻功上了马,心中顿觉安心了许多。 柳卿云脸色变了变,没想还有此变数。管孰非邪笑道:“交出兵符,十里外自寻老将军。在下虽是小人,但还讲信用,如何?” 柳卿云又往前走了一步,忽的垂头咳出一口血。管孰非见状心中更喜,只见柳卿云微微摇头:“一,放下人,你走。二,你留下。” 柳卿云心知这是走火入魔之兆,管孰非自然也看出来了。两人对望了一阵,管孰非脸色一变,道:“你以为就凭你这十几暗卫,就能拦的住我!?” 柳卿云摸了摸嘴角的血,冷笑:“阁下尽管试试。” 管孰非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睁眼道:“在下管孰非,前朝管虎大将军之子,今日败于你之手,日后定要讨回!” 说罢,他提气而起,马儿载着柳鹤童朝柳卿云奔去。 “小心!”一个惊恐的女声响起,接着一道破空之声直直朝柳鹤童而去,柳卿云大叫一声眼见来不及,想朝前冲去却径直跪了下去。 马儿在柳卿云跟前立了起来,长嘶一声,柳卿云往前一个纵身接住了摔下马的柳鹤童。 “老将军!”卫琳琅稳住马,冲了过去。 柳卿云抬眼见是她,问道:“你怎么跟来的?” “说来话长!容我先看看。”卫琳琅二话不说,查看起柳鹤童的伤口来,接着便眉头紧皱。 柳卿云见她神情,忙问道:“如何?” “老将军中了异域的沙蝎毒,此毒……”卫琳琅停顿了一下,“无解。” 柳卿云瞪大了双目,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卫琳琅连忙安抚她:“先别急,你走火入魔,当务之急是回府先医好你,否则气急攻心,便是师父也无回天之力。” 卫琳琅声音冰冷,柳卿云却也听得进,捂着胸口点了点头。 “小爷!”十几个暗卫此时现身。 “你们护送爷爷随琳琅姑娘回府,我随后就到。” “是!” 卫琳琅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见柳卿云神情坚定,抿了抿嘴,随暗卫而去。 待人走后,柳卿云撑着身子,把尸体摸了个遍,只见人人耳后都有一只蝴蝶模样的纹身,她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 柳卿云从小屋出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强行在体内提起真气,翻身上马,朝长安城而去。 此时,倾颜宫。 一只信鸽落在窗边,霍红颜懒懒从榻上起身,抚摸着鸽子解下纸条,展开。只五个字,看的霍红颜浑身一震。 失败,柳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了啥。。我不知道。。。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走火入魔 单柔清手抱着暖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阳光时明时暗。雪白的狐戎领称的她的脖颈格外的白皙诱人,精致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前的莲花状红纹显得更加鲜艳。 一名内侍跪在她身后道:“长公主,外面的人接到消息,柳卿云昨日傍晚出城,半夜回来时身负重伤,似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是,属下打探不力,柳卿云竟是半仙灵机子之徒。” 单柔清紧了紧手中的暖炉,“现下她伤势如何?” 内侍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没有长公主命令,属下不敢靠近将军府。” “那便继续远处观察着,莫要惊动。” “是。”内侍想了想,继续道:“长公主,属下有些担忧。” 单柔清抬头望着天际,这天似乎有些不定了,莫不是要下雪了?“担心何?” 内侍犹豫了半响道:“属下觉得将军府似是早已发现了我们,只是从未亲自找上门来。” 去年的第一场雪似是比今年还晚些,也比今年暖些。单柔清想着无关的事儿,转身道:“既然他们不动,我们便不动。” “属下明白。” 单柔清走回榻前,旁边的宫女立即给她换上新的暖炉,“倾颜宫有何动作?” “尚无。” 忽的外庭有些吵杂声传来,单柔清露出丝微笑道:“你先下去吧。” “是。”内侍慢慢退了出去,就见阿努尔和段昆仑走了进来,阿努尔大大咧咧的在单柔清旁坐下,段昆仑见了礼也跟着坐下。 “今日怎的有空闲上我这儿来?”单柔清笑问。 阿努尔脚蹬小鹿靴,身上裹着鹿皮大氅,头戴毛茸茸的熊皮高帽,倒是与她英气的面容极其相称。 “这几日在宫中都快把我憋坏了,哪儿都不让去。”阿努尔不满道。 段昆仑在旁接话道:“她这几日已经快把我烦死了,这不领来叨扰叨扰你。” 单柔清命人上了点心,笑道:“没几日就是元旦了,再忍忍,想必倒时皇上也会批了你们出宫玩几日。” “此话当真?”阿努尔眸子一亮。 “今日下朝就不见了皇上,长公主可知皇上去了哪儿?”段昆仑问道。 单柔清心中咯噔一声,面上笑道:“我怎知皇上去哪儿,他有不是孩童了。” 段昆仑望着单柔清,若有所思的道:“长公主说的极是。” 单柔清抿了口茶道:“既然你们无事,便陪我下下棋解解乏罢。” 将军府。 萧尹步伐急促的来到柳卿云房门前,问禄笙:“小爷如何了?可醒了?” 禄笙忧心忡忡的道:“爷打了一夜的坐,方才吃了些东西,现下在换衣裳。先生,爷真没事儿了么?” 萧尹望着他半响,摇了摇头叹气道:“一会儿爷出来了告知一声,皇上来了。” 禄笙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道:“皇……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柳卿云一脸疲惫的走出来问道:“在屋里就听见你们说话了,皇上在哪儿?” “在书房,爷的伤势?”萧尹打量了她一眼。 “不打紧,就是有些乏,我这就去书房。”柳卿云摆了摆手,边走边问道:“爷爷如何了?” “有琳琅与苏小姐照看着,我离开前还未醒来。”萧尹脸色不佳,眼眶下泛着青黑。柳卿云回头望了他一眼道:“你先去歇会儿罢,一会儿皇上走了,我再叫醒你。” 萧尹苦笑着摇头,“哪还睡的着。” 柳卿云微微点头,“也罢。”转头对禄笙道:“禄笙,你去厨房吩咐做点补身子的药膳,一人一碗,大家都喝点。” “是。” 小皇帝把玩着柳卿云狼毫笔,看的出神,一旁的平安见柳卿云二人进来,刚想出声,就见柳卿云朝他摆了摆手。 “臣柳卿云,见过皇上。” “不用多礼了。” 柳卿云刚要跪下,小皇帝就背对着她道。接着转身过来,脸色铁青,却透露着担忧。 “朕已经听探子上报了,老将军的情况萧尹也已告知朕。柳卿云,你可埋怨朕?”小皇帝神色中透着一丝哀伤。 “皇上。”柳卿云目光炯炯,“这是臣应当的。” 小皇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双手背负道:“朕身边的人只剩下你们,如今,他们当真是要断了朕的左膀右臂吗?” “皇上莫要如此想,此招胜负还未定。” “哦?”小皇帝露出一丝苦笑,“柳卿云,朕相信朕没有看错人,你告诉朕,如何才能赢?” 柳鹤童曾说过,每一朝皇帝都有暗卫,且是挑选朝野之中最精锐之人。天家的消息比不过她将军府,柳卿云不信,但当下她拿捏不准小皇帝究竟是在探她的底,还是当真没了法子。 萧尹暗自焦急之中,柳卿云一笑道:“臣相信,皇上必然有办法。” “哈哈哈。”小皇帝忽的大笑起来,接着脸色一变,指着柳卿云道:“事到如今,柳卿云你竟然还瞒着朕,枉费朕如此的相信你!” 柳卿云心中大惊,萧尹出声道:“求皇上明鉴,将军府上下无任何人期满皇上!” “住口!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朕面前放肆!” 萧尹立即跪了下去,连声道:“草民知罪!” “皇上。”柳卿云见状也跪了下去,“臣之心天地可鉴,不知何人污蔑,请皇上明鉴!” “污蔑?”小皇帝冷眼看着她,举起手击掌。就见一名穿着打扮似是金吾卫的侍卫压着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 那黑衣人看了柳卿云一眼,跪在小皇帝跟前。柳卿云心中咯噔一声,竟是松了口气,她笑了笑道:“臣知瞒不过皇上,但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皇上,臣的衷心天地可鉴。皇上相信臣,正如臣相信皇上!” 小皇帝微微眯起双眼,盯着柳卿云半响,忽的一笑:“柳卿云,朕信你,却也不信你。你可知?” 柳卿云垂头道:“终有一日皇上必然坚信臣,吾皇万岁!” 小皇帝满意一笑,迈步而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道:“老将军的毒尽管放心的去治,就算是天下奇药,朕也帮你寻到!” “谢皇上!恭送皇上!” 两人送着小皇帝到了府后门,小皇帝欲上马车,柳卿云忽的道:“皇上留步,臣还有一事想与皇上禀明。” 小皇帝站在马车上,回头望道:“还有何事?” “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上次与臣……比武切磋的那个护城校尉?”柳卿云顿了顿道,那次事情闹到了禁军处,凭天家的消息,小皇帝不可能不知,只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小皇帝微微一笑:“朕自然知道。” “臣觉着那穆八是个将才,如此埋没,实在可惜。”柳卿云抱拳诚恳道。 小皇帝思虑了一阵,摸着下巴道:“可他是个荆棘人。” “正因为他是荆棘人,忠于一时,忠于一世。”柳卿云笑道。 小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人如今在何处?” “怕是还在禁军处关押。” 小皇帝弯□准备进车内,“明日朕让人传了手谕来,你自去放人。” “谢皇上!” 待小皇帝一走,萧尹才送了口气。距离上次见到小皇帝没多久,此次他却觉得小皇帝已不同往日。心思竟是如此的缜密,只是他大惑不解,将军府的暗卫按理说在王朝属第一,无人敢称第二,由柳鹤童与柳卿云亲自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竟那么容易就被天家的人给抓了? 萧尹抬头朝柳卿云望去,见她一脸笑意,忽的明白了过来。 “小爷,该不是,你让他……”自投罗网? 那暗卫朝萧尹点了点头,柳卿云拍了拍暗卫的肩道:“做的不错,你下去告诉兄弟们,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谨慎点,若不是你们这次露了马脚,我也不必如此。” 那暗卫恭敬躬身道:“是,小的们谨记。” 柳卿云叹了口气:“伴句如伴虎,以后的日子还长。” 萧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着柳卿云的神情竟是有些钦佩。送走了小皇帝,两人刚回到正厅,禄笙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惊恐道:“老爷……老爷吐黑血了!” 两人对视一眼,疾步往柳鹤童的卧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客官可觉着我虐的好?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明争暗斗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谁成魔 两人一进房门,就看见地上的黑血,苏凡烟和卫琳琅扶着柳鹤童,缓慢的让他躺下去。柳鹤童喘息了一会儿道:“你们,都出去,云儿,留下。” 苏凡烟等人对望一眼,鱼贯退了出去,最后苏凡烟回头望了柳卿云一眼,只见她一夜之间发鬓竟有些花白。苏凡烟只当自己是眼花了,微微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柳卿云慢慢走到床边,蹲下,抬头望着柳鹤童。柳鹤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转眼间就十年了,云儿也长这么大了。” 话音刚落柳卿云的眼眶就红了,柳鹤童急促的咳嗽起来,柳卿云刚要起身,就被他拦下,摆了摆手。 “可如今,竟是连爷爷也保不了。” “咳咳……老夫老了,枪舞不动,刀也提不起,还中了他人的奸计。”柳鹤童自嘲一笑,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云儿,那时你可恨过老夫?” 柳卿云一愣,那一夜的记忆又在脑海中瞬间穿过,她低着头沉声道:“恨。” 柳鹤童叹了口气,“老夫生在世上几十年,将军府,是老夫用血换来的,却也是过眼云烟,人死如湮灭,什么也带不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柳卿云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惊恐,“爷爷,莫要胡说,云儿定治好你!” “方才琳琅已跟老夫说了,这毒便是在西域也无解。”柳鹤童摸了摸她的脸颊,消瘦的颧骨搁的手疼,竟是有些陌生了。 柳卿云愣住,神情不知所措。心口忽然传来阵阵痛楚,喉间有血腥味在翻滚。家仇国恨,家仇国恨啊!这一刻,来的如此突然。 柳鹤童见她神情不对,道:“云儿,柳家上下莫不是战死沙场,若要恨,那恨意比天高。我虽不如此,却也算是精忠报国,死而无憾。我知你心中有恨,可这恨不该你来背,你可明白?” 柳卿云脑中此时一团浆糊,只得敷衍的点了点头,柳鹤童见状便让她先退下,唤了其他三人进来。 “老将军。”萧尹一出声,便哽咽了。柳鹤童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亲手将他带大的,虽无名分,却情如父子。 “来来,都坐下。”柳鹤童半坐起来,靠在床栏上。此时的他,没有了半分将军的威严,就仿佛一个垂暮老矣的长辈。 “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夫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烟儿为了云儿付出这些,老夫心中愧疚不已。” “老将军,烟儿是自愿……” 柳鹤童抬手摆了摆,叹息一声:“老夫都知道。只是云儿那孩子自幼顽劣,仗着老夫宠她,尽干些糊涂事。每次都是你们帮她瞒着我,我也知道。” 三人对望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老夫不担心,唯一让老夫放心不下的就是云儿。也怪老夫,太过于宠溺,以为有灵机子师傅管着便不会出事,如今,老夫只恨悔不当初。”柳鹤童说着,眼角带了泪。 三人一怔,不明白柳鹤童说的是何意思,都愣愣的盯着柳鹤童。 似是在意料之中,柳鹤童稳了稳心绪道:“云儿的身份你们都是知道的,老夫也就什么都不满了。为了将军府,她自小就心思缜密,表面上虽顽劣暗地里却自有分寸,所以老夫也就放心,没多管束。且认为此子日后必是大器之才,只这几年,老夫觉着她有心魔。” 柳鹤童说着咳嗽了起来,苏凡烟起身替他顺气,其他两人均是一愣。 “咳咳……萧尹该是比你们更了解些。”柳鹤童咳罢,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若不是此事,老夫也相信她定能自己克服。都是老夫的错啊,竟全然不顾铸此大错,云儿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柳鹤童流下两行清泪,看的苏凡烟跟着流泪。萧尹眨了眨眼睛,道:“不全怪老将军,若不是那夜也不会有今日的柳卿云。” 柳鹤童拭泪,道:“既已成舟,她心魔已然深种,老夫也不求保住将军府,只求云儿能一生平安。老夫在此恳亲诸位,日后就托付于你们了。” 三人眼见着柳鹤童要爬起身跪拜,立即上前扶住他。 一直沉默的卫琳琅开口道:“老将军不必如此,就算没有老将军的托付,我们也定然护她一生。” 柳鹤童猛然抬头望着卫琳琅,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一双漆黑的美眸似是要看进人的心中。柳鹤童点了点头:“虽相识不久,却一如当年灵机子师傅一般,让老夫相信。” 卫琳琅一怔,闭眼点了点头。 “老将军放心,萧尹在一日,便不会让她委屈。”萧尹扶着柳鹤童渐渐躺下。 苏凡烟只望着柳鹤童点了点头,柳鹤童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三人对望一眼,悄然退了出去。 萧尹刚合上门,叹了口气,就见禄笙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边喘气边道:“先生,先生,不好了,小爷……小爷不见了!” 三人一惊,卫琳琅抓着禄笙的衣襟急急问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去了哪里?” “小的……”禄笙对上卫琳琅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顿时吓的都快哭了出来,“小的也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在房里,一转眼,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个混账!”卫琳琅一丢禄笙,气的就要提气而起。萧尹及时拉住她,问禄笙:“小爷平时喜欢去哪儿?” 苏凡烟在旁道:“难道小爷去了龙马寺?”可这种时候是去龙马寺的时候吗?苏凡烟摇了摇头,“不,小爷平日练功去哪儿?” 禄笙被她弄的一愣,答道:“后山,后山的瀑布崖。” “你们别跟来,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卫琳琅丢下一句话,就纵身而去。 “我们……我们怎么办?”禄笙哭腔道。 苏凡烟定了定神,道:“先生,你去带上一队人马,我们去山下候着,以防万一。” “好!”萧尹应了便转身而去。 将军府的后山,连绵着龙马寺而来的山脉,灵机子收了柳卿云为徒之后,就为她寻了这么个地儿,让她潜心练功。此处,景色不错,鸟语而林,一条小溪从山间而下,形成一丈宽的瀑布。 柳卿云此刻瘫软在瀑布便,任由飞落而下的水滴打在脸上,身上。她闭着眼,眉头紧皱,咬紧的牙关中不时的发出呜咽之声。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只觉胸口如火烧一般,柳卿云勉力睁开双眼,眼前竟是一片混沌,四肢仿佛都是去了知觉。 师父,救救我…… 柳卿云哇的吐出一口血,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那血便源源不断的从七孔中流出,染红了一小片清澈的小溪。 “云儿给为师磕三个头吧,就当作你以出师,以后便只能靠自己。”灵机子的声音猛然出现在耳边,柳卿云浑身一震,低吼一声,缓慢爬了起来。 不能死! 柳卿云盘坐在瀑布之下,任由溪水冲刷,体内的真气四处流传,丹田之处早已空空如也。柳卿云心神一乱,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 “聚气护心脉!”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柳卿云向睁眼去寻,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心中慌乱之间只得按照那神秘的声音去做。那声音又想起:“放空灵台,寻本真元。” 柳卿云深吸了口气,意识开始变模糊,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耳边只听见哗哗的流水之声。 寻本真元,寻本真元…… 卫琳琅在瀑布处寻到柳卿云时,只见柳卿云似是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她放轻了步伐,慢慢走上前,忽的停住了脚步。 “这……”她的眸子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快乐。 正文 第九十章 青丝白发 苏凡烟守在柳鹤童的床边,这晚年迟暮的老将军这几日的气息越来越虚弱,似乎已经要走到尽头了。她不住的对门外张望,时不时的问小莲和萧尹,柳卿云回来了没有。她怕柳卿云见不上柳鹤童的最后一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凡烟一怔,对身旁的小莲道,“莲儿快去看看,是不是先生回来了,”这几日,萧尹都带着人马在山下守着,哪能想到柳卿云功力大涨,直接一路轻功飞了回来。 小莲应声跑出门去的时候,就直接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望,瞬间吓的愣在了当场。 柳卿云却不管许多,径直走了进去,在苏凡烟跟前停下。虽不是多日不见,柳卿云也看的出,苏凡烟这几日憔悴了许多。 两人四目相望,苏凡烟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嘴。她曾经看见的柳卿云,是那个意气风发,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满面优容,青丝变白发的柳卿云。眼角下那道伤疤,退去了痂,却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我无甚,爷爷如何?”柳卿云似是怕惊扰了她,轻声问道。 苏凡烟强自镇定下来,抹干了泪道:“喝完药睡了会儿,这几日老将军都睡不安稳,估摸一会儿就要醒了。你……” 柳卿云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便朝床边走去,坐下,然后静静的看着柳鹤童。 苏凡烟垂下头,走到门边,抬头再望了一眼屋内,便悄然关上了门。她跟着灵机子学了一两年的医术,心里也明白,老将军现在的状况,随时可能仙去。 正厅内,卫琳琅和萧尹、凌芝似是在等苏凡烟。三人都静默不语的坐着,苏凡烟出现的时候三人几乎同时抬头朝她望去。 苏凡烟只是疲惫的摇了摇头,也坐了下来。一时之间,整个正厅都笼罩着一股巨大的阴霾。 所有人仿佛心里都明白什么,只是都在等待那个的到来。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禄笙进来掌了灯,看了看所有人,最终走到萧尹身边问:“先生,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吃食?” 萧尹终于抬起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又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叹了口气道:“备些粥罢,就算吃不下,总归也得吃点。” 禄笙应了,下去准备。走时,萧尹叫住他问道:“老将军那边可有何动静?” 禄笙露出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萧尹别过头,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过了一阵,苏凡烟站了起来,三人抬头望着她,不明所以。 “已经两个时辰了,我……我想去看看。”苏凡烟不说,其他人心中也同样焦急,几人对视一眼,萧尹也起身道:“既然大家都放心不下,不如一同去看看罢。” 四人来到柳鹤童房门前,卫琳琅走在前方伸手拦在众人面前,轻声道:“有些不对劲,屋子里没声音。” 萧尹与苏凡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里就属卫琳琅功力深,都走到门前了理当能听到屋里的一些声响。 萧尹刚想开口,卫琳琅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了唇前,示意所有人噤声。她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去,刚想贴上耳朵去听。门,却猛地一下被拉了开来。 卫琳琅一惊,急速的后退了几步,抬头望去,就见柳卿云通红着双眼,立在门口。 她扫了一眼,所有人都望着她。 一行清泪滑落,柳卿云哽声道:“爷爷……去了。” 众人虽早已有了准备,却还是都惊在了原地。萧尹哀嚎一声跪了下去:“老将军……” 苏凡烟虽心痛,却更担忧柳卿云。抬眼望去,却见柳卿云脸上除了神色悲凉,并无过多的凄惨,心中竟有些隐隐的不安。按照柳卿云的脾性来说,这会儿她应该哭喊着要为柳鹤童报仇才是,难道这两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 柳卿云的眸子里平静的无丝毫波澜,她走上前扶起萧尹道:“萧大哥,如今我就剩你一个唯一的亲人了,不可过度悲伤,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萧尹有些惊慌的看着柳卿云,盯着她愣了半响,起先他以为这小爷是悲伤过了度,恍然才明白居然是在安慰他。 “小爷……”柳卿云仿佛变了个人,看着她如此沉着冷静,他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柳卿云顿了顿,“爷爷的死不能张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至少在年关过完之前。” 萧尹一怔,抬袖抹了泪道:“要如何做,小爷只管吩咐。” 柳卿云见他恢复了过来,点点头道:“你亲自去城门打点一下,派人去城郊寻一处隐蔽的地方,今夜子时我便带五个人连夜把爷爷下葬,明日你就让人对外散播,老将军伤势已稳的消息。”说罢,柳卿云转头朝柳鹤童的卧房望了一眼,叹息道:“等此事了解,我再来尽孝道罢。” 萧尹忍住泪水,重重的点了点头,“在下,这就去办。” 待萧尹走后,柳卿云对卫琳琅道:“琳琅,小灵芝,你们先下去歇会儿,一会儿还要请你们帮个忙。” 卫琳琅知她说的是柳鹤童连夜下葬的事,便也不多说,点了点头,看了她两眼便带着凌芝离去。 这时,柳卿云才缓缓走到了苏凡烟面前,看了她良久,伸手握了她的手道:“烟儿,这几日,多亏了你。” 苏凡烟此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她抬手摸着曾经熟悉的脸庞,那曾经漆黑的秀发,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柳卿云抬手拭去,轻声道:“你若想抽身,还来得及。” 苏凡烟猛烈的摇头,死死的盯着柳卿云的双眼道:“此生,不论上天入黄泉,有你柳卿云在,便有我苏凡烟相随。” 柳卿云一直保持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伸手把苏凡烟抱入怀中,低声唤道:“烟儿……烟儿……烟儿……你为何如此痴傻?” 卫琳琅隐蔽在长廊的拐角,不忍再看院中相拥的两人,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躲起来,更不知为何此刻心中如刀割一般痛楚。她忽然记起,灵机子曾说过,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胜过柳卿云心中的魔障,其中一个人,就是苏凡烟。 一个失了本心,恨尽天下的入魔之人,竟会为他人所动。曾经她是不信的,如今让她亲眼所见,却不知该喜该忧。又或许,柳卿云并无丧失所有的本心? 静谧的青石街道上,一辆马车安静的前行,月光时隐时现,若仔细瞧的话便能发现,马车的车轮子上包裹了一层棉布。马车旁跟随着五个人,黑色的大马,黑色的衣着披风,头上戴着连着披风的兜帽,看不清脸。 这一行人与马车,悄无声息的穿过大街小巷,不紧不慢的朝城门而去,仿佛来自阴间的小鬼。 打更的大汉打着哈欠,一边拿手捂着嘴一边拐出了一个小巷。乌云恰好在此时散开,月光洒满了大地,打更汉正要敲上一梆子,忽的就僵在了原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接着他手中的锣与梆子掉到了地上,那辆马车与那五个人,彷如鬼魅一般从他身边飘过。不知过了多久,打更汉一个冷颤回过了神,他惊恐的转身望去……那里却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东西。 打更汉失声大叫,跌跌撞撞的朝前奔跑。 翌日。 不知是谁传开的,到了午时,不论是酒楼,茶楼,还是街边的说书人,都在津津乐道一个传闻。 长安城出现了小鬼借道,据说那辆马车华丽无比,跟在马车旁的阴马漆黑高达,双目通红,脚踏浊气。马上的阴差身披黑色铠甲,面孔凶神恶煞,所到之处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躲了起来。这是凶兆啊!定是阎王来拿人来了! 这个传闻,使得长安城内几日之内,每到了夜幕降临之时街道上便难以看到人影。家家都闭门不出,人心不安。 只是不出几日,又有一则传闻,将军府的老将军在小鬼街道之日险些因病丧命,这几日却神奇般的康复了。世人皆猜测,难道那日不是小鬼街道,而是把老将军的魂给送回来了? 但令世人不解的是,将军府的小爷却不知为何,一夜白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要疯的节奏。。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小鬼借道 康盛三年,十二月二十八,离元旦还有两日。护国将军柳鹤童仙逝,十日之后。 将军府后院的花园有一条小径,小径两边是茂盛的竹林,沿着小径一直往下走,就能看见一座小竹屋。若是放在平常,是极少有人来的,因为此处供着柳卿云爹娘的灵位。而如今,这桌案上的灵位又多了一个。 挺拔的背影,略微消瘦的身形,不论从何处看都不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可偏偏却是一头银白的发丝。少年面色苍白,俊秀的五官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深邃的漆黑眸子定定的望着桌案上的灵位。乍一眼看去,任谁都会心尖一揪。 “爷爷……”少年声音嘶哑,嘴唇也有些干裂。少年跪了下去,神情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接着道:“师父说我心魔未解,终有一日会成为天下罪人。可将军府三代衷心不二,却个个落得如此下场,孙儿不甘!望爷爷父亲谅解,云儿非圣人,只想让有罪之人偿命,便是被世人扣下个乱世之贼又如何?家仇不报,何以报国!” 说罢,少年起身点了三根香,又恭敬的拜了三拜。当香火插入香坛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火星熄灭了。少年一愣,苦涩一笑,又重新点燃了三根香,喃喃道:“我知你们不允,可如今我也身不由己啊……” 御书房内,小皇帝已是一夜未眠,手边的奏折已剩不多。平生上前添了些油火,轻声道:“皇上,再过些时辰就该上朝了,您可要歇会儿?” 小皇帝仿佛没听见般,看着手中的折子竟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丝温怒,“礼部尚书是年纪大了么?竟相信此等荒谬之说。”说着丢开了折子,对平生道:“近日民间的传闻你可有耳闻?” 平生思附了一会儿道:“回皇上,倒是听尚衣监的小宫女们说起过。” “说来听听。” 平生清了清嗓子,念了首打油诗:白昼长安人行街,黑夜无人小鬼游。阎王五更收魂时,绝不留你到三更。将军府里将军病,急坏小爷与鬼斗。一夜之间白了头,却叫阎王把鬼收。将军平安无事归,小爷已做阎王差。待到天命将归时,长安皇城再无主。 小皇帝听着前段还笑盈盈,瞬间脸色就变了,拍桌而怒,“荒唐!柳卿云竟是阎王派来收朕的小鬼!” 平生立即跪了下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跟皇上说这些。这都是民间嘴杂,胡乱编的。皇上万万不可信!” 小皇帝气的胸口起伏,见平生不停的磕头才缓了道:“朕没怪罪于你,你起来。” “皇上……”平生抬起头,心惊胆战的望着小皇帝。 小皇帝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去把平安叫来,今日朕不想见到你。” “是,是,奴才这就去。”平生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平安就急急忙忙的进来了,见小皇帝一脸冰冷,放缓了步子,上前道:“奴才给皇上请安,可是平生那混账惹着皇上了?” 小皇帝眼神冰冷的扫了他一眼道:“方才平生给朕念了一首打油诗,你可听过?” 平安一愣,垂下头去,“回皇上,听尚衣监的小宫女们念叨过。” “为何不曾跟朕说起过?”小皇帝立在平安面前,两人年纪身形相仿,“抬起头来!” 平安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苦着脸道:“皇上,民间的打油诗当不得真。何况皇上日理万机,奴才……” 小皇帝冷眼盯着他道:“朕当初是怎么说的?不论是什么,只要与将军府有关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朕!” 平安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奴才知错,奴才该死,求皇上饶了奴才这一次!” “你是该死。”小皇帝道:“不过现下不是时候,朕问你。那诗中说到,一夜之间白了头,可是真的?” 平安一愣,脑中半响没反应过来。接着立即摇头道:“奴才不知,民间的传闻大多不可信。” 小皇帝收回目光,昂头望着书房顶,过了会儿对平安道:“起来,现下离早朝还有多久?” “回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平安不知这小皇帝又想作甚,只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没想,小皇帝道:“立即去备马车,朕要出宫!” 柳卿云从小竹屋出来,刚抬头就见一个人影站在竹林的小径上,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柳卿云朝前走进了两步才看清来人,苏凡烟。 “果然在这儿。”苏凡烟其实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她手中还端着一个汤罐,白皙的脸颊被寒风吹的发红。 柳卿云上前接过汤罐,略有些责备道:“你在这儿等我作甚?” “这几日你都没怎么睡安稳,怕你早醒睡不着,便熬了这安神的汤。没想,还是晚了一步。”苏凡烟淡淡一笑,“把汤喝了罢。” 柳卿云看了她两眼,心知说了也无用,便昂头把汤喝了,却剩了一半,递还给苏凡烟道:“这一半,你喝了。” 苏凡烟一愣,望着柳卿云,见她神情认真,知她这是在关心自己。便也不多说,把剩下的都喝了。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朝回走。 “熬了多久?”柳卿云忽然问。 苏凡烟笑笑,“你当真这是我熬的?禄笙半夜起来见我在厨房,说什么也不让我熬,竟把我赶了回去。” 柳卿云扬起个笑容,苏凡烟看的一愣,就听她道:“是了,这几日倒是没见小莲。” “元旦将近,宝府楼生意忙,我便让她去帮帮忙。”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的走,一路闲聊着,苏凡烟恍然觉得似乎回到了从前。她刚认识柳卿云时,虽然这小爷的脾性暴躁,常常不明所以的发火,嘴角却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柳卿云开始变得沉稳了,举手投足间都有了将军府小爷的风范,而那笑容却是许久不曾见到了。 “烟儿,烟儿?”柳卿云唤了她几声。 苏凡烟这才回神,愣愣道:“小爷方才说什么?” 苏凡烟摇了摇头,悠然一笑:“只是记起了些从前罢了。”柳卿云神情一顿,岔开了话儿“我方才说,这几日可要与我一同去置办些年货?”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出了竹林,抬头见,一缕阳光从屋顶之上穿过洒在两人身上,苏凡烟心中莫名的一跳,道:“是了,又快到年关了。” 她转头望着柳卿云,一头银白的秀发彷如镀上了一层金边,衬着那张俊秀的脸庞竟让她看的有些呆了。 “小爷若换了女装,定是美极。”苏凡烟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两人都惊讶的看着对方,柳卿云忽的扑哧一笑,“若有那样一日,我穿给你看便是。” 苏凡烟如获至宝,竟拽住柳卿云的衣袖道:“此话可当真?小爷可不能蒙我。” 柳卿云点了点头,打趣道:“烟儿还是不要照了日头好,脸都要红成虾子了。” 苏凡烟听她这么一说,松了手,垂下头去,脸更红了些。柳卿云见状,心中砰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抬起了苏凡烟的下巴,定定的望着那如花瓣的粉唇,心中竟燃起了欲/望。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彼此靠近,柳卿云的脑中此时一片空白,苏凡烟不知是惊恐还是如何,也只愣在当场。 就在柳卿云的唇轻轻碰上苏凡烟的唇瓣时,忽的传来一声惊呼。两人几乎是闪电般的奋力开来,苏凡烟背过身,脸红的似滴血。 “爷,小的……小的什么都没看见!”禄笙一手蒙着眼,一手摆动。 柳卿云只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息在四处流窜,装的她浑身发热。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她板着脸道:“瞧见便瞧见了,你喊什么?” 禄笙见她面色微红,笑嘻嘻道:“小的错了,小的下次替爷把风。” 柳卿云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道:“何事?” 禄笙微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上前几步小声道:“爷,万岁爷来了。” 柳卿云一怔,苏凡烟也转回身往了她一眼。她对苏凡烟道:“我去看看。”苏凡烟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的望着柳卿云离去的背影。 “皇上在哪?” “在书房。” 主仆两到了书房门前,柳卿云道:“你在房门候着。”便独自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发烧感冒中。各位注意防寒保暖。新年快乐哟~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轻触红唇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君臣 柳卿云回到书房,从桌案的暗格里拿出一张面具来,这面具正是灵机子拖卫琳琅转交给柳卿云的鬼脸面具。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黑压压的云层似是要下雨一般。书房内没有电灯,屋外阴沉的光线照在面具上,竟泛着阴暗的光泽,印在柳卿云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寒光。 柳卿云正抚摸着面具出神,屋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禄笙急切的喊声,“诶,世子爷您慢点儿……世子爷……” 柳卿云迅速的把面具收了起来,皇甫太轩就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柳卿云抬脸望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复杂,还夹杂些许怒气,便对身后跟来的禄笙道:“禄笙,你方才去哪儿了?” 禄笙一愣,怯怯地道:“小的……苏小姐方才令小的去厨房准备了些吃食,刚折回来就……”说着瞟了皇甫太轩一眼,眼神闪烁,没再说下去。 柳卿云点了点头,想着这几日也苦了禄笙,便道:“你先下去歇着,午时再来伺候。” 禄笙一点头,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皇甫太轩至始至终都没言语,只是愣愣的盯着柳卿云。神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愧疚,一会儿又有些气愤。 柳卿云心知肚明,朝他笑了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太轩不认得我了?” 皇甫太轩一怔,回了神。眼神平缓了下去,道:“哎,你怎的……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说着,自顾自的坐了下去,叹息起来。 柳卿云淡然一笑,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递到皇甫太轩面前,怅然道:“这些日子是发生了些事,我也不知该从何与你说起。” 皇甫太轩喝了口水,摆摆手,道:“不说也罢,今日我来找你也不为这些事。” 柳卿云在他旁边坐下,哦了一声。就听皇甫太轩继续道:“那些市井传闻我也早有所耳闻,只是没想……”说着有叹息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将军当真……” 见柳卿云漠然的点了点头,皇甫太轩眸子一亮,随即一闪而过。劝慰了柳卿云几句,忽然神秘的道:“你可知道那个管孰非是什么人?” 柳卿云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摇了摇头,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心中却泛起了疑惑,皇甫太轩是如何知道管孰非这个人的? 皇甫太轩嘴角一勾,笑道:“他是前朝余党!” 柳卿云微微张了张嘴,皇甫太轩似是料到他会有此神情,神秘莫测的一笑:“而且现在人在我手上。” 倾颜宫。 霍红颜踢翻了脚下的一个暖炉,冒着火星子的碳木撒了一地,其中一枚碳木滚到了跪在地下的人的手背上,那人浑身一颤却不敢动半分,任由碳木烫手。 “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霍红颜冷言道,凌厉的眼神盯着跪着的人。 那个小内侍打扮的人浑身发抖的颤声道:“回……回娘娘话,管大人从乱葬岗回来后便不知所踪。” “乱葬岗?”霍红颜忽的站起了身,玉足踏在雪白的绒毯上,“如此说来,他当真绑了柳鹤童?” 小内侍浑身抖的跟筛子似的,此时听霍红颜问话,更加把脑袋垂的更低,几乎要贴着地面了。 “是,是。” “混账!”霍红颜低骂一声,手中的暖炉一面被她压的变了形。 小内侍抬头瞧瞧看了一眼,立即吓的垂下头去,脑门贴到了地面:“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霍红颜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继续问道:“柳鹤童如何怎样?” 小内侍几乎要哭了出来,心中思附着如何说才不会更惹怒面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道:“苏相爷安然无恙,柳老将军十日之前已……已……” 霍红颜见他抖的厉害,心中更加焦躁,怒声道:“说!” “已西归!”小内侍被吓的大声说了出来,却见霍红颜神情瞬间怒极,抬手捂住了嘴,接着立即不停的扣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的当日不在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娘娘饶命啊!” 变形的暖炉在霍红颜的手中炸了开来,漫天飘散的火星吓的小内侍一时间目瞪口呆。霍红颜不顾手被烫的生疼,一把拽起小内侍,目露凶光道:“你说柳鹤童死了?谁下的手?” 小内侍只觉一股暖流在两腿之间蔓延开了,哭着道:“是……是管大人。” “管、孰、非!”霍红颜咬牙切齿,美眸中失了往日的淡然,印出点点火光。她一把丢开小内侍,“下令所有人都给本宫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管孰非找出来!找到之后立即通知本宫!一刻都不得有误!” “是,是!”小内侍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倾颜宫。 素瑾一直侯在门外,见小内侍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进了门,就见霍红颜一手撑着额头,坐在软榻上,望着一地的狼藉出神。面上,不喜不悲。 素瑾低头望了一眼,见那张雪白的绒毯上被碳木的火星溅上了些,有些地方烧的乌黑。心道了一声可惜,便唤了人进来收拾。 待宫女收拾妥当,下去了。素瑾见霍红颜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便走进轻轻唤了声:“娘娘?” 霍红颜密长的睫毛颤了颤,长叹一声,望着素瑾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没人时,你还是唤我小姐罢,听着习惯。” 素瑾点了点头,两人自小便同在亲王府长大,伺候了霍红颜十几年。霍红颜进宫前夕本想着让素瑾找个归宿,可素瑾却悄悄跟着她进了宫。此等忠心,可见一斑。然而,霍红颜的心思,或许也只有素瑾才知。 “素瑾。”沉默了一会儿,霍红颜唤她。 素瑾柔柔一笑,换了个暖炉递到霍红颜怀中道:“小姐是在担心柳中郎将?” 霍红颜毫不避忌的点了点头,略微疲惫的一笑:“这次怕是无可挽回了,柳卿云定是要恨透我了。” 素瑾神情一边,皱了皱眉头道:“小姐说,素瑾便听从。只是……素瑾不愿见小姐如此,柳中郎将虽说青年才俊,人中龙凤,小姐为何对他……”打小,素瑾便知霍红颜是个随意的性子,不会为任何人所优,犹如风中自由翱翔的鸟儿。可自从遇见了柳卿云开始,霍红颜便不再是从前那个霍红颜了。她为他忧,为他愁,为他……心痛。 霍红颜明亮的眸子一闪,兀自笑了笑,神情仿若醉了一般,“素瑾可记得那年年关,我们去龙马寺赶庙会?” 素瑾一愣,接着心头一颤,声调提高了几分:“那个白衣小公子就是柳中郎将?” 霍红颜点点头,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犹记得那年她才八岁,跟着父王上京,听下人说龙马寺有庙会。心中好奇的紧,便满着父王带上素瑾就偷溜了出去。路途迷了路,看着汹涌的人群,两个小姑娘吓哭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大汉上前搭话,素瑾更是吓的哇哇大哭。霍红颜凭着本性挡在了素瑾面前,脸色却已惨白,虽一脸倔强,泪水却止不住的流。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小公子拿着折扇敲了敲那带头大汉的肩膀,一脸稚气却恶狠狠的道:“这位大哥,我府上的小姑娘你也敢打主意,莫不是吃了豹子胆?” 那大汉见他一个毛都没张齐的孩子,哈哈大笑:“哟,敢问少爷是哪条道上的?” 小公子折扇一摆,有模有样的自报家门:“将军府,柳卿云。这位大哥,可是想跟在下喝上几杯?” 不光是为首的大汉,那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剧变,交头接耳了几句话,再没多说什么,灰溜溜的走了。 “姑娘。”柳卿云见恶人走了,走到两个小姑娘面前问道。 柳卿云一身白色的小绒袄,白色绒毛边称得她的小脸更加粉嫩,玉冠束发,腰上挂着翡翠的玉坠,脚蹬鹿皮小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霍红颜呆愣愣的抬头望着他,心中只道,真好看。 殊不知,柳卿云见她呼吸也是一滞,张口就道:“天仙妹妹打哪儿来?家在何处?” 霍红颜头一次听人如此说自己,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迷路了。”忽的又想起自己带了亲王府的腰牌,便道:“小哥哥能带我们到驿站吗?” “驿站?”柳卿云一愣。 “到那儿会有人送我们回家。”霍红颜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不想告诉柳卿云自己是亲王的女儿。 柳卿云迟疑一阵,豁然笑道:“好罢,我送你们过去。” 唤了府上的侍卫,一路送霍红颜到了驿站,本想着等接她们的人来。霍红颜独自与驿臣交谈了几句后回来道:“小哥哥先回去罢,等一阵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你们两个姑娘家不安全,我还是……” “不必,已经耽误小哥哥许久了,小哥哥的家人怕是还在等罢。”霍红颜先一步道。 柳卿云只是自己独自出来玩,但却是耽误了些时间,回去晚了估计要挨爷爷骂。踌躇了一阵道:“那好罢,有驿臣大人在我也放心。” 临走时,霍红颜道:“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小哥哥救命之恩颜儿会永远记得。” 柳卿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道:“举手之劳罢了。” “下次再见时,小哥哥能认出我来吗?” 柳卿云一愣,接着露出个暖阳般的笑容道:“必然记得,如天仙般的妹妹怎会忘记?” 如今已是倾国之貌的霍红颜,望着暖炉中的点点火星喃喃道:“到如今,你还是没认出我来……” 素瑾默叹了一声,转头望着门外。 这天,不知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最近感情出了问题,文风和情节方面可能有些跳跃,请大家及时指出和谅解。谢谢。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曾几何时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管孰非之死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正厅等候的两人,当萧紫依上前一探时看见的竟是七窍流血而亡的管孰非。柳卿云起身转头望着她,只见她眼中的阴厉一闪而过。 “他是自绝经脉。”柳卿云淡淡道。 萧紫依愣了一下,苦涩一笑,见柳卿云手上染了血,便从怀中抽出丝绢递了过去,道,“没想他竟会如此,早该封了他的穴就好,只这下无法和王爷交代了。” 柳卿云也不客气,拿了丝绢边擦手边道,“叛军定会有动作,年关之前还请王爷多加谨慎,虽不知道幕后者是何人,但他们的目的已是清楚了。” 萧紫依的秀眉微微皱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柳卿云走进两步,把血迹斑斑的丝绢塞回萧紫依的手中,盯着她微微一笑道:“姑娘如此聪明,在下不必多说也会明白。多谢姑娘的丝绢。” 萧紫依心头忽的一颤,只觉柳卿云握着她的手温柔而暖,脸颊竟有些热。她轻轻抽回了手,低头思附。是了,既是前朝余党的叛军,目的便不言而喻——弑君。 “我明白了。”萧紫依抬头道,望向柳卿云的瞬间不知为何失了神,那好看的眸子荡漾着笑意,彷如随风摇摆的柳絮般温和。只那脸颊边的血迹,显得有些不适宜。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柳卿云见她愣神,只得道。 萧紫依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公子别动!” 柳卿云一愣,僵立在那里。一旁的皇甫太轩只见萧紫依如新婚妻子一般,抬手替柳卿云擦去了脸上的血迹,那番神情那番动作,温柔似水。 皇甫太轩都看的愣神了,柳卿云只淡淡道:“多谢姑娘。”接着便走到呆愣的皇甫太轩身边拍了拍他,“看什么?走了。” 临走时,皇甫太轩撇了萧紫依一眼,只觉这女子望着柳卿云的目光里满是哀怨与凄楚。接着便叹了口气,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你既知他如此,又何必呢? “太轩叹气作甚?” 皇甫太轩回过神来,发现两人竟已到了将军府,见柳卿云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便苦笑道:“本世子是在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柳卿云一怔,想起方才的事来,脸色一沉,皱眉道:“太轩……” “嗯?”皇甫太轩的思绪还在萧紫依身上,急忙摆手道:“本世子可对那小妮子没什么意思,她喜欢的是你,我便不会强求。” 柳卿云忽觉好笑,神色一松,摇头笑道:“我何时跟你谈起过女色?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太轩若是喜欢,大可去追。” 皇甫太轩嘴角一抽,腹诽道,我喜欢长公主或者苏小姐,你也让给我吗? 两人面对面的坐在马车里,沉默了一阵,柳卿云道:“太轩,儿女情长与国泰民安你会如何选择?” 皇甫太轩眸子微微睁大,望了柳卿云一眼,接着别过了头去。柳卿云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望着他。 半响,他才轻声喃喃:“若是论为王朝,我皇甫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柳卿云的眸子微微眯起,问道:“那若有一日,我成了反贼呢?” 皇甫太轩猛然回过头,惊恐的望着她,“你……卿云,你想……”柳卿云知他心中所想,只微微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若有那样一天,你是否还会站在我身边。” 皇甫太轩望了她良久,缓缓垂下头。又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神情坚定,“会。” 柳卿云眸子一闪,“为何?” “信你!虽你我相识不长,但柳卿云,我佩服你!就算有一日你想平了这天下,大不了我陪你踏平便是!”皇甫太轩说罢,目光灼灼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无言,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接着起身下了马车。皇甫太轩不明所以的跟了出去,“柳卿云!” “随我去书房。”柳卿云背对着他说道,走到府门口时,她忽的转身一笑道:“莫要忘了你今日的话。” 申时刚过,萧尹便从外面回来了,到书房时间禄笙站在门外候着,便上前问:“谁与小爷在房内。” 禄笙道:“回先生话,是世子爷在。” “九世子?”萧尹眉峰一挑。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皇甫太轩正从里面出来,一脸的阴沉。萧尹一愣,两人打了个照面,皇甫太轩露出笑意:“哟,这不是萧先生吗?” “见过世子爷。”萧尹一揖。 皇甫太轩不耐烦的摆手,“免了免了,你们将军府不是不讲究这些礼节的么?怎么到先生这就坏了规矩了?” “正是。”柳卿云紧跟着出来,“一会儿让萧大哥自罚三杯。” 萧尹苦笑,摆手求饶。柳卿云趁着闲聊,令禄笙去备了晚膳,说是就在院子里头吃了,不去正厅。 于是三人边喝着酒,边谈天说地。 “许久不曾这么畅快了,记得上次,似乎某人还被浇了一桶井水。”皇甫太轩端着酒杯,眼睛斜瞄着柳卿云。 柳卿云神色一黯,萧尹接话道:“是啊,这日子一晃便过了,萧某真真要老了。” “萧大哥可别这么说。”柳卿云抬头一笑,“日后将军府里的事物免不得要萧大哥看着。” 三人,吃吃喝喝到了夜深。酒足饭饱的皇甫太轩抬头瞧了瞧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柳卿云一路送他到府门口,见他上马车时,轻声道:“太轩也多加小心些。” 皇甫太轩喝的红光满面,不经意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走了。” 马车渐渐使离了将军府,皇甫太轩抬起车帘,一股寒风迎面扑来,酒意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望着车窗外张灯结彩的街道,苦笑了一下。难怪当初他想进宫做金吾卫父王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可如今,这世道,便是想避也避之不及了。 不知何时,夜空明月当头,皇甫太轩抬头仰望。在书房之中柳卿云说的话,一遍遍穿过脑海。他叹了口气,明有单亲王,暗有叛军。大王朝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吗?那哥哥们与父王所做的那些又是为何呢? 想了一路,皇甫太轩疲惫的靠在马车壁上时,马夫道:“世子爷,到了。”他睁开眼,摇摆着身子,刚下车,一个高大的影子便横在了他面前。 皇甫太轩抬头望去,面上一怔。 “世子爷这是打哪儿回来?不会是紫依那儿吧?”高头黑马上骑着一人,纳兰丰神微微一笑。 禄笙端着水盆,放在柳卿云面前。柳卿云洗了把脸,对萧尹道:“人接回来了?” “是。” “没受什么苦吧?”柳卿云擦了脸,把手巾丢在盆里。先前还有些红艳的脸色稍稍退了些。 “皮肉之伤倒是无甚,只是……”萧尹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柳卿云眉头微皱,沉吟了一阵,道:“人安置在哪里?” “在东边厢房。” “去看看。” 两人前后来到厢房,门前,萧尹上前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个粗犷的声音:“谁?” “是我,我家小爷来了。” 门开了,柳卿云望去,对上一双红色的眸子,里头透着惊惧。半响,那人才回过神,庞大的身躯缓缓跪下道:“谢大人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这几天在搬屋子。可能更新会有些拖沓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再缝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注定遥望 柳卿云跨上前一步,扶住大汉的双臂,稳稳的拖着他起身道,“在将军府,不必跪礼。既然你今后是将军府的人,且记住。” “是,穆八谨记。” 柳卿云笑了笑,进了屋,环视了一周后,径直坐下道,“可还住的习惯,” 穆八挠了挠脑勺,憨厚的笑道,“大人这儿,可比军营里舒坦多了。只是……”他撇了床一眼,支吾了起来。 柳卿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明白了缘由。朝萧尹道:“瞧我,穆八这大个却给个这么小的床,传出去他人都要道我将军府的小气了。萧大哥,改明儿就给他置办张大床。” 穆八嘿嘿一笑,萧尹也笑了,“也是在下疏忽了,明日一大早我就吩咐下去。” “穆八。”柳卿云唤道。 穆八心知柳卿云深夜来并不仅仅是来瞧瞧,于是收敛起了笑意,正襟危坐的望着柳卿云,“属下在。” 柳卿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穆八这一声应,便是确认了他成为将军府的人。她道:“那边可交代过了?” 穆八眉头一皱,柳卿云口中说的“那边”是吏部尚书慈方。自打那次事过后,他一直被押在禁军处,慈方为了避风头从未探望过他,直到萧尹来找他,他便明白,他与慈家的缘分已尽。 荆棘人很是看重缘分一说,曾经慈家对他有恩,他便报恩,如今这恩,也算是报完了。起初他不明白,为何救他的人竟是柳卿云。那一拳在柳卿云的右眼下留下的伤痕至今仍在,他望着柳卿云,神情坚定:“大人,荆棘人向来忠贞不二,慈大人出手相救时属下曾发过誓,要一辈子侍奉大人左右,可如今,天不负,人负。属下也算尽了恩德。” 柳卿云点头,“慈方教子无方,若有一日慈大人有难,你若想尽义,我自不会阻拦你。” 穆八定定的望着柳卿云,片刻跪了下去,“请大人受属下一拜,我穆八是个粗人,不知如何说,大人此恩此德,必定以命相报!” 柳卿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起来。” 穆八抹了把眼角,站了起来,似是有些不明白。柳卿云微微阖起双目,道:“穆八,你可想与我一起驰骋沙场?” 穆八惊的瞪大了双目,接着就要跪下谢恩。柳卿云又道:“别忙着跪,我知荆棘人生来就骁勇善战,且忠义两全。但若有一日,我要你手中的刀剑指向王朝时呢?” 穆八半弯下的身躯僵住了,他惊恐的望着柳卿云,似是有些听不懂她的话语。 柳卿云站起身,微微抬头望着他,走进几步道:“若王朝对我拔剑相向呢?你是义于王朝,还是忠于将军府?” 穆八通红的眸子瞪的老大,他的神情似乎不能理解柳卿云为何说出此番话来。两人对峙了半响,柳卿云叹了口气,“我救你,无非是看你算条好汉,自然也有私心想为我所用,但若你难以抉择,将军府任你去留。” 说罢,柳卿云带着萧尹走了。穆八摸着桌子,缓缓的坐了下来,他不过是个长安城的护城校尉,他不知宫中的那些是非,他只是遇上了柳卿云,这个满身气度,俊秀异常的白发少年。 回去的长廊上,萧尹担忧的问道:“小爷,穆八可会留下来?” 柳卿云淡淡一笑:“该留的人自会留,该走的人从来不曾留下过。” 萧尹望着柳卿云的侧面,今日难得皎月当空,月光下,柳卿云的眸子里闪着从不曾见过的光芒。柳卿云变了,不再是将军府的那个小爷了。 元旦夜宴上,小皇帝宣旨要与契丹、突厥两国共签和平协议。两国公主尽表自国诚意,愿每年依旧上贡已求和平。以单亲王为首的一些朝臣却提议不满,提出应控制两国兵力,三方达成平衡。此议自是引起了突厥人的不满,近十年,突厥人败仗之后兵力日益强盛,隐隐之下便是想起兵侵略。 皇太后从始自终沉默不言,只在小皇帝问起时点头或摇头。单亲王与小皇帝意见相斥,宴会之上竟无人赞同小皇帝的和平之约。便是在此时,柳卿云挺身反驳,不顾众大臣合力相争。 那夜,鲜红地毯上,那一袭白衣的少年孤身站在大殿之下,神情仿似俾睨天下一般望着众人,大声道:“我大王朝何俱过!?若和平难,柳卿云在此,陪你们战上一世又何妨!”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愣愣的望着柳卿云。皇甫太轩捂着胸口,瞪着双目,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前去也豪言壮举一番。小皇帝回过神来,走下大殿,大叫了一声:“好!” 单亲王脸色煞白,霍红颜一惊的同时眼神炽热的望着那白色的背影,却有透着些许迷茫,这是她想要看到的,可是她所想要的吗? “好!”阿努尔也随着喊了声,“柳卿云,既如此,你我,战场上见!” “且慢。”柳卿云笑道:“注定战场上见,此时美酒在手,何不先喝上一杯?” 阿努尔怔怔的望着她,忽的一笑,只用两人听的见的声音道:“柳卿云,我终于明白,单柔清为何如此痴迷你。” 柳卿云一愣,就听小皇帝道:“柳卿云!” “臣在。”柳卿云急忙转身跪下。 “朕封你为护国大将军,统领三军!你可愿意?”小皇帝双手背负,低头望着殿下的柳卿云,目光如炬。 柳卿云抬头,惊诧的望着小皇帝,见他神色严肃,立即垂下头去,大声道:“臣,愿意!” 话音刚落,夜空中忽然炸响了五彩斑斓的烟火,所有人都闻声望去,没人瞧见单亲王满眼恨意的盯着那白衣少年。 烟火消散,小皇帝又下旨,护国大将军柳卿云,年关过后与长公主单柔清、宰相苏文兼千金苏凡烟完婚。大殿再次热闹起来,一片祥和的歌舞升平。 那夜,不仅仅是皇城内热闹非凡,长安城也是一片喜气。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小雪,一行黑衣人踏着寒风在各个房顶上穿梭,时而隐入黑暗之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每个府邸之中,那些府邸的匾额之上都写着某某府。 一队巡视的金吾卫小队,稍稍喝了些暖身酒,就见天空飘起了雪。为首的小队长打了个冷颤,骂着娘道:“真他娘的倒霉,抽了这么个差事。” 旁边的人撞了撞他道:“方才那边屋顶上是不是有个人飞过去了?” 那小队长望了一眼,转头斜看着他道:“你喝多了吧,鸟儿都能看成人模样?” 那人不甘心,又问后面的人,“诶,你们看见没,就刚才那屋顶上,那边不是齐大人的府邸吗?” 众人摇头,小队长呼了口白气:“管他娘的,赶紧巡完这条街,老子还要回去抱婆娘吃饺子呢。” 血花喷洒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帷帐。红色的珠子在冰冷的刀刃上滚动,带着一丝轻吟滑下,滴落在薄薄的雪地上晕开成娇艳的花朵。 柳卿云提着酒坛站在殿外的偏远的一处长廊上,些许雪花飘落在她白色的秀发上,瞬时融为一体。柳卿云仰头喝了口酒,还未咽下,就听身后有脚步声渐进。 她笑了笑,转身望去,眸子明亮。 那一袭红袄的人儿,不知是微醉还是被寒风吹的,脸颊透着妖艳的红。两人相望半响,忽的都笑了开来。 “恭喜你,护国大将军。”霍红颜笑道,笑里隐着痛。 柳卿云手中的酒坛一扬,“娘娘可想来一口?”她是当着玩笑话说,没想霍红颜顿了顿,竟伸手抱了酒坛,仰头喝了一口,晶莹的液体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而下。柳卿云呆愣的看着,一时间飞了魂。 许是喝了些酒,霍红颜擦着嘴角道:“柳卿云,你曾说不与世争,如今又是为何?” 柳卿云接回过酒坛,也仰头喝了一口,那地方似是霍红颜喝过的,有股胭脂味,好似酒更香了。 “你为何不问我这一头白发为何?” 霍红颜愣了愣,惨然一笑:“我早知了。” “是吗?” 柳卿云的眸子一闪,别过头去,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道:“时辰不早了,娘娘路过是为了回宫吧?” 霍红颜神情一黯,几乎想冲上去抱住那满身寂寥的人,却生生忍了下来。只淡淡道:“是,本宫该回去了。” 两人擦身而过,霍红颜便听见那人说:“我曾许诺,有一日,带你远走高飞,不曾忘记。” 霍红颜的脚步一顿,加快了步伐朝前而去,那忍不住的泪水在空中随着雪花一起飘然而逝。 一片雪花落在柳卿云的眼角,融化,划下,她喃喃道:“只可惜,你我注定遥望而终。” 苏凡烟远远的望着那两人,直到霍红颜快步离去,她咬了咬唇,朝柳卿云走去,那人始终背对着她。 “小爷,再喝就该醉了,回去罢。” 柳卿云放下酒坛,转身望着她,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年关忙疯的我。。。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七杀者 苏文兼自回来之后郁郁寡欢,时常与苏凡烟说着话就能走神。好在因年关顾长风来府上走动颇多,有外人在时苏文兼还会装装样子,苏凡烟看着父亲如此也是每每叹气,但顾长风每次看她的神情又令她颇忧。 但元旦夜宴过后,苏文兼整个人明显精神了起来,往日晦暗的眸子也透出了丝丝光彩。苏凡烟看在眼中,喜在眉梢,心中却是不安。能令父亲如此的,只有一个缘由,便是那夜,小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了柳卿云的护国将军。 元旦之后,连着下了三日的雪,第四日初晨天空总算放了晴。小莲一大早便从院子里折了枝梅花回来,在苏凡烟面前晃,“小姐,小姐,你快看,今年的梅花开的多艳!” 苏凡烟方才起身,见她带着一股寒意进屋不由的紧了紧领口,朝屋外望去:“停雪了?” 小莲笑着点头,“昨个儿夜里就停了,管事派了人,正在院子里扫雪呢。我见着这梅花开的正好,就折了枝来。” 苏凡烟看着梅花微微一笑,道:“替我更衣。” 小莲见自己主子脸上这几日终有了笑意,欢快了应了声,立即放下手中的梅花,伺候苏凡烟穿衣打扮起来。 待苏凡烟梳洗停当出屋子时,就见苏文兼与顾长风正站在院中对着那颗梅花树不知说什么。听闻声响,顾长风转过头望了过来,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苏凡烟脚步一顿,心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给父亲请安。又对顾长风道:“顾公子怎的来了?” 顾长风听她叫的如此生分,嘴角的笑意不免有些苦涩,道:“来看看叔父,这几日雪下的狠,顺便带了些暖身的东西。” 苏凡烟点了点头,又问道:“父亲可用过早膳了?” 苏文兼带着笑意道:“吃过了,顾贤侄为了看我这糟老头还未顾得上,你与他一同去吧。”女儿眉头只轻轻皱了一下,随即便隐了去,却仍未逃过苏文兼的眼睛,见苏凡烟拿眼望着自己,他只是转头又去看着梅花树。 苏凡烟不解,此时却问不得。顾长风明显带着热情的眼神此时闪过一丝得意,苏凡烟瞧见了,心中更是一冷,她虽未与柳卿云成亲,身份依然摆在那里,当下便冷冷道:“不了,女儿今日要去楼里,爹爹莫不是忘记了?” 苏文兼一听,立即回头笑道:“瞧老夫这记性,既如此,烟儿便早些去早些回吧。” 苏凡烟不再多言,点点头,也不看顾长风一眼,带了小莲便径直走了。顾长风微微一愣,回过神时苏凡烟已走的背影都不见了,他只得恨恨的望着佳人去时的方向。 “贤侄可要再陪老夫喝茶赏梅?”苏文兼道。 顾长风脸色瞬变,又是一副和煦般的笑容,道:“既叔父安好,侄儿便安心了。改日在与叔父煮酒赏梅,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去。 苏文兼此时才回过神,神色复杂的望着顾长风离去的身影。 马车内,小莲见自家小姐又是一副忧愁的模样,忍不住抱怨起来,多数都是在怨顾长风。苏凡烟听了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更令她在意的是,为何父亲竟对顾长风熟视无睹,甚至有意让顾长风接近自己? 马车忽的一阵颠簸,打断了苏凡烟的思绪,小莲哎呦一声,掀了帘子问马夫怎么回事。马夫是宰相府的家眷,十几年来都为宰相府赶车,手艺也颇好,见小莲责怪自己也只得无奈道:“前边有皇家的马车要过,咱只能在边上先让让。” 小莲一听就退回了马车内,苏凡烟显然方才已听见了马夫的话,挪了位置做到了车窗边,掀开了一点帘子望去。 不一会儿,只见一列纵队缓缓而来,从装束上看必定是皇家的亲卫金吾卫无疑。那马车虽华丽却不是龙辇,想来是除了皇上以外的人出行。这方向,是朝着南门而去,南门出去并无特别之处,唯独只有一个,那便是龙马寺。 当马车与她们迎面而过时,苏凡烟放下了帘子,思附道,这车里是太后还是颜妃又或是长公主?正想着,马车又缓缓起步了。 小莲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见小姐苦思冥想的状态也自知不去打扰。直到宝府楼门前,苏凡烟下车时,才问马夫:“方才马车里的是何人?” 不料马夫竟爽快的答道:“颜妃娘娘。” 苏凡烟一愣,接着问道:“你如何知道?” 马夫憨厚一笑道:“颜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哪儿回出行路边人不都得议论一阵。” 苏凡烟了然的笑了笑,转身进了宝府楼。马夫不明所以的喃喃道:“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同时小莲跟着进去的时候也问了自家小姐,没想苏凡烟只是淡淡道:“就是问问。”小莲总觉着自己小姐有心思,可苏凡烟自己却明白,当真只是问问而已,不知何时起,总是很在意这个人。 “娘娘去了龙马寺,还在路上,午时之前可到。”柳卿云坐在书房内,闭着双眼,萧尹坐在她的右边下手。这声音却是从打开的门后传来。 “多派几路人马盯着,稍被发现就撤退,其他补上。”柳卿云沉声道。 “是。” 柳卿云缓缓睁开眼睛,屋里此时只剩她与萧尹。萧尹望着她,面容苍白,眼眶周围一圈青黑,漆黑的眸子也是一片血丝,忍不住开口道:“小爷,去歇会儿吧。” 柳卿云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又放下。萧尹叹了口气,唤了声:“禄笙。” 禄笙从门外进来,同样担忧的看着两人,萧尹道:“换两杯温酒上来,竹叶青。” 禄笙一愣,抬头朝柳卿云望去,只见她愣愣的盯着茶杯出神,便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不多会儿,便送上来一壶温酒,与一些小菜。 萧尹挥了挥手,禄笙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萧尹斟了酒,放在柳卿云面前,温暖的酒香唤醒了柳卿云,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萧尹又看了看面前的酒杯,苦涩一笑。 三杯酒下肚,两人的脸色均好了一些。两夜未合眼,萧尹觉得自己也要长白发了。他借着这股温热的劲开口道:“其实在下明白,小爷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对吗?” 柳卿云斟酒的手一顿,放下酒壶,仰头又喝下一杯。她呼出口热气,望着门外的艳阳道:“七杀者,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为乱世之贼……” 萧尹心中大惊,站起了身,惶恐不安的望着柳卿云。柳卿云却歪着头,微微一笑:“萧大哥早已知道了是吗?”接着又问,“为何不告诉我?” 萧尹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又紧皱起了眉头,似是有难言之隐,最终他别过目光,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信。” 柳卿云坐正身子,眼睛微微眯起:“是不信我无那野心,还是无那本事?” 萧尹心中一怔,面露苦色的闭上双目,颤声道:“自是前者。” “萧大哥现在还是不信吗?” 萧尹闻言,睁开眼对上了那双眸子。深邃,仿似一滩无底的深潭,潭水平如镜毫无波澜,却隐约能见一抹金光从潭底闪过。虽方才喝了点酒暖身,但此刻萧尹却如置身那潭底,冰冷彻骨。 他的脖颈似是压了千斤般的重物,可望着那双眼睛,他坚定却又深沉的缓缓点了头,唇齿间艰难的发出一个字:“信。” 柳卿云先是轻轻一笑,拿起酒壶斟着酒,接着笑声越大,到最后手中的酒壶都跟着颤抖起来,酒水洒了一桌。 萧尹莫名的看着她,心中微微的颤抖,他忽然明白眼前的柳卿云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护住将军府不顾一切的小爷了,从柳鹤童死后开始,她所走的路变注定了。萧尹打了个冷颤,柳卿云正盯着他,仿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忽然道,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萧尹苦笑,摇晃着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摇头道:“天意,天意啊……” “萧大哥说的不错。”柳卿云拎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冷的盯着他,“既然天都如此,我又何必去怵逆?” “小爷……”萧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望着她。 柳卿云给他的酒杯斟满了酒,摆了摆手中的酒壶道:“人生几何,须弥白发,我如今又有何好顾虑?倒不如随波逐流,顺应而上。先生,也应是如此。” 萧尹呆愣了半响,神情一怔,目光变的坚韧起来,端起酒杯与柳卿云一同仰头酣饮。 英雄豪迈又如何?天下之大,何其放纵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下个礼拜才会恢复正常日更。或者二更。。各位看官见谅。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认尸 去往龙马寺的官道上积了些雪,马夫赶车赶的格外的小心。前方虽早已有金吾卫开道,一行人仍旧走的慢。一名金边黑红服的金吾卫抬眼看了看前方,又仰头看了看天上的艳阳,口中呼着白气。 马车窗的帘子掀起,露出一张倾国之容,那金吾卫立即驱马上前小心问道,“娘娘,还未到呢。” 马车里虽铺了雪绒地毯,又有火炉,但久了霍红颜也有些头昏脑涨,她眯着眼望了下前方,“本宫知道,还离着有多远,” 金吾卫不敢怠慢,立即回道:“不出半个时辰定能到了。” 霍红颜轻嗯了一声,抬头时正巧被阳光眯了眼,随即便放了帘子。素瑾瞧她这副模样,柔柔一笑道:“娘娘若是不舒服,叫马夫开了帘子便是。” 霍红颜知素瑾宠溺她,无奈的笑着摇头,“还是忍会儿吧。” 见她如此,素瑾也不再多说。只是今日来龙马寺有别的目的,霍红颜若是在去了路上出了问题可就不好办了。不过这点,霍红颜自身也有所顾忌,想是不会乱来。 午时一刻,一行人到了龙马寺山脚下。往日里元旦刚过时,会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朝拜,为保未来的一年之中风调雨顺,家宅平安。只这几日的雪下的狠,门前山脚下的茶铺小贩也不见出来,来的香客就更少了。 素瑾先一步下了马车,脚刚落地便冷的打了个激灵,口中呼着白雾。她抬头朝龙马寺的方向望了望,只能见石梯上散碎着几个人影,面上的神情便一松。转身正要去唤霍红颜时,就见她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下一刻又冷的缩了回去。 素瑾无奈一笑道:“娘娘还是早些出来罢,也好早些回宫。” 霍红颜听闻,这才不情愿的从马车里下来了,红色的绒毛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霍红颜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着脚下,紧了紧手中的暖炉。今日她舍了一身的华丽贵服,虽是红袄裹身大氅披肩,却仍旧婀娜多姿,身姿卓越。 从山脚下顺着石梯一路往上,看着虽高,但走起来并不费脚力。霍红颜走的不快,一盏茶的时间却也已到了龙马寺的门前。 “这寺庙为何都喜欢修在山上?”霍红颜抬手捂着自己吹红的脸颊,神情愤愤。 素瑾好笑的道:“奴婢怎知……”她的话还未说完,众人便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尊佛者自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彻大悟与佛祖同在西天极乐,这山间自是离真理最近之地,试问娘娘,天下间可还有比山林万物更好的地方?” 霍红颜转头笑道:“数日不见,玄明大师又功高一层,可喜可贺。” 众人只见一身材宽胖的中年和尚从寺门里走了出来,一脸的谦和慈祥,玄明和尚摆了摆手:“大师不敢当,玄明若是有娘娘一半慧根就好了。” 霍红颜掩面一笑:“大师过谦了。” 玄明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寺外天寒地冻,娘娘还是里头说话罢。” 霍红颜点头,与素瑾两人往寺里走去。身后数十名金吾卫就要跟上,玄明伸手一栏,为首的金吾卫不解的看着他。 “各位大人,本寺不得带刀剑入内,若是要进就先把手边的刀卸了。”玄明笑着解释。 “什么?”那金吾卫一愣,接着道:“我等是为了保护娘娘的安全,卸了刀剑如何防身?” 不等玄明开口,霍红颜便回身道:“你们就在寺外候着吧。” “娘娘,可……” “不必多说,这龙马寺是天下除了皇宫外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好生候着罢。” 为首的金吾卫看了看一脸憨笑的玄明一眼,无奈的应了。 进了寺庙,霍红颜一改之前的慵懒,问道:“方丈可在?” 玄明跟在霍红颜后侧,似是早有料到一般,神情恭谦呵呵一笑:“方丈外出游历,还未归,前几日收到信笺说是要再多耽搁几日,除夕之前归。” “只是个叛党而已,交给萧紫依去办就可,王爷为何特意让本宫来?”霍红颜眼睛看着前方问道。 玄明侧过头悄悄观察着霍红颜的神情,思付了一阵,颇有些为难的道:“这个小的也不知,王爷只说让娘娘来认认。” “认认?”霍红颜当即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微眯起美眸望着玄明,“怎么个认法?” 玄明被她望的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求起情来:“这个……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娘娘您自个儿去看看就知道了,别为难小的了。” 霍红颜收回目光,不温不火的道:“前边儿带路。” 玄明立即摆出了之前的嘴脸,走在前面,但不敢再看霍红颜。三人一路走过前殿,几名零散的香客朝这边望了一眼,但随即就惶恐的低下了头。到了后堂,玄明领着两人穿过一片梅花园,一片厢房,在走完一条小径之后,玄明终于先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一片荒凉的山地,山地中间有一座小木屋,远处望去黑沉沉的一片。玄明转身看去,果然,霍红颜皱起了眉头。 玄明掐了笑脸,脸上的横肉堆了起来,霍红颜眉头更加紧皱,“这里?” 玄明识趣的收敛了些笑容,点头道:“正是,寻到尸首时我就放在了此处,没几个人知道。” 霍红颜点头,正要迈步子,却忽然停下了,问道:“之前可有人来看过?” 玄明摇头,道:“但尸首是紫依姑娘的人发现的,也是她亲自送来的。” “她是从哪里寻到的?” 玄明想了想道:“说是从城东破屋那一块地儿寻到的,死相挺惨,都臭了几天了。” 一听这话,别说霍红颜,就连素瑾都拧起了眉头,她上前一步唤道:“小姐,不如奴婢去看看,反正定是不认识的人。” 没等霍红颜答话,玄明就先一步道:“那可不成,王爷吩咐过了,一定要娘娘过目才行。” 霍红颜摆摆手,似是不想再拖拉,直接往前走,“不必多言,我去就是了。你们在此候着。” 玄明几步跟了上去,笑道:“王爷还吩咐过了,小的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 霍红颜斜了他一眼,玄明缩了缩光头,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黑屋跟前。一股异味迎面扑来,霍红颜抬手遮住了口鼻,对玄明使了个眼色。玄明点头上前,捂着鼻子,一把推开了屋门,那异味如洪水般涌了出来,逼得霍红颜退了两步。 玄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先进了屋子,然后把里面的灯点亮了,霍红颜眉头皱成了川字。接着也不得不心一横,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地上铺着草席,草席上躺着一具尸首,玄明把油灯从灯架上取了下来,放在那尸首的脸庞,同时他飞快的抬眼看了霍红颜一眼。 霍红颜原本厌恶的神情在火光照到尸首的脸时瞬间变了色,却又立即稍稍抬高了些手臂掩饰了过去。可这些举动都落在了玄明那双冒着精光的眸子的里,他闷声问道:“娘娘可识得此人?” “不识得。”霍红颜似是不愿再看那尸首一眼,“先出去吧。” 两人出的屋子来,霍红颜率先走远了一些,玄明灭了油灯,又锁上了门这才跟了过去。 “此人是谁?你们寻他作甚?”霍红颜问道,满脸的不解。 玄明望着霍红颜半响,忽然负手笑道:“此人乃是前朝将军管虎之子,管孰非,是叛军的军师。”他绕到了霍红颜的身后,继续道:“半月之前正是此人绑了柳老将军与苏相爷,不仅仅是将军府,就连王爷也再寻他,没想半月之后,紫依姑娘就发现了他的尸首。” 讲到此处,玄明知道霍红颜也听明白了大半,稍等了一会儿,就听霍红颜问道:“如此说来,此人很有可能是柳卿云所杀?” 玄明虽然一直没有正脸看着霍红颜,余光却始终注视着霍红颜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是啊,请娘娘想想看,长安城内,除了王爷,还有谁能杀的了这个管孰非。据小的所知,管孰非这个人不论是才智还是胆识都属上乘,这样一个人怎能轻易被人所杀?” 霍红颜点点头,问道:“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玄明嘿嘿一笑,走进了些,在霍红颜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只见霍红颜先是讶异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路过梅花园时霍红颜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玄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即目光暧昧的一笑,先告辞了。素瑾默然叹息,轻声道:“奴婢去前殿候着小姐。” 霍红颜几乎移不开目光,只是愣愣的应了一声。素瑾最后望了一眼,梅花园前那一袭白衣,白发的身影,轻步离去。 那身影听到了响动,转过身来,与霍红颜的目光一对,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柔柔一笑,走了过来。 “臣柳卿云见过颜妃娘娘,娘娘千岁。”那人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一揖。 霍红颜似是被那笑容扯回了神,她喃喃唤道:“柳卿云……”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没时间看你们的留言。。家还没搬完。。。 正文 第一百章 叛军 皇甫太轩不明所以,这其中似是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于是焦急的问:“与单亲王有何干系?” 柳卿云微微摇头,“纳兰将军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但皇甫太轩更加相信柳卿云,不疑有他的道:“他说王爷令我除夕之夜备三千精兵在府等候消息。” 柳卿云面色一沉,手握拳,这老家伙竟是想让镇北侯去当替罪羔羊吗?虽知皇甫太轩是信她的,柳卿云却不敢直接与他说。皇甫太轩是性情中人,难保知道了不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这样一来,就会打草惊蛇。可若不照着纳兰丰神的话去做,单亲王那个老狐狸一定会怀疑。 皇甫太轩见她眉头紧皱,面色阴晴不定,便忍不住低声问道:“这其中是否……” 柳卿云对他摆了摆手,打断道:“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既然太轩信我,那便照着我说的去办吧。” 两人商计了半日,皇甫太轩沉吟了一阵,道:“父王虽早已不理政事,却时刻提醒为人小心谨慎,万不可参与到天家之争中。事到如今,却还是没能逃开。” 柳卿云无奈的笑了笑,走到皇甫太闲面前,道:“自你穿上这一身禁卫服就该明白的,大丈夫敢为便敢当,何来逃一说?” 皇甫太轩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霍红颜……你可信?” “信与不信,又如何是我说的算?”柳卿云眸子一闪,淡然道。皇甫太轩看着她半响,只觉他一直没有不懂柳卿云这个人,似乎从相识开始便从没了解过。他叹息一声,刚要开口告辞,门外就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萧尹破门而入,气息不稳,瞧见皇甫太轩只愣了一下,便道:“小王爷今日回京了。” 两人均是一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萧尹口中的小王爷是谁。两人对望一眼,面色都不好看,萧尹左顾右盼,急道:“二位爷这是怎么了?” 皇甫太轩拍了拍额头道:“我记得那位小王爷叫单……单……” “单叶庭。”柳卿云冷声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单亲王独子,自幼便送入宫中做质子,十三岁时因北患南忧,先皇派遣他到南水,几年之内屡建军功做了副帅。这种时候回来,哼,看来单亲王终是坐不住了。” 皇甫太轩脸色一变:“单亲王要做什么?” 柳卿云之前知简单的与他说了些,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当下也只道:“事到如今,太轩,你还不明白吗?” 说罢,柳卿云唤了禄笙备马,皇甫太轩随着她一同出府,柳卿云见他皱眉不解,便道:“这几日你只管安心待在府中,照着纳兰丰神的话去做便是。” “诶!”皇甫太轩愣了一下,柳卿云便拍马走远了。但他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单亲王怕是要反了! 萧尹随同柳卿云一同到了秀云庄,禄笙牵了马,两人一刻不停的往二楼内阁而去。一小斯模样的人正与陆屏南说着什么,两人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小爷来了。”陆屏南立即转身施礼。 柳卿云摆摆手,“不必多礼了。”说着就自顾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陆屏南刚要开口阻止,就听柳卿云道:“直接说吧。” “是。”陆屏南只得作罢。接着道:“云绣坊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前几日有探子说顾长风又开始大量的入货,小的起初也没甚在意。只今日探子又报,进云绣坊的马车大都沉重无比,压路的痕迹颇深,小的察觉有异便亲自去看了看。便是布匹再重也不可能有那种车痕,于是小的猜测很可能是……” 陆屏南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看着柳卿云,又望了望萧尹。见他们神色淡然,才道:“可能是兵器!” 萧尹面色一惊,“兵器?!” 柳卿云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冷声道:“那日我路过倾天水月,那客人与他身形颇为相似,没想到真的是他。” “顾家什么时候与单亲王……”萧尹眉头紧皱,他的情报竟然没有提及过。 柳卿云眉峰一挑:“怕是我与他一战之后吧。” 萧尹叹息一声:“竟是小看了他。” “也许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单亲王。”柳卿云冷笑,双目微微眯起,看来真是小瞧了他呀。为了一个苏凡烟,竟能如此地步么? “那他……”萧尹见柳卿云神情不对,硬是忍下了半句话,柳卿云此时仿佛要生生扒了顾长风的皮一般。 “小爷,之后我们该如何?”陆屏南问道。 柳卿云起身道:“立即查清楚究竟入了多少兵器,莫要惊动了他们。” 从云秀庄出来,柳卿云遣了禄笙与萧尹先回府,自己则调转马头朝仗院而去。 韦行风似是料到她要来,早早上好了茶,在后院自己的厢房里候着,悠然的喝着茶水。柳卿云也不作态,几步上前抱拳问礼之后,便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捋着茶盖。 两人以茶对饮了半响,韦行风最先忍不住了,挥着手道:“不来了,不来了,本将军最讨厌文人墨客那副模样,学着也甚是别扭。” 柳卿云微微一笑,放下茶盖,“将军历来豪爽,学那作甚?” “你呀!”韦行风微微摇头,拿手指了指她,“说罢,本将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卿云脸色一变,起身给韦行风端端正正的一揖,正色道:“将军曾是先皇的御前行走,宫中之事必然比末将更甚明白,如今还请将军给柳卿云一个答复!” “就知道你这小儿找我没好事!”韦行风不耐烦的对她挥了挥手,“我只管皇城安危,其他一概与我无关,你且记住便是!走走走,不要让我看见你,心烦!” 柳卿云一愣,怔怔的望着韦行风,“大将军……” 韦行风见她不走,起身把她往门外推,“你已是统领三军的护国将军,还来我这儿作甚,走走走,管好你的三军,莫要来烦我!” 柳卿云正当愣神之际就被推出了门,她转身只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苦笑一声,柳卿云摇头而去。暗处一道身影悄然隐去。 才出了仗院,柳卿云刚要上马,就见一个身影从旁冲了出来,拉住了缰绳。定睛一看,竟是禄笙。 “爷,方才府里来了公公,传您去御书房觐见。”禄笙的脸颊冻的通红,想来是一路跑来的。 柳卿云心中一惊,这时候面圣?面色却平静的道:“知道了,你骑我的马回去吧,晚些让马夫来宫门接我。” “爷!” 柳卿云侧头望着他,禄笙脸上的神情复杂,道:“苏小姐今日说要来府里,带了宝府楼的新菜式来,您……”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您可得早些回来。” 柳卿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禄笙定定的望着那单薄挺拔的身影,十指拧到了一起,不知为何,他似是有种感觉。感觉小爷,这一去,就再难回来了。 柳卿云刚行至宫门前,就见一人从一匹黑色的骏马上翻身而下,而来前来迎接的人竟是福德安。柳卿云脚下一顿,福德安似是瞧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柳卿云避之不及,只得上前一揖:“福公公。” 福德安作了礼,手中的拂尘一摆脸上就堆了笑,“将军来的可真巧,老奴奉了皇上命特来接小王爷。” “哦?”柳卿云目光一转,朝方才下马人看去。 身形与柳卿云相差无几,虽不是面如潘安却也当真是一表人才,加之锦衣玉冠,倒真看不出这小王爷被先皇流放到了南水那个穷乡僻壤之地。 “末将柳卿云,见过小王爷。”柳卿云一揖,垂下眼眸。 单叶庭细细打量了柳卿云一番,眼中微有惊讶,一闪即过,笑了笑道:“柳将军免礼,日后相见招呼一声即可,小王刚回长安,还得多依仗着将军才是。” 柳卿云刚要说话,一旁的福德安便出声道:“二位若是一见如故可否面圣后再续,去的迟了,皇上该责怪老奴了。” 单叶庭哈哈一笑:“是了,瞧小王这性子,福公公前面带路吧。” 柳卿云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三人走了近半盏茶的时间到了御书房,福德安停在门口传了话儿,转身对两人道:“二位请。”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柳卿云立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单叶庭也不推辞,点了点跨步而入。 按照民间的算法,小皇帝过了年虚岁就算十四了,跟四年前的幼孩已是大不同。嘴角边长出了绒须,声音也渐渐开始变沙哑,那帝王家的风范却也是越来越浓厚。 单叶庭初见小皇帝愣了愣,听见身后的柳卿云见礼,这才也跟着行了礼。小皇帝埋首在案,并未看见这一幕,只是挥了挥手道:“行了,小王爷响午前才到长安,还未曾歇息就来见朕,这些礼节就暂且免了罢。” 落下最后一笔,小皇帝这才抬头,见两人都在跟前,颇有些惊奇的问道:“你二人一块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回家过年了么?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单叶庭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再不要牵挂 “倒不是。”单叶庭笑道:“小王正巧与将军碰上罢了。” 小皇帝一副了然的神情笑着点了点头,放下笔杆,从桌案后走了出来。先在茶几边坐下,才道:“二位不必拘谨,都坐。” 柳卿云是看着小皇帝成长,倒是习惯。而在单叶庭的记忆里,小皇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五岁孩童,颇有些缓不过神来。 “朕与小王爷一别,竟有八年之久。”小皇帝望着单叶庭,眸子里带着些兴奋。 单叶庭笑的温文尔雅,也不躲避小皇帝的目光,道:“说起来惭愧,小王没亲眼看见皇上登基实乃一大憾事。”顿了顿,又道,“但此次小王回朝,必定倾力辅佐圣上。” “好,朕就等你这句话。”小皇帝说完,又转向柳卿云,“柳爱卿,朕与小王爷自小就相识,小王爷的文稻武略自是无话可说,朕希望你们能一起助朕治理这天下。” 两人听完,对望一眼,均起身下拜道:“臣等肝胆涂地,吾皇万岁!” 出了御书房,两人负手并肩而行,柳卿云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福德安依旧在前方带路,几个小内侍跟在身后。 “小王早在南水便听闻柳将军的名号,吾辈果真少年出英杰。”单叶庭侧过脸,望着柳卿云,笑道。 柳卿云微微一笑,“承蒙小王爷夸奖,末将不过是得了祖辈的名声而已,比起小王爷来那自是相差甚远。” 单叶庭哈哈一笑,转了话锋道:“小王打算去御滜殿见见两国公主,幼时曾有些交情。柳将军可否要一同前往?” 柳卿云摆手,“末将便不去打扰了。” 两人各自告辞,柳卿云再三挽留福德安这才作罢,回宫伺候小皇帝去了。 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柳卿云见四下无人,便转身朝后宫走去。这条路她极其的熟悉,还是金吾卫的时候她就每日都要走过这条路,每日巡过那倾颜宫。 柳卿云算了算时间,刚好巡逻的金吾卫换班。她站在廊婷处,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宫殿,心中几经波澜。最终,她长叹一口气,迈步朝倾颜宫而去。 该来的总该来,柳卿云本就不是个会逃避的人。即便是要面对心中所爱,即便两人可能再无牵绊。 柳卿云来到宫门外,守岗的内侍发觉了她。皇上刚封的护国大将军自是识得的,于是便要上前见礼。柳卿云摆了摆手,比了噤声的手势,轻声问道:“你家娘娘可在?” 内侍委身轻道:“娘娘在后殿。” “甭报了。”柳卿云从怀里摸了些商银给他,径直就往宫内去。 以前柳卿云也经常来倾颜宫陪霍红颜,宫女内侍们都见得惯了。内侍也只以为柳卿云像以前一般,来此喝茶闲聊,也就没过多阻碍。 柳卿云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后殿,刚踏步而入,就见素瑾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而那倾城的佳人正躺在软榻上,一手撑着额头,似是在浅眠。 素瑾放下手中的掌灯,轻手轻脚走了过来,柳卿云会意,与她一同走到了殿外。 “将军是……”素瑾看着她皱眉。 柳卿云淡淡一笑,“你且给我些时间,我想与娘娘单独说些话。” 素瑾眉头皱的更深,颇有些怀疑的看着柳卿云,“娘娘现下正睡着呢,将军可否晚些再来?” “不妨事,我等着她醒来便是。姐姐也可先去歇着,娘娘醒了我自唤你来。”柳卿云笑容温和。素瑾见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虽恨着,小姐却是想见他的吧? 踌躇了半响,素瑾才点点头:“劳烦将军了。” 柳卿云见素瑾走了,便转身回了后殿,在软榻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榻上睡着的人儿。 鹅蛋小脸,偏这段日子瘦的下巴都有些削尖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似是睡梦中都有些不安。高挺的鼻梁,细长的剑眉,有一丝英气,却更显得妩媚。花瓣般柔软的唇瓣抹了些胭脂在火光下显得妖艳动人,柳卿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心中疑问,这张脸似是在哪儿见过?为何第一次见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为什么? 柳卿云的思绪回到那一年的盛宴,那个红色纱衣的人儿,看不清面容,灯火通明似是漫天的星辰。那抹艳色在这琉璃夜色中偏偏起舞,一抬手一回眸,便要倾了这天下。两人之间距离相隔甚远,但柳卿云能感觉到,那束目光是朝着自己而来的。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这样一个人这么看着自己。 软榻上的人儿动了动,柳卿云的眼睛跟着一颤,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一个呼吸就惊醒了她。 霍红颜似是觉出了异样,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微微睁开双目,闯入眼帘的就是那张俊秀的容颜,微翘的嘴角,温柔的眸子,似水般荡漾开来。霍红颜眨了眨眼睛,盯着柳卿云缓缓的坐了起来,眼中泛着困惑朱唇微启:“你……是真的?” 柳卿云心中一动,起身上前,小心的坐在她脚边,一手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道:“红娘瞧着,像假的吗?” 霍红颜一怔,手触到微凉的脸颊竟颤抖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柳卿云只有在梦中才会见到,也唯有在梦中,柳卿云才会待她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多情。 “这是梦。”她像是在梦呓般的道。 柳卿云心中讶异,霍红颜此时的神情竟是有些痴了。彷如坠入情网的女子一般,痴迷的看着自己的情郎。这样的霍红颜,柳卿云从未见过。她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来都是最平静最令人神魂颠倒的一面,霍红颜会为谁而痴狂?这是柳卿云从不未想过的。 “竟如此真实。”霍红颜的手轻轻的抚上柳卿云的眉峰,眼中满是爱怜,当她触到那一丝白发时神情竟是无比的悲伤,眼角也渐渐湿润。 柳卿云一动不动的任她所为,她只是如方才般,静静的看着她,似是想把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欢喜的,痴迷的,悲伤的都看在眼里。 忽的,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她却是笑着道:“我伤你,你便伤我。究竟你我谁更痛一些?原本不必如此,到头来这便是命么?”她靠近了些柳卿云,两唇之间只隔了一个点头的距离,“我每次梦见你,你都离我那么远,这一次却近的如真实一般,可否让我睡久一些,梦长一点?” 柳卿云僵在那,她觉着自己该后退,让霍红颜清醒过来。可她看着面前这个已然痴迷的人儿,手脚却不停使唤了。 霍红颜的嘴唇有些冰凉,落在柳卿云的嘴角上,那咸涩的液体顺着就流入了柳卿云的嘴里。冰冷,咸涩,刺的鼻尖有些酸胀。 “既然注定不能相守,为何又要相识?既然注定不能相爱,为何又要心动?”那一声声的喃喃在耳边徘徊,柳卿云神情开始恍惚,她原本是来找霍红颜做什么的?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 “柳卿云。”那叫人心颤的声音唤道,“柳卿云,柳,卿云……” 柳卿云没有回应,却伸手缓缓环住了这单薄的身子。于是,越抱越紧,生生的想把怀中的人儿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力道似是弄疼了怀中人,霍红颜嘤咛一声,柳卿云猛然醒悟了过来。 “你这呆头鹅,在梦中都不放过我。次次都要伤我,才罢休吗?”霍红颜的下巴枕在柳卿云的肩膀上,轻声道。 柳卿云悄悄执起她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腕间,寒光从眸子中一闪而过。霍红颜似是没擦觉一般,顺着姿势就把手绕在了柳卿云的脖颈上。 “红娘。”柳卿云细声唤道。 那人儿没反应。柳卿云皱了皱眉,伸手扯过霍红颜方才压着的绒毛摊,披在她背上,把她更轻的搂在怀中。 柳卿云闭上眼睛,两人相依偎在一起。火光照的屋内一片暖烘烘,墙壁上两个影子看起来似是缠绕在了一起,一丝空隙都没有。 就这样呆上片刻吧。这一生,能与你就这样呆上片刻,卿云,也是甘愿的。 不知过了多久,柳卿云微微睁开了双眼,怀中的人儿似是又睡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颊上。柳卿云缓缓动了动身子,侧过头,看着她的睡颜。这一看,又是许久。 终于,柳卿云轻轻拉开霍红颜的胳膊,起身稳稳的把她放在了软榻上。柳卿云拿过自己的大氅,盖在了霍红颜的身上。她俯身,轻而柔的在她的嘴角相同的地方落下一吻。 “再不要牵挂。”柳卿云轻声道,接着便转身出了后殿。 素瑾见柳卿云出来,上前欠身道:“将军要走了?” 柳卿云点点头,“娘娘还睡着,我瞧她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改日我在来吧。” 素瑾望着柳卿云的背景,心中奇怪道,之前进来还见柳卿云披着大氅,怎的走时却不见了? 后殿内,那大氅盖在霍红颜的身上,此时却蒙住了头,里面传来低闷的哭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近日正在为后面的情节充电学习中……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团圆饭 除夕前夜各家各户便开始张灯结彩,柳卿云照旧让陆屏南置办了衣物,一件红色的披肩大氅,说是火狐狸的皮毛制成。一件白色的袄子,管事送来衣服的时候柳卿云就带着一些礼品一同去了宰相府。 此时宝府楼正是最忙,苏凡烟自是不在府上,柳卿云将东西与一封书信交到了宰相府管事手里,便走了。待深夜苏凡烟回来时,摸着那袄子心中一暖,打开那封书信,只有寥寥几字:白色称你,最是绝色。 苏凡烟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接着又唤了小莲把前几日在做好的香囊拿了出来,把那信纸整齐的折叠,放在了香囊内,揣在胸口。 将军府向来对节日不挂心,柳鹤童在时便是如此,都由着管事去操办。柳卿云也就不管那许多,只是嘱咐了禄笙与管事一起操办,多学着些。 那日之后柳卿云一直呆在将军府,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半日,常常是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某个地方发呆。禄笙几次来送吃食都见柳卿云这副模样,起初担心的问了几句,柳卿云除了摇头便是沉默,多几次,禄笙便也不再问了,只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 除夕那日一大早,柳卿云便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枪法,还与卫琳琅切磋了一阵。吃过午饭,柳卿云便出了门,直至傍晚才归。 按照习俗,除夕这日是全家团圆之日,挂红灯笼,向长辈敬茶讨压胜钱。饭得在自家吃,虽然两家已是定了亲,但如何说也没过门儿,苏凡烟想着要去将军府却也只能压了这念头。 为这柳卿云特意问了府上那些个上了年纪的下人,反被打趣道:“我们家小爷可算明白了个事儿理,不过这媳妇儿还没讨进门,莫要急。” 柳卿云脸色微红,打了个哈哈也就过了。去了卫琳琅的厢房,敲了门,里头传来凌芝脆生生的声音:“来了。” 开了门,瞧见是柳卿云微愣了一下,接着小姑娘就笑了,“师兄来看师姐吧?” 柳卿云微笑摇头:“看你们。”说着走进门,“怎么着?衣裳还合适吗?喜欢吗?” 凌芝在管事送衣服来时就早早换上了,美美的在柳卿云面前转了一圈,笑问:“如何?还入得了师兄的眼?” 柳卿云满意的点头,刚要发问,你师姐呢。抬头就见一抹婀娜身影从屏风后出来了,柳卿云倒不避讳,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眼里经不住透出赞赏,“还是老话说的好,人美穿什么都美,好似衣裳都更艳了。” 卫琳琅看不出脸色,倒是嗔了她一眼,不知是解释还是什么,“都怪这丫头心急,非抝着我也穿上。” 柳卿云有些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又立即换了笑脸道:“今日已是除夕,此时不穿,莫不是要成了旧衫,来年再穿?” 卫琳琅不语,似是觉得方才说出口的话有些唐突,眸子里又透出一股淡淡的神色。柳卿云见话已至此,便道:“走吧,吃团圆饭去。”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衬着红色的围布与大红灯笼还算的上有些喜气。三人刚在桌边坐下,禄笙与管事伺候着放了碗筷,柳卿云自小就习惯了,往年只有她与柳鹤童两个人,如今还多了一人,没觉着有多冷清。 桌上静的就只听见碗筷交碰的声响,虽是将军世家,柳鹤童对柳卿云礼数方面却管教颇严。吃着,凌芝叹了口气。卫琳琅侧头瞪了她一眼,她憋了憋嘴,又低下头。 柳卿云看在眼里,问道:“小灵芝,怎了?” 凌芝看了看不吭声的卫琳琅,踌躇了半响,才道:“往年跟着师父,虽没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却是潇洒,到富贵人家里偷了烧鸡烧鸭来,就着青竹煮酒,小破庙里也能出吃年味来……”说着,凌芝瞧见柳卿云的神情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卫琳琅也没想这丫头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半会儿也没言语。柳卿云愣了一会儿,讪讪笑道:“这倒叫我……如何是好?” 三人沉默了一阵,柳卿云道:“这样如何,我看这几日雪也融了,月光甚好,不如移了酒菜去后院?” 凌芝当即拍手叫好,于是柳卿云唤了禄笙来,也没打扰管事与下人们,就四人一起把饭桌移到了院子里。怕众人着了凉,又叫禄笙在边儿上放了几个暖炉。气氛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卫琳琅也破例允了凌芝小酌几杯。 席间凌芝不停的再说过去的奇闻异事,听的柳卿云也禁不住好奇,也问了许多。末了,禄笙来提醒放炮竹的时辰到了,小丫头这才收了嘴,欢欢喜喜的放炮竹去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柳卿云又命禄笙去拿了烟火来,凌芝更加欢快的不得了,也顾不得卫琳琅在身后叮嘱,就与禄笙一起去放了。 柳卿云望着凌芝的背影笑道:“幼时我总瞒着爷爷放,倒叫这小丫头拣了便宜去。”身旁没有回音,柳卿云不解的侧头望去,就见卫琳琅定定的望着自己。那眸子里依旧是淡淡的,却又时而闪着波光粼粼。 接着卫琳琅忽的又转回了头,淡淡道:“我倒是也有些怀念起以前的日子了。” 柳卿云一怔,望着她的侧脸,除了那双眸子,都隐在面纱之下。于是便道:“能否卸了这面纱?” 卫琳琅似是有些吃惊的转头望着柳卿云,两人对峙了半响,直到头顶上的烟火在夜色中炸开,方才醒了过来。柳卿云讪笑:“不强求。”顿了顿,“这府中也没外人。” 卫琳琅却已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纱,接着呼出了一口气,温柔一笑:“是了,反正你也早已见过了。” 柳卿云望着那绝美的侧脸有些晃神,虽是看过,但此刻却似惊鸿一瞥。脑子中不自觉的闪过霍红颜的脸庞,惊的她慌张的回了头。 “师父说你非池中物,没谁能阻了你的步子,我瞧着却不是。”卫琳琅轻轻道。 流光溢彩的斑斓映在柳卿云的脸上,她沉默不语。卫琳琅轻笑:“呵,只是那人绝不是我。” 柳卿云微微一愣,慢慢转过头来,许是烟火太亮,照的晃了眼,看不清卫琳琅眼中究竟透着什么。她只问:“为何要阻我?” 卫琳琅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师父的心意。”接着便抬手重新挂上了面纱,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响起,凌芝与禄笙欢声笑语的回来了。 “师姐师姐,烟火好看吗?”凌芝摇着卫琳琅的手臂问。 那青衣女子眉眼弯起,温柔而淡雅,抬起手轻轻拈去凌芝发际的碎屑,柔声道:“好看。” 柳卿云心中一跳,这女子看似冷傲孤寂,却也难得有如此温婉的一面,拿起剑时那凛冽的杀气,输时眼里的倔强,卫琳琅,到底你有多少面? 苏凡烟说看不懂柳卿云,此时柳卿云却觉得她从未懂过这个叫卫琳琅的女子。 柳卿云收回目光,问了禄笙时辰,便让他去备了马。凌芝转过头来问:“师兄要去哪儿?” 柳卿云微微一笑:“值岗,明儿早便回。” 卫琳琅却是看着她不说话,柳卿云走过去摸了摸凌芝的头,目光转到卫琳琅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走了。 凌芝望着柳卿云远去的身影,回头担忧的看着卫琳琅,唤道:“师姐……” 卫琳琅转了目光,叹息道:“如师父所言,心魔深种……” 柳卿云在马上颠簸,马儿似乎也懂她的意思,慢悠悠朝皇宫的方向而去。她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明月,出口便道:“沧海明月珠有泪……”眼下,自己岂不就是那珠吗?师父想阻我,卫琳琅想阻我,苏凡烟想阻我,怕是霍红颜也想阻我吧?可为何要阻我?怕我抢了这天下去?怕我乱了这世道去? 柳卿云边想边笑,末了自嘲的摇头,再抬眼,已是到了仗院外。放眼望去,不远处的皇宫灯火炫目,那连城排的灯火似是一条长龙,闪烁间像是要腾空而去。 “将军。”不知谁唤了声,柳卿云收回了目光,翻身下马进了仗院。 韦行风早早便回了府,纳兰丰神不知去向,柳卿云冷笑一声对剩下的几名副将道:“今夜你们把守好城门,放进一个可疑人提头来见!” 几名副将不知为何,双双对视了一眼,低头称是。 柳卿云挥了挥手,几名副将退下,她朝门外喊了声:“穆八。” 门外随即进来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沉闷的声音如天空炸响的雷声一般,“末将在。” “无论如何,替我守好了城东门,那里离皇宫是最近的一条路,多大的代价都无关紧要。”柳卿云的目光中,决死之意一闪而过。 穆八单膝跪下,一手撑地,道:“将军放心。” 面对这样的汉子,柳卿云自知不必多说,便对他抱了拳,“保重。” “保重!”穆八回道。 柳卿云起身走了出去,仗院里已站满了人,她目光一一扫过,都是熟悉的面庞,她轻叹了口气,低声吼道:“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明天的火车票回家。大家新年快乐。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永宁宫 永宁宫。 福德安唤人上来撤了酒菜,皇太后拿着丝绢拭了嘴道:“皇儿今夜就留在永宁宫陪哀家守岁吧。” “是,母后。”小皇帝应道。 福德安随了两个小内侍奉上茶来,在皇太后跟前道:“禀皇上,太后,颜妃娘娘来了。” “哦?”小皇帝眉峰一挑,笑道:“怕是来给母后请安来了,让她进来,今个儿年末就别那么多礼数了。” “是。”福德安应了,退下。 不一会儿,霍红颜就进殿请安,太后刚要赐座,小皇帝就先道:“你先回宫吧,朕今夜要陪着母后,就不去你那儿了。” 霍红颜淡淡一笑,作了礼便又退了出去。 皇太后怪异道:“往日哀家瞧你去颜妃那去的勤,今夜怎的不去?晚些回来便是。” 小皇帝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睛,颇有些稚气般的道:“儿臣如今大了,老跑倾颜宫总是被念叨着的,况且儿臣也多日不曾好好陪母后,颜妃又是个喜清净的性子,还是不去的好。” 皇太后凤眼微盍,嘴角带了笑意,拂手揭了茶盖道:“这宫中没别的不好,就是闲言碎语多些,哀家也听了不少。哀家都无甚在意,皇儿是大了,倒在意起来了。” 小皇帝笑了笑,喝了口茶水。皇太后抬眼望去,在不是那小小模样的人儿坐在椅子上,连脚跟都着不到地了,这才几年光景? “皇儿若是乏了便去歇会儿。”皇太后道。 小皇帝沉默了半响,点点头,与皇太后请了辞唤了福德安来,便去了后殿。 福德安伺候着小皇帝躺下,从宫女手中接了绒毯过来朝外使了使眼色,其余人等便知趣的退下了。替小皇帝盖上绒毯,福德安细声道:“纳兰将军带了半数金吾卫来永宁宫换了岗,皇上可还有何吩咐?” 小皇帝本已闭起的双眼瞬时睁了开来,看的福德安一愣,手也僵在了半空。 “今日当值的不该是柳卿云吗?” 福德安吓的手一缩,惶恐道:“纳兰将军说他与柳将军换了岗,下半夜才是柳将军值岗。” 小皇帝拢了拢绒毯,双目微眯,“他是这说的?” “是,奴才不敢撒谎。”福德安垂头,每次小皇帝露出这个神情都叫他胆战心惊。 过了好半响,福德安只觉自己的老腿都要打颤的时候,小皇帝才悠悠开口道:“下去罢,朕累了。” 福德安如获大赦,赶紧扣了头,退出来候着。不忘叮嘱了身边的小内侍与宫女,“好好守着,一丁点儿响动都要知会洒家,千万莫扰了万岁爷,听明白了吗?” “是。” 福德安这才点点头,叹了口气,抬头望去,今个儿的月怎么那么迷糊呢? 柳卿云一行人,马蹄裹布,漆黑铠甲,背负黑布包裹的长枪,犹如来自阴界的鬼魂军队悄无声息的行至大明门前。 柳卿云此时换上了一身银色铠甲,红缨头盔下一张如鬼神般的脸,只有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闪着亮光。 大明门前的守卫见了立即倒枪跪地,枣红马踏着蹄子,喷出鼻息。 “起来。” 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两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起身道:“可是柳卿云,柳将军?” 柳卿云抽出长枪横扫而过,“正是。” 两守卫不再出声,一人一边拉开了大门,柳卿云长枪一扬,军队便又如鬼魂一般鱼贯而入,没发出一点声响。 入了宫门,队伍便自觉分成了四小股,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若是俯视而看,这四股人马成方形往永宁宫方向包围而去。 待到指定之地,柳卿云回头望了一眼,那是倾颜宫的方向,那里似乎灯火嘹亮,只是不知佳人做何姿态。 “小爷。”柳卿云身旁一人驱马上前,低声道。月光下,那张脸庞微微露了出来,正是萧尹。 柳卿云回头,萧尹看着那张鬼脸面具微微一愣,就听她道:“想必萧大哥不习惯这装束罢?” “尚可。”萧尹顿了顿,下巴朝倾颜宫的方向扬了扬,道:“在下只是想知道,小爷于此该如何?” 面具下的人似是笑了,“她今夜不会有动作,大可安心。”萧尹只瞧见面具下的眸子一闪而过,听此便也不再言语。 那日龙马寺,自打霍红颜进寺,柳卿云便跟在身后。小屋处,柳卿云更是躲在树梢上看了个透彻。梅花园并非偶遇,而是柳卿云专等着霍红颜出来,本想拆穿她,不知为何,见她一脸愁容那话到了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心中只想,是便是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们注定一个红颜祸水,一个乱世之贼。 想到此处,柳卿云轻声叹息,这面具带着倒好,也不担心叫人看了去。 倾颜宫。 素瑾搅着手指,一脸的焦急,小姐在庭内的凉亭坐了两个时辰,打从永宁宫回来就一直望着夜空发呆。虽有大氅暖炉护着,这雪刚融的天里一不留神就要着了风寒。 “娘娘……”忍不住,素瑾上前轻声唤了。 霍红颜目不转睛的道:“说了,在无人时要唤我小姐。” “诶,我的大小姐。”素瑾无奈道:“可别再坐下去了,这夜里要是冻着了,明个儿怎的给万岁爷请安?” 忽的,霍红颜侧过头就笑了,“明儿给谁请安还不定呢。” 素瑾一愣,方才记起,一个时辰前来了个小内侍,霍红颜也没支开她,只对那小内侍道:“按兵不动。” “小姐为何把暗卫都撤了?”素瑾这才问道。平日里那些暗卫都紧紧跟在霍红颜身边,虽素瑾知霍红颜底细,可这未免太过轻敌了些?她若不是自幼身体习不了武,还要了这些暗卫作甚? “有那些暗卫在,才叫人起疑。”霍红颜说罢便要起身,谁知脚坐得久了,酸麻难耐,竟跌坐了回去。 素瑾忙上前要扶,就见霍红颜呆愣愣的转头盯着永宁宫的方向,轻声喃喃:“她来了。” 素瑾刚想问谁来了,就听霍红颜道:“扶我回去。” 临近殿门前,霍红颜又回头望了一眼,神态竟是入宫以来最是安心的一次,她道:“无需担忧,她会护着我。” 素瑾思绪一顿,便明白了过来。 乌云遮月,柳卿云等人在指定之地,遥望着不远处的永宁宫,那处灯火通明,一片祥和之气。 萧尹在侧,忍不住微微撇过目光去看柳卿云。那银色鬼脸面具下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爽漆黑的眸子犹如星辰般隐隐闪烁。 过了一会儿,柳卿云沉声道:“探子可有消息?” “尚无。”萧尹踌躇了一下,道:“小爷,我看还是等……” 柳卿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了,等下去也无意义。传令下去,三兵待命,以穿云箭为信。” “是。”萧尹低头应道。 永宁宫长廊外,纳兰丰神负手而立,俊逸的脸庞上无甚表情,双眼微微眯起望着远处不知何方。 一小兵上前道:“大将军,柳将军来了。” 纳兰丰神未回头,嘴角却已翘起,好似梦呓般道:“让我好等啊。” 铠甲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最是撩人,纳兰丰神抬头望着面前的人,面上一惊,却又极快的回复了笑容。 “守夜而已,柳将军何故此打扮?” 柳卿云沉默了半响,面具下忽的发出一声笑来,“司马昭之心,不必多说。” 纳兰丰神脸色一僵,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面上依旧笑道:“柳将军似乎对本将有些误会?” “哦?” 纳兰丰神眸子一闪,走近了几步,萧尹拔出一截剑身,侧身挡在面前。纳兰丰神的步子一顿,无奈的看着柳卿云。 柳卿云抬手,档下萧尹,道:“说。” 纳兰丰神一笑,伸手从腰间解下了兵符,抬起手,那兵符便在柳卿云的眼前左右摇摆。 又是一阵沉默,柳卿云才缓缓开口:“纳兰将军当真?” “有何不可?”纳兰丰神双手捧上兵符,走到柳卿云面前,递到她面前。 柳卿云的目光在兵符与纳兰丰神的脸上游弋,最后定在他的脸上与之对视。纳兰丰神仍旧是那副笑脸,目光灼灼。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丰神只恍惚间听见一声轻笑,手中一轻,兵符已到了柳卿云的手中。柳卿云把玩着兵符,问道:“王爷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都知。” “你与王爷相识多久?” “五载有余。” 柳卿云手中动作一顿,目光犀利的盯着他,“他竟不知你底细?” 纳兰丰神微微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山社稷与我何干?” “哈哈哈。”柳卿云大笑,手一扬,那兵符便从空中划过,落在了一脸震惊的纳兰丰神手里。 柳卿云走了两步,停在他身侧,道:“既如此,纳兰将军可愿为前锋?也好叫皇上瞧见你的一片赤心。” “这……”纳兰丰神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撼动,他硬是扯起了嘴角,“这是自然。” “那本将便,恭候喜讯。”柳卿云说罢,迈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又回来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可降? 小皇帝微微睁开双目,引入眼帘就是福德安那张担忧的脸。小皇帝动了动身子,发觉有些僵硬,福德安立即上前搀扶起他。 “朕……怎么了?”小皇帝觉着额头微凉,便抬手摸去,竟是一手的冷汗。 “皇上梦魇了。”福德安扶着小皇帝,手中的拂尘有些微微的颤抖,看的小皇帝目光一滞。 “福德安。” “老奴在。” “你老了。” 福德安眸子中瞬间透出一股惊恐,吓的他几乎要跪下,小皇帝疲惫的摆摆手,坐在榻沿上来,问道:“你多少岁进宫?服侍父皇多少年?” 福德安自是惊魂不定的望着小皇帝,颤声道:“老奴,老奴九岁进宫,服侍先皇三十载。” 小皇帝望着前方,眼神迷离,“三十载……”忽的一笑,“福德安你果真是老了。” 这下福德安直接跪了下去,两眼湿润,“皇上……” “家中还有何人?” 福德安不知小皇帝什么心思,抹了泪如实道:“家中无人,只剩……只剩老奴一人。”小皇帝沉吟不语,福德安跪着朝前爬了两步,惊慌道:“皇上,老奴一心只为皇上,莫要将老奴送出宫去啊!” 小皇帝听了一愣,笑道:“自幼便是你看着朕长大,朕也未曾怀疑过你,何来出宫一说?” 福德安这悬着的心才从嗓子眼儿下来了,却依旧不明白小皇帝意思,“那皇上为何……” “朕只是在想,等到朕如父皇那般年纪,是否还能保住这片王朝江山。”小皇帝的目光幽幽的望着烛火,那烛火一跳一跳,似是挣扎着不愿燃烧殆尽。 饶是福德安这般猜着帝王心思过一生的人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正琢摩间只听小皇帝又道:“替朕更衣。” 福德安急忙起身,也不顾老腿不灵,去衣架上取了龙袍小心替小皇帝换上。末了,小皇帝又道:“去把朕的龙泉宝剑拿来。” 福德安眼皮一跳,但却不敢杵逆,反身取了宝剑来,见小皇帝别在腰间,还未等疑问,小皇帝便道:“今夜不用服侍朕了,去母后那儿罢。” 福德安还未应,小皇帝朝外走了几步,又转身道:“让母后来后殿,就道朕有事处理,晚些便去给她赔罪。” “是。”福德安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望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只得叹息一声,默默抹了泪去。 永宁宫庭前,柳卿云立在中央宛如铁石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宫门前。数百名黑甲士兵列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小皇帝刚打宫门出来便瞧见这副场景,此刻月光正缓缓倾泻而下,铠甲的亮光折射出一片冷光。小皇帝一愣之间,柳卿云等人便跪下行礼。铠甲的碰撞声与同齐的万岁声拍碎了一缕而过的威风,震在小皇帝耳膜之上。 “平身。” 为首的银色铠甲将领直身而起,头盔上那鲜红的红缨随风而荡,撩拨在小皇帝的胸口。小皇帝的目光在众将士脸上一扫而过,终停在那鬼脸上。 他低声唤道:“柳卿云。” “臣在。”银色铠甲将领上前一步。 君臣对视,小皇帝莞尔一笑:“为朕,守住这片江山。” “臣,领旨!” 熊熊火焰燃烧在每个将士的胸腔,似乎在这银色铠甲将领面前无需过多的言辞,只需她站在面前,便可拿起手中刀剑,肆意将体内的鲜血泼洒。 萧尹按捺住心中汹涌,上前在柳卿云身旁道:“探子来报,正宫门前,骑兵二千,半柱香可到。” “为首何人?”柳卿云故意提高了些声音,便是要让小皇帝听个清楚。 萧尹也随之提高:“单亲王。” 柳卿云看了看小皇帝,见他沉着脸,望着宫门的方向,只道:“列队,迎敌!” “是!” 柳卿云方要转身而去,就听身后的小皇帝叫道:“朕与你一同去!” 柳卿云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一挥,“把我的马牵来。” 小皇帝上了马,与柳卿云并肩而行。两人绕到队首,默默的等待。 此后某一日,单于与柳卿云坐在江边小筑上,问起那夜柳卿云为何敢至天子于敌军之前,柳卿云微微一笑答道:“为何不敢?皇上既不惧,臣子又有何可惧?”单于听完一楞,摇头苦笑,不知该说柳卿云是过于自负,还是天下本就无她所惧。 单亲王驻马而停,探子跪在脚下道:“王爷,里头的人去了便无回,我们不知其中情形,是否再让我等先去打探……” 单亲王一身青铜铠甲,冷哼一声:“不必了,两个黄毛小儿罢了,就算将军府有三千精兵又如何?当真以为本王会上当?” “王爷,还是谨慎的好,柳卿云那人……”身旁一个铜铠的士兵道,却是女人的声音。 “本王知道。”顿了顿,转头望着那女子道:“萧紫依,本王养你这些年可不是让你来给本王提醒的,该怎么做你该明白。” “是。”萧紫依调转马头,“五队跟我走。” 单亲王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柳家这废物究竟有什么能耐。” 宫门缓缓而开,一行人马鱼贯而入,马蹄停在了三丈之外,两方人马对视而立。乌云渐渐摸去了明月最后一点光亮,黑暗笼罩而下。 那为首的将领头盔上的红缨却在这漆黑之中格外的醒目,单亲王微微一愣,打马上前几步,待看清了对方将领的面具又是一愣。 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了话头去,“王爷深夜来访,臣等有失远迎,望见谅。”这声音沉闷,似是从胸腔而出,单亲王一时认不出来。 倒是小皇帝接着道:“皇叔是来陪朕和母后守岁的?那为何带兵而来?” 单亲王沉默半响,忽的哈哈大笑,“果真是黄口小儿,还能说出这般玩笑话来,若是普通百姓家也就罢了,哼。” “是了。”小皇帝微微一笑,“朕倒是忘了,还当自己是被皇叔庇护的孩童。” 单亲王一阵冷笑:“昔日本王为皇兄征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他却视而不见!”他脸色一沉,笑里夹杂着寒霜,“荆州?仅仅一个荆州就想困住本王,如今皇兄已不在,你一介小儿皇帝拿什么平天下!?” 单亲王最后一句震天怒吼,小皇帝的脸色也变了,银色铠甲将领取下长枪,驱马挡在小皇帝面前,幽幽道:“既如此,也无话可说。” 单亲王又是一声冷哼,“柳鹤童那老匹夫也就罢了,凭你也想挡住本王?” 柳卿云不语,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那枪身火红如炎,漆黑中竟发出淡淡的光彩来。单亲王不为所动,拔出长剑,两人紧盯着对方。 “父皇早已说过,皇叔心戾过重,无仁慈之德,难以为天下百姓解忧,所以,这皇位无论如何给不得你!”小皇帝话音刚落,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带着尖鸣穿入夜空。 两人身形俱动,闪电般交缠在一起,兵器碰撞闪出点点火花,柳卿云手中发力,横扫一枪,单亲王竟连人带马像后退去。 惊惧的神色中单亲王退后数步,手中长剑往前一指,大喊:“杀!一个不留!” 双方人马立即抽出腰间配剑,一时间噌噌的把剑声盖过了所有。只听单亲王一声怒吼:“杀!” 接着便是踏破死寂的马蹄声,柳卿云却也不退,一杆火麒麟横在胸前,月光不知何时悄悄露出,鬼脸面具如同阴间鬼神泛着清冷色的厉色。 “护驾!誓死保护皇上!”萧尹大吼一声,驱马迎敌。 小皇帝静静的坐在马上,神色淡然的望着眼前。穿着同样的铠甲,挥舞着同样的刀剑,就连杀敌招式都大近相同。便是这样两方的人马一瞬间厮杀在了一起,将冰冷的刀剑插入同胞兄弟的胸膛,割断同胞兄弟的喉咙。 血,洒在青石地面上,洒在大理石的护栏上,洒在对方的铠甲上。唯独那到身影,如天降神兵一般,无人可近身,银色的铠甲,火红的长枪依旧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如此的清晰。 柳卿云扬抢扫开身边士兵,径直一路无阻的朝单亲王而去。此刻的单亲王眼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他不明白,为何那个一直默默无闻,不学无术,只是靠运气出了风头的青年竟以如此神勇。 千军之中,无人可档住她的马蹄! 单亲王只是看着那红缨鬼脸将军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都忘记了挥动手中的刀剑。不知谁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护住王爷!” 一个个身影挡在了单亲王面前,却又一个个倒下,那银色铠甲的将军依旧为染上半丝血色。 终于,那人到了面前。单亲王仿佛恍然醒悟一般,提起手中剑冲了过去。倾注全力的一刺,似是这几十年的冤屈都在此刻爆发而出,只是当那剑尖即将要触及那鬼脸面具之前时,轻而易举的就被一杆长枪挑飞到半空之中。 那跟着单亲王征战南北的宝剑发出一声哀鸣,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面上,再也不动。 所有人几乎都在此刻愣住,稍稍反应过来的士兵即可扑了过来,鬼脸将军手中的长枪却不在留情,枪尖闪着寒芒,一一划过扑过来的亡魂。 一股温热的鲜血洒在单亲王的脸上,顺着脸颊,下巴,滴落。 单亲王眼中只剩下血色,以及缓缓倒下的身影,他曾经在突厥人面前浴血奋战,他曾经在契丹人面前毫无惧色,他手中侵染过无数人的鲜血,而如今,他竟愣住了,痴傻般望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那滴着他将士的血的长枪指在他鼻尖,他忽然一个冷颤回了神。 来自地下的声音对他道:“可降?”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不辱使命 “住手!” 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 小皇帝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曾经母仪天下,端庄得体的皇太后如疯了一般朝他奔跑而来。福德安在后头跌跌撞撞的跟着跑,嘴里不停的叫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小皇帝的脸色瞬间从平静变为惊慌失措,他瞪大了双目,微张着嘴,看着自己的母后从身旁跑过,踏着满地的断肢血水冲进了战场之中。 “母后!” 刀光剑影中,那失了仪态的声音跑的坎坎坷坷,几次险些与刀锋擦肩而过。小皇帝顾不得其他,拔出腰间宝剑,双腿夹紧了马肚:“驾!” 福德安见势不妙,赶紧迈着老腿蹬了两步,正巧抓住了小皇帝的马缰绳,嘴里喘着气却拼命哀求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福德安,给朕放开!”小皇帝死死拽着马缰,目光不时的朝前看去,焦急不安。 “老奴便是万死,也绝不会放手啊!”福德安终是有些体力不支,双腿渐渐跪了下去,手中依旧抓着马缰。 “给朕闪开!” 两人都是拼了力气想要挣脱对方,福德安虽上了年纪,但小皇帝尚幼,一时之间两人竟谁也没有挣脱开去。 小皇帝急红了眼,大吼一声:“福德安!” 福德安双目一闭,一副致死如归的模样,道:“皇上要过去,就从老奴的尸身上踏过去!” “你!”小皇帝气结,干脆丢了马缰,从另外一侧滑下马来,刚要迈腿往前冲,没想福德安似是拼了老命,一个虎扑过来就抱住了小皇帝的小腿,死不撒手。 小皇帝扭动着身子,嘴里叫道:“福德安,你这是让朕负天下之大不义!一朝君王竟连自己的母后也救不了,日后朕还如何去平这所谓的天下!” “皇上!”福德安抬起头,竟是老泪纵横,“太后娘娘如此,早已告诉了奴才,皇上莫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啊!” 小皇帝瞬时愣住,停止了动作,呆呆的望着福德安,“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早知会有今日,出殿前就与奴才说了……”福德安还在说着,小皇帝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直直一脚踢开了福德安,拿剑指着他怒骂道:“狗奴才为何不阻!?” 福德安哭的憾声动容,“太后意已决,任凭奴才如何口舌都不听啊!” 小皇帝抬头望去,那道身影却已隐没在了刀剑之中,他只口中喃喃:“母后……” 单亲王神色一变,竟是有些笑意。方才眼中的惧怕一扫而光,目光穿过那死亡的枪头,直达鬼脸将军身后。 柳卿云却依旧不为所动,目光直直的望着单亲王,眼神冰冷。 “住手!” 声音的主人竭力保持着平静,只她在奔跑中凌乱的妆容与那身华丽的衣裳透出些许狼狈,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 沉默良久,面具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太后娘娘来此作何?且容臣斩了这逆贼,再与太后娘娘请罪。” “你不能杀他。” “昭妹,你终于来了。”单亲王神情兴奋,却极力掩饰的望着皇太后。他方要上前一步,柳卿云手中的火麒麟往前一指。 “臣不明白。” “有何不明?本宫说了,不能杀他!”皇太后提高了些声音,“柳将军,放下你手中的枪。” 单亲王一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盯着柳卿云,听见她道:“臣办不到。” “太后命令,你竟敢不从?”单亲王挑眉。 忽的,那枪头似是闪电般动了,侧面狠狠擦过单亲王的脸颊,单亲王闷哼一声右脸瞬间迸裂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不要伤他!” 柳卿云感觉身子一沉,皇太后竟不顾跑上前扯住了她的腿,迫使她不得不转过脸来:“太后……” 就在此时,单亲王发出一声爆呵,伸手就要夺过柳卿云的火麒麟。奈何柳卿云早已是使了八层功力,枪头一转就直直朝单亲王胸口猛然刺去。 “不要!”皇太后大叫。 噗嗤。 青铜铠甲在火麒麟面前似是一面糊纸,枪头毫不停歇的刺了进去,贯穿了单亲王的整个胸腔,再后背后穿了出来,滴着扎眼的鲜红,整个枪头因染了血色而更加火红。 “你……”单亲王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抬起头,那双眸子依旧是冰冷如霜,那杀气依旧叫人胆寒。 皇太后似是呆愣住了,紧紧的捏着柳卿云的铠甲。 “王爷重伤!王爷重伤!撤!”混乱中不知谁吼了一句,单亲王带来的兵马抵御不住招架缓缓的往后退去,一两个功夫颇高的亲信拔脚就朝单亲王奔去。 单亲王眼中透着无尽的不甘,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想要朝柳卿云抓去,“柳……卿……云……”单亲王的嘴唇还在上下开阖。 柳卿云一愣,忽的耳畔生风,手中的枪杆一轻,单亲王已被那两名亲信一左一右驾着逃离而去。柳卿云收枪,正要趁胜追击,只听身旁噗通一声,她转头一望,皇太后竟瘫了下去。 “皇上,单亲王跑了!”一名士兵斗志高扬的跑到小皇帝跟前禀报,“可还要追?” 小皇帝刚要答话,就见那银色铠甲的将军骑着马儿归来,怀中抱着的女人,正是他的母后。 柳卿云抱着皇太后,翻下马来,交给了福德安唤来的几名宫女,半跪在小皇帝面前道:“臣,不辱使命。” “平身。” 小皇帝话音刚落,柳卿云脑海中闪过方才单亲王开阖的嘴型,眸子猛的一缩,忽的就站起,飞身上马。 小皇帝一愣:“柳卿云,你这是要去何处?” “请皇上恕臣无罪!”柳卿云头也不回的道,打马飞奔而去。 路上,柳卿云疯狂一般的抽打坐骑,奈何永宁宫与倾颜宫之间相隔甚远,无论马儿跑的飞快那座宫殿此刻依旧遥在远处。 “驾!”柳卿云咬着牙,心中咆哮,千万莫要有事!霍红颜!红娘!千万莫要有事! 柳卿云夹紧了马肚,提起缰绳,马儿迈开蹄子跨过一汪小池,落地时不知怎地竟跪了下去。柳卿云整个人也跟着往前跌去,幸得她身手了得,一脚踏在马背上飞身而起。 这马估计是断了蹄子再也跑不得了,柳卿云干脆脱去厚重的铠甲,提起长枪,一路施展轻功往倾颜宫而去。 “皇姐,这边这边。”单宁香矮身躲在长廊杆下,轻声的朝拐角处招收。不一会儿,只见两个瘦弱的身影悄悄的朝她走了过来。 “若是我猜的没错,宫中定发生了什么。”那张绝色的脸庞稍稍抬起,露在了月光之下,正是单柔清。 旁边的女子虽躲在暗处,却依旧能看出,那一脸妖媚的笑容除却单安楠还能有谁?“依我之见……”闪亮的眸子一定,“怕是有人逼宫!” “胡说八道!”单柔清瞪了她一眼。 “你们别吵。”单宁香回头望了两人一眼,又警惕的望了望前方,奇怪道:“前方是倾颜宫吗?怎么火光如此明亮?” “哎呀。”单安楠怪叫一声,“莫不是霍红颜也被抓了?” “去瞧瞧便知。”单宁香说罢,就猫着腰,朝前而去。单柔清伸手抓了个空,只得跟上前。前面人走的轻松,后面却跟的吃力。单宁香殊不知她平日里习惯了穿军装,此时行动甚是方便,其他二位衣摆拖地,单安楠走在最后时不时险些踩在单柔清的衣摆上。 每年守岁,三姐妹都会聚在长乐宫,一个时辰之前,三人还有说有笑,本打算邀了霍红颜一起来。谁知派去的人回来说霍红颜去永宁宫请岁了,之后又派了人去,竟是有去无回。单宁香一拍桌子,怒道:“这大过年的也给本公主摆臭架子,我到要去看看她霍红颜凭什么扣了长乐宫的人!” 这才说罢刚要冲出殿门,就被一队的金吾卫给堵了回来。说是皇上有令,今夜各自安好守岁,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三人暗暗寻思了一番,深感不对,单宁香便偷偷打昏了后殿的守卫,带着两个皇姐溜了出来。 一出来,三人便感觉到了不同,往年就算是守岁也还是有金吾卫巡视,今日竟连个内侍宫女都瞧不见。 三人来到倾颜宫后殿,单宁香轻声道:“我先进去,你们好生躲着。” 过了半响,单宁香回来了,朝她们招招手。三人摸着路,进了倾颜宫。后殿竟无一人,三人对望了一眼,轻手轻脚的朝前殿而去。 刚要穿门而过,就听前殿有响动。单宁香立即一伸手拦了两人,躲到墙壁之后。竖起耳朵,屏息凝听。 “霍红颜,你是亲自动手,还是我代劳?”一个女子的声音,似是在哪儿听过。 过了会儿,才听霍红颜轻笑了一声:“王爷竟派你来,是来送死的吗?” 单宁香一激动就要冲去,单柔清与单安楠两人好不容易才拉住她,单柔清悄声道:“再看看。” “哼。”那女子冷笑一声,“送死?你以为我带这些人来是看好戏的吗?” 噌。抽剑的声音,单宁香再熟悉不过。她不顾皇姐的阻拦,使了蛮劲推开两人就冲了出去。 耳畔还有霍红颜的怒声:“这天下能杀我的人,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qaq只剩泪奔。。。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恶战 那女子面色一僵,余光便瞧见一道身影从偏殿闪身而出,在霍红颜跟前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身影,霍红颜心中一动,莫不是……才想这念头便打住,这身形不是他。那人虽清瘦,身影却是挺拔如树,无怒自威。 “洛宁公主?”霍红颜话音刚落,自偏殿又出来两人,正是单柔清与单安楠。霍红颜面露惊慌:“长公主为何在此?” 单宁香接话道:“我们若不来,你不便教这些人欺负了去?” 单柔清二人走到霍红颜身边,悄声对跟前的单宁香道:“宁儿莫要冲动。”接着抬头方要对霍红颜说道,余光却扫过对面的女子,神情一僵:“你是……紫依姑娘?” 其余二人均是一愣,好一会儿单宁香才反应道:“本公主还道你怎的有些面熟,换了身衣物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萧紫依苦涩一笑:“萧紫依见过三位公主。” “紫依姑娘为何带兵马夜闯倾颜宫?”单柔清问道,声色严厉,一扫往日的温柔娴淑。 单宁香捏紧了手中的长枪,方才对殿上的人匆匆扫过一眼便知来者不善,虽不说身怀绝技却也是个中好手,况且那个曾经羸弱如花的女子此时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立在面前。单宁香冷笑一声:“这不是一目了然吗?皇姐又何必多此一问?” 单柔清脸色一变,见萧紫依也不答话,便接着问:“皇上现在何处?” “皇上……”萧紫依稍稍提剑,本是婀娜多姿的红尘女此时摇身一变竟由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她目光微微下沉,“自是由王爷悉心照看着。” “单亲王?!”三位公主异口同声,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还真叫我给说中了?”单安楠自语道。 单柔清转头望着霍红颜,眸子中透着惊慌:“那你……” 霍红颜此时神情却恢复了平静,见单柔清惊疑不定,只淡淡道:“我与他们并无干系,信与不信自由你。” 单宁香心中焦虑,不知该不该信霍红颜的话,若是不信,那此时她们三人便是腹背受敌,她转头朝单柔清望去,却见单柔清也是一脸的茫然,当下急急叫道:“皇姐!” 公主无权朝政,与后宫嫔妃同样。但自打老皇帝驾崩以来,朝纲不稳,单柔清私下里却也有暗中观察过,霍红颜以单亲王义女身份进宫之时便不曾对她放松过警惕,可入宫两年有余霍红颜除了受宠些,并无他疑。然而此刻,单亲王逼宫在即,当初霍红颜进宫的目的便不言而喻,只是她想不明白,单亲王却为何要杀她灭口?单柔清思绪飞转,听得单宁香一声唤,扯回了思绪,当下沉了心,面色坚定的对霍红颜道:“且信你!” 霍红颜眉眼一颤,一丝诧异一闪而过,却只淡淡道:“谢长公主。” “不必谢。”单柔清转过脸,“他说信你,我便信他所信罢了。” 霍红颜一愣,朱唇开阖却没出声。 “三位公主,小女子奉命行事,不想伤及无辜,还请三位公主自行离去。”萧紫依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单宁香身后的霍红颜。 单安楠目如寒霜,却面露巧笑:“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第一花魁竟如此愚昧,我们一走,好叫你杀了霍红颜,继而再来取我们性命么?” 萧紫依面色依旧,只缓缓提起手中剑横在胸前,冷声道:“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黄泉之下也不要悔不当初!” “皇姐,你们从后殿走,这里我来挡着!”单宁香咬紧牙关,低声道。 霍红颜只觉浑身一颤,伸手抓住了单宁香的肩头,失声道:“慢着!” 单宁香不知所以,眼见着萧紫依就要冲上前来,那道黑色的身影便硬生生的插在了中间,一杆火焰长枪尤为扎眼。 “后悔的该是你,萧姑娘。” 萧紫依刚要使力的足尖一顿,僵在了原地。银色的鬼脸面具在火烛的摇摆下忽明忽暗,面具后的眸子闪着幽冷的寒光。不怒自威,这人只要站在面前便叫人彻骨胆寒,便只有一人,便只有一杆枪,此时大殿之上没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柳……公子?”萧紫依脸色剧变,这个人不该出现在此处,他为何要来?因为霍红颜?王爷如何了? 谁知,那人却轻笑道:“姑娘这么叫怕是不好,你我如今已是死敌,你是叛贼,我是将军。” 萧紫依一怔,凄然一笑:“如此,甚好。” 霍红颜心中一秉,只觉萧紫依神色似有些不对,来不及多想,萧紫依便先行动了,口中喊道:“杀!一个不留!” 殿中的士兵听令,拿起手中兵器冲了过来。似是为了壮胆,杀喊声剧烈的撞击在整个宫殿中,久久回荡。 “待着,别动。”柳卿云只留一句话,身形如鬼魅一般冲进了敌方人群,手中的长枪一扫便带起一片身影。或倒地不起,或撞在宫柱上口吐鲜血。 单宁香刚想一齐上前帮忙,见到此景不由的微张了嘴。柳卿云究竟何时如此神通?他是人是神? 柳卿云周边黑压压一片人群,却无一人敢上前单打独斗,几个士兵相互使了眼色还未等他们群起而攻之,带着鬼脸面具的将军就已到面前,火麒麟毫不停顿的刺入了胸口。 萧紫依心中大惊,心道王爷你终究是低估了此人,紫依怕是没命回去了!萧紫依转头望向霍红颜,心中一横,趁着众人围攻柳卿云之际提剑而去。柳卿云扫开一众人,头也不回,反身就把手中的火麒麟掷了出去。 萧紫依听得身后破风之声,不及多想,腰身使力抽剑反身一挡,那力道震的她虎口发麻,全力一拨才将那火麒麟弹开,身形也跟着后退了两步方才停下。 柳卿云掌间运气,双掌如排山倒海般打在面前两个士兵的胸口,一阵气劲掀起,两个士兵带着身后十数人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飞去。柳卿云这边却不停歇,一掌不及收回,就飞身而起接下弹回的火麒麟,足尖踩在一名士兵脑袋上身形不泄,扬起长枪一杆挥下。 萧紫依双手握剑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招,面露痛楚,单膝跪地,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萧姑娘,可悔了?”柳卿云低头问道。 萧紫依抬头对上那双眸子,冰冷彻骨,她忽的一笑,“不悔!” 柳卿云手中力道不减,萧紫依剑锋一偏,火麒麟从剑身上划开而去,萧紫依借势往一旁翻身而起。柳卿云正要起枪刺去,噌的一声,竟是被一剑挡了开去。柳卿云反身挡在单宁香面前,抬眼望去。 一蒙面黑衣人立在萧紫依身旁,手中持剑。 “何人?” 那黑衣人不语,只稳了剑势继而朝柳卿云攻来。见状,柳卿云俯身便迎了上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几十个回合下来柳卿云却也没从黑衣人那讨到好处,两人堪堪平手。 萧紫依自是不肯错过时机,待黑衣人退回来时便跟着一起功了上去。剩下的士兵们也反应了过来,这黑衣人虽不知是谁,却定是来帮他们的。几人一组,从四面八方一起朝柳卿云围攻而来。 纵然柳卿云的九阳真法已练就第七层,如此消耗下来也有些许吃不消了。柳卿云暗自一咬牙,手中火麒麟光彩大溢,黑衣人见势立即扯了身形,吼了一声:“当心!” 萧紫依尚未反应,只听柳卿云闷哼一声,火麒麟在空中一滞,接着柳卿云握住枪尾,横扫八方,一股强劲的气势扫荡开来,凡是近身之人统统倒飞出去。 “啊——”萧紫依惨叫一声,直直飞出数尺,方才倒地,口中鲜血不止。 黑衣人转头望了萧紫依一眼,瞬时满身杀气提剑而来。柳卿云一愣,来不及多想,扬枪档下。黑衣人此时显是怒气汹涌,一招一式都直逼柳卿云要害。方才一招耗掉柳卿云太多内力,此时竟只有抵挡的份。 “我来助你!”单宁香看不下去,提起枪就冲了上去,就连在她身后的霍红颜都来不及阻止。 黑衣人见单宁香杀来,手中招式一变,舍了柳卿云转而朝单宁香攻去。 “宁儿!”单柔清惊恐的大喊。 柳卿云的速度明显比之先前慢了些许,只一刹那黑衣人就已到了单宁香跟前,单宁香大呵一声:“吃本公主一招!” 没想,黑衣人竟是不顾那枪头,一个灵巧的侧身直接闪躲了过去,而那剑锋却逼近了单宁香的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单宁香心中大悔,自知躲不过去,干脆闭上了双目。只是那预料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脸上却被溅上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哐啷一声,单宁香睁开了双目,自己竟是在霍红颜的怀中,而那张往日高傲美丽的面容此时却花容失色,惊恐不已。顺着霍红颜的目光而去,那双通红的眸子竟比胸前刺出的剑尖更加血红。 柳卿云单膝跪地背对着黑衣人挡在霍红颜与单宁香面前,那看起来瘦弱不堪的身形却是稳稳的,挡住了她们。鬼脸面具滑落在地,她目光死死的盯着霍红颜,嘴角鲜血流淌,紧皱的眉峰忽的一松,柳卿云哇的吐出口鲜血,身形仅仅只是一顿,手中的火麒麟依旧立着。 “你……”霍红颜心中狂乱,说不出话来。 “慌甚!刀枪剑雨我都替你挡着!”柳卿云咬牙怒道,眸子越发的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qaq忽然发现我这是要进小黑屋的节奏啊!!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重伤 “走!”柳卿云额头冷汗直冒,双目却紧盯着霍红颜。 霍红颜胸口心跳如擂鼓一般,眼前晃过柳卿云曾在冬狩时受伤的一幕,那时柳卿云的神情亦如现在一般模样。只是两人的心境,却都不如那时一般了。 “我……不走……”霍红颜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她一想起那时柳卿云腰上的伤痕心便如刀割一般。 黑衣人猛的醒悟过来,他没想柳卿云为了救霍红颜竟连命都不要了。手中一发力,想把剑抽回来,不料竟纹丝不动。黑衣人惊诧的抬头望去,只见柳卿云那单薄却坚韧的背脊,而剑身似是卡在了她的肩胛骨中。 柳卿云微微垂眸,嘴角带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不走?哼,也罢,柳卿云这条命本就该留在此处。” 众人不明此意,霍红颜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再对上柳卿云那双眸子,只觉更加的鲜红如血。 毫无征兆的,一股气劲从柳卿云周身散发开来,那气劲似是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直把霍红颜连同单宁香一齐往后推去,黑衣人紧跟着闷哼一声,手脱了剑,身子往后倾倒。那剑受气劲冲力,从柳卿云的背上脱离而去,直击黑衣人的胸口。 束带掉落,银发飞舞,柳卿云缓缓站起身,几缕发丝沾染上鲜红,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衬的柳卿云格外妖艳。 “柳……”单柔清捂住了嘴,指尖颤抖。 柳卿云背对着光,霍红颜几人看不清她面容,只那双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发亮令所见之人胆颤。 “既然各位不想走,那就都留下来罢。”柳卿云声音嘶哑,不似平日。说着,她转过身,长枪侧在身后。 黑衣人双目瞪圆,柳卿云这副模样就如同刚从人间炼狱之中爬出来一般。萧紫依从地上爬起,嘴角带血,捂着胸口,“你……” 可还是人? 柳卿云仿佛聚了气吞山河的劲力,只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地面便龟裂开来。黑衣人见状,心知道不妙,慌忙从地上爬起就朝萧紫依奔去。也不见柳卿云有何大动作,手中长枪只轻轻一扬,一道无形的气势便朝两人而去。 黑衣人来不及思索,抬手一挥,顿时被削去了一片血肉。萧紫依惊的愣在了原地,黑衣人一把拽起她,强忍着痛楚大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要让萧姑娘去送死么!” 萧紫依这才反应过来,作势要抵抗,无奈方才被柳卿云的气劲伤了内脏,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下拼死拖住神鬼一般的柳卿云,自己则被黑衣人楼在怀里朝殿外冲去。 银发,火麒麟,在血肉残肢之间飞舞旋转,霍红颜抱着单宁香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好似……好似那日她在宴席上舞的那曲花间醉,只是柳卿云不似天上下凡的仙子,而是如妖魔一般遇人杀人,遇神弑神。 仙子?为何她竟觉得柳卿云会像仙子?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那副单薄瘦弱的身躯,那芊芊细指一一闪过霍红颜的脑海,若是柳卿云穿上女装会如何?霍红颜惊恐的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单凭着眼前这样气势凌人的柳卿云无论如何也不是女子能散发出来的,可为何就总觉着柳卿云像个女子? 最后几名士兵露出惧死的神情,丢了手中刀剑就朝外跑去。可柳卿云正杀的兴起,哪里会手下留情,长枪猛力往前一次,竟将几名士兵生生串成了人串。可怜那最后几个士兵连惨叫都哽在了喉中,待长枪抽出就如木偶般倒在了地上。 柳卿云抬头,猩红的双目朝月空当中冷冷一瞥,“想跑?” 谁知,刚踏出宫门半步,柳卿云一个趔趄竟半跪了下去,口中直吐鲜血。她一手捂住左肩的伤口,身子险些就要栽倒下去。撑住火麒麟,一阵天旋地转,柳卿云急急喘了两口气,她知道这必是九阳真法在反噬,方才黑衣人刺伤她一剑时,若不是霍红颜那副神情激怒了她,使得她拼了命运上丹田最后一丝内力不然绝撑不到现在。 宫殿内,几人看着柳卿云身形不稳跪下,单宁香大叫了一声,霍红颜便手中一松,提起裙摆就朝柳卿云跑去。 柳卿云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想转身,却实在失了力气。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绕道身前,那双曾千思万念想牵起的柔荑扶住她的双肩,那梦见无数次的眸子充满焦急的望着她,那娇艳欲滴的朱唇大声的唤着她的名字:“柳卿云!” 霍红颜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莽撞,她不该如此急切跑过来,她不该如此惊慌失措,她更不该在看见柳卿云汗血交加的脸庞时忍不住落泪。柳卿云的眼神有些迷离,她似是在看着霍红颜,又似在看着更远的地方,但她却看见了,霍红颜的脸颊上挂着泪珠,正徐徐的往下滑落。 “红娘,为何要哭?”柳卿云忘了满手的鲜血,抬手就为霍红颜拭去了泪。 霍红颜察觉到了不对,柳卿云气若游丝,她更加慌乱起来,顾不得脸上被柳卿云擦的满脸血迹,只惊恐的吼道:“柳卿云,你不准死!听到没有,本宫不准你死!” 柳卿云只感觉自己已在弥留之际,身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耳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来,她轻轻一笑道:“红娘,千万,千万莫要让人看了我的身子……”说罢,便一头栽倒在霍红颜怀中。 “柳卿云——!” 单柔清看见柳卿云栽倒下去,耳边回荡着霍红颜的叫声。脚下一乱,险些绊倒了自己,幸好单宁香在一旁扶住,关切的叫了声:“皇姐!” “我没事。”单柔清死死的盯着柳卿云,一站稳就又奔去。 她看见了什么?她只看见柳卿云埋在霍红颜的怀里,火麒麟失去了主人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华枪身暗淡的躺在地上,而霍红颜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单柔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失了声音。柳卿云死了?刚才她还那般勇猛的杀了所有叛军,如今却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信!单柔清一步跨上前刚伸手,就被霍红颜抓住,她惊了一下,看着霍红颜。 “红颜恳求长公主一事!”霍红颜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让单柔清一阵恍然,明明方才…… “他……死了?” “没有。” “那……” “红颜以项上人头向长公主保证,定救回柳将军,只恳求长公主不要让任何人到后殿来。”霍红颜目光如炬,盯着单柔清。 单柔清一听柳卿云未死,心中一松,手也抽了回来,“为何?”难道你霍红颜比宫中的御医医术更精湛? 霍红颜眉头微皱,低下头去:“求长公主答应!” 单柔清一震,霍红颜自入宫以来与她都是相敬如宾,既不讨好掐媚,也无争锋相对,平日里相处也都是不卑不谦,如此自视清高的女子竟为了柳卿云低头请求。 “本宫不放心把他交予你。”单柔清道,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柳卿云是她未来的驸马,怎可把自己的驸马交给皇帝后宫中的嫔妃? 单柔清看不到霍红颜的神情,但却见她双肩微微颤抖,便听她道:“红颜……恳求长公主答应!” “你……” 不等单柔清再说什么,霍红颜一把搀起柳卿云就朝宫内后殿而去。单宁香见状,一把拦在了霍红颜面前,怒道:“柳卿云重伤,理当召集宫中御医,霍红颜你这是要害死他么!?” 霍红颜平静的与单宁香对视,淡然道:“请公主让开。” 单宁香一愣,霍红颜搀着柳卿云就从她身边绕行而过,“柳将军曾在狩猎时受伤,也是我替他疗伤。长公主大可放心,红颜……也不想他死。” 单柔清就这么看着霍红颜带着柳卿云进了后殿,脑中一直在徘徊霍红颜句话,“红颜……也不想他死。” “皇姐!你就这么看着!”单宁香气愤难当的走到单柔清面前,那是她皇姐的驸马,怎么进了别人的香闺! 单安楠走过来拍了拍单宁香的肩,“宁儿莫要说了。” 单宁香一看单柔清那副悲伤的模样,心中更气,但也明白单安楠的话,皇姐就是这么个温柔性子,自己的驸马被人抢了去,也不争!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单宁香立即提枪,“难道那帮人又回来了?” 单安楠远远望去,轻笑道:“不,是皇家的人马。” 果然,待军队近了,为首的将领跳下马来,跪地抱拳道:“臣救驾来迟,三位公主可没受伤?” 单安楠低眸一看,这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镇北侯的九世子,皇甫太轩。 她垂眸一笑:“世子来的真巧,不早也不晚,刚好叛军都走光了。” “啊?”皇甫太轩疑惑的抬头,“柳将军呢?” “死了。”单安楠笑道,转头就见单柔清不满的目光,她只抛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去。 “你说什么!?”皇甫太轩也顾不得君臣,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单安楠面前,“柳卿云死了!?” 单安楠脸色忽的一变,怒道:“皇甫大人,你身为皇宫亲卫金吾郎将,宫中大变,你竟不知身在何处,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噢耶。在下木有小黑屋。在下会努力更文的。你们要看的高 潮来了。。= =我怎么感觉好邪恶。。。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秘密 皇甫太轩一愣,他与柳卿云相处的久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学了三分,一见着三位公主面色平静,心思转了几番,正色道:“臣奉柳将军之命先行护送阿努尔公主和昆仑公主去了龙马寺,方才赶回宫中,是臣护驾不力,请公主责罚!”说罢,皇甫太轩跪了下去。 单安楠见他竟主动请罪,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那股气势瞬间也就弱了下去。 “世子请起。”单柔清知这妹妹只是存心刁难,便出声道,“柳将军现□受重伤,以在后殿医治。” “重伤?”皇甫太轩起身,诧异道,“何人能重伤他?” 按皇甫太轩对柳卿云的功夫认识,只能用深不见底四个字形容,他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人能伤的了柳卿云,何况还是重伤。 “那人蒙了面,一身黑衣装扮,不知是谁。”单宁香开口道,她与那黑衣人交了一回手,最是清楚那黑衣人的功力,“论功力,怕是与柳卿云不相仲伯。” 皇甫太轩眉头一皱,“王朝之内竟还有这种人。”他转身朝身后的人马吩咐道:“把这倾颜宫给我围起来,在将军未脱离危险之前,一只鸟也不准放进来!” “是!” 兵马分散而去,皇甫太轩转头又对单柔清道:“劳烦长公主在此看守一会儿,臣立即去请御医来。” 单柔清伸手制止他道:“不必了。” 皇甫太轩不解的看着她,单柔清踌躇了一会儿才道:“颜妃娘娘正在为柳将军医治。” “这……这怎么行?”皇甫太轩惊道,忽的想起狩猎那次,柳卿云便是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给自己医治,霍红颜照顾他。 单柔清见他神情不定,疑问道:“世子也觉不妥?” “啊。”皇甫太轩垂下头,生怕被单柔清看出了心思去,狩猎的事长公主该不知道才对,要叫她知道了,这罪名可就大了。想到此处,他道:“不如,不如让臣进去看看吧。” 单柔清眸子微颤,别过脸道:“本宫答应颜妃,不让任何人进入后殿。” “……”皇甫太轩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单柔清,只见她面色平静,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丝悲凉。这公主竟……皇甫太轩打住思绪,抱拳道:“臣知道了,若有何事公主随时吩咐便是,臣……告退。” 出得庭院来,皇甫太轩长叹一口气,想那单柔清乃是一国公主,且是小皇帝的亲姐姐,天朝唯一的长公主,竟能容忍其他女子在面前独自带走自己的驸马。虽是以医治为由,可那人毕竟是皇帝的妃子啊!这要传了出去…… 马蹄声唤回了皇甫太轩的思绪,他转头望去,见一队人马正疾驰过来,为首的人在他面前勒了缰绳,“世子爷?” 皇甫太轩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来人的面貌,“萧先生?” 萧尹翻身下马,喜道:“世子爷安然无恙便好,可看见了我家小爷?” 皇甫太轩脸色一变,萧尹收敛笑容,眉头微皱:“世子爷怎么了?我家小爷现在何处?” “方才,方才有人夜袭了倾颜宫,本世子赶到时那些人已经走了,柳将军他……”皇甫太轩顿了顿,接着道:“本世子也没见着。” 萧尹做了将军府近十年的幕僚,皇甫太轩这番说辞自是瞒不过他,“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皇甫太轩赶紧打了个哈哈,道:“皇上那边如何?” 见皇甫太轩如此,萧尹私下猜测怕是有难言之隐,便顺着他的话道:“皇上尚且无事,也已派了人去追捕单亲王,只是小爷当时一声不吭便急急朝这赶了过来,皇上不放心,命在下过来。世子爷……”萧尹心中始终是牵挂柳卿云的安危,“小爷他究竟如何了?” 皇甫太轩轻叹一声,知定是瞒不过去,便道:“先生放心,柳将军只是受了些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且现下正在医治,待他醒了自会来知会。” 一听柳卿云受了伤,萧尹便抬脚要走,皇甫太轩一把拉住他道:“先生稍安勿躁,就算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且信本世子,柳将军无大碍。” 萧尹转头看着他,皇甫太轩不自觉的别过目光,见他眉眼闪烁,萧尹心知其中有蹊跷,但此时却是急不得,只好作罢。 霍红颜自是不知宫殿外已经发生了这些事,她只记得柳卿云那句叮嘱,千万莫要让人看了他的身子去。这人在迷离之际也心心念念惦记着,足见此事对柳卿云而言有多重要,但让霍红颜不明的是,他的身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死前竟也不忘? 霍红颜也顾不得榻上的雪绒毛毯有多贵重,把满身是血的柳卿云放下,伸手探了探柳卿云的脉搏。若是常人,这一探便能知男女,可柳卿云是习武之人,且练的是不同寻常的九阳真法,霍红颜只觉柳卿云的脉搏微弱,丹田空虚,这是即死之兆。 “柳卿云!”霍红颜一惊,拍着柳卿云的脸颊失声叫道,“柳卿云,卿云!” 不行!柳卿云你不准死!霍红颜疯了一般,朝一旁的柜子跑去,翻箱倒柜把所有能用的上的丹药统统都堆在了柳卿云身边。她胡乱的摸索着那些药瓶,脑中一片混乱,直到瓷瓶的碰撞声把她惊醒。 霍红颜这才恍然发觉,她竟乱了心智,她本以为那日在龙马寺之后她对柳卿云会心如止水,因为她明白,他们即便有缘,也无份,终究是两两相望。他们之间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不该相知,不该……相爱。 一滴泪水砸在手背上,霍红颜惊了一下,慌乱的擦掉了泪水。拿起一瓶丹药,眼中是平静,是决绝,是心如死灰。 她倒出一颗丹药,想喂柳卿云服下,谁知柳卿云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陷入梦魇,汗水涔涔眉头紧皱牙关紧闭,任由霍红颜如何就是喂不进去。眼见着昔日那张俊秀风华的脸庞越来越惨白如纸,霍红颜急的又掉下了泪,“柳卿云,你究竟是要我如何才肯张嘴?”说罢,她盯着柳卿云的脸庞,抬手将那颗丹药放入了自己的嘴中,接着俯□,朝那张苍白的嘴唇靠去。 温柔的唇瓣触碰到那片冰凉,柳卿云的唇齿动了动,但依旧紧闭着。霍红颜探出舌尖朝更里探去,一股血腥味瞬间窜入,连着那丹药的苦涩一齐席卷上霍红颜的心尖。为何到现在你还要这样倔?便是服软一次又能如何? 泪,落在柳卿云眉眼上,冰冷,透彻。柳卿云的睫毛微微一颤,霍红颜感觉到她的口齿一松,便立即把丹药送了进去,抬起柳卿云的下巴让她咽了下去。接着又如此喂了两颗丹药,霍红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这三颗丹药仅能暂时保住柳卿云的命,柳卿云因强行运功,丹田已是匮乏干涸,若无人输内力给她,这一身的伤要落下病根不说,至此就是个废人了。若是真如此,就算人救活了,想必柳卿云醒来也会自行了断。 霍红颜扶起柳卿云,把所有的暖炉都搬到了床榻边。将柳卿云的外衣脱下,背对而坐,霍红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运气,忽然睁眼已掌打在柳卿云的背脊。气无形,霍红颜只觉双掌发热,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朝柳卿云的身体而去,止也止不住。 怎么……?霍红颜朱唇微张,这真气仿佛不似她自己的,被柳卿云吞噬般的吸取。她想抽手,那双手却似长在了柳卿云的背上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红颜体内的真气几近干涸,终于她猛然一抽,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喘息了一阵,霍红颜才回过神来朝柳卿云望去,只见柳卿云面色虽依旧苍白,却不似之前般的死色。 “柳卿云,你不愿我救,可我还是救了,你若醒来该要拿我如何?”霍红颜望着柳卿云笑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柳卿云似是听见了一般,皱紧了眉头。 “呵,又叫你为难了吧?”霍红颜虽这么说着,心中却不知为何空了一般的难受。 “其实也无甚,日后若我叫你为难了,只你能记得这一次,便是你如何选择我也不悔。”霍红颜仿佛梦呓般说道,“你说我叫你心疼难耐,可又知道我为你心肠寸断?” 她慢慢凑近了柳卿云,抚摸着苍白的唇瓣,轻缓而又小心的吻了下去。只轻轻一触便离了身去,“你我就如这蜻蜓点水般,终究只能到这一步。” 柳卿云的眼角划出一行泪水,混着脸上的血迹像是晕了一副山水画,胡乱不堪。霍红颜正要伸去拿药瓶的手一颤,两行清泪跟着落下,她杨唇轻笑,凄美绝伦。 今生倾国城,不为那世人,只为魅惑你一人心,纵使茫茫人海中让你一眼便永世不忘。便是红颜祸水又如何? 柳卿云,你我可有来世?若有,我依然倾心于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努力日更的!就是时间不定了。。明天可能早点。。 ps:拼文输了。qaq泪奔。。“我是受,竹殿是攻”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乃是女儿身 此时的倾颜宫怕是皇城中最为明亮的一处,小皇帝负手立在永宁宫殿口,放眼望去,一片星星点点的亮光。福德安由殿中出来,手里拿了大氅,刚走进就听小皇帝一声轻叹,随顺了他的目光望去,心中明了,上前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柳将军在,皇上莫要担心,还是保重龙体的好。” 小皇帝摇了摇头,“非王将相不入林,君无野心臣天下。” 福德安心中一顿,小皇帝转头望着他笑道:“福德安,你可知这话是何意?”福德安自是不敢多嘴,只道:“老奴愚钝。” “哼。”小皇帝轻笑,瞥了一眼福德安,又转眼望向倾颜宫的方向,道:“柳卿云这是在告诉朕,她虽是王侯将相之身,却无意权倾天下,甘心臣服。” 福德安大喜,道:“皇上得此良将,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小皇帝杨唇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良将?柳卿云却是个良将,不论身手还是衷心都无可厚非,可毕竟还年轻,柳鹤童一死,柳卿云的光芒便再也无人可档,这样一个良将终能栖于他人之下? 福德安见小皇帝沉思,替他披了大氅,不敢打扰。良久,小皇帝收回目光,转身问道:“母后如何了?” “太后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御医说急火攻心又受了惊吓,需静养些时日。”福德安垂头道。 “朕去看看吧。”小皇帝轻叹一声,朝殿内而去。 倾颜宫今夜热闹非常,前有萧尹,后有韦行风,皇甫太轩耐着性子与韦行风说了一遍,韦行风自然先告罪了一番,而后自告奋勇宫中剩余事务交由他去清理。皇甫太轩求之不得,两人商量了一番,安排妥善,韦行风便告辞而去。 皇甫太轩与萧尹命了手下人清理宫殿内的尸首,几人候在殿外已有一个时辰之久,人人面上都是担忧之色,皇甫太轩见往日素来端庄娴静的长公主不住的来回渡步,便上前道:“长公主莫要过多担心,卿云兄自来福大命大,不会出什么事的。” 单柔清这才一愣,发觉自己失态了。单安楠撇了一眼道:“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换了别人,皇姐才不担心。” 皇甫太轩被单安楠一梗,讪讪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 单柔清仰头望月,轻叹了一声。她与柳卿云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她便知道柳卿云这人胸无大志,每日只想吃喝玩乐,可这倒也好,看官了宫中冷暖是非,单柔清很是羡慕柳卿云逍遥洒脱的生活。可如今,这人弃了一身庸碌,光芒万丈,起初她是高兴的,以为这人终是醒悟了过来,没成想这光芒绽放的同时也给这人带去了一身的伤痛。直到今夜,单柔清方才明白,她不求柳卿云有何大作为,只愿她平安一生。 想起他一身杀气挡在面前,想起他血红的双眸,想起他不顾一切宁死护她们周全,她知道,他那样拼命其实只为一人。单柔清心中一紧,生刮般的疼。呵,我求你一生平安,而你却为她人不顾性命,我又该当如何?我又能如何?我愿自尝苦果,又能怨谁? 红尘世间情,谁伤了谁,谁又怨了谁,谁又恨了谁?柳卿云必然是伤了单柔清,可此时霍红颜却是只剩恨了。 柳卿云的内伤已稳,霍红颜便想为他上药。尚还记得狩猎那次,柳卿云用火烧疗伤时还历历在目,霍红颜掀起柳卿云的衣摆,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到现在还留着。她那时如何也想不通,柳卿云为何要这么做,宁肯忍受非人的痛苦也不让御医医治。 当衣摆再往上露出胸口时,霍红颜便明白了,却僵在了那里。眼前场景,令她的目光不住的在柳卿云的脸上和胸口之间来回,她似是不相信这副身子是柳卿云的,可旧时的伤疤却依旧清晰。 数圈的裹胸棉布早已染红,锁骨之下的那道伤裂着大大的开口,血肉翻开,与这身雪白肌肤的身体极为不称。柳卿云往日的姿态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霍红颜思细恐极,不知是柳卿云自小的身份,还是她一贯的潇洒自如,虽身形单薄,却无人质疑过。柳卿云并不高大,与普通男子比较而之,个头不差却过于娇小,此时回想起那一眸一笑之间竟有些女儿家的媚态来。 霍红颜低声惊呼,竟是给自己吓了一跳。她此刻只想摇醒柳卿云,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柳卿云双目紧闭,没有一丝转醒的迹象。 沉默良久,霍红颜忽的笑了,“柳卿云啊柳卿云,你骗尽天下人,也骗的我好苦。” 她伸手再次解开柳卿云的衣带,目光触到胸口时便不自觉的移开,沉默的上好药,霍红颜的手停在柳卿云的胸口上,不知为何竟轻轻抚了上去。细腻而柔软,这明明就是女子才该有的,霍红颜苦涩一笑,替柳卿云换上了衣服。 既然你是女儿身又为何要亲近我?既然你是女儿身又为何要搏命相救?既然你是女儿身又为何要在那夜对我承诺?既然你是女儿身又怎能带我远走高飞?所以,一切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人相信了你对不对?霍红颜越想越气,抽出榻下藏着的匕首,横在柳卿云的脖颈间。 “你究竟置我于何地!”霍红颜心一狠,手中发劲,柳卿云的脖颈间显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柳卿云自是无法回应,霍红颜眼中雾色涌起,她望着柳卿云,忽的一把甩开匕首,抬手轻轻的抚摸柳卿云的眉眼。 剑眉星目,唇若抹朱,肤若凝雪,便是睡着那英气也遮不住。可为何就是这样一个俊逸风华的人竟是一个女子?这如璀璨般的眸子曾经深情的望着她,这如花瓣般的薄唇曾对她许下诺,这张倾世的容貌曾经蛊惑过她的心,可如今…… 正当众人商量着是否去探个究竟的时候,霍红颜一脸憔容的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斑斑血迹。 “娘娘,我家小爷……”萧尹心急的上前就问,皇甫太轩拉住他,上前抱拳道:“娘娘劳累,卿云兄现下如何?” “无事了,你们进去吧。”霍红颜说罢,便转身唤了宫女来,“本宫累了,沐浴。” 众人无暇多想,一起进了后殿,见柳卿云安然无恙的躺在榻上,衣服也已换新。都松了口气,单柔清道:“今夜就让柳将军留在宫中吧,待他醒来本宫便送他回府。” 萧尹心中一惊,连忙朝皇甫太轩使了个眼色,皇甫太轩恍然道:“公主尚且劳累,又受了惊吓,既然将军已无无事还是由臣送回府中吧,长公主也好生歇息才是。” “可……” “此事就由臣代劳吧,望长公主保重凤体。况且将军府的幕僚萧先生也在。” “好吧,便如此吧。”单柔清也不争,由将军府的人照顾是再好不过。 萧尹心中始终揣着疑惑,之前听皇甫太轩说柳卿云被霍红颜带去后殿时他就该据理力争,毕竟柳卿云的身份摆在那,且又在宫中。但知柳卿云身受重伤,又摸不清那霍红颜是否与苏凡烟一样,早就知晓了柳卿云的身份,如让宫中御医医治风险更大,这才作罢。可方才见霍红颜出来时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如此。 柳卿云躺在马车内,皇甫太轩与萧尹一道并肩而行,见他目不转睛的沉思,以为他在担心柳卿云的伤势,便劝慰道:“先生也不要太过担心,卿云定会好起来的。眼下还有其他事尚未处理,还得仰仗先生啊。” 萧尹勉强笑道:“世子爷说的是。” 到了将军府,萧尹送别过皇甫太轩后立即叫来了管事,“去把许先生叫来,快!” 管事应了,正欲离去,却有转身道:“先生,小爷受伤的事要不要通知苏小姐?” 萧尹看了看天色,已是丑时,便道:“暂且不要,明日在派人去。还有,此事万不可声张,让下人们都管好了嘴。” “是。” 许由放下柳卿云的手腕,又起身看了看柳卿云胸口的伤势,眉头一皱,反身走到一旁的萧尹身边道:“这一剑偏了些,伤及肺部,若是在……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了。” “竟伤的如此重?”萧尹惊道。 “先生放心,小爷现在已无事了,原本阻塞的心脉也已通畅,只需静身疗养不出一月便可痊愈。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许由心疑,这样重的伤莫说自己,就是超凡的苏凡烟也未必能医治的这么好。 萧尹叹气摇头,“有劳许大夫了,小爷无事我便也安心了。” “那,在下告辞。” 在那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霍红颜只是一个妃子,怎会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她究竟是否知道了柳卿云的身份?萧尹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柳卿云,长叹了口气,一切只有等小爷醒了才能知道吧。 窗外天色渐亮,萧尹苦笑,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又有点晚了。哎。。。 “我是受,竹殿是攻。”= =我不想解释为什么我还要写。。。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昏迷 正值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是一片喜庆的派头,贴窗花宰牛羊,大街小巷炮竹声一片。宰相府门前往年贴的都是苏文谦的手笔,今年苏老爷子称不愿写了,无奈便由苏大小姐代笔。 于是正月初一,苏凡烟起了个大早,小莲在一旁磨墨,看着自家小姐傻笑。今日苏凡烟一身白色芙蓉祥云百花流云裙,外披秀云庄的雪狐绒坎肩,头上倭堕髻斜插宝簪而无俗,缀着紫玉而幽雅,流丝苏挽在三千青丝上。当真是,雪落梅枝花欲开,清水出芙蓉。 苏凡烟手执羊毫,略一思量,嘴角带起一丝笑意,便执笔落下。 “无私德乃大,不欺心自安。诶?”小莲跟着念出了声,“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凡烟莞尔一笑,吹了吹墨迹,道:“平日里叫你多念些书,就会偷懒。” 小莲放下磨石,拿起那副对联,又看了一遍,嘟囔着放到了一边,“老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的字就是漂亮。” 苏凡烟看着她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再执起笔。小莲回过身来疑惑道:“小姐还要写啊?往年老爷都只写一幅便罢。” “这幅是写给……”苏凡烟用笔头抵着下巴,眼珠一转,微笑下笔。 “金戈铁马镇山河,护国安邦朝夕始。”小莲念完拍手叫好,“这幅联子莲儿也看懂了。定是写给将军府的!” “就你机灵。”苏凡烟嗔笑道。 宰相府的对联交由管事挂上,苏凡烟到后院给苏文谦请了安拜了岁年,便要出门亲自给将军府送去。临走时,苏文谦嘱咐道:“叫那臭小子今年就到宰相府来过,反正他将军府也没剩下谁了。” “爹爹!”苏凡烟埋怨的唤了声,知道苏文谦本是好意,可这话说的,叫柳卿云听见了定要伤心。 “唉,女大不中留,这才说两句就不乐意了。”苏文谦笑道,“去吧去吧。” 苏凡烟露出平日里不多见的娇羞模样,嗔怪的看了苏文谦一眼,这才领着小莲去了。谁知,刚走到后院门口,就见管事领着将军府的下人急匆匆而来。 那小厮见了苏凡烟便跪下道:“小人见过苏大小姐。” 苏凡烟瞧见这小厮神情不似平常,大冬日的竟是汗流满面,且神色慌张,不禁心中一顿,问道:“何事惊慌?” 小厮抹了一把汗,道:“萧先生请苏大小姐即刻去府上一见。” 苏文谦听到了声音也走了过来,瞧见这场面便问道:“你家先生何事如此焦急?可是府上出了事?” “这……”小厮一梗,出门前萧尹再三吩咐过,小爷受伤的事不可宣扬,等把人请到了府里再说,“小人不知,请苏大小姐快些随小人走一趟罢!” “这算何故?难不成……” 小厮猛地就磕了个头,哭腔道:“相爷莫再问了,小人说不得,求苏大小姐走一趟罢!” “爹爹。”苏凡烟见状心中便有了数,再如何问下去这小厮也不会说,便道:“就让女儿去一趟罢,原本就是要去的。” 苏文谦沉默半响,拂袖而去,“早些回来。” 苏凡烟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对小厮道:“走吧。” 小厮感激淋涕的看了苏凡烟一眼,“小人却有苦衷,还望苏大小姐莫怪。”苏凡烟脚下步伐一顿,便想要问出口,但又忍了下去。 一路到将军府,道路两旁越是喜庆,苏凡烟心中的不安便越发扩大。将军府的小厮一路都是担忧的神色,只管挥着马鞭不停的呵斥。是将军府出事了,还是柳卿云? 待马车一停,苏凡烟不等小厮来扶,径自跳下了马车,险些崴了脚,她却也不顾,直往府里去。 “小姐,你慢点儿!”小莲在身后追着,叫也叫不住。 将军府的管事闻声迎面而来,苏凡烟见着他就问:“你家小爷呢?” 管事面色难看,正思虑着如何回答。萧尹就从正厅出来了,他走到苏凡烟面前行了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小姐,随在下来。” “小莲,你在这候着。”苏凡烟说道,小莲刚想跟上却被管事拦了下来。 两人来到后院厢房,正是柳卿云的卧房。萧尹便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苏凡烟,沉默。苏凡烟看着柳卿云的房门紧闭,胸腔中如擂鼓般,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恐。 这时萧尹转身朝苏凡烟一个欠身,抱拳道:“先前多有怠慢,还望苏小姐海涵,在下也是不得已为之。此事,绝不能声张。” “先生有话直说。”苏凡烟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喉咙。 萧尹直起身,叹了口气,眼神飘忽向远方,“昨夜永宁宫,单亲王带兵逼宫。”苏凡烟眼角一跳,惊的捂住了嘴,又听萧尹继续道:“幸得小爷早已知晓,带了本府三千死士前去护驾,单亲王重伤逃亡。” 苏凡烟心落了一半,萧尹见她神情变换,又道:“小爷当即全身而退,但……” 苏凡烟最怕这一个“但”字,心中默念平安。可萧尹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没想到单亲王竟派了人刺杀颜妃娘娘,小爷虽及时赶到,救下了娘娘,自己却被那贼人一剑穿胸……诶!苏小姐!” 苏凡烟身形一晃,眼见就要栽倒下去,萧尹一步上前扶住了她,担忧道:“苏小姐切莫心急,幸得颜妃娘娘出手相救,小爷现下已无碍。” 苏凡烟心中又是一惊,“你说谁?” “颜妃娘娘,霍红颜。” “她?她会医术?”苏凡烟此刻思绪烦乱,一时担心柳卿云现在伤势,一时又疑惑,不等萧尹回答,又问道,“小爷伤在何处?” “胸口之上,锁骨之下。”萧尹见她皱眉不展,便道出了心中所虑,“在下也曾想过,那颜妃娘娘是否已知道小爷身份。” 苏凡烟一愣,那个位置,若是上药的话,必然是知道了。她忽的惊慌失措起来,难怪那日柳卿云对她说这些日子暂不要相见,竟满了她这天大的事。苏凡烟沉默了良久,萧尹在一旁焦急,刚要开口,就听苏凡烟道:“且让我先看看吧。” 推开门,卧房内一片死气沉沉,桌椅还是那样的摆设,窗棂还是那样轻轻的推开一道缝隙,只是那人,此刻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在下在门外候着,苏小姐有事便吩咐。”说罢,萧尹便合上了门。 苏凡烟轻步移到床沿边,生怕动静大了吵醒那熟睡的人儿。可直到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床沿上,甚至哭出了声来,那人也毫无反应。苏凡烟至始至终都是个端庄的女子,纵然此刻她心中仿佛千刀万剐般的疼。她小心的坐在床沿边,轻柔的触摸着柳卿云苍白干涸的嘴唇,削尖如锥的脸庞。 这还是她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么?为何脸色如此惨白,任她哭断了肝肠也不醒来哄哄她?哭了半响,苏凡烟这才心静了些许,她知道哭无用,可看着这样毫无生气的柳卿云躺在床上她就忍不住掉泪。 “小爷,为了一个霍红颜,值得伤尽了所有人吗?”苏凡烟轻声问道,但她也知道,便是柳卿云此刻醒着,她也无法回答。 柳卿云从未说过,但苏凡烟知道,她心中装着一个人。那夜在月下,她便看透了这人的心。只是她也看透了,柳卿云终究是不忍心,不忍心放着她心疼不管不顾,她便借此为由,任由自己在她身边放纵胡闹。 可如今,这个能任由她胡闹的人竟为了另一个人已命相博。苏凡烟解开柳卿云的里衣,那伤口包扎的很好,她触摸着那渗血的棉带,心道,柳卿云,你为她挡剑的那一刻,心中可曾想过烟儿? 呵,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终究,是看不得。终究,是狠不下心。 苏凡烟默默拭了泪,小心替柳卿云检查伤口。柳卿云的伤看似狠,但归根到底却是内力耗竭所致,那霍红颜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把柳卿云的内伤治好了大半? 苏凡烟看着柳卿云,毫无血色的脸庞,失了平日里的风采,却叫人心尖梗着疼。这人怎么就那么不让人安心?伤了自己,却疼了他人。 又探了探柳卿云的脉搏,苏凡烟心中生疑,照理来说,柳卿云心脉通畅,气息均匀,丹田充沛,为何却不醒?想到此处,苏凡烟朝外唤了一声:“萧先生。” 萧尹推门而入,苏凡烟放下柳卿云的手腕,起身问道:“小爷昏睡多久了?” 萧尹思索了一阵道:“昨夜受伤之后便再没醒过。” “那霍红颜医治时你可在场?” 萧尹摇头,“霍红颜带了小爷去后殿,且嘱咐长公主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苏凡烟微微讶异,这么说霍红颜是知晓了柳卿云的身份,才如此?萧尹见她沉思,便问道:“小爷如何了?” 苏凡烟沉吟半响,道:“小爷脉搏正常,却昏睡不醒。” “这是为何?” 苏凡烟摇头,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告而辞 苏凡烟跟着灵机子学医只有一年光载,虽天资过人,自幼也喜医术药理,但却毕竟年纪尚轻,且未与人问诊看病过。当下,也没了主意。 “许大夫可曾来瞧过?”苏凡烟忽的想起将军府的大夫,许由。 萧尹点头,面露疲色道:“昨夜一回府便叫他过来瞧了,与苏小姐诊断无二,却只道小爷的伤势已无碍,也未曾有昏睡一说。”顿了顿,“是否要唤许大夫再来一趟?” 苏凡烟听了,心中便已有数,微微摇头道:“不必了,既然如此便等到午时吧,兴许是我诊断错误也不定。” 萧尹一愣,还从未听过苏凡烟如此犹豫。他曾在军中带过多年,外伤包扎倒是懂得一些,这内伤却也不甚了解,既然苏凡烟这么说,那便就这么办吧。柳卿云受伤一事不能张扬,也不能到外头请了那些郎中来瞧,就医术而言,他却是极其相信苏凡烟的。 苏凡烟给柳卿云掖好被角,两人便一同退了出来,去了正厅。 小莲正等的焦急,方才任她如何的软磨硬泡那管事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见自家小姐一脸平静的回来,心中的疑虑刚要散去,便眼尖的瞧见苏凡烟眼角的泪痕,这心头又是一紧。 “先生。”苏凡烟唤了句,“小爷此状我从未见过,待我回宰相府查看些医书,若是再不行……”苏凡烟说到此处,眉头一皱,若是连灵机子留下的医书都无用的话,那该怎么办? 萧尹也是心中一沉,勉强一笑道:“到时再另谋他法,何况小爷已受苏小姐照顾多时,此番又要让苏小姐受累,在下实在汗颜。” 苏凡烟心头一梗,知萧尹这是在安慰她,可不知为何,这番话听来就好像把她当做了外人一般。她轻笑,“先生见外了,这本是烟儿该做的。” 萧尹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昔日运筹帷幄的军师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得干笑两声。 “烟儿告辞。” 待苏凡烟一走,萧尹拍了拍脑门,定是累及了,不然头脑怎的这么不清醒。幸好苏凡烟不是庸俗女子,否则这番说辞却是要叫人伤心。 管事在旁见萧尹自责叹气,便上前劝解道:“先生。苏小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知先生好意,自不会多想。先生还是莫要烦心的好。” “是啊。”萧尹笑了笑,“小爷能娶到苏小姐这样的女子,莫说福气,也是将军府的造化。也多亏了苏小姐,否则萧某当真不知该如何了。” 管事见他神态回复如常,踌躇了一会儿,上前一步道:“先生,小人有一事相告。” 萧尹正打算回房好好歇一觉,打着哈欠问道:“何事?” “这……”管事知萧尹一宿未眠,不忍他在劳累,又有些犹豫了。萧尹半响没听到声响,转身疑惑道:“究竟何事?” 事已至此,再满也无意义,管事想了想便道:“琳琅姑娘与凌芝姑娘昨夜走了,还让小人转告先生,不要派人去寻,到时她们自会回来。” “什么!?”萧尹一惊,半响没回过神来,过了会儿才问道:“她们……她们可说了去哪儿?” 管事不敢抬头,只摇了摇头,“没说。” “你……”萧尹本想说,你为何不拦着她们,但转念一想,单凭凌芝的功夫管事便拦不住,更莫要说还有一个卫琳琅。 “唉。”萧尹叹了口气,心道,我说府里怎的这般安静。卫琳琅与凌芝本就是灵机子的徒弟,身手不凡,又跟随灵机子行走江湖多年,倒不叫人操心。可为何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先生……”管事见他不吭声,也知是自己无用,拦不住她们,心中有些愧疚,便小心的问道:“小人还是派人出去找找吧,大半夜的,两个姑娘家也定走不远。” 萧尹摆摆手,“不必了。她们既是让你传话,便是想找也找不到。” “是……”管事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在将军府十多年任劳任怨,平日里也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想却让两个姑娘家半夜出了府门去,且自己还拦都拦不住,此时不免愧疚难当。怎么说,这两位姑娘也是府中上客,还是小爷的师姐妹。 萧尹看出他神色,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管事莫要多想,那两位姑奶奶莫要说是你,就算小爷也不敢轻易招惹,且她们有一身功夫在,我们就不要多操心了,她们既说回来,安心等着便是。” “是。”管事点了点头,“小人就不打扰先生歇息了。” 苏文谦正在院里赏花喝茶,就听管事来报,大小姐去而又返,且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书房,谁也不准打扰。 苏文谦抬头眯眼看着冬日正好的阳光,这女儿的脾性他是最了解,这番看来将军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于是道:“把小莲叫过来。” “是。” 小莲忐忑的跟着管事来了后院,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回答老爷。苏文谦朝管事挥了挥手,管事便知趣退了去。 “小莲,你跟小姐去将军府看到了什么?” 小莲没想老爷竟问的如此直白,一时愣在了那里,可事实她什么也没瞧见,就被将军府的管事堵在了正厅。一路上小姐都在走神,无论她问什么都是一个字敷衍了事。此时叫她如何回话? 小莲低着头道:“小莲,小莲什么也没瞧见。” 苏文谦缓缓喝了口茶,也不急,温声问道:“是不是小姐教你这么说的?” 小莲吓的脸色一白,她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这老爷脾气也是知道的。倘若发起火来说明尚能求饶,不温不火说明这老爷当真是怒极,小莲一下就跪了下去,急切道:“老爷息怒,小莲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将军府里莫要说下人,就连管事都不肯透露半分,只小姐一人去了柳将军的卧房。” 苏文谦放下茶杯,双目微微眯起,思付了一阵道:“那萧先生也什么都没说?” 小莲又惊又怕,思绪混乱间想起临走时萧尹说的话,便道:“萧先生只说又让小姐受累了,别的却也没说。” 苏文谦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叹了口气,只怪自己把女儿给惯坏了,“老夫不怪你,起来吧,好生看着小姐。老夫要出去一趟,回来前小姐哪儿也不许去。” 小莲此时哪里敢触那眉头,只得低着头应了。出了后院便一路急急向书房而去,拍的手都疼了,苏凡烟才一脸微怒的开了门,还没等呵斥一番,小莲就急速的将方才后院的事与她说了一通。 苏凡烟愣了一会儿,问道:“爹爹去哪儿了?” 小莲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忽的道:“我问管事去。”说罢,就要走,苏凡烟立即拉住她,沉思道:“不必去问,问了也是白问,管事必不会告诉你。” “啊。那……怎么办?”小莲急的来回转,苏凡烟也是一脸的焦急。 小莲却突然想起来,抓住苏凡烟的手,吓了苏凡烟一跳,她问道:“哎哟,我的好小姐,将军府究竟怎么了?到这个时候您还瞒着我。” 苏凡烟一愣,接着叹了口气,“昨夜单亲王逼宫,小爷护驾受了重伤……”说着说着,苏凡烟眼中一亮,“爹爹定是去宫中找皇上了!” 小莲不明其中要理,只张大嘴愣愣的看着苏凡烟。但转念过来,却明白了萧尹为何要说那话,想必这次柳卿云伤的不轻,不然……小莲余光朝书房里望了望,桌案上堆满了医书。 苏凡烟前思后想了一阵,逼宫一事虽是皇家忌讳,但苏文谦毕竟是朝中重臣,小皇帝又是知道柳苏两家的关系。就算苏文谦此时面圣想当面问个明白也并非什么大事,之前苏文谦一直称病在家修养。爹爹怕是忍不住了吧,也该是出面的时候了。 念及至此,苏凡烟便不在多想,此事苏文谦迟早要知道,当务之急便是柳卿云的伤势。小莲见自家小姐一声不吭的转身就埋头到医书里去,也知不该打扰,兀自关门退了出去。 萧尹嘱咐了管事时不时去小爷的房里看看,任何一点动静都要立即通知他。本该贴身伺候柳卿云的禄笙却被支开了去,倒不是萧尹不信他,而是他来府里的时间尚短,何况柳卿云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此时房里,只有柳卿云一人,忽的她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吐出一口血,双目半睁开,神情呆滞。那血溅在白色的帐幕上,竟是黑红色的。只听她口中喃喃:“斗转星移磐石开,九龙翻海跃天宫……” 话音刚落,柳卿云身子一挺,又直直的趟了下去,只是面色已不似之前苍白,反而血色潮红,唇瓣鲜红,妖艳至极。白色的秀发不知何时散了开来,此时竟是无风而起,一缕缕雾气从柳卿云的身上冉冉而升,整个床幔看上去宛如仙境一般。 管事推门进来一看,看见此景,吓的愣在了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暂时不虐你们了。 你们知道在下每天更文的动力在哪里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羽化升仙 萧尹在军中睡的都是营帐,干草垛子铺的床,回府后倒是睡的舒坦得多,警觉性自是不如当年。加上一宿未眠,睡的竟是沉了些,禄笙摇晃了他好半响才半阖着眼睛醒了过来,还险些被禄笙给晃下了床。 本正要呵斥一番,却瞧见禄笙小脸煞白,惊恐万分的模样。心中一紧,萧尹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披了件外衣就下床道:“出什么事了?” “爷……爷他……” 萧尹本就心中不安,一听是柳卿云,又见禄笙这幅神情,也跟着焦急了起来,连忙问:“小爷怎么了?是不是伤势恶化了?” 禄笙一急,眼眶就红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最后硬是挤出一句话来:“爷要羽化升天了!” 萧尹啊了一声,旋即懵了,脚下也是一顿。 “您,您快去瞧瞧吧!”禄笙催着萧尹往外赶,萧尹这思绪还尚未转过来,什么叫羽化升天了? 一路被禄笙拉扯着疾奔而来,刚到卧房门口,就见管事立在门口,颤颤巍巍,朝门里张望,一副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去的神情。见萧尹来了,似是见了主心骨,立即迎上前来。 “这……”萧尹指了指门里,“怎么回事?” “先生进去看看便知。” 萧尹走到那虚掩的房门前,皱了皱眉,想当年偷袭突厥人营地时也不曾这么犹豫过。他伸手缓缓推开房门,小心的朝里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便一声惊呼哽在了喉头间。 这门里是副怎么样的景象? 满屋子的雾色翻腾,离门近处最是稀薄,越往里这雾色越浓,而柳卿云的床榻只勉强能看出个轮廓。萧尹一把推开门就要闯进去,管家与禄笙一边一个赶忙拉住了他。 “先生不能进啊,爷究竟如何也不知,这进去万一要是……”禄笙也不知为何感觉里面就是有危险,也说不准是进去的人危险,还是有人进去了怕柳卿云有危险。 这回萧尹算是明白了禄笙口中的“羽化升仙”是什么意思,这叫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屋中的人当真是要化仙而去了。 “许由在哪里?叫他立即过来!”萧尹话音刚落,许由便一路小跑了过来,一见这门里的雾气也是一愣,莫不是府里来妖怪了? “大夫,这……”萧尹焦急道,“如何是好?” 许由走进一步,伸手撩拨了一下雾气,又嗅了嗅,转头对萧尹道:“先生莫急,待小人进去瞧瞧。” 三人都紧张的看着许由的身影渐渐没入了雾气之中,由房门到柳卿云的床榻之间不过一丈多的距离,门外三人却觉着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正当萧尹忍耐不住要冲进去时,许由走了出来,神色焦急。 “快快给小爷备凉水沐浴!” 三人均是一愣,禄笙最先反应过来,“小人,小人这就去备!”转身就要走,却被萧尹一把扯住,“慢着禄笙,让管事去,你立即去把苏小姐请过来,要快!” 禄笙不明白正当下关头为何还要把苏凡烟请过来,但萧尹神色严肃,容不得他多想,应了便急急朝外赶。 萧尹也是急的来回转圈,最怕的便是柳卿云受伤,这府中的人都不知柳卿云身份,知道的人又都是男子,若是伤在手脚便也罢了。幸好还有个苏凡烟,不然萧尹又得费尽心思折腾一番。 苏凡烟这一看竟是忘了时辰,等小莲带着禄笙把门敲的如擂鼓般是才从书堆中抬起头来。一开门,见是禄笙,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快救救我家爷!”禄笙跑的满脸汗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怎么回事?”苏凡烟一惊,之前走时柳卿云的脉象还很是稳定,怎么才半日就出岔子了? “小的也不知道啊……”禄笙也不知该如何与苏凡烟讲。 苏凡烟见他慌了神,话也说不明白,当下就道:“罢了,小莲,备马车,这就走!” 柳卿云的房门敞开着,待苏凡烟一阵风似得赶到时,里头的雾气已散去大半,可就半雾缭绕间也叫苏凡烟看的一怔。难怪禄笙只道了四个字——羽化升仙。 房内,萧尹早已命人准备好了一桶凉水,苏凡烟一来,他便把里头的许由唤了出来。许由只挑重要的与苏凡烟解释了一番,苏凡烟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就独自进去了。 这刚过冬的天竟然要泡凉水,苏凡烟起先迟疑了一下,等她走到床边一摸柳卿云的手险些热的甩了出去。这人怎的浑身像火烧一般? “小爷,小爷……”苏凡烟推了推床上的人,见无反应,又伸手去探柳卿云的额头,果真烫的似烧铁。当下便不再多想,一把扯起柳卿云,就要把她扶起来。苏凡烟毕竟是个柔弱的女子,且人昏迷时身子比醒时更沉,这一下又扯的过猛,柳卿云半个身子还未起来,就又要倒下去,苏凡烟反应不及险些也跟着一起扑倒下去。 苏凡烟双手撑在柳卿云身体两侧,俯视着她。只见这人面色潮红,满头的白发都似乎染上了丝丝血色,嘴唇干涸的如同龟裂的土地,眉头紧皱。再这么烧下去,就算醒来,柳卿云也定成傻子了。苏凡烟咬了咬牙,干脆整个人上了床,跪坐在柳卿云身上,一手拉住柳卿云一只手,接着一发力,柳卿云半个身子就跟着起来。不等停歇,苏凡烟一下放开柳卿云的手,双手迅速的抱住了柳卿云的上半身。 这一抱,烫的苏凡烟低声惊呼。柳卿云身上源源不断冒出的热气就如同暖炉一般,此时苏凡烟额头竟是冒出了一片细细的汗珠来。而柳卿云被如此折腾了一番,却也毫无反应。唇间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苏凡烟本想听听她在说什么,谁知看着看着竟入了神。她从未见过柳卿云长发披肩的模样,虽早知她是女子,身子也瞧过了,却没见过柳卿云女儿家的一面。醒着的柳卿云总是一副英气勃勃的俊朗模样,头带玉冠,身着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是男子的潇洒大气。如今,长发散开,面色潮红的病态倒去了几分硬朗,添了几分柔弱。特别是那干涸却又鲜红的嘴唇,衬的那粉红的面颊更显娇艳动人。 苏凡烟就这么抱着柳卿云,脸渐渐凑了过去,胸口狂跳,她以为男子的柳卿云便叫她心动不已,却不知女子模样的柳卿云更叫她心悸难抑。就在两唇相碰之时,柳卿云又梦呓了一声。 惊的苏凡烟一怔,脸忽的就火热了起来,以为柳卿云醒了,手一松,柳卿云又要倒下去,她急忙环住。心道,自己这么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她悄悄抬起眼看了柳卿云一眼,确定这人是在说胡话,这才松了口气,但目光却不敢在柳卿云脸上多停留。 这贼人,醒着的时候就迷惑她,这倒好,连睡着了也不放过她。想着苏凡烟竟生出一股怨恨来,憋足了劲儿,像是与柳卿云怄气一般,径直把柳卿云拖下了床。也不管柳卿云的腿脚碰着哪儿,磕着哪儿了,一鼓作气的把柳卿云丢进了桶里。 噗通一声,水花也溅了苏凡烟一身,可此时她也不觉着凉,反而觉着体内的热气直往脑门上冲,莫不是被传染了?苏凡烟想着边把柳卿云的身子摆放好,一手搭了她的脉搏,期间她又看柳卿云的嘴唇在蠕动,这回她提防着侧着头过去,耳朵贴在柳卿云的嘴边。 一阵热气呼的她耳根发痒浑身竟一阵酥麻,苏凡烟读医书百卷,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反应,一下就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就这一瞬,她听清了柳卿云的梦呓:“斗转星移磐石开,九龙翻海跃天宫……心通意通自神通,无生无根自无法……” 也不知是方才抱着柳卿云太热,还是听了这句话之后心中烦躁,苏凡烟忽的只想离开这里,她看了一眼安静的躺在浴桶中的柳卿云,伸手摸了一把额头,竟满手都是汗。 这……苏凡烟诧异的看着手心,按理来说她本不是易出汗的人,可此时只在这屋子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汗流浃背。柳卿云的脉象依旧平稳,除却心跳稍有些快,并无其他。苏凡烟知自己呆着古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想起了许由,虽医术不定有她好,经验却是比她强百倍。 门外几人,一见房门打开,就迎了过来。小莲吃惊的看着自家小姐,怎的像是去了游了一趟湖似的? 苏凡烟抬手止住众人的口,道:“小爷暂时无碍。”接着又对许由道,“许大夫,容小女子先去换身衣裳,小女子有事相问。” 许由点头,“在下也有事想与苏小姐商讨。” “哦?”苏凡烟杨唇微笑,“不知我与大夫是否想到一块儿去了?” 许由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凡烟便朝之前她住的厢房走去,边问禄笙:“之前留在府内的衣服可还在?” 此时禄笙对苏凡烟又多了份感激,立即道:“在的在的,都给小姐留着呢。” 御书房内,小皇帝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案桌上,微怒道:“苏丞相,你说朕的护国将军受伤,朕居然不知道?” “臣以为……”苏文谦抬眼悄悄看了小皇帝一眼,“皇上定是知道的。” “哼,来人!” “奴才在。”福德安躬身道。 “摆驾倾颜宫!” 福德安侧目瞥了苏文谦一眼,意味不明,“是。”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的动力就是没事儿虐虐你们。。。不过这一章似乎有点甜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表明 霍红颜为救柳卿云耗费了太多心神和体力,此时睡到近申时才缓缓转醒。唤了素瑾过来伺候起身,刚洗漱完毕,就听殿外内侍传声道:“皇上驾到。” 霍红颜心头一颤,面色却平静如水,起身道:“更衣。” “小姐……”素瑾替霍红颜披上外衣,轻声唤了句,面露担忧之色。昨夜她一直藏身在殿外,即将出手时没想杀出来个单宁香,接着柳卿云也赶了过来,故此没有现身。只那混乱场面之下也无人操心一个小宫女,但这个时候小皇帝登门,定是与昨夜脱不开干系。 “无事,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霍红颜说罢便一人朝正殿去。 “臣妾见过皇上。” 小皇帝手一摆,笑道:“你跟朕就不必多这礼数了,本就不是真心情意的。” 霍红颜稍稍一愣,随即就恢复了常色,引着小皇帝到桌边坐下,又唤素瑾上了些茶水点心,这才道:“皇上今日怎的来臣妾这儿了,不是说了要在永宁宫待到初三吗?” 小皇帝端起茶盏笑道:“本是……”顿了顿,忽的似是想起了什么,“你这儿昨夜可出了什么事?” 霍红颜面露难色,朝立在两旁的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小皇帝喝了口茶,抬起眼就见霍红颜一副委屈的神色,眼眶里也起了丝丝薄雾,急切的问道:“昨夜我派了柳卿云过来,你可有伤着?” 霍红颜摇了摇头道:“臣妾自是没事,只不过柳将军……” 小皇帝砰的一声把茶盏摔在了桌上,气道:“岂有此理,那些刺客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但行刺朕的妃子,还伤了朕的护国将军!丝毫不把朕的金吾卫放在眼里!红颜且放心,朕定要把这些狂徒捉回来!” 霍红颜瞧这小皇帝当真气急,上前安慰道:“皇上息怒,也不知那刺客与臣妾有何冤仇,执意要取臣妾性命,幸好柳将军及时赶到,否则……臣妾怕是再见不到皇上了。” “哦?”小皇帝望着她,疑惑道,“竟有此事?那刺客你可认得?” 霍红颜想了想道:“上次偷溜出宫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偷溜出宫?”小皇帝细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哦,朕记起来了,皇姐还为此禁足过,朕倒不知道你也有去?” 霍红颜微微一笑,“自是长公主替臣妾满了下来,那领头的刺客便是倾天水月的花魁,萧紫依。” “倾天水月?那是什么地方?”小皇帝问道。 霍红颜笑容变的有些古怪,小声道:“烟花之地。” 小皇帝面色一窘,洋装咳嗽了两声,想伸手去拿茶盏却发现已洒了大半,只得岔开话锋道:“红颜可听那刺客说了些什么?” “她只说要来取我性命,其他一概没说。”霍红颜起身走了两步,道,“倒是柳将军说他们是叛军,皇上。”霍红颜转过身,微微倾身,“依臣妾看,昨夜必不是刺客如此简单罢?” 小皇帝也跟着起身,比起霍红颜还稍稍矮了半个头,他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朕也不满你,昨夜有人逼宫。” 霍红颜惊的捂住了嘴,慌慌张张的道:“那……那太后娘娘可无事?” 皇太后从身边飞奔而过的那一幕闪过脑海,小皇帝苦涩一笑:“有柳卿云在,自是无事。只不过朕多有疏忽,才让那帮贼子有机可乘,险些伤了你性命。” 霍红颜似是一颗心放了下来,容颜舒展,摇头微笑:“臣妾本就是卑贱之命,哪敢跟皇上太后相比,伤与不伤也无人担心。” 小皇帝听她如此言语,眉头一皱,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女子美丽,妖娆的过分,却从未给他增添过烦恼,心情烦闷时便来找她解解乏,有时忙于政事好几个月不曾想起也是常有。可但凡来倾颜宫,霍红颜都必定一如既往,备着好茶与他最爱吃的点心。有时也同他讲讲为君之道,于民之心。 单于觉着他能爱上这女子,可不知为何,与霍红颜在一处便如同姐弟一般,霍红颜看着他的眼神也不似情人,满满都是慈爱。久而久之,单于竟也被潜移默化了去,他曾想过,许是这女子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距离一旦隔着了,便无论如何也靠近不得。 但这一切只是在他身上,当他发现霍红颜看着柳卿云的眼神时,当他看见这两人站在一块儿时,他便觉得那层隔着的东西没有了,霍红颜站在柳卿云面前,就是那么的近,近的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那张绝美的容颜。可柳卿云,从未伸出过手。 小皇帝心思翻转了几许,霍红颜见他沉默心下有些不安,刚想开口,小皇帝就出声道:“红颜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朕今日来究竟为何。可朕却是不信他人之言,定要听你亲口说。” 霍红颜敛了笑意,低眉道:“臣妾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宫中再如何变化,此时将军府的人也是顾不上了。苏凡烟与许由两下一商讨,发觉了症状所在。苏凡烟此前不曾接触过内功,许由诊治的又都是将军府上的将士,内伤极少,多是外伤,两人竟是都没看出来。 “可有办法?”萧尹听的更是一头雾水,他虽精通朝政经济,于医却是全然不通。 苏凡烟沉吟一阵道:“之前曾听师父说起过,小爷练的是独门秘法,九阳真法——可我与许先生都不精通此道,虽知晓了症结所在,却难以下手。” 萧尹望向许由,许由点了点头。 众人均低头沉思,忽的萧尹抬头道:“昨夜在下去的迟了,小爷已被带入了后殿,但听九世子说,三位公主都是在场的,不如……” “那为何不如直接去找颜妃娘娘问个究竟?”苏凡烟一直藏着疑惑,那霍红颜不像是精通医术之人,她为何会为柳卿云医治? 萧尹摇了摇头道:“在下也觉着有些蹊跷,想必直接去问许是讨不到结果。” 霍红颜若是有心瞒着,那必然不会对他们说实话,苏凡烟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去宫中走一趟罢。” 苏凡烟这头前脚刚出将军府的大门,宫中便派了人过来询问柳卿云的伤势,且自报家门,说是长公主派来的。萧尹只道,相府大小姐已入宫中去找长公主,倒时必然会亲自告知。而后又给了些赏银,那公公便兀自离去。 谁料到,苏凡烟在宫门口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金吾卫也不解释,就是不放人进去。也巧,那回宫复命的公公刚好及时赶来,苏凡烟去过几回长乐宫,认得长乐宫的腰牌,便上前拦了那公公。 公公拿了赏银,苏凡烟又被堵在门外,若她进不去,差事也难交,便亮了牌子,谎称是长公主召见。守门的金吾卫虽疑惑,可那牌子却是货真价实,便不耐烦的挥手放人。 单柔清见人回来刚要问话,抬眼却看见了苏凡烟,面上一愣,挥退了那公公,起身走进道:“烟儿怎的来了?” 苏凡烟行了礼,也不拐弯抹角,苦笑道:“烟儿如今倒也成了那无事不登三宝殿之徒。” 单柔清心思一转,便知晓了苏凡烟此番来的目的,拉着苏凡烟坐下道:“那也定不是为了你自个儿,说罢。” 苏凡烟将柳卿云昨夜回府后的种种细说了一番,最后道:“此番关乎将军性命,长公主可回忆的细致些,分毫也别落了。” 单柔清一听,说到武功,她也是个纤细柔弱的女子,回忆了一番也无从探究,沉默了良久,只听她朝殿外唤了一声:“去传洛宁公主来。” 苏凡烟心稍稍一安,只要单柔清肯帮忙,这事就算着落了一半。 单宁香睡的正香,无故被招来也是一脸烦闷,等耐着性子听苏凡烟道完来意,便收敛起了性子,细细回忆起来。 苏凡烟与单柔清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忽的单宁香大呼一声跳了起来,刚想开口说,又忍住了,平了下气息,这才低声道:“柳卿云那时脸色苍白定是受了内伤,可霍红颜出来时,虽也苍白却已是无事的模样,若是猜的没错,那霍红颜定是有功夫在身!” 两人听得具是一惊,霍红颜有功夫,且还以己之力救了内伤的柳卿云。这等功夫该是如何厉害?而霍红颜入宫数年,竟无一人知晓!? 苏凡烟嚯的就站起身,单柔清惊道:“你要去哪儿!?” 苏凡烟眉头紧皱,咬着下唇一副隐忍的模样,半响才出声:“小爷这般模样,如何也要问个究竟去。” 单柔清一怔,垂目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本宫随你去。” “不可!”单宁香此时却拦在了跟前,“皇姐,若那霍红颜当真……” “这在宫中,她便是武功盖世又如何?”单柔清淡淡道。 “皇姐……”单宁香见状,一咬牙,一跺脚,恨恨道:“我也去!” 三人刚行至倾颜宫外庭,便见福德安垂手候在门外,殿门紧闭。三人均是一惊,单柔清一定神,率先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来晚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苏醒 福德安听得脚步声,抬头望去,却是一惊,急忙跪下扣头:“长公主千岁。” 单柔清一副奇怪的模样道:“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跑这儿来作甚?” 小皇帝进去也已有一炷香的时辰,福德安不知单柔清此时的来意,心中忐忑,便道:“皇上正在里头与颜妃娘娘谈话,命老奴在此候着。” “皇上在此?”苏凡烟诧异道。 福德安抬头见单柔清身后还跟着单宁香与苏凡烟,心中更是不安,不怕别的,就怕那小公主一个不如意就硬闯了进去。 “正是,若是来找颜妃娘娘还请长公主迟些再来。” 果不其然,单宁香一听,便一个箭步跨了出来,一脚跺在福德安面前,吓的福德安一个哆嗦,“少罗嗦,父皇在世时都不曾如此,还不给本公主滚进去通报!” 福德安一听连先皇都端了出来,想必是有大事,可小皇帝嘱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饶是福德安这种老奴也拿单宁香没办法,只得恳求道:“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望小公主见谅则个,莫让老奴为难。” “你!”单宁香气的直哆嗦,若不是事关重大,单柔清又扯住了她,不然早一脚踹开这狗奴才冲了进去。 小皇帝不知霍红颜有功夫在身,她又是昨夜逼宫的单亲王的义女,虽也遭了刺杀却也不知她与此事究竟有无关系。小皇帝此刻与她独处一室,着实叫人放不下心。单柔清念及到此,正色对福德安道:“公公也是宫中的老奴了,若非大事岂会如此,本宫话便到此,该如何公公自去斟酌。” 福德安额头一滴冷汗落下,看了看三人的神色,不像作假。犹豫了一番,暗暗咬牙道:“老奴这就去通报。” 苏凡烟见福德安进得殿去,心下送了一口气。不多片刻,福德安就出来道:“皇上请长公主进去。” 单宁香当先一步,却被福德安拦了下来,只见他赔笑道:“皇上只传了长公主。” “狗奴才!” 福德安立即跪下,单柔清此时出声道:“宁儿!兹事体大,莫要胡闹!” 听得一声呵斥,单宁香一跺脚,冷哼一声,转头走到一边。单柔清看了苏凡烟一眼,便随福德安进去了。不多时,福德安又出来了,对苏凡烟行礼道:“传苏小姐。” 单宁香瞪着福德安眼都圆了,苏凡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便也随了进去。 苏凡烟进宫已有一个时辰之久,小莲急的在院子里打转,抓着萧尹的胳膊道:“先生,我家小姐回来没?” 方才他也派人出去盯着了,只是未见马车,摇头道:“还未。” “莫不是那颜妃娘娘拦了她……”小莲胡思乱想着,竟是吓到了自己,“我家小姐可还回的来?” 萧尹好笑道:“颜妃娘娘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家小姐去?” “再等等吧。”萧尹说罢,转头见禄笙提着空木桶从柳卿云的房里出来,便问道:“小爷可好些了?” 禄笙抹了一把汗道:“许大夫半个时辰前诊过,以之前无差。” 萧尹叹了口气,心道,老将军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小爷平安无事罢。 柳卿云依旧是之前苏凡烟摆放的姿势躺在浴桶中,脸上的红潮此刻却已褪去大半,禄笙倒水时因雾水眯眼看不大清。忽的,柳卿云的睫毛颤了颤,竟缓缓睁了开来。 已大乘! 脑中闪过一句话,柳卿云的眸子渐渐有了神采,她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 我这是在哪儿? 不多会儿,残肢断片的记忆一一闪过脑海,柳卿云拧着眉,只觉头疼欲裂。霍红颜喂她吃药,替她疗伤,传她功力,发现她是女儿身。苏凡烟来府探望,为她凉身,抱着她说了好些话,落了好些泪。 柳卿云抬手,引起一片波澜,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唇。这里一夜间被两个女子亲吻过,那时的记忆,那时的感觉都还在,她只是醒不过来,身不由己。可就算醒着又能如何呢? 一个刻骨铭心,一个铭心刻骨。 胸口一阵刺痛,拉回了柳卿云的思绪。她闷哼一声,撩开了衣领,这包扎的手法不似出自苏凡烟之手,那定是……霍红颜了。 轻叹了口气,她到又想昏迷了过去,至少有些事不必醒着去面对。柳卿云坐起,提气运转了一周,浑身的筋骨都疏通一遍,甚是舒爽。心下不禁道,这九阳真法果真是神物,只这第七重与第八重便全然不同,仅仅一重之差,竟像是隔了一道山一般。柳卿云一喜,心境竟也不似从前,似是开朗了不少,之前心中阴郁此时也一扫而空,像是少了些什么,却又多了些什么。 柳卿云手臂一挥,一片水声激荡,接着一个纵身从浴桶里跃了出来。案上苏凡烟早已备好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柳卿云也不客气,落地时一个转身就退去了身上的衣物,空手一起,案上的衣物就朝她飞来,掌风随之而去,衣物在半空中展开,如鸿毛般轻轻落在柳卿云的身上。 屋外三人听见屋内隐约水声,俱是一惊,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难道小爷醒过来了?可禄笙方才出来时,那小爷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沉在水里。这才一转头,怎可能? 禄笙接了萧尹的眼神,战战克克的朝房门走去,耳朵贴着门,细细听着里面响动。谁想,那门呼的一声,竟自己开了!头上一声炸响:“你这斯何时学来这鬼头鬼脑的模样?” 禄笙抬头望去,那气势逼人却又俊俏秀美的人不是他家小爷是谁?禄笙微张着嘴,一时愣在了那里,眼中有泪,竟是喜极而泣。一旁的小莲,也是这般模样。 萧尹更是不可置信的唤了声:“云儿……” 柳卿云见他三人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心头却是一暖,微笑道:“叫诸位担心了。” 莫说萧尹,便是禄笙小莲也觉出柳卿云的不同。以往那个时常面露微笑,宛如春风的小爷又回来了!禄笙喜的藏不住,一下就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还边笑着。 柳卿云摇头笑道:“这才一日不见,你就如此,若是隔上半月一月那还了得?” 禄笙笑着抹泪,柳卿云又道要更衣,也着实饿着了。萧尹便带着小莲去传了食膳,禄笙叫来几个下人,抬走了房中的浴桶。伺候柳卿云更衣时,只觉只这一夜,柳卿云的身形便消减了大半,心中暗惊,不由的低声道:“爷此次却是吓着小的了。” 柳卿云理着衣袖,侧目看他,见他眼眶青黑一片,想是一夜未眠,便道:“府里也是折腾了一番罢?” 禄笙愁了她一眼,竟有些委屈道:“可不是,先生连夜叫来了许大夫,下人们都候着不敢睡,第二日大早小的就去宰相府请来了苏小姐,折腾至今……”禄笙忽的停住了手,“苏小姐去了宫中,这还未回呢!” 柳卿云脸色一变,“烟儿去了宫中?去作甚?” 禄笙自觉漏了嘴,这些事本该由萧尹来说。支支吾吾半响,最后才硬着头皮道:“小的不知明细,也说不清,只知苏小姐去宫中找颜妃娘娘。” “找她做什么?”柳卿云眸子一冷,吓的禄笙跪了下去,惧声道:“小的,小的也不知。”禄笙虽是她的贴身侍从,毕竟也只是个下人。 “罢了。”柳卿云穿戴整齐,便出了房门。禄笙赶紧爬起来,紧随其后。起先的欢喜也扫了个干净,柳卿云就算恢复了性情,那也是将军府的小爷,如今的护国将军。这脾性倒是不曾增减半分,还得小心伺候着才是。 侧厅,萧尹备好了一桌的食膳,见柳卿云进来,气色如常面带微笑,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在柳卿云面前,“小爷还有伤在身,在下便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 柳卿云坐定,也不着急吃,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还是萧大哥周到。” 禄笙恭恭敬敬的递上筷箸,间隙望了萧尹一眼,便退到了一边。萧尹一愣,又见柳卿云神色淡然,不似方才喜悦,心下便是一顿。 “小爷……” 柳卿云淡淡道:“我正有事要问萧大哥,烟儿为何去宫中找娘娘?” 萧尹暗自叹了口气,柳卿云果真如此在意苏凡烟,只这事也不是他擅自做主,何况当时非常之时,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柳卿云一直神情淡然的听着,听罢也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萧大哥好生歇着,我这就去一趟宫中。” “小爷……”萧尹道,“此时宫中也不知有何变故,何况苏小姐已入了宫,出了此等大事,尚无皇上召见,贸然前去恐怕不可。” 柳卿云思量一阵,自己现在的身份却是不妥,那夜她昏迷着也不知皇上那边如何,便道:“禄笙,遣人去镇北侯府,请九世子过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诸多事宜,近日两天一更。各位大人见谅。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得已 皇甫太轩昨夜回了永宁宫后便守了一夜,柳卿云重伤在身,万一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叛军又来一番那可如何是好?直到天边拂晓,福德安出来说太后与小皇帝都歇下了,想必今日整个皇宫从里到外都得清肃一番,这事自有人操办,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郎将来操心,这才领了命回府。 睡到了申时,将军府派了人过来,管事才亲自敲门叫起了这位世子爷。一听柳卿云醒了,皇甫太轩便快手快脚梳理了一番就牵马出了府门。 柳卿云这头膳食才撤下去,皇甫太轩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瞧柳卿云气色如常的端坐着,心下大喜:“卿云果真无事,本世子也就放心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的意味深长:“娘娘医术高明,真看不出昨夜还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模样。” 柳卿云见他额上有细汗,想也是一路疾驰而来,抬手倒了杯茶水给他:“你这一路过来,也不嫌喘的慌,口舌当真利索。” 皇甫太轩不以为意,笑着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萧尹道:“世子爷,昨夜在倾颜宫的详细在下已向小爷禀报,尚不知世子爷那边如何了?” 皇甫太轩也知柳卿云找他来不是闲聊,便把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个大概。柳卿云沉默听着,思绪捋了一番,眉头微皱:“如此说来,皇上不知我受伤?” 皇甫太轩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怕是还不知。” 话毕,就见两人脸色均是一沉,可若是苏凡烟进宫叫小皇帝知道了,此刻也该遣人来传召进宫才是。 萧尹见皇甫太轩疑惑,便把府里的事也说了一通。听到苏凡烟为柳卿云去了宫中找霍红颜,眉头也是一皱。 逼宫一事,皇上必然会彻查,只除了朝中重臣百官必然不会知情。单亲王是皇亲国戚,说起来此事也算是天家内务,传出去只会让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幸好之前以年关为由,皇上体恤下臣,给百官放了三天假期。如今宫中已是戒严守卫,除了左右金吾卫,就连羽林军、骁骑卫等军士都不得擅自入禁。皇甫太轩虽是世子,又是右金吾卫郎将,可未接到仗院传令也难以入宫。 柳卿云叹息一声,思付了一阵,抬头唤来了管事,问道:“穆八可回来了?” 管事回话道:“晌午便回来了,那时小爷尚未醒,便回了厢房。” “叫他过来。” 穆八巨大的身形半跪在地,一手握拳锤在左胸口上,钟鼓般的声音道:“小爷安然无恙,穆八感谢苍天。”这虎躯大汉抬头时,一双猩红的眸子竟是湿了大片。 柳卿云心头一暖,亲自起身扶起他来,又令他坐下。这才道:“昨夜可有人从西门过?” 穆八原守的是东门,长安城以东门为主,南北两门为辅,西门为侧。单亲王便是要逃也不可能走正门,所以特意安排了穆八守着东门。 穆八沉声道:“有,兄弟们虽竭力拦守,对方却人多兵强,死伤了一些,叫那些贼人逃了去。卑职派了精通侦查的老兵跟着,响午时还有回应……”说着穆八目光沉了下去。现在已是申时,柳卿云便知那老兵必是遭了不测。 往东走是去荆州的路,往西走则是濮州州,过了濮州便是通衢两州,是西南纣王与谦王的封地。 先帝在世时,纣王与谦王是出了名的韬光养晦,从不参与朝政之事,便是先帝曾想拿这两藩王削藩开头也无从下手。难不成暗地里竟然与单亲王联了盟?想到此时,柳卿云忽的一怔,昔年柳鹤童让她掩其锋芒,纨绔骄纵,得了个浑俗和光的名头。虽此后自己立志,却也只让小皇帝封了个护国将军,只当继承了柳鹤童的先号。可手上的兵权却是削的只剩残兵剩将,堂堂一个护国将军到此时手中竟无人才可用! 柳卿云苦涩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众人不知她为何如此,萧尹才要发问,就听柳卿云先道:“皇上毕竟年幼,身边又都是些……”此处她顿了顿,见众人了然神色,便又接着,“遭遇此事,又是亲皇叔,心中必定慌乱无主,等皇上想通恐怕为时已晚,既然皇上赐我火麒麟,又封了护国将军便不能坐视不理,只是这次怕是要麻烦世子爷一趟了。” 皇甫太轩清楚柳卿云心中抱负,何况现在朝廷人心不稳,那靠的上的没几个。又听得她这番说辞,便也不在多言,只笑道:“卿云有话直说,父王与柳老将军同辈而出,又具是肝胆忠义,我等做儿女的又岂能抹了他们的名声?” 柳卿云点了点头,正色道:“纣王谦王虽先帝驾崩以来一直相安无事,但单亲王却是往幽州而去,我那一枪虽正中要害,但此人毕竟是单亲王,一点差池都不能有。你且辛苦些,日夜兼程去拜访两位王爷,就说……”柳卿云想了想,眼中狠戾一现,“就说单亲王谋反,凡窝藏者株连九族!” 皇甫太轩一惊,尚未开口,萧尹便急道:“万万不可!” 柳卿云咬牙道:“无妨,此事我必然向皇上禀报,若他当真是个明君,必不会追究,加上此事虽在朝臣间不能宣扬,这些藩王总归是要知道的。若他是个昏君,我柳卿云也算效忠始终,九泉之下也好给爷爷有个交代。” 萧尹还要再劝,皇甫太轩却起身一抱拳道:“卑职定完成任务!”口气竟是无比的尊重,且抛了世子身份,与柳卿云臣下相称。 柳卿云也起身,对他抱拳道:“太轩,万事小心!” 皇甫太轩一扫往日的浮夸,眉眼间多出几道郑重来,萧尹瞧着心下一惊,却是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九世子。心道是,跟着小爷久了,便是如此纨绔浮躁之人也能改了性情? 皇甫太轩领命而去,便是柳卿云不嘱咐,也不敢耽搁片刻。不多时,将军府上侍卫就来报,说是九世子已是出了西门。 柳卿云长叹一声,转头对穆八道:“宫中虽戒严,难保风声不走漏,城内这几日加派人手,不要着军装,但凡一点风声都直接秘密押回禁军处!” “是。”穆八也不延迟,立即就领命去了。 萧尹此刻却是暗惊连连,小爷这样处事利索的一面他从未见过,之前也只道这小爷经过磨砺心下沉府更深,没想今日所见却处处锋芒具现,传起命令来竟有一种杀伐果决,指点江山之意。这要叫皇上瞧了去,那还了得?! 难不成灵机子的批言即要实现了?萧尹深思出神,柳卿云唤了他好几声才听见。 “我知萧大哥不喜我这副模样。”柳卿云苦笑,“可这朝廷却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那若有一日,朝廷逼着小爷无路可退,小爷便要步单亲王后尘吗?这话萧尹只敢腹诽,柳卿云自打知道之后从不提起灵机子的批言,耿直了一颗忠心报效朝廷。可那日两人对茶长谈,柳卿云眉眼间的神色与话语均都在耳畔缭绕。 自己终究是信她无那野心的吗?可小爷如此精明聪颖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功高盖主这一说?而就如柳卿云所言,却是如今的朝廷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萧尹此时也是一抹苦笑:“现下小爷作何打算?” 该说的早已说尽,心思该表明的也都清楚。纵使万般无可奈何,也怨不得人,今后该是如何谁也难以预料。 柳卿云摇了摇头,坚定道:“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尹点点头,暗自叹气,伸手一摸茶盏,已是凉透。禄笙就在此时一脸兴奋的推开门,躬身道:“爷,苏小姐回来了!” 柳卿云眸子一亮,起身就一阵风似得出了门,朝前院而去。禄笙与萧尹也紧随其后,待到府门口时,就见苏凡烟正从马车上下来。 柳卿云自是不知自己贸然出现有多惊吓佳人,不顾其他满心欢喜的朝那略显疲惫的人儿去。 苏凡烟这才小心下车,抬头就见一人脚底生风朝自己而来。惊诧的神色尚停留在脸上,就被那人一环抱在了怀中。小莲听闻自家小姐回来,也是急急往府门赶,正巧就撞见了这一幕,不禁捂住了嘴。 苏凡烟尚未回过神,就听那人好似许久未曾听过温声细语,在耳边道:“可算回来了。” 不知为何只这平常的话语,却叫苏凡烟鼻尖一酸,顿时就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幸好萧尹及时在旁咳嗽了一声,悄声道:“小爷,这大街上的,还是进府吧。” 一行人进了府门,小莲瞥见柳卿云一直牵着苏凡烟的手直到正厅也不曾松开,心下一喜。便扯了禄笙的衣袖,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萧尹见一副两人眼中除了你我再无他人的模样,也自觉的停在了正厅的阶梯上没跟着进去。 两人这一别,竟险些成了阴阳两隔。是得,给两人余些时候好好独处了。其他的事暂且搁一边去吧,萧尹想着转头对禄笙道:“今晚备好菜好酒,自年关来小爷与苏小姐也没吃上顿好的,全当补上。” 末了,又对小莲道:“不如请了相爷一道来吧,将军府虽礼节粗糙,酒席还是款待的周全的。” 小莲这才想起苏文谦进宫一事,萧尹听了心中泛疑。立即唤了管事来,遣人去宰相府问问相爷回来了没,若是回来就告诉他苏小姐在此,请他一道来吃年饭。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红包的事儿,在下是只派了一次,貌似派过的就一直会显示被砸中。。。貌似是这样……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载痴情换一世 苏文谦从宫中出来便一直愁眉不展,走到半路便叫停了轿子,跟着的是平日里送惯了苏文谦上朝的小厮,他上前立在轿侧边躬身问道:“相爷,有何事?” 苏文谦径自挑了帘出来,叹了口气道:“想走走,远点儿跟着。” 小厮应了,退身下去。 正月里初二,大街上的年味浓厚,开着的店门也都开始早早打烊准备回家过年。街上的行人逐渐开始减少,倒是显得冷清了些。 苏文谦如此身份的人平时不常在街上闲逛,如今逛出些惬意来。不知不觉一路走着,便顺着大道走到了东城门,也不知哪儿来的情趣竟想上去看看。撩了袍子就要上去,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 小厮远远瞧着,便小跑着赶了过来,亮出了宰相府的牌子,那值岗的护城副尉立即从城头上跑了下来,迎着笑脸:“不知苏相爷驾到,下官多有怠慢。” 苏文谦神色淡然的应了一声,就往城头上去。那校尉紧随其后:“相爷今日怎的有雅兴来着冷城头上?” 城头上每隔一丈便有一个护城卫把守,娇艳的阳光洒在他们的盔甲上一片冷光。这砖石筑彻的城墙虽比不上皇宫的光鲜,可这砖石上每一道刻痕中的暗红都是用血侵染出来的。 “你下去吧,不必作陪。”苏文谦说着,走到了一个箭垛口上,一手摸上那黑色的砖石,只觉刺骨异常。 那副尉见苏文谦面目愁容,又身高位居,怕是有个什么闪失来,只不做声,默默立在一旁。 苏文谦不觉,眺目远望,一时间竟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城头上,又正当寒冬,风呼呼的吹,吹了一炷香的时候,那副尉忍不住上前一看,苏文谦双目竟满是悲切。而他望着的方向,正是荆州。 副尉心底咯噔一声,昨日穆校尉忽的下了死令,各城头的副尉彻夜把守城门,不得让任何人进出。若是有误,格杀勿论。他与穆八有些交情,旁敲侧击下,穆八只道这是皇上下的命令,其余的一概没说。 护城卫虽是武官,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心思比寻常的武将们要细致的多。今早又听闻,穆八守的西门叫贼人逃了。此刻又瞧得丞相大人这副神情模样,心下便大胆的猜测,莫不是昨夜有人逼宫? 那副尉正想着,就听苏文谦问道:“此处离荆州多少里地?” “回相爷,三百六十七里。”副尉不敢怠慢。 “三百六十七里……”苏文谦喃喃道:“仅三百六十七里,先皇为何就如此放心?” “相爷……”副尉瞧着这相爷神情似是有些恍惚,急忙上前想搀扶,却被苏文谦一手隔开,头也不回的下了城头。 宰相府的小厮正担心着城头风大,吹坏了老爷,焦急的打转,奈何那护城卫就是不让他上去。一抬头却见自家老爷下来了,急忙揣着大氅迎了上去。 苏文谦却避了开去,径直坐进了轿子里,沉声道:“回府。” 小厮跟着苏文谦进得府门,心中想着一会儿得传府上大夫来替老爷把把脉,可别吹出个毛病来。迎头却碰上了管事,只听他对苏文谦道:“老爷,大小姐去了将军府,您回来的正好。将军府刚来人,请您去府上用饭。” 苏文谦停了脚步,眼目一瞪,“人呢!?” “在正厅候着呢。” 苏文谦一甩袖袍,怒气冲冲的就往正厅去。管事紧跟在后头疑惑不解,近来老爷只要听小姐去将军府便不高兴,这气究竟从哪儿来的? “小的见过相爷。”禄笙笑盈盈的行了礼。 苏文谦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他,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禄笙的笑脸来不及收敛便僵住了,只见管事朝他使了个眼色,禄笙会意,行到苏文谦面前,躬身恭敬道:“我家小爷有请苏相爷屈身到府上做客。” “不去。”苏文谦头也不抬的道,“顺便你回府把烟儿送回来。” 管事心里就纳闷了,早上小姐刚走时这老爷还说的好好的,要接了准姑爷来府上吃年饭,这半日不见怎的态度就转了个圈儿? “这……”禄笙跟在柳卿云身边有段时间,本就机灵,眼珠子一转,瞧了瞧苏文谦的脸色,小心道:“相爷可是对我家小爷有何不满?” 苏文谦是朝廷老臣,自持稳重,见禄笙说道了点子上,便悠然道:“要请我去做客,她为何自己不来?” 禄笙脸色一变,小爷受伤的事萧尹万般叮嘱过,可这苏相爷也不是旁的人,瞧着口气似是不知小爷受了伤,这到底说还是不说?禄笙正犹豫间,就听苏文谦冷哼了一声,赶忙道:“小爷有伤在身,不便前来,还望相爷宽容。” “有伤在身?”苏文谦眸子一闪。 “是。”禄笙抬眼望了望他,硬着头皮道:“相爷去了便知。” 苏文谦忽的面露微笑,起身道:“将军府倒是养了个激灵的下人出来,不容易啊。” 禄笙一听这口气便知苏文谦是答应了,立即笑盈盈的随着苏文谦出了去。路上,苏文谦挑帘朝禄笙招了招手问道:“伤的可重?” 禄笙苦笑道:“相爷见了便知。” 苏文谦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鬼机灵!” 柳卿云此刻更是百般滋味绕在心头,她低头望着苏凡烟梨花带泪的模样只觉恨不得替她流干了泪才好。倒下的那一刻,往事历历在目,真如常言所道,将死之人想起的总会是心头最最在意的人。可那思绪里,有苏凡烟,却也有霍红颜。两人放在一处,她看着谁都心疼。 人都道男子薄情负心,可自己身为女子,为何也如此?谁叫她碰上这样两个人,一个如盛开在寒风尖头的白梅,欲雪则开,不论如何摇曳,终究不负那一身的纯白傲洁;一个如绽放在清池小畔里的红莲,便是群艳不争也叫人独恋一枝,即知花骨有毒,也舍不开那份痴迷。 四目相望,苏凡烟读的出柳卿云眸子里的隐晦,却读不出那颗心。她是金枝玉叶,是深闺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是各色男子眼中的金玉良配,可在这人眼中怎么也放不进去。伤了也好,痛了也罢,换回来的不过是一句“我定保你平安”。曾瞒着爹爹也读了些闲书,也曾羡慕过那书中描绘的痴男怨女,那是何种的爱恋,竟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那时无法体会,便也不曾相信过。可与这人相识之后,才知自己与那书中的痴女又有何区别?虽然这人也动情过,就像如今这般,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溢着满满的心疼,却也只是心疼罢了。 “烟儿……” “小爷……” 两人一愣,接着相互一笑。 “我要娶你为妻。” “我要取消婚约。” 两人又是一愣,柳卿云神情吃惊,苏凡烟神情震惊。 苏凡烟只感觉柳卿云握着她的手一紧,就见那人神情渐渐变了,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挂在脸上,只听她吸了口气轻轻道:“苏小姐,在下仰慕已久,倾心已久,今日在下斗胆,请苏小姐不计前嫌下嫁与我,可愿?” 苏凡烟凝望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心中竟生出一股怒气来。她这温柔的模样究竟要迷惑她多久?那颗心捧着的时候她似这般,那颗心摔碎的时候她也似这般,也不知她是否用这温柔去魅惑了其他人?也不知那些人是否也同她一般碎了?她这温柔里究竟藏着什么毒药?是愧疚?是无奈?还是心疼? 那些往日里藏着的委屈,伤痛,恼怒,此时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她苏凡烟也不过是个平凡女子,既知不可为,硬是飞蛾扑火,伤了痛了自己忍着,只此刻这人竟想无事般轻轻一句话,那伤狠了的心就能完好如初了么?以往也只当麻木不仁,如今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忍不住了。 苏凡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抽了回来。柳卿云神色一闪,随即又恢复过来。 “小爷一句话,烟儿岂敢。” 瞧着那人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心也跟着疼,但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柳卿云往前伸的手僵在了半空,她悻悻收回手来,讪讪一笑道:“不,是我痴心妄想了,烟儿待我这般好,我却……”柳卿云咬了咬牙,一脸的隐忍,最终叹了口气,“不知好歹。” 苏凡烟心中一惊,她认识的柳卿云从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的怒气也被这灭了几分,只定定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胸中起伏,她眨了眨眼睛压了下去,哑着声道:“本以为此生便要被这一身冠带套牢,不盼个光宗耀祖,只求个马革裹尸就是最好的归宿。哪知天意弄人,遇见了你,也遇见了她,我一女子何德何能?我刻意冷落你,是真心实意。我不敢亲近她,也是真心实意。可饶是我这般躲藏,仍与你们百般纠缠,我不知这是不是天意难违……” 柳卿云走进,握住苏凡烟的手,满眼都是浓情,“可烟儿……为何你这般好?” 苏凡烟浑身一震,泪就跟着往下掉。 “好的叫我,甘愿逆天而为。” 苏凡烟胸口如利刃翻搅,她终是等到了这句话,等到了这番情,可为何却更疼?柳卿云刚要抬手替她拭泪,哪只苏凡烟忽的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朝着柳卿云的手背狠狠一划。 苏凡烟犹自带泪惨然一笑,“三载痴情换一世,我苏凡烟不求与柳卿云白首偕老,不求三生三世,但求此生无憾,我磐石不移,你情坚不变,丝丝牵绊到忘川,踏过奈何自离别。以血为誓,此后,永世不相见。” “可愿?” 柳卿云任由那痛楚汹涌而来,任由那鲜血泊泊流淌,她望着这惊世独绝的女子,心头一沉。 “愿。” 柳卿云不顾任何,那声愿字尚在齿中,就朝苏凡烟狠狠的吻了下去。吻的重,吻的深,唇齿碰撞在一起,泪水的咸涩一同搅入了口中,融化在两舌之间。 她如此深情,她如此动情,便是只剩这一世,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史以来写的最痛苦。。。。qaq快给我安慰。。。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爷所优 两人正浓情蜜意间,饶是柳卿云有功夫在身,又当心头沉醉间,待脚步声近在咫尺这才惊觉,连忙分开了距离,就瞧得苏文谦大步跨来。 苏文谦一入正厅就见两人面色微红,目光游移,轻哼一声,立定。 柳卿云稳了心神,虽不知苏文谦为何突然来此,却也想得到定是萧尹一番好意,便杨了笑容相迎:“见过岳父大人,才与烟儿刚说起,岳父大人这便到了。” 苏文谦板着脸道:“柳大人如今已是护国将军,老夫只怕当不起这声岳父。” 柳卿云只当苏文谦是护女心切,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也不在意,请了他入席,叫苏凡烟好生招呼着,自己去门外唤了禄笙来。 “可是你怠慢了相爷?怎么的这副模样来?” 禄笙委屈道:“小的也不知,去府上请时便是这样,小的万般好劝这才来的。” 柳卿云见他神情知不假,便让他去传菜,顺道叫了萧尹来,自己转身进去了。 席间,萧尹已慕名之义举杯敬了几回,柳卿云这方也是一阵热情的招待,哪知老头油盐不进,只冷着一张脸给颜色看。逼得苏凡烟看不下去,也举了杯敬酒说了些好话,苏文谦脸色才好些。 待吃罢,撤了桌上酒菜,四人到后院饮茶。苏凡烟起身,说是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可口的点心来配茶,便走了。 一盏茶喝过,柳卿云面色也僵了。这老头究竟是要如何?也不开口,只管喝茶给脸色,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他?若是因为苏凡烟这几日连夜照顾,少了陪,也未免太小题大做,况且苏文谦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几番寻思下来,终不得果。 萧尹细察了一阵,见茶盏见底,便开口道:“小爷既与苏小姐定了婚,你我迟早是一家,相爷究竟为何时烦忧,不妨道来一听。若是能帮的上的,也好叫我等拿个主意。” 苏文谦放了茶盏,悠然道:“老夫所优,小儿未必能解。” 总算叫着老头开口了,柳卿云微微一笑道:“相爷且说。” 苏文谦冷哼一声:“如今老将军去了,也莫说老夫欺你小儿,将军府算你柳大人一手当家。老夫且问你,当日你说要娶小女,已过了多少时候了?” 原来如此,这老头是怕自己迟迟不娶他家女儿心里头着急了。柳卿云呵呵一笑:“相爷理当有气,此事却是小侄之过。明日就去宫中面圣,请皇上下旨,定下日子来。” 没想苏文谦摆了摆手,老眼浑浊满是沧桑:“近年,朝野动荡,贤侄身为将军理当为国尽力,哪顾儿女私情,老夫也明理。可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没娘,偏生的乖巧懂事。几十载为官,老夫也老了,不盼什么,只想给她找个好归宿……” 柳卿云见他说的几近落泪,又唤她贤侄,当是心软了,又想到苏凡烟的种种,心中不免五味陈杂。只道了一个我字,竟再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在乎其他,只一事,要问问贤侄。” 柳卿云瞧他眸子忽的闪亮,深幽幽中埋着隐没,便起身道:“相爷,请。” 萧尹笑笑,似不在意,唤了禄笙来添茶水。两人便一前一后来了书房,柳卿云关上门窗,反身正欲发问,就见苏文谦眼中精光大盛直逼而来:“你只答我一个问题,你竟……真的是女子?” 柳卿云面色大骇,心中波涛汹涌。但此时她心境不同以往,转瞬便平静了下来,苦涩一笑:“不敢再满相爷。” 苏文谦虽早已知晓,但柳卿云当面认下心中不免大惊,强自压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摇头晃脑苦笑几声,指着柳卿云的手不住颤抖:“你与你爷爷真是好一对胆大包天啊!” 柳卿云抬头间见苏文谦眼中闪过厉色,即刻跪下:“相爷明鉴,当年我出生时爷爷就在族谱上改了男子,怕得便是爹爹战死沙场,将军府无人可托。相爷是两朝朝臣,柳家亦是三代忠臣,自小爷爷就待我如男儿,磨根性,练拳脚,一点不比他人差,为何就因我是女子便要断了柳家一脉将血?!” 说到激动处,柳卿云眼眶泛红,目光如炬的望着苏文谦,毫无惧色。 苏文谦听得嘴唇有些哆嗦,良久长叹口气,倾身扶柳卿云起来,竟也哽了声:“孩子,老夫知你不易,可这女扮男装,终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你又该如何?烟儿若是跟你了,又当如何?” 见柳卿云面色惨白,咬着唇不言语,又是一声叹息:“那日顾长衣来提亲,老夫只道你有欺,未曾想竟是满了这弥天大谎。”说罢,连声数叹。 柳卿云此时内心一阵搅乱,又见得苏文谦这番模样,退婚二字几乎就咬在牙关。可偏偏方才正厅里苏凡烟满眼浓情含泪的模样也窜了出来,心神一定,道:“不满相爷,烟儿……烟儿早知我身份,竟还愿与我成婚……” 苏文谦抬头瞪眼看她,柳卿云也不躲不避,继续咬牙道:“如此情深,我若负了便是畜生不如,倘若东窗事发,舍了将军府,卸了一身戎马,拼却性命,也定保她一生平安。” “你,你,你……”苏文谦摇晃着退后一步,一手撑住身后桌案,狠喘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你既想的通透,为何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柳卿云垂下眼帘,幽幽道:“相爷也曾是儒生文客,想必用情只比晚辈更深,若不然,为何至今未在娶妻?” 苏文谦一怔,呆愣了半响,似是出了神。半响,他一摆袖袍,自嘲道:“枉老夫饱读诗书,竟不如一个黄毛小儿看的透彻。” 柳卿云听了,心下一喜,不等她出声,就听苏文谦又道:“你莫高兴的太早,若不是事已到此老夫绝不会你娶了烟儿!你且想好了,老夫这关好过,长公主那边又怎办?” 苏文谦见她又不出声,气结道:“你与我不过欺瞒,有违伦理,与皇上,与长公主那便是欺君之罪!你可曾想过!” 柳卿云闭目,又睁眼,沉声道:“长公主自幼与我长在一处,我也曾答应她不让她为国求和,即时我便与她说清。时候一到,让她赐我一纸休书便是。” “长公主可愿?” “长公主待我如亲弟,自是愿的。” 苏文谦见她说的肯定,只摇头叹气。这假儿郎哪里知,每回宫殿设宴上,那长公主的目光就定在她身上,没挪过。只怕,又是断冤孽。 “老夫老了,老了……”苏文谦说着拿眼瞧了柳卿云一眼,径自朝门去,临开门前,又反身道:“老夫告老还乡时,必定带走烟儿,倒时你愿也罢,不愿也罢!” 柳卿云一震,朝苏文谦的背影深深一揖。 两人回坐,萧尹瞧得苏文谦面色如常,没了方才那股子忧虑,柳卿云自是藏的好,依旧面如春风,只心道这小爷哄老丈人哄的好,便唤了禄笙小莲端了棋盘来。 这棋才下到一半,柳卿云的白子与苏文谦的黑子正杀的难舍难分,苏凡烟便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股馨香。柳卿云闻香抬头,伸脖子嗅了嗅,辨出这香气不似苏凡烟惯用的胭脂,却与盘中糕点有些相近,信手拈了一块往嘴里送,打趣道:“烟儿莫不是把自己也做成了糕点?” 这说话的人自己不自知,在旁人听来却别有意味。苏凡烟不知这小爷是犯了什么浑,往日里莫说油嘴滑舌,就连风雅也不曾,今日怎的说出这番话来。脸将才红,就听苏文谦咳嗽一声:“该你下了。” 苏凡烟脸更红的似滴血,刚要嗔她一眼,柳卿云却又连忙转回了棋盘上,匆忙下了一手。哪知竟有些慌不择路,叫苏文谦看准了机会截去了生路,变成一招死棋。 柳卿云见大势已去,丢了棋子道:“晚辈输了。” 苏文谦呵呵一笑:“你这小儿棋品倒是好,往日那老鬼与老夫下棋总要抵赖耍诈,最后叫他闹得也不知谁输谁赢。” 苏凡烟接了食盘递过去,苏文谦望她一眼,拈了一块送嘴里,细细吃了几口道:“嗯,只比宝府楼的那帮厨子做的好吃,没想这口福还得沾了贤侄的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爹!”苏凡烟才却退下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柳卿云手上一顿,笑道:“日后相爷怕是莫要吃出腻味来才好。” 往日里便是柳卿云当夜值,清晨回府也定有宝府楼送来的糕点汤品,与今日吃的味道分毫无差。柳卿云也只当那是宝府楼的厨子做好,苏凡烟遣人送来的,没想竟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想到此柳卿云伸手拈了块糕点,递到苏凡烟嘴边,笑的温和:“你也尝尝。” 苏凡烟一愣,接着一张脸便红到了耳根,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垂着头,余光瞧见萧尹与苏文谦都别了脸,这才迅速咬了一小口。 直到吃了晚饭,苏凡烟的头也不曾抬起来,告辞时,也只道了声别就匆匆上了马车。撩帘子时,见苏文谦与柳卿云交头接耳的几句,柳卿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朝她这边望了一眼,笑意盈盈。 “不害臊!”苏凡烟气的一甩帘子,竟兀自生起闷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长评~~艾玛。开坑这么久,才想起来。如今厚着脸皮求长评、、0.0谁赐在下个长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鸡儆猴 正月初三,该是百官回朝之日。 按照每年的惯例,小皇帝由福德安伺候着早早起了身,去永宁宫请安。皇太后自打逼宫之后,整日的神情萎靡,总是望着一个地方出神,请了御医来看,也只道受了惊吓,开了几副养心安神的药。 小皇帝从永宁宫出来,福德安见他眉头紧皱便道:“依老奴看,太后受惊是轻,倒真无大碍。” “哦?”小皇帝听他话中有话,婉言一笑:“那你且说说,是什么让母后整日茶饭不思?” 福德安在宫中小心谨慎了三十载,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最是拿手。昨日从倾颜宫出来,小皇帝面色虽无表露,那眸子的寒意却叫他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伺候了一宿。方才面上虽笑着,眼神依旧如昨日一般寒霜。 “老奴,老奴可猜不出来。”福德安侧头偷抹了一把冷汗,“只太后心里装着事儿,任谁都瞧的出来,就是老奴老眼昏花也知太后那是心结。” 说到这,小皇帝眼中的寒气方才散去一些,望着前方道:“朕何尝不知,可母后不肯开口,做儿子的能如何?” “皇上心慈,替太后担忧。”福德安赶紧劝慰了一番,不忘道:“莫操劳了龙体才是。” 小皇帝叹了口气,道:“传朕旨意,今日起把福尝丘调到永宁宫,那些嬷嬷朕不放心,让福尝丘好生伺候。另外……”小皇帝说着脚下一顿,望着福德安,“你那日跟朕提过的,你那徒弟叫什么?” 福德安心下不安,赶紧回道:“愚徒,李尚喜。” “哦,尚喜,到是个好名儿。”小皇帝放缓了脚步,“跟着你多久了?” “七八年了。” “提了做副总管吧。”小皇帝轻叹了口气。 福德安一愣,随即猛地跪下扣头谢恩。小皇帝垂手拍了拍他的肩,朝前而去,福德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上。 “福尝丘是你亲弟,朕也不亏待,他若不愿,就让他来找朕。”小皇帝上朝前道。 福德安心中暗惊,小皇帝今日不论是神情语气都不似往日。按宫内规矩,宫内一切事由都由皇太后掌管,福尝丘调任一事按理也得经太后的手。可小皇帝这番倒是有了掌权的苗头,福德安揣测一阵,心中只为福尝丘祈福。 柳卿云与苏文谦在朝廷前相遇,两厢里行了礼,相互一笑,便领着百官进了殿内。苏文谦立在文官的首列,柳卿云为护国将军,自然立在武官的首列。福德安看了看殿下的百官,收了心思上前朗声:“百官,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忽的群臣中就起了一阵议论声,堂上小皇帝单于稳坐在龙椅上。一身金色五爪龙袍,头戴宝珠金冠,衬的一张小脸格外神采奕奕。而本该皇太后垂帘听政的侧坐如今却空无一人,怪不得百官议论。 柳卿云与苏文谦对望了一眼,就听福德安咳嗽了一声,“大人们稍安勿躁。” 小皇帝缓缓站起身,绕过龙案,立在百官面前。柳卿云心中一动,怔怔的望着小皇帝。只见他负手而望,俯视着殿内百官,让人难以相信那威严之气竟从一个十三岁的孩童身上浑然而出。 百官静默的望着,这个年轻的帝王。 “今日起,朕亲政朝堂。” 百官一片哗然,小皇帝轻轻一笑,接着道:“两日前,罪臣单亲王子夜带骑兵三千至永宁宫逼宫,皇太后受惊。” 百官又是一片哗然,唯有柳卿云与苏文谦面不改色。 “有功者,朕记得,逼宫者,朕绝不会放过!”小皇帝忽的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们一班朝臣,都曾追随先皇。先皇在时各个都是毕恭毕敬,却都不曾信过朕!太后好欺蒙,朕更好欺蒙是不是!” “臣有罪!”百官跪了一地。 “你们当真有罪!?”小皇帝冷笑一声,“只怕你们认为有罪的,是朕!” “臣等不敢!” 见朝堂下百官俯首跪地,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稳了心神接着道:“太后如此纵容你们,朕若是个昏君,兴许你们更高兴,这大王朝亡了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要占山为王!”小皇帝一拍龙案,“谁对朝廷有怨,谁不服朕,今日只管站出来!朕亲自给你个说法!” “臣等不敢!” “不敢?哼,你们嘴上说不敢,倒是敢做。”小皇帝从龙案上拿了个折子,丢到了福德安身上,“传阅。” 苏文谦只看折子上“疆州镇北军大帅何仲守为千万两赈灾款一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这疆州的监察御史哪儿去了?虽大王朝不曾言说武官不得上奏,可这事,明摆着是监察御史的范畴。疆州到底是乱成了什么样?奏事的折子竟是由武官上奏! 待百官传看罢,各个都大气不敢出,小皇帝冷眼瞧了一众,“操计民生之事,竟然是武官上奏……” 福德安正要把折子递回小皇帝手中,哪知小皇帝伸手猛地拍在地上,怒道:“如此可笑!难不成你们这帮废物要替了朕的大军去打仗么!” “谁负责此事!给朕滚出来!” 上至尚书令,门下侍中,门下侍郎,下至户部尚书,御史台大夫,司农卿等,滚了一地,其中几人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吓的更是浑身颤抖。 小皇帝长叹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朝廷重臣!一千万两,一千万两你们让朕的国库空虚,却没让朕的百姓吃上一口饱饭!说!银子哪儿去了!” 一干人等被小皇帝气势所慑,吓得说不出话来。尚书令郑渊成曾是苏文谦门下的学生,康统五十三年的状元,深得玄德皇帝赏识。苏文谦在官场一直是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郑渊成又是苏文谦的得意门生,自是以老师榜样。在职十几载也无过失,只自打小皇帝继位,朝纲日益不正,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皇上息怒。”郑渊成抬头朗声道,小皇帝看他一眼,微微眯起眼睛。 “门下送来的诏书,乃是经了皇太后亲自过目签字,中书门下两省也是盖了章,再由臣等钦点了银两,派了兵部的人送往疆州。”郑渊成也不躲,直视着小皇帝,“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一千万两出长安之时一银一两都不曾少!” “兵部尚书!” 中间跪着的一众人中,抬起一个颤颤巍巍的脑袋,“臣……臣在。” “你若从实招来,只赔一人性命,若欺蒙犯上,朕便抄你九族!”小皇帝一拍身旁龙柱,大声怒道,声音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散。 “臣冤枉,臣……” 小皇帝见他不招,面色怒极,“来人!赏他二十责杖!” “皇上,万万不可!”郑渊成脱口而道,这是定坤殿,是朝政百官与皇上商讨国事之地,乃彰显天家威严之处,怎能见血?正待开口,苏文谦一个眼神扫了过来,郑渊成不解老师意思,却也愣在了当场。 只这一愣,门外金吾卫就进了殿内,按住兵部尚书,举杖便打。一时间,哀嚎声遍布全朝,各官都别过了头,不敢去看。小皇帝暗自冷笑,待二十杖过,便挥了挥手。 “招,还是不招?” 皇帝眼皮底下,自是不敢放水。这二十责杖莫说文官,就是武官也不定吃的消。此时那兵部尚书趴在地上,显是没了之前的生气,半响才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来,道出两字,“臣招!” “刑部给朕好好记下,一个字都不能少!若有半点差池,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福德安递了纸笔给跪在堂下的刑部尚书,那刑部尚书头也不敢抬,“是!臣遵旨!” 半个时辰,殿内只听兵部尚书滔滔不绝的声音在回荡,说的口角的血迹都干了,人也面如纸色,抖如筛子,“臣,臣说完了。” 兵部尚书往旁栽倒,竟是气绝身亡。小皇帝望了一眼,侧过脸,闭上眼,叹息一声,轻声道:“可记全了?” “记全了,皇上,一字不漏。”刑部尚书赶忙答道。 小皇帝挥了挥手,不愿再看,“朕不食言,抬下去吧。”又道,“呈上来。” 刑部尚书颤颤巍巍的把手中厚厚一踏纸递给了福德安,福德安捧着躬身递给了小皇帝。小皇帝展开看了半响,忽的合起手,丢给了福德安,长叹一声:“此事全交由大理寺负责,刑部辅助,上面所有大臣统统监押候审,案子未结前任何人不得探监!” “臣领旨!” 小皇帝转头对福德安道:“宣旨。” “是。”福德安躬身行礼,百官齐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将军柳卿云、右金吾卫郎将皇甫太轩护驾有功,敇柳卿云为护国公,官从正一品,即日起统帅三军六卫。敇皇甫太轩为正宫太保,兼大理寺少卿。朕意重整朝纲,继承先皇遗愿,即日起废除丞相一职,三省为首,六部为辅,九寺大理寺为首,各寺为辅。敇原左丞相苏文谦为正宫太傅,掌管三省六部。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盛四年正月初三,护国公柳卿云与正宫太傅苏文谦骑马并肩行过闹市,万民跪地拜呼,吾皇英明。护国公柳卿云正值十八,后记王朝大诗人李凤鸣其中一首《凤鸣关踏》里的少年将军说的便是柳卿云。——《长安城手记》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说在下的长评无望了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出宫为何人 柳卿云在出宫的官道上等了好一阵。 下朝之后小皇帝拂袖而去,福德安瞅了她与苏文谦一眼,便匆匆跟去。苏文谦皱眉凝神半响,也随了去。这会儿,已去了御书房半个时辰,还未出来。 虽不知这是否是先帝遗愿,但苏文谦不论是资历还是资格都有权做太傅之位。怕的是,这老丈人满脑子书生意气,不肯受。倒是小皇帝敇了皇甫太轩为正宫太保叫她有些意外,一想起皇甫太轩去了通衢两州尚未回来,柳卿云不免有些心急起来。传旨意的公公要是找不到人如何是好?此事还未来得及向小皇帝禀报。 念及此处柳卿云来回渡了几步正打算也去趟御书房,就见一个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苏文谦。 “苏大人。”柳卿云一揖。 苏文谦回礼,两人慢慢走在官道上。柳卿云见他愁容不展,想是与小皇帝有了仲伯,便道:“大人何须烦忧,皇上此意自有道理,为臣子者不就该与君分忧?大人如今是太傅,正是一展宏图的好时机才是。” 苏文谦愣了愣,接着哈哈一笑:“你与你爷爷当真是一个口气。”却又叹息一声,“伴君如伴虎,皇上此举自是明君之兆,可如今的朝廷混乱如泥,哪能是一朝一夕可行的?” 柳卿云听闻点了点头,“大人言之有理,所以君王才需有臣子的辅佐。”虽说乱世出英雄,可每逢乱世,平定天下为的就是日后的百盛不息,一朝一夕尚且说小,便是倾尽两代君臣也未尝能如愿。急功近利,乃国策大忌。 苏文谦瞧她一眼,“大夫老了,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未必能看到那一日。” 柳卿云笑笑不言语,忽的转了话锋道:“小侄有一事一直不甚明了,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你到跟我一板一眼起来了,说。”苏文谦笑道。 柳卿云眨了眨眼睛,“大人是如何知道小侄……的身份?” 苏文谦脸色一变,两人正走到宫门处,小厮牵了马早在候着,见两人出来便迎了上来。苏文谦望了望天色道:“时辰尚早,随我去一处地方罢。” 小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思绪却仍在方才苏文谦的对话中。正在出神之际,福德安见案桌上茶水凉透,便拿了替换,不想惊动了小皇帝。他放下折子,靠在椅背,捏着眉心,愁眉不展。 福德安刚搁下手中的茶盏,就听小皇帝唤他:“福德安,你随父皇多年,也见他持政。你说今日换做父皇,他会如何做?” 福德安不敢揣测圣意,却知小皇帝这番话定是与苏文谦有关。苏文谦方才走时脸色如来时一般,愁容满面。小皇帝此时眉头紧皱,两人想来是不欢而散。掂量了一番,福德安才道:“奴才不懂政事,皇上问奴才,奴才也只能道出些小见识来。先皇在时,也总说以民意为先,常道,有民有国,才有君。奴才浅薄,不懂先皇何意。” “有民有国,才有君……”小皇帝沉思默念。 半响,小皇帝才苦笑一声:“父皇当真走的太早,未教会朕君臣之道又该如何?” 福德安眼神闪烁,张了张嘴,退了一下,还是道:“以奴才之见,苏太傅为官清廉耿直,又是两朝老臣,只皇上虚心请教必是良师贤臣。而护国公柳将军世代忠臣,其祖父又为王朝平息突厥契丹,柳将军年纪虽尚轻,却是皇上的左右臂膀,假以时日必定为皇上开疆扩土。放眼王朝,何人敌的过他们?一文一武皆在皇上手中,皇上还有何担忧?” 小皇帝会心一笑:“说的不错,朕的王朝需得他们为朕开辟新途。” 一内侍进来跪拜道:“皇上,颜妃娘娘求见。” 小皇帝收敛笑意,“传她进来。”又对福德安道:“你下去吧。” 霍红颜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她对着小皇帝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皇上。” 小皇帝皱眉:“不是说了无外人,不需这样称呼。” “臣妾惯了。”霍红颜面带笑意,虽无往日的魅惑,却平添了份病态美,叫小皇帝看的愣了下。 小皇帝端起茶盏,低了眼道:“那日既已说清,朕也答应不在追究,怎的不在宫里好生养着?”又抬头皱眉道:“莫不是为了柳卿云来?你知道朕封了他护国公?” 方才小皇帝失态便叫她心头暗惊,听小皇帝此言一时未曾反应,怔了一下,才道:“自然不是。” 小皇帝心中松了口气,眉头一展。霍红颜瞧见,心中更定了决心。 “皇上可曾记得,要答应臣妾一件事,臣妾当时说暂欠着,哪日想起哪日便提。” 小皇帝想了想道:“朕答应你的事,没忘过。” “如此,臣妾便斗胆,求皇上放臣妾出宫吧。”霍红颜微微一笑。 小皇帝手一歪,茶盏摔在地上,砰。 那日自倾颜宫出来福德安便瞧着不对,小皇帝往日虽对霍红颜上心,但绝不越礼只如姐弟一般相处。福德安不懂朝政,却最会揣摩皇上情绪,那担忧之色怎么也不像姐弟。霍红颜与小皇帝相差七岁之多,放在寻常百姓家许是有些惹嫌,但在天家却是常事。想那前朝宗礼皇帝就曾封年长十多岁的德妃为后,本朝宗德皇帝的亲弟青都王也曾娶了年长八岁的瑾絮王妃。 按理,君王的人伦情理自是有敬事房的女官教导,但皇太后曾以皇帝年纪尚幼为由暂把敬事房划归到了尚寝局,只负责皇帝起居事宜。福德安暗自猜测着,莫不是小皇帝年纪见长,情窦初开了? 正想着,忽闻御书房内砰的一声,吓的福德安不顾礼数,闯了进去,只见小皇帝愣愣的望着霍红颜,脚边碎了一地的茶盏。 福德安立即跪下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可有伤着?” 小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朕无碍,收拾了下去。” “是。”福德安赶紧唤了两个小内侍来收拾,期间抬头望了小皇帝一眼,见他面色阴沉,又催促着内侍赶紧下去。 “茶不要上了,没朕的命令不许再进。”临门前小皇帝又嘱咐道。 “是。”福德安关上门,退了出去。 霍红颜方才余光也瞧见了福德安的脸色,想必这老奴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日日陪在皇帝身边,只怕知道的比自己更清楚。这皇宫终是呆不下去了。 轻叹了口气,她道:“皇上莫要食言。” 小皇帝面色尴尬,倔强道:“朕自然不会食言。”话音刚落,便皱了眉,似是有些后悔,又道:“你为何要出宫?” 霍红颜轻轻一笑,眉眼间的妩媚自然而出,“天下人皆知霍红颜为何入宫,为何赐妃,再过几年皇上也该纳妃封后,那红颜又该何以自处?难不成皇上忍心看着红颜在冷宫中人老珠黄,无人问津吗?” 小皇帝一愣,脱口而出:“朕何时说过会冷落了你?” 霍红颜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而去,她垂眸幽怨:“皇上莫要忘记了红颜的身份,便是皇上有心庇护,日后宫中也只徒增太后烦心。” 小皇帝不懂后宫之事,幼时皇太后就护的紧,走哪儿都有贴身宫女内侍跟着,也多不和后宫的嫔妃们接触。但他却知霍红颜若继续呆在宫中,单亲王义女的身份,终有一日会为她惹来祸事。到时他便是想送霍红颜出宫,只怕也难于登天。 霍红颜见他皱眉不语,多半是有所顾忌,便接着道:“红颜到是有一法子。” “什么法子?” “送红颜去将军府。” “为何?”小皇帝眉头皱的更紧。 “皇上若不想休了臣妾,又想让臣妾出宫,那便只能送我去将军府。”小皇帝望着霍红颜不语,只听她下文。 霍红颜红唇扬起,如妖如魅,“皇上只需昭告天下,说霍红颜病重,御医无法医治,只得求灵机子的徒弟,医术超凡的苏太傅千金,苏凡烟。” “那与将军府何干?”小皇帝虽重用柳卿云,可他与霍红颜之间的情愫却也看在眼里。若不是霍红颜的身份特殊,小皇帝哪里容得下柳卿云如此。此刻妒忌之心不由而起。 霍红颜笑意更胜,“据臣妾猜测,这几日柳将军便要来求皇上赐婚。” “赐谁的婚?”小皇帝疑惑,心中却擂起了鼓。他莫不是要来求朕把颜妃赐给他吧?以柳卿云的功绩,这个要求未尝不可,何况霍红颜入宫本就是个挂名头而已。 小皇帝常年在宫中,虽曾听闻过宰相府与将军府联姻之事,却也是柳鹤童还在之时。此刻早已忘记了,正心中焦急,忽的又想起曾跟柳卿云提过要把皇姐下嫁于她的事,便有猜测起来,“莫不是朕的皇姐?长公主?” 霍红颜面色不改,依旧笑道:“自然还有苏凡烟。” 小皇帝心中大石落下,恍然:“原来如此,朕记起来了,却有此事。红颜若是不提,朕险些忘记。” 说罢,便提起笔拟了一道圣旨。 “福德安!” 福德安听唤,推门而入。 “送给三省,让他们尽快办理此事。另外,传柳卿云进宫。”待福德安领命出去,小皇帝转头对霍红颜笑盈盈道:“朕如此,你可满意?” 霍红颜柔身一拜,“多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都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也不信 柳卿云勒了马,抬头望去。三个滚金的大字——堂夙阁。 笔韵间苍劲有力,锋芒中却隐着一份洒脱,柳卿云只一眼便看出这是出自苏文谦的手笔,不由得一笑转头朝苏文谦望去,却见他神情忧伤,两眼望着匾额出神。 柳卿云一怔,神情也跟着黯然下来。她知道,苏文谦必是想起了爷爷。旧时,柳卿云记得,柳鹤童下了朝最爱来堂夙阁与苏文谦逗留一会儿,论朝事也罢,闲聊喝茶也罢,这里竟是柳鹤童从北疆回来之后留恋最多的地方。 “太傅大人……”柳卿云轻声唤道。 苏文谦身躯明显一震,抬起手别过脸去,随即便转过头来讪讪一笑:“想老夫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走,贤侄,随我进去。” 两人下了马,随小厮牵去。并肩入了大堂,此时里面的学子竟有不少,约莫一半是苏文谦的学生,见了两人来,都停下手中动作,齐齐拜礼。 不少人目光在柳卿云的身上打量,目光中褒贬参半。柳卿云也不以为然,她曾经的事迹本就不风光,这些木鱼脑袋的读书人又皆是墨守陈规,一点不懂变通。 一个面容白净的书生人走上前喊了声老师,便转头望着柳卿云一揖,“这位可是柳卿云,柳将军?” 谁不知柳卿云是当朝护国将军,何况她身上现在穿的就是红袍银甲的官服,这书生却指名道姓,不愿报她官职。柳卿云心中冷哼一声,这书生人看起来衣冠楚楚,恭谦有礼的模样,只怕对她有几分瞧不起。见这人面容,似有二十出头,比柳卿云还稍年长些岁数。 王朝虽比不上契丹对学风上的开放,但有能者位高居也算是文人届的态度。何况王朝以文盛行,文官一直瞧不起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古人有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柳卿云便是王朝第一武将,只怕在这些文人墨客眼里,也顶多算个豪杰。 柳卿云知苏文谦带她来此并无它意,只也没想到有这种情景。当下也不愿拂了苏文谦的面子,便也学着他的模样一揖:“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书生人尚未开口,一旁的苏文谦就道:“这是老夫的学生,典子涯。” 典子涯杨唇一笑,透着无比的自信,“在下典子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之一。” 柳卿云嘴角一抽,险些笑了出来。这读书人果真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料子,不都说读书人以谦为上,这位当着人的面就夸自己,还夸的毫不羞愧。莫不是有些狂妄自大过了头? “在下曾听老师说起过柳将军的棋艺造诣,今日既有缘,学生便想讨教一番,不知柳将军意下如何?” “哦?”柳卿云微微皱眉,转头望向苏文谦,“太傅大人,小侄的棋艺您是清楚的,只怕……” 说起来,苏文谦算的上是半个棋痴。不论整个大王朝,只说这堂夙阁内,无一人是他对手。昨日在将军府上与柳卿云对弈了一局,只有苏文谦自己知道,那一局算是险胜,若不是苏凡烟从中打岔,胜负还难以定论。 苏文谦却是来了兴致,笑呵呵道:“无妨,就当贤侄替老夫好好教教这帮愚徒。” 下棋,柳卿云自是不介意。可这典子涯的眼神看着便叫人不舒服,他不似来讨教,倒像是来踢馆子的。但苏文谦发了话,柳卿云只得从了,“在下棋艺尚浅,一会儿还望子涯兄手下留情。” “请。”典子涯让了路。 两人坐定,掷了铜钱定先手,柳卿云为白,典子涯为黑。围棋均已黑子先手,典子涯手执一颗黑子,笑道:“在下便当仍不让了。” 这一子竟是直接落在了天元。柳卿云微微一惊,天元是整个棋盘的中间点,其余八点为星卫。按常理,一般起手都是随意在八个星卫上,敢起手天元者,不是艺高人胆大,便是不可一世。 柳卿云面色不改,嘴角微翘,执了白子紧贴着黑子落下。柳卿云微微抬眼,便见典子涯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观棋的人越来越多,但整个大堂内只听见你来我往的落子声,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盯着棋盘,目不转睛。就连苏文谦也一脸凝重的望着棋盘,这形势可见一斑。 若要说两人的棋艺有多高超,却不见得。只是白子每次都在紧要关头逢凶化吉,让观棋的人心中为其捏一把冷汗。起初两人下棋的速度都很快,渐渐的都放缓了落子的速度,典子涯眉头紧皱。 典子涯的棋艺,苏文谦晓得。在众多门生中属最好,与柳卿云算起来当是不相上下,只此刻典子涯显然被目前的状况逼的急了,不似之前的稳步前行,逮住白棋的缝隙就穷追猛打,竟是吃掉了白棋的半壁江山。见状,苏文谦却眉头一皱,这步棋看着虽极好,那黑子却像是一只野猪,掉进了白虎的陷阱。 果不其然,黑棋虽势头猛,却中了白棋的调虎离山,柳卿云微笑落子,竟是让整盘棋的趋势倒转了过来,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棋!”不知谁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众人纷纷附和拍手叫好。 柳卿云一抱拳:“承让。” 典子涯对着棋盘,仍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过了半响方才回神,虽是一脸的不甘,却不失了礼数,抱拳:“受教。”说罢,也不顾其他,径直拂袖而去。 堂夙阁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学生们纷纷要向柳卿云求教,多亏苏文谦都挡了出去。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上了二楼雅阁,柳卿云这才喘了口气,摇头苦笑:“这些学生当真是不要命的架势。” 苏文谦却沉默不语,只坐定出神。方才的情形他看的最细致,不论是逢凶化吉,还是置死后生,柳卿云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平静,毫无半分波澜。想起那日下棋闲聊时,萧尹曾说过,柳卿云有个外号,叫天元子。因她下棋时凡是先手,必下在天元。 苏文谦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天元子……这名号似是在哪儿听过。柳卿云见他神情奇怪,刚要开口询问。苏文谦便似中了邪一般,忽的抬起头两眼放光望着柳卿云,“原来就是你!” 长公主单柔清素有王朝第一国手的称号,棋艺造诣超凡。苏文谦慕名请单柔清与他下过棋,三局三输。苏文谦便问长公主师承何处,那是单柔清只道了一个名,天元子。长公主的师父竟是柳卿云! 柳卿云不解:“太傅大人在说什么?” 苏文谦被吓的不轻,深吸了口气,围棋之技博大精深,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有时下的不仅仅是一盘棋,而是人的一生。苏文谦为官二十载,深知这下棋与为官的道理是相通的。柳卿云的棋艺造诣他已不敢想象,这人的沉府心境是该到了何种地步?光想便叫他心惊胆战,怕是在为官几十载也难以攀的上。 两人四目相对,苏文谦此时只觉的柳卿云那片看似清澈的眸子里隐藏着如洪荒般的深渊,不敢再看,便转了脸道:“陪老夫下盘棋。” 柳卿云依言拿了棋盘过来,苏文谦把黑子放到她手边,道:“你执黑子。” 柳卿云先是一愣,接着面露笑意,也不谦让,执了子,落在天元。 半盏茶的时间,苏文谦望着棋盘手中的子再也落不下,他弃了子,望着柳卿云道:“你……还藏着什么是老夫不知的?” 柳卿云叹息,微微摇头,看了那棋盘一眼。整个棋盘,七十八颗黑子,无一白子。 天纵英才。苏文谦此刻心中唯有这四个字。 “想必太傅大人已经知道了吧?”柳卿云莫名的道。 苏文谦一愣,不明所以。柳卿云也不急,容他慢慢想。苏文谦失踪的那段时间柳卿云不是没派人暗地寻过,但饶是把整个长安翻了过来,也没找到。她猜想苏文谦失踪的那段时间定是知道了什么,关于管孰非,关于……霍红颜。今日正巧借了典子涯来试探,现下看苏文谦的神情,那份猜疑变定了八、九分。 手边的茶水已是微凉,柳卿云揭了盖轻抚着面上的茶叶,就听苏文谦终于开了口道:“今日来此,老夫正有此意,既然贤侄开口了,那老夫也不隐瞒。老夫知道贤侄的身份,亦知道了霍红颜的身份。” “太傅大人作何打算?” 苏文谦见她并不诧异,心中暗惊,便道:“老夫那日进宫,探了皇上口风,皇上显然对其信任有加,现下说出实话,皇上也未必能信。” 柳卿云微微一笑:“那太傅大人可是信我?” 以苏文谦的阅人见识,其沉府,其胸怀,其意境自不是柳卿云可比。即便柳卿云聪慧过人,但这年纪与见识摆着,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苏文谦不是老谋深算之辈,却也为官多年,柳卿云这话他听的出来。 “信,也不信。”苏文谦道。 柳卿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难怪近几日顾长衣去宰相府走的频繁了些,苏文谦既知道了霍红颜的身份,而自己又与霍红颜亲近,纵然柳家世代忠臣,也不禁有了猜疑。 “两日前,小侄便让九世子去了通衢两州,现下情况也不知如何。”柳卿云说着,皱了眉头,“若太傅大人信我,此事便交给小侄。万不可在此时告知皇上。” 苏文谦一怔,“你是说,单亲王没死?” 柳卿云点头,眸子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必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我还是更了。尽量坚持日更。免得你们觉着进展太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赐婚 福德安想着李尚喜即将走马上任,便招了他去办此事,也好叫小皇帝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安心。李尚喜自是欢天喜地的接了去,不敢耽搁半分急匆匆的就出了宫。先是径直到了将军府,岂料扑了空,萧尹让他稍等,自己遣了将军府的下人们去寻。 李尚喜哪里等的了,差事砸自己手上事小,哪有让皇上等的道理。当下不等萧尹说完,转身就折回了宫门。瞧见建德门的守卫在换岗,急忙跑了上前去问:“早上下朝可瞧见柳将军同谁一道回去的?” “同太傅大人。”柳卿云与苏文谦走的晚,两个小厮牵着马在建德门守了好一会儿,难怪守卫记得住。 李尚喜这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宰相府,哪知又叫他扑了个空,急的李尚喜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惊了在后院看书的苏凡烟。 “苏大小姐。”李尚喜见了苏凡烟如救星一般,立即迎了上去,一股脑儿的道:“皇上宣了柳将军觐见,将军府没人,奴才又问了建德门的守卫说是与太傅一起回了,哪知太傅竟也不在府上?” 苏凡烟一愣,这才明白李尚喜口中说的太傅就是苏文谦,“公公莫急,爹爹他下了朝有时会去堂夙阁,公公不妨去碰碰运气,其他的地方我派人去寻,有了消息也即可告知公公。” 李尚喜匆忙谢了,打听了堂夙阁的位置,就又急切赶去。 朝上刚敇的封,皇榜尚未贴出,苏凡烟自是不知道,便吩咐了管事派人出去时顺道打听一下。 李尚喜在堂夙阁寻到柳卿云时,欢喜的就要磕头谢天谢地,赶紧催了柳卿云进宫。路上柳卿云见他跑的满头大汗,颇有些歉意的笑道:“劳烦公公了。” 李尚喜在宫中多有听闻过柳卿云的名号,只今日才第一次见其人,免不得打量了一番。当真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俊逸少年郎,那气质更是生的人中龙凤,万里挑一。当下就迎了笑脸:“将军哪里的话,奴才应该的。” 这才客套了几句,半路上忽的窜出个小内侍,手里还揣着诏书,跑到李尚喜跟前耳语了几句,就见李尚喜面色一变,嘴唇哆嗦。 “公公,出什么事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柳卿云,这会儿又找不着镇北侯的九世子了,李尚喜求死的心都有了。怎的才要升官,就出了这么多岔子,以后这差事还怎么做?见柳卿云开了话,李尚喜思绪一转,传闻这柳卿云与九世子历来交好,说不定…… 但这柳将军打小就不是个善茬,想到这儿,李尚喜小心翼翼的道:“这不,皇上在朝上敇了九世子,诏书下来了,奴才就遣了人去镇北侯府,哪知侯爷身子抱恙,九世子又不在府上……这可如何是好?” “哦,既然是九世子的事,那本将便义不容辞,你随我一同面圣,这事本将担着。”柳卿云之前还在想着这事儿,没想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尚喜也不顾其他,当下就叩头跪谢。 福德安在御书房门候着,远远就瞧见人来了,赶忙微倾了身子迎上去:“柳将军怎的才来,皇上等许久了。”说罢,拿眼瞪了后头跟着的李尚喜一眼,没想又瞥见他手里揣着的诏书,身子一歪,险些绊倒。 “你怎的又拿回来了!?”福德安压着声音吼道。 李尚喜吓的头也不敢抬,柳卿云见状这才道:“无妨,福总管只管拿着随我进去。” 福德安见柳卿云面带笑意,又想位小爷现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反正诏书也拿回来了,由他当着皇上的面呈上去,也免了自己的责任。便对柳卿云一拜:“老奴谢过柳将军。”说罢,猛地一把夺过李尚喜手里的诏书。 两人进了御书房,小皇帝正埋头看着折子,只道了声赐座。柳卿云朝福德安使了个眼神,福德安悄悄的把诏书放在了案头,小皇帝听到了动静,抬头一看,眼神一变就要发怒。 “皇上,这诏书是臣让带回来的。” “什么?”小皇帝疑惑的望了柳卿云一眼,又问道:“这差事谁办的?” 福德安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道:“是,是副总管李尚喜。” 小皇帝眉头微皱,福德安吓了半响,才听皇帝道:“罚半月月钱以示告诫。下去听唤。” “是。”福德安朝后慢慢退了出去,抹了一头的冷汗。 柳卿云见小皇帝放下朱笔,正色道:“皇上,此事却是与李公公无关。臣下有一事还未向皇上禀明,当时事发突然,皇宫戒严,故此臣便自作主张,请皇上恕罪。”说罢,便撩了袍子半跪在地。 小皇帝拈了茶盏,抬头看了柳卿云一眼,又垂眼拂茶,悠悠道:“你说的,可是朕的正宫太保去了通衢两州一事?” 柳卿云抬头一惊,皇帝知道了?如何知道的?皇甫太轩走的急,人从出将军府到西城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难道将军府的举动竟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小皇帝见她不出声,轻啐了口茶,“此事就不必多说了,朕那时的确顾忌不上,柳爱卿所做非错,何罪之有?”顿了顿,“太保进濮州换马时,驿官便传了飞鸽,当日朕便知道了,所以这护国公非你不能。” 柳卿云暗自松气,“谢皇上厚爱!” “起来吧。” 柳卿云刚坐定,小皇上只慢悠悠的喝着茶,她这才想起来,是被传唤进宫的。但见小皇帝尚无开口的意思,也只得干坐着。想起方才的心慌,柳卿云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皇帝一眼,一直都不觉得这小儿皇帝有何可惧,可将才柳卿云确实感觉到了惧意,什么时候起,这小皇帝竟有了那样的眼神?叫自己看的发慌? “柳爱卿。” 柳卿云扯回思绪,微点头道:“臣在。” “柳爱卿年方几何?” 柳卿云一愣,“臣……年满十九。”说罢心里便跟着咯噔一声,皇帝这个时候提起年纪作甚? 小皇帝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朕记得,朕刚登基没多久,你与苏文谦的女儿苏凡烟便定了婚,怎的到现在还没成亲?” 柳卿云想不通皇帝的意图,便道:“怪臣年少轻狂,只图为国报效,扬名万里,心中难有儿女私情。” 小皇帝点了点头,“这婚还是要成的,为国为民自是优先,可柳家只剩你一人,老将军若在此定要责怪朕了。” “臣岂敢。” “朕还指望柳家能再出一个你这样的将才,这事就这么定了。旨朕已拟好,日子定会给你挑个最好的,柳爱卿就等着回府接旨吧。” 小皇帝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叫柳卿云心中一片苦涩,只得低头称是。欲要告退时,小皇帝忽的望着她幽幽道:“柳卿云,莫要负了皇姐。” 柳卿云重重点了头。 正月初五,柳卿云刚下了朝回来,福德安就早早候在了将军府,宣旨时萧尹跪在柳卿云身后。听到长公主的名号,就见柳卿云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萧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六,刚过了上元。柳卿云稳稳的接了旨,福德安免不得恭贺了几句,柳卿云笑脸回了几句,便送福德安出了府门。 福德安刚走,萧尹便耐不住上前:“小爷,这……”娶一个苏凡烟便罢了,毕竟这三年相处下来也知根知底。可长公主不一样,一则是她的天家身份,二则是这朝夕相处下来单柔清也不是傻子,柳卿云的身份难保不会暴露。 柳卿云此刻也是毫无思绪,“进去再说。” 两人在书房坐了一盏茶的时候,实在无法,萧尹便说要请了苏文谦一同来想法子。刚要唤管事,没想管事自己进来了,说宫里来了人急招柳卿云入宫。 待柳卿云不明所以的赶到了御书房,就见多日不见的两国公主都在当场。不等皇帝开口,阿努尔便说明了来意。本来两国公主那日被皇甫太轩送到了龙马寺,皇帝原意是要这两日就接回来,谁料突厥那边先传了飞鸽过来,信上只说有急事,要召阿努尔公主回宫。而且是加急令。 见阿努尔要走,段昆仑便也提议干脆一道同走。小皇帝召柳卿云入宫,便是要柳卿云立即点了人马送人。 “皇上不必多礼,阿努尔要连夜赶回去,就不劳烦柳将军了。”阿努尔面上虽平静,语气却透出了焦急。 小皇帝见状,便道:“也罢。”转头又望向了段昆仑。 段昆仑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道:“如此,本公主便随阿努尔公主一道就是,听闻柳将军喜事将近,还是不劳烦的好。”说罢,瞧了柳卿云一眼。 柳卿云正当焦头烂额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出声。 当夜,两国公主就一同出了长安,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彼时,正是穆八在西城门当值,连夜出城须得有相关的手谕,穆八检查马车时,朝里望了一眼,只隐约看见里面坐了两个人。手谕核对完,便放了人。 马车出了城门,一只白皙的手挑起了帘子,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样貌,眸子里却是浓浓的不舍。段昆仑见她如此,幽幽道:“此时若要回去,还来得及。” 女子微微摇头,放下帘子,沉默不语。段昆仑瞅着那双亮莹莹的眸子,心尖一滞,扯出几分酸疼来。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我是谁~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妻 天家嫁女礼仪颇多,光是凤冠霞帔就得耗上整个尚衣局一个月的人力物力,而此次日子订的又急,十日之内必须赶工。正月初六一大早,尚衣局的管司玺与尚工局的管司制便带了人来要给长公主量身试宝。 柔月让人在正殿里候着,便要去伺候单柔清起身,哪知刚到了暖阁却无人。柔月私下里寻了一圈,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金钗压着的纸条。拿起来细细一看,登时惊的魂不附体。 单宁香因习武惯了,每日都起的早。昨日听闻皇上赐婚,便也早早来了长乐宫。刚进殿便瞧见一大帮子人候着,喜上眉梢,“可是来给皇姐做凤冠霞帔的?” 女关们行了礼,管司玺笑道:“奴婢们总算了了心愿,能亲手送了长公主出嫁。” 单宁香刚要接过话头,就听东厢暖阁一声惊叫,脚下生风就冲了过去,正与出来的柔月撞了个满怀。单宁香有武功底子自是没事,柔月惊慌失措下摔了个四脚朝天。但此刻柔月却顾礼数,爬起来抱住单宁香的腿哭喊到:“殿下,长公主,长公主她……” 单宁香素来与长乐宫的下人们熟,更别说这自小就在长公主身边的柔月,从未见她如此惊慌过。心中也是不由的一颤,扶起她道:“柔月,莫急,何事你且说清楚,有本公主在此。” 柔月见平日里玩闹无章的小公主竟如此沉着冷静,像是找到了靠山般,平静了会儿,就递出那张纸条道:“长公主不见了,暖阁里只留了这个。” 单宁香匆匆扫了一眼,惊的身形一晃,幸得身后的女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此刻却再也冷静不了,怒气冲头间一把甩开了女官,扯了柔月过来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姐又不会武功,一个柔弱女子竟这么凭空没了!” 柔月吓的出不了声,只眼泪不停的淌,瞪大了眼睛望着单宁香。 管司玺瞧见方才单宁香的手劲,只怕这小公主脾性上来直接将人扔了出去,内侍们便也算了,皮糙肉厚,宫女们却是受不起,便出声劝道:“小公主,奴才们固然有错,但此时还请殿下尽快拿个主意才是。” 单宁香深吸了口气,手上一松,就吼道:“来人!备马!” 罢了解下腰牌换了柔月手中的纸条,道:“你若日后还想见着皇姐,就即可去将军府,马儿认路,你只管快马加鞭便是。皇上那儿,由本宫去。” “谢……谢殿下洪恩。”柔月颤颤巍巍的叩头。 单宁香一脚跨出门槛,回头瞪她一眼,“等皇姐回来,本宫在与你算账!” 柳卿云正在等苏文谦下朝回来,请他到府里商量。因天家嫁娶事宜繁复颇多,小皇帝便准了她成亲之前可不上早朝,有何事只听传唤。岂料,这苏文谦前脚刚进了府门,后脚柔月就跌跌撞撞跟了进来。 管事不认得她,便要拦下,柔月拿出单宁香的腰牌,苏文谦却是认得。正要发问,柔月只道:“大人,奴婢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奴婢有急事求见柳将军!” 柳卿云本在正厅,听得前庭喧哗声,便信步而来。柔月一见柳卿云,便不顾管事的阻拦,冲到柳卿云跟前跪了下来,只唤了一声柳将军,便哽咽的出不了声。 柔月,柳卿云是认得的,此刻她应在宫中,应在单柔清身边伺候着才对。怎的,竟出宫来了?! 柳卿云愣了好半响,这才扶了柔月起身,语气虽缓却透着焦急:“莫哭,有何事且慢慢说来。” 经这么一耽搁,柔月也渐渐缓了过来,她常年在单柔清身边,性子稳重,也是一时急的慌了神。她起身抓着柳卿云的手道:“柳将军,慢不得了,再慢,长公主就回不来了!” “长公主怎么了?”柳卿云皱了眉头。 柔月当下便把早上发生的事都缴了一遍,道:“柳将军,你说公主究竟回去哪里?她一个千金之躯的公主,没有武功,没有护卫,也没有柔月伺候着,她能去哪儿?” 柳卿云见她说着又要哭起来,上前劝慰道:“先别急着哭,我问你。长公主何时知道皇上赐婚一事?” “当日便知道了。”柔月记得清楚,那时长公主脸上的神情她不曾看懂,似欢喜,又似悲伤。 “那……”柳卿云想了想道:“那时长公主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举动?”柔月想了想,摇头,“倒是两国的公主都来了,与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便又走了,说是临行前道个别。” 柳卿云眼神一变,眉头一拧,负手来回渡了几个圈。忽的转头就嚷:“来人!” 管事应声入内,柳卿云道:“穆八可在府里?” “八校尉昨个儿值夜,只怕还未回。” “那正好,遣个人去护城营,让穆八把昨夜四大城门值夜的人都给我领回来,就说我有急事要问!” “是!” 管事抬腿要走,柳卿云又道:“慢着,让人快马去快马回,一切后果将军府担着!” “……是!”管事惶恐的看了柳卿云一眼,再不敢耽搁,转身就去。 正厅里,众人皆一副沉默是金的模样。柳卿云眼神一直望着门外,目不转睛。仿佛长公主忽然就会出现在那里一样,众人偶尔瞧瞧门外,偶尔瞧瞧她。萧尹心中默然叹息,瞧小爷这副模样,哪里是不担心的?虽说她一直口中说着与长公主就只是姐弟之情,但如今这神情,莫要说他,就是柔月都能看的出来。 门外一阵乱糟糟的马蹄声,柳卿云刚站起身,就见几个身影快步朝正厅而来。 穆八领着头,跪拜了下去:“见过小爷。”身后的众人也齐声道:“卑职见过小爷。” “起来,我问你们,昨夜可有马车出城?”柳卿云焦急的问道。 众人想了想,其中一人道:“昨夜卑职驻守的东城门却有马车出城,但有手谕,且车上是突厥的阿努尔公主。” 穆八也跟着道:“卑职昨夜驻守西城门,也有马车出城,是契丹的段公主。” 柳卿云眉头紧皱:“就只有这两辆马车?” 众人点头。 “难不成还在城内?”柳卿云自语道,倘若真在城内单柔清又如何能出的皇宫?柳卿云正沉思间,穆八思虑着道:“不过卑职有点疑惑。” “什么疑惑?”柳卿云立即问道。 “虽然没能检查车厢内,但卑职看的清楚车内却是坐了两个人,那段公主的侍女在车头,车内的又是何人?”穆八那时恍惚看见了个人影,他也没见过长公主。那次与柳卿云街头斗殴虽然单柔清也在其内,他却也不认得。 “段昆仑!?”柳卿云眼睛一瞪。 段昆仑在王朝这段日子为人行事低调,就算是众人欢聚在一起,她也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面露笑意的听着看着,偶尔插上一两句嘴。与性子闹腾喜事的阿努尔比起来,她沉的就像是一汪湖水。这样的人最是不容易引起注意,可就是这样的人最易做出令人吃惊的事来。 她怎么就忽略了她,小瞧了她呢?论起来,这段昆仑可是契丹之宝,见闻识广可称得上一奇女子。且她与单柔清自幼认识,相互交好。若是她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此处,柳卿云再不迟疑,立即令人牵来红枣马,对众人道:“你们暂且候着,宫中若是来人就说一切等我回来。”说罢,勒紧了缰绳,就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马臀上。 红枣马吃痛,不明白这主子今个儿是怎的了,只管撒开了蹄子没命的跑。街上的小摊小贩儿刚摆放好物件,就见一人一骑狂风般的刮了过来,吓的赶紧收手扯回了摊子。 柳卿云出了城,更不减速,平日里很是心疼红枣马,此刻却一鞭子一鞭子的抽着,马臀上几道鲜红的血痕。 “快些跑,回去爷好生养着你就是!” 红枣马本就通人性,知道这主子心里是急如火烧,敞开了步伐跑的飞快。饶是如此,一人一骑到达濮州时也已过了两个时辰,柳卿云掉了马头就往驿站去。到了驿馆也不下马,直接吼了道:“驿官可在!出来见我!” 守门的两个士兵,刚要上前来示威,柳卿云便直接丢了腰牌在他们跟前,“速叫你们大人出来见我!” 那士兵揣起牌子,只望了一眼就连滚带爬的去唤了驿官出来。 “不知柳将军驾到,下官有失……”驿官刚出来,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柳卿云直接一把拽着衣襟提了起来。 “我且问你,昨夜至今日可有契丹公主的马车打从这儿过?往哪儿去的?”柳卿云一溜串的问道,气也不喘。 那驿官吓的半死,脑子却转的快,磕磕巴巴的回道:“有,有,辰时就过了此地,往软乡镇的水路去了。这会儿,该是到了。” “什么!?”柳卿云双目一蹬,一手丢了那驿官就要驱马追去。 那驿官却一把扯住了缰绳,慌慌张张的从胸口掏出一封信笺来,“将军且看过再走。” 柳卿云扬起马鞭欲要抽下去,那驿官也吓的急忙要闪身,余光却瞥见信笺上朱红的字——柳卿云亲启。 柳卿云一把夺了过来,两下展开,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顿时气的面色发青,“好你个段昆仑!”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在下真的是取名无能啊。。= =你们要看什么来着?估计下一章。。。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难自负 待柳卿云回到长安,已是未将申时,幸好红枣马是当年庆生时柳鹤童送给她的宝马良驹,跑回将军府时尚还有脚力。 禄笙早在府门张望的脖子都长了,远远就瞧见这一人一骑,柳卿云翻身下马时便立即迎了上去。 “宫里可来人了?”柳卿云下马就问。 禄笙瞧见红枣马嘴边也跑起了白沫子,心道这小爷当真跑的狠了,若不是宝马良驹,只怕马匹在半路上就要折了。知她焦急,也不敢劝,便道:“来了,巳时福公公就来了。” 红枣马交予了马厩的小厮,禄笙紧跟在柳卿云后头进了府里,在旁低声道:“据说皇上龙颜大怒,让小爷回来了便即刻回宫觐见,小公主一直安抚着,这才没直接出了宫来。” 柳卿云的眉头越皱越紧,眸子中隐藏的怒火叫禄笙看的胆怯,说罢便垂着头一路跟着柳卿云到了正厅。 福德安早已等得心如焚烧,此时见柳卿云风尘仆仆从外进来,也顾不得礼数,只行了礼就道:“老奴已从萧先生口中得知经过,柳将军此行结果如何?” 柳卿云眸子一闪,沉声道:“辛苦公公,本将这就随公公入宫面圣。” 福德安听她不肯透露,又见她虽面色平静,双目却如冰霜一般,心中便猜了个大概。便也不多说,两人径直就往宫中去。临走前,柳卿云嘱咐萧尹,此事暂时先不可告知宰相府的人。 两人加快了脚程往宫中赶,但福德安毕竟年老身衰,待到皇帝的寝宫,乾坤宫时早已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福德安为省时,直接免了人去通报,领着柳卿云就要进殿。哪知,刚迈出一只脚,就给小皇帝的怒吼声吓的险些一个趔趄。 “给朕再去探!柳卿云若是还没回,你们也别回来了!”接着便是一阵摔砸之声,显是小皇帝发怒拿宫人们出气。 当下也不容柳卿云多想,直接就朗声进了殿:“臣柳卿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小皇帝立在一片狼藉之中背对着柳卿云,听闻声音,立即就转身几步跨了过来,拖住要下跪的柳卿云,急吼吼道:“莫说些没用的,只管告诉朕,皇姐可是寻到了!” 单宁香立在一旁,许是没见过小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吓着了,两只眼睛却在柳卿云一进殿就盯上了。 柳卿云面露难色,垂下头,“臣无能,未能追上长公主。” “哎呀!你是怎么……”小皇帝甩开她的手臂,想骂,却又不知该如何骂,只得气的直跺脚,“你怎么就没能追上!?” 柳卿云也不说是段昆仑拐走了单柔清,只说在濮州的驿馆打听到了长公主的去向,走了软乡镇的水路。可走水路能去哪里?那条水路直通衢州的龙江,一过龙江便出了王朝的领土,再过去就是段昆仑的国土——契丹。 “皇姐为何要走水路?”小皇帝一愣,接着便凝眉沉思,“难不成她要去契丹?可她去契丹作甚?” 小皇帝连着三问,柳卿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莫不是段昆仑拐了皇姐去的!”小皇帝忽的惊呼,柳卿云心中一惊,并不抬头,只回道:“这……臣不知,长公主留信可有明说?” 单宁香上前把纸条递给柳卿云,摇头道:“皇姐什么也没说。”语气竟有些委屈。 柳卿云看着往日熟悉的字迹,却字字透着冷漠,只留下短短几句话,就人去楼空。也不说为何缘由,只说她早已有安排,有人护着,时日一到她便自会回宫。反复看了数遍,里头却未有只字片语是留给她的。 当真是什么也没说! 柔姐姐,你究竟想要云儿怎么做?柳卿云心乱如麻,胸中涌起一股热浪,她强压了下去,咬牙对小皇帝道:“臣,任由皇上责罚。” 小皇帝气头也过了,此时见柳卿云这副模样,双目一闭,倒在榻椅上叹息道:“朕罚你,皇姐便会回来吗?” 柳卿云一惊,抬头望着小皇帝,半响说不出话来。 不论小皇帝心思如何成长,单柔清始终是看着他长大的皇姐。小时候护着他,关心着他,体贴着他。如今竟也不曾留给他半句言语,就这么走了。堂堂一国君王,竟是连皇姐的容身之处也给不了吗? 大殿一片沉默,忽然殿外冲进一道身影,直直撞在了柳卿云的后背上。柳卿云心绪不稳,尚未反应,就见迎面一阵拳脚砸了下来。 这拳头不大,砸的也不痛不痒。柳卿云不费力便捉住了那双拳头的主人,定睛一看,却是三公主单安楠。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的她心神一晃,便撇看了目光去。 “你看着本宫!”单安楠显是一路哭着过来。她将才得知单柔清离宫出走的消息,在殿外躲着听了半响,实在忍不住才冲了进来。 柳卿云听她声嘶力竭,知她心中难过,便索性松了手。任由那拳头砸在身上,不躲也不避。 “你为何不敢看着本宫?你也怕了是不是?柳卿云,就是你逼走皇姐的!”单安楠此时全无了礼数规矩,如井市悍妇一般指着柳卿云的鼻子痛骂。 小皇帝扫了福德安一眼,福德安立即知趣的屏退了左右,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三皇姐何出此言?”待殿中只剩几人,小皇帝才问道。 单安楠冷笑一声:“何出此言?这得问问你的好将军,你的好臣子!” 小皇帝皱眉不语,单安楠望着柳卿云讥笑道:“柳卿云,本宫且问你,当年你是如何承诺的?这些年,你又是如何做的?皇姐对你如何,难道你心中不知吗?那夜,你在倾颜宫受重伤,皇姐为你在殿外守了一夜。你呢?你可曾对她有半分关心过?她是如何食难咽寝难眠,你可知道?她为你落过多少泪,你又知道吗?我就知道,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如此!” 小皇帝脸色一变,这不也把他给骂进去了。可单安楠管不得许多,自打单柔清九岁那年初见柳卿云她便知道,单柔清这一辈子眼里再容不下他人。不论柳卿云有多混账,她总说总有一日,云儿定将光芒万丈。 可皇姐啊,你的云儿已是翩翩少年郎,为何你在此时却舍得离去? 单安楠字字如针扎在柳卿云心头,她岂是不知,她只是不曾想过单柔清竟为了她做到如此。若是能回去当年,她定不会说出那番誓言来。亦如当初灵机子所言,伤了人也伤了己。 柳卿云深吸了一口,“三公主教训的是。”她起头,眼眶一片通红,叫单安楠看的心尖一颤,那湿润如水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什么,却藏的太深,令人总也看不透彻。可那股子悲伤却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仿佛望不到尽头。 单安楠此时有些捉摸不透,明明这人从未用情,为何却感觉她用情已深?良久,叹息道:“我只再问一句,皇姐为你如此,为何你却连多望一眼也不曾给?” 一行清泪落下,柳卿云闭上双目,颤声轻道:“情难却……难自负……” 披星拱月时,禄笙才望见那抹身影。往日里禄笙一直觉得这小爷如神仙一般,不论何时都挺拔的如同城墙一般,永不会有倒下的时候。可不知是这月光星辰的缘由还是接连奔波了一日,柳卿云此刻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眸子也不曾明亮,蒙着一层霜雾。 迎着她入了府,伺候着沐浴洗漱,上了些吃食也被退下。萧尹来了一趟,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劝了声便反身离去。禄笙不知怎的开口,在旁焦急了好一阵才道:“爷,可要歇下了?” 柳卿云摇了摇头,忽的起身走到桌案边,“拿文房四宝来。” 禄笙依言,拿了文房四宝来,摊好了纸张,压上镇纸。柳卿云提笔,醮饱了墨汁,沉思一阵,下笔飞快。不一会儿,便写满了一张,柳卿云捻起,轻吹了吹,递给禄笙。 “爷,这是要寄往何处?”禄笙识得写字,看的出柳卿云这写的必是书信。 柳卿云唇角微扬,“契丹七公主,段昆仑。” 禄笙惊的张了嘴,“爷……” “长公主倘若真是为我而去,那小爷我就罪该万死。”柳卿云叹息道,“爷爷在世也曾教导,做人总归要有个交代。去吧。” 这回禄笙没再迟疑,转身欲走,临门半脚停了下来,笑道:“爷,既如此,那也请您给苏大小姐一个交代。傍晚秀云庄的人就送来了两大箱衣料,说是苏大小姐吩咐的,让小爷挑着喜欢的,这几日就赶工做喜服。” 柳卿云愣了愣,本来她若是要连了长公主一同娶,这喜服就归尚衣局置办。可苏凡烟也不知道长公主的事,怎的…… “哦,苏大小姐还说了,怕宫里做的小爷不喜欢,就说要备着两套。即时出了宫也方便换下。”禄笙喜的直咧嘴,这苏大小姐为了小爷当真用心。 柳卿云心中一动,面上就带了笑容,“就依你,这便去挑。” 作者有话要说:磕磕绊绊码到了半夜才得出。想着太晚了就没放上来。你们可别怨我啊。另说个事,省的你们日日挂心。明日成亲。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终是嫁给了你 原本天家喜事要昭告天下,单柔清这一走,那诏书只到了门下省便撤了回去。皇帝下旨,长公主一事若要走漏半点风声,所有知情者一律死罪。皇太后听人来报,也只叹息了一声,并未多言,一副再不理俗事的做派。 可这桩婚事却成了长安城里脍炙人口的闲暇之谈,如今的将军府早已改成了护国府,宰相府也成了太傅府。均是朝野中的两大重臣之首,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文谦喜的是柳卿云的身份得以隐藏,而柳卿云愁的是近日来快要踏破门槛的送礼。日子订的虽赶了一些,小莲却恨不得自家小姐此刻就已身在护国府。 “小姐,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呢?”小莲望着正在挑选着首饰的苏凡烟。人常说,二八年华,待字闺中。可苏凡烟早已过了这年岁,光为等着那小爷,算算年头今年已是第四年。而苏凡烟,也已年满十九。放在寻常百姓家,就是嚼舌根,也被嚼死了。 苏凡烟专心的挑着珠宝,捻起一枚玉簪,道:“这宝玉阁的东西虽好,可却是与我不衬。小莲,不如我们换别家吧?” “哎哟我的小姐姑奶奶,全长安最好的珠宝就属这宝玉阁,哪儿还有更好的?”小莲不死心的道:“我的大小姐,你怎的也不好奇?长公主赐婚的圣旨说撤便撤了,若是小爷那头有个别的心思,这婚成不了可怎办啊?” 苏凡烟放下玉簪,侧头望着她轻笑道:“那若是我着急,今个儿她便会娶了我回去?” 小莲一噎,答不上来。 苏凡烟绕着珠宝渡了一圈,道:“还是换别家吧。” “依小的见,倒也不必换了。”一人影随声而至,主仆二人抬头望去,依稀是柳卿云贴身小斯禄笙。 禄笙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揣着个锦盒,递到苏凡烟面前。虽不按皇家礼数走,但依着民间的习俗,两家成亲前,新人不能相见,柳卿云便遣了禄笙过来。 苏凡烟接过盒子:“几时来的?这盒子里是何物?” 禄笙眨着眼,心知苏凡烟是怕方才叫他听了不该听的话头去,摆了副讨好的笑容道:“小的行的快,方才到。这盒子是小爷放好了交予小的,小的也不知里头是何物。” 苏凡烟瞧了他一眼,解了盒子的扣锁,只开了一条缝隙,笑意便荡在脸上。小莲凑上脑袋去望,待盒子打开,便喜的惊呼了一声:“呀,这套首饰正衬我们家小姐!” 禄笙见主仆二人欢喜,接着道:“自是必然,小爷为这可花了好些心思,托了人去江南三州打听了个遍,这才寻到。又连夜兼程三日三夜,今日才送到,便叫小的赶紧送来了。”末了他瞧了瞧苏凡烟神色,“不知小姐可满意?也好让小的回去复命。” 苏凡烟这才从盒子里抬了眼,笑的明艳:“江南历来出名珠宝玉,小爷这番心思,哪有不领情的道理?” “这便好,小的这就回了。” 禄笙一路喜滋滋的回了护国府,满心欢喜的要去柳卿云那儿复命。行至前庭时朝马厩望了一眼,便停了步子。扯了马厩的小斯问道:“谁人来府里了?怎的多了三匹马?” 小斯笑道:“世子爷来了,连琳琅姑娘和小姑娘也一同回来了。” 禄笙听完,加快了步伐就往书房去。刚到门口不远就听见里面有人声,便朗了声道:“爷,小的回来了。” “进来。” 禄笙一进书房,果见三人都在,萧尹也在。只三人均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回了长安就直接来了这儿。 禄笙左右望了望,寻思了一阵,见柳卿云无意顾及,便躬身道:“爷,首饰给送过去了,大小姐满意得很。” “哦?”柳卿云嘴角染了笑意。 禄笙见她高兴,便接着道:“小的去时大小姐正挑着发愁,宝玉阁的首饰铺了一桌也不见合意的。一见小爷送去的,立即就定下了,可不是满意的很么。” 柳卿云笑意更浓,“你小子定是没少油嘴滑舌,罢了,此事也算你办的好,自己去账房领赏银罢。” 禄笙应了,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师兄对苏凡烟倒是上心的很。”凌芝酸溜溜的道,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卫琳琅。 卫琳琅依旧面纱遮面,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看不出神情。萧尹咳嗽了一声,笑道:“再过几日,苏小姐就是这护国府的主母,也是小爷的正室妻子,对妻子上心有何不可?” “先生说这些,小女儿家的哪里懂的,等日后小灵芝嫁了夫婿自然就明白了。”皇甫太轩跟着起哄。 凌芝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嫁人了!师姐不嫁,我也不嫁。” 柳卿云本觉着没什么,自然也不避及,哪知被凌芝这么一闹,又见卫琳琅眼神似有似无的扫过来,面上便有些尴尬。 “我累了,剩余的详情,日后再说罢。”卫琳琅眉头微皱,说罢便起身走了。 凌芝瞪着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皇甫太轩身上:“都怪你!说些嫁人不嫁人的作甚!惹师姐不高兴了!”说罢,也气呼呼的跟了去。 萧尹忍不住,别过脸去憋笑,皇甫太轩茫然的望着柳卿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柳卿云眸子里的忧虑一闪而过,笑道:“这一趟你也幸苦了,既然人没找到,这事也不急在此时,来日方长,先回去好好歇着罢。” 皇甫太轩摇摇头,起身道:“也罢,这回的一路可真叫这两姑奶奶折磨死了,本世子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书房里就剩了两人,萧尹见柳卿云沉默不语,只望着桌案发愣,叹息一声:“小爷要作何打算?” 柳卿云一怔,拉开桌案下的抽屉,两枚色泽温润的玉佩,一枚光润白皙,一枚沉深墨绿。正是灵机子托卫琳琅送予她的一对灵犀玉佩。 “暂且……”柳卿云抬眼,“不做打算。” 萧尹一愣,不知她是何意。柳卿云伸手拿出一块玉佩放在眼前把玩,萧尹露出惊讶的神色,玉器他虽见的不多,但随军那些年也曾从缴械来的物件中见过宝玉。而柳卿云手中拿的这一枚,确属罕见。 “这是师父送给我的,有一对,男女各一。滴血认主,人在玉存,人亡玉散。便是隔着天涯海角,也能感应到对方。” 萧尹听得更为惊奇,“世间还有如此宝物?”末了,又是一惊,“小爷是打算……” 柳卿云摇摇头,把玉佩放回原处,立起身:“四年了,烟儿等我四年,不论究竟是何情谊,我与她此生必不分离。这玉佩,看来是用不上了。” 萧尹默然不语,只望着柳卿云,心中却冒出另一个名字来。等小爷的,这世间怕是不止一个苏凡烟。 康盛四年,正月十六。宜祭祀,嫁娶,纳婿,安葬。忌栽种,入宅,造屋,作灶。 这一日,长安城从白日热闹到了夜晚,不为别的,就为当朝护国公与太傅千金的婚事。从太傅府一路到护国府街边挂满了红段子,花瓣彩纸洒满了青石大道。皇帝特意下旨,虽礼数不按天家来,但排场必须盛重。光是皇甫太轩领的金吾卫右营接亲队就浩浩荡荡的排满了整条街,放眼望去一片的黑红禁军服,红缨马头,望也望不到尽头。迎新娘的车撵由八匹纯白骏马拉着,四方轻纱围拢,撵顶是琉璃宝珠,派头竟是比之天家而无不及。为的就是行程路上,让喜事好闹的百姓们有幸一睹太傅千金身姿。 柳卿云带着护国府的迎亲队在途中的凤阳道等候,待由苏文谦领着接亲队从太傅府行至此,再由接亲队的随马侍从将手中的车撵交到迎亲队,意为过“家”,从此苏凡烟便是柳家的人。 艳阳当头,柳卿云一身红纱红袍喜服尤为扎眼。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路口,萧尹作为府中唯一长者陪在身旁。侧头看去,只见这少年郎被这一身喜服衬的俊逸非常,英气逼人,心中不禁也是一喜。 虽是按着民俗礼节,但毕竟是官家接亲,繁复程度自不是寻常可比。柳卿云光是这一身行头就折腾了大半日,远远听得锣鼓声,不一会儿就见八马拉着车撵缓缓而来。望着那一身同样红妆霞帔的身影,隐隐有些心疼,真不知苏凡烟折腾了多久,怕是早也疲了吧? 交了车撵,柳卿云随众掉转马头。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这红枣骏马上的小爷当真是个丰神俊朗的模样。那些未出阁的少女哪个看了能不心动。喜炮声响起,迎亲队缓缓朝护国府而去。 苏凡烟头盖喜帕,自是看不见的。车撵边跟着的小莲却欢喜的耐不住,趁着喜炮声,悄悄对苏凡烟道:“小姐小姐,这番景象莲儿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瞧不见苏凡烟的神情,但她却双手捧紧了手中的苹果。喜帕一角下露出的嘴角,微微翘起。 好不容易到了府门前,柳卿云下了马,行到车撵跟前,朝苏凡烟伸出手。小莲上前牵了苏凡烟的手,放在柳卿云的掌中。 只这轻轻的一触,柳卿云便觉出来,这人抖的厉害。便握紧那只玉手,小心翼翼的牵着她进了府门。许是觉察出了柳卿云的用意,苏凡烟渐渐平复了下来。任凭她牵着到了高堂拜了天地,听着喜官说着那白头偕老的誓言。 那滴泪终是在进到喜房,坐在喜床上时再忍不住,滚落而出。 终是,嫁给了你。 好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有一种怅然的赶脚。。。终于把烟儿送到了小爷手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护国府大摆宴席,当夜盛情款待各路达官贵人。按理此事皇帝不必亲自前来,但福德安没能拦住。小皇帝着了便装领着几个亲卫就登门拜访,且还定了规矩,凡是有名望的有官职在身的,不论大小今夜在护国府一律平齐。 小皇帝喝了杯酒,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知道自己在场众人不得意,便也没做停留,径直回了宫。柳卿云属武将,来的客里也多半是粗三五大的汉子,皇帝一走,众人便放开了来,直接叫人换了斗来喝。大有不灌醉新郎官不罢休的架势。 柳卿云又是一斗下肚,韦行风乐得哈哈大笑,眼神却隐隐有了些醉意,一手搭在柳卿云肩头,大着舌道:“当年我就看你小子行,果然应了,日后我这右营还得仰仗你多多拂照啊。” 柳卿云方才暗地里泄了一阵酒劲,此刻面上虽微红却意识清醒,知韦行风醉了便也顺着意道:“上将军哪儿的话,当年若不是得你多多提点哪还有今日,这日后也得是你与纳兰将军多多帮衬在下才是。” 一旁的纳兰丰神朝她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权当敬了这番话。 四面八方各敬了一阵下来,柳卿云也颇有些头晕。这次她不急着泄酒劲了,只因方才喜婆悄悄提醒她,再过一会儿就该进洞房了。柳卿云没来由的一慌,连着迎酒时也带了些不自然来。 萧尹见她如此便替她挡了些客,说是莫要一会儿耽误了新郎官的正事。众人知趣退下,瞧着柳卿云的眼神里都带着暧昧。柳卿云趁此告退,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急急往□去。 众人大笑,都说这小爷是猴急了,有人接腔说十八的年纪竟还是头一遭,也难怪小爷猴急。萧尹暗自叹息,幸得这话没叫柳卿云听了去,不然必要当场翻脸了。柳卿云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与皇甫太轩使了个眼色,两人担起了主家的职责,便又劝起众人的酒来。 柳卿云这厢到了□的新房,以前自己那间卧房自是不能再用。也不知柳鹤童生前是何用意,□这间大房一直空着,看着就像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这天来临似的。 府里的使女小斯今日也是一身红衣红袍,喜婆早已领了四个使女在新房门口候着。见柳卿云来,便行了礼,又说了些喜庆的话,接着又交代了一番事宜。 “小爷可记清楚了?”喜婆问道。 “啊……”柳卿云听的左耳进右耳出,只那胸口跳的如擂鼓般,却也不能在此怯了场面,强自平静道:“记得了。” 喜婆推了门,几人拥着柳卿云进了内里。禄笙挑起珠帘纱帐,柳卿云抬头就见那一身红衣霞帔的人儿端坐在床前。那火红的身影烧的柳卿云眸子生疼,她刚要瞥看目光去,喜婆就拽了她到跟前。 喜婆方才交代的一个字没留下,柳卿云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人儿不知该做什么。禄笙赶忙抢了使女手上的托盘递到了柳卿云手边,掀开红布,是一杆秤。柳卿云一怔,也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俗话说没吃过吃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柳卿云不自然的望了禄笙一眼,瞧的禄笙一愣,接着便是一惊,哪知自家小爷天不怕地不怕竟在这个时候露了怯意。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提醒,只怕这小爷要当场翻脸,便直接拖起盘子,那杆喜秤就撞在了柳卿云手里。 众人见状都屏息不敢出声,柳卿云心中一横,借着酒意拿起秤杆颤颤巍巍的一下就挑起了红绸。原本苏凡烟从绸子的缝隙就见着那双鹿皮金边红靴立在了跟前,却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挑开喜帕,正疑惑间,忽的面前一片开朗。她微微一惊,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深幽漆黑的眸子。 那人比往日看起来更加俊秀非凡,脸颊上两簇红晕竟显出些女儿家的娇媚来。心跳徒然间增快,苏凡烟想挪开视线,竟怎么也挪不开。 人常言,出嫁的女人最是美极。柳卿云只这一望,便定了神。柳叶双眉紺黛黑,芙蓉双鬓媚百生,朱唇一点挑花殷,明眸顾盼似皎月。苏凡烟平日里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出尘味,如今红妆艳抹下竟平添了几分媚态,真个好似仙子误入了凡尘之中。 柳卿云也禁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瞧两人望着对方似是入了定。下人们自是不敢打搅主子,喜婆怕耽误了时辰,便轻咳一声提醒道:“小爷,该喝合卺酒了。” 两人均是一怔,又同时瞥开目光去。苏凡烟自是不用说,早已红到了耳根后。柳卿云脸上本就通红一片,此刻更是红的似要滴血。 两个使女上前递了托盘过去,两人面对面坐着,拿起盘中玉瓷金镶酒杯,手臂绕过对方臂弯,仰头喝下。喜婆道了声好,笑着将两人各自一束发丝缠绕在了一起,“礼成,恭喜小爷夫人,即时起二人便是结发夫妻。同荣俱荣,同苦俱苦,百年偕老,生生世世。” 也不知事先是否有谁同喜婆串好了词,既避了白首,又避了早生贵子这些俗言。柳卿云一时听的高兴,便赏了喜婆。 柳卿云以为这礼成便是万事大吉了,没想喜婆转身又拿了个托盘来,里面放着一抹白色的丝帕。走到床前,侧过身子就要往床上放。柳卿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等喜婆掀开床铺放上去,这才支吾了一声:“慢着,这……” 喜婆停了手,知这小爷脸皮薄脾性大,解释道:“这是喜帕,今夜夫人落红便要落在这上头,明早由府里老身拿了去给……” 柳卿云一瞬便醒悟了过来,不等喜婆说完,忙道:“不必了!” 不止喜婆,众人皆是一愣。苏凡烟虽面色犹红,也不解的望着柳卿云,怕是都以为这小爷的蛮横脾性又上来了。柳卿云被众人望的尴尬,转念一想毕竟是大婚之夜,压着羞意沉声道:“我俩都无高堂,这喜帕要也无用。” 喜婆忽的想起来柳卿云自小就无双亲,苏凡烟也是由父亲一手带大,这喜帕还真是……当即就要跪了下去请罪,柳卿云手腕一翻就轻轻带起了喜婆,“罢了,莫要叫这小事冲了兴致,你们都退下吧。” 禄笙与小莲最后相互望了一眼,跟着喜婆退了出去。 “小爷夫人早些歇息。” 门关上,平日里处惯了的两人竟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似是被这满房的红色撩了心神,怎的都平静不下来。柳卿云低头望着喜婆绑的发结,一束乌黑,一束银白。缠缠绕绕黑白相交,似是天地交错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两人沉默了半响,柳卿云僵直着侧目望去,只见苏凡烟微垂着头,鼻若悬河,口若花瓣,好看的叫她一时之间出了神。忽的苏凡烟似是察觉到了,忽的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柳卿云哪里有过此等经历,竟一时惊的立起了身。谁知发丝交缠,扯的两人均是惊呼一声。 柳卿云手脚慌乱,苏凡烟却一把扯了她坐下,“莫动。”说着就伸手要去解开那发结。 “别解!”柳卿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为何?”苏凡烟抬眼问道。柳卿云眼神游离,支支吾吾半响才道:“我,我来。” 苏凡烟此刻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卿云本就尴尬至极,一时也恼了,“笑什么!?” 苏凡烟却不以为意,打开她的手,边解着发结边柔声道:“小爷舞刀弄枪还行,这结又打的繁琐,原本就该为妻的来做。” 妻这个字眼在柳卿云的脑海里转了良久,她愣愣的盯着苏凡烟垂头专心的解结,那小巧挺直的鼻梁下一抹朱唇却叫她看的心间一动,盯的久了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鬼使神差的撑起苏凡烟的肩头,苏凡烟依势抬起头来,见她眸子里的热烈心头也是一惊。 成亲之前,府里的老身就把那欢好之法与她说了一通。此刻又忽的想起柳卿云受伤时的那一吻来,两下交杂,原本退去的红潮复而又来,且更热。 不等苏凡烟想的更多,只见那抹薄唇上下开合,“我来。” 唇间温热,湿润的舌尖便探入了口中。苏凡烟喘息都来不及,柳卿云侧身就把她压进了帐幕之中,一手还不忘拖住那发结,运气一震,发结应声而开。 苏凡烟瞪大了眼睛,无暇细看,只觉口中如翻腾搅海,一股酥麻便淌过全身,鼻息间不由的轻哼出声。如这般亲吻,如这般亲密,如这般唇齿相交,苏凡烟如觉梦中一般。在此之前,莫要说肌肤相亲,便是在身边多停留一刻都是奢望。而如今这人竟与她拜堂成亲,结发夫妻,无需睁眼,感觉着这气息,便能亲手触摸到她的脸庞。呼吸之间的咫尺也不过如此罢。 柳卿云兴致正酣时,抬手抚到苏凡烟脸庞,入手竟是一片湿润。她木然睁眼,心如刀割。她低头吻去那咸涩,轻声在耳畔:“莫哭,我在。” 苏凡烟心间一颤,整个人都似要坠入泥沼中。此刻便是窒息而死,竟也心甘情愿。柳卿云吻了半响,也无其余动作。苏凡烟如今满心欢喜,也打起趣来:“小爷之前日日与世子爷逛花楼,怎的这些也不会?” 女子喜服比起男子更为复杂,柳卿云暗地里解了半响也没解开,正当要用内力震碎时,就听苏凡烟说了这么一句。当下停了手中动作,冷冷的望着她。 苏凡烟巧然一笑,“不劳烦小爷。”说罢,竟起身自己脱了起来。柳卿云来不及阻止,苏凡烟就脱得只剩那扎眼的肚兜,虽双手抱在胸前面露羞涩,目光却坚定的望着柳卿云,一步不肯退缩。 柳卿云被她望了好一阵,只觉胸口焦躁不减,腹下如有火烧一般难受。再也忍不住,起身一把剥了身上的衣物甩手抛开。苏凡烟眼前一花,那衣物尚未落地,她就被柳卿云一把搂在了怀里,滚进床笫。 帐幕飘落,柳卿云的眸子里似火在烧。虽自小耳目有染,但此刻却也是头一遭。柳卿云缓缓俯□,唇贴着白皙如雪的胸口由颈而上,一路磨蹭缓而不急。鼻尖触到那小巧的耳垂时,她探出舌尖轻轻舔舐,引的身、下人阵阵颤栗。 解开胸前那道屏障,苏凡烟轻轻闭上了眼。她不知女子之间的欢爱是如何,她只倾尽所有的去迎合柳卿云。 灵巧的舌尖在顶峰之瓣游走来回,待圆滑丰润的雪峰染上了红彩,最后一道障碍也剥离而去。轻微的喘息与浓郁的香气在床笫间弥漫,涓涓流水清澈晶莹,柳卿云看的一怔,接着她便埋首探入。 苏凡烟只觉被一股温热的潮热包裹,她惊的睁眼望去,却不自觉的扬起了头,声声欢愉。忽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而来,还未等她喊出声,那股痛楚便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叫她更加情不自禁的羞涩难耐。 柳卿云从未见过如此状若疯狂的苏凡烟,指尖加了几分内力,激的苏凡烟本就粉红如花瓣的肌肤更加艳红。 “云儿!”苏凡烟痛苦又止不住兴奋,双手揪着身、下的鸳鸯被。 柳卿云此刻眼中一片迷雾,这样的苏凡烟撩的她血涌上头,只做了一股气,一冲到底。 “云儿!”苏凡烟又是一声惊呼,因欢愉而声嘶力竭,她死死抱住了柳卿云,浑身不住的颤抖。 柳卿云一愣,只觉掌中如泉涌般温热一片,汗水沿着鼻尖滴落在苏凡烟诱人的颈窝中,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这才拥紧了她,轻声道:“吾怜卿,甚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在下生不如死啊。既要满足你们,还得防严打。你们要还不满足。倒时候我开个群。到群里来看番外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葬 日上三竿,府里的下人们早已晨起干活,昨夜的喧嚣不复存在,只那屋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犹自晃动。禄笙小莲一早就候在了新房门前,此刻他来回渡了半个时辰,小莲忍不住拽了他。 “都晃一早上了,我眼晕!” 禄笙眨了眨眼睛,探了头过去,小声道:“我瞧你昨个夜里跟府里的丫头们又折了回来,可是偷听到了什么?怎的小爷夫人这会儿还起不来?” 小莲暮得就红了脸,拿眼瞪他:“咱们是做下人的,问这等事,你就不怕爷拔了你的舌头!” 这倒也怨不得禄笙,他本就是内侍出身,在行宫里待了三年。男女之事从未耳闻,但好在人尚且机灵,一瞧小莲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又道:“按理这会儿也该去敬茶了,误了时辰你我可担待不起,依我瞧着,这门还是你去唤吧。” “作什么是我?”好容易才等到这一天,小莲可不想扰了主子的清梦。 两人正争执间,一小斯一溜小跑了过来。如今护国府除了管事柳常青便是禄笙身份地位最高,小斯微微一躬身道:“先生遣小的过来问问,小爷可起了?这都要到晌午了,太傅大人都在正厅候一早上了。” 禄笙急的直跺脚,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小莲,心下一横,硬着头皮走到门前。贴着脸细细听了里面的响动,这才抬头轻扣了几声门。 柳卿云常年习武,这一声响便醒了,睁开双目就要起身,哪只胸口横着只玉臂,白皙诱人。柳卿云侧头望去,苏凡烟的睡颜便映入眼帘。呼吸一滞,昨夜的鱼水之欢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中过了一遭。她赶紧别过脸,面色通红,身子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禄笙许是敲了门没反应,便压了声气唤道:“爷,您可醒了?太傅大人在正厅等着您与夫人敬茶呢。” 敬茶?柳卿云脑子暮得一空,好半响才想起来。又转过头,压着心头那攒火焰,颤着手覆在那光滑如丝的背脊上。她张了张嘴,那声音竟像是哽在喉间出不来。 苏凡烟似是感觉到了背上的温热,睫毛颤了颤也幽幽转醒了过来。惊的柳卿云如掉进了冰窖一般,更加不敢动。似是犯了了错的孩童般,瞪大了眼睛望着苏凡烟。 苏凡烟一抬头就见柳卿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吓的立即就坐起了身。原本就是披在身上的鸳鸯被依势滑落,一瞬那洁白如雪的肌肤就暴露无疑,只胸口上还存留着昨夜的欢愉。 四目相望,均是一愣。 苏凡烟毕竟是女儿家心性,猛然就反应过来,低呼一声忙抓了被子盖上。柳卿云慌张之下竟也不顾自己,急忙背过身去。 “我……”本想说什么也没瞧见,可昨夜明明就瞧了个透彻,只俊脸又红到了耳根。 “爷……”门外的禄笙显是急了,忍不住又唤了声。 柳卿云正羞到至极,又听门外唤,当下就恼了,朗声道:“崔什么催,门外候着!”门外瞬时就安静了。 苏凡烟经这么一折腾脸上红晕退了不少,人也觉着自然了些。正细细打量着柳卿云毫无遮拦的背脊,昨夜两人虽是坦诚相见,但烛光昏暗,且她自己又意识不甚清醒,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此时细看下,柳卿云的肌肤竟是比一般的女子更加细腻光滑,怕是因常年习武的原因,肩胛由下的线条流畅有力,好看的紧。较之婀娜多姿,柳卿云的身姿却觉出番别样的味道来。视线再往下走,苏凡烟不禁皱了眉,只因柳卿云的腰部处那道骇人的伤疤。虽恢复的好,养的也好,却终究留了痕迹,粉色的伤疤如利爪一般蛮横在润滑的肌肤上。苏凡烟记得,这道伤疤是昔年秋狩时留下的,那时的柳卿云不过是个少年,满怀重志却不得一展宏图。还因身份,用军中的法子烧了伤口,不然这疤兴许会好一些。左边肩胛骨的那处伤口已然痊愈,疤痕虽小,颜色也浅,却最叫苏凡烟看的窒息。因为这道疤,是为那个人而留的。险些,就丢了性命。 毕竟是尚未开春的时气,柳卿云不打紧,她有内力护着。身后一直没有半分响应倒叫她担心,犹豫了半响转过身,就见苏凡烟神情复杂的望着她,眼底似是有雾气。 柳卿云愣了一刻,以为是背上的伤疤叫她看的吓着了,便急忙扯了地上的衣物随手披在了身上。又扯了鸳鸯被围拢了苏凡烟,抱着她:“天凉,别着了寒气。” 苏凡烟抽出一支藕臂,覆在柳卿云胸口,柔声问:“小爷,这还疼么?” 柳卿云心中一秉,恍然一个红色的身影穿过脑海。暗自叹息,她把下巴搁在苏凡烟的肩头,低声道:“有你好生养着,哪还能疼。” 两人就互抱着半响,苏凡烟终是怕她冻着了。便各自起身披了中衣,唤禄笙小莲进来伺候。禄笙虽是内侍,但毕竟是男子,便候着在了门外,只嘱咐小莲快些。 小莲带着四个早已准备妥当的使女进了内里,先是给二人行了礼,说了些吉祥话,话音刚落,柳卿云就指着她笑道:“莲儿既然随嫁入了我柳家,那便是自家人,以后就跟在宰相府一样好生伺候主子,只再不能叫小姐了,得改叫夫人才是。” 小莲一愣,继而喜道:“哎呀,瞧奴婢这笨脑瓜子,是,小爷夫人。” 苏凡烟在府上时与小莲情同姐妹,便没准让她自称奴婢,此刻听了却碍于柳卿云说不得。她既嫁入柳家,便自当抛开原先,遵从护国府的规矩。哪知柳卿云道:“我这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与烟儿又情同姐妹,以后不必称奴,就随之前便可。” 小莲更是欣喜,刚要谢过,苏凡烟便先她一步朝柳卿云行了礼:“多谢小爷。” 柳卿云手腕一拖就轻轻带起了她,拧着眉道:“哪儿那么多规矩,这是我家,以后你就是这儿的主母,你怎么说便怎么做。” 禄笙又在外头催了一声,苏凡烟便也不再多说,只含笑望着柳卿云。待两人收拾妥当出得门来,禄笙见了苏凡烟的妇人装扮又是一番夸赞。只说的苏凡烟脸红了个透,才被柳卿云横了一眼,闭了嘴。 原本这新婚敬茶该是由男方家的长者接,可柳卿云上无高堂亲无旁系,也只得由苏文谦与萧尹代劳。柳常青知这小爷昨日已被那些繁琐事务折腾的够呛,若不是新婚当头只怕要撒好一通火气,这敬茶便也一切从简。 苏文谦接了茶,面上多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当真高兴的很。萧尹也难得畅怀一笑,众人一同用了午膳。苏文谦的棋瘾又上来,拉着女婿就去了后院下棋。萧尹与苏凡烟自是作陪。 禄笙奉了茶上来,苏文谦只浅尝一口便瞪圆了眼:“这……这是……” 柳卿云笑笑不答,萧尹无奈笑道:“这是产自北突厥安纳达雪山上的云普,太傅喝着可惯?” 苏文谦又尝了一口,不可置信:“从何而来?” 柳卿云这才道:“孩儿前些日子去龙马寺进香,便与那老和尚下了一局,普天之下,这云普只有他那才有。” 萧尹接话道:“小爷年年都要赢些回来的。” 苏文谦面色古怪的喝了口茶,不在接话。那龙马寺的玄和和尚他见过,听闻棋艺颇深,没想竟也是柳卿云的手下败将。这心情忽的就灰暗了下来。 说道进香,萧尹便想起了一事。又道:“小爷,既然老爷和夫人都在,不如就此定了那事。” 柳卿云点点头,放下茶盏,对苏文谦与苏凡烟道:“原本这事成亲之前我就有意,只怕冲撞了喜事岳父烟儿怪罪,便拖到了今时。”顿了顿,柳卿云面色凝重,“我想重葬爷爷。” 苏文谦一听顿时脸色就变了,急忙问道:“你爷爷如今葬在何处?” “西郊十里之外的丘壑坡边。”柳卿云想起那日,眸子也跟着一暗。苏凡烟见此,暗自握了她的手。 “小爷以上报朝廷,皇上也准了此事。下了旨,即时厚葬。”萧尹说罢也是叹息一声。想柳鹤童一世风光,死时竟无葬身之地。便是想想就觉着无比凄凉。 “萧大哥。”柳卿云神情一凝,“这几日传消息出去,即时你亲自带人把爷爷的尸身带回来,爷爷生前虽不喜好大,但这一次我定要让他风风光光的从护国府走出去。” 正月二十三,皇帝昭告天下。 前护国将军柳鹤童为国捐躯,死于叛军刀刃之下。属肝胆忠臣,追封为忠义候,特例陪葬先帝皇陵。 正月二十八,柳鹤童下葬。 长安城百姓皆麻衣缟素,街边沿路均是百姓自发而挂的引路灯,柳卿云一身白衣白发,骑在马上,面色平静。马车里的苏凡烟挑起帘角,正看见她行在前方不远,只觉这身形又似单薄不少。 虽拿冰镇着棺椁,柳卿云依旧加快了行程,连夜赶路。三日之内便到了皇陵,那边早已安排了一波人马随时侯着下葬。柳卿云也不停歇,直接便命人当日就葬下了柳鹤童。 柳卿云跪在墓门前,听着那轰隆的下门声,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此生未尽孝道,来生一世相报。” 那日在场众人都看见,柳卿云的泪水洒了一地。旁人只怕这小爷伤心过度,苏凡烟几人却只,她是对柳鹤童心中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唉。莫要心急,这文还长着。少不了你们的红颜长公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此朝廷 寻常守灵都只七日,柳卿云却下令守灵十五日。众人不说也都明白,传到小皇帝耳朵里就是柳将军忠义仁孝,隔日便下了旨特准柳卿云在行宫守灵。 苏文谦陪了三日便先行回了长安,二月初九是开年的春闱,又正临小皇帝亲政,苏文谦必然回去主持。小皇帝似是极为看中此次的春闱,守灵第一日就派了人过来催。 “皇上怕是想从今年的学子中挑选人才,收为己用。”柳卿云道。 “皇上有这样的心思固然是好,现下朝臣也不必我多言,你也清楚。是该培养些可用之才了。”苏文谦叹息道。 柳卿云点点头,心思却是另一番。正谈话间,禄笙进得殿来,躬身道:“小爷,太傅大人,马车已备妥,即刻便能启程。” 柳卿云长身而起,拱手道:“那便多多劳累大人了。” 自成婚起柳卿云本该改口称苏文谦为岳父或者爹爹,可因苏文谦与柳鹤童的关系,这身份反而有些尴尬,苏文谦没提及,她也变不曾更改。 苏文谦朝她一笑,转身出了殿。 行宫虽不及皇宫浩大奢华,比之护国府却也是天差地别。幸得柳卿云曾在宫内当值,对这宫中布局尚且了解。守灵的行宫只有一处谨灵殿,设正殿,偏殿,后殿与两处暖阁,柳鹤童的灵位暂时设在了后殿。 送别了苏文谦后,柳卿云便一路往偏殿来。禄笙跟在一旁,这几日就没见柳卿云笑过,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柳卿云侧头望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一副愁眉苦脸的相,今夜是打算替我去守灵么?” 禄笙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小的哪有那福分替得了爷,只……” 柳卿云见不得他这副婆妈样,眉头一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婆婆妈妈的是讨打么?” “小的不敢。”禄笙垂了头,又扬起副赔笑的脸,“爷怕是忙忘了,今个儿是立春,合着礼该迎春,备春饼。” 柳卿云脚下一顿,摸着下巴思虑了半响,民间的习俗她倒也听闻过,立春吃斋迎春。守灵期间本就斋戒,这春饼倒是未曾尝过。便问道:“春饼是何物?” 禄笙一笑,知这小爷定是没见过,毕竟是民间自家做的,平日里大街小巷也难寻,见柳卿云来了兴致,便徐徐道来:“民间比不得富人家,吃不上那鲜时的蔬菜,所以便想了个法子。用面米和成粉,擀成饼状,或煎或蒸,再拿来包了些蔬菜吃。也有直接将蔬菜和进面粉里的吃法,味道可好。若是混了些肉沫子进去,只更鲜美。” 柳卿云眸子一亮,面上露了笑意,“还有这等吃法?”转念一想,“可府里带来的厨子不定会做。” 禄笙笑嘻嘻道:“小的早已打听了,隔这行宫三里之外就有一个小村子,里头的人家肯定会做。” 柳卿云知他是早想好了来讨自己欢心,便也不多言,道了声好便快步往偏殿去。苏凡烟正在殿内看书,看的却是《佛志》,见柳卿云来方要起身,柳卿云一手止了她,又瞥了眼经书,撩了袍子坐下笑道:“怎的看起这书来了?” 苏凡烟柔柔一笑,才要开口就被小莲抢了话头去:“夫人那日与玄和大师聊了半响,听大师说诵经看佛,若心诚便能抵宰消祸,这不夫人就夜夜在后殿念经诵佛,白日里也不看其他,只捧着经书就不罢手。” 柳卿云一怔,直暖到了心尖去。苏凡烟这般怕也是为了她而做,只当着下人的面不好动作,便微微一笑轻声道:“辛苦夫人了。” 苏凡烟对上那一双如水温润的眸子,顿时就红了脸,这几日她私下里也瞧着柳卿云从未笑过,这下便觉着做什么也值了。禄笙小莲见两人和睦自是欣喜异常,禄笙便把方才的那些个小心思与苏凡烟道了一遍。 苏凡烟见柳卿云一副满怀欣喜的模样便也想顺了她的意,轻笑道:“三里路算不得远,此时去傍晚便可回,爷既然有兴致那便去罢。” “好,那我们这就去。”柳卿云说着就要走,苏凡烟瞧她那副心急的模样也乐了,“爷就打算这么去,也不怕惊了村里的百姓,别春饼没讨着白走了一趟。” 柳卿云一愣,呵呵笑道:“果然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萧尹等人早两日就回了护国府主事,此时行宫只剩了她夫妻二人,难得有了私下相处的二人世界。两人换了身素衣,点了十几个侍卫随从便驾了马车一路往那村子去。马车里苏凡烟瞧着柳卿云的行头笑容不减,柳卿云纳闷的望了她一眼,奇怪道:“可有什么不妥?” 苏凡烟只摇头不语。原来柳卿云为了遮那一头显眼的银发带了一顶方冒,她本就面容俊秀,身形单薄,这一身行头像极了那温文尔雅的柔弱书生。 不多会,马车就停了下来,只听车外禄笙道:“爷,到了。” 一行人把马车与马匹停驻在了离村子稍远一些地方,留了两个侍卫看守,便步行朝村子里去。侍卫们也都换上了素衣,只刀不离身,柳卿云想了想道:“你们留在村口候着。” “爷,这怕是不妥,万一……”卫东是府里教头,跟着柳卿云也有十载,虽知道小爷的身手,却仍旧不放心。何况,现今小爷身边还有个苏凡烟。 “都是普通百姓,能有什么不妥?”柳卿云不耐烦的摆了手,也不管卫东,领着苏凡烟三人就朝村子里去。 卫东来不及阻止,又不敢跟上去,惹恼了柳卿云是小,若扫了今日好不容易的兴致那可就大了,只得愤愤道:“唉,这个小爷。” 村口有一块碑牌,上头刻着进贤村。走进去没多远便能远远瞧见村的另一头,当真是个小村子,家家户户都围着篱笆,一户一座毛鹏土房。此刻正是下地农活的时候,男人们都不在家,各户的妇女们在院子里或洗衣或家杂的忙活。 柳卿云见了不禁露了笑意对苏凡烟道:“这里当真惬意,日后等你我老时也寻个清净之地,就过这般的日子,养上些牛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怕你倒时莫要闲的发闷。” 苏凡烟也正看的心神向往,她性子本就淡然,志在闲云野鹤,便也笑道:“只怕到时闷的不是我,而是小爷罢?堂堂一国将军做了牛郎,只怕牛儿也不愿。” 柳卿云哈哈一笑,两人边走边说,才路过一户门前。那门忽然敞了开来,一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儿冲了出来,没看清面前,就要撞上柳卿云。禄笙跟在柳卿云身后,也是吓了一跳,却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儿朝柳卿云撞去。 柳卿云自是吓了一跳,那小孩儿哎呀一声撞在了她腿上,仰身向后倒去,好在反应的及时,柳卿云伸手一拖。谁料那孩子望着柳卿云似是失了魂,半响才惊呼道:“好漂亮的哥哥!” 柳卿云一愣,哑然失笑。禄笙暗自摸着胸口松了口气,幸好爷没恼。 小孩儿刚站起身又瞧见柳卿云身后的苏凡烟,又是一声惊呼:“好漂亮的姐姐!”这时,门内追出个妇人,“你这鬼娃子还敢跑!看老娘不收拾了你!” 骂归骂,妇人一把扯了孩子上下打量一番,见无大碍,这才直了身朝柳卿云等人望去。一时也愣住了,这小村子里何时见过这番似神仙般的人物,虽都是素衣打扮,但那等相貌与气质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 妇人赔了笑脸:“我家小娃不懂事,冲撞了小哥儿,可有伤着哪儿?” 柳卿云怎好说也是个大人,哪能这容易就被小孩儿撞着了,见妇人客套,禄笙便上前搭了腔:“我家爷身子骨壮实,倒是怕这小儿撞坏了。” 禄笙自幼出身寒苦,见柳卿云不出声,便语气热切了些,一来二回就与这妇人攀谈上了。听闻几人是来寻春饼,妇人当下便大方邀了几人进家中做客。 小莲一进门便皱了眉,苏凡烟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何曾来过这等地方。掏了丝帕把长凳反复擦了才唤了两位主子坐下,柳卿云与苏凡烟倒觉着没什么,只禄笙在旁看的皱眉,又瞧见那妇人脸色没变,也放了心。 妇人让她们坐着稍等这就去厨房做春饼,小孩儿趴在小凳子上双眼一眨一眨的望着两人,苏凡烟朝她柔柔一笑,小孩儿便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姐姐你真好看,比村头的娟儿姐还好看,你叫什么?” 虽是小孩儿可从未有人对苏凡烟这般无礼过,小莲刚想开口阻止,没成想,素来性子清淡的苏凡烟柔声道:“苏凡烟,你呢?” “我叫赵沐,村里都叫我沐儿。”沐儿见漂亮姐姐搭了话,欢喜道。 “沐儿?”苏凡烟轻声念了句,这孩子分明看着像男孩儿,名字倒是女孩儿名。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是这孩子平日里吃不好,面黄肌瘦看不大出。 柳卿云趁这说话间,四周瞧了一圈,心中一震,这屋子哪能住人?且不说那些破旧不堪的家什,墙壁上也是东破西补的,屋顶上一角还灌着风。这时节气候还冷,夜里如何能睡的着?村子虽小,可离长安也就十里多的路程,怎会穷苦到这番田地? “沐儿。”柳卿云唤了她一声。 沐儿一愣,望了她一眼,又怯怯的垂了头。这哥哥虽好看,却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只那股气质便叫人不禁望而生怯。 “你们平日里……都怎么过活?”柳卿云思量了半响,也想不出该怎么开口问。 沐儿见她眸子清澈,又多望了她两眼,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田里有庄家啊,阿爹种了好多蔬果,阿娘就在家养着鸡鸭,有时做了绣活便带着沐儿去城里卖,城里可多好吃的了……”说到此处沐儿顿了顿,嘴角垮了下来,“可阿娘好久没带沐儿去城里了,阿爹说今年庄家收成不好,让沐儿少吃一些,之后听说城里有个秀庄的大老板把近里所有的麻布都收了去,阿娘的绣活也做不成了。” 柳卿云听的一怔,禄笙在旁小声道:“爷,那秀庄……” 柳卿云脸色一沉,又问:“收成不好,城里就没人管吗?” 沐儿见她变了脸色,便露了怯意,但又不敢不答,声气也小了下去:“阿爹说这是天灾人祸,没人管我们死活。” 柳卿云自幼也没见过这等事,只一心为朝廷,国计民生何时想过,秀云庄也只当生意做,哪管得旁人如何。如今听这天灾人祸心里便明白,哪里是什么天灾人祸,分明就是贪官污吏欺诈百姓,登时就恼了,拍桌而起:“混账!” 沐儿吓的一愣,泪花子就在眼眶里打转,那妇人正巧端了碗进来,瞧见这一幕也是一愣。好在禄笙机灵,立时迎了上去,插科打诨的应付了过去。 苏凡烟扯了柳卿云的袖子,朝她微微摇头。柳卿云咬了咬牙,知此时发作不得,深吸口气:“莲儿,向这位夫人讨个方子,这便回去。” 走时,柳卿云嘱咐禄笙留了银子。一路也不等人,疾行到村外候着的马车处,一撩袍子就登了车。卫东不明所以,后面跟着来的禄笙朝他使了个眼色。待苏凡烟也上了马车,卫东便指挥着众人返回。 路上,禄笙递了丝绢包着的春饼进来,劝道:“爷,这春饼要趁热,凉了就过了味儿。” 见柳卿云不搭理,苏凡烟叹了口气接过,又劝了半响,柳卿云这才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却全无滋味。 待到行宫,柳卿云径自跳下车,行了两步,回首恨声道:“这般朝廷,我护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洞房那张的点击率叫我情何以堪!!你们真的就那么喜欢肉么!!! 昂……不知道你们对政事剧情有何感想。反正明天还会更新~怕你们看烦,透露一下,有微甜~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闱 二月初九,春闱正式开始。 头三年因为小皇帝初登基,朝纲紊乱,无人主持大局。朝廷封了三年的登科,如今门扉敞开,昭告天下,无数满怀重志的学子从各地不辞路途遥远奔波而来。长安城也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小皇帝见此便下旨,至春闱结束之前,长安全城不再宵禁。 不但各路商户使出了看家本领来揽客,就连龙马寺也避不了俗。多数学子纷纷上山求佛,祈愿今年能高中。堂夙阁更是成为了学子必去之地,每日人满为患。 春闱分三场,每场三日,头一场由小皇帝亲自到场主持,之后的便由苏文谦替之。 二月十二,正当第二场考试。也正是柳卿云归朝之日,马车行至城门外,柳卿云便下车换了马,一入长安城不由的一愣。 “怎的这么热闹?” 禄笙望了一眼,瞧见街边多是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心下便明白了。抬头对柳卿云笑道:“爷忘了,早先前太傅大人曾提过,这眼下该是春闱的时候了。” 柳卿云哦了一声,身后的马车帘子就掀了开来,苏凡烟探出头来先是望了一圈,见柳卿云回了头,便道:“现下时辰尚早,不如以步代车,长安难有这番热闹,全当散散心如何?” 打柳卿云一行人刚进城,四周的目光便聚拢了过来。少女妇人自是打量着柳卿云,而苏凡烟一露面,那些书生学子的目光便也不自觉望了过来,且有些少人更是瞧的挪不动脚。 柳卿云微微皱眉,但想这十来天在行宫里也着实憋的慌,暗自叹息一声,翻身下了马。小莲这头也搀了苏凡烟下车,柳卿云吩咐了卫东领着其余人先行回去,又留了几个侍卫跟随,一行人便沿着大道往前行去。 苏凡烟见柳卿云仍是一路愁眉不展,便拣了个话头道:“小爷觉着今年的春闱如何?” 柳卿云望着满街的学子,脸上都带着一副壮志酬筹的模样,摇头苦笑:“若是谈些兵法操练我兴许还能应上你两句,这读书写字嘛……” 苏凡烟垂目浅笑,“昔日头一个随项王出征北疆的赵融大将军虽算不得文武双才,但他的一篇《兵行王论》却也流传至今,是每个学子必读之物。还有那前朝的于成秀将军,如今的王朝有这番繁荣,也多亏了他推出取民用民,维新废旧的治国之策。两位先人皆是武将出身,便是做不出哗众取宠的文章又如何?小爷,”她抬头盈盈一笑,正对上柳卿云晶莹的眸子,“该如何,还需烟儿多言么?” 这番话正说在柳卿云心头上,多日的心愁竟在此刻迎刃而解,她盯着苏凡烟似是不曾认识一般打量了许久。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外貌行止又颇惹人眼目,苏凡烟不禁被她盯的微红了脸颊。 “爷……”禄笙刚唤了一声,就见柳卿云唇角扯了笑容,道:“虽不曾士别,烟儿如今却也叫我刮目相看,日后若是欺你,只这番道理便要让我求饶。” 苏凡烟笑容一僵,随即便复如常态,淡淡道:“如此说来,小爷原打算欺我来着?” 柳卿云以为说错了话,惹了她,细细打量一番见她神色如常,心道莫不是这日头太艳看花了眼?便不以为意道:“可不敢,之前那三桶井水我还记着呢。” 苏凡烟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言语。心下微凉,这几年相处下来,只怕这小爷心思未曾在她身上,莫说性情,就连喜好也不曾记得罢。苏凡烟抬头望了她一眼,可这人的一举一动她都记着,一眸一息都牵动着她。何时她也能如这般待自己? 两人也是难得有此机会,柳卿云心情渐好,便来了兴致。拉着苏凡烟从大道的东头逛到了西头,眼见就要到晌午。小莲给禄笙使了个眼色,禄笙便上前道:“爷,这都晌午了,虽是刚开春,但日头也足,不如寻个歇脚的地方?” 柳卿云此刻也走的口干舌燥,回头见苏凡烟额头上已是一层细汗,眉头一皱,“这儿离宝府楼多远?” 禄笙瞧了瞧路,回道:“有些路程,爷想去宝府楼,小的这就去雇两顶轿子。” 苏凡烟止住禄笙,脸上也稍稍露了些疲色,指着前方不远的一家酒楼道:“宝府楼的东西爷还没吃腻味?今日既随性,那便随性到底,瞧着那家酒楼生意不错,小爷可有兴致与我同去?” 柳卿云眉峰一挑,灿烂一笑:“烟儿邀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酒楼的名字取的倒是雅致,名同归,苏凡烟瞧了一眼,杨唇微笑。两人进了酒楼,柳卿云往堂面一扫,小二就迎了上来,见两人穿着打扮,脸上立即堆了十二分的恭敬。 “爷,夫人,楼上有雅间,可往里边儿请?” 柳卿云点头,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这雅间虽比不得宝府楼,却装饰简单朴实,窗户又临着街边,小二抹了一遍桌椅,请两人坐下。禄笙掏了一锭银子,朝那小二道:“尽管把你们的好酒好菜端上来,只爷和夫人吃的高兴,这就少不了。” 小二两眼精光一闪,登时明白是遇上大客了,恨不得只把头往地上磕,欢喜的接了银子就下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便把酒菜端了上来,小莲与禄笙在旁伺候着,小二见状知自己捞不上事儿,便道:“客官的酒菜已上齐,二位慢用。” 柳卿云却道:“慢着,我有事问你。” 小二在各色人群中爬滚的惯了,见着柳卿云这样的人物便知是不常出门的。刚迈出的脚立时就收了回来,躬身行到柳卿云跟前,掐媚道:“爷只管问,这条街没小人不知道的事儿。” 柳卿云见他这副讨好的模样,心中暗笑:“今年春闱第一场,可出了些什么样的人?” 小二心中盘算着,那些谣言私语必定不是这位爷想要听的,但又怕自己这张嘴惹来祸事,犹豫了一会儿道:“爷的意思……” 柳卿云捻起酒杯抿了一口,瞥了他一眼:“我也就好奇,打听打听,你不是说没什么你不知的吗?” 小二见她这神色,只觉浑身打了个寒颤,又见旁边立着的两个下人均是一副内敛得体的气质,心道这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人?初以为是碰上了贵人,没成想却是个惹不得的,心中一番苦涩,脸上依旧堆了笑容道:“小人夸口也就为讨口饭吃,爷莫见怪。若小人说的不好,还望爷海涵。” 柳卿云不吭声,那小二见骑虎难下,便也硬着头皮道:“说起来这新皇登基,登科封了三年,今年来考的学子比往年番了几倍,想必是卯足了劲儿要求个高中……” 柳卿云酒杯一放,不轻不重,却吓了小二一跳,只听她悠悠道:“拣要紧的说。” 小二悄悄抹了额头,“是是,小人这便说,这便说。” 苏凡烟见这小二慌张的不知所以,便唤了禄笙,拿了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柔柔一笑:“说好了,这锭银子便是爷赏你的。说不好,也不怪你。” 小二眼前一晃,方才没敢打量,这一瞧只觉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人物,怕是只有那传闻中的颜妃娘娘才有的一比。顿时心中就轻快了不少,却也不敢多瞧,只低了头道:“谢夫人,谢夫人。” 这一举一动柳卿云都看在了眼里,那小二也不似方才的惧怕,不免又多看了苏凡烟两眼。苏凡烟转头朝她淡然一笑,看的柳卿云一怔,就听那小二道:“今年倒真出了个奇人,名叫魏贤,小人不识几个字,说的文章也记不住,只知这人在第一场的第一日便交了卷,主考的考官看了卷便让人把他轰了出去。爷想必也知,今年春闱万岁爷亲自主持,那魏贤也是造化,叫万岁爷知道了此事,命人拿了考卷来看,本是要除名,没成想竟让万岁爷亲自点名留下了。” “哦?”柳卿云眼带笑意,“那人下榻在何处?” 小二嘿嘿一笑:“那人得了圣恩,谁都想讨个好彩头,被毗邻街的凤暖居抢了去。” “说的还算不错。”柳卿云唇角微翘。 小二一愣,方才明白过来。禄笙拿了银子揣到他手里,那小二又是一阵垂头谢恩,便退了出去。小二拿着银子又擦又咬,喜不自胜,从后堂出来的掌柜见他如此,便问了详情。待小二欢喜的说完,掌柜的又问:“那位爷什么模样?” 小二瞪眼想了想,那位爷虽气势逼人,却生的一副面若冠玉,俊秀非凡的模样,比起那位夫人来也丝毫不差。虽右眼下有道疤痕,论起来只怕长安无人可比。 掌柜的年纪大些,阅人无数,此刻眼珠子一转,便大惊失色,朝小二的后脑就是一巴掌:“你这混账,狗眼识人!长安那番相貌除了护国府的小爷还能有谁!今日你要说了些胡话,老子的命也给你搭进去了!” 小二哭丧着脸,捧着后脑,只觉怀中的银子烧的慌,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可,可什么也没说。” 掌柜的瞪他一眼,“你这破嘴还嫌说的不够!?记着,今日的事再不准道半个字!” 柳卿云一路面带笑意的回了府,苏凡烟换了常服寻到书房,见她仍旧望着茶盏傻笑,便抬手端了去,转身递给小莲。 “爷可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柳卿云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喜意,拉了苏凡烟一同坐下道:“烟儿待人之道可比我圆滑的多,以前怎的我没发现?” 苏凡烟心中一秉,笑道:“爷何时惦记起我来了?”此话虽不带语气,但柳卿云却也瞧出来了,苏凡烟对起过往总闭口不谈,心中却也有怨。倒真是,怠慢了她。 柳卿云笑意减淡,这十几日守灵她也看在眼里,苏凡烟寸步不离的陪着守着,她若心情稍好些,这人脸上便也带了笑意。若不好,这人虽不表露,心中也定是不好。她一心为着自己的家仇国恨,却真不曾好好看看眼前人。 念及此,柳卿云胸口一涩,勉强扯了丝笑意道:“也罢,好汉不提当年勇,日后……” 苏凡烟算着小莲换茶的时间也该回来了,便插了口道:“日后烟儿自当要回,小爷是好汉,烟儿不过一介小女子,可算不得。” 柳卿云一怔,知她是怕自己愧疚,心下一暖。待苏凡烟一走,柳卿云便唤了禄笙进来,道:“你去跟小莲打听,平日里夫人都喜好些什么,列个单子出来。” 禄笙听的一愣:“爷这是……” 柳卿云一瞪眼:“要你去便去,问那么多作甚。” 禄笙面上惶恐,偷眼瞧着柳卿云神色,虽是一本正经,却露了些别扭来,心下暗喜。憋着笑意退了出来,没想小爷竟也有这样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群号:72849890 先暂时放着了,改日得空在挂文案。看见的童鞋就加吧。欢迎各种催更,无节操,勾搭,蹂躏……(我在说什么。。。 另,这群是在和另一个作者合开的,喜热闹的尽管放马来。敲门砖书名,人物名随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相会魏贤 柳卿云申时进了宫面圣,小皇帝正伏在案上,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平安朝御书房里望了一眼,悄声对柳卿云道:“劳将军在此候片刻,万岁爷最不喜此刻被打扰。” 柳卿云点点头,走开几步,道:“今日怎得是你伺候?福总管去了何处?” 平安年岁不大,却自幼就伺候在小皇帝身边,也是福德安的徒弟,他笑了笑,道:“师傅今日去了考堂,万岁爷自打主持了第一场下来,就吩咐日后的试卷但凡有些出彩的都要拿来过目。” 柳卿云眉峰一挑,笑道:“皇上如此用心,为臣子的也就甘愿分忧。不知现下可尚有入的了皇上眼的?” 自古武不入政,文不阅兵。可如今柳卿云已是小皇帝左膀右臂,又是打了分忧之意。平安斟酌了片刻,便道:“昨日听太傅大人与万岁爷讨论,似是有几个尚且入眼的,太傅大人也道万岁爷精进,只这一场下来文章写的好也不定就是为官之才。” “太傅言之有理。”柳卿云微微眯眼,转而一笑,“可曾有提起过魏贤这个人名?” 平安心头一顿,面上却装着皱眉思虑,过了会儿讨笑道:“奴才在门外候着,也没听个全,这人名倒真记不得。” 这方话音刚落,就听御书房里一声好。小皇帝爽朗笑声传来了出来,平安朝柳卿云躬了躬身就往里去。 小皇帝抬头就见平安进来,忍不住喜道:“平安快去把太傅请来,朕有问而求之。” 平安不敢扰了他的兴致,小心翼翼躬身行到龙案边,借着换茶的空档道:“是,奴才这就去。万岁爷,柳将军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儿,奴才怕扰了万岁爷,便没通报。” 小皇帝兴致当头,也不以为意:“来的正巧,让他进来!” “是。”平安躬身后退了出去。 柳卿云进门刚要行礼,小皇帝便从龙案后起了身,手中拿着卷试,一脸兴奋走到他面前递过来道:“不忙行礼,爱卿且先看看此文章,写的如何?” 柳卿云依言接过,一目十行扫了过去,看的也是心头一跳,最后看那落款处的名字,不禁喜上心头,脱口而出:“写的好!” 小皇帝哈哈大笑:“此等人才,若不能为朝廷所用,着实可惜!” 柳卿云目光落在名字上,悄然一笑:“皇上说的是,臣今日入城曾听了此人的传闻,还觉甚是有趣,臣想着这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没想竟在皇上手中见到了。” 小皇帝双目一亮,倾了些身过来,“哦?传闻怎么说的?” 柳卿云笑着把那小二的市井流言说了一通,小皇帝听的畅怀大笑,正当此刻门外一人朗声而入:“将军说了什么,惹的皇上如此盛悦,也与老夫说道说道。” 柳卿云把手中的卷试递了过去,道:“大人可曾看过此篇?” 苏文谦只看了一眼,眼中的难色随即一闪而过,又递回给了柳卿云道:“此人有些才华,对国策亦有独到之处,可谓一针见血,只可惜……” “可惜?” 苏文谦见小皇帝面有不快,心知皇上这番也是爱财心切,况且有柳卿云在场,便也不能当面拂了他的意。转而笑道:“可惜性情颇有些浮躁,还得多磨砺些时候。” 小皇帝从柳卿云手里抽回卷试,方想撇嘴,又收了回去,闷声道:“朕知事尚浅,听太傅的便是。” 两人又劝慰了一番,这才告退出来。待到转过回廊,柳卿云才出声问道:“太傅对魏贤此人有何看法?” 苏文谦奇怪的望了柳卿云一眼,见她面色平淡,便转头道:“你也对那魏贤有兴趣?” “有所耳闻。”柳卿云笑道:“皇上正是年少气盛,爱才心切了些,我看那魏贤虽措辞锋芒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且又一心为国为民,放在皇上身边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苏文谦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道:“贤侄说的轻巧,可曾想过这其中关节?” 柳卿云稍稍一愣,就听苏文谦接着道:“朝中上下都知皇上想借此番春闱广招贤纳士,皇上不信任他们,一味的想招纳自己的人马,让那些大臣们如何想法?若是真塞了个魏贤进来,以后是否还会有他人?那魏贤便是守在皇上身边,大臣们岂能让他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苏文谦见她垂目沉思,叹了口气道:“莫说亲政,到时只怕皇上举步难行。” 柳卿云停下脚步躬身一拜:“小侄受教,大人说的极是,倒是我欠佳考量,幸得大人及时提醒。” 苏文谦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棋艺老夫比不得你,为官之道你却与那魏贤一般,还得多磨砺些才是。”说罢,便迈步而去。 柳卿云抬头,嘴角尚挂着个隐笑,随即跟了上去。 二月十四,第二场考试结束。傍晚时分,柳卿云换了身常服,唤上萧尹,便出了门去。走时,苏凡烟只嘱咐她早些回来,也不过问其他。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走了半响,萧尹才问道:“小爷,咱这是去哪儿?” 柳卿云眉峰一挑,笑道:“可还记得之前与你提过的魏贤?”见萧尹一愣,又道:“此时不会,更待何时?” 又穿过两条街,禄笙挑目望去,回头笑道:“爷,前面就是那家凤暖居。” 柳卿云杨唇浅笑,“走吧。” 行至凤暖居门前,眼尖机灵的小二便迎了上来,瞧二人都是素衣打扮,刚堆上的笑脸一僵,又瞥眼瞧见柳卿云腰间的佩玉挂饰转瞬就笑的比方才更甚。 “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伙计牵了马去,禄笙上前道:“我家爷不打尖儿也不住店,是来寻人的。” 小二面色一顿,犹豫着问道:“寻的是何人?我们这儿可没……”不等他说完,柳卿云便冷声道:“魏贤可是住在这?” “哦,爷是来找魏先生的。”小二笑了笑,只不如方才恭敬,“魏先生方才从考堂回来,怕是累了,交代小人谁人来寻也不见。” 萧尹一听便乐了,笑道:“他怎知会有人来找?” 小二才要答话,就见柳卿云冷眼扫了过来,登时浑身寒芒而起,说话也就磕巴了:“是……是掌柜的交代的,爷莫为难小人。” 柳卿云冷哼一声:“架子倒是摆的足,登了枝头便不见我这同乡同场科考的同窗了。罢了,我今日来也只念着这份情谊,给我包一间最好的雅间,你去知会他一声,来与不来全凭他意。” 说罢,柳卿云就走了进去,萧尹跟在后头忍着笑意又对那小二道:“我家爷极重情义,小哥儿莫要见怪,这话只要传到了便可。” 禄笙趁此掏了一锭银子塞在小二手里,见了银子哪有不收的道理,小二立即喜笑颜开应声道是。 柳卿云与萧尹各坐一方,酒菜早已上齐,只门帘久久不见动静。一旁的禄笙有些焦急,柳卿云却悠然喝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倒是萧尹有些奇道:“小爷倒是沉的住。” 柳卿云又斟了杯酒,缓缓抬眼瞧他,微笑道:“我为何沉不住?他若来便是有缘,他若不来便是无缘,既是无缘之人我又何必去恼那分心思?” 萧尹欲答,就听门外一声大笑,一人掀了帘子应声而入:“这位兄台说的极是,既有缘而不见,那魏某着实薄了这福分。” 书生一副粗布麻衣的打扮,头上扣着巾纶,腰间却挂着一精巧的香囊,五官生的端正大气,只举手投足间便显出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来。一瞧便知,此人定不是那等古板书呆子,其人一如他的文章。 柳卿云只打量了他一眼,便斟了杯酒,推过去:“迟了许久,自罚三杯吧。” 书生也不推辞,当下连饮三杯,面不改色的坐下拱手道:“在下魏贤,一介平民书生,两袖清风,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柳卿云早听见他在门外偷听了半响,却也不点破,跟着拱手道:“在下柳元,这位是家兄,萧尹。” 萧尹面上看着便年长些,魏贤也不讲究:“萧大哥,柳兄,幸会。” 这才瞧了眼一桌子的菜,魏贤便忍不住又道:“就凭这一桌子的菜,柳兄哪里会是魏某同窗,怕是贵人才是。这几日考堂下来,着实费力,可苦了我这两袖清风的穷书生。” 柳卿云微微一笑:“这桌子菜本就是为魏兄准备,不必与我客气。” 魏贤一听便当真不客气起来,也不管两人,吃的满嘴油光。禄笙见这人如此吃相,不禁诧异,之前不还是一副恭谦有礼的书生模样,怎的转眼就如突厥蛮子一般?柳卿云却是不以为然,与萧尹只喝酒,也不动手。见魏贤吃的欢畅,还道:“魏兄若是觉着不够,再叫添菜。” “爷……”禄笙忍不住轻声唤道,怎能让小爷平白请了这种人一顿酒菜。柳卿云扫了他一眼,禄笙虽不明义,却也不敢再出声。 此时魏贤却是吃饱喝足,又自斟了一杯酒下肚,抹了抹嘴,笑道:“多谢柳兄,只魏某也素来不吃嗟来之食,这情如何还,柳兄也不必客气。” 柳卿云对上他视线,只觉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眼神,不禁面露笑意:“自然,不是白食。” 魏贤不语,只等柳卿云下文。未曾料到柳卿云竟长身而起,似要告辞,不等魏贤反应,人已到了门帘前。 “柳兄……” 柳卿云反身一笑,伸手扯下一旁禄笙的腰牌,丢了过去,道:“我与魏兄今日意气相投,也欣赏你那份才情。旁的话我也不说,魏兄究竟志在何处今日我也看得清楚,只劝魏兄莫要选错了路妄自断送。这缘分有无,却皆在魏兄手中。”说罢,掀帘而去。 待三人一走,魏贤摊开手掌,那银牌上三个滚金大字顿时映入眼帘——护国府。 魏贤惊的浑身一颤,愣了好半响,忽的哈哈大笑:“好!魏某今日方才见识,好个柳卿云,好个护国府小爷,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下个礼拜日更。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寝 二月十八,春闱试士结束。不到月底,礼部就贴出了皇榜,殿试定在了四月,具体日子却写着待定。按照以往旧历,殿试一般都定在清明过后几日。学子们虽然不以为意,但大臣们免不得暗地里琢摩皇帝的意图。 柳卿云与苏文谦下了朝就往护国府来,在书房里议事,禄笙在一旁伺候着。试士结束到如今,苏文谦整日陪着小皇帝阅卷,分批,直到皇榜贴出这才稍稍闲了下来。 苏文谦品了口云普,嘴角浮了笑意:“要说护国府有什么留的住老夫的,恐怕就这一盏云普。似是比上次有些不同,是添了新梗还是换了手法?” 柳卿云呵呵一笑:“什么都满不过太傅,却是换了手法,上回赢了些茶回来也顺了个小茶童,只不过借了他一月就叫那老和尚心疼。” 苏文谦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再借老夫一月,大不了,老夫去陪那老头子下几局就是。” 柳卿云知他是手痒了,却又不敢跟她下,便不点破,转了话锋:“这些日子着实累了太傅,可惜贤侄不懂那朝政国策,如今太平天下倒真无用武之地。”苏文谦不接话,她又道,“只是各州的武试眼看也要开始,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苏文谦沉默了半响,叹气道:“昨日各州的折子就呈上来了,老夫见皇上倒是没什么兴致。你是武职,这事只怕还得你去提议提议。” 柳卿云才点头,门外一人就朗声道:“草民倒不这么认为,皇上现下只不过想竖立威信诊治朝纲。”柳卿云抬头见那人信步而入,眸子一亮,就听那人继续道:“先皇时期就是过于举文废武,才落地今日这般局面,小皇帝虽理事尚浅,兵在权在这四个字还是省的。” 见两人均是愣愣的望着他,那人也是洒脱,一单袖袍躬身道:“草民魏贤,见过两位大人。” 柳卿云含笑不语,苏文谦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透着赞赏:“你就是魏贤?” “正是在下。” 话音刚落,门外就又来一人,却是萧尹,笑道:“听闻魏先生来了,特此来看看。” 魏贤恭谦道:“不敢当,先生折煞在下了,在下哪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萧尹见他比那日收敛许多,不禁大笑,坐下道:“小爷这儿的云普可不是谁都能喝上,既然魏先生来了,错过岂不可惜?” 魏贤听此便也不再退让,径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禄笙早去准备,此时已奉了茶上来。魏贤浅唱一口,大呼妙哉,又细细问了番,仍是一副陶醉的神情。 苏文谦轻咳一声,笑道:“文章如其人,魏先生果不负一身才华。老夫很是好奇,如魏先生这般的人,志向在何处?” 三人都没想到苏文谦竟然如此直白,柳卿云心中先是一惊,转念一想,如魏贤这般人倒不如直白来的好。便也没阻拦的意思。 萧尹瞥了眼柳卿云的神色,心中暗定。魏贤先是一愣,继而大大方方道:“太傅大人称在下一声先生,已然是看的起在下,只在下尚有自知之明,我并不善为官,不然如何能来这护国府?” 苏文谦双眸微微眯起,在魏贤脸上注目片刻,面露笑意:“只怕魏先生不是不善,而是舍不去这一身孑然罢。” 魏贤听了哈哈大笑:“承蒙太傅抬爱,魏某今日得此不枉寒窗十载!” 柳卿云令禄笙在庭院里安排了酒席,当是为魏贤摆的迎风席。席间,苏凡烟以主母身份敬了魏贤的酒。魏贤初见苏凡烟登时惊为天人,知苏凡烟身份后不免恭敬了几分,却也忍不住廖赞了一番。待到掌灯时,苏文谦便起身告辞。柳卿云起身相送,行到庭院口时,苏文谦脚下一顿,微微摇头,直叹了两声可惜。 柳卿云知小皇帝看中魏贤,为掩人耳目便与萧尹商量,暂且让魏贤继续住在凤暖居,待到殿试过后在入府幕僚。走时,魏贤回想方才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心知不可问,却实也担忧,见柳卿云也送到了府门口,便转身问道:“爷,在下有一事着实担忧的紧……” 不等他说完,柳卿云笑道:“先生不必多虑,一切有太傅大人在。” 魏贤顿时心下了然,又行了礼,方才离去。柳卿云回到书房,见萧尹兀自一人在,打趣道:“萧大哥是酒没喝够?这五坛醉花红倒是都叫魏贤喝了个够,只可惜我这儿被人订的紧,也无存货。” 萧尹抬头笑道:“能有个人能管住小爷,在下可谓期盼多年。” 柳卿云苦笑:“大哥莫要拿我说笑。”眼中却不禁透出一片柔暖,那人现在该是在读书罢?看的是《棋艺》还是《佛志》?先前喝了酒,也不知打紧不打紧。 萧尹见她竟是有些走神,轻咳一声道:“那魏贤却是个不羁的性子,虽现下无志为官,日后若让他涉及朝野,起了些心思,抵不得诱惑,到时与小爷着实是个不小的麻烦。苏大人说的不错,此人才华是有,唯独缺些历练,经不得事。不如先让在下查查,进了府也好知道该如何。” 柳卿云抿嘴一笑,走到桌案前,拿起几张信笺递到萧尹面前:“我先萧大哥一步。” 萧尹一愣,接了过来,细细瞧过,忽的道:“荆州人?” “不错。”柳卿云坐下,点头笑道:“荆州倒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这魏贤出身素净,父母早亡,幼时便游历各州,若不是看过他那文章,就面而观我倒真觉得他仅一寄情山野的乡村穷秀才。” 萧尹呵呵一笑:“想不到苏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转而又问道:“此前怎的从未听闻过半分?以他这份情豪,绝不会做那些遮掩。” 柳卿云神秘一笑:“自然是有,可惜传不到长安。”见萧尹不解,才道,“隔着条龙江,岂不是甚远?” 萧尹怔了片刻,忽的低头看了眼手中信笺,自语道:“他在契丹也待过几年……”抬头望着柳卿云,“难怪小爷如此器重。” 柳卿云从书房出来已过了亥时,禄笙提着灯笼在侧小心引着路,才走过回廊柳卿云就放缓了步子,问道:“烟儿可睡下了?” 原来这几日柳卿云日日与萧尹商议的晚,若是苏凡烟睡下便回之前的卧房休息。禄笙见今日比往常早些,便道:“三刻前小的还去问过,夫人不曾睡下。爷若是担心,小的先去探探?” 柳卿云步子一顿,眉头微皱,似是放弃了什么,轻叹一声:“罢了,我自己去。” 主仆二人刚行至后院口,就见屋内仍旧一片灯火通明,使女小厮还立在门边等候,见柳卿云过来忙行了礼。屋内人听的声响,问道:“小爷回了?” 柳卿云跨步而入,见苏凡烟正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瞧了她一眼。转身过来面上已是带了笑意:“爷还舍得回?” 柳卿云笑笑不语,转头对禄笙道:“让人去膳房把食盒拿来。” 禄笙应了,瞧了苏凡烟一眼,笑着退了出去。苏凡烟不甚其意,柳卿云拉着她坐下,道:“你也晚些梳洗,有东西让你尝尝。” 不过一刻禄笙就折返而回,手里捧着个檀木食盒,苏凡烟柔柔一笑,眼里满是温蕴:“我道小爷这几日都忙着朝事,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禄笙放了食盒上桌,小莲帮着打开盛盘,就听她一声惊喜:“呀,这不是主子最爱吃的桂糖酥么?以前主子要吃,莲儿满京城的找遍都没有。爷是哪儿寻来的?” 柳卿云见苏凡烟脸上透着掩不住的欢喜,柔声道:“尝尝,看味道如何。” 苏凡烟心中一顿乱跳,好半响才压了下去,信手捻起一块,小口咬下细细嚼了:“不曾变。” 禄笙在旁笑道:“自然不变,全京城就阚家小店做的最绝,爷可是求了好久那老头儿才肯做的。” 苏凡烟知柳卿云向来不喜甜食,却忍不住推到柳卿云面前道:“爷不尝尝?” 不忍拂了那双眸子里的期待雀跃,柳卿云笑笑也捻起一块放嘴里,这时小莲忽然对禄笙道:“我道你那日为何来问主子喜好,原来存了这般心思。” 柳卿云听的卡了喉咙,一阵咳嗽,苏凡烟赶忙起身替她顺气,嗔怪的看了小莲一眼。禄笙也扯了她小声道:“咱爷面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莲反而奇怪道:“又不是偷鸡摸狗的茬儿,有什么说不得。” 柳卿云咳的面红耳赤,苏凡烟倒了杯茶喂她喝下,看了眼小莲,不忍道:“好了,莫说了。”小莲委屈的哦了一声,见柳卿云着实咳的凄惨,便伺候了二人早些歇息。 两人有些时日没曾睡在一处,苏凡烟睡在里处背对着,柳卿云侧目望了一眼,心跳却越来越快。脑子里尽是那夜的缠绵悱恻,也不知胸口那些痕迹消了没?柳卿云忽的就红了脸,躺着整个人都僵了。靠着苏凡烟背脊的手臂几次想缩回来,却是没舍得。 许久没听见那均匀的呼吸,苏凡烟也睡不着,迟疑了半响,最终转过了身子,就见柳卿云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床帐,脖子梗的老直。不自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卿云僵硬的侧过头脸只更红。 苏凡烟轻轻靠了过去,在她耳边呼气道:“云儿。” 柳卿云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转头,哪知苏凡烟就近在咫尺,唇瓣一触,便无论如何再挪不开。苏凡烟原本不过想逗逗这小爷,心中本就有一丝慌张,柳卿云却是个莽撞,直接惊的她脑中一片空白。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间,牙关便被霸道的撬开,口舌中立即填满一阵温热的湿滑。柳卿云吻的用力,苏凡烟忍不住嘤呤一声,双手攀上柳卿云的脖颈,闭眼沉沦。柳卿云眼神迷离,只望着那白皙的一片娇嫩,脑子里便什么也不剩。 褪去衣衫,鱼水交欢,在那圣洁的胴体上留下点点殷红。苏凡烟不似初夜的羞涩,大胆的迎合,柳卿云初尝人事不久,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里只有娇柔的身躯,耳中只闻那妖魅至极的呻\吟。 这一夜,直到苏凡烟累及,柳卿云方才罢手。抱着已然昏睡的苏凡烟,手指在光滑的背脊上游走,柳卿云眸子里的火焰一闪而过。末了,她叹口气,拉起被褥盖在两人身上。耳畔依旧回荡苏凡烟娇吟时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此生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_(:3∠)_我这是怎么了。肉写上瘾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为谁 禄笙早早伺候了柳卿云上朝,到后院时就见卫琳琅在练剑。一袭白衣飘飘,风姿卓越,似与手中宝剑融为一体,舞的翩若惊鸿,如仙子落凡。看的禄笙登时就愣在当场。待卫琳琅收势而停,一旁的凌芝就窜了上去,拍手叫好:“师姐就是好看。” “鬼丫头。”卫琳琅伸指点了凌芝的脑门。 “师兄定是眼瞎了,才没看上师姐!”凌芝忽的愤愤不平,没等卫琳琅接话,小丫头就扯了卫琳琅的胳膊,小声道:“师姐,你可听闻了府中有什么宵小传言?” 卫琳琅一愣:“什么传言?” 凌芝瞪着卫琳琅的眼睛瞧了好半响,才笑嘻嘻道:“没有,没有,哎呀,师姐,我饿了。”拉着卫琳琅就准备去吃早饭。禄笙在一旁听的真切,府中有传言,他怎么未曾听过。几步小跑了过去,笑道:“琳琅姑娘,小姑娘早。” “早。”卫琳琅依旧是冷淡的模样。 凌芝却早知道他在一旁,横眉冷眼道:“早什么早,你倒伺候好了师兄,本姑娘还饿着呢。” 禄笙笑的十二分诚恳:“哪能饿着二位姑娘,早准备妥了。二位姑娘请。” 三人往侧厅去,禄笙刻意走的慢了些,随在凌芝身侧,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方才小的听小姑娘说府里有传言,不知传的是什么?” 凌芝看了卫琳琅一眼,转头悄声在禄笙耳边说了几句。卫琳琅自是听到了,面色不改,袖子里的手却狠狠一拽。禄笙听的一愣,心中大惊,这要是传到爷和主子的耳朵里……赶忙谢过凌芝,禄笙就往侧院去,此时管事柳常青正在值房,见禄笙慌慌张张而来停了手里的活计。 “禄哥儿这是怎的了?” 禄笙瞧了一眼门外,关上门,这才小心翼翼把方才凌芝的话道了一遍,又道:“府里的流言是谁在传?这要是传到爷和主子的耳朵里可怎么交代?” 柳常青听了先是一惊,十几年前的惨事浮上心头。只府里自打那次之后再也没出过这等事来。此时柳常青也是眉头紧皱,沉吟了半响:“禄哥儿尽管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必定给你个交代。万不可传到小爷那去,小爷对流言最是忌讳。还请禄哥儿多担待些。” “正是。爷这会儿该回了,告辞。” 哪知禄笙候了半响,也不见柳卿云回来。而柳卿云下了早朝便被小皇帝召去了御书房,与苏文谦三人商定了殿试及四月的武试之后已快到晌午,苏文谦告退后,小皇帝留了柳卿云下来。 “爱卿与朕共进午膳,朕有些话要与你说。” 柳卿云见小皇帝神色正态推辞不得,便应了,又请了福德安道:“劳烦福公公给我府里捎个话。” “将军放心,奴才这便去。” 小皇帝面色有些不善,见柳卿云回来又复了常色。待午膳过罢,福德安令人扯了席,又奉上了茶水糕点,便退到门外听候。 “听闻爱卿府里的茶比朕这儿的还要好上些。”小皇帝端起茶盏,笑道。 柳卿云呵呵一笑:“皇上这儿的龙泉溪可不是寻常能喝到的,臣那儿的哪能相比。” 小皇帝不以为意:“好在红颜不喜喝茶,也省得到时去了你那儿朕还得每日往宫外送茶。”柳卿云一口茶水呛在了喉间,咳的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好半会儿才缓了下来。 “爱卿怎的了?”小皇帝眼角里藏着笑。 柳卿云面色一正:“皇上,此事说不得笑,还请皇上收回。” 小皇帝依旧面带笑意:“朕何时说笑?朕与颜妃的事爱卿岂是不知?何况君无戏言,朕当初便应了她的。” 柳卿云不依,深吸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便是世人皆知,娘娘也是皇上昭告天下,明媒正娶,只未打入冷宫便是夫妻。”顿了顿,又道,“皇上若是担忧,太傅大人必定有法子……” 小皇帝收敛笑意,微微摇头,起身渡去负手而立,背对着柳卿云幽幽道:“若是有法子朕岂会如此,这是……红颜的意思,朕……阻拦不得。” 柳卿云神色一僵,心中大惊,奈何看不见小皇帝脸色,只得苦笑道:“皇上,即便如此,让娘娘去臣府里也是有违常理,莫要说臣,便是大臣们也定当阻扰。” 小皇帝转身一笑:“此事爱卿不用费心,朕早已想好。即时便宣称红颜有异疾,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只得求灵机子仙人弟子救治。朕已买下护国府旁的庭院,方便看诊,也不会落人口实,那帮大臣便是想阻也阻不得。” 柳卿云大惊失色,愣了半响,思绪几番辗转,方才稳住了心神。小皇帝眸子中的精芒她看的清楚,为霍红颜竟做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她还是开口问道:“皇上究竟为何如此?” 柳卿云与霍红颜私下里的事小皇帝也早心中明了,一直待霍红颜如姐弟,可不知何时起自己竟也起了别的心思,当真是日久生情?小皇帝暗自咬牙,惨然笑道:“朕日后若是娶后纳妃,必定待薄于她,何况她无意困足深宫,朕亦不愿见此。只这清白终究还不了了。” 柳卿云从御书房出来,立在回廊临风处朝远望去。背脊处尚还残留着寒意,小皇帝此意究竟为何她摸不透,只觉圣意越来越难琢摩。观其神色也不见它意,难不成真是要成全了她与霍红颜?柳卿云头疼欲裂,摇了摇头,心中竟有一丝欢喜浮了上来。一阵脚步声忽至,柳卿云转头望去,却是单安楠走了过来。 单柔清走后这三公主对她比儿时的不待见更甚,柳卿云硬着头皮行了礼:“三公主千岁。” 单安楠冷哼一声,脸色含霜:“将军可真是有福,皇姐刚走就取了太傅千金,不便会儿就连王朝第一美人也要下榻至府,真可谓是左拥右抱啊。” 柳卿云一惊:“三公主说什么?臣怎的听不明白?” 单安楠冷笑:“将军不必满本宫了,这几日本宫日日都去倾颜宫。宫外的人不知道,本宫还不知吗?” 柳卿云听的一阵冷汗淋淋,末了单安楠又道:“好不容易宫中有个能与本宫斗趣的人,又叫你拐了去。” “这……”柳卿云一阵莫名,只得道:“臣该死。” “罢了。”单安楠忽的语气一转,竟是有些怅然若失,叹息一声:“只你莫要欺她,宫外总比宫中好些。” 柳卿云瞧她眉宇间隐着丝丝落寞,心中不由一秉,公主也好,嫔妃也罢,在这深宫墙中待久了,宫外的世界几乎是遥不可及。公主尚能嫁出去,嫔妃哪个不是孤老至死。想想小皇帝那番言语,也未尝不是无可奈何。 念及此,柳卿云微微一笑:“臣自会好生款待娘娘,倒是公主,按理该寻个如意郎君才是了。” 单安楠听此,眸子里的悲戚竟是更深:“本宫此生怕是无望了。”说罢,留下柳卿云独自发愣,径直离去。 天家权贵,难由己。柳卿云此时方觉出这番话的深意,想起之前心底那一丝欢喜,竟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次日,皇帝就早朝堂上宣布旨意,霍红颜三日之后下榻护国府。满朝哗然,苏文谦早已从柳卿云处知晓,虽想阻挠,奈何小皇帝坚决执意,当朝拍手而起:“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多言!” 此事自是在宫中掀起滔天大波,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昔日灵机子为霍红颜所批的命言。满朝文武还在家中琢摩谏言的忽就转了势头,说皇上此举英明,不谓红颜所惑,乃江山社稷之福。 柳卿云听了直发冷笑,苏文谦瞥了她一眼,兀自喝了口茶,才悠然道:“贤侄承蒙圣恩,日后少不得闲言秽语,还需得多考虑自身才是。” 有些话苏文谦自是不好翻到明面上来讲,霍红颜以嫔妃的身份入住护国府,传言这两人又有些瓜葛,免不得要担心一阵。脸皮是小,苏凡烟若是受了委屈,这老丈人第一个就要翻脸。 柳卿云讪讪一笑:“正是。” 因为此事,柳卿云借着各种理由不敢与苏凡烟见面,成天一个后院,一个前厅的忙,明日就是霍红颜搬来的日子。柳卿云终究是躲不过去,秀云庄送来的账目也看不下去,索性起身出去,候在门口的禄笙见她出来,立即问:“爷要去后院,主子这会儿定是等着的。” 柳卿云面色一僵,立在那里进退不得,禄笙不明就里一个劲儿的打量她的神色,瞧的柳卿云浑身不自在,叹了口气道:“罢了,是祸躲不过。” 禄笙一愣:“爷说的什么?主子这两日嘱咐小的莫要扰了爷的清净,夜了便不必过去歇,怎的就成祸了?” 柳卿云一听面色更难堪,苏凡烟想必是听闻了这事,怕她为难,明知故意不见,才对下人这番说辞。想着柳卿云便恼了,恼的却是自己,苏凡烟这般待她,她却避而不见,一味逃祸,竟是把所有摊子都丢给了苏凡烟。 当下在不犹豫,大步向后院而去。小厮使女们见了柳卿云都不进多打量了一眼,神色却是比以往更小心。柳卿云心中恼火,进了内里见苏凡烟正在看书,小莲在旁伺候着便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小莲惊的望了一眼苏凡烟,悻悻而去。禄笙知趣的关上了房门,心中惶惶不安。 苏凡烟放下手中的书,见柳卿云面色不善,依旧淡淡道:“小爷这是恼谁了?莫不是烟儿又做错了什么?” 柳卿云本就在气头上,听她翻了旧账,不禁大怒:“你——!”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锋相对 我的余额 我的收藏 我的订购 我的书评 我的霸王 站内短信 (3) 投诉报错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买醉 许由说,苏凡烟这是着了寒气,加之昨夜急火攻心,这病才来的凶猛。柳卿云沿着床边坐下,见苏凡烟面色苍白,嘴唇干涸,气息不稳,心中把自己埋怨了千万遍。怎么就成了这样?明明想对她好,可做出来怎就变了味?那时脑子一热便什么都不顾,把人伤成了这样,她自己不也是跟着难受? 小莲见柳卿云沉着脸,面色也有些憔悴,本想责备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只小心在旁伺候着换手巾,苏凡烟烧的厉害,已经换了一早晨的冷帕子还是不见效。 禄笙急的在一旁打转,等有小斯进门来催了,才硬着头皮走到柳卿云边,附耳道:“爷,人还在前边儿候着,久了只怕……” 哪知柳卿云盯着苏凡烟眼睛也不挪,语气里夹杂着寒冬腊月的冰霜:“那就让他等着!” 禄笙急的没法,这爷平日里看起来也没甚如此在乎过苏凡烟。怎的这一次,竟是连正事都不顾及了?趁着柳卿云不注意,禄笙赶忙溜了出去寻萧尹。 小莲在旁见状,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这小爷真叫人看不透,说她对小姐不上心,不挂记,却转着心思来讨小姐欢心。平日里也不曾嘘寒问暖,此时人病了却比自个儿病了还难受。便是想要对小姐好,也只偷偷摸摸来的,花言巧语更是没有,可每次望着小姐的神情却比那三月里的春阳更温柔。这究竟是爱还是不爱? 小莲暗自叹息,就听柳卿云问道:“睡了多久了?” “回爷,一个时辰了。” “喝药了吗?” “主子昏睡着,药熬了却喂不下。”小莲瞧她眉头拧成了川,忧心忡忡,像是恨不得替小姐病的模样,心也软了,温声道:“爷有正事,主子醒了若是知道定要怪莲儿不懂事,爷还是……” “端药来。” “爷……” 柳卿云不吭声,只垂着头望着苏凡烟,挥了挥手。小莲没法子端了药过来,递给柳卿云,扶起苏凡烟半靠在自己身上。柳卿云伸手拖住了苏凡烟的下颚,手中运了内劲传过去,轻柔着她两颊,待到苏凡烟放松后,才把碗沿凑了过去,喂她喝下。 药许是苦了些,苏凡烟昏睡间都不禁皱眉,柳卿云见她把药喝完,这才放心。小莲看的稀奇,便问道:“主子虽精通医理却最不爱喝药,爷这是什么手法?” 扶着苏凡烟躺平,柳卿云递了空碗过去,眉眼带了丝笑意:“旁的人可学不来。”话音刚落,禄笙便立在门口唤了声:“爷。” 柳卿云叹了口气,从小莲手里接过冰帕,仔细敷在了苏凡烟滚烫的额头上,这才起身出来:“走吧。” 禄笙赶紧跟上,边走边道:“那公公等烦了,直嚷着要见爷,若不是先生稳着只怕就要甩脸走人了。” 柳卿云脚下一顿,冷笑道:“你让先生拦着他作甚,他要走便走。禄笙你且记住,咱们府里绝不强人所难。” 禄笙瞧不出她喜怒,只得应声称是。两人入了正厅,那公公一见柳卿云就站起身迎了上来,柳卿云拱手:“赖公公久候,本将多有怠慢。” 公公掐着笑脸:“洒家倒是无甚,听闻夫人染了风寒,现下可要紧?” 柳卿云面带微笑:“劳公公费心,一点小风寒伤不了身,比起来,还是娘娘紧要些。何时动身?” 那公公笑意更深,本就尖细的声音更加刺耳:“不怪乎娘娘抬爱将军,皇上本是要将军前去迎接,娘娘却无意大张旗鼓,免得给将军府里徒增麻烦。派了洒家先行一步知会将军一声。这时候怕是要到了。” 这时一个小内侍一溜小跑进来,低头躬身道:“公公,柳大人,娘娘的车辇已到了街口,这就要入巷子了。” 公公瞧了柳卿云一眼,笑道:“大人请罢。” 护国府早叫人封了路,此时也只见一行人马浩荡而来,果真是掩人耳目般,天家的一概礼数都免了去。只前头两列人马是金吾卫打头,那郎将是皇甫太轩属下,与柳卿云打过几个照面,勒住缰绳下马,半跪拜道:“卑职见过将军!” “幸苦。” 霍红颜带了倾颜宫的内侍宫女来,柳卿云几乎都认得出。素瑾先是朝她行了礼,带着她行至车撵边,退到一旁。柳卿云对着金色的纱帘一揖:“臣柳卿云恭迎娘娘大驾!” 素瑾上前掀起纱帘,一只玉手伸出,柳卿云抬手接了,扶着霍红颜下了撵。依旧是那倾城倾国的容颜,依旧是那一袭红纱流摆,依旧是那蛊惑人心的笑容,纵是看过百遍,多日不见柳卿云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 公公对着霍红颜奉承了几句,似又像叮嘱柳卿云一般,拿了赏银便告辞而去。霍红颜抬头看了眼府邸,问道:“怎的没挂匾额。” 府邸里头早已按照霍红颜的喜好如倾颜宫一般摆设,就连院子里的花园也是皇帝千叮万嘱过的,独独这匾额柳卿云思来想去始终没有挂上,回道:“回娘娘,这匾额,臣想还是由娘娘赐名的好。” 霍红颜轻哼一声,转身就往门洞里走。柳卿云等人跟随而上,霍红颜见着熟悉的路径,嘴角有了些笑意:“将军倒是费心。” 柳卿云赶忙道:“臣不敢,这都是皇上一片苦心,臣不敢轻怠。” 霍红颜忽的停了步子,指着花园小径尽头的那道高墙道:“那墙后可是你府里?” 柳卿云心中忽的不安:“正是。” 霍红颜转身,盈盈一笑:“给本宫找人推了,那匾额也不需想了,把门封了便是。”柳卿云一惊:“娘娘……” “这两栋邸宅本就相隔,哪用的着那么麻烦,本宫是来治病的哪有整日敞开大门迎客的道理,这门不要也罢。” 柳卿云面色为难,见霍红颜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应了。转念想想也罢,倒叫那些看热闹的人少了些污言秽语的话头。霍红颜进了主厅四下望了一圈,语气颇有些轻松:“虽没有宫里大,倒像我在王府住的闺阁。” 柳卿云见她自称我,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柔了不少,含笑道:“全凭着娘娘的喜好来。” 霍红颜挥退了下人,只留素瑾在门外候着,也不顾柳卿云在旁,抬手退去了外衣,蹬了鞋踏在柔细的雪白地衣上,身姿一转,红裙随之摇摆仿佛盛开在雪地里的一朵红莲。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笑容,能聂人心魄的同时令人不忍亵渎。 柳卿云心中一动,炫目的挪不开眼。嘴角的笑意却逐渐平复,眉间染了丝忧郁。霍红颜在中央旋转着,越来越靠近柳卿云,一个转身停住,整个人就势往柳卿云的怀里倒去,一双玉臂伸了过来钩住柳卿云的脖子,人就挂在了柳卿云身上。微微抬起头,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打在柳卿云的脸上:“许久不曾如此,久到我几乎要忘了如何欢喜。” 柳卿云身子一僵,想要抬手却停在了半空:“娘娘……” 霍红颜媚眼如丝,长长的睫毛扫过柳卿云的脖颈:“你该唤我什么?” 那瘙痒似是有针在扎,柳卿云微微颤抖,忽的似泄气般,柔声唤道:“红娘……”柳卿云还要说,霍红颜却伸手压在她的唇上,笑的如娇艳之花:“我从宫里走的急,你先回去,待夜里再来,我有话与你说,正如你有话与我说。” 说罢,便起身拉开了距离。见柳卿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了话锋道:“怎的不见苏家大小姐,莫不是连见我也不肯?” 提起苏凡烟,柳卿云眸子里的迷乱一扫而空,恢复了清明,却隐忍了几分懊恼:“内子染了风寒,这几日怕是见不得娘娘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待她身子好齐了,臣自领她来给娘娘赔罪。” 霍红颜瞧的仔细,心头一沉,依旧微笑道:“说的我似不近人情,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改日我去探望。”顿了顿,又道,“莫再叫我娘娘,我不想听。” 柳卿云一愣,拱手道:“是,既如此,臣……在下便告退了。” 人出了门去,霍红颜这才收敛了笑意,低头望着一地的雪白,怔怔出神。这人方才眸子里的疑惑清清楚楚,怕也是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出宫来,要到这护国府来。她是出来了,好不容易从那深宫中逃了出来,本不该,可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只是如今,她站在这宫墙之外,站在日夜思念的人面前,却不知道自己这番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为在那之前,伴在她身边?可她身边已经有了个苏凡烟。为了那素未谋面的妹妹?还是为了自己那早已沉沦的心? 霍红颜抬头望了门外一眼,景色如宫中一般,天却格外的湛蓝。 柳卿云回了府来,萧尹早迎了上来,问了些话。不外乎是霍红颜有没有为难之类,柳卿云一一回答,面色却不甚轻松。萧尹察觉出,正欲发问。禄笙一溜小跑,面上带着喜意:“爷,主子醒了。” 柳卿云眸子一亮,挥手打断了萧尹:“有何事回头再议。”便跟着禄笙往后院去。 “小爷……”萧尹的手抬在半空,随又放下,摇头苦笑。心道,罢了罢了,正是浓情蜜意时,况且苏凡烟还病着,倒是自己有些不识趣。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硬是没更上。(╯‵□′)╯︵┻━┻jj你这个受!!那个民愤我已经感受到了。= =在下绝对不是故意的。你们信么。顺道提个醒,明天的更新你们赶早看。我怕会锁。明日晚上九点准时更新~真锁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娘娘下榻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色解铃 柳常青躬身到了柳卿云面前,不敢抬头。那日禄笙来寻,他就私底下教训了那帮小的,没想今日柳卿云从后房出来,先是被小莲瞧了那副模样去,又被几个使女小厮瞧见了。大胆些的便忘了先前的教训,忍不住犯了毛病。这些个下人是之后入的府,自然不知府中缘故,柳常青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禁心中发颤。 “常叔是府里的老人了。”柳卿云声音不轻不重,柳常青却惊的双手一颤,勉强花了力气才立着。柳卿云待府里的下人一向随和,但发起火来就是个阎王脾性。 柳卿云不温不火的继续道:“你办事我素来放心,哪个府里的下人没几个多嘴的,好生管教就是。可这若是传出去了,我少不得要做点什么。常叔,这事我暂且不管,你处理妥当了就去夫人那禀报,由她做主,以后府里的事都不必过问我。” 柳常青微愣了半响,才应道:“是。” 出了正厅,柳常青一路琢磨着往后院去。柳卿云竟把府里都交由苏凡烟打理,这可是为所未闻的事,就连萧尹当初回府都没有这待遇。柳常青回了心思,暗道,看来这小爷当真是极信了苏凡烟。 柳卿云自打动情的那一刻却是对苏凡烟由心的信任,禄笙瞧她面色平静小心的跟在身侧,柳卿云在回廊处停了下脚,朝隔壁的院子望去,停驻半刻,声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禄笙道:“你去隔壁传话,就说我一会儿要过去拜见。” 禄笙提了提嗓子,终究咽下了嘴边的话,应声而去。柳卿云转过回廊,来了书房,拉开桌案的暗屉望着里头安静躺着的两枚玉佩发愣。过了半响,忽的眉头紧皱用力关上暗屉,长叹了口气。 霍红颜,为何你要在此刻来搅乱我的心?你那么冰雪聪明,不是早已看透了我?既知不可行,你这番究竟为的是什么? 柳卿云正心烦意乱间,禄笙闯进来报:“爷,娘娘召见。” 一路默不吭声的到了霍红颜的府门前,禄笙冷不丁的道:“爷,晚膳……” 柳卿云转头望了他半响,正当禄笙忐忑不安时,她忽的笑道:“自然回府用,让膳房备些清淡的,烟儿醒了就来知会一声。” “诶!”禄笙喜不自胜,欢快的应了声,转身回了府。 柳卿云收敛了笑容,眸子逐渐冰冷。见禄笙没了影,这才敲了门环,开门的却是素瑾,她朝柳卿云屈膝一拜,笑道:“见过将军,我家小姐在后院备了酒席,请将军随我来。” “小姐?”柳卿云跟着她问道。 “是,小姐说既然已出了宫,便一切按照原先府中规矩。”素瑾笑的轻柔,顺答如流。 柳卿云稍稍一愣,落了素瑾半步。出了宫?霍红颜真当这是从宫中出来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出了那宫门便再不回去?可她的身份,她入宫的目的…… “将军,到了。”素瑾停驻在院口前,朝柳卿云一拜,转身离去。 “诶。”柳卿云手抬在半空,素瑾的身影已转而不见。她无奈的垂下手臂,负手里在院口迟迟不肯进去。 这些时日柳卿云没见着过霍红颜,虽知道那夜是她救了她,可就是不愿见,连道声谢也不肯。她必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起先柳卿云还有些提心吊胆,这把柄算是栽在了霍红颜手里,可她手里也有霍红颜的尾巴,且两人怕是都心知肚明。但霍红颜若是一直呆在宫中,许是就能这么平安无事的暂处下去,没成想,皇帝一道旨意就把她弄到了护国府来。 柳卿云踌躇了半响,她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霍红颜,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既不把自己当娘娘,她该把自己当将军吗?两人的关系似是从未如此尴尬,又简单过,反叫柳卿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她叹了口气,总也憋着不是她的性子,今日便把话说个明白也好。于是踏步而入,霍红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听闻声音转头过来:“你一直站在那边做什么?” “你知道我来了?”柳卿云刚问出口,便心中恍然。霍红颜是会功夫的,醒来时便发觉体内的气流与往常不同。她微微一笑,坐定在对面,探身小声道:“我倒是险些忘了,红娘的功夫可不我差。” 霍红颜眸子一凝,随即恢复常态,风韵万态的看了柳卿云一眼,笑盈盈道:“比起护国公小女子自然还差的远,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摆设罢了。倒是你,明明早到却赖我等了多时,该罚。” 手刚触到花雕的酒壶,就被柳卿云伸手盖住,掌心传来的热度惊的霍红颜想抽手,奈何柳卿云握的紧,来回两下便作了罢。霍红颜修的是内劲属阴,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冰凉,难怪才入冬时倾颜宫里就铺起了地衣,烧起了地龙。 柳卿云见她不愿承认,也不再追究,呵呵一笑,松了力道:“怎好让你动手,我来罢。”说罢自斟上一杯,仰头一干而尽。末了,还亮了杯底给霍红颜看。 许是在宫中束缚的久了,霍红颜这次喝起酒来劲头竟不输莽汉,一杯杯毫不犹豫的就往嘴里灌。待一壶酒空,霍红颜方要唤素瑾上酒,柳卿云微微皱眉,拦了她刚要开口,就见她神色绝然,似是不喝不罢休地步。心下一顿,便改了口道:“我去唤。” 又是三杯下肚,柳卿云缓缓放下酒杯,霍红颜的两颊已烧起了红彩,眸子也不甚清明,里头映着柳卿云的脸却是无比的清晰。 霍红颜再度拿起酒盏,手有些摇晃,洒了些酒水,吃吃笑道:“可笑可笑,多可笑。” “有何可笑?” 霍红颜仰头喝下酒,目光痴迷的盯着柳卿云道:“我一个前朝遗孤入宫做了仇人的妃子,你一个护国将军之后却是女子,而我们……”霍红颜说着双手撑起,越过桌面探身在柳卿云耳侧,呵气道:“不仅相识相知,还……相爱。” 柳卿云猛的抬眼瞪着她,寒光凛冽,霍红颜却不以为意,笑的花枝乱颤,跌倒回去。柳卿云咬着牙道:“如此说来,果真着实可笑!” 霍红颜笑出了泪水,唇角却依旧高扬着弧度,她轻轻抬手擦了眼角,斟上杯酒,缓缓喝下。柳卿云拧着眉头看着她,她摸不准霍红颜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待下文时,霍红颜抬头含情脉脉的望着她,湿润的眸子里尽是温蕴,这不是装出来的,可霍红颜不曾如此看过她。 柳卿云一愣,就听霍红颜道:“论起来,我比任何人都更早与你相识。只是……终究是你忘了我。” “不可能!”柳卿云几乎脱口而出。霍红颜这等姿色的女子只看过一眼便再不可能忘记,可那神情也不似骗她,柳卿云一怔,莫不是……柳卿云儿时的记忆虽经过上次的乱葬岗恢复了一些,但仍旧是残羹断章。 霍红颜看她神色疑惑,自顾沉思了半响,意识清醒了一些,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我……”柳卿云忽的叹了口气,“遭了场变故,儿时的事,都不记得了。” 霍红颜一愣,忽的想起将军府十多年前的那场祸事。脸上先是喜忧参半,继而凄惨一笑,笑容里有道不明的悲切,这就像是一场梦,她时时刻刻做着,期望柳卿云有一天能认出她,知道她刻意冷漠的神情下有多少期盼。可殊不知天意弄人,无论柳卿云因为这身皮囊而多侧目她,终究不过是水月镜花,正如时今站在她身边的,不是她霍红颜。 霍红颜强忍着心中悲戚,泪水却如何也忍不住,而她自己竟是浑然不觉。柳卿云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挣脱而出,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个小女孩儿,纵然泪流满面但那神情却倔强决然。 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起点点滴滴。柳卿云的呼吸像是梗在了喉间,半响她才出了口气,定定的望着霍红颜:“原来……是你……” 霍红颜心中正满是哀痛,见柳卿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头也跟着一跳,愣愣的望过去,却说不出话。 “庙会那次的白衣小姑娘,就是……就是你,颜儿颜儿……”这个名字曾经在柳卿云的心中魂牵梦绕了许久,只是打那之后再无有缘相见,柳卿云怔怔道:“霍红颜,颜儿。” 老天!你究竟是开了个多大的玩笑!柳卿云蓦地涌出一股痛彻心扉的悲哀,几乎想指天怒骂。 霍红颜一喜,她竟是记起来了?可这喜意不过半刻,便转瞬不见。柳卿云眸子里的怒意遮也遮不住,她不愿看她,只怕看一眼就要由爱生恨,她不想也不愿。柳卿云扣着石桌的指节渐渐发白,满腔的怒火发泄不出去,她该对谁去恨?十多年前她救了霍红颜,就因为如此,此刻她便要恨吗?恨她为何不早些来找她?恨她为何直到她是女子仍旧一如既往?恨她为何要来护国府? 若要说柳卿云此前对霍红颜是痴迷,而此刻却是深深的眷恋。年少无知时的情窦初开,日夜思念的煎熬,这么多年过去竟一点不曾减少。 霍红颜见她神色一时聚变,忽悲至极,忽恨至极,心中一横,走到她面前,决绝道:“要不你现在杀了我,要不你我,至死方休!”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爱与恨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人欢喜有人悲 柳卿云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直直的望着霍红颜的眸子。夜色沉幕,可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如同星辰中最亮的一颗。扎的她胸口生疼,扎的她直想流泪。 她凝望着她,想要望尽到眼底。她看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小仙女,看见了那个红衣似火的妖娆女子,看见了那张满目悲伤却依旧倾国的容颜。可就是看不见,也看不清现在的霍红颜。 “至死方休?”柳卿云心中忽的空空落落,她喃喃的自语,果真应了灵机子的话,她与她竟是这般孽缘。 两个打从一开始就站在两岸的人,互相扬起手中的刀剑,尽管有万般的不忍,但终究要刺进对方的胸膛。用对方的鲜血,祭奠自己的眼泪。可就算如此,她们还是一步一步,不顾一切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将自己的胸膛敞开,任由宰割。 “你为了与我,便能不顾家仇国恨了吗?”柳卿云问道。 当年金国被灭,皇族一氏上下几百人被屠了个干净,抛尸荒野,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这是一个朝代的衰败,另一个朝代崛起必然的转换过程。霍红颜这个唯一的遗孤,她有莫大的理由恨王朝所有人。当然,包括她柳卿云。柳家,是开国最大的功臣。手上沾着数不清的霍红颜骨肉之血。 “不。”霍红颜神色痛恨,月光下却硬是镀上了一层悲凉,“我当然恨!我曾经恨这天下所有的人,可单亲王将我养大,教给我功夫,又将我送入宫,让我活到了现在,时至今日我才能站在你面前。我最该恨的是柳家,最该很的是你,可我却……”霍红颜上前一步,伸手捧起柳卿云的脸,“我与你,不是由爱生恨,是由恨生爱。我不知道你何处让我着迷,正如我也不知该如何去恨你。” 柳卿云目瞪呆愣的望着霍红颜,她自认为看的清天下人心,可霍红颜的心,她始终看不穿。她似是在走一条漆黑无边的道路,她一路摸索着,以为越来越近,可没曾想过,竟是连那颗心究竟在哪儿她都不知。 “你要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想从护国府得到什么?”柳卿云覆住霍红颜的手,那丝丝冰凉入骨,是她留恋的所在。 霍红颜满目哀伤,微微倾身,好仔细瞧瞧那双眼睛:“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也不愿给,那我便要去夺。无论你如何阻止,无论如何伤你,我也要夺过来。” 柳卿云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夹杂着酒气的醇香,让人不自觉便着了迷。 “什么东西?” 霍红颜展颜一笑,风情万种,朱唇开阖:“你,和这天下。” “你说……什么?”柳卿云呼吸一滞,脑中轰隆作响,覆着霍红颜的手缓缓垂下,“前朝覆灭已近数十年,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如今国泰民安,长安尽数繁华,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要报仇,只管把我的命拿去就是,这天下的百姓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霍红颜深深的凝望她半响,才道:“你们柳家的当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 霍红颜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微微一笑:“那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便不会兴兵造反,王朝依旧姓单,你柳家依旧是功臣,百姓也不必受战乱之苦。只要杀了我。” 柳卿云眸子猛然一缩,手触及的是那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那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似冰锥般扎在太阳穴上,突突的疼。 两人对峙良久,柳卿云始终没有用上一分气力。霍红颜推开她的手时感觉到她猛地一颤,便吃吃的笑:“你看,便是知道我是这么一个人,你终究下不了手。何必逞那英雄,拿天下百姓做借口?” 柳卿云垂头不语,霍红颜又道:“何况,你当真这是太平天下?” 柳卿云忽的抬头望过来,眸子一片深沉,她起身走进霍红颜,一把掐住霍红颜的脖子,咬着牙道:“这江山是我柳家打下的,这天下我却不稀罕,但你若是想要,也得是从我手中夺走。方才我说以命抵命是你不要,日后休怪我无情无义,既是由恨生爱,那便由恨而终!我此时不杀你,若有一日你我为敌……”柳卿云的手顺着脖颈往下滑,停在霍红颜的心口,狠狠道,“必由这双手,亲手了结!” “你且记住了。”柳卿云轻轻推开她,拂袖而去。 霍红颜呆愣的立在院中,抬手抚上心口,方才那恨意浓稠似乎还缭绕不散,痛着却也温暖着。那颗心跳的太快,似是想冲破这层皮囊自己跳到那双手中。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若跳过去,虽是一时永恒,却亦是万劫不复。 柳卿云回府时恰是掌灯时,她路过马厩立了一会儿,眉头一皱扭脸而去。她到了书房,坐下又起,起了又坐,反复几次一甩袍子出了书房。在后院来回转了几个圈,剑眉皱成了山峰,转身又朝竹屋去。 耐着性子给灵位上了香,刚坐在蒲团上没一刻,张了张最才想说些什么。又梗了回去,继而起身出去。 禄笙在竹屋外等了不一会儿,就见柳卿云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方才那副心神不宁的神情。心中不安,想必是在霍红颜讨了气,这下里没多久之前才和主子何谈,若要去了主子了,两人又吵起来…… 禄笙正想着法子,柳卿云却自己开口道:“烟儿还没醒?不是说等我回来一同用膳?” “主子醒是醒了的。”禄笙一个激灵,忙道,“小的瞧爷正烦心,正愁如何开口,主子那头也没催,爷既然饿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柳卿云刚要点头,忽的醒悟过来,问道:“慢着,什么叫醒了又没催?这时候早过了,难不成还叫她一个病人等着我吃饭?” 禄笙唯唯诺诺的偷看了柳卿云一眼,低声下气道:“是……是小的没敢告诉主子,只说爷在忙政务……”见柳卿云猛然变了脸色,禄笙立即止了声。 只见柳卿云脸色阴沉,瞪着他道:“我去见她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吗?要你如此费心隐瞒?” 禄笙双脚打颤,哭丧着脸道:“自……自然不是,小的……小的只怕主子多想,又要惹了爷不顺心。” 柳卿云听到此处早已明白,冷笑道:“不是怕惹我不顺心,是怕我俩又吵起来罢?” 禄笙哪还撑的住,直接跪了下去,求饶道:“小的不敢,小的自是想爷与主子顺顺如意,相安无事,府中和睦。” “哼。”柳卿云气不起来,禄笙却真是一番好心,她也真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只道:“以后我干什么做什么只管实话实说,烟儿若是不高兴,我自会与她解释,藏着掖着倒要叫人说不是。” “是,是。”禄笙忙爬起来应道,“爷说的是,小的再不敢了。” 柳卿云斜眼看他:“你不敢的还少吗?” 禄笙再不吭声,一路跟着柳卿云去了□。苏凡烟早已备了满桌的吃食,又责怪了一番,两人才吃罢了这餐饭。柳卿云喝了口茶漱口,朝苏凡烟望去,这才擦觉,之前那股惶恐不安竟消减了大半。不由的盯着苏凡烟出了神。 而苏凡烟则是想起白日里那番云雨,又见她毫不顾忌的看过来,脸上红晕浮起。 “爷瞧的是什么?” 柳卿云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笑道:“美人儿。” 苏凡烟没想她竟这么口无遮拦,当即别过头不再理会。柳卿云话出口就知过于轻浮,却也不知怎么改口,忙端起茶盏做掩饰。 过了半响,苏凡烟待面上平静下去,才又问道:“娘娘今日来府,可曾安顿妥当,可有怪罪?” 柳卿云微不可查的眉头轻皱,接着道:“自然没有,还叫你好生歇着,等好些她要来探望。” “这怎么可?”苏凡烟小声惊呼。 柳卿云放下茶盏无奈一笑:“这有何不可?她如今把称呼都改了,只让下人如府中规矩一般,何况她的‘病’还得多多仰仗你这个灵机子的大弟子。” 以苏凡烟的聪颖自是明白了过来,叹息一声道:“尚能出宫虽是万幸,但日后又该如何?” 柳卿云低头沉默半响,长叹一声,起身走近苏凡烟,牵起她的手,凝望着她柔声道:“日后自有日后的办法,想那许多只烦心的很。此刻只要你我在一起,便好。” 苏凡烟只觉柳卿云这一刻深情到了极致,可不知柳卿云心思。霍红颜说的没错,这天下当真如她所看见的太平?这平静的日子,能过一天便算一天,都是从老天爷那讨来的。错过,只怕要恨自己一辈子。 小莲瞧两人模样,刻意脚步重了些,哪知两人都没反应。只好红着脸轻咳了一声:“爷,先生说有要紧事与爷商议。” 柳卿云转头:“要紧的事?”手却紧紧牵着苏凡烟的不放。刚想说直接叫萧尹过来,却想起苏凡烟正病着,可这一时半会儿又不肯松手。 苏凡烟瞧出异样,起身松了手替她理了理衣襟,在她侧脸落下一吻:“去罢,早些去,早些回。” 柳卿云眸子一亮,欢喜道:“好。” 一出房门,那手心的温暖便瞬间浇灭。柳卿云心中一颤,快步朝书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那两句话放在一起,简直……我是故意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府中险会 萧尹听闻脚步声,抬头望过来,柳卿云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知是喜是悲。料想也是与那霍红颜有关,便也不提。直接开口道:“小爷,这是近来云绣坊的简报。” 柳卿云疑惑的伸手接过,萧尹叹了口气继续道:“看这情形顾长衣似乎有些打算,但不知其意义何在。” 白纸黑字上都是云绣坊近日以来的所有出入账目,柳卿云来回看了几遍,道:“他在变卖财产?” “是。”萧尹道,“且都是不计成本的在变卖,而且小心翼翼,若不是暗卫跟的紧,只怕要被蒙在鼓里。他这般小心,究竟是为何?” 柳卿云细细看了最早的几笔账目,奇怪道:“这几笔怎么是去往荆州?还是在年关之前?怎么那个时候没有报上来?” 萧尹眉头一皱,瞧了几眼,道:“年关之前你我都在为那事准备,哪有闲心思管这许多,似是有人报上来了。当时小爷不还说先放着,料想那顾长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柳卿云回想了一阵,模糊中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只顾着单亲王,哪还管的了其他。这顾长风倒真是会钻空子,好巧不巧偏偏在那个时候……柳卿云眸子一瞪,“等等!顾长风暗地里可有何什么人来往?” 萧尹不知其意,道:“他在长安倒是老实的紧,跟朝廷也只是平面之交。不曾与谁过于亲密,小爷问这些作甚?” 柳卿云又问:“可从他那劫过什么?” 萧尹立即摇头道:“一直都只派人盯着,没防着过,难不成小爷怀疑……” 照此想来,顾长风自打来了长安,开了云绣坊之后似乎过于安静。摆了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来,当真做起了小生意,顶多也只与秀云庄有过生意上的交道。说来说去,倒是与柳卿云最为相熟。 “哼。”柳卿云冷笑,抬手把纸张放在烛火之上,纸瞬间便烧了起来。熊熊火焰照的柳卿云的眸子一片猩红,她道:“我道单亲王怎的如此容易就领兵入城,且无人擦觉。原来还有这么个人帮他铺路,连后路都安排好了。” “顾长风人现在何处?” 萧尹听的连连冷汗,忙道:“还在长安。” 柳卿云甩袖转身,双目精芒,厉声道:“不用等了,今夜就去抓人!”萧尹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柳卿云径直出了门,急忙追了上去。 两人随手点了十几个侍卫就一路疾驰往云绣坊而去,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一条火龙穿过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停在一处绣纺门口,其中一个侍卫上前去打门,敲了半响也不见人来应。 柳卿云脸色一变,打马上前,马鞭一甩就抽开了木门。十几个侍卫鱼贯而入,不出片刻领头的卫东就前来报:“小爷,楼空了!” 飘忽不定的火光,映着柳卿云的侧脸更加狰狞。她翻身下马,进楼查看了一圈,出来道:“刚走没多久,卫东随我去追。萧大哥,你先回府里,以防……” 萧尹知她担心什么。那顾长风做出此等事来,已是亡命之徒,若是趁这个时候去了府里,必定是要找苏凡烟。顾长风虽功夫不济,但保不齐他身边有能人,府里暗卫只有两人能调动。萧尹不在迟疑一拱手,调转马头就往回赶。 柳卿云阴着脸,翻身上马:“给我追!” 城墙头上的护城小队长见远远一队骑朝这边快速而来,连忙下了城头,还未看清来人那枣红的骏马高高扬起的前蹄便吓了他个胆寒。 “今夜可有人出城!?”来人也不报名讳,横冲直撞的就问道。 小队长揉了揉眼睛,那一头白发在月光下亮的扎眼,他在孤陋寡闻也知道这是谁了。除了皇上亲封的护国公,还能有谁?当即吓的口舌都不利索了,结巴道:“回,回将军,无人出,出城!” 柳卿云手中鞭子一伸,缠绕上小队长脖子,再一拉,人就贴在了马蹄前。柳卿云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你可想清楚了!若叫我知道可就不是人头落地那般简单。” 小队长哪见过这等阵势,柳卿云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跪下了就直磕头道:“小的怎敢蒙骗将军,将军若是不信,小的这项上人头将军只管拿去就是。” 柳卿云甩开鞭子,小队长登时飞了出去,滑出几尺才稳住。 “通知各大城门,明日不过辰时不得开城门!”柳卿云拉缰欲走,小队长情急之下大声问道:“将军!按律例城门不得迟于卯时开,若要延迟须得有圣谕才可啊!” 柳卿云一把扯下侍卫身上的腰牌,丢给小队长,驾马而去,远远传声:“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 “爷,我们这是往哪儿追?”卫东看她行的急,勉强追上问道。 “回府!”柳卿云头也不回的道,加重了手里扬鞭的力道,枣红马吃痛,撒开蹄子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把十几个侍卫甩在了后头。 这头,萧尹不等停稳,就急急翻身下马。禄笙就在不远处候着,见萧尹这番模样,赶忙迎了上去扶住他道:“先生怎的回来了?爷呢?” 萧尹摆摆手,气喘的急,深呼几口才问道:“府里可安静?” 禄笙一愣,不知他这么一问是何故。想了想,便道:“安静,比往日都安静许多。”话音刚落,就见萧尹眉头皱起,这个时辰不算早,却也不算夜,理当还有大半的下人们尚未歇下,怎的会比往日更安静? “不好!”萧尹低呼一声,拔腿就往□去。禄笙愣在府门口,跟也不是,停也不是,又朝门外街道望了望,仍旧未见半个身影,便转身追了上去。 屋内灯火通明,却隐约可见人影灼灼。萧尹放轻了脚步,眯起眼瞧去,依稀分辨出两个高大似男子的身形。正待细瞧,暗处浮出一个人影,跪在萧尹面前。萧尹措手不及,知道来者是谁也吓了个机灵。 “先生,里头是顾长衣。他带来的人小的们不知,但身手了得,故不敢贸然显身。”那人影冷声道。 萧尹缓了缓心神,小声问道:“可试探过?” “没机会。” “在小爷回之前,千万莫让他伤了夫人。” “是。” 禄笙在旁看的那人影来无影去无踪,早瞪大了眼睛。他跟着柳卿云许久,也未曾见过这些人,此时心中除了惊吓竟是胆颤更多。若是他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可还能见着第二日的太阳? “烟儿妹妹,莫慌,我只是来见见你。”顾长衣凝望着苏凡烟,面色疲惫,眸子里的情义却比那跳跃的烛火更旺。 苏凡烟与他隔着距离,只扫了一眼,他身旁站着的黑衣男子,淡淡道:“你我再无可能,又何必再见?” 顾长衣没想她竟如此绝情,神色带着伤痛,垂下眸子,自嘲道:“我知道,可我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在此之前,我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苏凡烟眉头微皱,移开了目光,道:“看在以往的兄妹之情上我劝你快些走吧,若是叫小爷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你既已见过,还有何要说的?” “我……”顾长衣一脸痛苦,他是顾家的少爷,向来自负,多少女子为他折腰。只是碰上了这么一个苏凡烟,无论他做什么,用尽办法,苦尽相思也换不来一丝关心。 “啰嗦什么,大爷我看不下去了。顾公子你若是想,我便帮你虏了人去!”一旁的黑衣男子按捺不住,就要上前。小莲吓的抓紧了苏凡烟,直唤小姐。 顾长衣横臂一档,温怒道:“不可!之前我们便说好了,我说什么你才做什么!” 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退倒一旁。苏凡烟见暂无威胁,心思逐渐冷静,扫了那黑衣男子几眼,冷声道:“顾长衣我之前敬你还有几分骨气,敢与小爷一争高下。如今竟与这种江湖浪人为伍,却是我看走了眼。” 顾长衣被她梗的面红耳赤,急道:“我这是不得已为之!我……”似是有所顾忌一般,顾长衣话到一半忽的止住,叹息一声,“罢了,长衣就此别过,日后若是还有缘相见,定给妹妹赔罪!” 苏凡烟这时才转头看着他道:“顾公子,我已嫁为人妻,还望公子莫要忘记。” 顾长衣闻言一愣,似是缓了许久,才深深一揖道:“在下谨记。” 临至门口,顾长衣还想回望一眼,黑衣男子一把抓了他道:“还看什么!多看两眼人也不是你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尹见得两个黑影踏空而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追上去!留一口气。” 黑暗中似有骚动,如微风拂过一般又恢复平静。禄笙在一旁只觉背脊湿透,来将军府这些年月也不曾出过茬,一直都平平静静,竟是险些忘记了,萧尹才是真正才死人堆里摸打滚爬过的人。 府外有马蹄声而至,萧尹尚未回头,一个人影就与他擦肩而过,直奔后房。萧尹立即跟了上去:“小爷……” “不必说了。”柳卿云脸色铁青的一脚跨入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放假了么。真的放假了么。那为什么苦逼的我还要加班?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道歉 苏凡烟思绪还未平静,柳卿云忽的入内,吓的她本就惨白的脸庞又白了几分,惶恐的望着柳卿云。柳卿云见她这副神情,心中已是了然,怒火蓬发,压着声问道:“可是刚走?” “是。”苏凡烟惊魂未定的道,“爷怎么……” 柳卿云阴着脸,眸子里显见着怒意,苏凡烟知她定要发怒。没想柳卿云忽的背过身去,深吸了好几回,才有转过身来,脸色虽依旧阴沉,语气却缓了许多:“他可有伤着你半分?” 苏凡烟摇头,心中诧异。柳卿云打量了她一番,见只是脸色差些便也放下心来。转身又要出去,嘱咐了小莲一句:“去医舍让许大夫熬些安神的汤药来,早些伺候夫人歇息。” 小莲刚应下,苏凡烟就唤住她,道:“小爷!” “何事?”柳卿云手立在门边,转头。 小莲趁此退了出去,苏凡烟走近几步,虽藏的深,但毕竟相处四年,柳卿云恼时喜欢抿着嘴角的习惯她却记得清楚。方才柳卿云显然是恼到了极致,以往必然是要恶语相向,此次竟什么也没说。苏凡烟暗自生疑,想要追问原因却怕柳卿云当真恼起来口不择言,见她要走,竟是怎么也按捺不住,此时若是不问个明白,日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苏凡烟望着她良久,之前的恐慌消散了大半,只觉见着她就能安心,只要她在身边,去哪儿都不怕。 柳卿云半响得不到下文,不禁皱起眉头:“无他事,我先走了。” “等等!”见她又要走,苏凡烟急忙唤住,人也走到了她面前,这才道:“爷怎的……什么都不问?” “问什么?”柳卿云反问。 苏凡烟一愣,四目相对之下她只定定的望着柳卿云,那双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脸庞,满满的,都是。柳卿云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明了,心口那阵怒气也消散了几分,不禁莞尔一笑:“莫说你我已是夫妻,早先我便说过,我信你。既如此,我又有什么可问的?” 见苏凡烟依旧呆愣,柳卿云洋装不悦道:“陌生男子夜闯闺房,外头那么多侍卫竟一个都没拦住,我自然生气。” 柳卿云的话里有几分可信?先前苏凡烟是不曾想过的,在朝为官者多是如此,打小就在苏文谦那见识过。苏凡烟自是掂量了几分,只是如今柳卿云这番,叫苏凡烟心头翻涌。柳卿云竟是这般信任她,这是不敢想过的。亲口说了出来,那心底隐埋着的喜悦几乎要沸腾了起来。 “云儿……” 苏凡烟每每动情就会这般唤她,柳卿云转身拥住她,庆幸自己没胡乱责怪,不然又不知该惹这人如何伤心。于是在她耳边道:“以往都是我不对,叫烟儿受苦了。” 苏凡烟心头一颤,抬头竟是喜极而泣。这一声道歉彷如期盼已久的春雨,以柳卿云的性子要换来一声歉意,苏凡烟想也不曾想过。这是否说,柳卿云变了?且是为了她? “好好的,怎的哭起来了?”柳卿云抬手抹去泪珠,无奈的笑着,眼里却是疼惜。该是伤了有多狠?仅是一声道歉便欢喜成这般? “爷才是,好好的说什么受苦了。若当真受苦,爹爹才不肯把我嫁给你。”苏凡烟说着脸兀自红了起来,透着万分羞涩。 看惯了苏凡烟平日里的清淡模样,忽的这般娇羞倒叫柳卿云愣了愣,不禁嘴角微扬,倾身在她耳边呵气道:“烟儿这副模样,可诱人的紧呐。” 苏凡烟登时就脸红到了脖子跟,看也不看她,急忙反身就要回屋,可柳卿云双臂箍的牢,看似瘦弱气力却是不小。奈何苏凡烟怎么挣扎,只乱了自己阵脚,不仅衣襟微微敞开,发髻也落下几丝,柳卿云趁机占了便宜,几番逗弄下苏凡烟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呀!” 正当柳卿云瞅准了那白皙的脖颈准备吻下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两人闻声望去,就见小莲端着案托一脸惊恐的立在那里,随即猛然转身过去,“我……我什么也没瞧见!” 苏凡烟一把推开柳卿云,也不说话,快步往屋里去。柳卿云暗自发笑,面无表情的对小莲道:“这几日夜露重,莫再让烟儿着凉。” 小莲不敢抬头,应声道:“是,莲儿记得。” 柳卿云朝屋子里往了一眼,压低了声调:“今夜不必留门了,早些让烟儿歇息。” 小莲一惊,就忘记了方才的事,低声求道:“爷今个儿为何不回?莲儿怕主子夜里睡不安稳。”苏凡烟先前惊恐的模样历历在目,显是惊吓的不小。 柳卿云垂目思付一阵,道:“这样吧。今夜你就在床榻守着,我回时叫禄笙先过来知会一声。” 小莲一听就欢喜了,忙道:“多谢爷。”柳卿云却有些不自然,也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去。 苏凡烟在内里却是听的清楚,见小莲进得来,不禁责怪道:“小爷不回自是有正事,这又不是咱府里,下回可不许如此。” 小莲委屈的嘴角一撇,放了案托道:“主子,上回在咱府里你叫一只小花猫吓着了,便一宿没睡安稳,半夜还惊叫的把莲儿都吓醒了。这回可不是猫儿,是人!”苏凡烟自小就受不得惊吓,就是老人说的吓没了魂,不好生养个几天,苏凡烟连白日里都没精神头。 这不说还好,一说方才那心惊胆战的感觉又回来了。小莲见苏凡烟脸色又白了,赶紧端了安神汤过去,看着苏凡烟喝下。碗才放下,就听一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声音就传了来:“小的给主子请安。” 莫说苏凡烟,就连小莲也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冲着禄笙的脑袋就是一拳,怒道:“你这是人是鬼!走个路怎的连声气都没有!吓死我是小,吓到了主子看你怎么跟爷交代!” 禄笙一听,赶紧望里头瞧了一眼,就见苏凡烟面色惨白的走了过来。心中不禁打起了鼓,讪笑道:“小的该死,吓着了主子。可这夜里也没谁走路跟擂鼓似得呀。” 苏凡烟知小莲是心急了,便出声道:“无妨,你来何事?” 禄笙赶忙从怀里抽出一包丝绢,展开道:“爷怕主子夜里睡不踏实,特地叫小的把这龙涎香给主子送来。” 这龙涎香是天家之物常人自是难见,可却听闻的多。小莲眸子一亮,拿了过来,喜道:“呀,爷还有这好东西。” 禄笙见苏凡烟疑惑,解释道:“爷说了,府里别的没有,就这些东西多,主子尽管用。” 柳家历来是重臣,每逢论功行赏总要得好些东西。久了,除了珍贵些的药材,竟是什么样稀奇的东西也有。那药材也多是被柳卿云用光了,这龙涎香倒是不曾用过。苏凡烟思量一番也自是明白了,便让小莲点上。 禄笙正打算告辞,见苏凡烟这不一会儿的额头上竟冒了细汗,又多问了句。待小莲解释一通,苏凡烟道:“此事暂且莫要告诉小爷。” 禄笙偷瞧了她一眼,应声退下。若是放在之前,禄笙当真会瞒着一段日子,断不会在这个档口告诉柳卿云。可见识了府里的暗卫后,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丝毫不敢隐瞒半分。禄笙一路想着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擦了擦额头,往书房去。 萧尹把回府之后的详情说了一通,柳卿云听罢冷笑一声:“还算聪明,若他敢动烟儿半分,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万不可。”萧尹正色道:“且不说他是顾家长子,就是按例法来说他也是无罪之身,若是横死在护国府,小爷要拿什么与皇上交代?便是夜闯女子闺阁这等罪名,也尚不至死。” 柳卿云咬牙半响,才叹息道:“先生说的是,云儿莽撞了。”顿了顿,面色一改,正威道:“但烟儿是我的妻,不论行与不行,都不能叫外人欺了去。” 萧尹一笑:“自然。我已叮嘱过了,要留活口。即时只要人在我们手里,小爷想如何都行。” 正说着,柳卿云忽的朝外唤道:“禄笙。” 禄笙刚走到门廊外,就听唤,立即躬身而入,朝两人行了礼。 “烟儿可好些?” 禄笙不敢抬头,特别是对萧尹,低头垂手道:“回爷,看着好些,只是……”说着便把方才小莲的话复述了一遍,仍旧是低着头等应。 柳卿云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奇怪:“禄笙,你怕我作甚?” 禄笙惊的抬头,望向柳卿云的瞬间不经意的望了萧尹一眼,这便落到了萧尹眼中。萧尹转瞬便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朝柳卿云使了个眼色。 柳卿云道:“今夜便早些回,你且候着去。” 待禄笙退下,萧尹把心中所思道了一番,才道:“胆量过小,日后跟着小爷只怕不妥。” 柳卿云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胆量可涨,这忠心可换不来。况且,有这么个人跟在身边也用的着。”说着敛了笑意,脸色微沉,“看来这天下却是太平的久了。” 三更天时,派出去的暗卫才回。去了五人,竟折了三人,两人重伤而回。那暗卫气息微弱的跪在桌案前,禀道:“属下追出了东城门,在十里坡与那贼人交的手,没想那贼人着实厉害,不仅折了三兄弟,还将我二人重伤。” 柳卿云拧着眉头,看了眼他的伤势,问道:“来人什么路数?往哪里去了?” “似是江湖中人,看方向,该是往锦州而去。” “可留了暗尾?” “留了两人。” “通知他们,若是入了荆州便莫要再跟,你且下去,这几日把伤养好。” 待暗卫退下,萧尹见柳卿云在桌案后一言不发,只眉头紧皱直勾勾盯着桌面上的案头。便出声道:“追寻了这么多日,难不成单亲王又折回了荆州?” “尚有可能。”柳卿云捏着眉心,似是有些疲惫。 萧尹见状便劝她早些歇息,既人已经跑了,也不急再此刻。苏凡烟苍白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柳卿云接口道:“萧大哥说的是。”便唤了禄笙先行去□知会一声,自己在卧房里洗漱了一番,才往□去。 小莲在门口候着,见柳卿云来,上前轻声道:“主子睡了一会儿了。” 柳卿云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撩开床帐,就见那个人影躺在里头,缩成了一团。柳卿云不自觉的嘴角微翘,躺上床,伸手拉过苏凡烟,揽入怀中。 不知是否找到了温暖,原本皱着眉头的苏凡烟轻哼了一声,缓缓舒展了开来。 一夜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快忘了,小云子本就是个色胚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夺荆州 三月十五,殿试结束。金榜题名的自是欢欢喜喜接了旨荣归故里,魏贤意料之中只中得进士。不过一日,他便收拾了包袱到护国府前敲门。 柳卿云见他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甚是好笑,魏贤却是大方,将包袱交给禄笙行了礼道:“幸得小爷收留,不然在下当真要露宿街头了。” 萧尹打趣道:“那凤暖居不是一直好吃好睡伺候着?怎的能叫魏大才子睡了街头?” 魏贤一脸惭愧的摆手,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啊,那店家见宣旨的公公没进门,当即就把在下轰了出来,小爷这可是您的不是,得补偿。不然在下心头这口气着实咽不下。” 柳卿云哈哈大笑,起身拱手拜道:“让先生蒙此大辱,卿云在此赔不是。” 魏贤没想她竟会行此大礼,赶忙扶起道:“小爷严重!此意皆是在下自愿,小爷能瞧的起在下,已是荣幸,日后定当竭力随小爷左右!” “好!”柳卿云一拍他,“莫要多说,今日一醉方休!” 苏凡烟从宝府楼回来,带了上好的醉花红。柳卿云遣人唤了皇甫太轩一同过来饮酒,见这架势,苏凡烟只在她耳边轻声道:“醉了今夜就莫要回。” 柳卿云讪讪一笑,就见苏凡烟朝众人盈盈一笑,衣袂飘然而去,留下一片仙踪靓影,看的众人叫一个目瞪口呆。皇甫太轩眯起双眼,啧啧道:“许久不见,嫂夫人越发的……” 柳卿云拿眼瞪他,皇甫太轩端了酒杯就朝魏贤道:“来魏兄,本世子敬你一杯,日后还得多多拂照。” “世子爷哪里的话,区区在下,多承蒙世子爷拂照才是。”魏贤接话道。 见两人喝了起来,柳卿云与萧尹便也不再多礼。四人喝到掌灯时分,醉花红也空了五坛,皇甫太轩酒兴正浓,高声道:“痛快!魏兄真是好酒量!不比某人,整日沉闷无趣的紧。” 柳卿云见他微醉也不吭声,魏贤知两人私下里交情甚好,笑道:“魏某也就好这一口酒,若是对了世子爷的眼,他日只管来寻,只要有这好酒,魏某决不推辞!” 皇甫太轩喝的欢喜,醉眼朦胧的指着院墙上的木栏门道:“卿云,你家院墙何时开了个门?” 柳卿云正喝着酒,嘴角一抽,酒水就沿着下巴淌了下来,禄笙在旁小心伺候着,一个劲儿的给皇甫太轩打眼色,哪知那喝高的世子爷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死死的盯着柳卿云不放,就是要寻个答案。 柳卿云回想起那一日,只觉头疼的厉害。 那一日晨露鲜少,她便早早起身练功,一套枪法下来,浑身畅汗淋漓。正舒畅间,忽的望住那道紧闭的厢房门发愣,卫琳琅走了有些时日了,凌芝也再五日之后走的悄无声息,那一夜她究竟做了什么始终没有记起。 那两人要想不被人找到,可有的是法子。不论她派了多少回暗卫去寻,还是没有下落。只那两人的功夫还叫人稍稍安心些。柳卿云叹了口气,收枪时冷不丁瞧见院墙头趴了个人,一袭红衣在晨光下格外耀眼。她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霍红颜见她窘迫捂着嘴偷笑,道:“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今日开工。” 柳卿云不明就里,问道:“开工?做什么?” “自然是……”霍红颜眼波流转,往下往了一眼,就听咚的一声巨响。柳卿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霍红颜竟在砸她的院墙! “你!”柳卿云几步奔了过去,抬头仰望这她,怒道:“给我住手!” “为何?”霍红颜像一只慵懒的猫儿,不时的撩拨自己的秀发,眼神挑逗的看着她,“这可是你应允的,本小姐瞧你多日未有动作,亲自监工,你怎的还不感激?” 我感激你祖宗十八辈!柳卿云气的险些脱口而出,她气血上涌,提气就飞上了院墙头,提枪居高临下的望着脚边霍红颜,眼中寒光闪烁。霍红颜自是吓大的,瞧她这副模样也不惊慌,媚笑道:“难不成你想悔?” 那日柳卿云却是答应了,只是想着拖一时算一时,也不曾有动作。可万万没想到霍红颜竟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此时悔也不是,应也不是。两人就这么立在院墙头上对峙,互不相让。直到砸墙的小工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小姐,这墙砸是不砸?” “砸!” “不砸!” 霍红颜美眸一瞪,仰头望着柳卿云气势不减,威风凛凛一指道:“给本小姐砸!每人工钱翻五倍!” 那群小工一听钱涨了,撩起袖子干劲十足。柳卿云没想她来这么一招,气的枪头一挥,寒光嗖嗖的指着那群人,冷声道:“你们谁敢动,我这枪可不长眼!” 那群人一愣,也不敢动了。霍红颜见状,望着柳卿云咬牙切齿,狠声道:“十倍!” 十倍的工钱啊!足够一家子吃喝好一阵了。当即那群人再不顾眼前的公子有多吓人,抡起木桩就朝墙面砸去,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这不还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挡着么,就不信那俊俏的小哥下的去手。 霍红颜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看的柳卿云气不打一处来。反正也都砸了,索性收了枪,一纵身就回了自家院子。霍红颜望着那负气而去的身影,心下脸上都乐开了花。真是,许久都不曾这么欢喜了。 自打那日之后,柳卿云极少来后院,今日倒是一喜给忘记了。禄笙也提醒不及,若不是皇甫太轩借醉意问起,她还真当忘了这么回事。有多久不曾去看看她了?也不知她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柳卿云闭眼皱眉,那妖精的事与她何干?一杯酒下肚,似是想挥去那抹红色的身影,可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皇甫太轩见她不答,转头看向萧尹。萧尹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柳卿云听的连连冷哼。萧尹心知柳卿云不快,转了话锋道:“这殿试已过,四月开初便是武试,不知侯爷那可有人荐举?” 皇甫太轩一个激灵,眸子瞬时清明了不少,正色道:“我正有一事要与你们说。”三人见状均是不明,疑惑的望向他,只听皇甫太轩沉声道:“父候病重!” 三人先是一惊,柳卿云随即道:“能缓多久?” 皇甫太轩垂头一脸悲戚:“不过重午。” “怎的会到如此地步!?”柳卿云犹记得前些年见镇北侯时虽身子欠妥,但也不至于病重至此。 “大夫说是劳疾所致,晚年时来的更凶。” 难怪今日瞧他喝的凶,柳卿云思附一阵道:“莫伤心,那些庸医不定能信,且叫烟儿过去看看,如今满城皆知她是神医弟子。” 皇甫太轩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希翼:“那就有劳嫂夫人了。” 柳卿云微笑,端起酒杯朝他道:“你我兄弟,何来有劳。此事你早该与我说,何故拖到此时?” 一杯饮下,皇甫太轩苦笑道:“父候自打病重以来,整日恍惚,我便是想寻医来,他也不许,只道自己气数已尽,幸得未负朝廷。” 柳卿云心中一秉,镇北侯与柳鹤童,苏文谦当时人称长安三雄,哪个不是心怀天下之辈。如今迟暮竟是如此下场,心中所想的却依然是朝廷。当真他们这些背负了天下的人,便生死不由己了吗? “侯爷果真豪情!着实叫人钦佩!魏某敬侯爷一杯!”魏贤哈哈大笑,举杯饮尽。皇甫太轩听的精神大振,跟着举杯。 柳卿云有些恍然,回想起当年那场金吾卫考试,皇甫太轩骨子里当真是像极了镇北侯。而她与柳鹤童看似相同,却南辕北辙。柳鹤童是家国天下的将臣,她却是一心只为家仇国恨的小人。这几年下人,为保护国府她用尽了心思。伤人伤己,到头来这泥潭竟也是越陷越深。她还记得,她曾问过皇甫太轩,若有一日她反了,他又当如何?他只说,他信她,不论忠臣逆贼,他都只信她,舍命相随。 若真如此,只怕侯爷九泉之下也不得明目啊。柳卿云自嘲苦笑。 众人接着商议一阵,魏贤提议:“世子爷既有这等雄心壮志,可苦待在皇上身边做个太保?据在下所知,王朝除了金吾亲卫,北疆远征军,就属荆州军最为强大。如今荆州无人接管,朝野之中无不虎视眈眈,世子爷何不向皇上请命?也算替皇上去除一块心病。” 柳卿云眸子一亮,喜道:“先生此言有理!” 萧尹却接话道:“那荆州军皆是单亲王旧部,世子爷历练尚浅,只怕难以服众。” 魏贤隐晦一笑:“军师有所不知。”萧尹闻言挑眉,他虽是护国府幕僚,只不过是代管。昔日却是已军师之职闻名,只是年过已久,不想魏贤竟是晓得。 “荆州军虽是单亲王旧部,却是昔日从远征军中分裂而出。那年单亲王回朝,带走了一部分人,而这些人……”魏贤倾身,顿了顿,“却也是远征军何仲守部下。” 萧尹一怔,点点头:“言之有理。” 镇北侯与柳鹤童尚在北疆时,何仲守只不过是柳鹤童的副手,柳鹤童归朝时,镇北侯留守北疆,何仲守依旧是副帅。直到镇北侯也随之回长安,这才做了远征军的大帅。说起来,既是何仲守的旧部,那便也是镇北侯的旧部,也就是——自己人。 魏贤见众人沉思,担忧道:“只怕此事要妥善,还得侯爷出面。” 柳卿云对皇甫太轩道:“成与不成,只看此次武试,明日早朝,你便请命,我与太傅自当相助。” “好!”皇甫太轩坚定道,“不能叫那帮庸臣毁我父候心血!” 作者有话要说:_(:3∠)_乃们都不看文案的。。。明日接着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医者心慈 第一百四十二章医者心慈 镇北侯九世子在朝堂上呈上皇甫睿退位奏折,随即请命接管荆州。朝野上下哗然一片,小皇帝威坐于堂上,看完手中的折子,点头道:“镇北侯重病,再无心力为朝效力,念及其功绩理当颐养天年,只退位袭爵一事……” 皇帝顿了顿,扫了堂下众人一眼,悠悠道:“众爱卿有何提议?” 百官交头接耳,尚书令郑渊成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荆州乃是要地,直通长安,是腹地重中之重。且锦荆幽三地土肥富饶,历来是王朝收成最优之地,多是由亲王或者天家旁系管辖,再则……”郑渊成抬头看了眼皇帝,见他面色未改,才继续道:“再则太保并无功绩在身,若是以封地加爵如何服众?” 皇甫太轩饶是早有准备,也不免听的心中一惊。郑渊成这番话却又说的合情合理,荆州直通长安,才使单亲王如此轻易就逼宫。镇北侯不过是皇甫睿先年功绩得先皇赐爵,属功臣,与天家无任何瓜葛。加之他自身确实并无功绩,就算这太保之位也是因为柳卿云护驾有功,他从旁辅佐才得来的。说起来,他无论做什么,得到什么,都是因为柳卿云。 “郑大人所言有理。”苏文谦缓步出列,朝皇帝拱手:“皇上,容老臣禀告。” “老师请讲。”小皇帝对苏文谦向来敬重,不因他是两朝元老,更因他的才华学识。 郑渊成也望着昔日之师,满脸的恭谦,苏文谦道:“民间有句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但镇北侯昔日的丰功伟业却有史记在册,且膝下儿女不是战死沙场便是为国和亲,纵是无功劳也有苦劳。九世子封礼已有数年,入金吾亲卫三载有余,在皇上身边忠心耿耿。如今就连当年那些外姓王爷也有封地在手,荆州与其交予他人,不如托付此等良臣。臣想,九世子虽年纪尚轻,稍加历练定能担当。若是皇上不放心,只管放他代责一年,但凡任何差池当即召回责罚,皇上也可再令定他人。” 小皇帝抬眼扫过堂下百官:“众卿家可还有异?” 柳卿云在百官中看的清楚,虽有人眼神交换,但无人再敢出列。她暗自发笑,荆州如今算是烫手山芋,表面上谁都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暗地里却谁也不敢触手。亲王叛逆,他的封地,谁敢插手?一旦插手变成了众矢之的,何况皇帝真当广招贤才之际,一个不留神便官途末路。 百官齐声道:“臣等无异,皇上英明。” “好!”皇帝立身而起,“郑渊成。” “臣在。” “你既是老师弟子,此事就由你与太傅一同办理,令,皇甫太轩上前听令。” 皇甫太轩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抱拳道:“臣在。” “今日起罢免皇甫太轩太保一职,袭爵候位,赐名号谏远,择日赴荆州上任。”皇帝掷地有声,回荡在金銮殿之上。 百官跪地,高声万岁。 柳卿云偷眼瞧去,只见小皇帝眉眼间尽显帝王之威,只立在那便不觉他是个十四岁的孩童。心下一凉,柳卿云暗自道,龙跃深潭之日已不远。 下朝之后,福德安拦了苏文谦与柳卿云,令二人诧异的还有皇甫太轩,说是皇帝内阁召见。三人随之而去,拜见过皇帝,待赐座,皇帝才开口:“先皇曾说过,兵在权在,荆州之地一直是朕的心病,皇叔下落未明,朕如何也开不得口。” 小皇帝说着起身渡步,忽的一笑:“如今倒叫朕找着了机会,还得多谢老师。” “臣责无旁贷。”苏文谦微笑。 “朕叫你们来,有一事商议。”皇帝顿了顿,“据兵部上报,滞留在荆州的亲王府军队有近三万人,却都是当年从北疆的回归军,朕想借着此次武试规整朝廷。各位意下如何?” 三人面面相望,均是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柳卿云还与苏文谦商议,如何叫皇帝重试今年的武试,没想皇帝竟自己提了出来。柳卿云当即起身抱拳道:“回皇上,臣等正有此意,即可整顿回归军,也可得纳良将,朝廷正缺的便是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臣以为,此次武试可开放制度,接纳各路将才,但凡有级别在身的都可报名,皇上正好从中提拔些收为己用。” 皇帝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担忧道:“法子是好,可朕听闻,北疆军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苏文谦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土匪营中出悍将,若当真是个将才,又肯为朝廷效力,只怕没有驯服不了的道理。” “正是。”柳卿云附和道:“臣府中多是随先祖父征战多年的老将,即时臣挑选些个机灵的,不怕治不住那帮莽夫。” “甚好!”小皇帝激动的握紧了拳,面上却不改,对皇甫太轩道:“世子,此番只怕苦难多磨,但朕信你如亲兄弟,只能托付于你了。” 皇甫太轩早已热血蓬勃,当即半跪道:“臣定不负皇恩!” 近来,柳卿云早朝晚归是常有的时。苏凡烟一如往常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后唤来禄笙,问道:“小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禄笙笑着回道:“回主子话,听先生说爷在与九世子商议武试的事,主子知道爷是武官,此事自然放在心上。” 苏凡烟点头,妇人不过问政事这是历来的传统,但苏凡烟打小便随苏文谦。苏文谦见女儿聪明也时不时与之探讨则个,倒养成了不似寻常女子的见识。禄笙便是知道这点,才放心大胆的告知。 但既然如今已为人妇,自然该以家事操劳,苏凡烟便又问了些府里家常,最后问道:“隔院进来是谁在照顾?” 禄笙一愣,这才想起来那宫里来的娘娘,却不知苏凡烟为何忽然问起,稳了心神回道:“是总管事柳常青,柳总管。” 苏凡烟低头沉思一阵道:“你去膳房备些宝府楼的点心,知会柳叔一声,就说我要去拜会霍红颜。” “是。” 禄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胸口砰砰直跳,这一日总算来了。霍红颜刚来时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两人有了摩擦不好给小爷交代。府里太平了些日子,竟是忘记了隔院还有个娘娘。虽说那娘娘定了规矩,按平常府里来,可万岁爷没下那道圣旨,娘娘终归是娘娘。 寻到柳常青时,他正要去给霍红颜请安,顺道问下或缺,这是柳卿云当初交代下来的。人都住进来了,总归怠慢不得。 “柳叔,柳叔。”禄笙赶忙唤住他。 “禄哥儿有何事?”柳常青问道。 禄笙把苏凡烟的交代转述一番,就见柳常青脸色也变了,沉默半响,道:“就按主子说的办,按理主子是主母,也该如此。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诶!柳叔!”禄笙急忙扯住他的袖衫,“这万一……我们可怎么办啊?” 柳常青沉声道:“这你大可放心,以咱主子的素养断不会有这事。况且我与那颜妃娘娘接触,也从无刁难,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主子。可不曾想宫里怎会传的如此荒诞。”说罢,便径直往隔院去。 禄笙愣在原地,难不成那霍红颜来此后竟收敛了性子?不过回想起来,便是当初也不见她刁难过下人,莫非只对他家小爷如此?禄笙想着打了个冷颤,转身又向膳房去。 “哦?”霍红颜似是比宫中更加慵懒,整个人倾斜在躺椅上,玉臂微微垂下,拨弄着池塘边迎风而立的莲花。“苏凡烟要来见我?” “正是。”柳常青低头垂手道,“我家主子日前身染风寒,未曾迎接娘娘。如今主子安康,也是托娘娘洪福。” 霍红颜嘴角微翘,比起池子里的莲花更加美艳,她缓缓起身道:“柳总管。我已说过,按府里的规矩来,可不要……再坏了我的规矩。” 柳常青抬眼望去,顿时浑身僵硬,寒意由背脊往上窜去,他慌忙低下头:“是,小的谨记!” 从隔院出的来,柳常青抬手抹了把汗,心中无比唏嘘。以往礼尚往来,今日才觉出这娘娘的厉害之处,只一眼便叫人心底生寒,那神情似是娇艳,却如同剧毒的美丽花朵,稍不慎就被迷惑了去。 小莲拎了食盒随着苏凡烟行至隔院院口,等候的除了柳常青还有霍红颜的贴身侍女素瑾。双方拜了礼,素瑾便领着主仆二人往院内去。苏凡烟是头一次来,病着的时候柳卿云管的严,就连房门都极少让她出,生怕又拖了病根。叫苏凡烟好一阵哭笑不得。如今见了这满园的春色,脸色喜意怎么也遮不住。 “妹妹喜欢这院子吗?” 苏凡烟闻声望去,触目便是一片红色,那人依旧是红衣罩身,裹的整个人比艳阳更加光彩照人。 苏凡烟含笑道:“喜欢。”又望了一圈下来,“倒是与宫中几近相似,难怪红娘还住的惯。” 霍红颜迎身上前,拉了苏凡烟的手道:“你若再不来,我可要亲自寻你去。你不知这院子景色虽好,就是无趣了些。” 苏凡烟依着她在池边坐下,又令人搬来案桌,叫小莲端出糕点,这才道:“红娘若是闲来无事,大可来隔壁寻我便是。只怕红娘也嫌我无趣的紧。” 霍红颜信手拈起,轻轻仿佛口齿间,那蛊惑优雅的姿态浑然天成,看的苏凡烟心中感叹,这般人儿,任是谁,也清醒不了。 “不怕不怕。”霍红颜放下糕点,唤人上茶水,“便是你这糕点,我也不觉无趣,怎会如此好吃?” “自有秘方。”苏凡烟神秘一笑,瞧了瞧霍红颜,转了话锋道:“红娘看着便与常人无异,出不得府门岂不可惜?与那深宫所院又有何区别?” 素瑾端上茶来,霍红颜隔着她浑身一颤。待素瑾退至一旁,她恢复如常的笑道:“妹妹不知,只要待上一待,就觉着除了那儿,哪儿都是自由的。” 苏凡烟看着她心中微颤,这便是为何她始终对霍红颜很不起来。正要开口之际,一侍女疾步而来,拜道:“夫人,柳总管传话,说是将军回府了,正寻您。” 霍红颜微微眯起眼,望着院口消失的那道窈窕身影,轻吐:“医者心慈……”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木有yy她们之间最好能生些事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冤家 “不行。”柳卿云想也没想,脱口道。 “为何?”霍红颜直起腰杆,提高声调,质问般的望着她。 柳卿云正色道:“你现在乃是带病之身,不好生在家养着,哪有出门乱跑的道理?叫朝中的人知道了,皇上定要责怪臣看管不力。” 霍红颜微微眯起眸子,显是生气了,她盯着柳卿云好半响,才道:“那若皇上让你则日处死我,你也定然照办?” 柳卿云却不上她的当,目光转向别处:“红娘知我何意,何必拿这等话来说事。” 霍红颜见此招不灵,起身在柳卿云面前来回渡了几圈,直到柳卿云面露不烦厌,便放柔了声调:“柳大人既明白,那就该知道我可是不管你与皇上如何交代。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你若是不准,我便悄悄溜出去,反正我有的是法子。到时叫人撞见,那也是你的责任。” “你……”柳卿云抬头瞪着她,哪知那人儿却自顾笑的欢畅,不禁大怒,缓缓起身盯着她道:“你敢威胁我?” 霍红颜走进一步,两人的距离不过呼吸之间,她盯着柳卿云樱色的薄唇,笑道:“小女子哪敢,不过是柳大人逼至于此。”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上,柳卿云不禁皱了皱眉,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去哪儿?” 本以为还能逗弄一番,没想柳卿云竟这么快妥协,霍红颜稍稍一愣,退开两步道:“也不急于现下,待清明时,大人随我去一趟巫山便可。” “巫山?”柳卿云记得巫山大致在长安北面,去往定州的管道上,一旦过了巫山,就是定州。再过五百里的巫峡道便是疆州,也是世人常说的北疆,临着突厥国土。这两州因以往常年战乱,土匪横行百姓多有怨载,朝廷虽数次发兵前往剿匪,但依旧难以生计。 “有何不妥?”霍红颜不知柳卿云想法,问道。 “去那里做什么?”按理说,霍红颜常年呆在荆州,两地风气相差甚远,又无甚亲朋好友,怎的忽然要去巫山? 霍红颜忽的一笑,笑的有些落寞,转头望着屋外道:“我自幼无父无母,祖先埋葬之地还是管孰非说与我听的,这么多年未曾去过,只不过想了了这心愿罢了。” 柳卿云暗暗吃惊,只听闻金国皇族都曝尸荒野,这么些年过去,没想竟是葬在了巫山。柳卿云算了算,这日子过的倒是快,转眼就要清明,守灵尚不足百日,倒是不用再去。只怕苏家要去祭祖,何况两人成亲以来,柳卿云也没见过岳母。 便道:“答应你无妨,只怕是要过了清明才可,苏家那方也需随行祭拜。” 霍红颜转头柔柔一笑:“我可是那般不讲理的?比起我来,苏家那方自然更重要。那就待清明过后罢。” 那眸子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却一闪即过,柳卿云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就走到了门前。霍红颜立在那,转头望着柳卿云:“柳大人倒是变了许多,是因为她?” 柳卿云一愣,只觉霍红颜收起一身凌厉时那轮廓分明的下巴,美则美矣,却削尖的叫人心疼。她想开口问问,为何不照顾好自己?府里要什么有什么,她柳卿云也不是那小气之人,为何就不肯多吃些? 话语在胸口忍了半响,说出来的却是:“在下已是有妻之人,自当严己洁身。” 霍红颜闻言一笑,藏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方才好奇,就擅自动了你的暗屉,里面的一对玉佩色泽真是世间难得,可是鸳鸯佩?” 柳卿云心头一动,本该发怒,却徒然升起一股无力感。霍红颜见她沉默不语,眸子里染丝了光彩:“我更好奇,你竟藏着没有送予苏凡烟,那究竟是给谁的?” 说罢,不等柳卿云回答,或是她知柳卿云亦不会回答,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柳卿云回过神时,早已人走茶凉,她缓缓走到案桌后,拉开了暗屉,那对玉佩安静的躺着,触手微凉,胸口钝痛。究竟是给谁的?柳卿云惨淡一笑,喃喃自语:“我也想问师父,他究竟是让我给谁的?” 三月二十五,皇甫太轩接到圣旨,动身前往荆州,苏凡烟随同前往。 小莲在屋子里收拾细软,两夫妻在庭院散步,柳卿云拉着苏凡烟的手道:“此去往返至少十日,太傅那我自会交代,他若要罚我也只好甘愿领了。” “爹爹才舍不得罚你。”苏凡烟笑道。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庭院里种了桃花树,此时开的正旺,粉嫩的花瓣随风而散,几许调皮飘落在苏凡烟肩头秀发上。柳卿云抬手拾起,指间穿过柔顺的青丝,温声叮嘱道:“路上可不许胡来,我可听太傅说过,历来出远门都得看紧你,否则见了穷苦百姓就不顾身份施舍救助。” 感受到那耳畔传来的温暖,苏凡烟脸颊微红:“有爷的侍卫守着,他们可不听我的。” “胡说,他们若敢,回来就罚板子。”柳卿云洋装正色道。 “如此,我也该挨你的板子了?”白衣女子随声而至,身后跟着个妙龄小姑娘。话音刚落,禄笙就快步跑来,边高声喜道:“爷,琳琅姑娘和小姑娘回来了!” 柳卿云转身瞧去,就见那女子依旧轻纱遮面,一袭白衣尘埃不染,眸子淡然,仍是那副仙气脱俗的模样。当下没好气的道:“我没瞎,自然看的见。” 禄笙嘿嘿一笑,不敢接话。苏凡烟见了卫琳琅自是欢喜,上前几步拉了卫琳琅与凌芝的手道:“可算回来了,琳琅下回可不能这么一声不响就不辞而别,你我已是一家人,若在府里受了委屈,定要与我说。” 卫琳琅点点头,笑道:“某人再是混账,琳琅也记得姐妹。听闻你要去荆州,便赶回来了,此行我们与你同去。” “什么?” 卫琳琅转头望过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柳卿云方才醒悟过来,有卫琳琅在她自是求之不得,只恰巧卫琳琅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心中生疑。此时却不是问话时,便摆了笑脸道:“在下岂敢,那就有劳师姐了。” 柳卿云将人一路送出了长安,行至东城门十里之外才打道回府。回城的路上,见沿途青山绿水,阳光正好,便丢了缰绳任由马儿自行。萧尹见状,不免打趣道:“小爷倒是不担心夫人了?” 柳卿云惬意的眯了眯眼,望着晴空道:“有卫琳琅在,有何可担忧,若说起来,我倒是更担忧太轩多些。本该让萧大哥陪着去,只怕现下时机未到。” 萧尹琢磨了一番,点头道:“让小侯爷历练一番也是应当。” “荆州之事,还望萧大哥多多留神。” “小爷放心。” 两人回到府中正当响午,苏凡烟不在两人就着清酒喝了两杯便各自散去。柳卿云在去书房的路上转了弯,禄笙瞧着方向心中一顿,上前两步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直到柳卿云停在霍红颜的院门口时,禄笙才掂量着唤了声:“爷。” “你在此候着。”柳卿云留下话,便径自往里去。 远远便瞧见池子边的躺椅上那一袭红衣,柳卿云轻步走进,素瑾瞧见了她上前拜礼,刚要转身知会霍红颜,柳卿云便叫住她问道:“可是睡下了?” 素瑾道:“未曾,小姐方才躺下。” 两人一前一后过来,霍红颜早听见了声响,不待素瑾唤就自己起身调笑道:“柳大人刚送完娇妻就来我这儿,也不怕下人们多嘴多舌?” 柳卿云气笑道:“你就不能与我好好说话?非得要呛我?” 霍红颜心中微微一动,娇笑道:“岂敢,如今我是寄人篱下,哪有呛人的道理。柳大人莫不是真来寻我开心?” 柳卿云撩了袍子坐下,摆摆手道:“不与你争了。今日过来却是有事找你,上回你说要去巫山,烟儿她此行怕是要至清明之后方能返程,不如先随你走一趟。巫山离此不远,三四日便可来回,过几日就出发,正巧能赶上时候。” 霍红颜鲜有的露出惊喜的模样:“当真?” 柳卿云笑着点头:“自然,我何时……”本想说何时背信弃言过,可忽的想起那夜烟火下的誓言,不禁打住了口。 霍红颜盯着她,眉眼间竟是笑意浓浓,盯的柳卿云越发的窘迫。随即起身道:“这几日你准备准备,三日之后便出发。”说罢,也不等霍红颜回应,径自而去。 那颇有些狼狈的背影看的霍红颜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弧度,自语道:“当初来此,果真是对的。” 三日之后,柳卿云正在书房看刚从荆州飞鸽而来的信笺。萧尹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柳卿云抬头见是他,便道:“烟儿他们已经到了荆州,且一路安好。” 萧尹望着她,又看了眼她手中信笺,道:“意料之中。” 柳卿云闻言挑眉,萧尹面色为难,犹豫了半响才接着道:“小爷要与她去巫山?怎的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柳卿云抬手烧了信笺,道:“巫山离此不过半日多余的路程,皇上那也已告假。我想着走之前只会萧大哥一声便是,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萧尹忍不住走上前,欺在案桌边温怒道:“早之前在下就叮嘱过小爷,不要与霍红颜走的太近,为何……” “她想去祭拜先祖,难道这点孝心我也要阻?”柳卿云打断他道,起身就要往门外去。 “可她是亡国遗孤!”萧尹忍不住大声道。 柳卿云转身面色不悦的盯着他道:“那又如何?就因为她是亡国遗孤,便这点自由也不给么?” “可她……” “莫要再多说。”柳卿云再次打断他,唤了禄笙来,“准备妥当了?” 禄笙远远就听见两人争吵,此时更不敢多嘴,小心道:“已准备妥了,即刻便可出发,爷,要不要小的这就去通知一声?” 柳卿云点头:“去吧,就说我在外等着了。” 待禄笙一走,柳卿云回头对萧尹道:“萧大哥,云儿不是任性胡来,可她一无犯下不可饶恕的过失,二不是朝廷钦犯,三则护国府也不是皇宫。”苏凡烟那时说霍红颜关的久了,柳卿云尚不明白是何意,如今倒是真真明白了霍红颜为何脸上总是带着那深宫锁院的孤寂。 见萧尹沉默不语,柳卿云叹息道:“只此一次。” 萧尹对天长叹一声,她们却都无措,错的是命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启程荆州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雁丘颇 素瑾拽着手中的行李,面上半是欢喜半是担忧的望着她家小姐。从三日之前开始,霍红颜的情绪明显愉悦了不少,时不时就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发呆,嘴角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笑。仿佛年少时在亲王府的那副场景,素瑾看着心中起先是欢喜,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忧心。 那柳卿云已是有家室的人,若是之前宫中传闻霍红颜与柳卿云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能且当听过就罢。可如今身份已是不同,难不成要她家小姐进柳家做妾?莫说霍红颜答应,就是她素瑾也不能叫小姐入了那火坑。 霍红颜这几日的欢喜却是真真切切,自打入宫以来,素瑾头一次见霍红颜如此展颜。想要开口,始终狠不下心,于是便想,能欢喜一日算一日罢,至少目前的小姐是她所愿见的。 “素瑾,备好了吗?”霍红颜连着声调都透着不同往日的轻快,脸上是鲜有的温柔。 素瑾决心暂且撇开一切,于是杨了笑容回道:“小姐,备好了。” 禄笙从院外一溜小跑了过来,如今他对这院子倒是轻车熟路了,躬身停在霍红颜跟前道:“霍小姐,我家爷已在府门口候着了,您这就去罢。” “好,走。” 霍红颜想着没几日的路程,便只带了素瑾一人。三人行至府门前,就见柳卿云已在马上,侧头瞧了三人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上车,至少得赶在午时之前到郊外的驿站。” 霍红颜正欲上车,闻言停住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柳卿云转头虽依旧冷着脸,却放缓了声速:“到那可补充些干粮清水,方便之后行程随性些,反正沿途没有客栈旅店,少不得要风餐露宿了。” 听闻要风餐露宿,素瑾面色一惊,却也不敢开口。霍红颜脸色一沉,道:“我虽是寄你篱下,你便可这么待我?” 柳卿云见她竟真有些生气了,微微一愣,霍红颜来府里住了段日子,她倒真有些忘记这女子还是妃子的身份。警醒了心神,柳卿云转回头道:“臣岂敢,只这路上鲜有人家,给您提个醒罢了。” 霍红颜兀自盯着柳卿云的背影半响,旁的人也不敢上前劝慰,好在霍红颜怒视了一会儿算是消了气,脚用力的踏上马车,惹的蹬蹬直响,又哗的一声掀了帘子入内。柳卿云自是感觉到了这些小动作,心下偷乐面上板着脸招呼着众人启程。 素瑾随着上了马车,刚想开口安抚几句,就见霍红颜杵在帘子边发愣。寻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这车内卸了三方长凳,铺着雪白的羊绒毯,中间放着张案几,最里头还叠着几床丝绣被褥。 原来那人早就备好了,先前那番话却是拿自己寻开心么? “小姐。”素瑾忍不住唤了一句。 霍红颜依旧沉着脸,倒是挪到里头乖乖坐下了。以柳卿云的耳力,想听自是能听的清楚,嘴角不禁扬起丝弧度。 一行人出了城,柳卿云便令众人加快了些速度,自己在前头领路,由卫东殿后。驿站离长安不过二十里路,沿途上能见到来往的行商百姓。见了柳卿云等人,瞧那马车与服饰便知不是普通人,打从面前过时都主动避让了开去。 临近驿站时,卫东从后赶了上来,与柳卿云并肩道:“小爷,前边儿不远就是了,可要派人先去探探?” 柳卿云转头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一干侍卫,道:“不必了,让弟兄们都警醒些,别漏了身份。” “是。”卫东掉了马头。 柳卿云放缓了速度,贴着这车边而行,抬手敲了敲车窗。素瑾闻声探出头来:“大……公子有何事?” 柳卿云心道这丫头倒还算机灵,淡淡道:“叫你家小姐一会儿莫忘了带面纱,我们快到了。” “是。” 霍红颜那容貌自是不能见人,且不说怕人撞见,就光是那等容貌在外行走都极是不便。在荆州时,柳卿云便领教过了,走哪儿那群色胚子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霍红颜下车时已经轻纱遮面,柳卿云望了她一眼,将马儿交给卫东,径自先行进了驿站。小二见这么一行人进来,自是不敢怠慢,引着先头的那位俊秀公子与遮面的女子去了靠里的安静位置,这才问道:“爷要些什么?” 卫东抢先过来道:“每桌来些馒头小菜,再给包上些干粮牛肉。” “是是,这就来。” 柳卿云扫了一眼店内,均是歇脚的寻常百姓,便对卫东道:“告诉弟兄们,日头大,咱们过了午时再走。” 卫东一笑点头应了,转身回了自己那桌。 柳卿云斟了杯茶水递过去,抬眼就见霍红颜正盯着她,于是别开目光道:“红娘就幸苦几日罢,虽粗茶淡饭了些,却也干净。” 霍红颜端起茶杯,撩开轻纱一角喝了口,便放下不再有动作。柳卿云见状一愣,记忆中有个女子也是如此,容貌如霍红颜般倾城,却从不曾外露。举手投足间两人倒是有些相似,只脾性相差甚远。想着想着柳卿云的思绪越行越远,也不知苏凡烟此时是否也吃着这粗茶淡饭,毕竟不常出门,怕是有些不惯罢。 “你对他人也是这般?”霍红颜忽然出声,扯回了柳卿云的神思。 柳卿云朝外望了一眼,她特意叫霍红颜坐了背对,便道:“摘了吧,好吃些东西。” 霍红颜依言摘下轻纱,柳卿云递了半个馒头过来,霍红颜接着眉头微皱:“我问你话,你为何总躲着我?” 柳卿云自顾自的吃着,接了话:“我何时躲着你?” 霍红颜撕下块馒头放进嘴里细嚼,虽粗糙了些但尚能入口,见柳卿云只顾低头吃东西,心下不满:“我只问你是对我如此,还是对他人都一样?” 柳卿云嘴上的动作一顿,半阖着眼也不瞧她,懒懒道:“哪样?” 霍红颜又撕了小块馒头,却赌气般动作颇大:“你瞧,又是这副模样,不愿说便不说,模凌两可作甚。” 塞下最后一口馒头,柳卿云喝了杯茶水,缓了气道:“我只对你这般。”霍红颜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她接了后半句:“谁叫你身份不同。” 那馒头似是冰渣,梗在喉咙又硬又疼,霍红颜恨恨的盯着她,似要把她盯穿一般。最后发狠似的的道:“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心甘情愿!”说罢,径自带上轻纱,唤了素瑾先行上了马车。 柳卿云兀自叹了口气,岂不知她早已是心甘情愿,只这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也说不得。皇帝的心思明明白白的摆着,霍红颜的身份也依旧没变,她至于何地能说心甘情愿?收敛了心思,柳卿云令卫东招呼众人再次上路。 下半日的行程走的轻松,卫东以往随柳鹤童出门,沿途府里的侍卫们都要借此过过打猎的手瘾。军营里吃不上这些野味,柳鹤童也就默许了。现下对柳卿云一说,这规矩柳卿云自也是听过,便放任他们去。 霍红颜却是坐不住了,掀了帘子对柳卿云道:“喂!” 连唤了几声,柳卿云才明白过来是在唤她,于是驱马靠了过去,皱着眉道:“我是那无名无姓的小乞儿?” 霍红颜正兴致当头,也不与她计较先前,眉眼带笑宛如春月里的桃花:“那我该唤你什么?卿云?云儿?柳公子?还是……小哥哥?” 柳卿云一懵,那一声小哥哥似是回到了那夜的庙会,立即沉了脸道:“随你,有何事?” 霍红颜却似不依不饶,娇滴滴的唤了声:“小哥哥,你瞧侍卫都找乐子去了,也让我骑骑马,这车里闷的慌,我们是出门游玩的,又不是来受罪。” “谁与你说是出门……”柳卿云话说了一半,见霍红颜祈求的眼神望过来,暗自叹了口气,便道:“现下也无剩余的马匹,你便是想起也没法。” “骑你的就是。”霍红颜想也没想就道。 “那我呢?”柳卿云也立即回嘴。 “正巧我许久不曾骑马,你就不怕我摔着?我骑着,你牵着。” 柳卿云瞪眼瞧她,似是不曾见过一般。让她给她牵马?她柳卿云何时成了她的小厮?霍红颜见她这副模样,又哀求似的唤了声:“小哥哥……” 反正也就这一次,柳卿云想着咬着牙道:“就依你,莫再叫了。” 霍红颜欢欢喜喜的上了马儿,红枣马素来认主,没想头一次竟如此乖巧,惹的柳卿云经不住多瞪了马儿几眼。红枣马却用鼻孔喷气,格外得意。今次出门霍红颜倒是收敛了,没再一身惹眼的红衣,换了轻纱的桃色流云裙,墨色秀发披肩,随意扎了跟丝绸带,平添了几分江湖侠女的气息。 柳卿云黑着脸再前头牵马,转头瞧见她雀跃的神情,孩童般好奇的东张西望,面色不禁缓了下来。记得再荆州时,她便说过,单亲王不许她私自出门,仅有的几次也都大批侍卫跟随,毫无自由。 可这么一个喜欢自由的人儿,为何却硬要遵从遗志去夺那所谓的皇权?柳卿云不明白,如苏凡烟,她性喜山水,志在闲云的人也是这般,学了医术便心存苍生,比起自由究竟哪个更重要?若自己不是生在将军府,又该是什么样的生活? “卿云,卿云。” 柳卿云走了神,恍然闻声望去,就见霍红颜指着远处一个秃秃的山头道:“为何只那寸草不生?” “那叫雁丘颇,有一掌故。”柳卿云勉强转回了思绪,见霍红颜听的认真,便继续道:“说的是有个猎户,曾在那处射雁,他箭术精湛,一排南飞的大雁正中其一,那大雁刚坠落了下来,雁群中另外一只便跟着一头撞死在了身边。猎户见其情深意重,竟以死相伴便把两只雁葬在了一起,后世有人为其取名雁丘颇,至此再无寸草。” 霍红颜听罢,良久未出声,柳卿云转头望去,见她神情落寞刚要开口,就听她低声道:“飞禽尚且有请,何况是人?” 那双眸子透着淡淡的悲戚,眉宇间似是染上了一层哀伤,柳卿云叹息一声:“是啊。” “若我是那雁,你会不会如此?” 手背一凉,却是霍红颜的手覆了上来,柳卿云微微一颤,望着她沉默不语。 “我会。” 霍红颜一笑,笑的如盛开在悬崖峭壁边的娇花,明明如此明艳动人,却又身处深渊,那么无力,竟又那么绝世。她的情如她的人一般,叫人轻易不敢取,取了便再不能罢手。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宿 落日时,柳卿云命卫东寻了一处高地。就生了火扎营,安排了人手四面防卫,卫东便招呼曾经军营中的老手,收拾打来的猎物。一小队人马归的晚了些,待卫东等人收拾完,才拖着头野猪回来。 众人见了柳卿云齐声抱拳,为首的壮汉一脸兴奋的道:“小爷,这头彩必定是小的的了。” 柳卿云微微颔首朝他身后望去,那头黑色的野猪身上还插着几只箭矢,早已死透。卫东见状,朝柳卿云嘿嘿一笑:“小爷,您就给他罢,为了这头野猪可没少花力气。” “我记着了,回府论赏。”柳卿云微微一笑。 “谢小爷!”侍卫们拖着野猪下去收拾,柳卿云挽起袖子自然的从卫东手中接过用树枝串好的兔肉,蹲在火堆面前烤了起来。手中不时的翻动着,间隙洒些调料上去,不一会儿就烤出了阵阵香气。 身后脚步声响起,头顶就冒出个惊奇的声音:“你还会这个?” 柳卿云转头冲霍红颜一笑,昏黄的火光映着少年的脸庞格外分明好看:“以前常随爷爷打猎,学了不少,红娘有幸,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霍红颜心头微微一动,挨着她坐了下来,靠着火源在这四月天里寻得丝丝温暖。火苗在女子深幽的眸子里一跳一跳,晶莹闪亮。女子唇边泛起笑意,眉眼间也带起了温柔。柳卿云看的一怔,就听她道:“若是我也像你一般,能迷死多少女子?” 柳卿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手中的兔肉险些戳进了火堆里。霍红颜大大咧咧的坐着,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兔肉,微微一笑:“你教我。” 柳卿云稍稍一愣,这番作风倒是符合她现下的装扮,眼里透出几分欣赏。时不时指点她该翻面了,该洒调料了,这边火堆只有她们两人,卫东几人在不远处升了另一堆。枝桠烧的噼啪炸响,柳卿云见烤的差不多,自然的伸手过去抓了霍红颜的手,把兔肉翻了一面。 霍红颜心中一惊,尚未反应,就听柳卿云忽然道:“我一直很想问,既然你已知我身份,为何不禀明皇上?” 柳卿云转头望着她,四目相对,霍红颜不躲不避,对峙良久,才忽的一笑:“我害你做什么?于我有何利?” 柳卿云一怔,恍惚了半响,僵硬的转回了头。霍红颜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道:“你不也没揭穿我?就当你对我仁慈,我便对你有义罢。”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柳卿云握着她的手往回一拉,冷着脸道:“吃罢。” 一阵肉香扑面而来,霍红颜被热气熏的往后一缩,微微皱眉。在亲王府时,单亲王备了专门的厨子为霍红颜准备膳食,一日三餐都有讲究,为了她的身姿与容貌。这般吃肉倒是从未有过。 柳卿云只当她是不习惯,安抚道:“放心吃,没有膻味儿。” 霍红颜神情认真,小嘴微张,凑上前咬了一小口,抿着嘴细嚼。味儿倒是不错,外焦里嫩,透着野味的特有肉香,比宝府楼的还可口些。柳卿云见她这吃法,不禁笑了:“你这样吃,肉全凉了也才吃完巴掌大。” 霍红颜露了笑意:“那该怎么吃?” 柳卿云挑眉:“你可听过,江湖儿女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说罢,凑过去,就着霍红颜咬过的地方,一口撕下大块肉,鼓着腮帮子大嚼,含糊不清的道:“就该这么吃!” “江湖儿女都这么个吃法?”霍红颜不信,但见柳卿云吃的甚是痛快的模样,眸子里的跃跃欲试一闪而过。 柳卿云舔了一圈嘴唇,邪魅一笑:“试试,好吃的紧。” 终究霍红颜不知是被那笑容给蛊惑了,还是那兔肉着实诱人,学着柳卿云的样,撕下大块的肉。奈何高估了自己,那肉怎的也不能全塞进嘴里,只得尴尬的用手捂着嘴。说到底,她还是王府里养出的大家闺秀。 柳卿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兔肉也跟着一颤一颤。霍红颜狠狠瞪她一眼也没用,那肉塞满整个嘴,嚼也不是,吞也吞不下。就见那人笑的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霍红颜索性不再掩饰,从不沾春阳的手扯着肉块,咬着牙,一用力就撕成了两半,满嘴油光的瞪着她大嚼。 柳卿云微微一愣,她所见过的女子中没哪个如霍红颜这般,绝不会做出这等粗鲁之事。苏凡烟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就连气急也是压着忍着。她微眯着眼看着霍红颜,霍红颜拿眼瞪她,油腻的红唇在光火下泛出诱人的光泽,果然,只要人美,做什么都令人赏心悦目,就连这副模样,也叫柳卿云看的心头一动。身子稍稍一倾,就想吻上去。 但她止住了动作,转头唤道:“卫东。” 卫东放下手中事物,走过来:“爷吩咐。” “我们可有带酒水出来?” “带了些。” “取来。” 卫东放下酒,就折了回去。柳卿云把酒壶递到霍红颜面前,笑道:“酒肉不分家,有肉怎可无酒。” 霍红颜也不推辞,拿了过去,仰头就是一大口,不料呛了个正着,惹的柳卿云又是一阵大笑。酒水打湿了衣襟也顾不上,霍红颜咳的脸颊微红:“这……咳咳……这酒为何如此烈?” 刚说完一抹丝绢就递到了面前,霍红颜抬头看了她一眼,接了去过。末了又恢复妖媚的神采,笑盈盈的望着柳卿云道:“没想到,柳将军也会带这女子之物。” 柳卿云正喝着酒,呛了个正着,一口酒便喷了出来,洒在火堆中一阵噼啪炸响。霍红颜笑的阴阳怪气:“哟,柳将军也被这酒呛着了?”柳卿云翻了个白眼,又气又好笑,感情她是故意的? “这酒是军中常备的烧刀,军士们在严寒天用来热身用,寻常人喝着是有些烈了。”柳卿云道,“我想着这夜里也凉,让你喝些免得着了寒。” 霍红颜到不知她是这番用意,愣一下,笑的更加明艳动人:“将军对谁都如此用心?” 许是喝了些酒,胸口一热,柳卿云就道:“不曾,只不过对当用心的人用心罢了。” 这次霍红颜眨了眨眼,没有接话。两人沉默了一阵,柳卿云道:“可吃饱了?”霍红颜点头,那烧刀果真烈,头有些发沉。于是唤了素瑾来,扶着自己上车。 柳卿云立在车边对她道:“你且安心睡,这荒郊野岭除了豺狼虎豹,没有别人。”霍红颜微微垂下眼眸,转身进了车内。 待一帮侍卫吃饱喝足,柳卿云点了十来个人守在车周围,留了一簇火堆,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和衣躺下。火光跳跃间,方才霍红颜的一眸一瞥不经意就闪过脑海。柳卿云翻了个身,接着又翻了个身,最后索性起身打坐。 睁眼时已是天际拂晓,柳卿云暗自叹了口气,叫醒了卫东,让他准备启程。跟着出来的侍卫都是随军惯了的,柳卿云特意挑选,虽没休息多久,但个个精神饱满。 “小爷,现下便叫醒霍小姐吗?”卫东理着马鞍,见柳卿云走过来,就问道。 “叫罢。早些启程,早些到了也好。”柳卿云道,见卫东要去,又拦了他,“还是我去罢。” 卫东扫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佳,便道:“小爷昨夜可是没睡好?”柳鹤童向来严厉,柳卿云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以往打猎几夜接连着不休息也没见她显露疲色。 柳卿云苦笑着摇头:“没什么,有些担忧九世子。”卫东了然一笑,也不追问,这话里明显着是在担心夫人。 轻轻敲了车门,柳卿云低声唤道:“红娘,红娘?” 不肖片刻素瑾就探了头出来:“公子何事?” 柳卿云轻笑:“让你家小姐起身,我们该启程了,今日若是能到指不定夜里能住上店家。” 素瑾应了,就要返身,柳卿云忽的又叫住她问道:“你家小姐昨夜睡的可好?” 素瑾笑的欢喜:“多谢公子,小姐从未睡的这么香甜。” 柳卿云剑眉微皱:“那……她若睡着便让她睡罢,到时醒了再说。”说罢,转身欲走,素瑾却唤了声公子,朝她轻轻一拜。 柳卿云回了个笑容,便招呼了众人启程。且让卫东亲自驾车,嘱咐道:“驾的稳当些。” 卫东下马上了车夫的位置,望着前方领路的柳卿云的背影,不禁心中起疑,小爷对这娘娘怎的如此贴心?似是对夫人也不曾有过,莫不是宫中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卫东只敢就此打住,柳卿云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老老实实做好分内的事便好,流言蜚语在将军府中向来是大忌。 柳卿云自知有些过了,成了亲却对其他女子好的过头,可若不是素瑾那句香甜,怕是也不会狠不下心。可怎的自己就对霍红颜狠不起来?若是有一日当真你我相敌,她手中的长枪能指着霍红颜吗? 头有些发沉,柳卿云长吸了口气,只盼这一路快些到。只此一次,早些到早些断清,日后再不要有这等事。 可心底那份舍不得,又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_→请无视错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祭拜 霍红颜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半睡半醒了过来。她迷糊的望了一圈周围,只见素瑾一人,恍然以为在柳府,含糊的问道:“瑾儿,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才将巳时。” 霍红颜嗯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没半响,她忽然仰着头道:“这床是不是不稳了?改日叫柳卿云来修修。” 说罢,倒头继续睡去。素瑾捂嘴忍着笑意,霍红颜素来没与谁这般放心过。狠狠压下了心头那丝担忧,只心头忍不住叹息,为何天意如此捉弄人?柳卿云那番举动,她看的清楚,必然是对她家小姐有情。可便是这样的两个人,终究是命中殊途。 巳时方过,柳卿云抬头望了望骄阳烈日,朝队伍后的卫东招了招手,卫东打马过来:“小爷。” “你带几个人去这附近寻一处水源,我们歇一个时辰再走。” 柳卿云带着人放缓了速度,不多会儿就见卫东几人打马而回,领着众人往溪边去。远远望见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柳卿云嘴角勾起了弧度。 安放众人生活整顿,柳卿云躲在一处树荫下解了外衫,这艳阳天虽气候温和,路赶久了难免燥热。卫东拎着水壶过来,才要递给柳卿云,就见她坐下开始脱起了鞋袜。 卫东一愣:“小爷这是要作甚?” 柳卿云朝他一笑:“既然是出来游山玩水的,那便该有个游山玩水的样子,可有兴致陪我一同下水捉鱼去?” 卫东难见柳卿云这般有兴致,便点头应了,转头又叫上几人:“正巧昨日猎的东西也不够吃了,顺道多捉些。” 霍红颜一觉醒来,只觉浑身舒坦神清气爽,抬眼就见素瑾正望着她笑。恍然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身处何处,她那时睡的正迷糊,似是说了些胡话? “我……之前可曾醒了?说了些什么?” 素瑾掩嘴轻笑:“小姐睡的香,什么也没说。” 霍红颜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素瑾只装了一本正经道:“小姐,我们都走了快两个时辰了,您还是先起身梳洗罢。” “走了两个时辰?”霍红颜呼的一下掀开了车帘,见外头一片阳光明媚,春暖大地,却不是之前他们夜宿之地。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惊,自己竟睡的那么沉? 素瑾整理着被褥,边道:“公子特意嘱了卫教头驾车,这一路倒是颠簸的少,昨个儿夜里又喝了酒,小姐不曾察觉也是当然。”见霍红颜脸色稍稍放了心,又道,“边儿上就是条小溪,小姐可要去洗漱下?” 霍红颜嗯了一声,就跟着素瑾下了车。站稳了脚,抬头望去,就见柳卿云与一群侍卫在河里捉鱼,裤腿卷到了膝盖上,袖口也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肌肤,一眼瞧过去就与那些粗汉子不同。 柳卿云时不时的指点侍卫们捉鱼,待到霍红颜都走到了溪边,才瞧见了人。抬头就露出个笑容:“可算起来了,我那马车比起你的床舒服许多罢?” 就因她这番话所有的人都望了过来,霍红颜瞪了她一眼,没应声。自顾自的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拍在了脸上,微风拂过登时清爽了不少。正接了素瑾递来的手巾擦脸,就听柳卿云大叫:“红娘!拦住它!” 霍红颜刚抬起手,还未来得及擦脸,就见一条藏青大鱼朝自己蹦跶了过来,直冲面门。素瑾在一旁吓的小脸血色全无,霍红颜本能的掌下运气,忽的惊觉还有他人在场,便眼睁睁的见那鱼儿呼哧呼哧着大嘴撞进了自己怀里。 霍红颜往后栽倒,当下她便僵住了,那鱼儿在她胸口左蹭右蹭,最后似是觉得偷尽了香,一个摆尾蹦跶到了地上,被柳卿云一个虎扑抓牢:“叫你跑!” 待霍红颜回过神,一圈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脸刷的就红到了耳根。她一亲王府的大小姐何时这般丢过脸面?当即怒道:“柳卿云!” “诶?”柳卿云手中抓着拼死抵抗的鱼儿,一脸不解的望了霍红颜一眼,随即醒悟过来,却悠然笑道:“红娘果真女中豪杰!” 霍红颜一愣,素瑾赶紧上前把她搀了起来,她望着柳卿云怒火蓬发,又望了眼她手中的鱼儿,指着她怒骂道:“你无耻!下流!” 柳卿云被她骂的一怔,还未反应,霍红颜就甩袖而去,不由的苦笑:“与我何干?”又对鱼儿道,“都是你闯的祸,以死谢罪罢!” 侍卫们带了猎物纷纷上岸,从柳卿云面前路过时各个别脸偷笑,柳卿云脸色一沉,淡淡道:“回府操练翻倍一月。”侍卫们惊恐的望过来,“捉个鱼的功夫都不到家,出去别丢我护国府的脸面!” 霍红颜换了身衣服,却呆在车里不愿出去。方才那柳卿云明摆着就是故意的,以她的伸手会连一条小鱼都抓不住!?害的自己险些还漏了身手。慢着,霍红颜双眸微微眯起,难不成她真是故意的?可就算在那些侍卫面前漏了身手又如何?与她有何好处? 正沉思间,就听车窗被敲响,霍红颜撩起帘子,就见一只烤好的鱼儿被枝桠串着游来游去,还听那鱼儿道:“小鱼不懂事,刚从上游来,见姑娘容貌一时没忍住,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小鱼与姑娘同是女子身,不信姑娘可来瞧瞧。” 霍红颜嘴角一翘,立即忍住。倒是一旁的素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霍红颜冷冷问道:“方才偷香的可尽兴?这会儿倒想起认错来了?” “是,姑娘我错了,在下以死谢罪!”那鱼儿游到了她面前,“请姑娘笑纳。” “罪不至死。”霍红颜说着下了车,柳卿云还是那副渔夫一般,手里举着枝桠,见她就杨了笑脸。 “怎的每次都有人替你顶罪?”霍红颜望着她道,眉眼间却带了笑意。 柳卿云上前一步:“这话从何说起?”指着手里的鱼,“这祸是它闯的,难不成要叫我背这黑锅?我可什么也没做,岂不是冤的慌?” “你……”霍红颜好气又好笑,她怎的从没看出来柳卿云这般无赖?果然以前外头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凉上好一会儿了。”柳卿云换了温和的笑脸,“快些吃。” 霍红颜心神一激,莫不作甚的接了过来。待她吃完,柳卿云等人已经收拾妥当,霍红颜吃饱喝足却不愿坐车了。缠着柳卿云要骑马,柳卿云板着脸没答应。 卫东及时站出来说道:“小爷,我们可走小路穿过去。” 柳卿云摸着下巴思附一阵,又问了几句,便给霍红颜腾出了匹马来,哪知霍红颜不应,指着柳卿云的红枣马道:“我要骑它。” “为何?” “它与我熟悉,又听话,万一那马把我摔了呢?” 柳卿云一想,有些道理,便下了马与她换着骑。依旧柳卿云在前头牵着红枣马,一行人再次上路。 “柳卿云。”忽然霍红颜唤道。 柳卿云回头望着她,“若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我也愿。”柳卿云一愣,皱了下眉转回头:“我也愿。” 落日之前,一行人行至了山脚下。霍红颜一路游山玩水,又有柳卿云护着驰骋了一番,心情好不畅快。见着此处有人家,更是心下欢喜,终于不用再睡马车,虽不比柳府里的床榻差,但终究是车。 翌日,柳卿云留了几个侍卫看守马车等物资,便带了人上山。据那时管孰非说,前朝皇室就葬在山腰上,派了几个身手好的去探路,柳卿云等人悠闲的往上山去。 爬了一会儿,柳卿云见霍红颜额头细汗,知她没用功夫,全凭体力再爬山,便挥手下令众人休息一阵。解了腰间水壶,递给霍红颜。霍红颜却摇头,不接,只转头望着山上。 “小爷,人回来了。”卫东上前道。 “可探清了?”柳卿云问回来的几人。 为首的侍卫道:“禀爷,探清了。”说着反手一指,“就在那处,离此五里远。” 柳卿云手遮着阳光,抬头望去,若是平地五里不算远,可这陡峭的山坡,照霍红颜这速度走下去,日落时也不定能到。于是她行到霍红颜身边:“红娘,我驮你上山罢。” 霍红颜惊诧的望着她:“为何?” “莫耽误了时辰,反正这荒郊野岭的,都是自己人,莫要害羞。”柳卿云说的一脸正色,霍红颜两颊瞬时浮起红晕。 柳卿云见她不答,便当默认,背对着霍红颜蹲下:“上来。” 等了片刻,一个温软馨香的身子趴了上来。柳卿云心头一跳,压了下去,站起身对卫东等人道:“你们尽量跟上。”说罢,就提气纵身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却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烧热,霍红颜望着柳卿云脖颈跟处的碎发心跳越来越快,她索性把头埋进了柳卿云的脖颈,可那股要命的气息扑面而来怎的也挡不住。柳卿云秉了心神,专心赶路,竟是没在意。只觉脖颈边有热气呼过,却又被一阵凉风带走。 饶是柳卿云的功力,到达地方时也不免有些喘息。她放下霍红颜,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四下望了望:“应当就在此处附近。” 霍红颜两耳不闻,一颗心跳的厉害。自打认识以来,两人就从未如此亲近过,原来这便是心悸?霍红颜正抬眼望去,就见柳卿云在不远处朝她招了招手,待走进一看,原本燥热的一扫而空,徒剩下满身的凄凉。 那几座墓碑显是有了些年岁,破旧不堪,上头竟是连个刻字也没有。只角下有个模糊的“金”字,霍红颜走进蹲下、身,轻轻抚摸,泪水就跟着掉落。 柳卿云见状不知如何是好,胸口一紧,叹息道:“我……就在附近。” 走出十几步之远。柳卿云回头望着那单薄的身影,此刻她不愿想那家国之事,一个女子孤零零在世,无亲无挂,身负亡国之志,这是一个女子该当的?正走神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柳卿云回头望去,就见卫东等人终于赶了上来。 卫东朝她身后望了一眼,自觉的递上了香烛,令各人分纵散开。 柳卿云拿着香烛回来,霍红颜已止了泣,只呆愣愣的望着墓碑。柳卿云不知怎开口,她想来只会撒泼不会哄人,正待发愁间,霍红颜忽然出声道:“生来如此,便该命如此吗?” 柳卿云眉头微皱:“既不愿,便不做。” 霍红颜转头望了她半响,幽幽道:“可这王朝,如今已无我容身之地。想想当初也是可笑,便是你真带我远走高飞,又能去哪?” 柳卿云不言语,点了香烛递到霍红颜手中,自己也朝着墓碑拜了下去。 “你这是作甚?”霍红颜惊诧道。 柳卿云把香插在墓碑前,沉声道:“无战乱,便无亡国。无亡国,便有家可归。”她转身望着霍红颜,目光灼灼:“我若给你一席之地,你可愿回?” 霍红颜忽然就笑了,决绝而凄美:“回。” 柳卿云上前牵了她的手,微笑道:“走,随我回家。” “好。” 柳卿云,你可知,今生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话。 霍红颜,你又可知,我从未对谁说过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_→结尾……感觉如何?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劝降 宫女奉了茶上来,段昆仑亲自接了,撩起茶盖轻吹两口,递给单柔清,笑道:“平日请着求着才来一次,今日怎的自己就来了?” 单柔清接过茶盏,习惯的轻嗅一番,浅唱一口,道:“本宫来你这还来的少吗?” 段昆仑在旁坐下,笑眯眯道:“比起我去你芳华阁的次数可不算多。” 单柔清抬眼看她,放下茶盏,道:“行了,本宫此番找你,是想问问。听闻皇弟封了九世子王位,并且派遣去了荆州,可有此事?” 段昆仑双眼微眯:“却有此事。” 单柔清正了正身子,回望她道:“那你怎的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段昆仑稍稍移开目光,“既然已经虽我回了宫,那便不要再管那些是非,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 单柔清沉默了半响,语气略有些提高:“我是说过,但也请七公主莫要忘记,你当初答应过的,我什么时候想回,便回。” 段昆仑一惊,望向她。只见单柔清眉眼间一派坚决的道:“现在我就要回去。” “回去?”段昆仑怒火中烧,当她这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回去能做什么?”自打单柔清来契丹起,她就一直忍耐着,不论是刚开始单柔清的冷漠还是郁郁寡欢,她都好生在一旁陪着哄着。好不容易单柔清恢复了些许,可现在却要回去?这叫她如何接受?就像从外捡了个受伤的仙鹤回来,伤好了,就要飞走。可那仙鹤还知道知恩图报呢! 段昆仑越想越气,见单柔清不吭声,更是气急,袖袍一甩立了起来,冷声道:“就算没有你,大王朝照样国泰民安,她柳卿云也依然前程似锦,如今更是注意打到荆州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单柔清一惊:“你说九世子赴任荆州是云儿……” 一提到柳卿云,段昆仑就怒不可歇,反身一步跨到单柔清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柳卿云柳卿云!你只挂记着她!又可知她是否何尝挂记过你!”单柔清愣住,段昆仑咬着牙忍不住继续道:“那你又可知,你走了之后霍红颜就下榻了护国府!?” 话出口,段昆仑就悔了,眼见着单柔清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却不知如何是好。 “你……”段昆仑叹了口气,甩了袖袍转身出去了。 荆州城墙上,军士们懒洋洋的靠着箭垛晒太阳,一片清闲散漫的景象。忽的一小兵卒扶了扶头盔,向远处眺望,拍了拍身边的同伴:“嘿,我这是眼花了?你瞧瞧那些是什么人?” 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依言站起身拿手遮了阳光,望去。忽的脸色骤变:“大人!副尉大人!”慌慌张张的朝副校尉跑去。 那副校尉也正打盹,一睁眼就见那小兵卒面目狰狞的冲了过来,吓的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对着那小兵卒就是一巴掌:“慌什么!又不是敌人打过来了!” 小兵卒被打歪了嘴,颤着说不出话,伸手指着城墙外:“大……大人……” 副校尉只望了一眼,顿时一惊,疾步跨到箭垛边,瞪大了眼睛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好半响才颤颤巍巍道:“这……这是哪里来的人马?怎的没见过?”又张望了半响,那队人马逐渐清晰,人数不少,最少有上百人,且装备精良。 猛地一个激灵,副校尉转身又给了小兵卒一个巴掌:“愣着作甚!快去通报沈校尉!” 卫东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城墙头,驱马靠近柳卿云道:“小爷,我们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进去?” 柳卿云撇了他一眼:“怎么?” “若是他们有意刁难,那岂不是……”卫东担忧道,这一次带的是护国府的自家人马,虽小皇帝知道护国府养着三千人马,但这明面上还是谨慎些的好。 “哼,若是他们敢,便让他们来,我正愁没那机会。”柳卿云冷笑道。 “爷说的是。”魏贤打马上来,附和着笑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我们不能反客为主,可若是他们主动招惹,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正是。”三人正说着,城门口忽的鱼贯而出一群兵士,排好了队列远远的朝他们望过来。 魏贤打趣道:“我还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爷可曾遇到过?” 柳卿云冷笑一声,朝卫东道:“亮身份给他们看,只说我们是来辅助谏远王便是。” “是。” 卫东应了,策马上前,离着五丈的距离吼道:“我乃护国府教头卫东,我家将军奉命前来相辅,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护国府?柳卿云? 沈行打马上前两步,高声回道:“请将军上前一见!” 柳卿云从人马里出来,径直行到沈行面前,正视着他道:“本将在此。” 沈行翻身下马,半跪在地抱拳道:“卑职护城校尉沈行,见过柳将军!”这烈日炎炎下,他竟觉浑身至如冰窖,方才这年轻将军的眼神只接触一刹那,便感觉如杀神立在眼前一般。 柳卿云颔首道:“方才卫教头也说了,沈校尉请带路罢。” “是。”沈行起身,仰头望着柳卿云道,“卑职不明,还请将军解惑。这相辅是何意?” 魏贤适时行到柳卿云身旁,从怀里掏出圣旨,递到柳卿云手中,朝一脸惊恐的沈行微微一笑。 沈行一个寒颤,再不敢抬头。心中想着,听京中传闻,这柳将军素来专横跋扈,为人虽不至劣,却是个下的了狠手的主。如今皇帝竟派了这等人物来,岂不是势必要拿下荆州?沈行心头一顿,就听柳卿云道:“莫不是要我给你念念圣旨?” “卑职不敢!”沈行立即躬身道:“卑职这就带路!” 皇甫太轩这头正忙的焦头烂额,浑然不知柳卿云等人已走到跟前,直到领着他们的侍卫通报,这才抬头望过来。 “哎呀!卿云兄!你可算来了,叫小王好等啊!” 皇甫太轩热切的拥住柳卿云拍了拍她的背脊,附在她耳边轻声苦笑:“你若再迟来些,本王可就亲自去请了。” 柳卿云侧头略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想来这些天可是被折腾的够呛。向来注重仪表的皇甫太轩满下巴的青茬,眼眶下泛着一圈灰黑,满眼的血丝有些骇人。 “王爷去歇息罢,剩下的就交给臣。”柳卿云颔首微笑。 皇甫太轩微微一愣,瞅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跟着小内侍出了殿门。柳卿云大手一挥,沉声道:“通知所有荆州军将领,沙场集合!” 卫东领了命下去,不一会儿回来了,脸上带着温怒:“这帮犊子,成天逍遥惯了,哪里有一点军士的模样!小爷,这种兵要来何用?!”卫东是跟着柳鹤童打过仗,舔过刀尖的,守职听命是在他眼里那就是兵将的天性,哪知就荆州军听闻护国府的人来了,正等着滋事就让卫东给碰上了。 柳卿云冷着脸尚未开口,一旁的魏贤就笑道:“卫教头这是怎了?天下哪有训不好的兵,只不过都是年轻气盛罢了。以卫教头的深浅,还能怕这些?” 卫东给他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自然是不怕那些兵痞,可这毕竟是荆州地界,由不得他。魏贤这话似是在说他办事不利,没叫了人来,还丢了护国府的脸。柳卿云见他脸色,抬手止住了魏贤道:“先生说的不错,卫教头只管放手,此处由我与王爷坐镇,难不成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魏贤听出柳卿云意思,朝卫东抱拳道:“有劳卫教头。” 卫东得了令,心中大快朵颐,胸有成竹的领着一帮护国府的侍卫去了。等人走的没影了,柳卿云才缓缓道:“先生接触军营少,我也不怪,只这些兵都是祖父一手带出来的,不论功过,都轻怠不得。” 魏贤也不以为意,恭敬道:“爷说的是,在下谨记。”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柳卿云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走罢,咱们去沙场。”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沙地被烤的热气翻腾,一阵阵迎面扑来。宽阔的沙场上,跪着一排身着军服的士卒,手被反绑着。有些脸上挂了彩,各个面色不服的望着立在他们面前的卫东。 “都给我老实点儿!”卫东吼了一声,立在那些士卒背后的护国府侍卫便压了手上的力道,就听一阵叫唤声。 柳卿云等人度着步子过来,卫东上前一步抱拳:“将军。” 众人闻声抬头,但都只扫了一眼就被身后的侍卫摁低了头。可那一头白色的秀发却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震的所有人心中一紧。 这就是那传闻中的护国将军,柳卿云?当真来了荆州!? 柳卿云扫视了众人一眼,衣襟上的花纹显是着他们身份的不同,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兵卒,而是能在荆州军里说上话,发号施令的人。 她眯着眼睛微微颔首,淡薄的唇角轻扬:“单亲王的部下?哼,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五一。在下近日忙的不可开交。明天尽量争取再更一章。顺便请个假。五一在下要去外地。所以可能持续断更几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亲行荆州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归服 沈行接了传唤,心揣不安的从城墙头下来,一小斯打扮模样的人见了立即上前一拜:“沈校尉,我家公子恭候多时,劳烦借一步说话。” “你家公子是何人?” 小斯不应,只慢慢拉起了袖口,露出手腕处的蝴蝶纹身。沈行微微一惊,沉声道:“带路吧。” 那小斯引着他到了一处小巷口,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立到一旁把风。沈行见状迟疑片刻,抬步走进了小巷。巷子里早有一人,背对着沈行,听见脚步声却也并未回身,只轻声道:“在下如今乃罪人之身,礼数不全还望大人见谅。”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憔悴枯槁的面容惊的沈行心中一颤。想那日酒宴上,站在单亲王身旁的翩翩公子,满面风光,壮志酬筹。 顾长衣苦涩一笑:“大人不必吃惊,如今在下还不如那过街的鼠辈。” 现下荆州的情形沈行自是明白,只怕顾长衣走出这巷子就会被五花大绑。方才护国府的侍卫还来通传,诏令荆州所有七品以上将领在沙场集合,也不知那柳将军想要作甚。 “公子有话明说,沈某这边可耽误不得。” 顾长衣点点头:“今早我接到两封密报,一封是说柳卿云抵达荆州,另一封……”他从袖口抽出信笺,递给沈行,眼里满是悲色。 沈行展开信笺,只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顾长衣,半响回不了神,颤声道:“这……这可是真的?” 顾长衣脸色越发的苍白,无力的点头。两人沉默了一阵,顾长衣似是狠了心道:“沈大人,你跟随王爷多年,自是比在下更知荆州军乃王爷心血,只眼下大势已去,莫怪在下。为了荆州军,也为了荆州的百姓,还请大人传话给柳将军,我等……愿服!” 沈行心中波澜起伏,但也明白这一日终究要来临,他闭眼声声悲切:“大江东去……大江东去!” 柳卿云手一挥,卫东才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气喘。当真想不到,荆州军这块骨头这么硬,轮番着打了近一个时辰硬是没人开口求饶。柳卿云眼中颇有些欣赏,她俯□对着一众将领道:“你们是条好汉,我承认,可群龙无首,你们便是再硬,这口气争给谁看?” 此话似是戳中了众将领的痛楚,一个个嚎叫起来:“誓死不屈!” 柳卿云冷笑一声,她就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多愚忠不化的人,正要抬手示意卫东继续,就听一声:“将军且慢!” 沈行疾步到柳卿云面前,半跪在地,双手呈上一封信笺。柳卿云盯着信笺半响,也不接,缓缓道:“沈校尉可来的迟了。” 沈行垂着头,硬声道:“待将军过目,沈行自当请罪,绝不多言!” 柳卿云接过信笺,捏着盯了半响,忽然收手揉成团捏在手心,转身对卫东大声吩咐:“到此为止,通知小王爷今夜摆宴亲王府,好生款待各位荆州将领。” 卫东没想柳卿云转变的如此快,稍稍一愣,见她面色不似作假,立即令手下人松了众将领,低声在柳卿云耳旁道:“爷,这是何故?” 柳卿云开怀一笑,望着还跪在地的沈行道:“既然已归服,今后就是自家人,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你说……是不是沈大人?” 沈行身后的众将领莫不是惊异怒视着他,不明白为何他们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如此轻易的就归服了。他们围在沈行身后,等着一个交代。 沈行缓缓起身,也不回头,沉声道:“大势已去,再闹下去为难的不过是我荆州的百姓。” 柳卿云微微一笑:“还是沈大人知明理,有些话我还想与你说,随我来吧。” 沈行不理会身后众人的质疑,跟着柳卿云出了沙场。柳卿云留了卫东继续安抚荆州军将领,此时只她一人,行在沈行前。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小段路,柳卿云渐渐放缓了步子,开口道:“既然已归服,沈大人就不该有别的心思。”沈行一惊,柳卿云忽然转身望着他,眼里净是精芒。 “若不是我极力劝阻,当真以为皇上会如此放纵你们这般胡闹?”见沈行神色挣扎,柳卿云缓了缓,拍着他的肩膀道:“天下莫不是王土,日后尽心尽力报销朝廷,皇上自然不会亏待。” 沈行别过脸沉默了一阵,叹息道:“将军说的是,只是我等皆是随同王爷多年,尽了这最后一份忠义便也罢了。” 柳卿云凑近他,压了声道:“有你此番话,方才你想作甚我便既往不咎。” 沈行尚未反应过来,柳卿云已转身而去,只惊觉一背的冷汗。方才他确起了心思,暗算着从背后偷袭着毫无防备的年轻将军有多少胜算,没成想,竟被看破了?! “晚上的酒宴,沈大人可一定要来。”柳卿云人已走远,声音却仿佛回荡在耳边。沈行双目一闭,缓缓朝柳卿云的背影抱拳。 亲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刚继任的小王爷大摆筵席。单亲王的旧部们刚入门不免有些拘谨,不过才一年的光阴,这宅子的主人就换了。门庭一如昨日,光景却去不复返。 酒席间气氛阴沉,众旧部都等着看新官上任的小王爷的笑话,柳卿云只起身端起酒杯朗声道:“尔等的忠义之心可鉴,单亲王有如此肝胆之士便是九泉之下也该瞑目。皇上欣赏这份忠义,本将亦是。眼下王朝外患,正是各位大展拳脚之时,便是不为功名利禄,也甘愿为我王朝百姓安康血洒沙场!” 说罢,柳卿云仰头干下,不知谁喊了一句:“为国为民,战死沙场!” 在场者皆是热血儿郎,哪里受的了这等蛊惑,一个个端起酒杯站起来大吼:“为国为民,战死沙场!” 行军打仗的都是帮粗汉子,肠子也直,有一人表明了愿辅佐小王爷,接着就群起而为之。这场筵席直至破晓时分,荆州军各个喝的红光满面,摇头晃脑,却也心满意足。 魏贤给皇甫太轩和柳卿云煮了醒酒汤,柳卿云只抛砖引玉,剩下的就都丢给了皇甫太轩,被那些将领好一通灌。此时也是两眼迷茫,脸颊通红。 “卿云,若哪一日本王扬名万世,绝对少不了你。”皇甫太轩手耷拉在柳卿云的肩上。 柳卿云双目澄明,笑了笑道:“自然,小王爷想要扬名万世,卿云甘心辅佐。” “不不不。”皇甫太轩放了汤碗,醉眼朦胧抓着柳卿云的手道:“你是我兄弟,今生今世都是我兄弟,何况你比本王有才华,本王绝不会埋没了你,论起辅佐,也定当是本王……” 柳卿云拉开他的手,微笑道:“王爷醉了,来人!扶王爷好生歇着。” 皇甫太轩临走时眼中冒着亮光,直勾勾的盯着柳卿云:“卿云你不信我,你若有一日为王,我定在你身后!” 柳卿云捏着眉心,叹了口气。魏贤令人收拾了汤碗给她换上了一盏清茶,是惯喝的清渠。柳卿云尝了一口奇道:“想不到魏先生如此心细。” 魏贤笑了笑:“倒不是,多亏了霍小姐那日提醒,临走在下才记得起。” “霍红颜?”柳卿云手停在半空,盯着茶盅半响,叹息一声放了下来。魏贤也不说话,就在一旁候着。 柳卿云望了望门外,朝阳微露,晨曦初展,皆是一片美好景象。她道:“你且先留在此辅佐小王爷一阵,我带人先行回长安。” “是。” 乾坤宫。 福德安替了茶,正小心翼翼的端着送到小皇帝手边。正稳稳当当的放下,小皇帝忽的手一挥,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小皇帝手背也烫的通红。福德安吓的立即跪下拉住小皇帝的手喊人传太医。 小皇帝捏着拳头,怒发冲冠,揪起福德安的领子,吼道:“传什么太医!柳卿云在哪里!立即传他进宫!” 福德安惊的魂飞魄散,小皇帝从未如此失态过。当下赶紧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莫不是忘了柳将军去了荆州,现下人不在京里啊。” 小皇帝一愣,接着更加怒不可歇,一把推开福德安:“那就给朕传苏文兼!朕就不信了,段昆仑她还能反了天了!”小皇帝看一眼还愣在地上的福德安,吼道:“还不快去!” 福德安颤颤巍巍的跑出乾坤宫,正巧撞上了福尝丘。福尝丘扶稳了他,问道:“大总管这是怎的了?这腿脚不灵活,有事儿交给小的们办就成了。” 福德安喘均了两口气,道:“快,快去传苏文兼苏相爷来!要快!” “这到底……” “问那么多作甚!快去!” “诶好,小的这就去。”福尝丘见他一脸惶恐,也不敢耽搁,立即就传了话十万火急召苏文兼进宫。 待苏文兼行至乾坤宫时,福德安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在宫门口打转。一见苏文兼就立即迎了上去:“相爷可来了,赶紧进去瞧瞧吧,皇上也不怎的了,忽然就雷霆大怒。” “有何情况?”苏文兼眉头紧皱。 “奴才也不知啊,皇上手背烫着了也不让传太医,只道急着见您。” 苏文兼点点头:“公公且安心,先传了太医候着,皇上龙体要紧。” “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府 柳卿云在半道上接了密令,原定的日程缩短了一半,快马加鞭的往长安赶。 柳常青告知苏凡烟小爷回京时,柳卿云已进了城门,只带了卫东直奔皇宫。苏文谦早早候在了乾坤宫门前,见柳卿云一路风尘仆仆迎面而来。 “相爷。”柳卿云缓了步子。 苏文谦乐呵呵一笑:“听闻你在荆州一举收服了那些残留余党,算是大功一件,皇上也对你赞赏有加啊。” 柳卿云剑眉微皱:“相爷何时也拿我说笑了?此事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的应当算小王爷,我只不过稍稍推助了一把。” 苏文谦眸子一沉,笑意中闪着精芒:“何仲守何大人早已飞鸽传书于我,不然你认为那顾长风何故如此轻易愿服?” 北疆远征军大帅何仲守?柳卿云心头一跳,这老狐狸竟是比她快了一步。沈行归服时她便觉得奇怪,太容易了。何仲守原是柳鹤童麾下一名大将,荆州军之中不少曾跟随过何仲守,本想若是万不得已只得请出这尊大佛,却不料,还未等她写信给何仲守,苏文谦这边早已做好了打算。 想到此处,柳卿云朝苏文谦抱拳:“多谢相爷相助,若不然,怕是还得僵持一阵。” 苏文谦微微一笑:“你在酒筵上那番说辞我也有所听闻,有些你爷爷当年的风范了。” “哪里,怎敢跟他老人家相比。”两人寒暄到此,柳卿云心中早已琢磨了一番,苏文谦既还有心思与她闲侃,说明这加急令的事儿可大可小。 柳卿云朝宫门内望了一眼,有了些底,便问道:“不知皇上为何这么急着传我回宫?” 苏文谦叹息一声,微微眯起眼望着她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只不过此事……与你有些关系。” “与我有关?”柳卿云一愣,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过脑海,立即就出了一背的冷汗。莫不是与霍红颜有关? 苏文谦当下与她详细说道了一番。原来前几日契丹国发来一封飞鸽传书,信是段昆仑写的,戳着她自己的私章。信中虽字字客气,可却口气颇大,扬言长公主在她手中,并且要求小皇帝把长公主许配给她,若是不愿,便随时发兵。 爱美人不爱江山?柳卿云听的目瞪口呆,段昆仑竟然……是喜欢单柔清的? “契丹自古以来风气开放,女风早不新鲜,也曾开过女皇帝娶妃的先例。段昆仑虽是七公主,但依老夫看来,这契丹的皇位非她莫属。”苏文谦解释道。 柳卿云愣了半响:“这岂不是……和亲?” 苏文谦默然点头,接着又道:“此事若是放在平常倒不算甚,段昆仑自小便与长公主结识,二人相交甚好,若是长公主愿意,皇上也奈何不得……” 柳卿云听出他话中有话,只静静望着等下文。苏文谦接着道:“皇上此次急招你回来,为两件事,这是其一,其二……” 苏文谦忽然打住,转身望了宫门一眼,道:“皇上怕是要等急了,这其二,将军马上就能知晓了。” 小皇帝正等得焦急,时不时派人出去打探柳卿云到了何处,刚要抬手遣人继续去探,就见柳卿云跟着苏文谦进了殿来。柳卿云刚要拜礼,小皇帝立即从书桌后绕出来:“免礼!柳卿云你终于回来了!让朕等的可着急!” “皇上,究竟何事……” 小皇帝反身从案桌上拿了两本奏折,递到柳卿云面前,脸上怒焰难掩:“你看过便知。” 头一封是段昆仑的书信,笔锋刚毅倒不像出自女子之手,口气的确不小。柳卿云匆匆扫了两眼就此跳过,第二封信笺刚瞅了个开头,心里就咯噔一跳。 接着柳卿云面色一变:“皇上……这……” 小皇帝看了苏文谦一眼,老头子点点头,面色严肃的道:“你当知,我朝与突厥的约定期限已到,他们早已蠢蠢欲动,此次的事件全然与我军无关系,是他们恣意生事,故意找了这么个名头罢了。” 柳卿云释然,这么一来就理解小皇帝为何这么急着招她回宫了。正当突厥再犯之际,段昆仑居然以这个为要挟,而单柔清若不是因为她,大概也不会随了段昆仑去契丹吧。柳卿云松了口气,好在终于知道她身在何处了。 “皇上想要微臣……如何?”柳卿云看着满眼盛怒的小皇帝,想他年纪尚幼,虽开始独自执政有些日子,但终究太过天真。 小皇帝一咬牙,道:“朕绝不会把皇姐这么轻易送出去!柳卿云,朕命你为北征军大帅,统领三军,即可前往赴任!留守长安的十万精兵任你调遣!” 苏文谦一愣,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柳卿云,终究没说出话来。却听柳卿云道:“皇上息怒,还请皇上三思。若要对突厥正面迎战,还得从长计议。” 苏文谦赶紧接了下文:“正是,将军说的在理,皇上三思。想那突厥二十年前曾一度想要拿下北疆三关,此次起兵必然是准备完全,势在必得。妄不可轻断啊皇上。” 小皇帝气的打手一挥,来回渡了两圈,坐定。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是朕心急了,二位爱卿有何良策,只管说来。朕定悉心听取。” 柳卿云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边关急报,行军打仗她只听柳鹤童当说故事一样说起过,真正的沙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对于现下的她而言不过是纸上谈兵。小皇帝却因逼宫一事对她格外的信任,这份信任有利有弊。 思绪转了几番,柳卿云沉声道:“既然突厥人不敢正面来犯,我们大可顺着他们。只派些人去镇压便好,这出兵征讨的名声……”她忽然笑了笑,“可不要让世人以为是我朝先毁的约。” “何仲守是个良将,皇上,暂且交由此人,应当放心。”苏文谦接话道。 小皇帝低头沉默一阵,抬头时眼眸精明,他道:“多亏二位爱卿,太傅,这折子就由你来拟吧。” “是,皇上可听臣子意见,已大有进步,老臣欣慰。” 两人出了乾坤宫,柳卿云停下步子,转头望着苏文谦,问道:“方才大人为何不阻止皇上?” 苏文谦一挑眉,看了柳卿云一眼,转头望向宫门,道:“侄儿啊。老夫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女儿都嫁于你,必然也是希望你能有一番作为。可伴君如伴虎,你要时常记得。老夫能说的也就这些。” 柳卿云心思转了一圈,抬头笑了笑道了声受教,二人在宫门口各自分道而去。苏文谦挑起轿帘,深深的看了柳卿云的背影一眼,道:“回府。” 护国府三个滚金大字映入眼帘,柳卿云愣了愣神,一个身影霎时窜出了门来迎接。定睛一看,不是禄笙那小子是谁。脸上挂着欢喜的神情,几个箭步就窜到了柳卿云跟前,狗腿的结果马缰,道:“爷可回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柳卿云好笑的望着他道:“几日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说着拍了拍跨下的枣红马,“给爷好生喂着。” 禄笙欣喜的应了一声,转头拉着枣红马去了马厩。 柳卿云拍了拍衣摆,一脚才跨进了门槛,管事柳常青也随即迎了上来。喜道:“原来是小爷回来了,我道那小子咋咋呼呼的作甚。” 柳卿云神色淡然,点点头道:“府中可安好?” 柳常青点头说好,柳卿云侧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然,倒不像假话。接着就听柳常青道:“得亏小爷娶了这么好一位主子,里外兼得,倒是显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尽心了。” 柳卿云闻言一挑眉,“这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累坏了身子怎么得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脆耳的声音道:“小爷在外奔波,我这比起来,倒算不得甚。” 闻声望去,柳卿云不禁眯起眼微微一笑,那人一身素衣,头挽妇人发髻,再不见先前的青涩,粉唇勾勒出诱人的弧度,看的叫人怦然心动。 大概这便是人常说的,小别胜新婚罢。柳卿云心道,几步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儿,轻声道:“瘦了。” 一旁的小莲见状,捂着嘴笑道:“主子若是吃成个大胖子,小爷不该更愁?” 几人说笑了一番,待柳卿云换了常衫出来,苏凡烟道:“爷若是得闲,便去别院看看罢。” 柳卿云心里咯噔一下,按理说苏凡烟是知道霍红颜的心思,怎的还如此主动?她瞧了苏凡烟半响,那眸子依旧清澈如水,不见半分喜怒。心思转了一番,柳卿云便明白过来,相比这些日子苏凡烟对霍红颜没少照顾,这女子自打相识以来不就是个心存善良之人吗? 即便是恨,也下不得狠心。柳卿云叹了口气,心底忽的一软,蹲下生不顾其他伸手抱住了苏凡烟的腰,脑袋埋在苏凡烟的腹间。 苏凡烟一愣,神情转瞬更加温柔似水,她双手捧起柳卿云的脑袋,柔声道:“莫要如此,去吧。” 柳卿云也不多言,她俩早已心意相通,便点了点头,唤了禄笙朝别院而去。 小莲才叹了口气,心中暗自责怪自家主子。聪明如苏凡烟哪能不知,吩咐道:“莲儿你且去趟宝府楼,别耽误了时辰。” 小莲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苏凡烟朝别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不见那身影,这才收回了目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威胁 柳卿云一脚停在别院门口,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禄笙,张了张嘴,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禄笙见她如此倒是机灵了不少,眼珠子溜的一转,上前一步道:“爷,主子待霍小姐不薄,您去看看也属礼数。” 柳卿云挑眉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个不薄法?” 禄笙嘿嘿笑了一声,掰着指头道:“您瞧,宝府楼的新品第一个就给霍小姐尝,秀云庄出了新料子也第一个拿来给她挑,平日里那些吃的用的就更周到……”见柳卿云脸色微变,禄笙及时住了嘴,讪笑一声。 苏凡烟这人情是做足了,只是还不知人受不受。柳卿云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主子如此自然有她的道理,候着吧。”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入了门内。 柳卿云这才进门抬头就见素锦手里端了个铜盆出来,见了她惊的差点铜盆砸了脚,惊呼道:“柳将军怎的回来了?” 柳卿云好气又好笑,这素锦平日里素来稳重,怎的这会儿说出这番话来。她笑着摇头:“你这是不希望本将军回来?” 素锦捂着嘴一副后怕的模样,连连自责:“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不知将军回来了,奴婢这就……“ 柳卿云摆摆手:“你家小姐刚起身?” 素锦这会儿似是才想起,赶忙又道:“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将军稍等片刻。”说罢转身又要进去。柳卿云刚想阻止,想想又罢,便随了她去。 不一会儿,霍红颜穿戴齐全出来,见了柳卿云眸子一亮,却又放缓了脚步,笑盈盈施了个礼道:“将军回来了。” 柳卿云展颜一笑:“嗯,回来了。” 两人对视,仿佛入了定。就这么久久的互望着不肯挪眼,一旁的素锦见状赶紧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奴婢去备茶。” 霍红颜不以为然,微笑道:“去吧。”跟着几步走到柳卿云面前,又细细看了她几眼道:“看来将军此行必是顺利。” 柳卿云依旧笑着:“托娘娘鸿福,亲王的部下果然名不虚传,本将算是见识了。” 霍红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面带春风的道:“可曾为难将军?” “自然没有。”柳卿云不动声色。 霍红颜转了个身,朝着池塘走去,道:“虽然将军已知我身份,可如今父王已不再,就连荆州军都被将军纳入囊肿,将军……”她忽的转身望住柳卿云,带了丝怒色,“为何还如此防着我?” 柳卿云一愣,接着笑道:“红娘此话怎讲?我将军府何时亏待于你?” 霍红颜听她连称呼都变了,不由的冷笑一声:“单亲王已失踪数月,难道你一点消息都无?我不信。” 这个倒还真冤枉了柳卿云,期间所有的打探都无功而返,那单亲王就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柳卿云摇了摇头:“信不信由你,以单亲王如今的罪身,即便告诉你行踪也无妨。若是他逃去了周边小国,甚至翻洋越海去了栗特又有谁知?” 霍红颜面色寒霜更甚:“当真如此?怕只怕将军认为是我藏了父王吧?别看我这院子不如倾颜宫,这人可不少。” 这暗里插了人监视的事儿她料到迟早会被霍红颜识破,当下也不点破,只耐了性子道:“这也是为你好,别看这是宫外,可不比宫中安全。多派些人手,皇上也安心。” “柳卿云!你少拿那小皇帝说事!我霍红颜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霍红颜忽的就怒了。 柳卿云也是一愣。走之前这女子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怎么的回来一趟就完全变了个样儿?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什么?还仅仅是安插了暗卫恼了她? 要说柳卿云信任霍红颜那自然不能与苏凡烟相提并论,这两人一直处在死敌非友的状态,若不是那一丝莫名的情愫羁绊,怕是少不了明争暗斗。柳卿云微微眯起眼,死死盯着霍红颜,直看得霍红颜浑身发冷,这才挪开目光道:“亲王府的东院给你留着了,若是想回去,有机会我定向皇上禀告。” 霍红颜冷笑一声,透着一丝绝望:“便是回去,还是亲王府吗?” 柳卿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顿,转身道:“告辞。”拂袖而去。 霍红颜见人转身走了,看也不再看自己一眼,气的直跺脚,拾起脚边的石子砸进池塘:“柳!卿!云!” 素锦躲在走廊拐角暗自发笑,虽霍红颜满面怒色,却许久不见如此有生气。她抬头望了望这庭院四角,仿佛飞不出去的牢笼。 院外的禄笙见柳卿云黑着脸出来,也不敢出声,依照他对柳卿云的了解,现在凑上去那铁定是挨骂的份儿,于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柳卿云身后,小心伺候着。柳卿云走了一半,忽然脚下一顿,禄笙以为她要发难,嗓子眼一紧就听她道:“先生可在府中?” 禄笙立即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唤。” 萧尹才跨进门就见柳卿云正端着茶盅出神,他咳嗽了一声,柳卿云抬眼望着他:“先生来了。” “听闻小爷此去还算顺利?”萧尹毫不掩饰的道。 柳卿云笑了笑,问道:“近来可有何动向?” 萧尹敛了笑意,向柳卿云一一汇报。说到最后他道:“想必长公主的事小爷已有所听闻。”其实在柳卿云进长安城的那一刻萧尹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成想被直接召进了宫中,能让皇上如此焦急,除了此事还能有甚? 柳卿云点点头,目光深远:“花了这么多心思寻人,没想到叫段昆仑摆了一道。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小爷做何打算?”萧尹问道。 柳卿云苦笑:“看皇上的样子,这和亲断是不能。长公主自小就待皇上不薄,若是应了段昆仑,这皇家的面子往哪儿挂。何况皇上年纪尚幼,情义尚在,和亲是不可能。” 萧尹点点头,自然也是想倒了这一层,便道:“这段昆仑当真会为了长公主起兵?” 柳卿云微微眯起眼,半响摇头道:“这人我接触不深,难以预料。”两人又商讨了一阵,萧尹道还是请太傅大人一起来想想法子比较稳妥。柳卿云正有此意,只她心中有些顾虑,之前苏文谦对她所说的那番话究竟有何深意,她始终不解。 “明日皇上定要再召我进宫,此事到时再议。”柳卿云心里打着算盘,忽的问道:“单亲王的行踪可有了眉目?” 萧尹没想她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道:“虽派了人手仍在追查,可一直杳无音讯。小爷怎么的忽然想起这事来?如今荆州军已归服,单亲王只怕有心也无力。” 柳卿云点点头再无言语,萧尹心思是何等敏捷。转瞬一想便明白了,只道若有消息当立即会知,便告辞而去。 晚膳期间,一桌子满当当的菜肴,均是宝府楼的吃食。苏凡烟本想叫了霍红颜一起来,如今柳卿云回来了便先询问了她一声,哪只却被她一口回绝。饭间苏凡烟也不多问,只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望着一桌的吃食,柳卿云本该胃口大开,却因心头压着太多事,一如反常吃吃停停,没了往日的劲头。 “爷怎么了?”苏凡烟终究放不下心,开口问道。 柳卿云瞧了她一眼,良久叹了口气,心想着也不是外人,何况是曾经的丞相之女,总比平凡女子有些不同的想法。当下便把今日之事与她说道了一番。 苏凡烟听罢,锁着眉头沉默了一阵,道:“爷不妨使个计,若能让段昆仑心甘情愿的带着长公主来王朝就好办的多。” 柳卿云眼睛一亮,立即问道:“烟儿莫不是有何良计?” 苏凡烟笑着夹了个肘子在她碗中道:“小女子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儿来那些个暗策良计。”柳卿云起先是信了的,但一看苏凡烟的神情,就觉不对,一直笑盈盈的望着她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 柳卿云苦着脸道:“烟儿你又挪揄我。” 苏凡烟敛了笑容,淡淡道:“岂敢,指不定爷不高兴了,也不给我饭吃了。” 柳卿云莫名一愣:“我何时……”忽的心思转了过来,这话中含沙射影,指的莫不是别院的霍红颜?柳卿云放下碗筷,瞅了苏凡烟一眼,心中犯嘀咕:这两人感情何时如此要好了?竟然合起来对付她? 柳卿云在想什么,苏凡烟自是明白几分,叹了口气道:“红颜也是苦命人,如今进不得也出不去,若是叫我整日呆在那个四角望天的地方,我宁可死了。” 见她说的如此严重,柳卿云也是一惊。苏凡烟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刚烈女子。转而想想,霍红颜自打进府以来确实再为踏出过门槛,也实在难为她受的住。现下想想,今日她对霍红颜的态度倒是有些过分。 念及此处,柳卿云唤了禄笙,遣了他去把霍红颜请来一起用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事国事 不一会儿遣去的小厮哆嗦着回来,禄笙瞧出不对劲,立即扯了人在一旁低声询问。柳卿云见状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还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了?” 禄笙立即回身道:“小的们怎敢,只这厮是府里新来的,想来是坏了礼数惹了娘娘不高兴,小的这就去再请一回。” 一听这话,柳卿云就不高兴了:“什么礼数不礼数,这是将军府,不是乾坤宫!她既不来,我为何要一再纵容!真当自己还是住在宫中的娘娘?” “爷……” 柳卿云抬手止了苏凡烟的话语,压着怒火道:“你也不必多说,吃饭!” 禄笙刚要挥手打发小斯下去,瞥眼就见一抹红色进了屋中,吓的口舌结巴:“霍……霍,霍小姐……” 柳卿云闻声抬眼就见一脸冰霜的霍红颜。 “将军自然不必高看红颜,红颜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能有将军收留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其他?”霍红颜朝苏凡烟笑了笑,“只不过看在凡烟的面子上我才来的,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红颜还是懂得。” 苏凡烟柔柔一笑拉了霍红颜入座,安抚道:“红颜能来便好,这吃饭还是多几人才有气氛,你爱吃的我都备着了,不来岂不可惜。” 柳卿云眉角抽搐,就看姐妹两情深似海的戏码,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膳罢,柳卿云径直去了书房。苏凡烟留了霍红颜小叙,席间苏凡烟一直留意着两人的神情,简直就如同俩孩童稚气一般,叫她看了心里好气又好笑。若是说霍红颜对柳卿云无意,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是府里新进的青渠,红颜可还喝的惯?”苏凡烟先开了口。 霍红颜浅尝一口笑道:“没成想这将军府的新茶倒是比宫中的更好些,凡烟倒是没少费心思罢。” 府里谁不知小爷好茶,而府里的好茶也未曾断过。这话自然说的是苏凡烟没少为柳卿云花心思。 苏凡烟放下茶盏,道:“这红颜到有所不知,府里的茶大都是小爷从龙马寺玄和大师处赢来的。” “哦?”霍红颜眉峰微挑,“她还有这本事?” “爷的棋艺,红颜又不是不知道。”苏凡烟微微一笑,“爷不在府里这段日子,虽衣食妥当,却也没闲暇与红颜作陪。凡烟觉得奇怪,怎的爷一回来你二人就如此不对,可是凡烟何处怠慢了?” 霍红颜心中一紧,往日二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来往甚少,这一来苏凡烟就开门见山,不免心中有诸多猜疑。当下心思转了几番,似小心翼翼的问道:“凡烟当真不知?” 苏凡烟疑惑的望着她。 霍红颜顿时心里明白了,苦笑着叹了口气:“自打我下榻将军府以来,你家爷何时信过我?怕是你也不知,我那院里究竟有多少眼线罢?” 见苏凡烟不信,霍红颜继续道:“当年宫中流言想必凡烟也曾耳闻,如今我下榻将军府,将军若是与我过于亲近岂不是坐实了流言,自毁前程?何况我是亲王之女,她如何信我?” 霍红颜自嘲一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事到如今我竟有些分不清究竟皇宫是囚牢,还是这将军府。”转眼她定定的望着苏凡烟:“凡烟可还觉得她对我有情?” 苏凡烟沉默半响,轻叹一声:“便是她对你有情,我也无话可说。这世上最绑不住抓不牢的,便是人心。” 禄笙一路小跑回了书房,将两人对话大致说了一通,柳卿云半响没说话,过了一阵才问道:“霍小姐回院了?” “回爷,回了。小的看着她进去的。” 柳卿云似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行了,你候着罢。” “是。” 当真是自己委屈了她?不信她?柳卿云揉了揉眉心,想着今夜不然就在书房将就一晚,免得回屋叫苏凡烟缠着发问。但转念一想,这才回来就睡书房,怎么也说不过。拖延了一阵,便起身回了后院。 柳卿云暗自做了万全准备,哪知苏凡烟只伺候她洗漱,对于之前与霍红颜的谈话只字不提。两人方才睡下,苏凡烟便辗转反侧,柳卿云忍不住问了句:“烟儿怎的了?睡不踏实?” 苏凡烟沉默一阵,转过身,望着柳卿云道:“爷此番回来,可有话与我说?” 柳卿云眉峰一挑,心道要坏,她就不该开这个口,想来苏凡烟就等着这个时机。只得硬着头皮无奈道:“无话可说。” 苏凡烟玲珑心思,哪是这般能敷衍过去,当下脸色一沉,转过身背对着她闷声道:“既然爷以无话对烟儿说,那日后也别说了。” “你……”柳卿云气结,干脆也学样转身背对。 终究,苏凡烟还是敌不过柳卿云,坐起身对柳卿云道:“烟儿无意要爷对红颜示好,只不过同是女人,她身陷宫闱,举目无亲,又是逆贼之女,烟儿知爷收留她也是万般艰难……” 柳卿云嚯的一下坐起身,看着她到:“你既知晓,为何又妄想我信她?” 苏凡烟一愣,眉头微皱:“爷怎知……” “我……”柳卿云一时无言,方才太多激动此刻说漏了嘴。苏凡烟看她神情便知猫腻,却也不恼,只道:“爷既已知,那便与烟儿清清楚楚说明白。” 柳卿云半响无言,良久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这宫中之事,你若能置身事外再好不过。” 苏凡烟拉起柳卿云的手,柔声道:“烟儿也是爷的妻,便是想置身事外又如何能够?” “也罢。”柳卿云长叹,“单亲王一日不落网,莫说我安插的眼线,便是宫中与你父亲的眼线又何尝少过?若说是我不信她,倒不如说是没人信她。烟儿,你又可知霍红颜究竟是站在哪边?” 苏凡烟一愣,道:“她在如何强硬,终究不过是个女子,你们朝中一帮能臣武将竟连一个逆贼之女都不放过?” 烟儿你果真还是太过心善。柳卿云心中叹息,笑道:“女子又如何?我不也是个女子?况且陛下现在年纪尚幼,对霍红颜还有几分心思,他此时信,日后待他熟悉治国之术为君之道,你觉得他还会信么?还当真不会对霍红颜有半分疑心么?” 苏凡烟低头思虑半响,轻声道:“烟儿明白。” 柳卿云笑着摇摇头,伸手搂过她,一同躺下,拍着她的背脊道:“睡吧,莫要再想了。”心中却还有话未说出口,此刻最容不下她的怕是你父亲苏文谦,苏太傅啊。 翌日一早,还未到上朝时间,禄笙就来叩门。柳卿云显然精神不足,隔着门就问:“一大早的何事?” 禄笙急道:“爷,苏太傅遣人送了消息来。” 柳卿云急忙翻身下床,开了门接过,看了两眼就回屋对苏凡烟道:“烟儿,快,替我穿衣。” 苏凡烟一面给她穿戴一面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何事要如此着急?” 柳卿云张了张口,转了言辞道:“回来在与你说。”刚跨出屋门两步,又回身道:“你替我给红颜陪个不是,就说我昨日心情不好迁怒了她,即时我亲自道歉。” 苏凡烟微微一笑:“知道了,快去快回。” 柳卿云见她素颜里衣依旧清丽脱俗,忍不住折回在她脸颊啄了一口,才偷笑着跑远。只留下满面泛红的苏凡烟羞嗔:“这将军怎么越长大越孩子。” 苏文谦正去上朝的路上,柳卿云快马加鞭绕了一道这才追上。苏文谦听闻马蹄声,刚掀了轿帘就看见柳卿云骑马在侧。 “大人留步。” 苏文谦落轿而出,柳卿云下马迎上便问:“大人是何意?” 那字条里写着——今日称病莫上朝。 苏文谦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老夫曾以为你心思该比柳老更明白,没成想……罢了,你能来也不算老夫一番心思。今日皇上必然要在朝堂上提段昆仑一事,以你与长公主的关系势必被波及,到时你该如何应对?且不如躲一躲,让大臣与皇上拿了定夺再谈。” 柳卿云心中恍然,当下感激道:“多谢大人提点。” 回府路上,柳卿云暗自责备,近日真是有些自持视傲,以为自己的沉府可比众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宦海半生的苏文谦。 太和殿。 群臣跪了一地,皇帝龙颜大怒:“朕养你们一帮庸臣是何用,竟连一个段昆仑都对付不了,太傅,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苏文谦拜道:“回禀皇上,臣以为不若就答应了段昆仑。” “你说什么!?”皇帝立身而起,怒指苏文谦。 “皇上息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再过三月便是皇上生辰,即时要请各国主君来庆,倒是段昆仑也定会被派遣前来。皇上可以此为由,拖延三月。” “那三月之后又该如何?”皇帝压着怒气问道。 “这便要看柳将军了,若这三月,柳将军能暂压北疆使其短时间内再不能生事,段昆仑手中便再无威胁。” 皇帝听罢大手一挥:“宣柳卿云觐见!” 苏文谦心中暗道,侄儿莫怪,此法总好过皇上叫你亲自去契丹夺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来者何意 柳卿云刚回府,常服尚未换下禄笙便急急来告知,宫中来人,即刻宣她进宫觐见。 “宫中来人可说了甚?”柳卿云问道。 “不曾,只听皇上大怒,宣爷立即进宫。”禄笙回道。 苏凡烟给柳卿云换上官服,心中不安道:“爷可小心些,别由着性子杵逆了皇上。”柳卿云好笑的应了。她又不是懵懂小儿,可转念又想起今日晨时苏文谦那番话脸上收了笑意,道:“烟儿放心,我自会谨慎。” 乾坤宫。 皇帝不停的来回渡步,身边跟久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盛怒的表现。殿门口刚传来通报声,皇帝便急切的迎了上去。苏文谦在旁看的直摇头叹息,一个帝王竟显现的如此浮躁。 “柳卿云!” “微臣见过皇上。” “免礼!”皇帝上步扶起柳卿云,焦急的望着她,“朕给你十万大军,皇家铁骑任你调遣,你可有把握在三月之内镇压北疆突厥?” 柳卿云心中咯噔一声,悄悄看了一旁的苏文谦一眼,只见苏文谦微微摇头,便道:“皇上莫急,此事凭微臣一人之力自是无把握,大军纵然即刻从长安出发至疆州也要一月时间。” 皇帝显然没细想,忽的一愣,转头怒斥苏文谦:“太傅,你说三月之内,可依柳爱卿所言,这断然是不可能的。” “为何只有三月时间?”柳卿云问道。 苏文谦大致说了一通,对皇帝欠身道:“老臣只说此乃缓兵之计,至于该如何,还得与柳将军细细商讨一番。” 皇帝沉默一阵,忽的大怒,指着苏文谦道:“好你个苏文谦,在朝堂之上竟然敢诓骗朕!你这缓兵之计缓的可是朕!就不怕朕赐你个欺君之罪么!” 苏文谦跪下,朗声拜道:“皇上息怒,便是由着皇上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终究也没人能提出更加可行的法子,老臣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皇上若觉老臣欺君便是斩了老臣,老臣也无话可说!” “你!”皇帝气结,手指着苏文谦发抖。 “皇上息怒!”柳卿云跪了下来,抱拳道:“既然苏太傅提出此议必然是有可行之道,恳请皇上再给臣等一日时间。” 皇帝不语。 柳卿云继续道:“皇上担忧长公主安危,臣亦是如此,只是苏太傅这等老臣必然比皇上更加为江山社稷着想,其忠心可鉴。” 皇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思附一番,伸手搀扶起苏文谦,语气放缓道:“是朕方才心切,还望太傅见谅。太傅之心,朕从未有疑。” “谢皇上不怪之恩。”苏文谦起身。 “柳爱卿劝慰有功,也起来罢。” “谢皇上。” 苏文谦又道:“臣谏言便不曾怕死,这便再多叨唠一句,这也是身为太傅应尽之责。皇上宅心仁厚,如此心切长公主安危,自然是我王朝之幸。可皇上若是能再沉稳些,多思虑其中孰重孰轻,老臣便能心安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傅教训的是,朕受教了。日后定当如太傅所言,不能辜负了父皇打下的江山。”顿了顿,接着道,“便议到此,朕再给你们一日时间,明日早朝朕要知道结果如何。” “臣等告退。” 两人出了乾坤宫,苏文谦笑意甚浓的望着柳卿云。柳卿云不明所以,道:“大人如何看着我,可是今日我说错了甚?” “不。你说的很好。”苏文谦长叹了口气,“若是皇上能有你这份长进,我等也可颐享天年了。” 柳卿云心中暗惊,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何处此言,皇上不过年轻气盛,再多些时日定然有明君之相。” 苏文谦又是叹息一声,摇摇头:“不说这些了,今日便去堂夙阁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柳卿云回府时天色已暗,宫里宣的急,身边也没带个人。苏凡烟不知她何时归,便把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爷回来了。” 正当苏凡烟盯着桌上的饭菜出神时,小莲从门外欢快的跑来道。苏凡烟立即起身,刚想迎出去,又转头对小莲道:“把这些饭菜再热一遍。” 小莲苦着脸道:“主子再热,味儿都过了。” 苏凡烟看了她一眼,笑道:“让你去就去,总好过吃冷饭。” 柳卿云神情略显疲惫,刚回来就坐着不愿动,见苏凡烟过来,拉了她的手过来蹭蹭,抬头道:“怎么这般凉?虽过了春,但这时节尚未暖,难道那些愚蠢的下人就撤了地龙?” 苏凡烟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老是不问缘由就这般护短,指尖点着她的眉峰道:“只不过来的路上吹了些风,府里的下人哪个敢拂逆你的。” 柳卿云捧着她的手,口中哈气,又搓了搓,皱着眉头道:“改日得许先生给你开几副暖身的方子调理调理,平日里不注意,老了要害了风寒之症。” 苏凡烟眉头轻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好看,笑道:“爷何时如此细心了起来?” 柳卿云讪讪一笑:“我何时不细心?” 见她不愿说,苏凡烟便也不追问,转了话头道:“爷可曾吃过了?” 柳卿云仰头望着她,见她神情必是等着她的。但方才在堂夙阁,苏文谦聊的兴起,也不好拂了意,便吃便聊才耽搁到了此时。 “你那爹爹可真是能说,说便说罢也不给口饭吃,为夫如今还饿着呢。” 两人就着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吃的也欢快,饭罢。柳卿云早察觉到苏凡烟一直望着她,便道:“今日累着了,就不去别苑了。禄笙。” “小的在。” “你代我去别苑捎个话,就说今日夜了,改日再去。” 两人洗漱完上了床,苏凡烟待柳卿云躺下才道:“爷可是在躲?” “胡说!”柳卿云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我躲她作甚!” “烟儿可没说躲谁,爷为何……”苏凡烟眯着眼看着柳卿云,就见她的脸颊慢慢泛起微红,自知在说下去这小爷的脸面又要挂不住了,便道:“是烟儿越了规矩,本不该多事,爷莫怪罪。” 柳卿云转头望着她,心中沉淀,抱着苏凡烟一同躺下,在耳边轻道:“睡吧。” 第二日一早,柳卿云便侯在了宫门。 一顶官轿落在跟前,苏文谦探身而出,两人互相招呼两句,便一同往朝堂而去。柳卿云低声道:“大人有情况。” 苏文谦望了她一眼,柳卿云继续道:“今日卯时荆州飞鸽传书,说是前几日不就发现了单亲王踪迹,却在昨日不见踪影。” 苏文谦脚步一顿,声音有些微颤:“他还活着?” 柳卿云点了点头。苏文谦思量片刻道:“此事暂不上报,今日朝堂只说长公主一事便可。” “小侄知道。” 百官跪拜,高呼万岁,皇帝坐定,福德安朗声:“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苏文谦出列:“老臣有奏。” “太傅请讲。”皇帝眼中一亮。 “北疆突厥屡次进犯,致使契丹七公主段昆仑有机可趁,竟以长公主为要挟。老臣以为,应立即出兵镇压。况近日多有疆边奏章均是那突厥欺压我边境百姓之罪,望皇上早作定夺。” 皇帝还未开口。 朝臣中走出一人,乃是兵部尚书渊宏志,他道:“臣以为不可,正如太傅大人所言,契丹七公主以我朝长公主为要挟,若是此刻出兵北疆,谁知那段昆仑会不会趁机发难。到时我王朝将会负面受敌。皇上此举万万不可。” “渊爱卿所言有理,太傅大人以为如何?”皇帝知太傅稳如泰山,定时商讨出了对策。 “渊大人自是言之有理,但老臣昨日以说过,段昆仑不过是想娶长公主殿下,只要答应了她是断不会在此刻发兵。”苏文谦顿了顿继续道:“三月之后便是皇上生辰,即时各国来庆,到时便可一举救下长公主。既然踏入了王朝国土,哪能容她来去自由。” 渊宏志一惊:“太傅大人此言可是要扣留段昆仑?那可使不得。” “渊大人此言差矣。”柳卿云跨出一步,朝皇帝一拜,“我泱泱大国,岂会怕了她契丹小国?难不成为了求和,渊大人宁可助长她人威风辱我国志气?” “臣不敢!可……” 皇帝手一挥,不愿再听,便问柳卿云:“柳将军既如此志气,可是有何良策?” 柳卿云撩起下摆,跪地道:“臣柳卿云,三月之内定安抚北疆!以示我国武德!” “好!” 皇帝话音未落,太和殿口出现一道声音,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柳将军若是拿不下,又如何!” 众人回头望去,均是吃了一惊。 柳卿云定定的看着来人,回头对望上同样掩饰不住吃惊的苏文谦。二人心中都在暗腹,此人为何这时出现在这里? 皇帝眸子先是一亮,随后暗淡下来,声音波澜不惊。 “皇兄何时入的京,朕怎的没有听说?” 单叶庭哈哈一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到殿下,对皇帝拜道:“微臣来迟,为给皇上分忧,请皇上降罪。” 说罢,抬眼不经意的看了柳卿云一眼,神情满是傲然。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蓄意而谋 “皇兄方才所说是何意?”皇帝微微眯起眼。 单叶庭不吭不卑起身回道:“回皇上,微臣的意思很明确,若是三月之内柳将军未能平定北疆又该如何?当真把皇姐嫁于那段昆仑?”他返身看着柳卿云道:“臣听闻将军身手了得,且不日前收服了荆州,可却改变不了从未上过战场的事实,敢问将军,真有把握三月之内平了那北疆突厥?以何为担保?” 一连串的发问,柳卿云思绪顿时慌乱,苏文谦不停的给她使眼色,这才使她稍稍平复下来,与单叶庭对峙而立。 柳卿云暗自提起一口气,缓了心神道:“为了保全护国府的名声,王朝的尊严,本将自当拼尽全力,试问这朝堂上,除了经验丰富的老将谁可与我一比。而此去北疆,必然是急行军,除了身手了得,年轻力胜的我又有谁能但此重任?”话锋一转,柳卿云微微一笑:“倒是世子,自单亲王失踪也便没了踪影,这些时日不知去了何处?” “本世子?”单叶庭哈哈一笑,提起手中的包裹,眼中精芒一闪,“自然是去大义灭亲。” 这是众人在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物,单叶庭跪拜皇帝,托起手中事物,大声道:“微臣家中出此变故,是为不幸,微臣愿以此物将功抵过,望皇上宽恕!” 皇帝心中起疑:“呈上来。” 福德安慢慢解开手中包裹,众人几百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只听福德安失声尖叫,魂飞魄散的跌倒在一旁。而包中之物,沿着阶梯滚落到殿下,叫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霎时间,整个太和殿静如死灰,皇帝更是看的瞪大了双眼。 那物却是——单亲王首级。 单叶庭只看了一眼便别过了脸,俯首拜道:“请皇上恕罪!” 柳卿云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怒道:“那小贼竟然满脸悲愤,我看他心底不知乐了多少回!什么大义灭亲,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我看那单叶庭比其父更加残暴!竟能手刃亲父!” 苏文谦在一侧默不作声的走着,他何尝不知单叶庭这是演了一出好戏,怕是今日朝堂上的众臣都知。可太医也验过了,那却是单亲王首级无误。纵然他弑父,可却名正言顺,反而让他成就个忠心为国的美誉。 待走到乾坤宫门前时,苏文谦才沉声说了句:“此人,留不得。” 皇帝闭眼,半依在榻上,揉着眉心,见二人来了挥了挥手:“二位爱卿就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 皇帝看着两人半响,沉默一阵,这才开口道:“此事二位可有何要说的?” “这世子来的颇为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苏文谦道,“可叫人细细查查,这些时日他究竟去了何处,接触过何人。” “朕有此意,现下该如何安置他?名义上他是朕的皇兄,虽单亲王谋反在先,他既能为了回朝堂做出弑父之举,必然是有所求的。” 苏文谦思附一阵,道:“单叶庭既是世子,又与皇上血脉相亲,便让他袭了父位,依旧封他为亲王。” 皇帝眼神一亮,挺身道:“好,就按太傅的意思办!” 柳卿云上前一步道:“北疆之事,臣明日朝堂之上依然鼎力自荐,届时还望皇上……” “朕明白,今日就到此,二位先退下罢。朕,有些乏了。” 两人从乾坤宫出来,苏文谦叹了口气道:“那边已发来消息,最近突厥略显猖狂之势,只怕没那么容易,贤侄可得细细思量一番,究竟是打,还是和。” 柳卿云点了点头:“现下的处境,自然是以和为先,若是不成再打不迟,何况这几日阿□□公主那方该是有消息了。” “贤侄啊。”苏文谦忽的止步,站在太和殿门前放眼而望,“老夫老了,朝廷之事兴许还能在撑一撑,之后的就都交由你了。莫要令我与你爷爷失望啊,这大王朝,不能毁于你我之手。” 柳卿云怔了怔,抱拳道:“卿云,明白。” 不出两日,皇帝的诏书就下了。即日起单叶庭继任单亲王之位,一切待遇如单亲王生前,赐长安城北府邸一座,良田万亩。 柳卿云从朝堂回来,还未踏入书房,禄笙便急忙跑了过来,神情有些慌张:“爷,单……单亲王来访。” “他来作甚?”柳卿云眉峰一挑,眼珠一转,道:“你去把萧大哥叫来。” “是。” 单叶庭指挥着小斯,往府里搬东西,柳卿云与萧尹对视一眼迎了上去,问道:“王爷这是何故?” 单叶庭转头笑盈盈道:“哦,柳将军,本王回来的匆忙,也不曾备什么厚礼,这些东西仅是送予妹妹的一番心意。将军照顾舍妹多日,应当重谢,本王改日定要备一份大礼送来。” “这些东西都是给霍……娘娘送的?”柳卿云硬生生改了口,虽霍红颜嘱咐了府内人不许在称其为娘娘,但当着单亲王的面,规矩还是不能坏。 “正是,本王此次来就是来探望舍妹的,还请将军带路。”单叶庭抱拳道,满脸温和的模样。 柳卿云看的怒火中烧,叛变以来就不知所踪,现下倒才想来关心这个义妹,还真是一副家庭和睦相亲相爱的模样。却偏偏发作不得,只硬着头皮,笑道:“王爷有心了,若是本将有照顾不周还望王爷原谅则个。王爷这边请。” 三人往别苑去,柳卿云先遣了禄笙去通报。待到别苑口时,就见那一抹红色立在那。几人一番寒暄过后,柳卿云便告辞:“你二人兄妹许久未见,想必有些话要说,本将便不叨唠了。王爷,我在正厅候着。” “有劳柳将军了。”单叶庭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两人出了别苑,萧尹回头道:“爷,可要派人盯着?” 柳卿云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红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信。 “我已听闻了,单亲王如今可谓风光潇洒。”两人朝苑内渡步而去,霍红颜淡淡道,目视前方。 单叶庭呵呵一笑:“妹妹见笑了,为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罢,笑意不减的望着霍红颜。 “呵呵,不得已?”霍红颜停下步子,转头望着单叶庭,嘴边的笑容越发寒冷,“你与父王从来都是不得已,之前因为不得已而逼我入宫,不得已逼我造反,不得已抛下我独自亡命天涯。如今……”她双眼微眯,寒光闪烁,“你不得已弑父继任。” 单叶庭的表情看不出变化,笑容不减:“妹妹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为兄带父王给妹妹赔个不是。他老人家已是黄泉路人,妹妹看在多年养育的份上便原谅了他罢。况且……”单叶庭神情一变,眼中精芒一闪,“若不是妹妹的身份,父王当年为何收留?这些年,难道妹妹这点都想不明白么?本王看来今日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话已至此,霍红颜转尔一笑:“红颜自然是懂得,否则今日也不会见兄长一面。” “这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与我单家既有此缘分,便是逃,也逃不开这命运。”单叶庭笑容逐渐温和,话锋却似针针寒芒,刺在霍红颜心头。 “命运?”霍红颜笑道:“我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过,我信命,但不信运。”单叶庭一阵疑惑,刚要发问,便听霍红颜转了话头:“既然兄长如此煞费苦心的登门拜访,妹妹便洗耳恭听。” 一盏茶的时间,单叶庭便来了正厅。一进门,便谢道:“这些时日多亏了柳将军照顾舍妹,本王也知柳将军难处,此份恩情,本王却不敢忘。” “王爷严重了。”柳卿云道,“娘娘与我有些交情,何况一个弱女子自打那之后便无依无靠,蒙皇上垂怜,本将只是进些绵薄之力罢了。” “本王与舍妹商量过了,这几日便奏请皇上,让舍妹迁回亲王府。”单叶庭面似感激,话却如当头一击敲的柳卿云有些发懵。 半响才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道:“这……如此甚好,既然王爷已回长安,能亲自照料自是再好不过。” “本王告辞。” 待单叶庭一走,柳卿云便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茶几,怒不可歇:“好个单叶庭!一回来,倒是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谁人都知他心怀鬼胎,却偏偏道不言说不明!还只能由得他去!” “小爷息怒。”萧尹劝慰道,“这霍红颜一走,未尝不是件好事。” 霍红颜常驻将军府终究不是良策,流言四起,早晚得闹出点事儿来。这一走,萧尹却是安心了不少。就算不关乎朝廷,与苏凡烟也只好不坏,这两人几日的相处,萧尹自是看在眼里。 柳卿云稍稍稳了心神,吸了口气道:“萧大哥言之有理,红颜若是再在将军府住下去,却是于我们不利。”说着眼神一狠,“我倒要看看,这单亲王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只是红颜此番,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不待萧尹出声,她又摇了摇头:“罢了,轮不到我管。”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朝堂之争 荆州,谏远王府。 皇甫太轩放下手中邸报,抬头就见魏贤进的门来,行了礼道:“王爷。” 皇甫太轩呵呵一笑:“本王早已说过,先生在府内不必多礼。”魏贤从来不是执拗的人,当下也就点点头,心中却道,自打收服荆州,这王爷倒是沉稳了不少。他能帮衬的事情越来越少,多数都由皇甫太轩亲自处理。 “先生有何事?”这些日子,若是没有重要大事,皇甫太轩甚少见到魏贤。 魏贤从衣袖中拿出一份书信,呈给皇甫太轩道:“王爷,这是将军从长安发来的消息,怕王爷初理政务府内稍有不干净,故交予在下代转给王爷。” 皇甫太轩倒是无所谓,依旧笑着点头:“还是卿云兄考虑的周全。”说罢,拆了信,细看起来。 魏贤只见皇甫太轩眉头渐渐紧皱,且有发怒之势,急忙问:“将军信上说了什么?” 皇甫太轩隐忍着怒气,将信放在火烛之上,燃尽时,他才沉声道:“单叶庭带着原亲王的首级回了朝廷,现下皇上封了他为亲王,并在长安建筑府邸。” “单叶庭?可是亲王唯一的子嗣?”魏贤问道,他还只是在学子之时听闻过那一段往事,毕竟是皇家谋逆之事,普通百姓哪敢私下议论。 “正是。”皇甫太轩叹息道,“他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回了朝廷,不知又有什么阴谋。哦对了,眼下荆州事物已是顺畅,本王自理的来,多日有劳先生了。将军此时招先生回府,先生择日便动身罢。” 魏贤领了命,转身欲走,又折了回来,问道:“将军可在信上提及琳琅姑娘二人?” 皇甫太轩摇头道:“未曾,恐怕卿云兄另有安排。”又笑道,“琳琅姑娘来去自如,向来有自己的打算,先生不必过多担忧。” “这便好,那臣便先告辞了。” 单叶庭归朝,暂驻王府,按兵不动。卫琳琅看完手中的纸条,对凌芝道:“师弟让我们暂时留在荆州,进步一的打算等她那边的消息。” “还不能回去啊?”凌芝苦着小脸,无奈的趴在茶几上,“连魏先生都被招回长安了。师姐,你说师兄是不是不想我们帮忙了?” 卫琳琅微微一笑,摸着凌芝的脑袋道:“我们本就是帮她暗中行动,只管听令就好,其他是用不着我们费心。若是误了事,只会叫你师兄为难。” 凌芝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笑道:“师姐就只会替师兄着想。” “去。”卫琳琅嗔怒的点了她一下脑袋,“去看看王爷那边可有何事要帮忙,顺带把这消息通告一声。” 凌芝吐了吐舌头,起身道:“知道了。” 既然单叶庭回了朝廷,封了王爷,那理应每日早朝。但柳卿云上朝时在太和殿门口见着了一身王爷官服的单叶庭,还是有些惊讶。 “王爷才刚回来,娘娘这几日又要迁回府上,诸多事宜,不如向皇上请辞两日。想必皇上体恤臣子也会同意的。”柳卿云此话说听起来似是婉转,实际上却明明白白,就是不想单叶庭一回来就干涉朝政,特别是在当下。 单叶庭皮笑肉不笑:“有劳将军挂心了,这些小事本王还是处理的来。” 柳卿云正待继续,苏文谦几步行了过来,三人问了礼,刚好上朝时辰已到,便一同进了殿。 正如柳卿云所料,皇帝一上朝就提起何时出兵的问题。柳卿云正要回答,单叶庭却先一步走出列队,朗声道:“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皇帝眉头微皱,顿了一下道:“皇兄请讲。” “臣不同意发兵北疆。”单叶庭一字一句道,声音洪亮,在场所有大臣都听的清清楚楚,顿时一片细微的咬耳之声。 皇帝微微一笑:“哦?不知亲王何出此言。” “皇上。”单叶庭恭敬一拜,“各位大臣,不妨想一想。我朝自先帝起,本就崇文废武,加之这十年之间突厥早已养兵蓄锐,镇压谈何容易?即时就算将军打了胜仗,也必定我朝损伤惨重,此乃其一。其二,但凡涉及战争都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我朝素来主张以和为贵,一旦发起战事,波及的还是百姓。皇上初登尚不久就碰上此等祸事,实在有损名誉。” 众大臣听罢,细细思虑一番竟有倒戈之势。纵然王朝这几年太平盛世,可论起行军打仗依旧是弱势。军中除了柳家再无称的上扬名天下的将帅,人才缺乏一直是王朝之憾。 皇帝收敛了笑意,问道:“亲王说的不无道理,可朕的皇姐又该如何?就任由她段昆仑欺人太甚么!”说道最后,皇帝已明显有了怒意。 “自然不是。”单叶庭依旧恭谦,“我大王朝岂是她一小小契丹可欺的?所以臣以为,应先礼后兵,义和为优,招长公主回朝,遣派突厥和亲。若是突厥人不肯,再做发兵也为时不晚。这样一来,不仅得显我朝威严,也能如皇上所愿解了此次长公主的危机。” “你……”皇帝话还未出口,就听朝堂下群臣皆是一派赞同之言。 柳卿云气的握紧了拳,若不是在朝堂之上,这拳头早就砸在了单叶庭那张笑脸上。虽知晓单叶庭说的合情合理,自古以来公主多数是和亲的牺牲品,可眼见着自幼就最疼爱她的长公主就要落入狼口,这心怎么都忍耐不住。 “皇上!”柳卿云扬声道。 “皇上!”苏文谦忽的出列道,“老臣以为亲王此番话在理,一石二鸟之计乃当下最好的对策。还望皇上多为百姓思虑。” “请皇上三思。”群臣大呼跪拜。 柳卿云望了皇帝一眼,皇帝压着怒气摆了摆手:“此事容朕在考虑一日。” “皇上,边疆十万火急,还望皇上早日定夺啊!”渊宏志此时朗声道。 “望皇上早日定夺!”群臣又是一阵大呼。 “你们!”皇帝终是龙颜大怒,起身大袖一挥,“你们真是朕的良臣忠臣啊!退朝!” 众朝臣大呼万岁,鱼贯而出。单叶庭笑看了柳卿云一眼,随之而去。柳卿云气的面色铁青,此时福德安栏了她与苏文谦道:“二位大人,皇上有旨,命二位大人到乾坤宫等候。” 柳卿云不得不收敛了心神,欠身道:“有劳公公。” 苏文谦一路来都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见皇帝还未来,柳卿云实在憋不住问道:“大人在朝堂上为何那般纵容单亲王?” 苏文谦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纵容?” 柳卿云心底一惊,默不作声。心思却渐渐平静下来,便听苏文谦道:“单亲王拿长公主做和亲虽有些不妥,但却是现下唯一的办法。老夫对纵然长公主心底有愧,但也绝不是纵容单亲王。” “太傅说的有理。”皇帝不知何时进殿。 二人拜了礼,皇帝一声叹息:“朕方才过于心切,还望太傅莫要责怪。只是朕明知亲王欺人太甚,却不得不让皇姐去和亲。” 柳卿云听得此话大惊失色,脱口叫道:“皇上!” 皇帝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柳爱卿想说什么,朕已然明了,只是太傅说的没错。亲王此计于我朝是最好不过。宣你二人来,不过是想商量,如何能让皇姐平安回朝。” 苏文谦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眼神一变,寒光凛冽,“不论此去是和亲还是镇压,若是和亲,便待朕生辰之日找个机会让突厥使臣与我朝冲突,借此夺回长公主,发兵北疆!” 柳卿云此刻已冷静下来,此法虽可行。 “但……皇上,若是提早被单亲王察觉……” 皇帝话语间隐隐透着杀气,“无妨,此事须得你二人谨慎小心,不论谁阻拦,一律杀!”最后一个杀字,皇帝几乎是咬着牙逬出来的。 两人心下一惊,皆是欠身道:“臣等遵旨。” 出的宫来,苏文谦便道:“皇上看来终是有了些帝王之气。” 柳卿云见他神情却不似宽慰,便问道:“大人倒像是忧心甚多。” 苏文谦呵呵一笑:“皇上自是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可体恤天下却不可缺一颗善心,这善恶之间的权衡最是难。” “卿云倒觉得皇上自幼善良,只是君臣之道尚有欠缺,日后有大人细心辅佐,定能独当一面。”柳卿云不以为然道。 苏文谦摇头微笑,却不言语。猛然间似是想起什么,脸色微变,道:“为防此事生变,老夫还是先行回去准备。” “大人慢走。” 柳卿云观人的本事,近几年颇有长进,加之她本就比旁人更细心几分。方才苏文谦脸色微变也为逃过她的眼睛,只是心中琢磨不出这老丈人究竟想到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心慌。 苏文谦坐在轿子里,扶额叹息,他不是想到了别的,而是当年灵机子那卦批言——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说的就是柳卿云,虽他从来不信柳卿云会有谋逆之心,可就方才那番话语,柳卿云却不适合做皇帝,可她的才能,此次北疆之行,应当会证明。 柳卿云刚回了府,还未到书房便听里头传来朗朗笑声。未等禄笙开口,便心下明了。大步跨进了房内,笑道:“不见其人就闻其声,不用猜我也知道是魏先生回来了。” 魏贤起身拜礼:“爷可安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移迁王府 魏贤把荆州现下情况一一详细禀报过后,端起茶盏大饮一口,赞道:“还是将军府里的茶好。” 柳卿云微微一笑:“王爷府上的美酒可也不差罢。” 魏贤嘿嘿笑道:“在下可不是拍马屁,茶与酒在臣眼中皆属同物,酒自然是好,却怎么也比不上爷的茶甘甜。” “行了。”柳卿云摆手道,“你这套就甭在我这里显眼了,此次皇上是打定主意要招长公主回朝和亲,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看魏先生的了。萧大哥会同我一道赴往疆州,你与苏太傅可要千万谨慎,万万不可叫单亲王察觉出什么,事关重大,府里圈养多年的海东青算是派上用场了。即时有任何消息都要告知我。” “爷放心,此事在下就算拼上性命也定不叫爷失望。”魏贤正色道。 柳卿云安心的点点头,“哦对了,府上的事,就找夫人商量罢,只是有些事,能不让她知道就尽量瞒着。” 魏贤看了柳卿云一眼,垂头道:“在下明白。” 柳卿云嘱咐完转头又问萧尹:“单亲王那便可有行动?何时来接霍红颜?” “爷上早朝时,王府就遣了人来。说是只要皇上旨意一下,便会来接人。现下亲王怕是已经去面圣了。”萧尹道。 柳卿云听罢,唤道:“禄笙,夫人在何处?” 禄笙听唤进得门来欠身道:“回爷,主子去了别苑。”抬头看了柳卿云一眼,顿了顿,“主子说娘娘这就要走了,虽还在城内,来往自没有从前方便,说是好好叙叙。” 柳卿云沉默一阵,道:“也罢,我也去瞧瞧。” 圣旨与单叶庭是一同来到将军府的,柳卿云才到别苑门口,柳常青就一路小跑来禀告,单叶庭已到了府门前,并带了圣旨来。 柳卿云对禄笙道:“你且去通知一声。”就随柳常青去了正厅。 单叶庭朝柳卿云抱拳:“今日本王便接舍妹回府,多日叨唠将军了,改日本王定当宴请将军,即时还望将军赏脸。” 柳卿云面带笑容回礼道:“王爷严重了,王爷请客哪有不去之礼。” 礼尚往来一番,霍红颜那厢也准备妥当,下人们把行礼搬上府门口的马车,柳常青来通报都已收拾妥当。苏凡烟拉了霍红颜的手在府门前免不得多嘱咐两句,霍红颜一一应承,末了道:“想不到时至今日,你我居然能情同姐妹,也不枉来这将军府一趟,凡烟日后定要保重。” 苏凡烟似是真有些动了情,眨了眨眼睛道:“只有身为女子才能明白女子的难处,这话说的好似生死离别一般,红颜要照顾好自己,这长安城虽大,城北城东也就一刻的路程,你且在王府中安顿好,我便去看你。” “嗯。”霍红颜笑着点头,只是落到柳卿云眼里,不知这笑意有几分是真。 众人送到车前,单叶庭道了声告辞便先行上了马车。柳卿云走到霍红颜面前,两人对望一阵,柳卿云张了张嘴,只道了一声:“保重。” 霍红颜默不作声,只点点头,转身也上了车。待马车远去,不见踪影。柳卿云才要返身回府,就听苏凡烟一声叹息。 她拉了苏凡烟的手,笑道:“怎么的,少了个伴儿,烟儿心中又感慨万分了?” 苏凡烟知她是打趣,露了笑颜道:“感慨倒是算不得,少了个伴儿却是真。只红颜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古人常云,福祸相依,看似是祸未必不是福。”两人边说边往府中行。 “只不过,于我将军府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柳卿云叹息一声道,苏凡烟脸色微变。她知霍红颜在府中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直不曾少过,尚未接触霍红颜之时,也只听传闻这女子如何如何。这些日子当真相处下来,只觉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哪有外头说的那般红颜祸水,若是说交情,不如说是怜悯之心罢了。 柳卿云知她心思,缓了笑容道:“我倘若有余力便帮她一把,若无,便只愿她自求多福了。” 苏凡烟心头一沉,话是这个理,可心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这样的柳卿云,瞧着,过于冷血。之前与霍红颜万般说不清道不明,如今为了将军府,为了自保其身,却都可抛之。若是有一日…… 不,不会的。苏凡烟心下一惊,古人云细思恐极是有道理的。想多了,到自己吓了自己。她缓了缓思绪,柳卿云纵然再薄情,对她的真心却是假不了。她信她。 “爷说的在理。倒是烟儿过于妇人之仁了。” 柳常青正着人去收拾了别苑,禄笙过来请示:“爷,这别苑如今空了,该如何处理?” 柳卿云想了想,看了眼苏凡烟道:“夫人既爱书,那便改建成阅书阁罢。此事就交给你喝管事处理了。一切都照夫人喜好来。” 小莲在旁听了心下欢喜,当即道:“莲儿对主子喜好最是知道,莲儿也去帮忙。” 苏凡烟忍不住笑意:“去罢。”转头又问柳卿云:“爷何不做了厢房,将军府这些年也养了好些门客。” 柳卿云望着别苑的方向,摇摇头:“那处还是别再住人的好。” 苏凡烟听了,心下明了,只不再出声。这爷虽躲着避着,只怕心里终究是放不下。 那别苑的第一个主人也是最后一个主人,此刻也已到了亲王府。一顿安置过后,单亲王便来了霍红颜的暖香阁。 “妹妹可满意此处?”单叶庭笑容满面。 霍红颜四处瞧了瞧,道:“还是收起你的笑脸,在我这儿就不必装腔作势了。”末了又道,“比那别苑,相差无几。” 单叶庭笑意退却,冷哼了一声:“看来你这阶下囚做的倒还欢心?” “自然不是。”霍红颜面无表情道,“只是我在将军府,还是在亲王府又有何分别?起码,柳卿云未曾视我如阶下囚。” “哦?”单叶庭冷笑,“看来父王昔日说你对那柳卿云有意,果有其事?” “有意?”霍红颜微微勾起嘴角,眸子里寒光涌动,望着单叶庭道,“若不是你们强送我入宫,何来有意一说?” 单叶庭无意在此事上多费唇舌,便直言道:“皇上想要召回长公主,派往突厥和亲一事,你可有听闻?” “略有耳闻。”霍红颜知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向来不会做无用之举。此番接她回府,定是有谋划。 “既如此,一家人,本王也不与你拐弯抹角。待长公主回朝,你便主动去向皇上请缨,愿代长公主前往契丹和亲。”单叶庭如此道。 霍红颜大惊失色,饶是她心底猜到单叶庭的不怀好意,但也定然想不到,他会出此计谋。当下惊怒道:“你要我去和亲?!” 单叶庭似乎对她的恼怒视而不见,不急不缓道:“当初送你入宫,为的是里应外合,父王既已然失败。如今要你再回宫中已是万般艰难,你是想皇上削了名号,贬为庶人,还是永远呆在这王府中,再无天日?” 霍红颜一愣,单叶庭了然一笑,继续道:“你若是愿意就以此身而去,我也不拦着你。只你一句甘愿,为兄便不再多言。” 霍红颜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单叶庭见她如此,便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妹妹,虽你我非亲生血缘,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为兄也不想见得你如此。为今之计,只有你替了长公主去和亲,方有一丝翻身的希望。” 霍红颜沉默良久,双目一闭,问道:“那若是突厥接受和亲呢?” “那你就蛊惑突厥王,让他起兵造反!”单亲王伸手挑起霍红颜的下巴,与她对视,笑的温和,“这种雕虫小技,以妹妹的姿色还不是信手拈来?” 霍红颜忽的妖娆一笑:“兄长还真是了解妹妹。只是兄长可知,妹妹这妖媚之术也对皇上奏效了?他若是不肯送我去和亲,那也怪不得我。” 单叶庭一愣,捏着霍红颜下巴的手一甩:“你说什么?皇上倾慕你?” 霍红颜疼的眉头一皱,笑的更加撩人心魄:“这妹妹可不知,不妨兄长明日便启奏皇上,问问他究竟肯不是肯?” 单叶庭细长的双眼微眯,冰霜似剑,忽的一笑:“我刚回朝听闻你在将军府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皇帝为你竟如此费心,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放心,长公主的安危,和你这逆贼之女比起来,不知道究竟孰重孰轻?” 霍红颜只笑不语,单叶庭冷哼一声:“不管如何,待长公主回朝之日,我就安排你进宫面圣。”说罢,大袖一挥,转身而去。 “你们都出去罢。”霍红颜道,正当收拾妥当的下人听令鱼贯而出。 霍红颜望着这偌大的阁楼只觉寒意由下而上,浑身发冷。她慢慢走到窗边,那边大概就是将军府的方向罢。不知为何,将军府那小别苑虽比不上此处宽敞,却要温暖的多呢。 红唇勾出笑意,却不知为何尝到了酸涩。 柳卿云,我与你,究竟还要生出多少牵绊?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和亲回朝 段昆仑抬头望了望天色,方才还风和日丽,怎么突然就乌云遮蔽了?心头忽然一慌,手里的剪子一下歪了方向,本不该剪下的新张枝桠应声而落。 “哎。”段昆仑长叹一声,索性放下手中事物,起身渡到窗边,望着那片乌云出神。 单柔清信步而来,就见那人一副杞人忧天的愁容望着天际出神,许久未见过她这副模样。长久以来单柔清似是看惯了这人胸有成竹自信满面的样子,今天也不知怎的了,连往日欢腾的巴哥竟也安安静静。 单柔清走到那人身后,也不见她发现。若是刺客,这人此时只怕要命丧刀下。怎么的如此放松警惕了?不对,何时自己为这人担忧起来了?单柔清自怨一番,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段昆仑听闻身后有响动,愣了一下,嘴角便荡漾开笑意来。转身道:“清儿今日怎的想起我来了?” 单柔清走到她身侧,也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望天,看了半响后,问道:“这天上有什么?竟让你看的如此忘我?” 段昆仑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不过……” 她话未说完,殿外便急急跑来一个女官,跪下道:“殿下,这是王朝飞鸽传来的书信一封。” 段昆仑心里咯噔一声,但碍于单柔清在,依旧面带这笑容,接了信便挥手道:“下去罢。” 王朝二字落入单柔清耳中,如平地炸雷,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单柔清手中的信笺目不转睛。段昆仑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苦涩,颠了颠手中的信,递到她面前道:“还是你来拆罢。” 单柔清也不推辞,只抬头望了她一眼,便接了过去。段昆仑看不到信笺的内容,只望着单柔清,忽的见她神情大变,指尖一抖,信笺从手中滑落。 “怎么了?”段昆仑上前一步,拾起信,却只看了两眼,竟也是大惊失色,怒道:“他们……他们竟如此对你!?” 单柔清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和亲……和亲……” 信笺被揉成一团死死拽在手中,段昆仑捏的指节发白,她隐忍了片刻,抬眼就见单柔清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咬牙道:“我这就去请奏父皇发兵北上!” 在段昆仑转身的一刻,单柔清似是清醒了过来,急忙上前拽住她,大喊:“不!昆仑!你不能发兵!” 段昆仑转头双眼冰寒的看着她,朝她怒吼:“他们如此待你,难不成你还在未着想?我本对王朝无意,可我就是看不得人欺你!即便她是你心中思念之人,即便他是你的亲弟弟!” 单柔清一愣,这么久,来契丹这么久。不,自打小认识这么久,多少年过去了?她们都从孩童长大成人,单柔清却是有生头一次见段昆仑这么的怒不可歇,这么的不顾一切。 “你让开!”段昆仑甩了甩手,却没用上多少气力,自然是甩不开单柔清。但单柔清也不肯松手,死死的拽着段昆仑,两人纠缠着,旁边的下人们也都不敢上前,只苦着脸相劝。 “段昆仑!”单柔清忽然大喊一声。 段昆仑一愣,两人忽的就停了手。看着对方的双眼,就那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段昆仑眨了眨眼睛,忽的笑了:“罢了罢了,你既然不愿,我又何必?” 单柔清看着那滴晶莹从段昆仑的眼眶滑落,淌在那苦涩的嘴角边,心猛然一顿,跟着便泪水决堤。她抬起手,想拭去那滴泪,哪知段昆仑一转头,躲了过去。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正不知该作何时,被段昆仑一把拉住。 她不着痕迹的擦了下嘴角,笑着道:“方才吓着你了,我给你赔罪,带你去个地方。可好?”说罢,抬起手,抹了单柔清眼角边的泪痕。 单柔清咬着下唇,重重的点头。她怕她一开口,就又要泪水决堤。 其实细细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相见次数不多,每次两人起了争议都是段昆仑让着她。渐渐再大些,她想去哪儿,想吃什么,都段昆仑陪着。她似乎从来不会拒绝,从来都只会对她说好。她为柳卿云伤心,她安慰她。她为年幼的弟弟发愁,她给她出主意。她……她不论做什么,似乎身边都有那么一个她。 她待她。亦如她待柳卿云。 可惜柳卿云看不见她,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未曾看过她。痴情,总是当人发现的时候才知道。从来不曾想过,如段昆仑这般的人,也会如此痴情。 “清儿。”段昆仑唤她。 单柔清这才回神,她一抬眼就看见山高水远,天高海阔,那天际仿佛连成了一副画卷,美的波澜壮阔。她们此刻正站在皇城的城墙上,单柔清曾听闻过,契丹的皇宫城墙最高处,能望见龙江,果然是真的。 “为何带我来这?” 段昆仑长叹一声,指着那条龙江道:“看见那条龙江了么?再过去,便是王朝。” 单柔清眼神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她不相信皇帝会拿她去突厥和亲,那个文文弱弱的弟弟,那个她最疼爱的弟弟。虽然自古以来公主和亲以不是什么鲜事,但她仍然不愿意相信。定是朝中大臣的注意,怕是又为难皇上了。 段昆仑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单柔清的神情,多半猜到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人心是会变的,何况当初是你自愿跟我回契丹,你觉得王朝皇帝还会如以前一般待你么?” 单柔清苦涩一笑,没有言语。 段昆仑拳头一握,转头不再看那张脸。她就是这副模样,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只自己受着,就因为她是长公主,是天家之女。单柔清,你可有一日是真正开心过的? “此番,我跟你一起去。”段昆仑忽然道。 单柔清惊讶的转头望着她,才要说话就被段昆仑凶神恶煞的打断了话语:“不许你说不!在契丹我才是公主!你是本公主的阶下囚!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杵逆我!” 单柔清望着她发火的模样,只觉得怎的从前没细细打量过?这女子发起火来,也率真的可爱?她柔柔一笑,眼神里是说不清的寂寥:“可若这只是一个陷阱,引你而去的陷阱呢?” “那……”段昆仑咬了咬牙,好半响才道,“我心甘情愿。” 单柔清心中一软,似是被触碰了最温暖的东西。她不自觉的捧起段昆仑的脸庞,双目似是印上了波光粼粼,荡漾开一片柔情似水。 “倘若真是陷阱,我该帮你还是帮皇弟?昆仑,你若是真为我好,就莫要叫我为难。” 段昆仑死死拽紧了拳头,良久,才松开,手心已经鲜血淋淋。她叹息一声,拉住单柔清的手道:“也罢,我知拦不住你。可单柔清,你且记住,若你当真去了突厥和亲,倒是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发兵北上,把你抢回来。你可听懂了?” 单柔清一汪水眸,静静的看着段昆仑。她的相貌不比柳卿云差,她的温柔不比柳卿云少,她与柳卿云谁待她好更是一了然。可为何,段昆仑,为何我就爱不上你呢? “懂了。”这一次,单柔清没有反抗,只静静的点了头,声音平淡却坚定。 段昆仑,若有一日,我爱上了你。就算万般阻挠,我也定回到此处,站在你身边。单柔清站在咸安城的城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那城深处最高的房顶,那是皇宫的方向。 烈风呼呼作响,吹的段昆仑的青丝与衣袍纠缠在一起,她仿佛定在了城墙头上,如雕塑一般远远的望着龙江的方向。想必此刻单柔清已经出了咸安,再过数个时辰,就要踏出契丹,回到王朝了罢。 “单柔清,你此生,我护定了!” 萧尹匆匆踏进书房,见屋中无人,转头就去了后院。果真见柳卿云在庭院里练功,来不及给陪伴在一旁的苏凡烟行礼,就急急上前道:“爷。” 柳卿云停手,望向他:“何事?” “爷,长公主已在回朝的路上了。” “哦?”柳卿云接过苏凡烟递来的汗巾,喜形于色,“何时能抵达长安?” 萧尹道:“据探子报,长公主刚到衢州,再有十日应是能到长安了。” “她身边可有跟着什么人?”柳卿云问道。 “没有。”萧尹摇头道,“据说段昆仑的人只送过了龙江,便返回了契丹。” 柳卿云心中疑惑,按理来说段昆仑若真喜欢长公主,为何能如此冷静。她就不怕心上之人一去不复返?难道……她料定我绝不会坐视不理?柳卿云细思了一阵,又推翻了自己所想。 不,定是她觉得这是个陷阱,以皇上与长公主的情谊,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皇姐羊入虎口。可她真就那么放心的下? 柳卿云一时间也猜测不出段昆仑究竟是作何所想,她原本以为段昆仑会跟着长公主来王朝,自动送上门来,她就好直接来个瓮中捉鳖。没成想那段昆仑竟这么沉的住气。 也罢,长公主能平安回来就好。 “时刻打探长公主的消息。” “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心难测 皇帝自打听闻单柔清回来了,自是喜上眉梢,可一想到即将要送自己的皇姐去和亲,刚喜没多久又愁容满面,时常叹气。 这日,皇帝招了柳卿云入宫陪练。皇帝的心思明显不在手中的剑上,没几回合便被柳卿云夺了去。 “皇上近日这日头有些烈,还是歇歇再练罢。”柳卿云收了剑道。 皇帝抬头望了望,叹了口气,福德安立即上前递了汗巾过来。喝了口茶水,皇帝目视远方,幽幽道:“也不知皇姐回来,会如何看朕?” 柳卿云在旁没言语。 “柳卿云,你说皇姐可会怨朕?” 柳卿云脑海中浮起那端庄贤淑的身影,摇头道:“长公主定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微臣记得,昔日长公主曾与微臣说过,即为皇家人便要有身为皇家人的觉悟。想必长公主心中早已明了,又怎么怨皇上?” “皇家人……”皇帝喃喃自语,苦笑无言。 犹记得当年初等大宝之时,皇帝还曾对柳卿云说过自己不想坐那皇位。而如今,已过四载,春分时节,皇帝也快年满十五了。 “柳卿云,如今朕,依旧不想做这皇帝。”皇帝如是说。 “皇上……” 皇帝抬手打断她,继续道:“朕当初只是想保护母后,保护皇姐,可惜朕如今一个都没能护住。所谓的天子,也不过是在老天之下,依旧要任由他老人家的摆布,朕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好在老天将你给予我,才让朕想要守住这片单家的江山。”皇帝说着,神情中竟有些沧桑之感,“柳卿云,若有一日,朕要杀你。还有谁来为朕守护这江山?” 柳卿云听的心惊胆战,稳了稳心神,才道:“微臣无能,定当为国死而后已!” 皇帝笑了笑,拍着柳卿云的手道:“爱卿莫要怪朕,论忠心,你柳家第二,无人第一。朕就算当不得明君,也绝不会让忠臣含冤。” 柳卿云硬撑着笑容道:“皇上严重了,有太傅大人的辅佐,以及各位股肱大臣们,微臣只盼盛世之时早日来到。” “股肱大臣?”皇帝冷笑一声,双目微微眯起,“他们除了会剥削朕的权利还会什么?朕相信他们的忠臣,可这都是先皇在世时。你以为朕当真不知他们私下说朕是小儿皇帝?” 柳卿云心中更慌,一字一句都几番斟酌:“皇上,臣说句话,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她,不言语,算是默认。柳卿云继续道:“前朝历代幼时登基的皇帝不再少数,有些虽庸碌无能,有些却流芳百世,如今还得后人称赞不已。我等既愿肝脑涂地效忠皇上,自是因为皇上乃明君,体恤臣子,为天下百姓着想。臣不懂朝堂之事,但也明白各位大人心系江山社稷,竭力为皇上分忧,所谓谏言良臣,忠言逆耳大抵是如此罢。” 皇帝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爱卿说的好!说的好啊!” 柳卿云讪讪一笑:“臣胡乱之语,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边笑边摇头,笑容竟有些苦涩,他拍了拍大腿道:“朕自然明白,身为天子的责任。可朕有时候很累,朕只不过想要自由的爱一个人,为何就如此艰难?” 柳卿云心中大惊,一口气梗在喉咙间,险些下不来。皇帝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想一吐心思罢?可又说的如此隐晦,难道真是那个人? “皇上身份尊贵岂是一般女子尚可能配的?再则,我王朝还需皇上开枝散叶,永保留存。皇上还是应以社稷为重。”柳卿云说着渐渐低垂了眼眸。 “前几日,礼部尚书来奏折,跟朕提起纳妃之事。”皇帝叹了口气,“这几年朝纲不稳,朕尚年幼,除了霍红颜后宫再无他人。朕以为这借口还能缓上两年,没想来的如此快。那些股肱老臣,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一听霍红颜的名字,柳卿云那颗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慌乱。她拽了拽手心里的汗水道:“皇上年岁已然到了可纳妃的时候,莫说皇上,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该是成亲了。” “哦?”皇帝笑道:“朕记得爱卿也尚成亲不久,家中可还和谐?” 柳卿云额头冷汗淋漓,只勉强笑道:“臣能得此贤妻实乃三生有幸。” 皇帝见她面色有些难看,挪揄道:“可是太傅为难你了?他那脾性倒是真有可能。” “不不不。”柳卿云道,“太傅大人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对微臣更是关照有加,何来为难一说。” 皇帝点点头,笑道:“那便是朕为难你了。” 柳卿云一听,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在此事上她一向万分小心,不敢有分毫的差错。她一撩下摆就跪道:“臣岂敢,皇上……也是万般不得已,臣明白。” 皇帝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她,望着她道:“是朕为难你了,该是朕的错才是。” “皇上……” “莫要说了,你我君臣,心知肚明便好。” 柳卿云刚回府,就令禄笙备水沐浴。温氤的水汽弥漫着,模糊的只能看清人影,柳卿云静静的靠在桶沿,一丝水花声也没有。回想着方才的事情,皇帝的语气与眼神,柳卿云这才从心底感觉,让霍红颜出府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从今日皇帝所说的来看,他当真是对霍红颜有意了?且不是一点半点,常言说伴君如伴虎,特别涉及到皇家的后院,这日后可得更加当心才是。霍红颜,是不能再有半点瓜葛了。 细碎的脚步声缓缓而来,柳卿云一动不动,她知道是谁。下一刻一双柔软的双手就放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搓。 好一会儿,柳卿云才道:“不如烟儿也下来一起洗洗罢?” 苏凡烟嗔怪的打了她一下道:“爷都泡了这许久,才让我下去。水都给你泡脏了,不要。” 柳卿云抬眼嘻嘻笑道:“你敢嫌弃我?” 苏凡烟往后退了一步,哪知手还未来得及抽回,就被逮着了。柳卿云眼里满是不怀好意,苏凡烟柔柔一笑:“小女子哪敢,只怕我进去了,爷就难出这桶了。” 柳卿云眉峰一挑,二话不说翻身出桶,赤裸着身子打横抱起了苏凡烟,惹得后者惊叫连连,又怕外头听见,只得压低了声音,脸颊却红了大片。 “你……” 不等她说完,柳卿云就封住了她的嘴。两人一起翻进了桶里,水花四溅,春色满屋。 康统五年,三月初三,失踪数月的长公主单柔清回朝,皇帝在龙德殿设宴召请所有朝臣接风。隔日,在龙马寺拜祭,以求佛祖保佑。 这日,单柔清在长乐宫花园修养,望着依旧如故的长乐宫,心中不免生出感叹。只听内侍一声传唤:“皇上驾到。” 皇帝的身影已入了视线,这几日又是接风,又是拜祭的。两人也没个好好说话的时间,单柔清更是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忍到今日。她就是想当着皇帝的面问问,是否真的是他下旨遣派她去和亲。 “皇姐。”皇帝还是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只是眉眼间似是多了分老成。 “见过皇上。”单柔清作揖。 两人坐下,寒暄了一番。皇帝这才道:“朕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想必以皇姐的聪慧定能体谅朕的决定。” 单柔清眸子一亮,接着又暗淡了下去,她哭笑一声道:“果然是么?” “不过皇姐放心,朕绝不会让你涉险,更不会如此便宜了那帮突厥人。”皇帝说着,恨恨的握住了拳头。忽的又拉住单柔清的手,道:“朕是个无用的皇帝,竟连皇姐也护不得。皇姐你恨朕么?” 单柔清温柔一笑,说不出的无奈与疼惜,她抬手抚上皇帝的脸颊,生为皇家人总得有觉悟的一天。她道:“哪能怪皇上?要怪就怪本宫不该生在皇家,怨天怨命也怨不得人。” 皇帝眉头一皱:“皇姐若是不生在皇家,哪能是朕的皇姐,是朕无用。所以请皇姐放心,此次朕定要救你回来!” 单柔清一听这番说辞,心下生疑,问道:“怎么救?” 皇帝微微一笑,方才的自责神情一扫而光,似是胸有成竹。把事先的计划全盘拖出,接着道:“皇姐,有太傅与柳将军在,定能保你周全!” 单柔清面上笑着,心中却道,若是叫那人知道了,怎会放过这个良机?不行,此事绝不能在我这里走漏半点风声。她才要说什么,一个福德安小跑过来,看了单柔清一眼,拜了礼,才依附在皇帝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皇帝脸色一变,只道:“皇姐,朕过会儿再来看你。”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长乐宫。 一路去乾坤宫的路上,皇帝思附了半响,再快到之时,对福德安吩咐道:“去把太傅和柳将军宣来,让他们在太和殿候着。” “是。” 皇帝在门槛前停驻了一阵,几番思绪辗转,这才一脚跨了进去。抬眼,就见那抹红色妖娆的背影,心忽的就加快了。 “红颜。”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自荐 自打单柔清回朝,霍红颜就数着日子过。待皇帝与长公主从龙马寺回来,隔日一大早,单叶庭就命人把霍红颜送入了宫,且拿着亲王府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乾坤宫门前求见。 霍红颜还是那一袭的红袍,只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美的倾国倾城。见皇帝进得门来,她微微欠身做了个福。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皇帝走上前想扶她一把,伸了手,却又收了回来,隔了些距离,打量着霍红颜道:“许久不见,红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美。” 霍红颜淡淡一笑:“皇上廖赞了。” 不知为何,她不喜欢皇帝这么称呼她,只有那个人这么唤她的时候,她才觉得满身心的舒坦。 皇帝望了她半响,这才回神,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红娘进宫所谓何事?” 霍红颜稳了稳心神,屏去其他杂乱的心思,正色道:“臣妾是来求皇上除去臣妾的封号,让臣妾代长公主出使和亲。” 皇帝一愣,良久未回过神,只觉得满天星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霍红颜上前扶住他,心头也是一惊,她没想皇帝的反应竟这么大。 “皇上……” 皇帝紧闭着双眼,抬手打断霍红颜的话,颤巍着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霍红颜咬了咬牙,坚决道:“请皇上让红颜代长公主出使突厥和亲。” “朕……!”皇帝忽的上前紧紧抓住霍红颜的手臂,神情带着愤怒与不忍,“决不允许”这四个字却在对上霍红颜双眸的一瞬间咽了回去。 两人对峙半响,皇帝呼吸急促,霍红颜极力忍受着痛楚,最后皇帝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手,闷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霍红颜见状,原本的说辞咽了回去,妖媚一笑道:“皇上终归是要纳妃封后的,臣妾不过是个逆贼之女,怎敢妄自菲薄留在皇上的后庭之中。况且皇上眼下最关系的莫不是长公主的安危,臣妾能脱离这皇宫,又能保得长公主周全,岂不是一举两得?这等好事,皇上还要问为何?” 皇帝一怔,愣愣的问:“你当真就这么不想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么?” 霍红颜扑哧一笑:“皇上从何处看出红颜想要留在这宫中?红颜心知肚明,皇上纳红颜为妃,不过是权宜之计。若皇上真为红颜好,就看在故去的亲王面上,放红颜出宫吧。” “可那突厥,绝非是万全之地。”皇帝急道。 霍红颜脸上笑容渐淡,轻声道:“总好过这皇宫。” 皇帝当头一棒,瞪大了双眼看着霍红颜,昔日的种种在眼前闪过,他似是有些不信,从前对他万般好的红娘竟是这样的想逃离他的身边。霍红颜知晓这么说会对皇帝产生如何的影响,她要的就是这样,与其让他心底存个希望,不如连最后的念想也随之破灭吧。 皇帝渐渐握紧了拳头,颤声道:“好!好!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朕就准了你!福德安!” 门外候着的福德安方才早听见里头的争吵,这会儿揣了万分小心进得门内,对皇帝道:“皇上有何吩咐。” “立即让中书省拟一道奏疏。”皇帝几乎是咬着牙,怒视着霍红颜道:“告知他们,颜妃霍红颜自今日起革去妃子封号,另封为安和郡主,代长公主出使和亲!” 霍红颜心中似落下块大石头,再不看皇帝一眼,只轻轻做了福道:“谢皇上恩典。” 出了宫,霍红颜抬头望着天际,万里无云,晴空万盏,可为何却感觉如此冰冷?她微微摇头苦笑,撩起车帘进了马车。车夫吆喝一声,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却似一去不归。 柳卿云在诏书下之前,进宫看望单柔清一趟,毕竟许久未见,不走这一趟如何也不得安心。 内侍来报时,单柔清正端着本书,坐在亭子里出神。 “禀告长公主,柳将军求见。” 单柔清听了一愣,似是没想起来这柳将军是何人,过了会儿才道:“宣。” “是。” 内侍退下没多会儿,就见那个人英姿飒爽而来,还是那副模样,满头白发面容俊朗,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恍若隔日才见。 “柔姐姐。”柳卿云唤了一声,拜了礼。 单柔清愣一下,心底忽的被温暖撞的晕了开来。似是昨日她才封了金吾卫,还是十六七岁的年月。 柳卿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眸子的凝重才松懈下来,就听她道:“幸好柔姐姐完好无缺,不然云儿定叫那段昆仑好看!” 单柔清忍不住笑意,拉了她的手过来嗔怪道:“难不成你还要去把她大卸八块了不成?” 柳卿云跟着笑,可没多久,笑意就僵在了脸上,渐渐暗淡下去。 “是云儿无能,竟要让柔姐姐去……” 单柔清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想必你们商议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若真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为何跟她去了契丹,竟把我作为了筹码。” 柳卿云嗯了一声,问道:“难道她不是真心喜欢姐姐的么?” “她……”单柔清顿了顿,似是在思附,又似欲言又止,“说实话,这么久相处,我真猜不透她的为人。况且,皇家的情仇爱恨,又岂是轻易可信。” 柳卿云点点头,道:“柔姐姐放心,此次出使,有云儿在,便是皇上不说,定保姐姐周全。” “我都听闻了。”单柔清望着柳卿云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轻抚着她的发梢道:“我们云儿长大了,能带兵打仗了。”那语气就与哄孩童无异。 柳卿云听的脸颊微红,别扭道:“我的好公主,我都是弱冠之年了。想当初爷爷与父亲早已征战多年,我却还是这副模样。” 单柔清忽然正色道:“云儿,虽说你不是皇家子嗣,你柳家历代却忠于王朝。我早已把你看做弟弟,这些年,若是没有你,真不知会如何。” 柳卿云展颜一笑:“皇朝天佑,柔姐姐又吉星高照,此次必定能平安归来。” 两人正说的欢畅,一小宫女忽然小跑而来。单柔清屏退了下人,那小宫女也跟了单柔清几年,自是知道两人的关系。见单柔清不避讳,便直言道:“长公主,乾坤宫传来消息,皇上废了霍红颜的妃子封号,似是要她将公主取而代之。” 两人听罢,均是一愣。 “你是说,皇上要让霍红颜出使突厥和亲?”单柔清似也不敢相信。 “是。” 柳卿云嚯的站了起来,急切问道:“霍红颜现下人在何处?” “怕是已出了宫。皇上已命福公公传话中书省拟诏书了。”小宫女似是有些怕柳卿云,低着头答道。 柳卿云一跺脚,转身欲走。 “云儿,你去哪儿?” 柳卿云头也不回的道:“我要去见皇上!” 皇帝这头还未回过神来,坐在龙榻上发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霍红颜在亲王府待的好好的,竟然会不请自来。她说的那番话,却是伤透了皇帝的心,可皇帝信也不信。信是因为他从霍红颜的眸子看出了那股子决绝,不信是因为霍红颜如今背后有个人——单叶庭。 “皇上,柳卿云求见。”福德安上前来报。 “不见!” 皇帝不耐烦的挥手,“等等,柳卿云?” “是。” “他怎么来了?”皇帝眉头微皱,思附一阵道,“罢了,让他进来罢。” 柳卿云疾步而来,见了皇帝就下跪道:“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罢。”皇帝正是心烦之际,而柳卿云与霍红颜关系向来微妙,有些忍不住脾气,“朕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柳卿云见皇帝言语不善,心中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就来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装傻充愣道:“微臣从长公主处来,路过乾坤宫,正巧有事相与皇上商讨一二,皇上此番问话,微臣有些不明。” 可皇帝却是不信,冷笑一声:“有事与朕商讨?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你且说来我听听,是何事?” 柳卿云心下一惊,也明白了过来。霍红颜惹怒了龙颜,皇帝正愁没出发,谁知自己送上门来了。思绪转了几番,柳卿云沉声道:“微臣即将出使突厥,这宫中禁卫暂无人领头,皇上心中可有合适人选?微臣本想着明日早朝上奏,只不过……”顿了顿,她接着道,“微臣以为还是先与皇上商量则个为好。” 皇帝见她说的有理有据,也知是胡乱拿了她来泄愤,叹了口气道:“朕听闻你当金吾卫时,与韦行风交好,且朕看他为人可行。就提他上来罢,不过此事可小可大,不若还是听听太傅的意见。” “是。”柳卿云垂首道,“皇上考虑周全,微臣这便去太傅府一趟。明日早朝奏于皇上。” “可还有事?” 柳卿云起身,拜礼:“微臣告退。” 正当她要走出大殿时,皇帝出声叫住她:“柳卿云,且慢。” 柳卿云转身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事吩咐微臣?” 皇帝咬了咬牙,目中竟是苦涩,他语气竟有些恳求:“朕,有一事想与你说。” 柳卿云心下一惊,才想着要如何推辞,抬头却见皇帝一脸的悲切。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脚步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殿内。 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也多不掉。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帝心思 苏文谦从轿子里下来,福尝丘早已候在宫门口。见人来了,便上前拜了礼:“太傅大人。” 苏文谦点点头,望着宏伟的宫门轻叹了口气,问道:“柳将军也来了?” 福尝丘目光有些闪烁,道:“来了来了,就等着大人您了。”按理,皇帝若有何事理当应先唤太傅商议。且柳卿云乃是武将,若是叫苏文谦知道皇帝太过亲近,不免有些不满。 引着苏文谦一路到了乾坤宫门前,福尝丘传唤一声,苏文谦就入了殿。 “太傅来了,朕……”皇帝苦笑,“真是无法,才劳烦太傅亲自跑一趟。” 苏文谦扫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问道:“何事不能等明日早朝再议?” “还是微臣来说罢。”柳卿云开口道,把霍红颜请缨一事道了一番,直听的苏文谦两眼发愣,半响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天,苏文谦才开口问道:“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 柳卿云听他这么说,心中便猜到了苏文谦的几分想法,暗中叫苦。这苏文谦怕是不知皇帝对霍红颜有多上心,这“天赐良机”怕是祸端横生才是。 果不其然,皇帝眉峰微挑,语气颇冷淡:“哦?何为天赐良机?” 苏文谦自然有所察觉,但还是正色道:“依照之前的计划,让长公主回朝,前往突厥和亲,再借机夺回长公主。此计本就属下下之策,是无奈之法。而如今长公主已回,霍红颜既自愿代替又何尝不可?且不说她的出生,便是她如今的身份,若是留在后宫大臣们定会有异,即时皇上又该如何决断?难不成叫她一辈子藏在王府中?” 皇帝听罢,拍案而起,龙颜大怒:“朕当然知道!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指着苏文谦道:“你们一个个肱股老臣,除了会牵制着朕,还会干些什么!朕这么多年来,何尝反抗过!如今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如此羞辱天威!这点家事都做不了主,朕还是个皇帝么!” “皇上息怒。” 两人齐齐跪下,柳卿云硬着头皮劝慰道:“太傅大人说的不无道理,长公主毕竟是一朝公主,先皇的血脉。不可犯险。” “柳卿云!照你这说法,霍红颜就该以身犯险!?”皇帝气的直哆嗦,他没想到竟连柳卿云都站在了苏文谦那方。可心里也明白,霍红颜与单柔清,一个是他最亲近,最疼惜的皇姐。一个是他从小便爱慕的人。哪个他都舍不得。 “皇上。”柳卿云磕了个头,“请皇家血脉为重。” 皇帝眼前一黑,晃悠了两下,颓废的坐倒在龙榻上。他只想发泄这满腔的怒气,他护不了任何人,是他的无能。 两人就这么跪着,良久才听皇帝虚弱的道:“罢了罢了,是朕……失态了。二位起来吧。” 柳卿云听言而起,苏文谦却跪着磕了个响头道:“老臣有罪。” “苏太傅,此事是朕太过冲动,你谨言有功,何来之罪?”皇帝道。 苏文谦直起半身,视死如归的望着皇帝,那神情竟是柳卿云从未见过的。只听他道:“老臣还有话要说,只求皇上听罢,免臣死罪。” 皇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罢。” “皇上初登大宝,年纪尚幼,且无国政经验。各位大臣们尽心竭力辅佐,没想竟让皇上产生这等心思。是臣等的过失,还望皇上看在我们这些老臣全为江山社稷的份上,饶恕臣等的过失。老臣句句都乃肺腑之言,皇上若是能听进谏言,是老臣的福气,皇上若怪罪老臣,老臣甘愿为领罪!”苏文谦说罢,又是磕了个响头。 皇帝叹了口气,看了柳卿云一眼,道:“先把太傅大人扶起来。” 没想,苏文谦竟甩开了柳卿云的手,道:“皇上若是不答应老臣,老臣便长跪不起。” “苏文谦!你不要逼朕!”皇帝怒极。 “皇上!”柳卿云见状立即跪下道:“太傅大人也是一片赤胆忠心,君臣之间有何不妥之处还望皇上宽恕啊!” “你们!”皇帝直喘粗气,“你们一个个都逼朕!好!好的很呐!原本朕已命中书省下了诏书,如今看来,朕还是先想想再说。若要跪,就跪着罢!” 说罢,皇帝一甩袖袍,负气而去。 待皇帝走了好一阵,柳卿云才对苏文谦道:“大人这又是何苦?皇帝虽不舍,但尚通理,必会以大局为重。” 苏文谦半响才回道:“老夫只是为了给皇上一个决断,否则以目前来看,纵然下了诏书,皇上的心还是摇摆不定。”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老夫只是没想到,皇上对此女竟是如此用心。” 柳卿云听到此处,暗中心惊,思附了一阵道:“现下该如何?大人真要在此长跪不起吗?” 苏文谦重重的点了头,又道:“你不必在此,且去亲王府探探实情。老夫总觉得这霍红颜来的突然,长公主一回朝,她便请缨,实在太过明显。” 柳卿云见他坚决,也不再劝,应了声便出了宫,只道了声莫太勉强。毕竟,苏文谦年岁略高,跪上一两个时辰身子骨只怕要吃不消。 出了宫,柳卿云骑马在大街上慢慢渡着,思绪来回在苏文谦的几句话上辗转。霍红颜这一出确是来的突然,况且又正巧赶在长公主回朝之际。她一个住在深府不出门的女子,若不是单叶庭相告怎会知晓此事? 想到此处,柳卿云冷哼一声,这件事八成与单叶庭脱不了干系。利用完了亲父,又利用这个与阶下囚无异的义妹。这种人留在朝廷,定是个祸害! 回了府,柳卿云立即召了萧尹与魏贤到书房。大致过程说了一通,便问道:“亲王府这两日有什么动静?” 萧尹回道:“安静的很,除了那日霍红颜进宫,一切都规规矩矩。” 柳卿云冷笑一声,魏贤道:“依照爷的分析,这亲王定是有预谋的,可他送自家义妹去和亲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柳卿云眉头一皱。 历朝历代朝廷与后宫都脱不开干系,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往皇帝床上送人,为的就是那一两句的耳边风。若是得了圣宠,少不得与官途有好处。可这霍红颜是被送去突厥,去北疆,那就离后宫远远的了。 “这霍红颜被送去和亲,难不成还有回宫的可能?”魏贤也是绞尽脑汁。 不料却一语道破,使柳卿云豁然开朗,她忽然笑道:“先生说的没错,他就是要让霍红颜回后宫。” 见两人一脸的不明,柳卿云继续道:“他知道,皇帝必然放不下霍红颜,不然就今日太傅就不会如此为难皇上。揣测君心,他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 “可皇上毕竟执政不久,手中无大权,朝堂上有那些老臣在,必然会阻止此女回宫。”魏贤道,“其一,她若出使和亲革了封号,再想回后宫于理不合。其二,此次和亲若成,她又有何借口回长安?在下以为,亲王若当真有预谋,此招棋则是险中之险。” “先生这番话不无道理,可怕的就是……”柳卿云微眯起眼,“我也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萧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暗自心惊不已。魏贤许并未听的明白,他却是清楚。霍红颜在府上的这段日子,别说皇帝放不下,怕是自家小爷也未曾能放的下。 不等魏贤发话,柳卿云便挥了挥手:“罢了,今日就议到此,依照太傅的话,我先去亲王府上走一遭。” 见天色尚早,柳卿云便又出了门,直接快马去了亲王府。门口小斯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便领着她进了府门。 小斯引着路,见她气度不凡,欠着身恭谦道:“将军来的不巧,我家王爷如今不在府上,不过大小姐说将军既然来了,怎有不见客之礼。怠慢之处,还请将军见谅则个。” 柳卿云眉头微皱:“你家王爷不在?何时能归?” 小斯咧嘴一笑:“小的就是一个下人,王爷的行踪小的哪儿能知晓。将军这边请。” “也罢,我就是来看看你家小姐。毕竟曾在我府上住了好些时日也算旧识,劳烦转告你家王爷一声,这次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下回必定带礼来讨酒喝。”柳卿云笑道:“听闻你家王爷可藏了不少好酒。” “是是是。”小斯应道:“小的一定给将军带到。”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一处阁楼,小斯道:“这就是我家小姐的阁楼,将军请进,自有人带路。” 柳卿云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似是比将军府的别苑还华丽些,想必在这住着也舒适些罢。微微摇了摇头,柳卿云暗自苦笑,抬脚而去。 里面的侍女得了通传,一路引着柳卿云往阁楼里去。离那人儿越近,柳卿云忽的有些心慌,她暗自道,不过几日没见而已。她似是有些想不起她的模样来,脑海里那抹红色的轮廓格外清晰,想要细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直到侍女把她带到了霍红颜的面前,柳卿云方才会神。 脑海里的人出现在面前,两人相视,竟是无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意 望穿秋水大抵就是如此,两人凝视良久,看的深了,看的远了,竟都入了迷。柳卿云不知霍红颜眸中的深邃到底为哪般,霍红颜亦不知柳卿云眼中的悲戚是何故。 直到素瑾奉了茶水上来,见此景忍不住咳嗽一声,两人这才回了神。 柳卿云尴尬的掩面,道:“有些时日不见,红娘风采倒是依旧。” 霍红颜知她为何而来,朝素瑾摆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她亲自斟了茶,坐下,对柳卿云道:“将军何必跟我说些客气话,请坐。” 柳卿云也不在客套,径直坐下端了茶喝,只无心品尝,心里头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我……” “你……” 两人均是愣了一下,霍红颜笑道:“将军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以将军如今的声势红颜如何敢。” 柳卿云心中一顿,悲哀之情油然而生,她与霍红颜何时走到这个地步,昔日在巫山的情景仿如昨日,还历历在目。她摇摇头:“我未必小心,只身在此中,不防你,也得防着他人。” 霍红颜心头一跳,她没听错罢?柳卿云方才说不防她?那为何在将军府中,屡屡疑她? “将军当真信我?”霍红颜只此话不当问,但她终究是忍不住,她打从心底不希望柳卿云疑她。虽不奢望如她信苏凡烟那般,只求她不再疑。 柳卿云忽的苦笑,没有言语。 她于霍红颜,就如对苏凡烟所言。她不想疑她,可她不得不疑。她不是苏凡烟,甚至不是卫琳琅。她是逆贼之女,是前朝王女,她有功夫在身,她入宫的目的不言而喻。此番更是……她若是不疑,当真到时这单家的江山拱手让人么? 霍红颜心中酸涩,随即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将军说笑罢了。” 柳卿云知她必然要怨,可从她们相识至今,不就一直如此么。命中注定,便是恨,她也无法改变。 “红娘,想必你也知我来意。”柳卿云横下心道,“我若真对你半点不信,又何必多此一举?” 霍红颜冷笑一声:“你若信我,又何必来?” 柳卿云摇头,正色道:“与此无关,我只想问你,为何要去和亲?你可知,这一去,便是……”凶多吉少,柳卿云说不出这四个字,她从不曾想,霍红颜会落得如此下场。便是一辈子背负着逆贼之女的名头,好好活着,也好过现在。 霍红颜面色不改,冷言道:“我自然知,将军以为有何不妥?” 柳卿云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可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霍红颜微微一笑渡了几步道:“起先大哥劝我这么做,我是不同意的,可后来想想,留在后宫也绝非好事,不如借此远离这是非之地。至于去突厥会如何,红颜想,总好过在这里罢。” 柳卿云见她说道最后有几分无奈,心中更是一痛。作为一个女人,无依无靠,这么大的王朝竟是连容身之地都无。有这倾国倾城之姿又如何? 柳卿云想到此处闭上了双眼,沉痛道:“你可想过,到时你便是想回,都难上登天?” 霍红颜倒是释然一笑,看着柳卿云道:“我既想去,便没想过回。” 柳卿云瞪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此刻她真正相信,霍红颜便是霍红颜,与那些人没有干系。她只是个弱女子,被人当棋子利用也罢,她都反抗不得。 良久,柳卿云垂头道:“此次出使,定是我带兵前往,不论如何,一路上我会护你周全。” 霍红颜心尖一疼,强颜欢笑道:“有劳将军,不过就如今红颜的身份而言,怕是高兴都来不及,无人想要害我。” 柳卿云又是无言以对,接着她起身道:“就当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罢。告辞。” 霍红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颓然的倒坐在椅子上。柳卿云,我不甘心。我以为我只默默为你好,本是不想让你恨我太多,事到如今……霍红颜抓着椅子扶手的指节发白,我真的不甘心,我霍红颜二十载,便受人摆布了二十载,叫我如何甘心? 后有人杜撰野史,称柳卿云此次拜访乃是霍红颜野心之根源,即有人以此大作文章,大多数夸赞霍红颜痴情,为情郎在所不惜。在柳卿云晚年对其声誉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柳卿云在回府的路上调转马头,直奔皇城,问过福德安,苏文谦还跪在大殿内心下大惊。转了头,就去面见圣上,也不拐弯抹角。把霍红颜的话,原本一字不改的与皇帝禀告了一番。 皇帝起初起的几乎要把柳卿云拖出去斩首,见柳卿云誓死不畏,心力交瘁的问道:“红娘她当真这么说?” “回皇上,微臣若有半句不对,宁愿战死沙场!”柳卿云决然道,她必须让皇帝下决心。如今她算是有些明白,苏文谦的那番话。 沉默良久,皇帝把桌案上的诏书丢在柳卿云面前,虚声道:“你看看罢,明日早朝便宣告此事。” 柳卿云捡起诏书,扫了两眼,立即扣头道:“皇上英明。” “你退下罢,也让太傅大人回去罢,改日朕自会向他交代,朕不想看见你们,今日就别来烦朕。” 柳卿云磕了头,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苏文谦听柳卿云说罢,再支撑不住,往一旁歪斜倒去,幸好柳卿云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劳累太傅了。” 苏文谦摆摆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望了一眼身后的龙椅,叹息道:“做臣子到如今,若是保不住这江山,还有何颜面下去见先帝?” 柳卿云心下敬畏,朝苏文谦一拜:“大人对朝廷鞠躬尽瘁,晚辈敬佩。” 苏文谦呵呵一笑,不再言语。柳卿云送了苏文谦回府,已是天色擦黑,回到府中禄笙早已候在了门洞,当即迎了上去。 “爷回来了,主子就等爷吃饭呢。” 柳卿云点点头,一路无言的进了屋,坐下吃饭。苏凡烟见她一回来就满脸的心事重重,抬手夹了菜往她碗里送,问道:“爷吃个饭也不安生。” “嗯?”柳卿云愣一下神,讪讪一笑,随即又沉了脸,正色道:“烟儿,这几日你回太傅府,多照顾照顾父亲。”接着又把今日大殿之上的事情说了一通。 苏凡烟埋怨道:“父亲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收敛些,还有你,也就由着他跪着。” 柳卿云挠了挠脸颊,嘿嘿笑道:“这你也是知道的,我劝哪儿管用?” 苏凡烟叹了口气,道:“也罢,饭罢我便去府里瞧瞧,怕是老毛病又得犯。”接着又看了看柳卿云道:“爷自个儿在府里……” 柳卿云扒拉了口饭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再说府里有下人,我还能照顾不得自己了?” 苏凡烟这才笑了,道:“只怕那些小人伺候的爷不舒服。” 柳卿云知她好意,却放了碗筷起身走到苏凡烟身边一把把她抱起坐在怀里,凑过头去,耳语道:“那是,哪能有烟儿伺候的舒服。” 苏凡烟知她又故意歪曲,红了脸拿手去挡:“云儿,吃饭呢,别不正经。” 两人闹了一阵,饭罢,苏凡烟收拾了些东西就准备去太傅府上住几日,好照顾苏文谦。柳卿云亲自送了她去,少不得要陪苏文谦下上几手棋。回府时已是深夜。 柳卿云径直去了书房,禄笙上了茶,她问道:“萧大哥和魏先生可在府内?” 禄笙想了想道:“魏先生去了堂夙阁,萧先生倒是在。” 魏贤定是去忙之前交代的事物了,柳卿云点点头:“把萧大哥唤来,对了,遣人去护城营,若是穆八不当值,把他也唤来。” “是。” 半盏茶的时间,两人都来了。柳卿云也不忙其他,让两人先入了座,再把今日之事一一道来,末了对穆八道:“此次我会向皇上请奏让你随同我一起前往突厥。” “是,但凭爷吩咐。” “你手下可有人选推荐,也是该往宫中插些人手才是了。”柳卿云双目微眯。 宫中的禁卫军一直是在韦行风手中掌管,韦行风的忠诚自是不疑,柳卿云也一直无心插手朝廷的事。不过如今看来,有必要形势而为。 穆八想了想道:“倒是有个叫顾耀的小子不错,改日臣把他领来府中,让爷试试手脚。” 柳卿云多日未去营里,虽整日坚持晨练晚息,但听他这么一说,手脚也是有些发痒,正巧这几日苏凡烟也不在府中,不会扰了她。 当下便道:“也好,你叫上你营里几个身手好的,这两日来我府里练练。” 穆八应了,萧尹此时开口道:“爷上次不是说挺赏识那个叫陈楚的?何不把他一起招来?” “陈楚?”柳卿云沉吟一声,回想了一阵这才道:“单亲王麾下的那个陈楚?” “正是。”萧尹笑道。 “他人现在何处?” 萧尹思附一阵道:“爷收服荆州之后,此人如今应是编在王爷手下。” 荆州军当时有一部分编入了朝廷,一部分依旧留在荆州转而到了皇甫太轩手里,只皇帝因突厥一事一直拖延,那部分编入朝廷的军队也未从荆州回长安。 “你去飞鸽传信一封给太轩,不论是编入了哪方都先让他来长安找我。”柳卿云思附一阵,喃喃道:“即时我再去向皇上禀明。”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亲王宴请 太和殿。 百官齐跪,福德安在堂上手持诏书宣告天下。皇帝闭着双目,当听见霍红颜三个字时,握紧了拳头。又听到突厥和亲几个字,指节已泛白。 柳卿云与苏文谦在堂下看的真切,倒是一旁的单叶庭,嘴角竟隐隐带着笑意,虽一闪而逝,却也被柳卿云看在眼里。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随着朝臣磕头:“臣等遵旨,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统五年二月十五,护国将军柳卿云率领五万大军护送前颜妃霍红颜出使突厥和亲,同时封穆八为怀化郎将,陈楚为昭武校尉,随柳卿云一同出使。后世称此次和亲为,凤鸣之变。 皇帝说想见上霍红颜最后一面,便召了她入宫,陪同而来的还有单叶庭。皇帝见了霍红颜,只看的定了神,眼中的不舍愣是谁都看的出。单叶庭咳嗽一声凑近了皇帝,轻声道:“天下只此一个江山,霍红颜却不是独一无二。臣能体谅皇上,只身为帝王家,该如何抉择想必皇上心中早已明了,臣就不多言了。告退。” 说罢,单叶庭也不做停留,先行离开了御花园。此时只剩下皇帝和霍红颜二人,霍红颜目光望着远方,良久才道:“皇上,那片天空下可是王朝的皇土?” 皇帝转了目光望去,那是北疆,突厥的方向。他怔了怔,苦笑道:“如今只怕不是。” 霍红颜回头微微一笑,眼神闪烁着微光:“若是王朝皇土,那民女可还算是在王朝之内?”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略有些激动的说:“红娘放心,朕绝不会让你踏出我皇土一步!” 霍红颜欠身作福:“谢皇上,民女这便放心了。也请皇上放心,民女定当好好活着。” 待霍红颜告退,皇帝独自在御花园里慢慢渡着,回想着方才霍红颜的一眸一笑,忽的那些话语闪过脑海。皇帝止步,托腮思虑,红娘这意思,似是并不心甘情愿。柳卿云又为何如此肯定? 正当皇帝有些不明之时,柳卿云进宫求见。皇帝内心有些动摇,终究是压下了疑虑问道:“爱卿有何事禀报?” 柳卿云未察觉出异样,拜礼道:“皇上,臣有一良将,想引荐。适逢韦行风上将军前些日子提及宫内禁军还需整顿,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心思转了几番,笑道:“待你出使突厥,宫内武官仅剩韦行风一人是有些不妥,给他添些左右臂膀也是应当。既是爱卿引荐的人,朕自然没什么不放心。” 柳卿云抬头道:“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负君恩。此人乃是原护城营副校,宫变一役也多有建功,名顾耀。” 皇帝似有些不太在意,只道:“改日把其名册拿来朕看看,其余的事就交由你与韦行风便是。” “臣遵旨。”柳卿云觉得此事太过顺利,但想着现在皇帝如此信任她,这等小事自然不会多挂心,也就安心的告辞而去。 待柳卿云走后,皇帝对福德安道:“你遣人去查查,这顾耀之前在谁手下,护城营朕记得,从未入过柳卿云的手。” 福德安眼珠子转了两圈,应道:“是。” 这厢,霍红颜并未直接出宫,而是独自在宫中信不,想来是此处留下的念想太多。此去不知归期,走着走着,便到了倾颜宫。望着偌大的宫门,霍红颜竟入了定,看的出神。自打她出宫之后,这倾颜宫就日渐萧条,再无往日的生机。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霍红颜抬手轻抚着深红色的宫门,满眼的凄凉。遥想当年,那人不知轻重,少年意气,闯入了这扇宫门,此后她心中的那扇门便再度被开启。只如今,两人明里暗里纠缠不休,郎不知妾意,妾不得郎心。终究,是拱手让人。 “红颜。”一声轻唤。 霍红颜的手顿了顿,听出了来人是谁,便也不转身,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 那人道:“我听闻你进了宫,便派人跟了你到这,本不想来,还是……”末了,那人一声叹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我皆是如此。我懂。”霍红颜转身望着她,眼角带笑:“原本我也是不明白,为何会得三公主垂青,可如今,我每见那人一次,便明白一分。” 单安楠见她说的明白,经不住眼眶湿润,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霍红颜难得的温柔,她望着单安楠:“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该是柳卿云,没想到,当真天意弄人。你越是对我刁难,越是对我不满,我就越发觉不寻常。” 单安楠一愣,当初霍红颜刚进宫时,她却是不满。可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女子一身傲气艳然,不为任何人低头,心竟隐隐牵动。注视的久了,不想却是先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她叹了口气:“竟是如此么。我与卿云情同兄妹,何况,皇姐早已付了真心,我又如何会动真情?” 霍红颜走进一步,盯着她道:“那我呢?我是妃子,与柳卿云关系匪浅,你为何还是动了情?” 单安楠此时全无了往日的机灵,只愣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终究是命中注定罢。” 霍红颜本想调戏一番,听她这话也是一愣,接着苦笑:“是啊,命中注定。”她与柳卿云,除了用命中注定,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可终究,这是一场孽缘。 她握住单安楠的手道:“能得三公主怜爱,是红颜的福气。只怕红颜却是要终要负了……”她望着单安楠的眸子,深深的,“莫要怨我。” 说罢,霍红颜抽手而去。独留还在发愣的单安楠,手上的触感还在,那双冰凉透骨的柔荑此生难忘。这样一双手,不该属于这个似火如歌的女子。 诏书刚下第二日,苏凡烟就从太傅府搬了回来,可柳卿云这几日每每在书房与萧尹魏贤商议到半夜,接连几日,苏凡烟总得到半梦半醒之间才听柳卿云轻手轻脚的进门来。 “云儿……”她迷糊的唤道。 柳卿云几步走到床边,把她抱入怀中,温声道:“可是吵醒你了?不如明日我就在书房睡罢。” 二月的天稍冷,柳卿云的外衣夹杂着寒气,苏凡烟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柔柔一笑:“不,我宁愿被你吵醒。”说罢,眼中满是不舍,抬手轻抚柳卿云菱角分明的面颊:“又该许久见不到了。” 柳卿云握住她的手,笑道:“怎的,这就舍不得我了?” 苏凡烟望着她,没说话,深情不能自已。柳卿云心中一动,也没了逗她的心思,只道:“我定会平安归来,且等着我。” 再过两日,便是出使的日子。有些话,苏凡烟憋在心中已久。她怕再不说,待到那日自己终说不出口,便横了心道:“云儿可会为了她人不顾性命?” 柳卿云心头一跳,知她说的是谁。抱紧了她道:“不,不会。我还有烟儿,还有将军府。再不会如此了。” 苏凡烟稍稍安了心,柳卿云的手却不老实起来,屋内温度逐渐升温,春季当来。 第二日,柳卿云特被皇帝赦了早朝,为出使做完全准备,可知皇帝对霍红颜的安危可见一斑。昨夜情动深处,苏凡烟被柳卿云折腾的狠了,巳时还未醒。柳卿云见状便舒服了小莲莫要打扰,只好生伺候。 禄笙伺候着柳卿云洗漱,用了早饭,便朝书房去。只还在去的路上,柳常青便来报,亲王府来人,请柳卿云去府上小聚。 “哦?”柳卿云眉峰一挑,转头便对禄笙道:“备马。” 到了亲王府,单叶庭亲自在门洞迎接,两人自是客套一番,单叶庭便引着柳卿云去了后院。柳卿云望了一圈,发现就她一人,便问道:“王爷真是客气,难不成特意为小弟送行?” 单叶庭哈哈一笑,说是在院中备了酒席。两人入座,单叶庭道:“本王知到父王之前的作为,难免令将军有些隔阂,但以前父王每逢说起将军夸赞的可是比我这亲儿子有过多而无不及啊。” 柳卿云笑笑:“那是王爷厚爱。” “兄弟若是不嫌弃,本王年长几岁,唤一声大哥便是。虽臣子之间不得过于交好,但你多日照顾舍妹,想来皇上也会见谅则个。”单叶庭说罢端起酒杯,敬道:“大哥不才,先干为敬。” 柳卿云见他说的诚恳,当下也不好推辞,一杯酒跟着下肚。罢了,笑道:“王爷府中果然好酒。” 单叶庭摆摆手道:“这都还是父王昔日攒下的,旁人我可舍不得。” “小弟怎敢当,敬王爷一杯。”说罢又是一杯酒下肚。 酒过三巡,两人虽都心知肚明,客套话也就点到为止。单叶庭边斟酒边道:“大哥此番也无它意,只是为了舍妹而已。毕竟是儿时一同长大,如今……”说道此处,单叶庭没了笑意,面色深沉,竟是无比的悲戚。 “若不是我刚回朝廷,皇上对我又是诸多不信,不然,应当是我这个做哥哥去。”说着,单叶庭自饮了一杯,似是发泄不快。 “王爷多虑了,红颜与我交情匪浅,在王爷这儿小弟也就不瞒着。当年逼宫,若不是红颜救我一命,怕是没有今日的我。所以此番北上,定然护她周全,还请王爷放心。”柳卿云正色道。 单叶庭长叹一声拍了拍柳卿云的肩头,只道:“喝酒!”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军汇合 柳卿云骑在马上,顶着夜幕回府。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回想起方才临走前单叶庭的话。他道:“舍妹若是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兄弟多担待,她性子烈,我怕……” 担待?柳卿云冷笑一声,只怕到时有何动作,想让我保全霍红颜罢。他就这么认定我见不得霍红颜有危险?脑中那张脸一闪而过,柳卿云眸子深沉,任由枣红马西晃悠着回府。 二月十五,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柳卿云挂帅,身披白银铠甲,手持麒麟枪,胯下枣红马,立在军阵之首。千阶台上,皇帝扫了一眼眼前的军阵,抬头看了看日头。午时将近。 福德安端了龙樽上来,递到皇帝面前,皇帝抬手接过。福德安洪声朗道:“皇上敬天!祝我王朝凯旋而归!” 酒水洒在台阶上,阶下的兵士们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罢,柳卿云调转马头朝正门而行。原本将士出站,皇帝理应送至城门口,但此行有霍红颜随同,为了避嫌,苏文谦劝皇帝只送至宫门口便止。 皇帝望着那车撵渐渐出了太和广场,到了正宫门,随着宫门关闭,皇帝闭上了双眼叹息一声。 知道要打仗了,全长安城的百姓都围在了街边,送朋友,送儿子,送丈夫。柳卿云驱马在大军最前面,后头跟着霍红颜的车撵,以为长安城最脍炙人口的两个人如今都要去了北疆。人群中有不少人暗叹惋惜,这柳将军还好,霍红颜就太惨了,被革了封号不说,如今还被送去突厥和亲。连长安城的三岁孩童都知道,那突厥是个有去无回的吃人地。 柳卿云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就快要到城门口了。 忽的从人群中窜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身形瘦弱,也不知是怎么突破禁军防线的。幸好柳卿云骑的枣红马是良驹,只稍稍一惊,就稳了下来。马蹄子乱踏,鼻中喷气。 柳卿云瞪着眼前的书生,那书生似惧怕却又坚决不退缩,愣是挡在柳卿云的马前,指着柳卿云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行军打仗的将军有何用!竟然用一个女子去做筹码!还算的什么好汉!何况还是个革去了妃子封号的可怜人!说是以国为重!难道不是你们怕死么!” 柳卿云怒火中烧,反手转了枪花,就用枪尾把那书生整个人窜了起来。那书生吓的闭了嘴,不敢动弹,直勾勾的望着冷面冰霜的柳卿云。 霎时整个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她阴沉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若是不服,便换上军服与我同去杀敌!”说罢,枪一甩便把那书生丢进了人群堆里。 柳卿云冷眼扫了周围一圈,朗声道:“倘若有不服者,即刻来我军报道!” 人群鸦雀无声,不少原本想上前送礼物的少女都怯怯躲进了人堆里。这个将军惹不得,哪怕是沾上一点都不行。 见无人敢出来,柳卿云冷笑一声,驱马继续前行:“走!” 出了城门口,柳卿云命副手常龙加快行军步伐,与五十里外驻扎的五万大军汇合。将才行至五里,远远的便瞧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瞧的马车纹饰似是将军府的马车,柳卿云唤了萧尹来。 “先生带军先行一步,我稍后便赶上。” 萧尹早已瞧得那马车,应了便与常龙嘱咐了一声。军队继续前行,柳卿云拍马,快速往那马车而去。 霍红颜掀了帘子,问车边的萧尹:“先生,将军这是去何处?” 萧尹笑笑道:“定是我家主子来送将军了。” 霍红颜一听,便也不多问,点点头,回了车内。 柳卿云在马车前勒了缰绳,翻身下马,见车夫果是将军府的人,便笑道:“夫人怎的来了?” 帘子掀开,先出来的竟是小莲,她嗔怪道:“爷临幸也不给主子一个照面,主子自然只能自个儿来了。” 后头接着出来的人便是苏凡烟,她责怪的瞧了一眼小莲,扶着柳卿云递来的手下了车,道:“若不是爷走的匆忙,烟儿哪敢打扰行军路程。” 柳卿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笑道:“这几日幸苦你了,好生在家等着,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嗯。”苏凡烟俏生生的应了一声,脸颊微红。转身从小莲手上接过来一个包袱,递给柳卿云道:“这里头有宝府楼的糕点,爷初次行军,也好缓缓口味适应些,还有这……”说着,苏凡烟打开了包袱,面上是一张鬼脸面具,正是卫琳琅带来的那张。 柳卿云看的一怔,她几乎快忘记了。 苏凡烟见她发愣,抬手轻抚上她的面庞,柔声道:“爷这张脸真不适合打仗。” 柳卿云嘿嘿一笑:“打仗何时还看脸了?”说着收拾好包袱系在了马鞍上,回头深深看了苏凡烟一眼,“千万照顾好自己,莫叫我担心。” 苏凡烟点头:“爷也是。” 待柳卿云拍马远去,苏凡烟仍是望着,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原来古时的女子翘盼丈夫归来的心境竟是这般的。 柳卿云赶上军队,放缓了步子,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在身侧时从来不觉得相思挠心,这才离了多久,就怀念起那抹温存。恨不得此刻就能调转马头,只赖在那人身边再不离开半步。 军队一路疾走,柳卿云下令在亥时之前定要赶到,扎营。萧尹见她似是不悦,也不多言,只怕是离别多愁,头一次行军打仗大都如此。何况还是挂帅,难免有些心焦。 霍红颜在车内颠簸的昏昏沉沉,她没成想柳卿云这么的不怜香惜玉,素瑾也多有责怪,但都被霍红颜拦住。她几次从车内瞧得柳卿云脸色阴沉,知道此刻惹不得,何况此乃行军,她一女子说不得什么。 直赶了四十多里路,军队虽有些疲惫却依旧步伐稳健,柳卿云见得点了点头,不愧是皇家的精锐部队。这急行军只怕还得继续,若是一群老弱病残似的兵,那这仗也甭打了。 天色早已漆黑,看着也没多少路程柳卿云这才放缓了速度。 过了没多久,远远就看见营地的火光,柳卿云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营地。各个将领都迎上前来:“卑职见过将军。” 柳卿云下得马来,扫视了一圈点点头:“营里可都安排好了?” 其中一虬髯大汉上前抱拳道:“回将军,卑职都已安排妥当,将军可要巡查一遍。” 柳卿云刚要应下,见大汉有些面生,便问道:“你是……?” 虬髯大汉好爽一笑回道:“卑职原是柳老将军麾下一小骠骑,得韦大人赏识,入了金吾卫,如今韦大人又让小的随将军而来。” 柳卿云一笑:“原来如此!既是自己人就不必客气了,军中不比宫中,我将军府向来随意,大家都莫要拘谨!本将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各位!” “将军客气了,将军的功绩,怕是我等平生拍马难追啊。”一面儒书生从人群中走出,对柳卿云抱拳。 柳卿云眉头微皱,觉得此人甚是面熟。那人瞧她神情,轻笑道:“在下典子涯,拜过元帅大将军。” 柳卿云心头一跳,典子涯!?面上波澜不惊的朝典子涯笑笑:“原来是子涯兄,有些时日未见了。” “岂敢。”典子涯满脸的谦虚,“自那日之后学生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将军的棋艺真是令在下惭愧。改日定要讨教一番。” “这好说,只是子涯兄此番是……”典子涯曾是苏文谦的学生,虽有些傲气,但其才气颇得柳卿云相惜,可之前也曾听闻他做了单叶庭的幕僚,不知是真是假。 “蒙圣上恩典,在下不过是来长长见识,挂了个监军的名头罢了。”典子涯脸上依旧挂着谦和的笑容,但这番话说罢,在柳卿云眼中就不是这么好意了。 监军,倘若典子涯真是亲王府的幕僚,那此人定是单叶庭举荐,皇上为何会答应此事可谓一目了然。皇上,不信任她! 想到此处,柳卿云心底一寒,君臣美梦,果然是自己太过天真。皇帝一再疑她,虽早有察觉,但始终不信,如今不信也得信了罢。萧尹在旁也是心中大惊,这摆明了是皇帝的不信任,居然叫了个没名头的文官来做监军,虽无实权,倒真像挂名号的,但还是会造成不少阻碍。这典子涯就是皇帝安插在军中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军中的一举一动。 柳卿云笑的越发亲和,朝典子涯抱拳道:“既如此,这军中事物又多有繁杂,日后少不得有劳子涯兄了。” “将军说哪里的话,此乃子涯的荣幸。” 一番客套之后,柳卿云刚要去巡查,典子涯硬是舔着笑脸要跟去。他是监军,柳卿云也说不得甚。只众人各怀心思,却忘了马车内的霍红颜。 霍红颜在车内等着外头说完,没想柳卿云竟把她忘了个干净,当下再也忍不住,跳出车,找了一处草丛就吐了起来。一下午的颠簸,若不是强忍着早就受不住了。 听了动静,柳卿云这才想起来,心急之下竟是亲自跑过去查看。见霍红颜面如纸色,摇摇欲坠。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为情所累 “去拿姜片来。”柳卿云只吩咐了一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霍红颜。接着又问一直在旁给霍红颜拍背的素瑾:“你家……郡主,何时开始不舒服的,怎的也不说一声?” 当着众人的面,素瑾不好责怪,只没好气的说:“郡主忍着多时了,不敢打扰将军。”这打扰二字,素瑾咬的颇重,柳卿云也听出了她的意思。 便道:“今晚郡主就去我营帐里休息吧。来人!” “不……”霍红颜脸色苍白的抬起头,“不必。” 柳卿云瞧她神情不善,知她心中定有埋怨。于是也不辩解,直接道:“明日还得行军一整天,你今夜若不好好休息调整,路上就害了病,我如何交代?” 见霍红颜冷着脸不啃声,柳卿云命人带她先去了营帐,接着便和众人去巡了军营。 主仆二人到了营帐,一阵暖意迎面扑来。素瑾扶着霍红颜坐下休息,接了姜片,让她含在了嘴里。好半天,才见霍红颜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营帐外头篝火声喧闹声不断,不多时,柳卿云就掀了帘子进来,手里还端着东西。走近瞧了瞧霍红颜的脸色,问道:“好些了?把这热汤喝了,我一会儿让人送饭菜进来。军中不必长安,能吃些就吃些,改日我再给你弄些可口的。” 霍红颜抬头望着她,话语到了喉间,却终究没张口。只默默的接过了汤,细细喝了起来。柳卿云笑了笑,转身又出去了。 这夜,素瑾伺候的比往日更加细心,可霍红颜辗转了半夜还是未眠。正起身披了风衣打算出去走走,门口便有脚步声响起。 “红娘可睡了?” 是柳卿云。 素瑾望着霍红颜不敢开口,只等着主子下令。良久,门口还是没有响动。霍红颜暗叹了口气,道:“不曾,将军进来罢。” 柳卿云只掀开了一角,侧身而入。手里拿着一床棉被,递给了素瑾,吩咐道:“暖一暖再给你家小姐铺上。” 霍红颜愣了愣,问道:“从何而来?” 柳卿云笑了笑:“知道你睡不着,出城前特意让人去秀云庄取的。放心睡罢。” 出去时,柳卿云依旧只掀开了一角,侧身而出。霍红颜直到素瑾铺好了棉被,这才回过了神。柳卿云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看在了眼里。事到如今,为何她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她这般细心,就连掀个帘子,也怕入了寒气。 “小姐……你哭了……”素瑾轻声道,却立在一旁不敢上前。 霍红颜惊醒的抬起手,那泪却如何也擦不完。柳卿云你这般对我,叫我如何死心,去赴这趟黄泉路? 翌日,霍红颜早早出了营帐,就见柳卿云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闭目养神。 “你若无处休息,为何把地方让给我?”那声音带着些恼怒。 柳卿云吸了口气,收了功,睁开眼看着她微带怒气的面容笑道:“我是习武之人,打坐堪比睡觉。”细细瞧了霍红颜两眼之后,又敛了笑意,眉头微皱,“怎的昨夜还是未曾休息好?” 霍红颜盯着她半响,轻咬嘴唇:“你不必如此对我。” 柳卿云起身望着她,正色道:“我理应如此对你,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军队整顿了半个时辰,即将出发时,霍红颜猛然发现,昨日的马车换了一辆,里头更为宽敞舒适,铺满了厚厚的被褥,还有一鼎烧着正旺的暖炉。 柳卿云领头,与马车隔着几丈的距离。萧尹驱马与柳卿云并行,压了声音道:“爷,这么做太过明显,还是收敛些的好。” 柳卿云回头望了马车一眼,她何尝不知,只是…… “这最后一路,大哥就莫要管了。分寸我会拿捏妥当。” 听闻此言,萧尹也不再多言。从相识到相知,这些年的过往萧尹再清楚不过,柳卿云心里终究是放不下霍红颜,他也早已知晓。只是作为幕僚该劝的,还是忍不住多嘴两句。 萧尹叹息一声,调转了马头,往军队中央而去。 荆州,谏远王府。 “琳琅姑娘……琳琅姑娘!”皇甫太轩一步跨做两步进了卫琳琅俩师妹的厢房,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无人,又四处吼了几句,嘀咕道:“人呢?” 忽的一秉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皇甫太轩只觉寒气由脚底而上,讪笑着转过脸去:“琳琅姑娘喊你怎么也不出来?” 卫琳琅依旧面纱遮脸,冷声道:“你若下次再如此,别我把你当小贼杀了。” “不敢不敢,你是卿云的师姐,又武艺高强,给本王十个胆也不敢。”皇甫太轩小心翼翼的望着卫琳琅的脸色,凌芝在旁捂着嘴偷笑,依她看来,这谏远王定是喜欢她师姐的。只可惜啊,师姐心里早有了师兄。 “说,何事。”卫琳琅收回剑道。 皇甫太轩忽然正色起来:“今日刚接到的消息,卿云已与五万大军城郊汇合,正往北疆而去。” 卫琳琅双目微瞪,心中疑惑,为何师弟没有飞鸽传书通知她?是不打算让她们随军而去?还是另有他谋? 皇甫太轩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卫琳琅面前道:“这是他连着消息一并传来的,令你们二人即可前往北疆,在疆州与他汇合。” “什么?”卫琳琅夺过信,快速的扫了一眼,刚放下的剑又拿了起来,“多谢王爷,凌芝我们这便启程,此去疆州的路途尚远,你去收拾东西。” “是,师姐。”凌芝起身,望了眼中还有些许期盼的皇甫太轩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 卫琳琅在马厩挑选了两匹脚程尚可的良驹,对皇甫太轩道:“王爷,这两马,到时叫将军还你罢。” 皇甫太轩立即摆了摆手道:“不,就送予姑娘了,这些日子姑娘也在府上帮了不上忙,应当的应当的。” 见他诚恳,卫琳琅又是个江湖性子,便也不再多礼,只道了声谢,就牵着马往门口而去。皇甫太轩心中焦急,这卫琳琅一走,可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此次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可就再没了。 趁着卫琳琅整理马鞍的空隙,皇甫太轩原地一跺脚,走进了两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琳……琳琅姑娘……” “王爷还有何事?”卫琳琅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此……此役不知何时能了,琳琅姑娘若是有难本王定当相助……”说道此处,卫琳琅又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皇甫太轩憋的脸有些微红,继续艰难道:“若是得胜归来,琳琅姑娘就在我府中,再不走了可好?” “你……”卫琳琅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知道琳琅姑娘不愿束缚,喜好江湖自由,到时本王随……随你去就是。”皇甫太轩虽有些结巴,却目光坚定的望着卫琳琅。 卫琳琅回了神,苦笑,这人平素里看起来似乎什么也不在意,潇洒的仅。何时对自己存了这番心思竟也么察觉出来。可她心中有人,那夜策马迎风,只藏在那怀中便不想任何,那温存便是今日也记忆犹新。 如何再能接受他人? “王爷。”卫琳琅轻声道,“江湖儿女向来洒脱,即便求不得也随心而走,琳琅若是应了,此生便是要负你。” “我不在乎。”皇甫太轩大声道,“只要能常伴身侧,你心中是何人,我都可以不在乎。” 卫琳琅一愣,接着摇头苦笑:“当初我也如你所想,可终究……还是会在乎。”说罢,她翻身上马,不在看皇甫太轩,“王爷是个好人,可不是琳琅所托之人,琳琅不愿受着你的好,心中却念着他人,与谁,都不公。” “可……”皇甫太轩还想再说,凌芝却不知何时出了门来,笑嘻嘻的把行李递给了卫琳琅,对皇甫太轩道:“师姐是个固执的人,王爷就莫要为难了。” 待凌芝上了马,卫琳琅对皇甫太轩抱拳道:“王爷保重,告辞。” 皇甫太轩定定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许久,直到望不见,依旧立在那里。许久,他才苦笑一声,即便求不得,你也不愿看我一眼么? 出了城,卫琳琅把马催的飞快,凌芝开口道:“师姐,你方才还与王爷说江湖儿女向来洒脱,可就算师兄见了你的真容,便当真非他不可么?” 起初……是如此的。卫琳琅稍稍放慢了马速,还曾讨厌她的浮躁,纨绔,骄纵。可见她那般对苏凡烟,那般对霍红颜,就是不看自己一眼。师父叮嘱要助她,便倾力相助,难奔北走,为何她却看不见? 忽的凌芝见卫琳琅渐渐停了下来,不解的望着她。 是不甘么?不甘心那无比温柔的怀抱给了别人,不甘心她的眼中从未有过自己,不甘心为何自己同样做了这么多,她却终究娶了她。 “终为情所累。”卫琳琅喃喃道,凌芝一呆,这是师父昔日给师姐的批言。 “师姐……”凌芝却是不忍再说。心中只得埋怨师父,为何明知是火坑,却让师姐跳的如此心甘情愿。 卫琳琅抬头望天:“凌芝,别怨师父。这是我的劫,王爷是个好人,若是有一日我能忘了她。或许……” 凌芝勉强笑了笑,师姐第一次叫人看了容颜,第一次对人动了情,第一次为了他人奋不顾身。忘记,谈何容易?自己未尝情意之时,也觉得忘记一人许是没那么难,可当那个娇小倔强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时,便觉得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忘记。 “走罢。”卫琳琅驱马而行,“逃不过,便不逃罢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非梦 段昆仑噌的从椅子上起身,惊的旁边鸟笼中的巴哥乱飞,手中的信笺有些颤抖,送信的亲信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公主。” “柳卿云带兵北上了?”段昆仑的声音低沉的吓人。 那亲信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颤颤巍巍道:“回公主,前几日便从长安出发,已快到定州了。” “好你个柳卿云!”段昆仑揉碎了信笺,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顿时四分五裂。 “公主息怒!”下人们跪了一地,七公主想来性子温和,即便恼怒也不曾发过如此大的火气。 “息怒?!”段昆仑冷笑一声,“这口气,我若是忍下了,那柳卿云岂不是要欺到头上来!”她来回渡了几圈,道:“你去通告父皇一声,就说我要亲自去单家上门提亲。” “公主……” “叫你去便去!”段昆仑怒道。 那亲信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柳卿云如今不在长安,我就不信王朝皇帝还敢押我不成。柳卿云啊柳卿云,既然你不爱单柔清,为何还要束缚她?叫她生死不能你就满意了么! 定州,顺天酒楼。 小二刚烫上来一壶酒,柳卿云就打了个喷嚏。霍红颜瞧着她问道:“是不是屋内不够暖?叫小二再加些炭火罢。” 柳卿云摆摆手,笑道:“我这练武的身子不打紧,倒是你,怎的也不多带些衣物来。” 斟上酒,霍红颜将酒杯递到柳卿云面前,妖媚一笑:“住惯了南边,到不知北方如此寒冷。莫不是,有人担心将军了罢。” 柳卿云抬手的动作一顿,脑海里就闪过苏凡烟的身影,讪讪一笑:“红娘就莫要拿我打趣了,这天下,只怕恨我的人更多。” 霍红颜自顾喝了一杯,道:“恨,未尝不是一种惦记。” 柳卿云一怔,别过脸去,转了话锋道:“今夜就在此处歇息罢,颠簸了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霍红颜呵呵一笑:“算不得,这几日虽辛苦些,但红颜却觉得从未如此自由自在。” 柳卿云忽的就想起那次的省亲,她还是妃子,她不过是个中郎将。那夜她的恳求,那夜的烟火,那夜的话语,那夜许下了什么誓言。霍红颜见她走了神,眼神随即也黯然下来:“将军还记得那晚说过的话么?” 柳卿云一愣,随即点点头,紧握着酒杯。 “将军说,便是为我反了又如何。如今,还能么?”柳卿云一惊,抬头望去,就见霍红颜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眸中满是失望。 “我……”心如刀俎,柳卿云竟是说不出话来。 “还是怕了罢。”霍红颜替她斟满酒,“不过,将军若真如此,却也是不值。红颜,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女子罢了。” 怕了?不,柳卿云盯着手中的酒杯,我何尝没怕过。只不过那时…… “都是年少气盛的话罢了。红颜也未曾当真。”霍红颜仰头一饮而尽。 “可我曾是真心……”柳卿云一愣,也不知此话为何会脱口而出。霍红颜听了一怔,接着哈哈大笑:“曾,是啊,如今你是大将军,皇上身边的红人,你柳家一世衷心,又怎么可能为了我而反?” 说罢,又是一杯下肚。柳卿云也不阻止,她知道是她亏欠她的,就如对单柔清一般。曾许下誓言要守护,到头来,谁也没守住。不在此山中,便不知真面目。趟进了朝廷这摊浑水,便是再难脱身。 柳卿云咬牙道:“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落入突厥人的手里。此次和亲是假,不论他们同意不同意,这仗都得打。”她看着霍红颜有些迷离的双眼,“即时,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没人敢阻拦你。” 霍红颜微微一愣,接着笑意就在嘴角荡漾开来,她拎着酒壶,起身走到柳卿云身边,俯身给柳卿云斟酒,嘴凑在柳卿云耳畔,声音魅惑:“那将军可随我一起?” 柳卿云手中的酒杯微微荡漾,霍红颜看在眼中,忽的坐在了柳卿云的怀中。酒香缭绕在鼻尖,怀中的人儿过分的温柔,柳卿云定定的看着她,半响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红娘,我不能跟你走。”她说。 霍红颜不可置信,她竟没有从柳卿云的眼中看到一丝波澜,忽的泪水就落了下来。从何时起,她这么爱哭了? 柳卿云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抱紧了她,柔声道:“可我能为了你抛弃一切,只要与烟儿无关,什么我都可以不要。” 霍红颜一愣,泪水更加的汹涌。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亦或是半喜半忧?你终究是在乎我的,甚至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可在你心中始终还有个舍不掉的苏凡烟。是么? 柳卿云边给她擦着泪水边道:“莫哭了,我欠烟儿的太多。也欠你太多,此生只能还了她,来世……” 霍红颜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凄美一笑:“我不信来世。” 说罢,她抽了手,凑上了唇。那含着酸涩,深情的吻叫柳卿云终是动了心,早已心意相通,却不得不做违背真心之事。 “今夜就留下来罢。”她说。 柳卿云点了点头。此生,咫尺相望,便也够了。 她褪去了红杉,她歇下了衣甲。她抚摸着那胸口的伤口,眉目低垂,当初若是没救你,是不是早已从这红尘中解脱? 她抱紧怀中的人儿,若当初真不顾一切的反了,是否就没有今日所有的苦楚? 一夜春色,只剩良宵。 似要融进血肉,似要穿透灵魂。捆绑在一起,堕入无间阿鼻地狱,喝上一碗孟婆汤,来世你我两小无猜,男耕女织,逍遥一世。 可梦,终究是梦。即便落下了红,染晕了洁白,扎红了双眼,终究还是要醒。 柳卿云的手指穿过青丝,一缕一缕从指间落下,她愣愣的盯着指间的鲜红,久久无法回神。怀中的人是哭着睡过去的,她也是从来不曾有的疲倦,可她不想睡,只怕这一睡,就再也不愿醒。 但时间不会停止,天色渐渐泛白,鸡鸣渐起。柳卿云手终于放下,捂着脸,泪从指缝汹涌而出。她哭的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惊扰到梦中的人儿。 多让她梦一会儿罢,就一会儿。 军营扎在城外十里出,萧尹从营帐里出来,就见来人报说,大将军今日下令整修一日,明日在启程。 萧尹一愣,这一路柳卿云几乎都是急行军在赶路,何况疆边也时不时就传来急报。她怎么……萧尹沉着脸,挥手到:“给我备马。” 柳卿云坐在窗边喝茶,出房门前点了霍红颜的睡穴。楼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闻声望去果然是萧尹,她就猜到萧尹定会来的。 “萧大哥。”柳卿云笑着朝他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上来喝茶。” 萧尹拿手指指她,气的一跺脚就上了楼。人还未到,声先至:“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行程说改就改,你就不怕军中那些人有异议?” 柳卿云剑眉一挑:“谁敢?” 萧尹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坐下喝了口茶水道:“说罢,为何要拖延一日?” 柳卿云望向窗外,神色平静如水,淡淡道:“行军这么久,也该让军士们歇一歇了。我可不想带着一只疲惫不堪的军队去打仗。” 萧尹虽觉得这番话有道理,但从柳卿云的神色中还是看出了些不寻常。太过平静了,一丝波澜都没有。这小爷,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忽的萧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霍小姐可也是住在此处?” “是啊。”柳卿云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些日子也苦了她了,让她多歇息一会儿罢。” 萧尹沉了脸色,道:“爷,修整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罢?” 柳卿云知道瞒不过去,萧尹毕竟看着她长大,于是笑笑:“算是也不算是罢,总不能送个病恹恹的郡主给突厥人罢。” 萧尹权衡了半响,终是叹了口气,不论柳卿云于公于私,他道:“此次就作罢,爷不可再有下次了。” 柳卿云一声苦笑:“知道了。今日你就随我在这定州城里逛逛罢,有些东西也得置办置办。”萧尹知道她是为了谁,却也无法,只得随了去。 临出门前,柳卿云叮嘱了素瑾好生伺候她家小姐。说是让厨房备了补身子的高汤,若是她家小姐醒了,务必让她喝完。 霍红颜醒来时,已是午时,她睁眼定定的看了身旁空着的位置好半响,末了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难道真是个梦?但掀开被褥,那一抹鲜红映入眼帘的时候,霍红颜却愣在了哪里,良久都未回过神来。 苦涩还未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霍红颜卷起了退,把脸埋在了膝盖之间,泪悄无声息。许久,她才抬起头来,望着床第间那抹红色,神情异常的坚定,眸子里几乎要散发出光彩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神色平静,穿好了衣服,藏起了被单,唤了声:“素瑾。” 素瑾应声而入,伺候了她洗漱,端来了柳卿云嘱咐过的汤。霍红颜漠然结果,端着就喝,加了冰糖本该甜腻的汤,为何总有那么一丝丝苦涩? “将军去哪儿了?” “将军一早就与萧大人出去了。说是响午便回来,瞧这会儿该是回来了。”素瑾回道。 霍红颜点点头,“出去等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可喜欢 响午时分,柳卿云与萧尹回来了,还拉了一车的事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柳卿云上楼就见霍红颜坐在早上她喝茶的位置上。 听见声响,霍红颜回头就撞上了柳卿云的视线,接着柔柔一笑。 柳卿云微微一愣,笑道:“醒了,正巧赶上午饭。汤可是喝干净了?” 萧尹使劲眨了眨眼睛,霍红颜方才那笑容他没岔罢?这可是头一次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见到这般笑容,竟是比那妖媚更加聂人心魄。这两人,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红颜似是没有察觉,依旧笑盈盈的望着柳卿云:“将军万般嘱咐的,红颜怎可不从?” 几人坐定,柳卿云本想要间厢房,霍红颜这张脸太过招摇。可霍红颜却说这位置好,能看到大街,能看到热闹的人群。便依了她作罢。 上菜的期间,柳卿云道:“入了北方天气不比长安,终究还是寒些,一会儿带你去街上走走,买些冬衣御寒。只这脸,还是遮一遮的好。” 萧尹一直在旁默不作声,观察着两人的申请举止,柳卿云虽淡然的多,但比起之前却是明显多了几分关心。霍红颜似是入了情谷,一双美眸盯着柳卿云就没挪过半分。这叫萧尹大吃一惊,这两人关系怎的一夜之间似是变了许多?小爷之前对霍红颜也只算是照顾周到,还未曾如此亲昵,听着话语间,更像是与苏凡烟相处一般。 饭罢,柳卿云对萧尹道:“虽只修整一日,营中事物可有人管?” 萧尹一顿,便听出来,这是想差他回去。心思一转,萧尹笑道:“爷只管放心,在下来时便嘱咐过了,再说有副将等人在,不会有何差池。” 柳卿云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便有劳大哥一同前去了。” “不妨事。” 几人上了大街,虽面纱遮脸人们的目光还是止不住的往这边看来。加上柳卿云一身鱼龙白袍,更是引人注目。萧尹与素瑾跟在两人身后,萧尹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厉害,只这一路看下来,这两人言行举止上算的上是相敬如宾,午时那番景象似是萧尹看错了一般。 心中生疑,萧尹看了一眼素瑾,低头细声问道:“素瑾姑娘,你家小姐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可是有何好事?” 素瑾瞅了萧尹一眼,其实昨晚霍红颜早早就遣她回屋,没让伺候睡下。但霍红颜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许是柳卿云留在这陪了一晚,小姐高兴了罢。便道:“小姐难得有如此惬意的时候,自是该高兴。” 萧尹眉头微皱,不再言语。今日这心怎跳的如此不安? 柳卿云悄悄斜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似有不安,似有疑惑,额头竟是冒出了细汗。她与霍红颜昨夜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那不过是一场梦,是美梦,也是噩梦。此生不会再有,纵然带入棺材,也只属于她们。 几人来到一处秀庄,掌柜见几人衣着不凡,亲自迎了上来。堆了笑脸道:“几位客官要些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衣料,最精致的手工。但凡天下有的,小店都有存货。” 柳卿云眉峰一挑,这老板,好大的口气啊。当下便道:“那就把你店内最好的都拿来,给这位小姐挑挑。” 掌柜抬头就看见霍红颜,虽蒙着脸,但仅那双眸子便险些没了魂。又见柳卿云面如冠玉,猜想这铁定是一对璧人。眼珠子再不敢抬起,恭维道:“这位小姐容貌天资,本店恰巧有一西域得来的珍贵衣料,名为白霜狐雪衣,依我看,只有这位小姐才配的上。” “白霜狐雪衣?”柳卿云笑笑,“不曾听闻。” “几位里边请,我敢说,放眼整个王朝,就我这儿有。”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引着人往里走。 萧尹偶尔也有打理秀云庄,对衣料也颇有些见识,当下摇头一笑,轻声道:“这老板,口气倒是不小。瞧瞧去。” 几人进了里间,掌柜道了句稍等片刻,便进了里间一个屋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如珍宝一般的递到柳卿云等人的面前,道:“客官请看。” 锦盒打开,里头是一件火红如血的大氅,柳卿云微微一愣,问道:“不是白霜么?为何是艳红?” 那掌柜嘿嘿一笑,得意道:“客官有所不知,这白霜说的乃是长年白雪不化的雪山,此山有一种狐狸,全身火红如血,传闻百年难出一只,名为火狐。这皮毛您摸摸便知,老儿这把年纪,也就见过这一件,若不是看的出爷身份不凡,旁人摸都没机会。” 柳卿云也不在意他的话语,指尖的触感传来阵阵温热,这狐皮竟如此有灵性,便是身死依旧温热。瞧的一旁霍红颜的目光中透着欣喜,柳卿云便道:“掌柜的开个价罢。” 掌柜微微一笑,眯着双眼,抬手竖起一根手指。 “一万两?”萧尹失声叫道。不过一件衣物,再稀奇也不值这个价。 谁知那掌柜摇摇头,依旧晃了晃手指。柳卿云双目微眯,道:“黄金?” 霍红颜也是惊了一跳,虽自小锦衣玉食,可一件衣物一万两黄金莫说富豪之家,就算是皇帝也未曾如此奢侈。刚要开口,那掌柜便道:“一千两黄金。” 见柳卿云沉默不语,掌柜继续道:“客官不知,这狐皮实在得来不易,若不是这位小姐气质不凡容貌天仙,老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出来的。” 柳卿云听到此嘴角微翘:“既然如此,掌柜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来这狐皮在你手上也是个烫手山芋,一千两黄金即便不是寻常人也难以拿出手,依我看……五百两,我就勉为其难买下罢。” 那掌柜的面色一僵,柳卿云又补了句:“不然我看你这狐皮是没人敢买了。” 那掌柜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眼珠子溜溜的转了几圈,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买卖也讲究个缘分,既如此,五百两便五百两罢。” 萧尹却是急了,悄声在柳卿云耳边道:“爷这不是长安,我们哪儿来那么多钱?” “莫急,我自有办法。”柳卿云朝那掌柜一笑,那掌柜见他们咬耳慢慢的把锦盒收了回来紧紧搂在怀里。 “掌柜的,一会儿我来取,你可给我好生放着。” 掌柜讪笑点头:“一定一定。” 几人出了绣庄,霍红颜扯了柳卿云衣袖,轻声道:“我瞧那老板定是诓了我们,还是别买了。” 柳卿云笑笑不语,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道:“你们且先去那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萧尹是何人,柳卿云的底细他最清楚,这会儿的功夫他就猜到柳卿云要去做什么了。于是道:“我同你一道。” 柳卿云本想拒绝,想想又道:“也好。” “将……”霍红颜不知她要去干什么,急道:“卿云!” 柳卿云一愣,接着笑道:“倒是第一次听红娘唤我的名字,红娘且稍安勿操,只管放心的去喝会儿茶便是。” 霍红颜也是一愣,再回神那两人已经走远。那名字,在心底埋藏了好久,深深的埋在心底最深处。以往想唤一声万般艰难,如今轻易脱口而出,竟心神荡漾,再无法平静。 卿云,柳卿云…… 待走的远了,柳卿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苦笑道:“萧大哥想问什么,云儿知晓,只有口难开,大哥若信,便莫要再问了罢。” 萧尹刚想开口便被堵了回来,只得转了话锋道:“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你记得一样,家有贤妻再难求。” 柳卿云脚步一顿,默然点点头。暗自苦笑,以萧大哥的察言观色如何会看不出,可此情难却,若当真有报应,也是理所应当。 素瑾望着走神的自家小姐,轻声叹气。这心,一旦付出就无法收回,也不管那人是否知道,只一心一意的为她好。素瑾从不觉得她家小姐付出的比那苏凡烟少,可为何就是不愿在身侧多留一会儿? 她为她家小姐不值,抱不平。每每如此霍红颜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接着黯然伤神,嘴上说着不在意,终究还是伤了心罢。 她记得霍红颜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如意之事,特别是这情一字,成全一人,便要伤一人。如今可好,成全了那苏凡烟,伤了她家小姐。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竟是没注意那两人回来了。直到柳卿云走到了身后,霍红颜才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的火红。如残阳般血红,如血莲般艳丽。 柳卿云见她愣住,便拿起那白霜狐雪衣披在了她肩头,柔声问道:“可喜欢?” 多少年之后,霍红颜依然记得,在那个能望见残阳的小茶楼里,那个鹤发俊美的少年将如生命般燃烧的血红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脸颊被染上了金边,她的眸子晕开了白雪,她的嘴角翘起最温柔的弧度,她的话语时常伴在梦中。 她说,可喜欢。 那是她此生,最初,也是最终去往的地方。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上痴情几许人 天降暮色,大军在山谷里寻了一处平地扎营。柳卿云才安顿好霍红颜的食宿,萧尹便来寻,说是长安有消息来报。 传来的自然是宫中的消息,萧尹略带笑意道:“穆八推荐的那小子还算靠的住。”接着脸色微变,“只这消息,却不是什么好事。” 柳卿云拿来一瞧,顿时心火直冒,压着声道:“这段昆仑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居然敢这么厚着脸皮就来了!” “她暂且被皇上压在了天牢,咱们倒是小看了这七公主,有些胆色。”萧尹道。指的是信中说的,段昆仑放话此事与契丹无关,所有的一切都她一人扛。 柳卿云冷笑,眉头微皱,只是不知长公主是如何所想。这段昆仑既然敢独自前来,必定是有筹码而为,她绝不会蠢到相信苦言相劝长公主就会跟她回去。难不成……柳卿云深思恐极,难不成长公主对段昆仑…… 想到此处,柳卿云道:“罢了,此事就由着他们去罢。长公主自会有主张。”她却有一己私心,她认识的单柔清,虽对何人都温柔,可心里的那份温柔只给了一人。 军中伙食粗糙,虽不能每日都有可口的东西,但有机会柳卿云就会给霍红颜备上一些,加之这几日霍红颜的身子有些抱养,柳卿云便嘱了军医给她备了药汤,亲自端了就要送去。 营帐口没见素瑾,柳卿云料想定是一日马车劳顿霍红颜歇下了,便想放了汤药便走。谁知她一撩开帘子,里头云雾缭绕,心中一惊,莫不是暖炉烧了起来?急忙几步走了进去,还未到屏风后,就闻见一股药香,还有那人独有的花香。 脚步一顿,柳卿云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在泡澡么…… 柳卿云放下手中的汤药,欲转身出去。忽的又觉得不对,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虽说这军营把守尚严,但难说有浑水摸鱼之徒。素瑾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见踪影,柳卿云心中便更担忧。 衡量了半响,心中一横,最终还是抬脚往屏风后走去。温蕴的水雾中,只见一个人影背靠着桶沿,一丝动静也没有。柳卿云左右瞧了瞧,也没人,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白皙的肩膀渐渐显露出来,柳卿云的心跳的有些快。 又走进了几步,确定那人是霍红颜,柳卿云便轻轻唤了一声:“红娘?” 见霍红颜没反应,又唤了几声,声音逐渐提高。可霍红颜仍旧是没反应,柳卿云这才擦觉不对劲,慌忙几步上前,也顾不得其他,轻轻拍了拍霍红颜的脸颊:“红娘,红娘,醒醒。” 霍红颜脸颊滚烫,红的有些异样,柳卿云摊手摸了摸额头,心中大惊。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又慌忙找了袍子来裹住,手心里不停的在渡真气过去。这时素瑾不知从哪儿回来了,刚要失声惊叫就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卿云满脸怒容,呵斥道:“你这奴婢伺候的可真周到,还愣着作甚,快去把军医叫来!” 素瑾也是机灵的人,见霍红颜像是晕了过去,当下也不多问,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柳卿云把人放在床榻上,几个暖炉都拿了过来围着霍红颜,手里的真气不曾断过,直到军医跟着素瑾一路小跑了过来。 待军医看过后,对柳卿云道:“将军不必担忧,郡主无大碍,只汤药泡的久了,中了热寒。待属下开几副方子调理几日便好。” 柳卿云心中大怒,转头就对素瑾骂道:“你家郡主沐浴,你不好生伺候着,跑哪儿去了?倘若来的不是我,而是刺客,这后果你可担的起!?” 素瑾从未见柳卿云发这么大的火气,顿时吓的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抽泣道:“奴婢该死,郡主命奴婢去拿将军嘱咐的汤药,谁知……奴婢半路便迷路了,耽搁了些时辰。是奴婢该死,奴婢愿受罚。” 因山谷内地势凹凸,大军尚未在一处扎营,这军医处是隔的有些远了。柳卿云忍着火气,摆了摆手:“罢了,你先起来,伺候好你家郡主。待她醒来再说。”说罢,便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身道,“一会儿我就从军医处遣个人过来,不必再多跑路。” 素瑾一愣,连忙磕头道谢:“谢将军大恩。” 柳卿云出了营帐,站在风口处吹了一阵冷风,脑海中那玉体横陈的景象这才消退下去。接着她便立在那里,凝神望着远方,久久未动。 霍红颜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也不知是烧着难受,还是隐约记着什么,开口就唤道:“卿云……” 素瑾见自家主子醒了,却是太过欣喜,也未曾在意,赶忙把霍红颜扶了起来。霍红颜这才清醒了一些,问道:“我这是……怎的了?” 素瑾垂了头,小声道:“怪奴婢大意,叫主子在沐浴时睡着了,染了热寒,请主子责罚。” 霍红颜一愣,好半响才回了神道:“我竟睡着了?那又是如何出来的?” “是……”素瑾这才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是柳将军,坏了坏了,那主子的身子不是叫将军全都看去了……”素瑾还未说完就跪了下去,哭声道,“奴婢该死,奴婢真是罪该万死,请主子定要责罚!” 方才……真的是她。霍红颜淡淡一笑,扶起素瑾道:“是我叫你去拿那汤药的,也怪我自己大意。起来罢。” 素瑾哭的泪流满面:“可主子的身子……” 霍红颜微微摇头,神色带着漠然:“看去了便看去了,这身子早晚也要落入突厥人之手,还不如……” 素瑾哪知,霍红颜这身子早已给了柳卿云。当下哭的更厉害了,霍红颜安抚了她半响,道:“那汤药可拿来了?给我喝了罢,不然一会儿将军回来见那汤药还在,就算我拦着,她也定要责罚你了。” 素瑾抹了泪,拿过温在暖炉边的汤药伺候霍红颜喝下。她与霍红颜自小一起长大,在他人眼里霍红颜或许高傲冷艳,可只有她知道,她也曾善良,她也曾天真无邪。至少,直至今日,她都从未责罚过她。 可为何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要遭受世间最多的苦难。 “小姐。”素瑾神情坚定的望着霍红颜,“若当真和亲,便让素瑾替了小姐去罢。” 霍红颜一愣,眸子忽的就柔软了下来,她拉过素瑾,道:“你我情同姐妹,那火坑我怎可让你去。再者说,若是叫突厥人发现,这便是死罪,就算你替了我,也难逃一死。”顿了顿,她又唤道,“素瑾,这是命,我的命。” 柳卿云回来时,刚好在营帐门口与霍红颜撞了个凑巧。两人均是一愣,接着柳卿云笑道:“好多了?外头风大,还是进去罢。” “多谢将军好意。”霍红颜道,“军医也说了是热寒,里头炉火太旺,吹一吹也好。” 柳卿云听罢也不多言,点点头道:“素瑾姑娘,你去把营帐里的暖炉撤掉一些,我陪你家郡主走走。” “有劳将军。” 两人来到一处下风处,这半月过去,气候逐渐有些转暖,那火狐披在霍红颜身上。在一片绿色中很是扎眼,犹如绿海中盛开的唯一一朵血莲。柳卿云见她面色尚有些苍白,便走在侧身,替她档了些凉风。 “卿云。”霍红颜唤道。 柳卿云一愣,才应了声:“嗯?” “她也是这么唤你的么?” 柳卿云望着她的眸子,眼中带着询问,她这一声唤的她心底激起了一层层涟漪。明明这人就在眼前,一个怀抱的距离,却永远不可能拥抱。 见她不答,霍红颜笑了,转头望着远方,问道:“这离突厥还有多远?” “半个月的时日。” “真快。” 风呼呼的刮过,拂起她的青丝,吹的她的眉角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凉意。那也似乎也是如此,她的目光总是飘向远方,而她的目光总是在她的身后。 “可是悔了?”她问。 霍红颜沉默半响,微微摇头,回身望着她:“我若是悔了,便能从头来过么?” 风忽的大了,徘徊在山谷中,一声声似是哀鸣。她每走一步都无回头之路,便是错,也只能错下去。 霍红颜惨然一笑:“我若是悔了,你便不会娶苏凡烟为妻么?” 柳卿云的眸子猛然收缩,便听霍红颜又道:“我若是悔了,我们便不再会相识么?” “再……相识?”柳卿云忽的一愣。 霍红颜粉黛未施,却是从未有过的凄美,她眸子似是起了一层雾气,轻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我是否可以从头来过?我不顾其他只为寻你,你不顾一切只为带我走,如果是这样,我们是否已经隐姓埋名,逍遥快活? 柳卿云愣了良久,声音似从远方飘忽而来:“红娘,不论如何,你只记得。我定要保你安然无恙。”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霍红颜回营帐时,脸上犹挂着泪痕。素瑾免不了担忧,迎上前去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她却只摇头不答,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再无动静。素瑾似是看惯了,漠然叹了口气,替她盖上被褥便退了出去。 霍红颜听的营帐中再无动静,泪水这才决堤而出。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怕那人万劫不复,也怕自己万劫不复。可如今,这与万劫不复又有何差别?终究还是看不得那人,与自己同样堕入深渊罢了。 素瑾出得营帐来,四处张望了一阵,便看见柳卿云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擦拭着麒麟枪。自己小姐那样回来,定是与她拖不了干系的。定了定神,素瑾朝柳卿云走去。 “将军。”素瑾只唤了一声,柳卿云便抬头望着她,点点头,道,“坐罢。” 柴火烧的噼啪作响,这夜显得漫长无边。两人均是沉默,柳卿云在等,素瑾则在犹豫不决。许是等的时间太长,柳卿云放下手中的枪,开口道:“姑娘若是觉得冷,营帐里可比这暖和的多。” 素瑾一愣,回过神来,有些温怒,问道:“将军难道就不想问些什么?” 柳卿云呵呵一笑,望着她道:“你家小姐不愿说,我便不再多问。你若想说,我便听着。” 这将军明摆着是想知道,却要她先开口,当真是心思缜密。本不该她多嘴,可日日看着霍红颜那番模样,着实叫人心疼。素瑾心下一横,道:“素瑾只想问将军,我家小姐为何那般回来?” 柳卿云转头垂下眼眸,轻声道:“她有事瞒着我,无论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肯多说半句。你家小姐向来处事妥当,她不说,定是有她的道理罢。” “哪有什么道理……”素瑾刚开口就止住了声,柳卿云疑惑的望着她。素瑾踌躇了半响,叹了口气,这才道:“哪有什么道理,小姐她……不过是不想让将军为难罢了。” “这么说,你也是知道的?”柳卿云神色微变,素瑾瞧着心里有些胆怯,似是犯了什么错一般。 柳卿云渐渐缓和了脸色,平静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会告诉你家小姐就是。” 素瑾点了点头,回忆起儿时的岁月来。她幼时是如何可怜,在路边被霍红颜捡回了府中,还当了贴身丫鬟。这一跟就是数十载,霍红颜儿时是如何度过那整日只有琴棋书画,礼仪姿态的枯燥日子,以及她每次伤心难过之时口中都会提起的那个小哥哥。再后来,她又是如何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可那个小哥哥却即将要成为长公主的驸马。再后来,长公主失踪,本以为有机会以命相救,那个小哥哥却娶了太傅的女儿。 时光如白驹过隙,曾经的金雕玉琢的小孩儿如今一个倾国倾城,一个万人敬仰。可这缘分,着实是天意弄人。素瑾说道最后,抹了泪水:“小姐对将军的真心素瑾比任何人都看的明白清楚,将军若是为难……”她叹了口气,“便让小姐心如死灰罢。” 柳卿云眼神直直的盯着篝火,自打她知道霍红颜便是幼时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心中就一直未曾平静过。那小女孩的一眸一笑至今她都能记得,似是在那时便已刻在脑子里。这烙印一旦烙上,便不磨不灭,心如死灰?身不死,心何甘? 见柳卿云不言语,素瑾起身道:“素瑾言已至此,还请将军早做决断。” 一夜未眠。 翌日,柳卿云特意嘱咐了副将带军领头,她则随了霍红颜的马车跟在最尾。萧尹驱马而来,见她面色不佳,便询问了一番。 哪知柳卿云抬头望着艳阳道了一句:“身为男子就理当薄情么?” 萧尹懵了一阵,暗自思附,却还是不知她所谓何意。只道:“小爷当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与江山社稷,自古难两全。眼下疆边战事已拖不得,爷让那副将领军竟是何意?” 柳卿云惨笑,道:“我本就无意这江山,只是逼不得已。” 萧尹一愣,顿时怒气横生,指着她就骂:“你可还记得你在老将军坟前说过的话!可还记得你师父临走前对你的嘱咐!可还记得家中尚有人在等你归来!你……你这混账东西可还配的起柳这姓氏!” 不怨萧尹气的口不择言,这一路他早看出柳卿云的心挂在了霍红颜身上,且越陷越深。本以为那霍红颜出了将军府,这两人便再无瓜葛,哪知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难道柳卿云就注定要栽在霍红颜手中?将柳鹤童这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柳卿云垂头不语,这是记事以来,萧尹第一次骂她,且骂的这么直白。自古帝王多无情,她不是君王,也不曾想过这天下,可为何……还是如此难。 见她不吭声,萧尹更是气极,撂下狠话:“你若是想不明白,就别叫我大哥!”说罢,鞭子一杨,绝尘而去。 柳卿云望着他的背影苦笑,这次看来,定是伤了萧尹的心了。从小到大都向着她的大哥,如今也不再护着她了。她何尝不明白,是她的错,可负了霍红颜便不是错了么? 霍红颜因一夜未眠,再马车里沉睡,不曾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她的眉头纵然是在梦中,依旧紧皱在一起,眼角似有未干的泪痕。 过了午时,霍红颜才渐渐醒过来。素瑾伺候她在车上洗漱,掀开车帘就见一身白银盔甲的柳卿云行在一侧,她愣半响,见柳卿云目视前方,似在走神便也没唤她。放下帘子,她转头问素瑾:“柳将军为何跟着马车?” 素瑾带着笑意,摇头:“许是见小姐昨夜睡的不安稳,不放心罢。” 霍红颜见她笑的有些古怪,又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外头的柳卿云。但柳卿云似是定了神,依旧是那个姿势望着前方走神。 “她这模样是担心我?”霍红颜问素瑾。素瑾摇摇头,一脸不知。 忽的前方大军忽然停了下来,一兵卒快马来报,说是前方被一群难民堵住了去路。柳卿云一愣,问道:“这山谷险路何来的难民?莫不是山贼假扮?” 那兵卒回道:“萧大人已查探过,说是不想假扮,还请将军前去看看。” 柳卿云回头望了马车一眼,霍红颜正巧听到动静掀开了帘子,她便道:“我去前方瞧瞧,你别下马车。”待霍红颜应了,柳卿云便跟着兵卒驱马前去。 萧尹虽之前说了气话,可眼下当年不是稚气的时候。见柳卿云来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指着前方的人群对她道:“将军你看,这帮难民堵住了路,我方才上前询问过,他们是从疆州一带逃难而来。” “他们要去哪儿?”两人边说边下马朝人群而去。 这群人男女老少皆有,皆是衣衫褴褛,瘦如柴骨。望过来的眼神里有希翼,亦有绝望。其中一老者颓然坐在地上,他身旁躺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面色铁青。柳卿云心中一动,走上前问道:“老人家,这孩子怎么了?” 老人眼睛都不抬,直直的望着前方道:“死了,死了,都死了……” 萧尹见柳卿云变了脸色,附耳道:“我走了大半圈,多数孩子都饿死在了路上。年轻者饿的没力气,埋也不埋,就这么曝尸荒野。” 柳卿云一听额头上的青筋徒然暴增,她压着声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萧尹一惊,急忙道:“爷,不可啊!我们到疆州还有半月的路程,给了这些难民,兵士们吃什么?” “派人到前方各个州县去报,让他们准备军粮,我们路过时便去收。现下有多少粮食,就给多少。”柳卿云几乎是咬着牙道。 “可……”萧尹还要再劝,柳卿云却打断他道:“不必再说,即刻就派人去发!” 萧尹一跺脚,哎了一声扭头走了。不一会儿几个副将统领统统寻来,劝说柳卿云,谁知柳卿云一路行至大军前,高声道:“打仗是为了国为了民!如今百姓饥寒交迫,性命不保!我们便是打下了突厥,又有何人可护!”说罢,又转头对那些将领道,“若这些难民之中有你们的至亲之人,你们也会如此置之不理么?” 见那些将领不说话,柳卿云转头朝兵士们大喊:“你们是王朝的兵士!他们是王朝的百姓!你们可要见死不救!” 兵卒们相望一阵,忽的齐声呼喊:“救!救!救!” “来人!把我们的军粮发给这些百姓!” 萧尹远远望着那马背上的人,那身银甲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一个将领他或许可以杀人无数,或许可以疾恶如仇,甚至可以铁石心肠。但绝不能弃百姓安危而不顾。这是当年柳鹤童所说过的话,萧尹如今才明白,这话的意义。 他也忽然明白过来,柳卿云就算如何的混账,如何与儿女情长纠缠不休,也阻止不了她与生俱来的枭雄之才。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枭雄之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迟了 入夜,营帐里,柳卿云正在听人禀报剩余的军粮数目。萧尹跨步而入,见柳卿云眉头微皱听的认真便也没出声,立在一旁安静的等候。 待人都退下了,柳卿云抬头望了萧尹一眼,起身抱拳道:“今日之事,是卿云的不是,望大哥别往心里去。” 见她如此诚恳,萧尹倒是有些尴尬之色,道:“不全在爷,在下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日后定当多多注意。” 两人相视一笑,柳卿云正色道:“我已遣了人去附近的几个州县,安排这些难民的暂留之地。只怕……” 萧尹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越是靠近疆州地界,周边因常年受突厥侵扰百姓均是居无定所,多数以乞讨为生。只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境地。看来疆州刺史是隐而不报,说不定早已与突厥有所勾结。附近的州县怕是自身难保,接受不了这么多的难民。 “若是能到定州或许还有法子可行,可此处离定州有些路程,只怕路途之中就要饿死不少人,便是我们把军粮都给他们,也撑不到那个时候。”萧尹分析道。 柳卿云点点头,到下一个补给点也至少要留上两日的军粮,可还是不够救济这些难民。良久,她摇摇头:“能救多少便多少罢,你今夜便拟个折子,飞鸽传书给长安,让皇上下旨,附近各个州县开仓放粮!” “是,我这就去。”萧尹转身欲走,却又回头笑道,“在下以为爷被蛊惑了心神,当真要把所有军粮都贡了出去,在下这份疑心还望爷见谅则个。” 柳卿云一愣,接着摇摇头苦笑,摆了摆手。 处理完手头的事物,柳卿云走出营帐,抬眼望去,军营此刻似乎变为了难民营,一片哀声此起彼伏。她眉头紧锁,抬步走去。她从哪些百姓的脸上和眸子里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绝望,衣不遮身,食不果腹,无家可归,这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罢? 倘若她是其中的一员,还会为儿女私情,江山社稷所烦心么?她微微摇头,自嘲苦笑。人这东西,当真不知足。 “将军的怜悯之心,倒叫红颜刮目相看。”霍红颜不知何时立在柳卿云身后,她走进几步,与柳卿云一同望着眼前的景象。 柳卿云转头望了她一眼,笑道:“听闻你今晚的吃食都给了这些可怜之人,比起我来,犹过之。” 霍红颜忽的眼神一黯,幽幽道:“在未被亲王收养之前,这种日子,红颜也是过过的。至今难忘。” 柳卿云眸子收缩,不再言语。 霍红颜反倒无所谓的一笑,从素瑾手中拿过两个粗粮馒头,一个递到柳卿云手中,笑道:“将军今日也尝尝这穷苦人的滋味。” 柳卿云接过馒头,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看了看霍红颜,又看了看手中发黄的馒头,一口咬了下去。嚼在口中无半点滋味,且干涩的难以下咽,转头看霍红颜,却看似吃的香甜。她叹了口气,道:“从未想过有一日,我竟在这种地方,同你吃下这等东西。” 霍红颜掰开一小块塞进嘴里,本该是苦难之事,却因为是她,依旧美的令人挪不开眼。柳卿云时常想不明白,为何这女子,无论做什么,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番韵味。 只听她道:“你们这些朝堂之人,正日以为抱着一颗赤胆之心便算尽忠为国,捐躯为民。何尝想过,在某处还是有人食不果腹,无檐遮风挡雨,吃着这种东西便算是美味佳肴。百姓要的不是兵强马壮,人才辈出,而是太平天下。” 柳卿云听的愣了神,她没想霍红颜竟想的如此透彻,说的她无法反驳。昔日她只求自保,现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心中重要之人。于民于天下,她是从未多想,整日阴谋阳谋心机算尽,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深宫中的女子胸怀天下。 当真,可笑。 “霍小姐此言差矣。”典子涯本无心打扰,听得这番言语,却也忍不住现身,他走进朝两人一笑,道:“今夜无上下之分,只以友人相交。子涯寒窗十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尽些绵薄之力。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见两人似不介意,他才继续道:“霍小姐说的并无道理,可自古这天下便不能无帝。帝王有帝王之道,朝臣有朝臣之用。两者相辅相成,方能有太平天下。不若百姓何来的信仰,何来的安稳,何来的太平?有道是,为君者不失民心,为民者不逆天道。君民二者或不可缺,此乃正道也。” 典子涯一番话,听的柳卿云心中明朗,虽知他是单叶庭麾下幕僚,却无碍她的一丝敬佩之心。此人,或许日后可为她所用。 “依子涯兄所见,若要天下太平,最重要的是什么?”柳卿云问道。 典子涯呵呵一笑,吐出两字:“明君。” 柳卿云笑意尚在唇边,他又道:“谨臣,良将。” “典监军之心,怀的天下可真大。”霍红颜妖娆一笑,意味深长的望着典子涯。 典子涯忽的收敛了笑意,正色抱拳道:“在下只是见今日之景,有所感触,何况哪个读书人不是如此?” 说罢,典子涯也不再多做停留,告辞而去。 柳卿云玩味一笑,问道:“这个典子涯倒是有些意思,红娘可曾与他接触过?” “接触不多,此人小心谨慎的很。”霍红颜收回目光,望着柳卿云笑盈盈的道,“不过我瞧此人劝服人的功力倒是颇深,竟连将军也有所动摇。” 柳卿云呵呵一笑,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依旧生涩难咽。 霍红颜抽搐了一阵,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将军觉得皇上可是明君?” “自然是。”柳卿云想也不想便答道。 “若他……不是呢?” 柳卿云转眼盯着霍红颜,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霍红颜毫不避让,两人四目对望,良久柳卿云收回目光,问道:“我以为这么久,你该变了心思,没想到……” 霍红颜绝然一笑:“典子涯终究是个读书人,只懂得报效朝廷。他与你一般,何尝明白,百姓在乎的只是丰衣足食,无论天子是谁。” 柳卿云眸子顿时收缩,她微微眯眼盯着霍红颜道:“你可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倘若你有丝毫谋逆之心,我便亲手杀了你。” 霍红颜眼中浑然散发出一股绝杀之气,她一字一句道:“我也曾说过,若你现在不杀我,你我至死方休!”说罢,她转身背对着柳卿云,“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可……千万想清楚。” “你!”心境瞬息转变,柳卿云一口热血呛在喉间,“你这么做,究竟想要什么?我的心?还是我的人?只要你肯舍弃皇权天下,我统统都给你!” 那背影似是在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柳卿云以为天地之间只剩她们。霍红颜缓缓转过头,那绝美的侧脸带着无尽的彷徨,最终归于决绝。她朱唇亲启:“迟了。” 迟了…… 只这最为平常的两字在柳卿云的脑海中徘徊不去,迟了你的心,还是迟了你如今的处境?可我们何时未曾迟过?怕是从那舞花间碎开始,我们便早已迟了罢…… 待柳卿云回过神时,霍红颜早已不见身影。她目光空洞,不知望向何方。一句迟了,道尽两人之间数不清的无奈与身不由己,相思无处人寥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瞧你这神情,她是信了?” 霍红颜正要回营帐中,典子涯不知在此候了多时。霍红颜看了他一眼,却不答,径直要往里去。 典子涯又笑道:“大小姐是在下所见过的女子中,唯一敬佩的。倘若我是柳卿云,便是不顾天下,也绝不负大小姐之心。” 霍红颜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道:“枉你寒窗十载,不要拿你与她比较。你不配。” 典子涯一愣,霍红颜便进了营帐。典子涯望着她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霍红颜进了营帐这才喘了口气,回想起方才柳卿云的神情,真真是痛到了心尖。每次都是如此,伤了你,便伤了我。伤了我,也伤了你。到底是如何隐忍,才未在柳卿云面前落泪,霍红颜展开手心,一片鲜红。 她从头枕下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触手温热。霍红颜望着它良久,将它缓缓的放在手心里,沾满了鲜血。谁知那血竟慢慢的融入玉里,颜色转为深红,渐渐消散,恢复如初,霍红颜手心的伤口也止住了血。 灵犀玉佩,滴血认主。昔日柳卿云曾对她说过,只要认了主,便能从玉佩感应到另一人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霍红颜得了玉佩却从未让它认主,只如今…… 柳卿云,你若不能为了摒弃那一身戎甲,那我便许你一个天下。我不要做你心里的那个人,我只想成为你心头的那一滴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个心尖上的人 皇帝将奏章递给福德安,对堂下立着的苏文谦道:“依照太傅的意思,朕该如何处置那个胆大狂妄之徒?” 苏文谦思附一阵,道:“老臣以为,一切但凭长公主做主。”顿了顿,又道,“眼下若是能有七公主相助,自是与我朝有利的多,皇上切莫心急。” 皇帝点点头,又问福德安:“这几日长公主可有动静?” 福德安道:“回皇上,长公主这几日都曾探过天牢。” 皇帝挑眉一笑,望着苏文谦道:“太傅可都听见了,皇姐不来找朕,难不成朕还要亲自送上门去?” 苏文谦略一思附,道:“可这段昆仑终究是公主,就这么关在天牢,即使叫契丹知道了,必也让皇上为难。” 皇帝沉默半响,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朕也就这么一个皇姐了。” 单柔清看着柔月在旁收拾食盒,愣愣出神。脑海里翻来覆去尽是段昆仑说那句话时的那个神情,装是装不出来的。何况,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装吗? 柔月把食盒轻轻放在走神的单柔清面前,轻声叹息。以前那个大方从容的长公主不见了,整日的愁容满面,不时叹息,望着远方就容易走神。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公主,时辰差不多了,在过会儿就该迟了。” 这几日,单柔清几乎都是这个时辰去一次天牢,日日都去。每次都带上好些吃食,都是契丹的口味。单柔清嘴上虽不说,可柔月这些下人们都明白。若长公主心中不曾惦记,为何会连那人的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单柔清这才恍如梦醒,就听庭外内侍传道:“皇上驾到!” 见了礼,单柔清依旧一脸的惊讶,问道:“皇上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儿?” 皇帝笑笑道:“朕就是来看看皇姐。”说着一眼瞧见桌上的食盒,又问道:“皇姐这是给谁备的?” 单柔清有些支吾的笑道:“给……给……” 皇帝心中早已知晓,见平素里大方得体的皇姐竟有如此尴尬之时,也不忍心追问。只道:“这那日便与皇姐承诺过,若是真心喜欢,朕君无戏言,绝不追究。” 见单柔清沉默,皇帝叹了口气道:“皇姐是信不过朕么?” “怎会!”单柔清立即道,“只……我还未曾想明白。” 皇帝愣了愣,醒悟道:“莫非是因为柳卿云?”他自小便看在眼里,单柔清对柳卿云的上心,绝不是一般二般。若是两人成了,莫说单柔清,他也是高兴的。可至今,他始终不明。 “皇姐,朕有一事,始终不明,可否告知?”皇帝问道。 单柔清心头一顿,犹豫了半响,似是放弃了一般,叹道:“问吧。” “大婚之夜,为何逃了?”皇帝盯着她,似想从那双依旧温柔如水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这个傻弟弟,单柔清只觉心尖一疼。她早已看出皇帝心中是有霍红颜的,怕是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纳妃之时,或许是日日陪伴之时,又或许……是逼宫之后。可霍红颜心上的人是谁?你可曾知道?你可又知道那人就是我心尖上的人?即使如此,我又改如何开口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皇帝颇有耐心的一直等着单柔清的答复,良久,单柔清只微微摇了摇头道:“皇上,世间之事,唯有情这一字,最不可说。”她笑了笑,眼里透着一丝落寞,“两情相悦相守难,寻得真情白首难,而最难的……怕是她心中之人,从来就不是你。” 皇帝眨了眨眼睛,似是听懂了,又似云雾缭绕。单柔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的笑了,道:“皇上心中可有那宁死也想护住的人?” “怕是……”皇帝顿了一下,那抹红色的身影一闪即瞬,“怕是还没有罢。” 单柔清转身拎起食盒递到柔月手中,朝皇帝柔柔一笑:“自古无情帝王家,说的不是帝王家的人生来就无情无义,而是有时候,身不由己。皇上若有一日,碰上这么一个人,也要记得。这江山,这天下百姓,才是最该护住的。告退。” 说罢,单柔清径自领了柔月而去。独留下皇帝一人,望着满院子的花卉愣愣出神。皇姐这番话似是知道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水声滴滴答答,近日有些潮了,蹋在地面上一阵阵摩擦的沙沙声。单柔清微微捂住口鼻,仍是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霉湿味。这种地方可是能呆人的?越靠近那个牢房,心就跳的越发的快。 我这是怎的了? 柔月走快几步到牢房前,将才开口唤了一声就忽的愣住了。单柔清停下脚步,心跟着跳的更剧烈,她几乎是止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柔月。 “公……公主……”柔月带着哭腔转头看向单柔清,“七公主,她……她昏过去了。” 单柔清一愣,思绪一片空白。她几步走到牢房前,双手抓着栏杆,朝里张望。就见段昆仑一身污秽的里衣,倒在杂乱无章的稻草堆里。不论怎么叫都不应,一只老鼠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溜烟的从段昆仑的身上窜过。 柔月吓的大叫一声,单柔清脸色大变,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看守的侍卫慌慌张张小跑而来:“长公主。” “把牢门打开。”单柔清说着,目光一直盯着牢房里的人未曾动过半分半豪。 “可……”天牢是什么地方,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任意而为,那侍卫一阵犹豫。 见他没动作,单柔清瞪眼怒道:“给本宫把牢门打开!”莫说侍卫,就连柔月也不禁吓了一跳,长公主上一次发怒是何时? 那侍卫被瞪的低垂了头,颤颤巍巍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单柔清一个箭步跨了进去,伸手捞起地上的人,只觉沉的过分。不禁暗骂,平日看起来盈盈弱弱的,怎的比猪还沉? 再探手一摸那人的额头,顿时烫的缩回了手。转头就道:“宣太医,立马!” 柔月回神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让侍卫去,你去寻皇上,就说我要见他!”单柔清此刻屏气了所有的柔弱,话语掷地有声。 皇帝还在回乾坤宫的路上,就被柔月栏了下来。小姑娘跑的气喘吁吁也不敢失了礼数,跪在龙辇面前磕了个头就道:“求皇上放了段公主罢。” “放肆!”福德安拂尘一挥,就要上前。 皇帝拦住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柔月满脸细汗,来不及擦,急道:“段公主在天牢里染了风寒,不省人事。长公主正宣了太医前去,可那天牢是再不能待了,求皇上放了段公主。”说罢,又磕了个头。 皇帝一听,从龙辇站了起来,问道:“可是严重?” 柔月抬头道:“回皇上,尚还不知。” 原本也只是想压一压那七公主的焰气,在他国出了岔子可不好办。皇帝再不犹豫,当即下令放契丹七公主段昆仑出天牢,好生养病。 单柔清接连在床榻边守了一天一夜,谁劝都不管用。柔月心疼的直跳脚,可也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自家公主是真为此人上心,虽是一个女子。 “公主,您去歇会儿罢。奴婢来看着就行,若是醒了,就立马知会您。”柔月忍不住又劝道。 单柔清满脸的疲惫,可眸子里却是无限的担忧,摇了摇头,她道:“在看一会儿,若是还未醒我就去歇着。” 这张脸没有一丝血色,是从来未有过的苍白。却依旧菱角分明,英气俊秀,透着灵气。可为何这么傻呢?傻的叫人又气又爱,段昆仑,你说这世上除了你,还会有人对我如此倾心么? 段昆仑醒来时,所有思绪都充斥着浓郁的药香味。是香,不是苦。她动了动手脚,很是乏力。盯着头顶看了老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该是在天牢里,这里是哪里? 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的被吓了一跳,床榻边伏了个人。从衣着发饰看起来,此人在宫中地位应当不低,可她想了良久,也想不出来,在这偌大的王朝何人会为她如此尽心。 她口干舌燥,想唤人奈何嗓子发不出声,又不敢惊动眼前的人。踌躇了半响,终究抵不过那份干渴,她缓缓抬起手,碰了碰那人的肩头。谁知那人异常敏锐,忽的就抬起了身,她还未看得清是谁,一阵熟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这个香味只有一个人,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单柔清。 段昆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脸。没错,的的确确是单柔清。可她竟然守在她身旁?她这该不是在梦中? 单柔清见她醒了,神情里都是惊喜,可毕竟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也不知染了风寒的人初醒该做些什么,两人便相互望着,似是有数不尽的话语想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段昆仑大病初愈,实在支撑不住,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茶壶,哑声道:“水……” 单柔清如梦初醒,赶忙倒了一杯,段昆仑一口就喝下,又望着她,那神情明显再说还要。接连喝了三四杯,这才罢休。 “好喝么?”单柔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问。 段昆仑一愣,满足一笑:“好喝。” 单柔清后知后觉,脸红跟着便微微发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便有相思何处说 马车穿过闹市,往皇宫而去。马蹄蹋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响,车夫老练的停稳马车,对车里的人道:“主子,这便到了。” 车帘掀开,一个眉目清秀丫鬟装扮的丫头下了车来,接着转身去扶身后跟着出来的。还不忘提醒道:“主子慢些。” 宫门口等候的老奴,一见人来就迎了上去,登时瞪圆了双目。听宫中人说,护国将军柳卿云是个极有福气的人。不仅是朝中重臣,皇上眼中的红人,家中更是有位医术超群,深得灵机子真传如天仙般的贤妻。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老奴小心在前带路,苏凡烟不时朝四周张望一番,有些时日没来宫中了。倒是比之前显得萧条了些许,似是没有那个人在,一切都没了生气。 算算时日,柳卿云也走了大半月,怕是离北疆不远了罢。北疆,这个地方只幼时总从苏文谦口中听闻。据说那是个极冷极寒,连庄家都难以种出的地方,却还频频遭受突厥的侵扰。那边的百姓究竟生活的是如何水生火热,也都是从苏文谦口中得知罢了。想想那人要去这种地方,不禁同为女子而叹息。 思绪转换间,带路的老奴停住脚步,欠身道:“苏小姐,这就到了,老奴不便引路,还请小姐自身前往。” 苏凡烟抬头望了望,她认得,这是长乐宫的外庭院。她微微颔首,领着小莲继续往里走。待那老公公看不见身影了,小莲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小动作拍着胸口道:“主子,宫中的人都这模样么?” 苏凡烟侧头瞧了她一眼,笑道:“这模样怎的了?早知便该把你送入宫中历练历练,也不会像如今还是这么没轻重。” 小莲一听,立即就哭丧着脸道:“主子,我……哦不,奴婢错了还不成么?” 苏凡烟无奈笑笑,接着道:“一会儿我吩咐你怎么做便怎么做,莫要失了礼数。” “是。” 主仆二人行至一段路,便到了长乐宫门口。门口的内侍进去通传,小莲显得更加不安,苏凡烟拍了拍她的手背稍作安抚。就见内侍出得来,欠身道:“苏小姐请进,长公主吩咐了,这位丫鬟姐姐也可一同入内。” “多谢。”苏凡烟颔首,抬步而入。 进得侧室,苏凡烟就见单柔清坐在床边,正味床榻上半坐着的段昆仑喝药。后者则是一脸的苦相,紧抿着嘴就是不肯喝。两人大眼瞪小眼,听见声响,单柔清转过头,见是苏凡烟来了,便放下药碗,起身走来。末了还不忘瞪了段昆仑一眼。 单柔清瞧了她两眼,拉过她的手道:“有些日子不见,妹妹倒是清瘦了许多,惦记归惦记可要保重好自己才是。” 苏凡烟笑道:“多谢公主关心,惦念定是有的,只不过这几日事物繁忙,许是有些操劳过度罢了。” 单柔清秀眉微皱:“不若今日妹妹就回去好生歇息,明日晚些再来罢。” “我没事。”苏凡烟微微一笑,朝小莲招了招手,又道:“既来了,哪有什么都不做便回去的道理?” 小莲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样一样把里头的点心吃食拿出来。就听苏凡烟道:“这是我特意命宝府楼做的药膳点心,宫中虽不缺,味道却不定有这好。” 宝府楼的东西,段昆仑自是吃过的,只那一次便再也难忘。原本毫无胃口,这下却忽觉腹中空空,只盯着桌上的吃食不放。 单柔清见她那狗儿一样的神情,知她这几日没吃下多少东西。便叫柔月一并把东西送到了床边,方便段昆仑自己拿。方才一碗苦药下肚,口中早已尝不出味儿来,但一碰到这甘甜的点心,段昆仑馋的直往嘴里塞,直看的单柔清叫道:“慢点儿慢点儿。” 苏凡烟笑笑,昔日那人也是这副吃相。人的念想是个奇怪的东西,不想的时候一点都不曾想起,可一旦想起,便如涓涓溪水,停也停不下来。 单柔清见她望着段昆仑走了神,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过来。心中不禁一酸,虽然经过这一闹,她也确实明白,段昆仑在她心中有了不可获取的地位,但那个小人儿,始终……段昆仑不论神情气质,确实与他有几分相像,难道是因此才对段昆仑上了心? 段昆仑吃的正欢,忽然头顶没了动静,正纳闷。一抬头,就见两个美人儿都望着她出神,顿时一岔气,就噎着了,憋的脸通红,不停的咳嗽。 幸好这一阵咳嗽声,才唤醒了两人。赶忙给段昆仑拍背,递水,这人得了艳福还不老实,咳的间隙,还不忘道:“在下何德何能,能得两位美人儿的厚爱,此生足矣,足矣。” 两人都是聪明之人,哪儿能听不出这话中话,苏凡烟只讪讪一笑,倒是不甚在意。单柔清一把就撤了点心盘子,嗔怒道:“本宫看你是吃饱了,柔月,撤了。” “唉唉唉!别!我错了我错了,公主大人我错了还不成么?”段昆仑哭着求道,单柔清见不得她这可怜样,把盘子往她怀里一塞,白了她一眼。 苏凡烟看着有些好笑,这段昆仑素来温和懂礼,何时有这般无赖样。长公主也是,仿佛小女孩儿般撒娇,傲气。看着看着,她眼里就不由自主的透着温情,这样挺好,这二人若就这般下去,怕是最好的结局。 柳卿云……至于柳卿云,对长公主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总之,眼下这般,才是最好的。 待段昆仑吃干抹净,满足的让单柔清擦了嘴,苏凡烟这才问道:“七公主的顽疾是何时有的?” 段昆仑想了想,正色道:“大概是十一岁那年虽我父王去了一趟波斯,那里天寒地冻,我们准备不周全,我年纪尚幼,冻坏了本根。自此就落下了这个旧疾。” 苏凡烟点点头,伸手替她把脉,当下脸色大变,却碍于单柔清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隐晦的问道:“这些年可有好生调养过?” 段昆仑苦笑着点头:“自然,只不过药材太过缺希,便是想治好,也难于青天。” 一旁的单柔清听的有些迷糊,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昆仑的病如何了?” 苏凡烟看了一眼段昆仑,见她点了点头,便道:“旧疾自是比普通病症要难的多,况且七公主以身染多年,要痊愈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行。” “那……还是能治好的?”单柔清问的有些小心翼翼,段昆仑就笑了。 苏凡烟道:“自然,只不过须得一些珍贵药材。” 听得能治愈,单柔清似是松了口气,笑道:“这无妨,我派人去寻便是,这天下之大,总是能寻到的。” “那倒不必,这宫中就有。只是要治本,还得长期调养才是。” “那边有劳妹妹了。” 告退出来,苏凡烟回头望了一眼,那二人立在一处,甚是般配。 小莲本是安静的跟在后头,见她家主子神情寥落,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可是想爷了?爷也是,走了大半月,连书信也不曾有。” “此番路途必是不易,家中若是还叫她操心那便是我的不是。”苏凡烟转头一笑,小莲努努嘴,主子每次都是向着爷。 回到府中,刚进门口,就见禄笙抱着一捆上好的马草从外头进来,累的满头大汗。苏凡烟不解的问:“禄笙,你这是作甚?” 禄笙问了礼,又擦了擦汗,咧嘴笑道:“爷的马每月都要吃着上好的马草,不然还跟我发脾气呢。今日恰好又到了日子,这不我就赶紧给补上。” 苏凡烟一愣,笑的有些无奈:“你忘了,那枣红马跟着爷去北疆了。” 禄笙愣了好半响,这才一拍脑门,讪笑道:“您瞧我这记性,那我便存着罢,等爷回来……”可爷何时才回呢?禄笙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只怕主子更想爷。 苏凡烟望着那捆马草良久,道:“存着罢。”说完,便径直往里去。小莲伸手使劲儿点了禄笙脑门一下,急忙追了上去。 苏凡烟进了房门,立在当中半响,小莲吓的大气不敢出,正想着办法就听苏凡烟开口道:“莲儿,准备纸笔。” 小莲不敢怠慢半分,铺了纸,笔头醮饱了墨汁递到苏凡烟手中。可直到那滴墨色直直落下,在一片雪白之中晕开,苏凡烟都未曾下笔。她盯着那团晕开沉默良久,末了,叹口气,搁下笔喃喃道:“便是写了,她又能收到么?” 死生契阔人寥落,便有相思何处说…… “何处说……”苏凡烟渡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桃花。这季节,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她会给她做桃花酥,她给她酿桃花酒。 你与霍红颜走过了哪些地方?看过了什么样的风景?又说了写什么?你所路过之处,可有这满树的桃花?我是信你的,可我怕有一日,我信不过我自己。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洛春城 春分时节,枝桠新发,花鸟啼鸣。 疆州最北边的洛春城也因几分春意热闹了起来,萧尹驱马行至柳卿云身侧,脸上一扫往日的疲倦,笑道:“爷,前边就是洛春城了。” 行军近一月的时日终是到了。柳卿云微微一笑,回头瞧了一眼马车,道:“遣人先去与何将军通报,准备好郡主的落脚处。” 这一路行至此,柳卿云对霍红颜的关照萧尹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两人忽冷忽热的关系也叫他暗自生疑,可既已到了北疆,便是在想找任何借口也不能由得小爷胡来了。萧尹应下了,拍马往前头而去。 柳卿云敛了笑意,心中震荡不安,她何尝不思念苏凡烟,若能早一日平息这动乱便能早一日回长安。同时也意味着,与霍红颜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早一日彻底断开。是否她太过贪心? 正当她出神,不知不觉与霍红颜的马车同排而行。于是乎,霍红颜撩开帘子就见到了这样一张发愣的脸,许是极少见过,当下霍红颜便起了打趣的心思,道:“将军可是在思念夫人?” 柳卿云回神温怒的瞪了她一眼,道:“这都快到洛春城了,郡主还有心思与我这般玩笑?” 霍红颜直起身子抬头朝前往了一眼,隐约可见“洛春城”那三个大字。她淡淡一笑:“终归是逃不过的,早与晚又有何不同?”说罢,便放下帘子入了车内。 柳卿云张了张嘴,如鲠在喉。这话说的好似只有她一人在杞人忧天,罢了罢了。柳卿云稳了稳心神,拍马前去。 至午时,大军抵达城门军营,何仲守领着众将领立在寒风中相迎,远远便看见柳卿云一身银铠红缨驱马行在大军之首,气度不凡。临近了再看何仲守便听见齐声的抽气声,阳日下银铠反射着寒光,称的那张白玉般的脸庞更加俊逸非凡。 柳卿云在三尺之外驻足,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这才抱拳对何仲守微笑道:“何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路途延迟,还望将军见谅。” 何仲守哈哈大笑,走上前去,仰头望着柳卿云抱拳:“少将军果真一表人才,有你相助何来忧患!” 见他豪爽,柳卿云便也不在客套,当即翻身下马躬身道:“萧大哥早与我提及过将军风采,方才是晚辈失礼了。” 萧尹不知何时过来,他与何仲守乃是旧识,两人不约而同免了礼数,只听萧尹笑道:“爷不曾见过何将军,此乃常情,何况将军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何仲守打量了萧尹一番,面上更是喜不自来,不禁大笑道:“故人相聚实乃有缘,今日便要一醉方休,来来来,少将军,我早已备好酒菜,就等着给你接风洗尘,来人啊!” 柳卿云以为他就要直接拉了人去宴席,刚要开口,就听何仲守道:“把本将府内最好的厢房收拾干净了,郡主路途劳顿,务必好生安顿。”接着他走到马车前,抱拳躬身道:“卑职见过郡主,烦请郡主移至内府歇息。有何怠慢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车内传出霍红颜的声音,似是真有些疲惫,她道:“那便有劳何将军了。” 待马车消失在视线,柳卿云这才笑道:“没想何将军考虑如此周全。” 哪知何仲守只淡然一笑:“卑职虽不在长安城,可该知道的事还是省得的。”见柳卿云神色微变,他立即转了话锋道:“这北疆可不比长安,少将军还是随我去喝些酒暖身罢。” 柳卿云颔首,抬手道:“劳烦将军带路。”末了,侧脸瞧了萧尹一眼,见他泰然自若便稍稍安下心来。来此之前,柳卿云曾问萧尹,何仲守此人是否可信。虽是柳鹤童旧部,可毕竟多年未见,且何仲守无党无派,只守着北疆一隅之地,难以揣摩他现下如今究竟是何心思。萧尹只答,爷尽管放心,何仲守此人不论其他,只忠义一心无人可比。 听闻北疆的酒最是烈,柳卿云如今亲尝若不是有一身内力,只怕三杯就要倒。可见何仲守只面颊微红,心下暗自佩服。酒过三巡,何仲守斟酌片刻,正色道:“当下形式险峻,若只单□□厥我北疆军绝不惧怕,可怕就怕西突厥虽意为求和连手,即使若有变数我军便成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何仲守话糙理不糙,军中之人大多如此,柳卿云早习以为常,只何仲守所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阿□□与她有些泛泛之交,且信笺中字里行间几近哀求,何况□□厥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柳卿云分析一番说与两人。何仲守听罢,只道:“少将军举手投足皆有老将军风范,可此役毕竟是少将军初征,所谓兵不厌诈,万事还是细思为好。” 柳卿云思量一番,点头道:“将军说的是,此事有待商议,这样如何。且等我先见上阿□□公主一面,再与将军商讨。” “你要一人前去?” “万万不可!” 两人齐声道,柳卿云端起酒碗低头一笑,硬声道:“此事非我不可,二位不必多言。” 何仲守还要开口,萧尹抬手制止,摇摇头,朝他举碗一碰。见柳卿云胸有成竹的模样,何仲守也不再言语,只道了一句多加小心。 夜晚的宴席才算的上接风洗尘,何仲守遣人接来了霍红颜,在洛春城最好的一处酒楼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说是最好,但却因连年战乱,只不过是一处尚且干净,又安静的小酒楼罢了。 “这儿比不得长安,倒是怠慢郡主了。”何仲守垂头道。 霍红颜一袭红衣淡妆,虽置身这简陋小酒楼,依旧遮不住她宛如天人的美丽。只见她环目四周,悠然一笑:“将军严重了,我这无自由之身的人,还能得这份厚待已是老天怜惜。”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正笼在霍红颜脸上,今夜就他们几人,毫无遮拦的容颜衬着洁白的月光只叫人看的失了心神。可那份悲凉也叫人不由心生惋惜。 本是接风洗尘的欢宴,竟生生蒙上了一层凄凉。柳卿云心尖一疼,勉强露了笑意,举杯道:“在座皆是胸怀大义之人,只为国泰民安,我柳卿云先干为敬。” 席间霍红颜称不胜酒力想要早些回府休息,何仲守等人不便多做挽留,便由柳卿云护送回府。临走时何仲守还笑道:“少将军可得早些回来,这罚酒可是逃不掉的。” 柳卿云笑着随了霍红颜出来,侯在下堂的素瑾见主子出来捧着狐衣大氅迎了上来。将才踏出门槛,霍红颜就哈了口白气,这北疆的夜晚着实要比长安冷上许多。素瑾搀着霍红颜就要上马车,哪只她抬头瞧了一眼皓月当空转身对柳卿云笑道:“将军可有兴致陪我走走?” 见街道上人影冷清,柳卿云踌躇片刻,点头道:“好。” 素瑾乘了马车先行回府,两人算是得了片刻安静,缓缓并肩而行。霍红颜时不时的转头瞧上一眼,柳卿云摸了摸脸颊,奇道:“我脸上可是开花了?” 知道她故意打趣,霍红颜抿嘴浅笑,末了叹息道:“何时我才能如今这般自由的。” 以前的霍红颜莫不是高高在上,身尊娇贵的模样。这一路,倒是难得能一见她小女儿家的姿态。柳卿云不禁露了笑意,道:“红娘放心便是,时日不远了。” 霍红颜兀自一笑,眸子却暗淡下来:“我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朝廷重臣,一旦打起仗来,刀剑无眼,我一小女子如何活命?” 柳卿云眉头微皱,停了脚步,望着不解的霍红颜道:“不知如今我说的话红娘可还信?但……只要有柳卿云在,便不会叫红娘身处险境。” 霍红颜忽然一笑,拉起了柳卿云的手。那笑颜仿似梦中见过,是从不曾有过的那般欢喜,仿佛抛弃了世间的一切,看的柳卿云一愣,还未等她回神便被拉的小跑了起来。 寒风在耳畔轻轻掠过,竟有了些微的暖意。手与手紧扣在一起,若是这么一直跑下去,就能一辈子。直到霍红颜轻喘着气道:“到了。” 柳卿云才回过神来,她低头望着手心里那只娇小却白皙的手,仿佛有万般言语,最后只化为一句轻唤:“红娘……” 霍红颜抽回手,长呼出一口白气,粲然一笑道:“柳卿云,我不信前生,不信来世,可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我都信。” 不知是夜里的寒气打湿了眼角,还是汗水蒸腾出的雾气,霍红颜转身而去的那一刹那柳卿云看见几滴晶莹在月光下格外闪亮。 大门早已合上,柳卿云站在府门口久久不能回神。她不知为何世间竟能有这样一个女子,叫她痛的肝肠寸断。她不知为何明知是泥潭,却叫她陷的如此心甘情愿。她更不知为何,此刻她竟如此的思念苏凡烟。 黄泉路上,谁与你相伴可能让你喝下那碗孟婆汤?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笼络军心 桌上已只剩残羹,萧尹抬头看了看窗外,一口饮尽杯中酒。 何仲守双颊火红,目光却清明,他指着萧尹道:“多年不见,军师的酒量还是如此好。佩服,佩服!” 萧尹摆手笑道:“将军廖赞,我如今不过是爷府中的一介小小幕僚,何来军师之称,将军折煞在下了。” 当年柳鹤童还在北疆时,萧尹不过是个刚出矛头的小子。可那份胆量和见识却深深折服了北疆这些粗狂大汉,至今日何仲守仍旧记得萧尹当年是如何的少年意气。 “诶!”何仲守一挥手,似是不耐烦道:“在何某人心中,军师是头一个佩服之人,这酒不得不喝。” 萧尹见他有几分醉意,也不好拂了面子,便陪着又喝了一盅。 何仲守眼中冒着精光,凑近了些,笑道:“军师可是在担心少将军?” 萧尹盯着他,似是想从那双精明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殊不知何仲守虽是武将,可毕竟常年镇守边关,对于那些个人情世故早已磨练出了狐狸一般的嗅觉。 “将军何出此言?” 何仲守哈哈一笑:“方才那郡主一进门,少将军的眼睛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何某虽是个粗人,可这些俗理还是懂的。”末了他又道,“想当年柳将军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迷恋女色又如何?只要听闻是姓柳的将军,哪个突厥人不得抖上两抖?军师也莫追究,何况少将军正直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旦开战他还是能分的轻孰重孰轻,少年英雄自然爱美人嘛。” 萧尹被他一番歪理说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只叹将军这张嘴皮赶上文人骚客,自己较量不过,甘拜下风。 待柳卿云回来时两人已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何仲守一扫轻浮调侃的神色,严肃道:“少将军究竟有何打算?” 皇帝虽早已飞鸽传书,但信笺上只有几个大字——一切听从柳将军安排。 柳卿云满脑子都是明月下霍红颜那抹凄楚绝美的笑颜,那双眸子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她此刻思绪已乱,皇帝的话也在脑海里不停的旋转,带她回来! 见柳卿云面色阴沉,也不答话,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不过出去了一会儿,怎得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萧尹猜测多半与霍红颜有关,但眼下也不好开口多问。只得打着哈哈道:“爷多半是不胜酒力,不如今夜便到此,何将军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哪知柳卿云却突然提起一坛酒,仰头豪饮。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襟,萧尹想要阻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末了,柳卿云将酒坛子一摔,红着双眼问道:“何将军认为,一介平民女子与边疆安危,孰重孰轻?” 萧尹心下大惊,暗道这小爷究竟是受了何等刺激,竟在何仲守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再看何仲守的神色,显是阴沉了下去,萧尹心急如焚,刚要开口,却听何仲守道:“少将军的意思是,我北疆儿郎竟连一个女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柳卿云微微一愣,她本以为何仲守这等忠诚良将该是一心为国报效,这等恻隐之心实属叫她吃惊不已。聪明人不必多言,何仲守既明白了她的心思,又道出了她所想要的结果。柳卿云念及此处,仰头大笑,当即拍桌而起与何仲守又饮一坛。 萧尹正扶额惆怅,就听柳卿云道:“何将军不是想知道我有何打算吗?”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果不其然,柳卿云嘴角微翘,眼中是遮不住的戾气,她道:“杀!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数十年来突厥人与我王朝日日相争,若真想换得天下太平,唯有一字——杀!” 何仲守微微一怔,当年柳老将军,以及柳将军都说过同样的话。他仿佛能看见那年的柳将军在收到家书之后坚定的眼神,他说杀!以杀止杀!唯有杀,才是天下太平之道!何仲守心中激荡,站起身单膝朝柳卿云跪拜,口中朗道:“末将愿为少将军鞍前马后,扫平突厥!” 柳卿云神情一秉,扶起何仲守,眼中精芒大胜,她抱拳道:“他日定不负将军信任。” 回到营帐,柳卿云喝了一口醒酒茶不禁皱眉,望着杯中浮沉的茶梗竟有些出神。萧尹撩了帘子进来,就见她一副神不附体的模样。心下叹息一声唤道:“小爷。” 柳卿云眨眨眼,微笑道:“军师来了。” 萧尹摆手撩袍子坐下,苦笑道:“爷就莫在挖苦在下了,昔日不比如今,何况爷今夜此番作为,倒显得在下多余了。” 柳卿云眸子一抬,心知萧尹多有怨言,只憋在心中不曾言明。便道:“萧大哥可是怪我与霍红颜纠缠不清?” 萧尹胸口一顿,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他道:“爷,你与苏小姐成亲时我未曾阻扰。缘由我也曾说过,苏小姐贤德淑良作为爷的妻子我很是放心。可霍红颜不可同论,她本生于皇家权利之争,爷不应与她有何牵连。爷若是还为将军府着想,那便该知晓其中利害。” 柳卿云听罢摇头惨笑,道:“萧大哥可曾为情字所困?” 萧尹一愣,脸颊微红:“不曾。” “那又岂知我心中所苦?”柳卿云叹息,“若我是男子,何来徒增这些苦恼?便因为是女子,所以我才更不忍心。萧大哥怕是要笑我妇人之仁了罢。” 萧尹一时无言,柳卿云虽自小以男子养成,在旁人瞧来她是少年将军,英雄辈出。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再是潇洒风流也脱去不了女子天生的柔情。萧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正是因为女子,苏凡烟才爱她那份温润如玉。正是因为女子,霍红颜才挣扎不出她那份柔情似海。 萧尹长叹一口气,道:“爷,方才我才明了,何为巾帼不让须眉。也罢,人生在世,不过生死一遭。唯憾事不可留。” 柳卿云笑了笑,神情黯然下来,道:“萧大哥不知,此番话我多想与烟儿说说。” 萧尹心头一酸,如儿时般拍了拍柳卿云的头,道:“夫人仁善,通情达理,定能理解。若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论还有谁能包容于你,那便是她。” 柳卿云听了,面上勉强带了丝笑意。烟儿你可听见了?萧大哥不善夸人都如此赞你,若我负你,何以面对?只望你信我可好? 翌日,何仲守领着精兵三百与柳卿云陪同霍红颜前往东突厥。突厥人自古以来四海为家,东突厥以阿史那姓氏为皇族,另有数十小股家族,原本各自划地为营,这几年阿史那四处征战,笼络各个家族势力,成以东突厥。不服者便以原皇族姓氏乌古斯为首,成以西突厥。但双方强弱一眼便知。 突厥人率性热情好客,却也嫉恶如仇。一行人到达东突厥营地之时,柳卿云才报上名号,所有突厥兵士都拔刀相向。柳卿云面带鬼脸面具,麒麟枪在手,丝毫不惧,她挺身朗声道:“阿史那王便是如此待客之道?那本将无需客气,谁个不怕死的尽管上!” 众突厥兵士一片哗然,大有决一死战的气势,可半响竟没人敢真正上前。柳卿云冷笑一声,就见前方最华丽的帐篷里出来一人。那人身长八尺有余,脸上没有突厥人惯有的虬髯大胡,面目生的干净清秀,若不是身强体壮单看面相倒有几分中原人的味道。 “不得无礼!你们都退下!”开口却不是什么好惹的茬,那人道:“听闻王朝柳家将军素来勇猛善战,今日不知可否有幸一会?” 柳卿云摆了个枪花,微微颔首。那人见她如此高傲,笑中带怒,由背后抽出一把双刀横在胸前,道:“请赐教!” 虽是突厥人,中原的礼仪倒是尚可。柳卿云心中暗道,手头也放松了几分。两人过了数招,柳卿云仍在马上悠然自得,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接下。那人眼中怒火更烧,大喝一声双脚蹬地弹起,双刀毫无技巧,直直劈了下去。 柳卿云横起长枪,双臂举起,硬接下。没想那人真有几分蛮力,柳卿云心疼枣红马,提气一档,划了开去,卸掉大部分气劲。一个翻身终是下了马来,抱拳对那人道:“承让。” 那人冷哼一声收起了双刀,双手背后,不时摸摸被震的发麻的虎口。这时帐篷里传来声音:“贺儿,请将军进来。” 阿史那贺不情愿的抬手道:“父王有请。” 柳卿云朝何仲守点点头,何仲守返身走到马车边请了霍红颜下车。面纱犹遮面,美人娉婷婉。突厥人自是看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中原女子的温婉可人在突厥是不可见的。阿史那贺更是一双桃花眼黏在霍红颜身上挪都挪不开,柳卿云见状停在他面前,抬手道:“皇子请。” 阿史那贺这才回神,一张不似突厥人的白皙脸庞红了大半。只他自予论样貌,突厥人中无人可与他攀比。哪知进了帐篷,柳卿云刚摘了面具就见不少婢女悄悄捂了嘴。就连阿史那王也不禁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好个少年将军,好个玉面相貌,来人啊!上酒!” 柳卿云领着霍红颜等二人,道了谢,一一入座。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怀鬼胎 阿史那王举杯邀众人共饮,酒罢,他道:“听闻郡主容貌天资,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霍红颜不安的看了柳卿云几眼,柳卿云朝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阿史那贺早已按耐不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霍红颜。纵使柳卿云寒光扫过,他似乎都没瞧见。霍红颜的面纱摘下的那一刻,帐篷里的抽气声似乎比方才还要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正当众人灵魂出窍之际,柳卿云抬手一遮,面纱又回到了霍红颜的脸上。 阿史那贺一愣,随即回神,朝着阿史那王喊道:“父王!”眼中是藏不住的激荡。 阿史那王终究是王者,心中纵然彭拜,面上依旧平淡如水,他笑道:“名副其实,本王一生都未曾见过如此容貌,郡主不愧为中原第一美人。”顿了顿,“此次虽为和亲,但本王绝不会偏袒,日后贺儿若敢欺负你,只管找本王。” 霍红颜听罢,只轻轻垂眸。阿史那王以为她是有何不满,当即疑惑的望向了柳卿云等人。何仲守不愧是柳鹤童一手带起的老将,见柳卿云也不吭声,连忙笑道:“郡主自幼不曾离开过家,现下怕是有些思念。还望见谅。” 阿史那王倒不多疑,挥着手豪气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俗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既来之,则安之。” “是。”何仲守起身道:“这是我朝皇帝书信,还请阿史那王过目。”说罢,刚要上前递给阿史那王。帐篷忽然被掀起,进来一个女子,一路小跑口中喊着父王,就扑进了阿史那王的怀里。 阿史那王不怒反笑,拍拍那女子的背,宠溺道:“好了,好了,父王还有贵客在,与你王兄坐到一处去。” 那女子不乐意的撅了撅嘴,扫了一眼堂下客,还是走到了阿史那贺的身边。早便听闻东突厥有个生性骄纵的公主,名唤伊古丽。与阿努尔不同,自小便受阿史那王百般疼爱,几乎要宠上了天,谁人都不放在眼里。 柳卿云一抬眼,就与伊古丽对上了视线。单凭外貌而论,这公主倒是生的几分艳丽,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甚是可人。她盯着柳卿云看了半响,目光一转又对上霍红颜。方才这面纱女子就一直看着她,似乎不满她老盯着柳卿云。 “王兄,那女子是何人?”伊古丽指着霍红颜问。 “是你的王嫂。”阿史那贺在伊古丽耳边悄声道,哪知伊古丽霎时惊呼一声,大声道:“她就是王朝送来和亲的女子?” 阿史那贺瞬间一张俊脸通红,急忙想捂住伊古丽的嘴巴。一道寒光而至,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就听柳卿云道:“还请阿史那王先过目我朝皇帝书信。” 阿史那贺责怪的瞪了伊古丽一眼,那姑娘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吐了吐舌尖。偷偷瞧了柳卿云一眼,又附在阿史那贺耳边悄声问道:“那……旁边穿银铠的人又是谁?” 阿史那贺听她问起柳卿云,神色一变,不屑的道:“护送你王嫂来的小将领,无关紧要之人。”两人咬耳之声虽不大,但柳卿云却也听的清清楚楚。不免扫了一眼过去,见那公主望着自己,眉头一皱。 阿史那王放下书信,对柳卿云道:“柳将军,贺儿成婚之日便是签约之时,我突厥人向来说一不二,三日之后还请将军来喝喜酒。” 柳卿云点头,抱拳道:“今日多谢款待,告辞。”说罢,便领着人要走。 阿史那贺见霍红颜要走,急忙上前两步横在几人面前,指着霍红颜道:“你们走,她留下。” 柳卿云怒由心生,面上却不表露半分,谦和笑道:“王子怕是不知,按我王朝礼数新婚之前是不能相见的。不过三日,王子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阿史那贺生来便被视为王位的继承人,何人敢杵逆,今日不说先败于柳卿云手下,但凡女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此刻还顶撞于他,一口怒气早已迸发,当即冷笑道:“你们既已在突厥领土就该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何况早晚之事,我愿如何就如何。” 柳卿云微微一笑,带上鬼脸面具欲望前走,阿史那贺也不移步,直挺挺的挡在柳卿云面前。柳卿云抬手道:“劳烦王子殿下让道。” 阿史那贺微昂起头,一手抓住柳卿云的手臂满脸的傲气:“我偏不让,你又如何?” 话音刚落,也不见柳卿云有何动作,只听阿史那贺闷哼一声,似是要跌倒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巧让开了去路。柳卿云稍稍垂头道:“多谢殿下,郡主请。” 呆若木鸡的阿史那贺只得愣愣的看着他们远去,接着上了马离开营地。伊古丽跳过来好笑的看着他问道:“王兄你不是一直号称文武双全,中原狗从不放在眼中么?怎么让人家想走就走了?” 阿史那贺憋着一肚子的怒气,狠狠瞪了伊古丽一眼,甩手而去。伊古丽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这个柳将军挺有意思……” 柳卿云一行人才回到何仲守的府邸,就有兵士来报,说是西突厥公主阿努尔求见柳将军。柳卿云嘱咐了素瑾先行带霍红颜回房去休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城门营地。驻留在营地的穆八远远便见柳卿云领头一路骑马奔来,迎了上去,牵住马绳。 “阿努尔公主在何处?”柳卿云边翻身下马,边问道。 穆八将枣红马交给身侧的兵士,领着柳卿云和何仲守往里走,一边道:“在主帅营帐,已候了半个时辰。” “来时可有可疑之人?”柳卿云问道。 “方圆十里皆有哨兵,少将军大可放心。”一旁的何仲守接话道。 柳卿云点点头,摘下面具掀开厚布进了营帐,何仲守紧随而入。萧尹正与阿努尔喝茶,见两人进来,阿努尔起身行礼。柳卿云摆摆手,示意几人入座,俨然一副主帅的模样。阿努尔见状似乎安下心来,朝柳卿云一笑:“柳将军,许久不见,不曾想竟是这种情形下。” 柳卿云颔首道:“公主也无需客套了,现下形式紧张,今日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去寻你。” 说到此处,阿努尔眉头一紧,眼中寒光闪现,微怒道:“阿史那嚣张跋扈,我们族人一忍再忍,若不是父亲如今病重,哪轮得到他狂妄!” 柳卿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阿努尔一番,比之前见过的小公主如今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眉宇间的英气越加明显。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有番成就,只突厥女子虽爽直,却也逃不过女子的命运罢了。 “公主,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三日之后便是和亲之时,届时阿史那一定会大摆盛宴,我们便要在此时动手。”柳卿云沉声道。 阿努尔一惊,道:“你莫不是想……” “擒贼先擒王。”柳卿云点头。 “可阿史那一身武艺,并不是你们中原人的羸弱皇帝,况且加上他身边的八大勇士,即便我相信柳将军的身手,此事风险也实在过大。”阿努尔分析道。 “爷,公主说的不无道理。”萧尹思附道,“阿史那武艺高强如何,现下不得而知,何况盛宴周围必定重兵把守,到时就算能拿下其人头,只怕是有去无回。” 柳卿云也不反驳,望向何仲守问道:“何将军有何见地?” 何仲守对上柳卿云的眸子不禁一个寒颤,明明那眸子清澈见底,却不知为何不自觉的让人脚底生寒。他思绪一转,明了这年少将军是想听取他的意见,却也不想再听废话。言下之意便是要他拿个注意,而不是商讨。这一下让何仲守仿佛又回到了柳鹤童的麾下,显然是柳鹤童一贯的作风。 何仲守不得不思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以末将之见,少将军的法子自然是最好,可不损一兵一卒便叫他们群龙无首。只是……”冷汗随之而下,何仲守从未曾轻看柳卿云,她在宫中的事迹虽难以外传,可经不住何仲守刻意打听。便是说这年少将军心狠手辣也不过。 柳卿云似是懒洋洋的道:“将军但说无妨。” 何仲守忽的起身,单膝跪在柳卿云面前,垂头道:“末将绝无它意,恳请少将军莫要怪罪!” “说。” 何仲守一咬牙,抬头道:“刺杀阿史那,非郡主不可。” 阿努尔与萧尹均是一惊,柳卿云似是早已猜测到,神色并无变化。只下一刻,眸子里的寒意几乎要吞并何仲守,她冷冷一笑,运了内力开口道:“何仲守,你好大的胆子!” 三人只觉耳中嗡鸣,跪在柳卿云跟前的何仲守几乎眼前一黑。他不过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不是江湖人士,比内力自是比不过身怀九阳真法纯真内劲的柳卿云。何仲守强忍着眩晕,就见柳卿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道:“晚辈尊你是爷爷一手带出,且与家父亲如兄弟,你竟吃了豹子胆敢打郡主的注意!?” “少将军……”何仲守不敢挪动半分。 “郡主是皇上钦点派遣和亲,她不过一介文弱女子。刺杀阿史那,你岂不是让她去送死?”柳卿云深知霍红颜的身手,虽这个念头也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她的私心却容不得他人打半点注意。 三人半口气不敢出,只愣愣的望着柳卿云。 柳卿云缓了口气,见何仲守半跪在地的模样,心有不忍,如何也是自家人。便道:“方才是我过激了,何将军莫要见怪,先起来罢。” 何仲守心中一顿,起身闷声道:“多谢少将军。” 柳卿云渡步到他身后,忽的转身对何仲守道:“将军可知我从长安城出城时,有一书生如何骂我?”见何仲守疑惑,也不等他答话,柳卿云微眯了双眼,声音宛如冰寒,她道:“堂堂男儿,竟以女子去求得太平,如何面对一身戎装?” 何仲守缓缓瞪大了双眼,柳卿云苦涩一笑:“何况,便是郡主刺杀了阿史那又如何,我们的马如何跑的过嗅觉灵敏的狼骑军?” 见何仲守不再言语,柳卿云道:“今日都累了,早些歇息,此事……”她顿了顿,“明日再议。”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谁的抉择 篝火烧的劈啪作响,萧尹在营帐内来回渡步。今日之事在脑中如流水般淌过,末了一跺脚,叹息道:“这个小爷!”转念一想,“不行,不能如此下去。”他注意已定,再不迟疑,撩起帐布就往主帅营帐而去。 刚走没两步,就碰见了阿努尔,瞧着她的方向,似是也要去主帅营帐。萧尹上前两步道:“公主可也是要去找柳将军?” 阿努尔点点头:“正是。” 不用多想,也知阿努尔必定是为今日之事,萧尹叹了口气道:“那便一同去罢。”阿努尔看了萧尹两眼,无多言只点了头。 两人来到营帐,帐口的侍卫告知柳将军不在,萧尹追问去了何处。侍卫只道柳将军一个时辰后回来,没交代行踪。此时已是酉时,萧尹思绪一转,心便跟着一沉,洛春城无繁华之地,柳卿云定是去了何仲守的府邸。 念及此,萧尹朝阿努尔笑道:“既然柳将军不在,公主便先回去歇着罢。看来只能等到明日再议了。” 阿努尔承了突厥人的性子,向来心直口快,心下早有猜疑,见萧尹这么说,便也道:“先生该是知道柳将军去了何处罢?” 萧尹面色微变,仍旧用笑容掩饰道:“请公主安心,以在下对将军的了解,明日定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说到此也无需在辨,阿努尔知再问不出什么,便妥协道:“我若疑心,又何必自己找上门来,告辞。” 送走阿努尔,萧尹送了口气。这公主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几分,就算柳卿云当真去找了霍红颜,可只要这话若是没有说破便好。人就是这样,明知结果只要未摆在眼前那能骗一时便想着骗上一世。 爷,你何时才能捅破那层薄纸,看清自己的内心? 萧尹立在原地,叹息一声,转身回了营帐。 柳卿云确实去了何仲守的府邸,只不过是从军营里出来后的半个时辰之后。她在城墙上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夜幕下北疆的边界只剩一片漆黑。偶尔能看到广阔的草原上鼓起的毡包,那便是突厥人唯以安身之地。 寒风拍打在铠甲上凛冽作响,柳卿云长长叹出一口气,瞬间便化作白雾随风而去。她微微眯起眼,何仲守今日的话语如风一般往耳朵里钻。她相信,以霍红颜的身手要刺杀阿史那不是不可能,可用她一人之命换取众将士之命真的值得么?柳卿云微微抬起头,在心底问自己,值得么?若是可以,她愿意代替霍红颜。 直到手脚冷的有些发麻,柳卿云这才从城墙头上下来,骑了枣红马慢悠悠的朝何仲守府邸而去。她起初惹了霍红颜的心,而今又夺了她的身,这次竟然要她的命?她与霍红颜无承诺,无誓言,哪怕一句宽心的话都不曾有过。她凭的什么一直在索取?到最后,霍红颜还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柳卿云猛地心口一疼,抬眼,已是到了府邸。 霍红颜如此自命不凡的女子,到底是如何被她逼到这步田地?柳卿云有些晃神,此刻内心满是愧疚,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霍红颜。 “柳将军?”素瑾手里端着吃食,才要去房内,就见院子里似是站了一个人。走进了看,才发现是柳卿云,她还是如白日一般,一身银铠披身,也不知去了哪儿,铠甲上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柳卿云一愣,眸子猛地的一缩,看清了来人,神色才松了下来。而后似又想起什么,垂着头半响没有吭声。 素瑾也不知她是怎的了,只得笑道:“将军还是进屋里来罢。” 柳卿云心中已打了退堂鼓,抬头刚要开口,就见素瑾手里的东西,神情一变,皱着眉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家小姐还没吃东西?” 素瑾引着她边走边道:“小姐打回来就身子不适,躺了会儿,这才起来。” 柳卿云听了只眉头皱的更深,也不说话,一路随着素瑾到了屋内。霍红颜原本躺在暖榻上,见柳卿云来,赶忙起身,道:“将军怎的来了?” 素瑾放下吃食,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柳卿云见人走了,忽然神经又绷紧了。她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霍红颜的脸上。白日时她不曾注意,这人似是清减了许多,以往明媚的眸子也平添了几分忧郁。 霍红颜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才移开了目光就见她铠甲上正凝着水滴。心尖一顿,也顾不得许多,起身走到铜盆前拧了手巾道:“将军把衣甲脱了罢,这屋子暖。” 柳卿云似是回神一般,应了一声,顺从的把铠甲脱了下来。霍红颜举了手巾要给她擦脸,柳卿云接过道:“我自己来。”霍红颜淡淡一笑,放了手,只望着她。 烛光映在霍红颜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暖意,就连平日里的冷漠也从眸子中退了个干净。这番光景甚是熟悉,柳卿云还是柳卿云,而霍红颜更像是苏凡烟。心中一惊,柳卿云赶忙擦了把脸。 两人好不容易坐下,却又都沉默着。柳卿云心里拧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吃些罢。” “好。”霍红颜乖巧的端起碗,夹着菜,小口小口的送入口中。她吃了小半碗,见柳卿云还望着她,不解的看了过去。 柳卿云与她对上视线,猛然醒悟,不自觉的移了开去,就听霍红颜道:“将军来,所谓何事?” 柳卿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苏凡烟她便是不问也知道,要什么苏凡烟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她,哪怕是性命。换做苏凡烟,她亦是如此。可霍红颜……霍红颜啊,她什么都不能给予,什么都不能做,哪怕只是站在她身侧。而她的命,莫说用什么去换,便是伤了一分一毫都不行! 见她眉头紧锁,霍红颜也没了胃口,放下碗筷,关心道:“究竟何事?” 柳卿云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早些歇息,我这就走了。”说罢,便起身拿了铠甲,想了想,还是穿上了。 霍红颜不知其何意,想要挽留却一时找不到借口,心慌不已。她能觉察的出,柳卿云似是有何话要说,只始终没有开口。她怕,她却也不知在怕什么。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柳卿云走出去,投来一个安心的目光,接着门合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一下子便慌了神,揪了心。霍红颜愣了片刻,快步上前推开了门,然而只剩满院的漆黑,以及皎洁的月色。忽然间她有些悔了,她宁肯回到在将军府的日子,两人日日争斗,日日怨恨,总好过现下。方才柳卿云那一笑,似乎有什么东西远去了,再也回不来。 清冷的街道上马蹄声格外的清脆,一朵晶莹的白从眼前飘过带起阵阵寒风,柳卿云抬头望去,墨色的苍穹点点雪白,她轻呵一口白雾,喃喃道:“下雪了,来年定有好收成。” 这场雪下了整夜,连着长安城也白鹅纷飞,苏凡烟抱着暖炉站在窗棂前,微微仰头望着漫天的寒冷。北疆只怕更冷吧,长安多久未曾有过倒春寒了。 “主子。”小莲见她立在那里似石头一般,唤了一声。 她方才似乎望见了北疆的城墙,和城墙头上那一身银铠,肩头覆满了白雪,如同那人的发丝般纯白。只一刹那便回到了这个充满暖意的屋子,苏凡烟眨了眨眼睛,小莲道走进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这雪下的忒大,莫要着了凉。” 苏凡烟应了一声,缓步渡回屋内。海东青在鸟架上扇了扇翅膀,见有人过来,侧头望着苏凡烟。这么大的雪,怕是连海东青也不定能飞到罢。 皇帝似是默许了一般,段昆仑在永乐宫住了快一月,苏凡烟偶尔进宫看看。两人的感情似乎每日都在变化,只越变越好。苏凡烟看在眼中,心底那份思念却是如何也止不住。这两日也是夜夜有梦,可梦境不变,柳卿云披着银铠,手持火麒麟,面具遮了她的容颜,宛如战神一般立在城墙头上。她微微侧身,虽看不见表情,但苏凡烟望见了那双眸子,漆黑阴沉似无尽的深渊。下一刻便不见了,只剩一杆火麒麟笔直的插在哪里,枪尾盯着那鬼脸面具,鲜红的血如泉涌,不断泊泊流出。 苏凡烟是从梦中惊醒的,连接着两夜,今夜她如何也睡不着。小莲立在侧边,点着头,显是困乏。 “莲儿,你先去睡罢。” “啊,主子,可你……” “我在看会儿书,你去罢。” 小莲无奈的应了,她早已困极,揉着眼睛就出去了。苏凡烟摸了摸手里的暖炉,似乎该换了。 突然紧闭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声音不大,却足以惊了苏凡烟一跳,一个人影一跃而进。苏凡烟刚要喊人,双目一定,看清了来人,又改口道:“是你?” 来人虽穿着夜行衣,但却未蒙面,清丽的容貌,竟是萧紫依。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夜来客 萧紫依一抱拳,歉意道:“深夜来访,多有冒犯,还望夫人见谅。” 窗外寒风凛冽,直灌进来,苏凡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几步走到窗前,朝外环望一圈,关上了窗。 萧紫依诧异的望着苏凡烟,她就不怕她是来杀她的么? 苏凡烟回身淡然一笑:“姑娘深夜来此,又身无长物,举止有礼,定是有事了。”萧紫依面上一惊,不由心生佩服,不愧是将军府的夫人,太傅之女,这份胆识难得可贵。 既苏凡烟已知她来意,当下也不多说,萧紫依正色道:“我不惜冒杀身之险来此,就凭着夫人这份胆识也值得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苏凡烟,“想必夫人知晓我是谁人手下,这封信便是我劫来的。” 萧紫依起初是霍红颜的眼线,自打逼宫之后便消失无踪,而霍红颜成了单叶庭的傀儡,想必此事定然与单叶庭拖不了干系。想到此处,苏凡烟也不在多虑,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只越看越心惊,惊慌之余抓住萧紫依的手急切问道:“这封信可发出去了?” 萧紫依点头,道:“他做事向来谨慎,我只劫了这一封,想必还有其他法子。” “多久了?” “一天。” 苏凡烟耳边轰然炸响,她似乎听不见萧紫依的呼唤,梦中那鲜血汹涌的鬼脸面具如一块巨石般压了过来。 “苏凡烟!”萧紫依在她耳边大喊一声。 那鬼脸面具猛然消失不见,眼前是萧紫依那张被风雪吹的通红的脸庞。许是那声吼,引得门外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苏凡烟急忙拉着萧紫依到窗边,道:“姑娘先走罢,此事我自会处理,多谢你,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这头苏凡烟刚关上窗,门便被推开,寒风随之而入,带起的雪花尚未落下便化作虚无。 “主子,主子,出什么事儿了?”领头进来的是禄笙,袄子还敞开着一半,一脸的睡眼惺忪。后头跟着小莲,一头乱发,显是匆忙而来。 苏凡烟强自定了心神,道:“我在屋子里能出何事?倒是你们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闯了进来,成何体统?” 禄笙四处望了望,接着挠着头瞥了一眼小莲,小声道:“都怪你,惹主子不高兴了,看爷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莲瞅了瞅屋里,又看眼苏凡烟,浑身上下好好的,不禁低下头委屈道:“明明方才我就听见主子屋里有人声,怎么会……” “蠢货!”禄笙压着声骂道,“主子没事儿你还不乐意了?” 小莲立马连呸几声,抬头望了苏凡烟一眼,道:“莲儿错了,请主子惩罚。” 被这两活宝一闹,苏凡烟心中的那根弦松了不少,无奈笑道:“罢了,你们也算尽忠职守,去歇了罢。” “是。”两人低头齐声应了,欲退下,苏凡烟忽的问道:“禄笙,琳琅姑娘可是在疆州?” 不知苏凡烟为何问及,爷也没说不能说,禄笙便如实答道:“是,早在一月前琳琅姑娘就已从荆州赶往了疆州,说是爷交代的,算日子该比爷早几日到。” “行了,你们下去罢。” 待人走光,苏凡烟敛了心神,又将信拿出来细看了一遍。研了磨,提笔。只心中忽然浮起一味苦涩,没曾想,竟是在这般情景下给柳卿云写了第一封信。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苏凡烟笔下如飞。 封好信笺,苏凡烟抱起海东青,轻轻抚摸它的毛羽,道:“青儿,爷说你通人性,能懂人言,如今我将所有信念给予你,看在主仆份上,你一定要救她一命。” 海东青似真听懂了一般,鸣叫一声离了苏凡烟的怀抱,如破晓之箭射入天空。雪依旧在下,海东青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团模糊的墨点。苏凡烟只能望着,喃喃道:“快些飞,快些飞……” 北疆的雪几乎没有停歇,日头刚冒出没多久,天空又呈现一片灰白,不时的落下小雪。卫琳琅勒紧了缰绳,望着不远处的洛春城三大字呼出一口白雾,总算是赶到了。 “师姐!”凌芝在后头紧追而来。 谁知她话音刚落,卫琳琅便抽了马儿一鞭子,凌芝赶忙狠抽马儿,喊道:“师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两人这一路也是艰辛,总有不明人士暗中偷袭,幸好两人武艺精湛,虽未受伤,却不免耽搁了行程。本应早到,生生晚了几日。 城门士兵升了个懒腰,磨磨唧唧的打开城门,将才露出一道间隙,一阵寒风刮来,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马蹄声已远。两人一路不停歇,直往北城门而去。 柳卿云才起身没多久,就听将士来报,说有两个姑娘要见她。心下了然,必定是卫琳琅与凌芝不错了。赶忙出了营帐去迎接,见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多言,领到了自己营帐内,唤人送来了热粥,等二人喝罢,这才开口问道:“怎的迟了这么久?可是路途遇上了麻烦?” “师兄不知,那些蒙面人好生烦人,总是冷不丁的冒出来,杀也杀不完?”凌芝恼怒道,往日白净的小脸也沾染了不少脏污,成了一张大花脸。 打量两人一番,虽有灰尘却未有受伤的模样,便也安了心。 “你们安然无恙便好。”柳卿云望着卫琳琅道,见她目光看了过来,“一路艰尘,你们且先歇着罢,何将军的府邸尚有空房,也方便你们沐浴。” 凌芝早忍受不了一身污秽,起身就要走,见卫琳琅还坐着不动便又折了回来。这时卫琳琅才开口道:“凌芝你先行,我随后就来。” 凌芝还想说什么,但见卫琳琅目光一直盯着柳卿云便也识趣的退出了营帐。两人沉默片刻,卫琳琅想问为何瘦了,可这话就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倒是柳卿云先道:“今日我还有事要与阿努尔公主和何将军商议,你先去休息,过会儿再来不迟。” 一听到阿努尔的名字卫琳琅心中就咯噔一声,果不其然,如自己所料,这和亲没看似的这般简单。当下她也不多做停留,起身离去。 霍红颜只听隔壁空房来了人,说是叫琳琅姑娘。卫琳琅的名讳霍红颜也曾有所耳闻,想必是受了柳卿云之命而来。想起昨夜柳卿云的神情,心中便安稳不下来。索性唤了素瑾来,找了两套御寒的衣物,便要给卫琳琅送去。 卫琳琅这厢正打算关门好好洗漱一番,就见门外霍红颜领着素瑾捧了衣物而来。既是好意,卫琳琅也不好拒绝,迎了霍红颜进门。 “也不知合不合身,可这简陋,也无别的衣物,姑娘莫要嫌弃。”霍红颜命素瑾放下衣物道。 “岂会,多谢娘娘。”卫琳琅生性淡薄,在江湖上自由惯了,也不会迎合奉承那一套。 霍红颜阅人何止千百,一眼便看出卫琳琅秉性,跟这类人拐弯抹角只会自取其辱,便也不再客套,命素瑾先退下关了门,这才道:“我如今不过是个送给突厥人和亲的郡主,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姑娘不必多礼。” 卫琳琅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只等听下文。 “红颜有一事想问姑娘,姑娘可否如实回答。”霍红颜问的诚恳,毫无半点遮掩,卫琳琅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霍红颜顿了顿,心下一横,“此次是否真的和亲而已?” 卫琳琅一愣,接着道:“郡主可问错人了,我并不知情。” 霍红颜明显也是一愣,卫琳琅见状,解释道:“柳将军只命我前来,并未告诉我要做什么,郡主若想知道,何不直接了当去问柳将军?” 霍红颜摇头苦笑,神情霎时悲凉,她道:“姑娘以为,她真会如实告诉我么?” 此刻卫琳琅更加肯定,这和亲绝不是这么简单,不然霍红颜为何多此一问。只柳卿云是何故要瞒着霍红颜? “不打扰姑娘了。”霍红颜说罢,转身而去。 直到午后卫琳琅被招到军营,听了柳卿云等人一番商议过后,这才恍然大悟。霍红颜自是不愿就这么去了突厥当王妃,可毕竟身不由己。她期盼着,希翼着有奇迹,可从今日她的脸上的神情看来,她却也不愿柳卿云以身犯险。而柳卿云是故瞒着她,必定是想让她安心。 柳卿云,你竟可为她到这地步?为何她心如绞痛,师父嘱咐她帮着护着这个命运坎坷的师弟,可谁来帮帮她?来北疆,究竟是错还是对? “琳琅,琳琅。”柳卿云在唤她。 “师姐,你怎了?”凌芝望着她,问道。 卫琳琅这才扯回思绪,咬着牙摇了摇头,就听柳卿云道:“成亲那日,城郊十里处会留部分兵力,你留下,等着接应。可听明白了?” “为何?”卫琳琅脱口而出,为何你要去冒险,而我却要留下? 柳卿云眉头微皱,道:“你的身手我自是放心,故而让你留下,他人无法代替。”卫琳琅是她的师姐,是师父交给她的,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犯险,不然就算活着回来又有何颜面面对师父? “我……”那个不字尚在口中,柳卿云便按住她的肩头,死死的盯着她,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哀求。 卫琳琅似是听见刀刺进心间的声音,她双目一闭:“好,我应你。”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只要你留下 凤冠霞帔,是大红的艳色。多少年前就盼着有一日能穿上这身红衣捧着一颗赤心,浩浩荡荡的人马拥着她,踏入心爱之人的门槛。可如今,嫁的人却不是她。 素瑾替霍红颜上了淡妆,才放下眉笔,一滴泪就花了眼底的妆容。 “小姐……”霎时素瑾也带了哭腔,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霍红颜,“小姐你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登时主仆俩就哭到了一处。 霍红颜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往下砸。之前的一切都如平常一般平静,她也以为自己的心底再不会起波澜,直到穿上那身嫁衣,满目的猩红刺痛了她的双目。这会不会是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上这身衣服? 忽的她又笑了,幸好,来得及让柳卿云看上一眼。 素瑾见她又哭又笑,怕是悲到极致失了神志,赶忙摇晃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的了?可莫吓我啊,小姐。” 霍红颜小心翼翼的抹了泪痕,扶起素瑾,把胭脂递到她手中道:“来,继续,得赶在柳将军来之前画完。” 柳将军……又是柳卿云!小姐如此那人可知半分!素瑾疼的心里难受,却不敢杵逆了霍红颜,只得抹着泪继续。最后一抹红色覆上了唇瓣,霍红颜微张着嘴,素瑾替她扯下唇间的红纸,望着铜镜中的人。 颠倒众生。 “小姐真美。”素瑾由心道。 霍红颜满意一笑,方要起身,就听门外侍卫朗声道:“柳将军到。” 听着脚步声,霍红颜转头望去,柳卿云眼中淬不及防的惊艳就落到了她眸子里,就那么立在那里,静静的凝望着她。好似她的妻,只一牵手便要迎娶她过门。 “太美。”柳卿云温柔一笑,早已词穷。霍红颜的美便是用尽世上最美妙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可这世上不论多美丽的事物都将终有凋零的一日,想要永保那一刻,便只有死亡。但她宁可看着霍红颜日渐老去,满头苍白,也不愿世人只记得她的美。 霍红颜款款而来,停在柳卿云跟前,盈盈施礼道:“多谢将军夸赞。” 古往今来,多少这样的女子被迫送去了和亲。以女子之命,换来天下太平,世人皆欢喜。可有谁曾想过这些女子的感受,又有谁问过这些女子心仪之人是谁。霍红颜如今感同身受,所以她绝不会这样任人宰割,那些女子不会反抗,遵从命运,她霍红颜绝不!她在赌,而她的筹码便是柳卿云。 今日的柳卿云脱下了戎装,一袭丝绸白衣,玉冠束发,加上那头惹眼的白发,宛如仙人一般,与霍红颜站在一处,两人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侣。看的素瑾,不禁又偷偷摸了泪。便是再匹配又如何,小姐终究嫁的不是柳将军。 萧尹立在院中良久,看见此番情景心中也是惆怅。不禁扪心自问,倘若这世上没有苏凡烟,这两人是否会成为民间流传的一段佳话。可偏偏这世上,没有倘若二字。便是他再不忍心,也不得不上前提醒道:“爷,时辰到了。” 柳卿云看的清楚,霍红颜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却仍旧顺从的任由喜婆给她盖上了红布,牵着往门外而去。柳卿云紧随而出,望了一眼霍红颜的背影,闭紧了双目,良久听得起轿声,这才睁开双眼,沉声道:“走罢!” “爷!”萧尹忽的急切叫道。他是军师,不会拳脚,不能随同柳卿云而去。他怕,且怕的很!怕柳卿云这一去就是最后,他想阻止,可又明知柳卿云不会回头,他这一声爷道尽了心中的百转千回。 柳卿云侧头望着他,淡淡一笑:“萧大哥备好酒菜,等着我回来,定要与你痛饮到天明。” 萧尹强忍着道:“好,爷莫要食言。”他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柳卿云的背影,不似男子般宽阔,倒有几分女子的玲珑,便是这样一个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所有。他不禁想问一问柳鹤童,这样对于柳卿云来说,是否太过苛刻?老天这样对待柳卿云,是否太过薄情?可惜无人可回答他,也无人能回答他。 阿史那贺领着三百精兵在城门外候着,今日的日头有些烈,白晃晃的日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可阿史那贺心中无比欢喜,他伸直了脖子,期盼着那红轿快些出现。等了半个时辰,遣人探了一遍又一遍,那顶轿终是进入了视线。 “王兄,看你猴急的。”伊古丽死缠烂打的硬跟着来了,见娇子边上跟着的白衣少年,心忽然便狂跳起来,脸上的欢喜不亚于阿史那贺。 阿史那贺瞅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道:“早知你意图不轨,原来是有想见的人。” “王兄,你说那个柳将军成亲了没?”伊古丽目不转睛的问道。 “今日王兄高兴,一会儿帮你问问如何?” “当真?王兄的恩情,小妹没齿难忘。” 阿史那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能让伊古丽谢一回可着实不易。偏偏佳公子,少女心切悸。柳卿云这身打扮,叫伊古丽恨不得一双眼睛贴上去,再不要拿下来。 柳卿云显是注意到了伊古丽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眼,便朝阿史那贺道:“恭喜王子,幸得佳人。” “柳将军客气了,请——我们这便回营地。”阿史那贺高兴的已然忘记了那日的私仇,瞧着柳卿云怎么看怎么顺眼,便也客气了起来。 既是和亲,自然要应着突厥的礼数来,他们不讲究大排场的敲锣吹唢,倒是简单了许多。两拨人马瞬时何为一道,浩浩荡荡往东突厥营地而去。 穆八驱着马,与柳卿云并肩,悄声道:“爷,琳琅姑娘已准备妥当。” “知道了。” 穆八自觉的落后了半个马身,紧跟在柳卿云侧方。萧先生交代过了,不论如何,定要护爷周全,要让爷活着回去。穆八这条命是柳卿云给的,自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本在前方的阿史那贺回头望了一眼,也渐渐放慢了马速,与柳卿云并肩。瞧了一眼身后的穆八问道:“那人可是将军麾下?” 柳卿云不解的望着他,点点头。 “他可是荆棘人?” 听他如此问道,柳卿云以为他是起了疑心,却也不知是何故,便顺着他的意道:“正是,王子对荆棘人很有兴趣?” 阿史那贺摆了摆手,笑道:“只不过听父王说起过,荆棘人力大劈山,是唯一可以与我突厥人一较高下的民族。可惜如今已不复存在,没想今日有幸一见,柳将军本事不小,竟能降服此人。” 柳卿云抱拳,淡淡道:“承蒙殿下廖赞,我们中原人讲究一个缘分,有缘既千里来相会,无缘则对面不相逢。” 阿史那贺撇了撇嘴,这柳卿云讲话文绉绉的,道理一大堆,长的模样也是眉清目秀,风流倜傥,一点也无军人的豪气。也不知伊古丽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那将军家中可有有缘人?”阿史那贺顺势问道。 这话锋转的突然,柳卿云更是一头雾水,当下也只得小心道:“已有贤妻。” 阿史那贺啊了一声,柳卿云追问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随便问问,还望将军不要介意。”阿史那贺面色尴尬,既任务已完成,便随口找了个缘由又到了前方。柳卿云见他与伊古丽交头接耳的模样,顿时心下了然。不禁松了口气,摇头苦笑。 响午时分,一行人便到了东突厥的营地,阿史那王亲自出帐迎接。到了突厥人的营地,自然得按着突厥人的规矩来,幸好这洞房花烛与中原无异,得等到晚上。阿史那贺一脸的不悦,却也不敢在阿史那王面前造次。 何仲守留在了城中,这是边疆要地,再者和亲一事与他无关,若是跟来倒会叫阿史那王起疑。突厥人虽骁勇善战,但那分精明可不比中原人差,柳卿云终究相信小心驶得万年船。 霍红颜去了别的营帐,此刻只有柳卿云一人身在王帐。她本以为面对凶残的突厥人她难免会有些不安,谁知却如此的平静。平静的宛如坐在自家后院,与霍红颜对酒当歌。心底一声轻笑,是了,霍红颜,因为有她在。 柳卿云不知,再出府邸之前,霍红颜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似是看穿了忘川,只想把那人看尽心底。怕是最后一眼了罢。霍红颜盖着红布,只能看见自己的双手与鞋尖。也罢,今生回眸,只等来世,却不知像自己这般的女子,是否还有来世? 帐外的喧闹吵杂似乎都与她无关,她亦不知等待而来的将会是什么。掀起那道帐布的人是谁,她期盼着,绝望着,终是看清了心中所想。 柳卿云,千万别是你。 是谁都行,只要不是你。我愿在奈何桥上等你一世,再与你一同喝下孟婆汤。我什么都不求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想你留下。可好?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败露 王帐内歌舞升平,阿史那贺与伊古丽已喝的微醉,两人似是商量好了一般,不停的向柳卿云敬酒。若不是内力深厚,这会儿只怕早已不省人事。 又是一碗下肚,突厥人喝酒喜用海碗。阿史那贺双颊通红,朝柳卿云竖起了拇指,舌头打着结道:“将军好酒量,原以为中原人都是几杯就倒的病夫,我阿史那贺极少佩服人,将军是头一个!” 柳卿云不动声色的笑笑,灌醉了阿史那贺也好,免得他想去寻霍红颜,坏了计划。哪知刚还有几分庆幸,就被伊古丽打破。小姑娘喝的双目迷茫,一个顺势就往柳卿云怀中倒去,举着杯盏道:“将军生的这般俊俏,带兵打仗多可惜,不如……” 伊古丽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打在柳卿云的耳边,眼见着那红唇就要贴上,柳卿云抬手轻轻扶住她,笑道:“公主怕是有些醉了。” “本公主没醉。”伊古丽一把拨开柳卿云的手,腿一抬就整个人坐在了柳卿云的怀里。 突厥女子想来豪爽不拘小节,可也没曾想如此豪放。柳卿云当下一愣,没来得及推开,竟叫伊古丽坐了个结实。她正不知该如何,就听阿史那王大笑道:“小女难得这般主动,将军可要小心些了。我正愁该如何把她给嫁出去,若将军有意,本王自是求之不得。” 柳卿云瞪大了眼睛,不着痕迹的从伊古丽坐下脱身,站起身道:“本将家中已有贤妻,还望阿史那王另择良婿。” 谁知阿史那王毫不介意,摆手笑道:“听闻你们中原人也有三妻四妾,何况将军这等风流少年郎,便是家中有妻又有何妨?” “承蒙阿史那王看得起在下,只我已答应家妻此生绝不二娶。”柳卿云话还未说完,伊古丽就往她这边倒来,双手更是圈住柳卿云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面带绯红,痴痴笑道:“那又怎样?她能给你什么?我可是公主,你想要什么都能有。” 这回柳卿云也不恼,只安静的望着她,眼里溢满的深情叫伊古丽看了不禁愣住。只听她缓缓道:“多谢公主厚爱,只这世上我想要的东西,非她不可。” “你……”伊古丽神色一变,站直了身子,她从未见过这般的情意,只透过柳卿云这双眼睛便能知道。就算打断她的手脚,她也定不会留下。那股至死不渝看了令她心生嫉妒。 伊古丽惨然一笑,轻声道:“我本想留你一命,可你为何非得不知好歹,那女子究竟对你有多重要?” 柳卿云心下大惊,还未动身,一把尖锐的匕首就刺进了胸口。伊古丽一扫方才的醉意,神情霎时凶狠。只不过她动了动手中的匕首,惊诧的望着柳卿云,道:“金蝉丝甲!?” 不等伊古丽再有反应,柳卿云出手迅速,一把抓住伊古丽的手腕,反手一转擒了她在怀中,一手用她手上的匕首抵着她的脖颈。目光狠辣的望着阿史那王,道:“你背信契约!?” 此时的阿史那贺脸上红光褪去,一步步逼近柳卿云,恶狠狠道:“放开她!不然你休想走出这王帐一步。” 阿史那王起身绕过案几,目光如鹰一般盯着柳卿云,沉声道:“我敬你是个英雄,竟敢单枪匹马而来,只可惜你安插在十里外的伏兵早已被我发觉。和亲不过是你们的障眼法,你们与乌古斯那帮贱民勾结,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柳卿云心道不好,眼中闪过一道阴戾,闪电般卸了伊古丽一只胳膊,把她往人群一推,就往王帐外冲去。 卫琳琅在营帐外找到力竭的海东青时心中那份不安已扩大,她认得这海东青,是柳卿云驯养在府中的,可如今它不在长安呆着,却来了北疆。定是苏凡烟那边出了什么事,可当她展开信笺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抓起佩剑就冲了出来。 凌芝还未来得及阻拦,营地外就响起了轰隆的马蹄声。 “师姐!外头来了好多突厥骑兵!”凌芝惊慌的叫道。 卫琳琅连愣神的时间都没有,朝凌芝吼道:“你带上几队人马护送先生回城,快!”凌芝扯住卫琳琅的马缰,急急道:“师姐你要去哪儿!” “计划已败露,我要去救她。”卫琳琅恨不得此刻已身在王帐。 凌芝一听,吓的松了手,只一眨眼卫琳琅的身影已在三丈开外。凌芝寻了马匹,翻身而上,就要追上前去。却被萧尹一把扯住了马缰,大声道:“凌芝姑娘,你不能去!” “先生你放手!我不去,师姐一人救不了师兄!”凌芝急的思绪全无,只想追上那道身影。 “不行!”萧尹吼声震天,怕是他这辈子最声嘶力竭的一次,他道:“你善马术,且轻功了得,此刻只有你能最快回城,通知何将军,让他带兵前来营救!” 凌芝脑袋一懵,整个人愣在了当前。萧尹见状,一把扯了马头,给她调转方向,狠狠拍了马屁股一下,喊道:“凌芝姑娘,万不可耽搁!”待马儿跑起来,凌芝这才回神,她回头望了一眼卫琳琅远去的方向,转头紧咬牙关,抽搐匕首,奋力扎在了马腹上。马儿吃痛,拼劲了气力急速向前奔去。 一校尉模样的将士朝萧尹冲了过来,拉着他边跑边道:“先生快走,再迟便跑不掉了。” 萧尹朝前方望了一眼,突厥人似乎从人群中分出了一小队人马,而马后跟着的身影他看的分明,顿时肝胆俱裂,那分明是一条条青灰色的大狼!是狼骑兵,突厥人引以为豪,名震天下的狼骑兵! 萧尹一把甩开那人的手,喊道:“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追凌芝姑娘,不论何代价!拦住他们!” 这副场景,是萧尹毕生难忘的,猩红的热血溅满了尚未融化的白雪。血喷溅在那些灰狼的毛皮上,更加蹭光发亮,它们呲着牙,凭着极快的步伐,纵身一跃,利齿嵌入脖颈。突厥人手中的弯刀犹如判官的毛笔,轻轻一挥就砍下一个人头。 这便是突厥人的狼骑兵,仅凭一队人马便杀光了几百王朝精兵。虽拖住了他们的脚步,但这代价太过惨重。一只身形较大的青狼忽然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直朝凌芝的方向追去。一把寒刀架在萧尹的肩膀上,那突厥人脸上横着可怖的刀疤,用不流利的汉语道:“王朝军师,我们又见面了。” 萧尹此刻万念俱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匹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缓缓闭上了双目。他自幼随柳鹤童征战多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却最终不能护住柳卿云。 霍红颜原本安静的呆在营帐内,之前有人送了吃食进来,勉强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忽然帐外一片嘈杂声,还未等她开口,素瑾便跑到帐布边轻轻撩开朝外望去,只见一片的混乱,刀光剑影间夹杂着惨叫声。 “小姐小姐,外头杀起来了!”素瑾心惊胆战的跑回来,低呼道。 “什么!?”霍红颜顾不得其他,一把拉了红布,帐外的打杀声愈发激烈,霍红颜思附片刻就明白了过来。脱了嫁衣就要冲出去,被素瑾一把拉住,哀声求道:“小姐,你可千万别出去,素瑾今日便是死也不会松手!” 霍红颜挣扎不开,心下更是焦急如焚。素瑾是她从小一起陪伴到大的,不论是下重手亦或丢下她霍红颜都做不到。当下也只得柔声劝道:“素瑾,我若不出去帮她,她定必死无疑。” “素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去送死!”素瑾泪流满面,神色却是异常的坚定。 “你!”霍红颜叹息一声,暗道一声歉意,刚抬手想打昏素瑾,帐外就冲进来一人。霍红颜抬头定睛望去,却是卫琳琅。 “卫姑娘!” 卫琳琅见主仆二人这番情景也明白了过来,当下也不多说,上前几步道:“什么都别问,且随我来!” 阿史那贺一身蛮力,手中双刀舞的虎虎生风,逼的柳卿云节节败退。柳卿云的麒麟枪藏在了霍红颜的轿撵下,可手中加持着伊古丽,怎的也抽不开身。霍红颜出得营帐来,就四处张望,待寻到柳卿云见此情景就要上前帮忙。 卫琳琅一把拉住她,目如冰霜:“郡主若不想废了将军一番好意,就莫在节外生枝,眼下将你送出这营地要紧!” 谁知霍红颜毫不犹豫的就甩开了她的手,秉着那一身的傲气,坚决道:“她不走,我绝不苟活!”说罢,转身就往柳卿云那处飞奔而去,半道杀了一突厥兵,抢了手中弯刀。动作一气呵成,无半点拖泥带水,看的卫琳琅直发愣,心中惊叹,原来这霍红颜的功夫如此漂亮。没有多余的时间感叹霍红颜的功夫藏的够深,卫琳琅见状拦也拦不住,索性让素瑾先行去准备马匹,好随时逃命。 素瑾也是拎的清,现下不是阻止霍红颜的时候。只嘱咐了一句照顾好我家小姐,便转身而去,一晃眼便不见了人影。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狼王相救 柳卿云正思索着对策,手中的匕首片刻不敢松懈。忽的眼前一晃,便多了个人。那人便是一袭普通的洁白长裙也盖不住她倾国之姿,此刻卸了头饰,青丝如瀑,平添了几分侠气。待看清跟前的人,柳卿云不顾当下,朝她吼道:“你来做什么!” “在柳将军心目中,红娘便是那贪生怕死之人么?”霍红颜巧然一笑,眸子里荡开无比的温柔。 柳卿云一分神,伊古丽趁机擒住她的手腕,一个转身便脱离了柳卿云的钳制。她望着两人冷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们若想死,本公主便送你们一程!” “来人!给我拿下!柳卿云生死不论!千万莫伤了王妃!”阿史那贺见状立即下令,对于突厥来说,柳卿云这等人自是留不得。但霍红颜这一等一的大美人,他可不愿伤及分毫。 突厥兵士把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两人只得以背相靠,霍红颜也不知哪儿缴来一把弯刀丢给了柳卿云,道:“没成想我们还有今日。”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感觉似江湖儿女,纵情豪迈。 柳卿云心下苦笑,便是有火也发不出来。她敛了心神,在人群中找突破口,无论如何先要把霍红颜送出去,不然损兵折将不说还得赔了夫人。念及此,她低声道:“我打头阵,你跟着,从南边杀出去。一旦出去了,就千万别再回头。可记住了?” 谁知霍红颜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个心思,今日你不走,我便留下陪你。” “你!”柳卿云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反身就劈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听霍红颜语调一沉,闷声道:“这个世上,谁死了都行,只要不是你。” 柳卿云一愣,耳边轰然一声炸响,登时心乱如麻。就像是已跪在午门等待斩首的死囚,忽然天下大赦,只叫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喜的是生有所望,怒的是命运弄人。一抹红光闪过柳卿云眼角,她猛然回神,此刻不该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既然突厥人动手再先,便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无需再顾及两朝合约。 “柳卿云!接枪!”红光如利箭一般射了过来,卫琳琅骑在马上,处在外围。眼见两人身处险境,却也做不得什么。 柳卿云双脚蹬地,高高跃起,稳稳接住了火麒麟。阿史那贺暗道不好,还未开口,前方已是人仰马翻,血光一片。而柳卿云就如同地府爬来的鬼神,手持□□顶天而立。 突厥兵士毫无畏惧,踩着同伴的尸首一个个往上冲。却无人能突破柳卿云那道铜墙铁壁,她的脸上,手上,脚下皆是突厥人的血,染红了大地,湿透了袍角。只那一双眼睛扫视而过,便叫人胆寒,突厥兵士的攻势也渐渐缓了下来。 柳卿云将火麒麟从一突厥人的胸口拔出,□□一甩,立在身侧,形同鬼魅,她的声音传遍每一个突厥人的耳中:“谁敢阻我。” 这样的柳卿云叫霍红颜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柳卿云的功力增长惊人,比起逼宫之时,已然判若两人。当她还在愣神之际,柳卿云一把环住她的腰身,运了十分气劲朝外围的卫琳琅丢去,喊道:“带她走!” 霍红颜身处半空,只来得及回望一眼,以及耳边柳卿云嘶哑的声音:“你若再敢回来,即便我活着,此生也不会再见你一面!” 卫琳琅轻功跃起,接住霍红颜,两人一同落回马背上。就见霍红颜呆愣的望着柳卿云,神情似伤到极致,悲到了心底。可眼前情形也顾不得她多想,掉转了马头就往营地外奔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史那贺只来得及大吼一声:“给我追!” 一群突厥兵士立即掉头就要追,谁知一把火麒麟瞬时刺穿了他们的脚踝,几个突厥士兵忍不住疼的跌倒在地,满地打滚。 “我何时同意让你们过去了?”柳卿云扛着枪,浑身浴血,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在了去路上。 阿史那贺虽自小骄纵,却也不输突厥人的胆识,饶是碰上柳卿云这等狠角色,依旧迎上前去,狠狠道:“柳卿云,别以为你一身武功了得就可横行天下,单枪匹马匹夫之勇,你埋伏在十里外的伏兵早已被我军尽诛。”他得意阴笑:“你以为还逃的了么?” 柳卿云双目一蹬,接着仰天长笑,她□□顿地,无数龟裂的细痕蔓延开来。她道:“我既敢来,就没想过逃。古来征战几人回!不过一死罢了,纵然如此我也定要将你们一同拉下地狱!”柳卿云此刻神情似是疯狂到了极致,夕阳打在她的侧脸上,阴阳各半,阿史那贺这才心生惧怕,腿肚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颤。好像柳卿云一动,真的便会把他拉下地狱。 伊古丽沉着目光,心道柳卿云怕是真要破釜沉舟,转身朝营地另一个方向而去。阿史那王一直躲在王帐里头,观察着情形,见状急忙喊道:“把王子给带回来!快!” 柳卿云见阿史那贺心生惧意,便没了恋战的心思,何况霍红颜该是走的远了。洋装着朝阿史那贺袭了过去,枪尾横扫打在他的胸膛,阿史那贺登时整个人飞了起来,越过突厥兵士的头顶,直直摔在三尺开外。 正在此时,卫琳琅去而复返,手中牵着一匹马,正是柳卿云的坐骑枣红马。柳卿云当下不在迟疑,纵身一跃,踩着突厥兵士的脑袋一路到了外围,稳稳落在马背上。枣红马鼻子喷气撩着蹄子,气势不输主人,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卫琳琅望她一眼,只听柳卿云道:“走!” 阿史那贺趴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苦,指着柳卿云怒道:“抓不回来,我绝不饶你们!给我追!” 柳卿云便是再神勇,方才也将内劲用的所剩无几,只是现下她不敢显露出疲色。卫琳琅却心知肚明,暗地放慢了马速,护在柳卿云身侧。两人才出营地没一里路,忽听后方有沙沙的脚步声,极为快速。 卫琳琅愣了一下,柳卿云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声音她太过熟悉,当年养在府中时,夜里就没少听过。毫不犹豫的就反身扯过卫琳琅,把她放在马背上。卫琳琅不知何意,却也没有反抗。只见柳卿云一个纵身去了自己的马背,这才反应过来。 “卿云!”卫琳琅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心里的恐惧却另她不禁失声大叫。她伸手想要拉住柳卿云的胳膊,却只扯下一片袖角。也不知柳卿云给枣红马失了什么魔咒,只管带着她飞奔,不论怎样都不停下。 正想运功飞身下马,却发现穴道不知何时已被柳卿云封住。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卫琳琅转头望去,却被枝桠撩下了面纱。柳卿云抬头就见到了那张绝色容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人所言果真不假啊。柳卿云微微一笑,掉转了马头,一人一枪一马,就往回而去。 柳卿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卫琳琅只能在马上任由颠簸,连着那眼眶里的泪水也颠了一路。 柳卿云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间,几个鬼魅般的身影迅速跟上,只听见四处而起沙沙声。伊古丽停在密林前,嘴角扬起一抹媚笑:“柳卿云,我看你往哪儿跑。” 她拇指与食指做钳状,放在唇间,一声明亮的哨响穿透进密林间。柳卿云眸子一缩,不敢回头,只趴在马背上,一路朝林子里狂奔而去。手中紧紧的握着麒麟枪,此刻只觉得犹如千斤重。 萧杀之意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聚拢而来,马儿忽然停下扬起前蹄,柳卿云慌忙夹紧了马肚才避免被掀翻在地。此时已是黄昏,密林里更是被无尽的黑暗笼罩。一双绿光堵住了柳卿云的去路,那眼中的杀意惹的马儿不安的踏蹄。 柳卿云心下一颤,紧了紧手中的枪,蓄势待发。那双眼睛却无攻击的意思,缓缓走了出来。柳卿云起初一愣,接着便不是该惊喜还是惊吓,那银亮的毛皮,强健的身躯,她是如此的熟悉。 “是你……”那匹银狼身后还跟着两匹身形娇小的银狼,以及数条灰狼。 狼王朝柳卿云仰起头,忽的仰天长啸。没错了,柳卿云在心中肯定,这定是曾养在她府上的三只小狼,只不过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身后的沙沙声随之而来,靠近柳卿云时放缓了步伐,似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又似是在畏惧。狼王朝着不明的方向嚎叫一声,那领头的黑狼走了出来。两头狼低声咆哮,像是在交流一般。倒是把柳卿云凉在了一旁。 也不知它们交流的如何,柳卿云微微提了提手中的火麒麟,谁知那头黑狼便忽然发难,张嘴一跃就朝柳卿云咬了过来。 马儿惊的半身跃起,一个颠簸,柳卿云稍一愣神就被掀了下来。她腰上发力,一个扭身,稳当的落了地。马儿却因失了主,朝密林黑暗处奔去。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紧随而去的还有那诡异的沙沙声,只听其音不见其物。 柳卿云不知周围有多少狼,只得慢慢挪这步伐,站在了狼王这头。 不远处渐有马蹄声而来,黑狼似是得了令,长啸一声,再次朝柳卿云冲来。黑暗中四面八方同时窜出十数匹狼,顿时就把柳卿云与狼王等围在了中间。 狼王跟着也是一声咆哮,一下就与那黑狼扭斗做一团。柳卿云第一次见群狼之战,速度之快只叫她眼花缭乱。忽的小腿一疼,不知何时一只黑狼紧咬住了她,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利齿嵌入了肉中。 柳卿云吃痛扬起火麒麟就扎了下去,哪只那狼更加灵活,及时扯了回去。正要再次扑上来,一头灰狼一个作势扑倒了黑狼,柳卿云这才捡回一条命。 这些黑狼是突厥人一手训练,比起野狼更加具有攻击意识。何况数量众多,柳卿云一时间汗如雨下。难道当真要命丧在此? 马蹄声越发逼近,柳卿云知那是突厥人追来了。狼王虽勇猛,但终究抵不过黑狼的数量。柳卿云丢出一枪,刺穿了一匹黑狼的脑袋。朝那狼王喊道:“你快走,他们若是来了,你们就要与我陪葬在此!” 狼王似是听懂了一番,朝周围望了一圈,几匹灰狼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又是一声长啸,那些灰狼似训练有素的士兵,随它一起隐入林中。 正在此时,伊古丽带着人赶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果真狠心 伊古丽翻身下马,看着地上的狼尸首,眼中显是痛心疾首。走到柳卿云跟前,只瞧了一眼她腿上的伤,反手竟是一巴掌。 柳卿云未曾反应,一用力腿上就传来钻心的疼。被她打的一个趔趄,一下跌坐在地。 见她这般狼狈,伊古丽唇边带笑,俯下身盯着柳卿云的眸子里尽是寒霜,她道:“你竟敢杀我的狼。” 柳卿云嘴角带血,微微一愣,便得意一笑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区区一头畜生,何足挂齿。” 伊古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等她恍然醒悟,柳卿云竟然把她的话当做了夸赞更是气的怒火攻心。脸上虽带着笑意,眉眼却阴沉了下来,她俯下身一把扯过柳卿云,两人隔着一个呼吸的间隙,她笑道:“柳将军这张脸看了便叫女子心动,加上这副胆识,本公主真不忍心杀了你。” 柳卿云望着她故作媚态,胃里直翻涌,忍不住道:“若叫我天天与你相对,不如一死。” 似是正中下怀,伊古丽的脸色瞬变,怒极的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她忽然阴阴一笑,起身道:“我看你与那郡主似乎有些瓜葛,你为救她不惜以命相搏,可惜不知她若知道你死了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光想想……” 柳卿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伊古丽兴奋道:“将军是不是也很想知道?”不等柳卿云答话,伊古丽又道:“来人,给将军脱衣!” 一旁走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突厥兵士,柳卿云刚想挣扎,就听伊古丽道:“你若敢反抗,我就打昏你。日后叫你连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连带着金蝉丝甲一并脱下,柳卿云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伊古丽又命寻来一名与柳卿云身形相像的兵士,还未等那兵士明白过来,伊古丽手起刀落,那兵士便已人头落地。柳卿云看的心中大骇,这公主当真心狠毒辣,视人命为草芥。 待那具还淌着热血的无名尸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后,柳卿云这才明白过来,登时怒不可遏,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叫:“你究竟想干什么!” 月色透过交错纵横的枝桠打在伊古丽的脸上,忽明忽暗,她走到柳卿云面前,那笑容在柳卿云眼中宛如梦魔一般,只听她道:“我就是想看看那些人发现你尸首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们皇帝在痛失了一名良将之后又会怎样,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就在我手中。”说罢,她仰头大笑,那疯狂的神情映在柳卿云的眸子中,是一片深渊般的恐惧。 “你……”柳卿云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她微微垂下头,“杀了我吧。” “不。”伊古丽一手捏住柳卿云的下巴,“我绝不会杀了你,我还要把所有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柳卿云从未如此恐惧过,哪怕是那夜在乱葬岗上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头颅飞向夜空。她的手脚止不住的颤抖,她的胸口仿佛窒息一般。她只呆愣的任由伊古丽把她如战利品一般横放在马背上,颠簸着朝东突厥的营地而去。 凌芝带着何仲守赶到时只截下了压着萧尹正欲返回的小队突厥兵,萧尹本想留下几个活口,可凌芝气头当口谁也阻止不了。待卫琳琅带着霍红颜回来时,只剩下了满地的尸首。各个都是一剑毙命。 “师姐……”凌芝怯生生的望着卫琳琅。 未等卫琳琅开口,萧尹便劝道:“罢了,这些人只是普通兵士,便是要问也问不出什么。”卫琳琅冷冷瞪了凌芝一眼,转身欲走。凌芝急忙追上,夹杂着哭腔唤道:“师姐!芝儿错了。” 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妹,卫琳琅心下一软,微微侧头道:“随我去寻人。” “我也要去!”沉默在旁的霍红颜立即跟了上来。 萧尹不见柳卿云回来,两人神色又如此怪异,便上前问道:“我家将军呢?”卫琳琅才要开口,霍红颜就抢先道:“将军为护我二人,引着狼骑兵进了密林,现下不知情况如何。求先生让何将军带兵马前往相救。” 一听狼骑兵,萧尹心中便是一惊。他曾是与这精良的诡异骑兵打过交道的,且不说行踪神出鬼没,单骑战斗强悍,密林更是他们的最擅长之处。若是一马平川之地仗着枣红马柳卿云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双拳难敌四手,柳卿云便是有九阳真法,也抵不住人多势众。 想到此处,萧尹转身就要去寻何仲守,却被卫琳琅制止,只听她平静道:“她的身手我最是清楚,狼骑兵数量不多,若与一战自是不足。仅是逃命尚且有望,人越少越好。” “可要被俘又该怎办?”霍红颜下了决心,便是叫人知道了她会功夫又如何,此刻什么都比不得柳卿云的性命来的重要。 萧尹沉思道:“突厥人乃是游牧民族,若是爷被俘了,他们现下该是早起营换地了。”便是说,如今就算带着人马找过去,只怕早已人去营空。 “被俘也好,只要性命无忧。”卫琳琅说罢,便翻身上了马,道:“眼下已无时间多虑,我与凌芝去寻人,先生与何将军护好郡主,静等消息便是。” 此刻只有卫琳琅与凌芝功夫最好,这两人是不二人选,萧尹也无法,只得仍由其自去。霍红颜一心担忧柳卿云,提了剑就要跟去。萧尹拦下她道:“爷如此拼了性命也要救你回来,还望郡主多多珍重。” 霍红颜挣扎半响,摔了剑怒道:“我的命便是命,她的命便不是了么!” 萧尹眸子一沉:“爷自有分辨,既然她救了你,我便不能叫你胡来。何况……”他叹息一声,本想说她将你视如己命。终究是咽了下去,转口道,“爷向来洪福齐天,定会平安归来。郡主莫让在下为难了。” 指甲戳进了手心,霍红颜立在城门口一动不动,谁来劝都两耳不闻。只死死盯着那条通往东突厥的不归之路。 这夜寒风四起,似是刮来了极北的冰霜。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雪不大,风却刮的格外凶狠。小莲关上窗,转身对出神的苏凡烟道:“主子,该歇下了。” 苏凡烟手上针线一歪,扎了指尖,一点红珠在白皙的肌肤下格外眨眼。她把指尖含入口中,微微的刺痛叫她忽的心尖一颤,神色间也透着不安起来。她拉过小莲的手,疑惑道:“莲儿,我这心,怎么莫名就慌了?” 小莲不以为然道:“主子定是歇的不够,这天又寒,怕是入了寒气了,明个儿我去许大夫那抓些药来。” 苏凡烟起身在房中来回渡步,微微摇头,道:“不,不对。好像是爷出了什么事。” 小莲拉着她走到床边,带着她坐下好声劝慰道:“爷一个大男人家的,何况又有先生跟着,能出什么事。主子,您就别操心了,待爷回来见您又是瘦了病了的,心疼的是您,骂的可是莲儿。” 苏凡烟手指一点她的脑门,好气又好笑道:“这嘴是越来越贫。”嘴上虽这么说,可苏凡烟的心却怎的也安静不下来。那信笺上的字字句句日日缭绕在心间,不知为何听着外头的梆子声似是敲在胸口,转辗反侧就是睡不着。 夜半三更时,苏凡烟猛地从床上坐起,满额头的细汗,急急的喘气。那场梦境又来了,这一次真切的很,即便醒来,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而北疆风雪的月色下,那把火麒麟正立在密林间,莹莹流转着暗淡的光芒。一如躺在地上的那具无头尸首,仿佛下一刻就要失了所有的光彩。卫琳琅一步一顿的朝它走了过去,凌芝愣在马上,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仍由雪花覆盖了肩头。 “不……不会的……”卫琳琅着扯下了面纱,一抹红唇冻的发紫,微微颤抖。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巍巍颤颤的拉开了尸首的外衣,里头赫然露出天下独此一件的金蝉丝甲。 凌芝下了马,几乎是摇晃着步伐走到了卫琳琅身后。火麒麟,金蝉丝甲,当她看到熟悉无比的物件时,开口已是哭腔:“师……” “不许哭!”卫琳琅压着声喊道。 凌芝从不敢违逆卫琳琅,可眼下她怎么也忍不住,扑在柳卿云的尸首上硬是憋着气息嚎啕大哭。呜呜的声音如同这狂啸的寒风,卫琳琅终是落下两行清泪,却再也止不住。 这一夜何仲守的府邸灯亮到通明,屋外的风雪便也刮到天明。霍红颜的泪水淌了半宿,再也流不出半滴,眸子里只剩空洞。她从未这么认真的看着柳卿云,不放过她身体的每一处。我记着你的身形,下一世在茫茫人海中能一眼就认出你么?你可别躲着我,不见我,我守了约,听了你的话,可竟真的是永别。 “你不顾及我,便连苏凡烟也不顾了么?这世上你可还牵挂谁?怎能这么狠心抛弃所有?柳卿云,你果真狠心,你果真狠心……”霍红颜神志不清的喃喃,忽的就往一旁栽倒下去。 “郡主!”萧尹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唤了侍女来,“带郡主下去歇息。” 这一夜,萧尹两鬓竟熬出了白发,眼中布满血丝,他不忍看卫琳琅两人,只道:“二位姑娘也先歇一歇罢。之后的事,便交由在下。” 卫琳琅望了那尸首一眼,最后拿了火麒麟,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领着凌芝,转身而去。 此刻只剩何仲守与萧尹两人,何仲守问道:“先生,接下来该如何?” “飞鸽传书于皇上,就说……”萧尹转向屋外,微微抬头,声音颤抖,“柳将军,殉国。” 泪尚未落地,已成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噩耗 噩耗传到皇宫已是十日之后,福德安那日亲眼见着皇帝掀了案桌,砸碎了无数物件,最后若不是单叶庭匆匆赶来,自荐愿前往北疆接回柳卿云与霍红颜,只怕皇帝此刻不会关在乾坤殿不见任何人。 太傅苏文谦嘱咐福德安此事万万不可宣扬,一切待得单亲王回来。谁知过了三日,皇帝除了上早朝之外,依旧把自己锁在乾坤殿,谁劝都无用。福德安老泪纵横的求着苏文谦说,皇上没日没夜的批奏折,不肯吃也不肯睡。这般下去,只怕要闹出事儿来。 苏文兼无法,皇帝闭关不见,任他在门外如何敲,就是不见。这日苏文谦从乾坤殿出来,在回廊亭遇上了单柔清,几日前,段昆仑被急招回契丹。虽没有说明是何故,单柔清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听闻皇帝闭门不出,便想来探望一番。见苏文兼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不去皇帝那也知此事是真。 “太傅大人。”单柔清施了礼。 苏文谦心底正盘算着要不要向长公主求援,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单柔清与柳卿云算是青梅竹马,期间还赠赐婚,虽未成,可明眼人都看的出单柔清对其的感情。这噩耗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了口。 “皇上这是怎么了?”单柔清见他神色复杂,张了嘴却无话可说,便先开了口问道。 “哎。”苏文谦叹息一声,“长公主有所不知……”话到一半终究没说下去,长公主这尚难开口,烟儿那又如何是好?时至今日,苏文谦都不信死的人是柳卿云。那样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当朝宰相苏文谦何时有难以开口之时,若不是过于羞耻,那便是事关重大,且与她也有些关系。想到此,单柔清缓了语气,正色道:“太傅大人有何不妨直说,可是与北疆有关系?” 明人不说暗话,单柔清的聪慧这事迟早是要知道的。从皇帝那得知,不如由自己来说。想了想,苏文谦终是打定主意道:“老臣无能,还望长公主出手相助。只不过,在老臣此话之前,还望长公主有个心理准备。” 单柔清深吸一口气,道:“请说。” 柳卿云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先不说他与柳鹤童的交情。自打两个孩子成婚以来,便把柳卿云当做自己儿子。现下提起这个名字,便不由的悲从中来,他的胡须都有些略微的颤抖,他道:“十日前,北疆来报,柳卿云战死,殉国了。” “你……”单柔清的泪水几乎同时就涌了出来,“你说什么?” 苏文谦看的出来,这素来温和端庄的长公主全身发抖,若不是皇家礼仪自小培养,只怕此刻她早已瘫软在地。 “柳卿云,死了。”苏文谦又道,似是在说服自己也接受这个事实。 “他……怎会……”如此轻易的就死了?单柔清瞬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柔月急忙搀住她,唤了声:“公主。” “公主。”苏文谦担忧的望着她,于心不忍之下又不得不说,“长公主,老臣与你一样,悲戚痛极,可眼下劝慰皇上才是当务之急。公主与皇上虽不是同胞而出,却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也许你的话他还能听进一些。”说道最后,苏文谦躬身朝单柔清一拜,“老臣恳亲长公主劝劝皇上罢。” 单柔清面色惨白,强自压下心底源源不断涌出的痛楚,平静的声音夹杂着丝丝颤抖,她道:“本宫知道了。” “多谢公主。”苏文谦又是一拜。 苏文谦是肱骨老臣,为朝廷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两鬓早已花白。如今放低了姿态来求于她,单柔清不禁生出几分敬意。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她道:“太傅大人……”顿了顿,“令媛可知此事?” 苏文谦浑身一震,垂眸微微摇头,道:“长公主同是女子,当比老夫更明白于她而言是何种心情。” 单柔清暗自叹息一声,转身往乾坤宫而去。皇帝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的道:“朕说了,朕谁也不见!” 门内的声音嘶哑不堪,单柔清微微皱眉,低声问福德安:“皇上这样已经多久了。” 福德安满脸哭丧道:“回长公主,已三日了。” 单柔清长叹一口气,亲自上前敲了门道:“于儿,开门,是我。” 单于笔尖一顿,愣了半响,缓缓放下笔。门打开,两人望着对方各自惨白的脸相对无言,单柔清伸出手握住单于袍子底下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 “皇姐……”单于只唤了一声,便哽咽在喉。 拉着单于进了殿,屏退了下人。单柔清悉心劝慰道:“于儿,我知道你与柳卿云感情深厚,可毕竟他是臣子,你是君王。便是在伤心难过,也不该如此折磨自己。” “不!”单于忽然激动的立起身道,“皇姐我不信,柳卿云神勇过人,朕才放心的把霍红颜交给他。他如何能……”到底还尚有些孩童心性,话未说完便扑在单柔清的怀里大哭起来。待皇帝哭罢,单柔清命人打了热水亲自给他擦脸,又叫福德安去御膳房端了粥来,看着他喝下,这才放心。 放下碗,单于正色道:“是朕任性了。多谢皇姐。” 单柔清勉强一笑,单于见她眸子里毫无神采,这才懊恼起来。柳卿云的死,皇姐肯定比自己难过上许多。却还硬撑着来点醒自己,真实万般不该。 “朕知道该怎么做了,皇姐回去歇着罢。”单于唤了福德安,令他送了单柔清回长乐宫。单柔清走到宫门口,转身对单于道:“皇上可莫要忘了苏小姐……”她神色有些犯难,“如何也该给她一个交代。” 单于一愣,随即重重点头道:“朕知道了。” 单于与苏凡烟不过几面之缘,大都是在宫廷的宴席之上,对于这个与单柔清极其相似却又更加自主的女子单于也是犯难。她是太傅之女,柳卿云之妻,暗地里与他也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她的丈夫为国捐躯,他该如何告诉她? 苏凡烟这几日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从屋内走到花园,从花园走到屋内,片刻停歇都没有。小莲头次见到自己主子这番模样,刚劝上几句,主子又走神了。宝府楼刚遣人送来了新品糕点,小莲正要拿去给苏凡烟试尝,顺带了缓缓心情。就见禄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匆匆而来,也不与她搭话,径直去了苏凡烟跟前。 “主子,宫里来人,传召您觐见。” 一脸迷茫的苏凡烟望着同样一脸迷茫的禄笙,慢了半拍心里才咯噔一声,问道:“所谓何事?” “来传召的公公没说。”禄笙答道。 “走罢。” 一路上苏凡烟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若不是有小莲在旁帮着,只怕不是一脚踩空跌落马车,便是自己给自己绊了脚。直到乾坤殿内,听见柳卿云三个字之后她才恍然醒悟过来,死死盯着单于问道:“请皇上再说一遍。” 单于眉锁深川,沉默了半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柳将军已死,还望夫人节哀。后事朕会命福德安着手去办,将军府只等着迎柳将军的……”尸首二字硬是生生堵在了喉间,因此刻苏凡烟两眼望着前方,似是已失去了意识。 苏凡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将军府的,单于那沉着肯定的声音一直在脑中回荡。柳将军已死,还望夫人节哀。 还望夫人节哀…… 节哀…… 马车停住,小莲搀了苏凡烟下车。她抬头一看,秀云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似是唤起了什么,苏凡烟的眸子一下清明开来。 “我们来这做什么?” 小莲一愣,眼眶湿了大半,望着苏凡烟道:“小姐你说来买白布……” 苏凡烟轻轻啊了一声,接着淡淡一笑,牵着小莲进了店。掌柜的一看是东家来了,急忙迎了出来,面上带笑:“东家想要些什么布料?又要给爷做新衣么?” 听这话,小莲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就听苏凡烟柔声道:“将军府要办丧事,拿几卷白布,要最好的。” 掌柜的还想问,小莲一个劲的在旁打眼色,赶忙转了话锋道:“小的这就去拿,这就去。” 回府的路上,苏凡烟只专心盯着那些白布,一声不吭。禄笙迎上来,苏凡烟还不忘嘱咐他道:“车上有些白布,取了放好。” 禄笙愣愣的望着苏凡烟,主子今儿依旧笑容满面,只是怎么看都不得劲。待苏凡烟进了屋后,禄笙才在后头扯了小莲,问道:“怎么回事?” 小莲憋着哭腔把柳卿云殉国的消息告诉了禄笙,赶忙一把捂住了禄笙的嘴,道:“别让主子听见了。” 禄笙眼泪哗哗的掉,便掉便狠狠的点头。 苏凡烟在书房坐了一夜,不哭不闹,只是望着房中的摆设,不时的擦一擦,抹一抹。本该都是下人做的事,小莲想上前阻扰,却被苏凡烟挡了回来。 她说,我想在这陪爷一晚,莫让人扰了。 小莲和禄笙在书房外站了一夜,整个将军府似是笼上了一层灰色,无声的哀泣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已死身何求 康盛五年,五月初一。 长安城的春意被染上了巨大的哀伤。全城百姓挂上白布,街道肃清,整齐的站满了身穿红黑袍子的金吾卫,一直延绵到皇宫。这仗势是自古从未有过的,单叶庭单匹领军进城,面上满满都是惋惜。 按照礼数,柳卿云的棺木先是送到了皇宫,皇帝昭告天下,追封柳卿云为秦王。棺木由八人抬着,在太和殿绕一圈,撒白纸上黄香,祭天地。待到送回将军府时,已是傍晚。霞光给原本就厚重的棺木染上了一层金霜,苏凡烟立在府门口宛如一株傲梅,一动不动的望着人马由远而近。 单叶庭下马对苏凡烟抱拳道:“柳夫人。” 苏凡烟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过,颔首道:“有劳王爷,门庭丧气,妾身就不请王爷进府了。”单叶庭不疑有他,只命人抬了棺木进正厅灵堂,便告辞了。 全府上下皆披麻戴孝,禄笙抖着手打开棺木。刚瞧见里头那身熟悉的银铠,就嚎啕大哭起来。北疆到此路途遥远,何仲守准了皇命将柳卿云的尸首火化,此时棺木中只有一坛骨灰和衣冠冢。 苏凡烟就在边儿上,使劲了全身力气推开棺木。望着那身衣物良久,金丝甲山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她缓缓伸出手,悬在衣物的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小莲唤了一声主子,两行清泪终是在此时决堤,手落在冰冷的银铠上渐渐紧握。 卫琳琅从外而来,见苏凡烟这副模样,大声道:“她没死。” 苏凡烟猛然转身看着她,卫琳琅也是眼中带泪,决然道:“你信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么?我不信。” “这银铠,这金蝉丝甲,还有这面具,麒麟枪,都不会有错,这是她的贴身物件。”苏凡烟说着,泪更是凶狠,声声戚戚,“我也不信,可如何不信?” 卫琳琅望了灵堂牌位一眼,转身离去。凌芝追到门口,喊道:“师姐,诶,师姐……”见人已然远去,便转头对苏凡烟道:“夫人莫要怪罪,师姐她……” 苏凡烟桀然一笑,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不怪她,不怪任何人。”凌芝怔了一下,原来苏凡烟什么都知道。师姐爱慕师兄,霍红颜与师兄爱恨不清的纠缠,原来她都知道。 “可知道又有何用?我只望她平安,如今这点她都做不到。”苏凡烟对着灵位说道,接着笑的泪水流淌,“你果真没脸回来见我。” 夜里,小莲正在劝苏凡烟好歹吃上一口东西,守灵得守上七日。皇帝大恩宣下,要将柳卿云纳为外姓王爷,且葬的皇陵旁。苏文谦傍晚来了一趟,见女儿如此也不知怎开口劝慰,只嘱咐了小莲好生照顾。 卫琳琅直到夜里也不见归,萧尹遣了人出去寻,卫琳琅没寻回来,单柔清倒是不请自来了。即便着了妆,也盖不住她那双红肿的双眼。苏凡烟望着她,心道,活着的时候便也罢了,死了还徒伤了这么多女子的心。 此刻单柔清该是尊称苏凡烟一声夫人,可介于两人的交情她只唤道:“烟儿。” “长公主。”苏凡烟落落施了礼。见她定定的望着灵堂,便带着她瞻仰了一下衣冠冢,末了两人就去了后院。 “烟儿受苦了。”单柔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解人意。 苏凡烟看着这个原本要与她一同嫁入柳家的女子,想着当初若真是那般,此刻是不是能与自己分担一些?她摇了摇头,涩笑道:“承蒙长公主还来探望,这份惦记烟儿心里省得了。” “哪儿的话。”单柔清眼眶一酸,险些落泪,苏凡烟哭出来她倒是更放心,这副不哭不闹的模样看了便叫人心疼。这样一个女子,以后该何去何从? “等过些时日,你陪我去趟龙马寺罢。” 苏凡烟知她是好意,可下意识的还是拒绝。自打听了柳卿云的噩耗之后,她几乎整日惶惶度日,甚至对此生产生了怀疑和动摇。灵机子那日朴算的批言还在脑中不停的旋转,如若没有来世,为何这一世都不肯安生?恍然回想当初,灵机子让她嫁进将军府,不过是图个自在,两人都是女子,想要自由不过一纸休书而已。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味儿?柳卿云的生死竟让自己觉得想要了此残生? “烟儿?”单柔清见她晃神,拍了拍她的手道。 苏凡烟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道:“长公主好意……”话还未完,就见禄笙一路小跑了过来,得了准许后,走到苏凡烟身侧,瞅了长公主两眼。苏凡烟道:“何事,说罢。” 禄笙应了一声,这才无顾忌的道:“主子,琳琅姑娘和小姑娘连夜出城了。” “什么?”苏凡烟扭头看他,“往何处去?” 禄笙苦着脸道:“咱府里的人没追上,先生说看那方向,估摸着是往疆州而去。”疆州,那不正是爷…… 回想起今日卫琳琅在灵堂上说过的话,苏凡烟一下站了起来,对单柔清道:“今夜怠慢长公主了,改日再请长公主一叙。” 苏凡烟面上虽无表露,但眸子里尽是焦急之色。单柔清见此也不在停留,领着柔月便告辞了。送了客走,苏凡烟正要去寻萧尹,就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连管事柳常青都拦不住。 待那人离的近了一看,竟是一脸疲倦的皇甫太轩。一双眸子却闪着精芒,与苏凡烟作了礼,便径直往灵堂而去。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位王爷脚还未踏进灵堂,泪已先流。苏凡烟打发了柳常青,只静静候在一旁。 看皇甫太轩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该是一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过来的。待他哭了好一阵,皇甫太轩抹了泪,问道:“琳琅姑娘可是一同从北疆回来的?” “正是。”苏凡烟不知他为何如此一问。 “琳琅姑娘现下在何处?”皇甫太轩又问。 “王爷可是想知道详情?”苏凡烟反问,见皇甫太轩摇头,便也不隐瞒,把方才禄笙告知的消息一并说与了他听。 哪知皇甫太轩毫不迟疑,抬脚就要走。苏凡烟赶忙拦着他:“你去作何?她们这会儿该是走出十里地了。” 皇甫太轩眸子一沉,道:“琳琅姑娘既是去疆州,那卿云兄定是没死,此刻他若需要有人相助,我现在不去更待何时?” 苏凡烟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为何相信她?”皇甫太轩知道苏凡烟口中的那个她是指卫琳琅,忽的一笑:“我为何不信她?”说罢,越过苏凡烟,朝门外一吼,“给本王换一匹最快的马!” 苏凡烟愣愣的望着皇甫太轩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心下不禁问道,究竟是我心已死,还是他们太过于执着。是我不曾信过她,还是他们太相信她?苏凡烟似是一下失了魂,吓的小莲赶忙搀了她到屋里休息。 与苏凡烟同样的,还有另有一个人。她回到了倾颜宫,回到了最为熟悉却也最冷漠的地方。霍红颜没有去将军府,她不想去,也不敢去。她怕再次看到那副衣冠冢,也怕看见柳卿云的名讳刻在毫无声息的木牌上。 天下是什么?在她霍红颜眼中天下不过是一句妄言,而在天下之中,她霍红颜不过是一只蝼蚁。她恨透这天下人,恨透这皇权,只是遇上柳卿云之后,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恨着天下,所以也恨着柳卿云,还是恨着柳卿云,所以恨着这天下。若是平常人家,是否就没有这些坎坷?喜欢便能说出来,爱慕便能去触碰。 可这人死了,不论她信不信亲眼所见,柳卿云就是死了。所以她才回到了这个倾颜宫,因她而逃出牢笼,却也因她而回来。 柳卿云,你可曾记得,我说过要夺来这天下。你不在,就没人能阻我了。霍红颜缓缓脱下衣物,道:“我要沐浴。” 倾颜宫,是皇帝特意挑选了一批宫人送过来的。除了素瑾,几乎都是皇帝的人。宫人们似也知道这个女人在皇帝心中地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有分毫的差错。 沐浴完毕,霍红颜遣了素瑾去乾坤宫请皇上来。素瑾看的分明,霍红颜的眸子比以前还要寒上几分,可那笑容却愈发的妖艳。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去乾坤宫请了皇帝过来,关上门,就领着众宫人默默退了下去。 皇帝对霍红颜几乎有求必应,宫人们有所猜测,不外乎是内疚。可这流言蜚语正当柳卿云忌日,皇帝便也不好发作。来时还沉了几分心思,谁知,霍红颜一袭薄丝红衫,看的皇帝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皇上为何又送我回这倾颜宫,如今我可是郡主的身份,皇上不怕叫人落了口舌。”霍红颜正色道,举止也是规矩,却不经意间带着蛊惑人心的妩媚。 单于喉间上下鼓动,盯着她死死不放,道:“红娘……” 霍红颜微微一皱眉,接着端起酒盏递到单于面前,笑道:“我还是喜欢听皇上唤我的名讳。” 单于神色动容,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红颜,朕知道有愧于你。你可知道朕为何如此厚赏柳卿云,因为他把你带回了朕的身边,这一次,朕绝不会再放手了。” 霍红颜微微一笑,走到单于身后,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皇上不怕人言可畏么?” 单于面色微红,怒道:“朕是皇帝,谁敢!” 红衣从肩头滑落,带着霍红颜撩动人心的话语:“今夜皇上就在臣妾这睡下罢。”心已荒芜,留着这身为谁爱惜?不过是具皮囊,行尸走肉罢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谁欢谁喜 柳卿云缓缓睁眼,就发觉浑身动弹不得,一转脸就吓了一跳。伊古丽的面容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叫她不禁汗毛耸立。 “你绑我做什么?”柳卿云温怒的瞪着伊古丽。 自打被俘也已半月有余,伊古丽畏惧她功力深厚,不知从哪儿寻了药来封了柳卿云的经脉。现在的柳卿云除了拳脚功夫厉害点,也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伊古丽不疾不徐的坐直身子,手还不忘在柳卿云脸庞来回抚摸,她轻盈一笑:“你若是不逃走,我就不绑你。” 柳卿云嘴角一抽搐,昨个儿她好不容易摸索了个逃跑的路线。没想到刚走出没半里路,就叫狼骑兵给追回去了。狼牙毒辣的很,柳卿云又不肯配合治疗,小腿被狼咬伤的地方直到现在还化这脓血,这也使得没了内力的她跑不快。 伊古丽见她不吭声,也不似之前一个劲儿的想法子叫她开口。反倒柔声劝道:“眼下你的尸首早该运回长安去了,只怕你们皇帝已昭告天下你的死讯,你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讨不到好处。” 柳卿云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伊古丽娇媚一笑,俯身过来,道:“如何?天下人都知柳将军已死,不论你的功绩多大,过不了多久,天下人都将会忘记你。这活着却如死去一般的滋味,将军说如何?” “你!”柳卿云瞪着她,忽的又叹了口气,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伊古丽莫名的有些堤防之意。 “忘了我也好,什么功名利禄皆是浮名,忘了好,忘了也罢。”说罢,柳卿云就闭上双眼,洋装休憩。 见她忽的如此洒脱,伊古丽倒一时间没了注意。只照着往常给柳卿云送吃食,送汤上药的。这一次柳卿云竟没有把菜饭都摔出来,而且极其的配合治疗。看着那脓血泊泊的往外流,就算是突厥儿女的伊古丽都不忍看。柳卿云却不知疼痛一般,木然的盯着地面。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伊古丽再忍不住,抽了宝刀就往柳卿云的营帐里去,一刀横在柳卿云的脖颈间,怒道:“你若是不想活了,我便成全你!” 柳卿云这才有了一丝表情,抬眼看着她道:“公主不是想叫我品尝一下,这活着却如死去一般的滋味么?” 伊古丽怒火中烧,她知道柳卿云性子倔强,绝不会屈于人下,可没想到这般折磨她都能承受的住。但就这么杀了柳卿云她又多有不舍,听闻柳卿云有家室,她就不信那女子在知道丈夫亡故之后还痴等。她也不信,柳卿云能有那么爱那个女子。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只要时间长了,最终柳卿云还不是她的掌中物。 想到此,她收了刀,冷哼一声:“柳卿云,本公主当初便说过,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说罢,她扭头便要走。 谁知耳边传来柳卿云几近疯狂的大笑,她笑的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伊古丽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什么。直到柳卿云停止了笑声,摇着头笑道:“心甘情愿?为何你们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心甘情愿?难道这世上除了我,便没人愿意为你们心甘情愿了么?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男人想要征服烈性的女子是源于一种欲望,女人碰上柳卿云这样的人同样想要征服,伊古丽此时便是如此。这样一个至情至深的男人,如果能这般对自己,那该多好。 伊古丽每日依旧来探望柳卿云,甚至亲自给她上药,柳卿云依旧不为所动。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传到了阿史那王的耳中,这一日,柳卿云待伊古丽走后,想借口出去散散步。将才起身,营帐就进来一个人,屏退了所有下人。 正是阿史那王。 柳卿云立在那里,毫不畏惧的望着他。两人对峙半响,阿史那王双眼微米,笑道:“不愧为柳氏子孙。” 柳卿云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的盯着他。这王帐之内,她不怕伊古丽的百般折磨,不怕阿史那贺时不时的借故挑衅。唯独担心这阿史那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 阿史那王见她不动,自顾自的坐下道:“孤王与柳老将军、与柳将军皆为敌过,也曾在战场上见过他们的风采。当真是斗神下凡,无人可挡。就连突厥人,都得甘拜下风。”柳卿云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不动声色的坐到一旁。 “柳卿云。”阿史那王看她一眼,“若是你爷爷与父亲做了我的阶下囚,你觉得他们会如何自处?” 柳卿云神色一禀,见着阿史那王眼中精芒忽闪,心下一惊。该来的还是来了,只见她眉眼一挑,唇角带笑,道:“自是抵死不虏。” 阿史那王见她说了出来,不自然的笑了笑:“到底是年轻人,畏惧并不是什么羞耻之事,你若愿意,我也可重用你。”说着凑了脑袋过去,“柳将军生的一副好面相,也不像那将死之人,孤王的公主对你颇有些意思,对于你这等阶下囚来说可谓是天赐恩典……” 不等阿史那王说完,柳卿云便打断道:“卿云虽是阶下囚,可也轮不到别人来左右。” 阿史那王张着嘴,面上表情僵硬。他倒是没想到柳卿云在这等处境下还敢顶撞他,当下怒意大盛,正要发怒。只听柳卿云又道:“不过大王言之有理,卿云若不领情,岂不是拂了大王的掩面,还自打脸面么?” 阿史那王转头望着她,眸子里尽是探究,脸上的怒意却去的一干二净。哈哈大笑,拍了拍柳卿云的肩头道:“能屈能伸,不愧是柳老将军后人,好!好!这婚想怎么结,大可按照你的意思来,孤王便不多问了。” 言罢,阿史那王满意而去。这柳卿云不过如此,从伊古丽那得知,还以为是什么难啃的骨头。性命攸关,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柳卿云捂着胸口,狠狠一疼。她望着帐口,神色满是恨意,说的好。能屈能伸,不但我柳家男儿,女儿亦是!当年北疆一战,她早已查清,这阿史那王便是手刃家父的凶手,仇人便在眼前,从小的夙愿便在于此,这点委屈算什么? 夜里,伊古丽便来了柳卿云的营帐。 “你答应我父王了?”伊古丽难得的欢喜。 柳卿云笑着点点头,伊古丽又问:“那你家中妻室怎么办?” “诚如公主所言,过不了多久,天下人都会忘记柳卿云。等丧事一过,人已不在,她自有去处。” “那你可是心甘情愿?”伊古丽此时如少女般天真的望着柳卿云,脸颊微微泛红。 柳卿云毫不犹豫的点头:“公主虽性子刚烈了一些,但对柳卿云这些日子的无微不至,在下心里还是知道的。” “你不怨我生生拆散了你与那郡主?”伊古丽依旧记得那日霍红颜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女子,叫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何况是柳卿云这等人。 似是说到了痛楚,柳卿云微微皱眉,惋惜道:“我与她,本就不可能。”此话虽真假参半,却叫伊古丽真真切切的信了。 伊古丽激动的一把拉住了柳卿云的手,眸子里带着突厥女子的热情,道:“你是我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之前我虽对你诸般为难,也是怕你心里装着别人。若是如今,我定不会如此,我要好好待你。” 柳卿云悄无声息的把手抽离,眼中浓情望着伊古丽道:“多谢公主,我乃阶下囚,何德何能。” 伊古丽捂住她的嘴,深情道:“我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今日会爱上一个中原人。” 伊古丽正直情深意浓之时,对柳卿云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不知怎的,就在柳卿云怀里睡了过去。柳卿云低头望着她,面容姣好,敢爱敢恨,是个至情至甚的女子。只可惜……她眸子里忽然蒙上一层寒意,只可惜,你不该招惹我。 洛春城外有个名叫凤鸣的小镇,此处与突厥人多有来往。主要以商通为主,突厥人带来皮毛与中原人互换用品粮食,不属于任何一方,视为一个中立之地。小镇上龙蛇混杂,却也有些好事者消息灵通,拿来做饭后茶余的闲谈资本。 这几日有两名面纱女子着实惹人眼目,几名地痞打扮之人正围着闲聊,就见口中的女子由门外而来。那两名女子衣着普通,气质却不容忽视,这小镇虽小,却总有江湖人士往来。这两名女子,也算得佼楚。 只见那两名女子叫了些吃食,就在窗户边儿坐下了。一般这样的人可不敢有人随意上前攀谈,众人也只扫过两眼,便各而散。 “师姐,我们已在此地呆了五天了。却一无所获。”这两名女子正是卫琳琅,与凌芝。 卫琳琅转着手中的茶杯,良久才道:“明日我们出镇。” “去哪儿啊?” 那双美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她道:“东突厥。” 话音刚落,门外又来了一名女子,容貌上等,一身的红衣皮甲更是惹人观目。那女子径直朝两人而来,见卫琳琅抬头,忽的一笑:“我就知道是你们。” 卫琳琅也是稍稍一惊:“公……” 那女子大大方方的坐下,止了她的话语,小声道:“不必拘泥,唤我名讳便好。” 凌芝喜道:“阿努尔姐姐!”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驸马疯了 两个女子已是招人眼目,加上阿努尔,不断的有食客投来目光。三人眼神交汇一番,卫琳琅便朝小二道:“给我一间上房。”接着一锭银子拍在小二面前。 那小二得了银钱揣在手心里,喜滋滋的去跟掌柜的汇报。不一会儿,就引着三人去了楼上。待卫琳琅点头满意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退了下去。 凌芝倒是大方的解下了面纱,还抱怨道:“这东西带着可闷热。” 阿努尔看了依旧带着面纱的卫琳琅一眼,笑道:“两位姑娘行动不便,带着也好。何况这镇子里本就鱼龙混杂的。” “那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卫琳琅警惕道。虽知晓柳卿云与阿努尔私下里有联盟的关系,可那日阿努尔并未出兵相救,这才错过了营救的最佳时机。且时至今日,西突厥也没给个理由,为何那日不出兵。 阿努尔对柳卿云也是有愧,面上不禁带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半响才道:“琳琅姑娘对理当我西突厥有怨气,那日情形复杂,眼下我是来帮你们的。这镇子里一直有我埋伏的眼线,两位姑娘如此出众,我一猜便知。” 三人坐下,阿努尔又道:“姑娘可是来寻柳将军的?” 卫琳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接着又垂头道:“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 阿努尔叹口气,道:“不妨告知姑娘,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打探东突厥那方的消息。听说近日伊古丽要成亲,而且对方是个中原人。且不时的有中原江湖人士在东突厥王帐走动,我怀疑……” 卫琳琅忽的激动道:“你怀疑那个人是柳卿云!?” 阿努尔皱了皱眉,停顿了半响,这才点点头。随即又道:“但这也只是我一方的猜测,并无确实证明。” 卫琳琅一双美眸盯着阿努尔,里头一片平静。她只道:“请公主相助。” 那日开始东突厥的王帐就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喜气,于伊古丽而言中原的礼仪都是折磨人的东西。明知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不能见面,那些中原女子可真耐的住。她可不行,从阿史那王那得来消息后,就直接把柳卿云搬到了她的营帐内。 整日的嘘寒问暖,柳卿云几乎要破了攻。这一日柳卿云觉得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想要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一起去。”伊古丽如牛皮糖,即刻粘了上来。 “好……好啊。”柳卿云皮笑肉不笑。她在想,若是新婚那日,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想着她唇边便仍不住泛起笑意。冷不丁的,伊古丽踮起脚尖,在她唇边吻了下。那火热的触感不似苏凡烟,也不似霍红颜,惊的柳卿云一个趔趄,险些又把腿给折了。 “公……公主……”柳卿云捂着唇边,惊慌失措的望着她。 伊古丽似也知道这样太过莽撞,难得的红透了脸,掩面而去。见那背影越行越远,柳卿云慌忙对身边的下人道:“还不快去追公主!” 那些下人也是一时间愣了,赶忙追了上去。前一刻柳卿云还面色绯红,霎时就如寒霜般冷了下来。她极快的起身,从营地的背面绕了出去。 等伊古丽和下人们都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柳卿云的身影。忽的心头一凉,伊古丽面色一沉,心道,柳卿云你若是再跑,便是留着尸身我也要把你留下! “给我去找!他若是敢反抗,就给我打断了双腿双脚带回来!”这小公主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招惹,得了令丝毫不敢迟疑,立即就四散而去。 谁知找了一大圈回来,都说没见着人。伊古丽扬起手中鞭子就把其中一人抽翻在地,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嗷嗷惨叫。正在此时,她的营帐出来一人,见到这副情景也是吃惊,道:“公主何故生气?” 伊古丽转身一看,这人不是柳卿云是谁。登时怒火攻心,想也不想,一鞭子就抽在了柳卿云的下巴上。柳卿云被封了内力,被抽了个措手不及,当即疼的冷汗直冒却也不吭声。伊古丽抽完就有些后悔了,上前几步一看,就见柳卿云捂着下巴,指缝间血正泊泊的淌着。 “来人,叫大夫!”伊古丽立在那里,刚想上前,就见柳卿云抬眼冷冷的看着她,接着便是一愣。 “公主好鞭法。”柳卿云道。 “我……”伊古丽本是心疼,见她这副神情心中又是气恼,“谁让你乱跑来着!难道还怪本公主不成?” 柳卿云冷笑一声:“罪民怎敢怪罪公主,都是罪民的错,公主抽的好。” “你!”伊古丽感觉这人是在与自己作对,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些梦幻般的温柔都不过是这人的障眼法。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怒道:“柳卿云,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敢把你如何!” 柳卿云却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打小谁威胁过她?只见她也不捂着了,任由血不断的流出,站起身朝伊古丽走进一步,冷笑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公主不信任在下,与我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何关系?” 伊古丽气的摇头大喊,神态有些癫狂,她面目狰狞的盯着柳卿云道:“好!算你狠!咱们来日方长!”说罢,便扬长而去。 阿史那贺这头听闻公主又罚了柳卿云,心中甚是爽快,对身边的人问道:“那柳卿云现下如何?” 那人掐着眉眼笑道:“公主正在气头上,不到明天是不会去看柳卿云的,殿下现在想作何都行,明日就说是为公主出气。他柳卿云不过是一介俘虏,还能把殿下如何?” 阿史那贺一手搂着美女,一手端着酒盏,哈哈大笑。柳卿云,你救走了霍红颜,这笔账总算要还了。他道:“这事你去安排,明日我要看到他还有朝气就拿你试问,诶,记得,别有伤痕。” “殿下放心。” 柳卿云倚在牢笼里,下巴火辣辣的疼,她正闭目养神。忽闻身边有悉索声,才睁眼就见一个黑布蒙了下来。 “你们……”这开口,就感觉一个东西塞进了嘴里,同时脖颈上挨了一掌。瞬间喉间再也发不出声。 因目视不见,柳卿云只感觉有人在她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衣物,接着便是山崩地裂的疼。仿佛每一寸骨头都断裂开来,内脏搅在了一块儿,几次都要昏厥过去,却又硬生生的疼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毫无知觉,那些人才停下手。有一人拉开了她的头罩,似乎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这是血还是泪啊……” 又有人说话,明显声音里透着慌张:“怕什么,他又没死,赶紧走。” 柳卿云勉强睁开双目,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甚是熟悉,正是阿史那贺。她眸子里映着皎洁的月色,如霜寒一般。不灭突厥,誓不为人! 翌日,若不是伊古丽惆怅的一夜未眠也不会提早发现了只剩半条命的柳卿云,不知灌了多少药下去,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大夫说,柳卿云浑身寸骨皆断,只怕会留下病根。日后莫说领兵打仗,能自理以是万幸。 柳卿云只静静的躺着听着,无论伊古丽如何的哭着对她道歉,她都似两耳不闻。没过多久,下人端了药进来,伊古丽怕她不肯喝,正要好言相劝。谁知碗刚递到嘴边,柳卿云就自觉的张开了嘴。 喝罢药,她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那泪却是红色的。惊的伊古丽一时间愣在当场,不敢开声。再看柳卿云时,发现她双目笔直,似是失了神智。 “你放心,谁害你成这副模样我定饶不了他!”伊古丽道,希望柳卿云有点回应。哪知她依旧直直的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宛如一具死尸。 驸马爷疯了。 不知是哪个下人传开来的,整个王帐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只不敢当着伊古丽的面。柳卿云就如一具死尸一般,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大夫在惊叹她体质恢复惊人时,同时也告知伊古丽,这人怕是已疯癫。 “柳卿云你倒是说句话啊!”伊古丽对她又打又骂,虽不敢下重手,柳卿云却毫无回应。正当伊古丽要放弃时,柳卿云忽然对着她露出一个笑颜:“这位姐姐唤我什么?” “柳卿云……”伊古丽愣愣的望着她。 “是个好名字。”柳卿云天真的笑,如孩童一般拉着伊古丽的手道:“姐姐你是我何人,为何对我如此好?” “我是……”伊古丽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莫不是这人真疯了? “这是哪儿?”柳卿云看了一圈四周,又问。 “这是突厥王帐。” “呀!”柳卿云惊了一跳,接着又傻乎乎的,小声的问道:“王帐是什么?” 伊古丽还未来得及回答,柳卿云又是哎呀一声,直喊疼。大夫说了,柳卿云虽能行动,但不能久站。伊古丽赶紧扶了她躺下,并温声嘱咐道:“你生病了,得好好躺着,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可好?” “好呀好呀。”柳卿云这副神情她从未见过,透着天真,纯情,无忧。这不是柳卿云,这绝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柳将军。 “你先好好歇着。”伊古丽出了营帐,仰头望着天际,一时间竟出了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又见半仙 禄笙与小莲冲进屋内,只见一个邋遢老头捋着脏兮兮的胡子立在那,一副得意的模样,而他们家主子则半跪在地,对这老头毕恭毕敬,这可是连对皇帝都不曾有的。这究竟是何许人也?两人顿时瞪圆了眼,僵在当场。 小莲忽的一个激灵,指着老头儿惊呼一声,立即也跪下来了,还扯着禄笙。一开始禄笙是老大不情愿,但见主仆二人都如此恭敬,他是太监出身,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谁知刚跪下,就听苏凡烟道:“徒儿拜见师父。” 老头儿这才露出玩味的笑容,看了两个仆人一眼,拉着苏凡烟起身道:“起来罢起来罢,你知道为师不兴这个,你有这个心,为师知晓便可。” 禄笙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哦!这个看起来邋遢不堪的老头子竟就是世人传说的半仙,灵机子!一下子便恭敬起来,再不敢起杂念。 “师父何故来此?”在苏凡烟看来,自己的师父从来都是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候一年能见上个三五回,有时候三五年都不定能见上一回。且师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叙旧,灵机子素来潇洒,从不是个念情的人。 “哈哈哈哈。”灵机子大笑,指着苏凡烟道,“为师是为你而来呀。” “为我?”苏凡烟不解。这柳卿云当年也是师承灵机子,且是灵机子最上心的一个徒弟,依照灵机子的灵通消息,他该早是知道了柳卿云的噩耗。怎么的连半分悲伤也不见? 灵机子忽的叹了口气,道:“是啊,你们两个都是为师最为心疼的徒儿,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深锁闺中独自哀伤,为师心疼啊,怎还能袖手旁观?” 苏凡烟却立即就抓住了他话中的意思,一双美眸登时明亮起来,道:“师父您是说一个下落不明?” 灵机子转头一笑,皆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他笑道:“柳小儿没死,又不见人,可不是下落不明么?” 苏凡烟一下欢喜的不知该说什么,只望着灵机子,眼眶湿润。灵机子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摆摆手,似是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且收拾收拾行囊,去北疆罢,定能把她寻回来。” “那……师父呢?” “为师要先行一步,不然便是你到了也不定能寻到人。”灵机子说罢,就要走。 苏凡烟拦下他道:“师父远道而来,且又是因为徒儿,怎好意思就这么让师父走了。师父平生也就好那一样,徒儿早已备好,就等着师父随时恭候。” 灵机子一听,迈出去的脚立即就缩了回来。一副得逞的笑容道:“那……为师就再留一会儿?” 苏凡烟点点头,吩咐道:“莲儿禄笙,快去准备一桌好菜。师父,请。” 灵机子本就不是拘礼的人,既然答应了就随着苏凡烟而去。待桌上佳肴满目,苏凡烟又亲自去取了一坛女儿红来,当年本是嫁妆之一,柳卿云又不好这口,便给灵机子留下了。此刻正好拿出来,叫灵机子喝了个痛快。 “嗯,好酒好酒啊!这必是二十年的陈酿!”灵机子喝的赞不绝口。 苏凡烟就在边儿上安静的陪吃几口,末了给灵机子添酒水。几碗美酒下肚,灵机子打了个满足的酒嗝,指着苏凡烟摇头道:“你这女娃娃啊,算计都算计到师父头上来了。说罢,还有何事要求为师的?” 苏凡烟见灵机子依然猜透,便放了酒坛,起身跪下。灵机子也不阻她,只看着她,听她一字一句道:“请师父,杀了霍红颜。” 灵机子面上一愣,心里却是一惊,登时眼中神情就寒了一半。当年给这三个娃娃批命时,灵机子便算到有此一遭。没想到,即便自己来了也于事无补,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应验在了自己的身上。苏凡烟眸子中的情意,已然不是恨,而是决绝。她定是想明白了,想清楚了,才会说出此番话来。 苏凡烟见灵机子不应,便也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等灵机子给她个答案。 灵机子仰头喝下一碗酒,长叹一口气道:“你便是跪烂双膝,为师也不会答应你。” “为何!”苏凡烟惊呼。 “皇帝把霍红颜接回了宫中,并留在了倾颜宫,以你的聪慧怎会看不明白?倘若为师真的手刃了她,你以为柳小儿还能回到长安么?”灵机子双眼微眯,缓缓道,“你可知,皇帝已经想娶她为后了?” “什么!”苏凡烟又是一阵惊呼。 苏凡烟一阵愣神,灵机子也不急,等着她慢慢滤清思绪。半响才唤道:“烟儿。”苏凡烟这才回了神,勉强应了一声。 “你可曾记得,当年你对为师许下过什么愿望?”灵机子此时眼中满是关爱,这孩子他是真心喜欢,与柳卿云不同,柳卿云命中带煞。可苏凡烟本可置身事外,却硬生生的陷了进来。 苏凡烟眸子一亮,接着又黯淡下去,她道:“我只愿一身逍遥山水,畅快人生百态。” 灵机子一声叹息:“如今你可还愿?” “师父,我……”苏凡烟自知以是不可能,话也说不下去。 “为师早嘱咐过你,不可动心,以为你两是女子便可放心离去。说到头来,都是为师的错,为师为了救柳家小儿,反倒害了你。” “不!”苏凡烟慌忙摇头,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捉住灵机子的手,眼眶跟着就一红,“师父!都是徒儿心甘情愿的,只要杀了霍红颜……” 灵机子一掌托起她,站起身望着她道:“孩子,何事为师都能答应你,只这霍红颜杀不得。” 苏凡烟一怔,她从灵机子的眼中看了无尽的无奈与为难,她登时便明白了过来。灵机子定是有难言之隐,不然为何他只偏偏挑中了她们三人算了批命?苏凡烟抹了眼角,欠身道:“是徒儿胡闹了,望师父不要见怪。” 灵机子缓缓摇头,“为师,也该走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你且尽快动身吧。” “是,徒儿遵命。” 卫琳琅等人,在凤鸣镇等了不出三日便等来了灵机子口中所言之人。果不其然,正是苏凡烟。她虽蒙着面,但眼里尽是喜意,迎了马车,上前道:“你果真还是来了。” 苏凡烟见是她,便点了点头,满是笑意:“当日是我太过执着,琳琅既往不咎还处处帮衬,改日我定要好好向你赔罪。” 卫琳琅轻轻摇头:“你是夫人,难免有些伤心过度,我一个外人……” 苏凡烟握着她的手轻抚,打断了她的话,道:“怎会,琳琅与我本就是姐妹,你与爷又是师姐弟,这亲上加亲,怎会是外人。” 卫琳琅见她话语轻盈,谈及柳卿云也不见半点悲伤。便问道:“可是师父找过你了?” 苏凡烟点点头,望了望四周,眼神示意她。卫琳琅自是省得,便带两人进了客栈,到了房间苏凡烟又见到了皇甫太轩。两人寒暄一番,便说起了正事。 那日灵机子说了,等苏凡烟来了,她便会有主意。当下小莲守在门外,两人把那日所议之事与她说了一通。苏凡烟听罢,垂眸思附良久,道:“照师父所言,爷定是活着了。” “可我们多方打听,都毫无消息,只能一探营地。”卫琳琅坚定道。 “突厥人营地大多扎在平原上,周围空旷无物,若我们就这么去,别说靠近了,不到十里便能被发现。何况还有狼骑兵。”皇甫太轩分析道。 这几日,他们曾远远的去打探过,隔了老远,便看见一片的营帐却硬是不敢多靠近半分。试了各种办法,都无功而返。不由得有些沮丧。 苏凡烟思附一阵道:“营地里可有人员进出?” 卫琳琅想了一下,道:“奇怪的就在此处,他们似乎自给自足,也很少有人来镇子上交换物件。我们曾打听过本地人,说突厥人近日是来的较少。” 苏凡烟一听便肯定道:“那便是了,爷一定就藏在他们营地里。” “为何?”卫琳琅不明白其中缘由。 皇甫太轩忽的一拍桌子,道:“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突厥人以牧羊打猎为生,他们生活所需大多是靠与中原交换而来。不出营地就已是不对劲,加上卿云兄正是这段时间失踪的。” 先前他们只是试探是因为不能肯定柳卿云就在东突厥营地,经苏凡烟这么一提醒,两人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这一趟是必须走一走了。也不怕打草惊蛇了,直捣营地救出柳卿云。 卫琳琅告知苏凡烟,此事阿努尔也有参与,且如若有西突厥的兵力。他们行事会更容易一些,苏凡烟问道:“阿努尔公主我接触较少,但她品行还算可信。明日约她来一起商议。” 正当三人定下注意,外头就响起小莲的声音:“这位小姐,请报上姓名,容我先跟主子通报一声。” “你家主子?是谁?”又一个颇为豪爽的女声响起。 两人一听,一对眼,就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本无常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寻到你 距离柳卿云被俘失踪,已有两月有余,眼下时节已是春末开夏。大草原一片绿意茫茫,放眼望去牛羊成群与天际连城一线。若不是柳卿云被绑在马上,她应许更高兴一点儿。她现在就堆着一脸的傻笑,乐呵呵的望着伊古丽。 “你若是每天都能这么对我笑,疯一辈子我也甘愿。”伊古丽在旁亲自牵着马,照看着。大夫说,柳卿云的伤只好了一半,但整天躺着对她也不好,要多动动,免得肌肉僵硬改明儿就算骨头好全了,也成了残废。这不,她就带着柳卿云出来溜达溜达了。但柳卿云虽然疯了,但还是担心她跑了,于是就用绳子把她给捆了。 一阵微风拂过,本是暖风迎面,却夹杂着一丝异味,伊古丽四处闻了闻,那味道正是从柳卿云身上散发出来的。自打受伤以来,柳卿云就没在洗漱过。往日里都是她自己洗漱,这会儿神志不清了,加上大夫也嘱咐过这段时间都不能碰水,也就没人给她净身。 这一下,伊古丽就忽然没了兴致,拉着她开始往回走。柳卿云嘴里还流着涎水,朝着远处的牛羊喊:“牛牛……羊……要看……羊羊……” “看什么看,每天吃还没吃够呢?”伊古丽扭头白了她一眼,柳卿云的五官少了以前的那份冰冷严肃,虽然疯了,但看上去柔和了不少,反而更加叫人喜欢。 伊古丽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乖,回头咱们再看。先回去洗个澡,你这都臭了。” 柳卿云的神色似乎变了一下,但闪过的太快,日头又有些晃眼,伊古丽心道许是眼花便牵着柳卿云就这么回了营地。 问了大夫,记下了大夫的嘱咐,伊古丽便吩咐人开始准备热水沐浴。柳卿云倒是不管许多,一回来就躺床上睡了过去。待伊古丽那头准备妥当再来喊人时,却怎么也喊不醒了。 外头的下人来问:“公主,在候些时辰水就凉了。” 伊古丽不耐烦,头也不回的道:“凉了就再热过!还得本公主教你们不成!”下人战战兢兢的滚了出去。 这一次伊古丽也是十分的耐心,硬生生等了柳卿云一个时辰,可人还是不见醒。她偷偷撇了一眼柳卿云微微敞开的领口,心中一横。唤了几个侍女来,几人七手八脚的把浴桶给抬了进来,正要给柳卿云宽衣解带,伊古丽心中微微一动,道:“你们先出去,在门口候着。” 几个侍女不明,对视了一眼鱼贯而出。伊古丽没想那么些原因,只单纯的不想叫他人就看了柳卿云的身子去。虽然是个大男人家的,但她可看的清楚,那几个侍女刚进来瞧见是柳卿云就不约而同的脸红了一阵。 伊古丽坐在床沿边,看着柳卿云沉稳安静的呼吸,脸也莫名的烧了起来。虽然她和柳卿云尚未成亲,但这板上钉钉的事是谁也知道的。私下里都喊柳卿云为姑爷,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双手,忽的要给她宽衣,这胸口不禁跳如擂鼓。 平日里的任性妄为也不知丢哪儿去了,一双白皙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向柳卿云的领口,似是随时要缩回去,生怕那人忽的就醒了。好在柳卿云似乎睡的格外安稳,也不知不是今日出行当着累着了。 那衣衫似一堵墙,又似鸿毛,伊古丽只觉脸烧的极热,两只手指捏着领口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敢掀开。也不知自个儿跟自个儿较了多久的劲,只觉得两臂发酸。见柳卿云还是毫无响动,这才心一横,使了力,解开了那道束缚。 接下来的动作就轻松许多,只是当她解开最后一件衣衫的时候忽的就愣在了当场,似一下到了冰窖之中,连呼吸都没有了。 她盯着柳卿云的胸口,几乎忘记了喘气。柳卿云!竟然是个女子!她赶紧合上了衣物,不敢再看那熟睡的人一眼,只定定的盯着地面。 那个如杀神一般,叫几万大军都颤抖的人,居然是个女子!而她堂堂公主,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伊古丽如万蚁噬脑一般,只剩一片空白。等等!柳卿云曾说她有家室,难道是骗她的?不对,长安里的那个人确实说过柳卿云是有家室的,且为她办了丧事。 那……她是欺骗了全天下的人么?她为何要如此? 伊古丽忽如梦醒一般立起,这个时候她该怒不可歇不是么?该恨不得以手中刀杀了柳卿云才是,怎的反而为她担忧起来了?难道自己也如那些中原女子一般,痴情不悔? 不,她是突厥公主,敢爱敢恨!伊古丽几步走到佩刀边,拿起刀就冲到了床前,冷冽的刀刃离柳卿云的胸口尚不到一指间停了下来。这人还在酣睡中,嘴角犹带着笑意,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回想以往每次与柳卿云的相见,从来未见她笑过,总是紧锁着眉头。那时她多想伸手探一探,这紧锁的眉头见藏着怎样的深渊。 如今见到了,却要痛下杀手么? 刀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悄无声息。那睡着的人依旧睡着,那做着的美梦依旧做着。只是梦境之外的人,却哽咽痛哭。 柳卿云醒来之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似是愣了半响,又抬头看了看伊古丽,神情满是疑惑。伊古丽见状,笑道:“大夫说你的身子还不合适沾水,只得给你换了身衣裳。”许是没见过伊古丽笑的如此温柔,柳卿云愣了半响,又咧开一个傻笑。 “行了,就知道傻笑,睡了许久,饿了吧。起来吃些东西,有你爱吃的牛羊。”语气里竟是宠溺,一抹亮光从柳卿云的眸子底闪过。她安静的爬起身,也不似平日里的闹腾,坐在伊古丽对面,抓过一只羊腿就吃了起来。 吃罢晚饭,伊古丽唤了大夫来给柳卿云复查。柳卿云今日出奇的安静,平素里手脚还不便的时候嘴里总是呜哇大叫,待手脚能动时更是不得安生,非得闹上好一阵子大夫才能离去。 “今日姑爷怎的不闹腾了?”大夫笑眯眯的道,“难不成是公主又给吃了什么迷魂药?” 伊古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们突厥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般狡诈,这药也只有你才有。” “是是是。”大夫低头赔礼,“小人多嘴。” 因无干扰,复杂的格外顺利,不一会儿大夫就跟伊古丽汇报了详情,无非是恢复的非常之好一类的。收拾医药箱的时候,那大夫趁着伊古丽不留神,忽然在柳卿云耳边道:“柳将军,长安那头让我传话,不过多久,皇上便要娶霍红颜为后,您好自为之。” 说罢,那大夫就一溜烟的消失了。柳卿云这头还未回过神来,人已不见了踪影。她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便着了魔似的盯着地面,久久不能回神。伊古丽连喊了她几声也不见回应,上前几步去摇晃她的肩头,人还是一副魂魄出窍的模样。 “这是又犯病了?”伊古丽担忧的道,连忙喊了人,“快,去把大夫再请回来!” 这话音刚落,柳卿云就回了神,冲着伊古丽就是一个傻笑。伊古丽见她状态如常,一颗心也就落了回来。 连着几日,伊古丽都带着柳卿云外出溜达,却也尽量远离了人气,竟找些一望无际的空旷之地。卫琳琅打听到,这几日营地都有人外出,且看阵势定是来头不小的人。便带了苏凡烟从将军府带来的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前去,天意不如人,几天下来都是无功而返。 这天,卫琳琅照旧带着人出门,苏凡烟免不得叮嘱了几句,又给了她从白马寺求来的祈福香囊。许是上天有感应,虽没碰着柳卿云,却碰上了那个失踪已久的穆八。 卫琳琅自是不认得穆八,将军府的人却是认得。加上穆八的块头,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带着铁撩,在稀松的林间捡柴火。卫琳琅递了个眼神,几个侍卫潜身到看守的突厥兵身后将其打晕。穆八这才惊觉过来,愣了一下,便认出了将军府上的人。 “你便是穆八?”卫琳琅问道。 “正是在下。”穆八道,虽为奴役,那一身的气势却怎么也盖不住。他打量了卫琳琅一番,“想必这位就是琳琅姑娘了。” 卫琳琅微微点头,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是如何被俘?” 穆八叹了口气,说道了一番。原来那日他追着柳卿云进了林间,但脚程不如红枣马,待他赶到时,柳卿云已被俘,狼骑兵见了他自是群起而攻,双拳难敌四手他也跟着被俘了。只是他被作为奴役,几乎为见过柳卿云。 卫琳琅眸子一亮:“如此说来,柳将军确实没死!” 穆八点了点头。卫琳琅的神情瞬间平息了下来,这些日子的艰辛过来没有白费,人没死就好!她压下心头的欢喜,道:“你每日都能出营?” 穆八心下了然的点头,道:“每日此时,我都要来此拾柴火。” 卫琳琅又问道:“你可识字?” 穆八点头,“将军教过一些,为紧急时所用。” 侍卫们下手不重,防止将人打死,此时那突厥兵似有转醒的迹象。卫琳琅语速加快了些,道:“明日你想办法留下些信息,告知将军现下如何。”说罢,她领着转身欲走,又扭头道,“能不能救将军便全靠你了。” 穆八拳顶胸口,庄严道:“定不负姑娘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