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敏皇贵妃》 正文 第一章 河畔私语心动时(一) 暮春四月的江南,天青水碧,百花争艳,草木繁茂。放马疾驰,真真是暖风熏得行人醉,花草扬姿没马蹄,处处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南王北部边境尚稽山,山高、险峻,如巨人举拳向天,直指天阙。远远望去,绿荫丛中一带碧水自首峰中部飞泻而下,一瀑三叠,形成三道高低错落的瀑布,溅起水雾如烟一般笼罩在三个深潭周围,恍若梦中仙境。遥听,瀑布的轰鸣中有飞鸟婉转啼鸣,猿啸声声,自耳入心,胜过红尘俗世中无数器乐天籁。 夜幕悄然降临,山间倦鸟归巢,林中倍加清静。仰望天穹,宁静的夜空繁星点点,在暗蓝的天幕中明明灭灭闪耀着清冷的寒光。上弦月如钩,明亮皎洁。 尚稽山下,一条宽不过丈许的小河自西向东穿过茂密的树林,水流叮咚,那份纯净清越仿佛能洗涤人心灵的尘埃。 小河北岸边,一堆篝火在树丛中跳动着明亮温暖的光,偶尔爆出噼啪的声响。 但见篝火两边用树枝搭了两个支架,上面横着一根光洁的木棍,中间串着一只野鸡正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苗便猛地腾起,发出“吱吱”的响声,香味儿随之飘起,被晚风四散开来。 一位白衣女子坐在篝火旁,远远望去,虽身形柔弱衣饰简朴,却隐隐透出几分跳脱尘俗的气质来。这女子脸上带着一条面纱,掩住大半容颜,只露出两道英气的眉毛和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挽起一半,余下一半如瀑如缎般披泄在香肩,清爽中带着几分自然的妩媚。事实上,一条面纱并不能完全掩住她的容色,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高洁,恍如梅花上晶莹的初雪,又好似漾出碧波的白莲,单单那份纯净的气质不知不觉间已经动人心魂。 她背靠着一棵大树,不时用左手翻动着篝火上今晚的美餐,右手却握着一柄银鞘宝剑垂在身侧。 在大树的另一面,一匹体形高大健壮通体如墨的黑马静静地啃着脚边嫩嫩的春草,一双黑亮的眼睛扑闪着聪慧,在篝火的映照下,竟然显出几分如孩童般的清澈和而狡黠。它不时抬头望望自己的主人,或者甩甩尾巴打个响鼻,不甘寂寞地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烤肉香味越来越浓,在花香中诱惑着饥肠辘辘的主人快快享用自己。白衣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嗅着让人食欲大增的肉香,终于将这美味从火上取了下来。她将宝剑抱在怀中,伸手取下面纱,而后利落地扯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 味道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好!她嘴角轻扬,不觉露出几分单纯的欣喜满足的笑意来。 可惜还没吃几口,她脸上笑容猛然一收,刹那间整个神情变得凝重。微微蹙着眉,她忽然转头,凌厉的目光直射向小河南岸…… 不久之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南面小道传来。 白衣女子此刻却已恢复原状,闲适而惬意地靠着身后的大树吃着香喷喷的烤鸡,听到有人马过来也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噫——”跑在前面的一匹枣红马应声停下脚步。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风尘仆仆,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目光犀利。他转身对后面一匹白马上的紫杉男子道:“主人,这里有条小河!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时,另一匹马上一个面貌平凡至极却眉目精明的中年人扫了对岸的女子一眼,小声地对身后的紫衫男子道:“主人,对面的女子虽然年轻,但看神态怕是老江湖了,不过没有杀气,应该不是为我们而来……” 被尊为主人的紫衫男子身材颀长,相貌英俊,虽然风尘仆仆,而且肩上好像受了点伤,但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有一种王者之气。按说他目前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但眼中却只有冷静和坚定,不见丝毫的慌乱和颓废。他凝目看了看河对岸白衣女子的侧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大家下马,今晚就在此地休息。” 白衣女子扔掉手中的骨头,不慌不忙地用手绢擦净手,这才重新带上面纱慢慢回头淡淡地扫了对岸七人一眼,不意间正好与紫衫男子审视的目光相遇。 紫衫男子神色淡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却冒出一丝莫名的波动来。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淡然的神态却似乎蕴藏着遗世独立的孤傲,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悄然散发出来的孤独与坚持,即便身在万千人群中也依然因为心灵的高度而清冷孤寂。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孤寂会从一个年轻女子身上透出来,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他竟然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撼?可是,一个年轻的江湖女子怎么可能……他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思虑只在一瞬间,紫衫男子转身对六个手下道:“先处理伤口,然后生火。” “主人,我们也要生火吗?”后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马跑过来问,神色间很是期待。 紫衫男子含笑点头,却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叹息。而后,他转头望向那个精明的中年男子问:“喻炀,你的伤怎么样?” “主人放心,没有伤到肺腑……”喻炀缓缓从那中年男子马后探出头来,虚弱地答了一句。 紫衫男子点点头,下马分派道:“周先生照顾喻炀。允捷,你和秦翼去四周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但不要走得太远。杨晋捡柴生火,秋虎负责警戒。” 几个人各自下马领命而去。原来先前那个青衣男子名允捷,那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姓周;杨晋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较黑,个子魁梧;而秦翼年纪与杨晋相若,外貌却与他相反,高挑的个子显得比较单薄,皮肤也较为白皙;而那个身形单薄,一张娃娃脸的少年叫秋虎。 河对岸的白衣女子在听了对岸紫衫男子的分派之后似乎也放松下来。她看了看手中少了一只鸡腿的烤鸡,又匆匆扫了对岸几个男子一眼,干脆往大树里面挪了一下,扯下面纱大快朵颐。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对岸的几个人,貌似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中的烤鸡,耳朵却始终注意凝听对岸传来的声音,早已将对方几个人区分清楚。只是在听到允捷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偷眼往河对岸望了一眼。她特意看了看那位已经往下游走去只有一个背影的允捷,还有那个先前与自己有一瞬间目光相遇的紫衫男子。允捷?易允捷?应该是他吧?只是,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身后还有人追杀…… 喻炀重伤在右腰,身体其他地方的小伤就多不胜数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导致失血过多,此刻已近昏迷。周先生简单地给他清理了伤口,然后敷上伤药,紫衫男子也在一旁帮忙。 不大一会儿,杨晋抱着一捆干柴回来,熟练地生起一堆篝火。 喻炀的伤口终于处理好了。周先生抬起头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对紫衫男子道:“主人,您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才行!” “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紫衫男子淡淡地回答,带着几分漠然,似乎不是很上心,但还是站起身来往河的上游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易允捷和秦翼回来了,手上提着好几只鸟,有大有小。这个时候,其他动物都回洞穴去了,他们只好惊起宿鸟,进而击杀。“主人呢?” “处理伤口去了。”周先生赶紧过来帮忙。 杨晋和周先生帮着将猎到的晚餐拿到河边去拔毛清洗,脸上均带着期待而又满足的笑容。 易允捷看杨晋一边拔毛一边频频吞口水,取笑道:“喂喂喂,注意一点儿,我们可不想吃你的口水!” “我哪有流口水?哼!你还不是一样!”杨晋不服地瞪了易允捷一眼,然后自己也笑了。也不怪他们,自从被南王的暗探发现踪迹以来,这几天他们总是在不停地躲避追杀,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想到今晚能吃上烤肉,谁都忍不住心中欢喜。 周先生和秦翼都笑起来,连火堆旁边躺着休息的喻炀也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还活着,就好…… 然而,这份欣喜是那么短暂,想起出来的时候那么多弟兄,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大家的心情很快又都变得低落起来。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家心中一紧,赶紧站起身来朝着来人的方向张望。 “只有一匹马!”易允捷皱眉道,“周先生,你快去找主人!不要让他回来!” 易允捷、杨晋、秦翼均放下正在清洗的鸟儿,手中紧紧拿着自己的兵器严阵以待。 一匹白马自他们的来路现出身形,马上是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气质中带着几分天生的温雅。只见他手中提着一柄银鞘宝剑,脸上神色匆忙而焦虑。他匆匆扫了杨晋他们一眼,皱了一下眉,目光又迅速离开,却在见到对岸那白衣女子时完全放松下来。 易允捷正打算按照江湖规矩询问对方的来历意图,却见他打马越过小河,径直来到对岸那白衣女子身前。 “是那个女人的同伙。”秦翼沉声道。很明显,那女子与这赶来的男子穿着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衣服,甚至连手中的宝剑也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易允捷不断地打量着河对岸的那对男女,心下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却总也抓不住头绪。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呢?河对岸,那白衣男子潇洒地跃下马来,温雅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只听他激动地说:“师妹!我总算追上你了!”他的声线带着几分磁性,其间又蕴含着喜悦与深沉的感情,很是好听。 白衣女子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淡淡地说:“你追来做什么?” “师妹,你真的要回去嫁人么?再过几个月便是‘百花会’了,这次我一定努力争取夺得第一……” “林师兄!”白衣女子打断他的话,似有些恼怒。随后她站起身来往上游走去,同时有意无意瞥了河对岸一眼。 正文 第二章 河畔私语心动时(二) 紫衫男子正脱掉衣物站在河中清洗伤口。四月的溪水还有些凉,但浇在灼热的伤口上却带来一丝冰凉的快意,他不禁舒服的溢出一声叹息。细细看来,原来他不只肩上有伤,全身上下几乎到处都是伤口,但都是皮肉伤而已,只有肩部的伤口比较深,到此刻仍在渗血。 周先生悄无声息地来到岸边,小声道:“主人,南面有人单骑过来,尚不知是敌是友,您千万不要出声。” 紫衫男子凝神听了一下,迅速回到岸边,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无声地穿好衣物。 “主人,我回去看看,您等会儿再过去!”说着,周先生小心翼翼往回走。 紫衫男子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如今情况不明,先藏起来也好,若真有追兵赶到,他不在,大家也好分散逃离。这次的确是他冒险了,他不该带着这么几个人前往江南查探敌情的,原本二十多个人跟着他一起出来,如今就剩下六个人了…… 不久之后,紫衫男子听到对岸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似乎来人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脚步虽轻,还是清晰可闻。听得出来,其中一人步履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怒气。 紫衫男子透过身前密密的灌木丛看过去,却是河对岸那名女子与一个相貌清俊儒雅的男子走了过来。同一款式的白色锦袍,衣摆和袖口上隐约绣着淡雅的花纹,深蓝色腰带束腰更加显得二人身姿俊雅。只一眼,他便明白这一男一女应该出自同一师门。只是自己也曾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喜欢穿白袍的门派也见过,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门派竟然要求所有弟子均佩戴相同式样的银鞘宝剑…… “师妹!”男子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焦躁急切。 “好了,就在这里说吧!”白衣女子停下脚步,隐身在漆黑的树林里,只在林木间偶尔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袍。 “师妹,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你明明知道他都已经妻妾成群了,为什么你宁愿去给人做侧室也不肯接受我……”男人的声音急切中甚至带着几分薄怒,却让人听着心里一阵阵酸涩难受。 紫衫男子暗道:人世间的情爱往往如此,想要的偏偏得不到,拥有的却不屑一顾毫不珍惜。可叹无数英雄豪杰往往就是放不下这男女情爱,因而到最后功败垂成…… “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不必管!”女子似乎也有些恼怒,声音忽然变冷,冷漠中是淡淡的疏离,而且态度很坚决。 听到这里,紫衫男子也不禁心生疑惑。这样一个孤傲女子,舍弃如此一位才貌出众的师兄,她究竟想要什么?她要嫁的人又能给她什么? “师妹,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希望你嫁给一个你自己喜欢同时也爱你的男人……”原本温润的声音变得沙哑沉痛,仿佛烈火焚烧着他的心。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说了。”女子叹了口气,语调也带了几分柔和,似乎还有些无奈,唯一不变的却是自己的坚持。 “我知道师妹你向来心高气傲又有雄心壮志,普天下的男人没几个能入得了你的眼,大家喜欢的也是你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飒爽英气,可是这样的你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做妾与人争宠?可如果不争,难道你就这样委屈地过一辈子吗?难道为了报答父母的生育之恩你连师门也要抛弃吗?”男子越说越激动,紧握的双拳举起又放下,似乎恨不得上前几步抓住她的双肩狠狠地将她摇醒。 女子沉默了一阵,最后轻叹道:“你放心,我易轻颜还没有沦落到与人争宠的地步。我嫁给他,只是为了有一个足以让他信任的身份可以辅佐他平定天下,未必会搭进自己的清白和感情。我是师傅养大的,在我心里师傅就是母亲。别的都能够舍弃,母亲怎么能舍弃呢?师门的规矩你不是不明白,如果他无法遵守我们师门的规矩,我是不会让他碰我的。” 易轻颜,这名字倒有几分出尘的意味,与她的气质很是相配。紫衫男子不禁在心中品评了一番。 “可是……为了那个男人称霸天下的野心而牺牲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如果仅仅因为你父亲……孝道,也不是这样尽的……”男子的声音依旧沉痛,尤其在提到“父亲”和“孝道”时似乎蕴含更多的质疑。 “我是那么迂腐的人吗?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做这个决定连师傅都没有反对……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对我来说,他虽然不是丈夫的好人选,却是平定天下的希望……对感情和婚姻我已经不存什么幻想了,只要能助他平定天下,就算牺牲我一生的幸福也没什么……女人,不一定要依靠男人的感情才能活下去的!整个天下与个人感情之间孰轻孰重,我一直都很明白!”易轻颜立即反驳,似乎早就考虑过诸般不堪的后果情形,只是心中有所坚持,因此即便为难、即便非心所愿,也只能坚持到底,哪怕牺牲自己。 听到此处,紫衫男子也不禁怔了一下。这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心胸?而后便开始猜测:她要嫁的人是谁?在她看来,谁才是平定天下的希望?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有些怅然,心里莫名地感到空落落的,却不知何故。 显然,这话也将林师兄怔住了。他怔然发呆的时间比紫衫男子更长,望着易轻颜的目光也迷茫起来,仿佛有些怀疑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自己熟识的师妹么?最后,他自嘲地笑笑,笑容中那般苦涩,那般心痛。只听他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或许,只有更强势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吧!我们,都配不上你……” 易轻颜只看了林师兄一眼便转过头去,神色间似有些不忍。沉默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她神色已经变得淡然而坚定。 “其实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我想要遨游天下,看遍天下景致,尝遍天下美食……只是现在还不行,如今的天下战乱频生,满目疮痍,只会让我心痛,又如何能带给我喜悦和幸福?生逢乱世,正是男子汉大展雄风逐鹿天下的好时机,我虽生为女子,也想驰骋沙场,为结束这乱世尽我一份心力……” 紫衫男子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她侧脸上那个浅淡而坚定的笑容,她话语间暗藏的无奈和坚定便如清澈的泉水流过心田,将他对女子的轻视与不屑统统抹去。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雄心壮志的女子,且不论她能力如何,单单这份心胸,就是其他女子不比拟的…… 林师兄认真地看着她,许久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以为师妹留在江南义军只是一时性起,原来你还有这个心思……” 江南义军?紫衫男子平静的心忽地翻起滔天巨浪,这个女子竟然跟江南义军有关系? “师兄,看着他们受压迫受奴役,你不觉得心痛么?我虽然能力有限,也会尽我的最大努力帮助他们……”易轻颜轻叹道,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沉默良久,再次传来林师兄近乎绝望的声音:“……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易轻颜略微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回答:“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要求一个平定天下的王者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只能走下去。我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哪怕牺牲了自己……”因为这已经是她思虑再三,最容易的一条路了。 林师兄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平静地说着未来、说着牺牲,她心里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吧?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读懂过她。藏在身后的手紧握着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失血,那般苍白,微微颤抖着却只能藏在身后……良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师妹,让我送你出嫁好不好?” 紫衫男子微微皱眉,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就算这是个不凡的女子,男人也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吧?在这样孤傲的女子面前,拿不起放不下的不是更让她看不起吗? 但这次紫衫男子猜错了。 只见易轻颜脸上竟有些动容,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师兄好久,最后还是淡然道:“若师兄真有心助我,今晚就离开吧,去江州湖州那边看看,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我真担心南王会趁此机会突然动手……”说到此处,易轻颜语气中已经无法隐藏那份浓浓的忧虑和无奈。 林师兄静静地凝视着她,似乎想要看清她每一个神色。待她说完,他轻轻点点头,黯然道:“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达成……”他转身往回走出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低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凡事,多为自己想想……” 易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地跟了上去。等她回到篝火旁,林轻云已经骑马离开了。 紫衫男子是被烧烤的香味唤回去的,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发呆。那个女子是谁呢?她即将要嫁给谁?她与江南的义军又是什么关系?他是现在就出手与她相识呢还是暂且派人跟着她等弄清楚情况再说…… 正文 第三章 夜半红妆恩救情(一) 半夜,两堆篝火隔河相望。仿佛天地都陷入沉睡中,空气中漂浮着温馨柔和的气息,除了树枝燃烧时细微的响声,只有寂寞的青蛙单调的鸣叫。 河对岸,易轻颜靠着大树怀抱宝剑似乎已经睡熟了。偶尔穿过树林的夜风飘扬着她面上的白纱与几缕乌黑的长发,扬起,又落下……不知为何,只看着她,心就感到奇异的安宁与柔软。紫衫男子看了她将近一个时辰,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忽然,漆黑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惊叫:“啊!主人小心!有敌人偷袭……”随后便是一阵刀剑相交的打斗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周先生和易允捷几乎同时跳起来,迅速站到紫衫男子身前形成保护的阵势,两人的刀剑均已出鞘,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刹那间,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杨晋、秋虎也做好了战斗准备,将紫衫男子牢牢地护在中间。 实际上紫衫男子的速度并不比其他人慢,他手提宝剑上前一步,冷静而迅速地分派道:“杨晋,你保护好喻炀寻找机会冲出!秋虎,你负责接应秦翼!到时候大家分头突围!” “不,主人,我们要保护你!”杨晋和秋虎坚决地摇摇头,不肯离开。 紫衫男子严厉地斥道:“这是命令!本王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再说我的武功并不比你们差,而且身上没有受伤,有允捷和周先生保护就够了。” 杨晋和秋虎刚刚移动脚步,敌人的暗器已经破空而来。紫衫男子宝剑在身前一挥,暗器尽数被击落。就在那一刹那,几个黑衣蒙面人终于现身了。 三柄长剑同时刺向紫衫男子和他身边的周先生及易允捷。另有三人围攻杨晋和秋虎,招招致命。杨晋根本来不及保护喻炀,也无法保护喻炀,而秋虎也冲不出去,两人只好背靠背共同抵御敌人的进攻。 好在敌人似乎对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喻炀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他反而是最安全的。不过看到主人和兄弟们被围攻,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咬着牙努力了半天也起不来,心里甚至比其他人更着急。 看样子敌人是职业杀手,不仅剑法凌厉,而且招式狠毒训练有素,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紫衫男子和易允捷都已再次受伤,只是强忍着剧痛与敌人拼命。他们都清楚,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们主仆七人都要命丧于此。 又是一声沉闷而短促的痛呼,秋虎腰上被刺了一剑,同时敌人亦死在他的剑下。 紫衫男子心中又怒又急,开始了不要命的打法,只管进攻,不管防守。偷袭者一时间被迫退了几步,但随后就反应过来,开始了更加凌厉的进攻……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三支羽箭成品字型直射向紫衫男子—— 怎么办? 如果回剑防守,定然难以躲过杀手的长剑,可如果不防守,他同样必死无疑。在那惊险的一瞬间,紫衫男子别无选择地回剑击落三支羽箭。眼见前面杀手的长剑就要贯穿他的身体,周先生和易允捷同时大叫一声,一起扑了过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主人挡下这一剑…… 意料中的疼痛和惊险并没有出现,三人只觉得眼睛一花,凝神再看,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这正是河对岸的那名女子,此刻她的宝剑已经出鞘,剑尖斜指着地面,鲜血点点滴落。 六名刺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缓缓倒地。 “银面圣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前面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疾风会可真是好胆量!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以后疾风会最好不要涉足中州,否则……哼,我见一个杀一个!”易轻颜的声音清脆冰寒好似雪山上的冰凌,仿佛从耳朵进去便融入人的骨髓中,此生再难忘怀。 一个黑影从树上飘落下来,惊恐地答道:“是!小人一定将圣女的话回禀主人!圣女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小人就回去向主人禀告了……”银面圣女一直在江南一带活动,多次坏了他们疾风会的任务,主人组织了好几次阻杀都没有成功,反而损兵折将。之后他们疾风会也减少了江南的任务,尽量避开这个克星,这才将生意做到离江一线,如今她再将中州也纳入保护范围,不是要他们彻底关门大吉么? “就这样回去只怕你交不了差!”易轻颜无奈地叹息一声道。 众人还在疑惑间,就听那黑影突然“啊——”地一声惨叫,已然断了一臂。 “留着你的小命是让你回去报信的,你应该感到庆幸。”易轻颜轻描淡写道,“滚吧!” 紫衫男子只看到易轻颜身形一晃,手中长剑挽起一道银光,随即已经回到原地站定,前面地上却已经多了一条断臂。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迅捷的身法,只怕与自己的师傅也不论多让。真看不出来,她如此年轻,竟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如果,如果这个女子能留在他身边,他就再也不畏惧那些追杀了,而以她的武功若是想要暗杀某个人,又有谁能躲得过…… 这个女子绝不同于一般女子,她可以像男子一般成为他的肱骨臂膀。只可惜,她已经选定了主人,还那般坚定。他若想要将她收入麾下,只怕还要费些心思。为一个女子,或许不值,但是为了她,绝对值得!只是,不知道她选了哪家藩王……中州宜安王萧逸飞还是燕王杨星云?逸飞是他表弟,燕王是他和逸飞的死敌,她救他是因为宜安王吗?她说不许疾风会涉足中州,难道她真的要嫁给逸飞? 若她要嫁的人真的是逸飞,他又该如何?逸飞于他有恩,可是就这么放过她,他不甘心…… 易轻颜缓缓转身,剑已回鞘。众人这才发现她脸上的面纱不见了,换作了一张精致的银质面具,掩住小半张脸,露出明亮的双眼、红润的嘴唇、精巧的下巴。尽管无法完全看清她的容貌,整个人却飘然独立气质高洁,仿若神女下凡。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白瓷瓶子扔给易允捷,说:“赶紧上药吧!我会保护你们回裕阳。” 易允捷愣愣地看着易轻颜,她为什么把药给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紫衫男子目光复杂地盯着易轻颜。她救了他,还要护送他们回裕阳?为何?顺路,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如今裕阳实力还不算强大,她该不会慧眼识英雄看上他了吧?可是听她在河边与她师兄的谈话,她不是要回去嫁人么?他可没有纳妃的打算……但是无论如何,是她在最危急的时刻从天而降救下他的性命,是她将生命和梦想重新赐还给他。因为她是女子,因为她的胸怀抱负,他无法单单将她看做救命恩人,男人喜好征服的野心蠢蠢欲动。在这一刻,他深深知道自己多么想要她!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女人,一个尚不清楚容貌的女子,一个叫做易轻颜的女子……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紫衫男子拱拱手,尽管一身衣衫已经血迹斑斑,却无损他温雅沉着的气质。 易轻颜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忽然提气纵身,已经消失在原地。紫衫男子立即转身面向河对岸,却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回到篝火旁,她没有再往这边看一眼,抱着宝剑依旧背靠着大树休息去了,留给他的只有半个背影。 “主人,请上药!”易允捷已经打开那个白瓷瓶子,发现里面确实是上好的刀伤药。 紫衫男子默默接过那个小巧的白瓷瓶子,这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将伤药给允捷?易轻颜,易允捷?难道他们认识? “允捷?你认识她?”周先生奇怪地看着易允捷,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易允捷摇摇头:“不认识。”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妹妹,叫什么名字?”紫衫男子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惊喜,会不会……会不会自己才是那个幸运的人?所以她才会出手救他?他也是一方藩王,尽管裕阳地处偏僻,好歹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实力也不弱,她若真有眼光,选择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是啊,我是有个妹妹,不过她从小就被她师傅带去学武功了,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易允捷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主人怀疑那个女侠可能是他妹妹?嗤——怎么可能?他妹妹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 “我问你她的名字!”事实上易允捷也没啰嗦两句,但紫衫男子却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啊?哦!我妹妹叫易盈盈……”易允捷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王爷还从来没有这么凶地吼过自己呢! “盈盈?易盈盈?……原来不是……”是啊,天下姓易的女子何其多,哪有这么巧她就是允捷的妹妹?且不说他丝毫没有纳妃的打算,就算今后他为了子嗣需要再纳侧妃,也决不会是易氏之女。易氏之女向来不入裕阳王府的,易明臣又是那么古板的人,怎么可能打破易氏家族几十年的坚持?那个幸运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把伤口处理一下,大家都休息吧!”紫杉男子似有些失望,缓缓走到河边坐下,默默地望着对岸的女子。 正文 第四章 夜半红妆恩救情(二) 银面圣女的名号他是第一次听说,但以今晚的情形看来,她应该是个名满江湖的人物吧!她与江南义军关系密切,难道说她就是义军领袖雪衣神女?他从前一直怀疑雪衣神女的真实性,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担负起那样的重担?但如今他却不再有怀疑了。她就是那个统领百万义军同南王周旋了好几年的神秘人物吧!就是那个他派了诸多密探却什么都查不到的人…… 若以百万义军为嫁妆助丈夫平定天下,唯一的要求只是丈夫的一心一意,也就算不得狂妄了!只要有了天下,要什么没有?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子…… 为什么她是个女子呢?若她是男子,他直接招揽就好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唐突不得,却又让人心心念念势在必得。最麻烦的是她似乎有些冷漠,而且马上就要嫁人了……要怎样才能得到她呢?行军打仗他还有点经验,可是哄女人,还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怕不容易啊…… “主人这是怎么了?”易允捷小声地问周先生。 周先生看看自己的主子,又看了看河对岸的女子,微微一笑,小声地对着几颗好奇的脑袋小声道:“这还不明白?主人肯定看上那个女子了。不过那女子好像偏偏对允捷有些意思,唉,难怪主人心情不好……” “不是,我……”易允捷想解释,却他发现自己竟无从说起。那样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女子,说他没有一点动心那无疑是骗人的,可是,那也仅仅只是一份欣赏而已。在他眼中,女人也就是个发泄情欲以及传宗接代的工具,他也从来不对任何女子动情。他只是疑惑,为什么她要将药瓶子给自己呢?还有她临去前扫视自己的目光,里面的温情又从何说起? 第二天清晨,当大家被鸟鸣唤醒,对岸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奇怪,那女子的轻功好也就是了,怎么连马儿离开都没有声响呢? 紫衫男子下令出发,心中却不断地想:她不是说要保护我们去裕阳的么?为什么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她既然要去嫁人,又去裕阳做什么?难道她要嫁的人就在裕阳?还是借道去中州? 十天后,紫衫男子一行七人终于回到裕阳首府兖州,但奇怪的是自从那次在树林遇险,之后这一路都很顺当,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紫衫男子一行人从侧门径直走进裕阳王府,原来他正是裕阳王原靖宇。跟随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家将和谋士,喻炀和秦翼伤得很重,径直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易允捷也不在,如今只有杨晋、秋虎和周先生跟在他身后。周先生名仲元,是裕阳王最看重的谋士,武功也不错,所以往往能够跟随裕阳王东奔西走,征战沙场。 庄严的裕阳王府位于兖州首府滋阳城东,占地两千余亩,亭台楼阁星罗棋布,花园水榭错落有致,小桥回廊曲径通幽,一道又一道的拱门和风墙里面别有洞天,景致之美不亚于任何一位藩王的府邸。 此刻,整个王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让刚刚回家的裕阳王心下狐疑不已。 裕阳王原靖宇今年二十八岁,剑眉星目,身材高大,俊逸温和的外表下隐隐藏着一份王者的凌厉,端的是气宇轩昂,站在人群中好似芝兰玉树般文雅出众。 原靖宇平素待人宽厚,能广泛听取部属的意见,在裕阳广有贤名,继位近十年来将裕阳治理得安定富足,实力在七大藩王中频频上升,很受裕阳民众爱戴。据传,这位王爷温文尔雅,脾气极好,是七大藩王中最没有架子的一位王爷。但真正亲近之人都明白,这位王爷性格隐忍坚定,遇事时头脑冷静,孰轻孰重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轻易不发脾气,而真正怒急时面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裕阳地处西南,原本只有兖云秦三州,辖十六座城池,八年前又吞并了北方河间王和河西王的部分领土,并入云秦二州,扩大到二十一座城池。经过这些年的治理,辖地内物资充足,人口繁茂,兵强马壮,是继东北燕王和南方南王之后最强的势力。 “王府有喜事?难道王妃生了小王爷?”杨晋灿烂地笑着。能活着回来真好! “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我们不过出去三个月,临走前也没听说王妃有喜,不过……”周仲元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走在前面的裕阳王闻言放慢脚步,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虽然王妃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生出小王爷来,但微臣想府中的喜事应该与小王爷有关。”周仲元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打什么哑谜……哼!”秋虎不满地瞪了周仲元一眼,一把揪过一个过路的下人问道,“府里有什么喜事?” 裕阳王也停下脚步,虽然面无表情,却凝神等着下人的回答。 “王爷回来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快步迎了过来,满脸的惊喜,两眼泪光,正是王府总管陈福。“老奴参见王爷!” “嗯!起来吧!”原靖宇点点头,一手虚托,示意老总管起身。“府里这是怎么回事?”原靖宇指着周围红得耀眼的彩带问。 “恭喜王爷!王妃为您纳了侧妃,昨日已经住进王府,只等王爷回来完礼……”陈福笑眯眯地说。 原靖宇已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六名侍妾,但子嗣单薄。正妃简氏曾多次怀孕,最后平安产下二子一女,可惜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均于一岁前夭折,侧妃周氏也生过一子一女,也是一个都没能带大,侧妃柳氏膝下有个不到六岁的女儿,身体健康。六位庶妃也曾生过二子一女,可惜两个儿子都在三岁前发生了意外,只有庶妃林氏那个不到三岁的女儿尚在,由王妃亲自抚养。裕阳王后继无人,这已经不是原靖宇一个人的事情了。由于他对女色不太热衷,王妃多次想为他纳妃都遭到了拒绝,想不到这次王妃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恭喜王爷!”周仲元、杨晋、秋虎齐声恭贺。 “对了,这回王妃又找到我哪位表妹?”原靖宇语气虽淡然,神情却有些紧张甚至期待。易轻颜,也说要回家嫁人的…… 王妃简氏本是他表姐,两位侧妃柳氏和周氏也是他的表妹。他的母亲出身不高,父亲又早逝,大哥是正妃所出,从小就聪明能干,所以他这个侍妾所生的王弟自小就备受歧视,自幼离开王府学艺,成年后舅父做主,将表姐嫁给自己为妻。因为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所以王妃张罗着将两位姨娘的表妹娶进府来作侧妃。但他好像记得自己现今没有待嫁的表妹吧?会不会,会不会那个幸运的人真的就是他?想到易轻颜,他脑子里立即闪现出一个白衣出尘的身影,清晰而又模糊。可叹他竟连她是何等容貌都不清楚…… “回禀王爷,您新娶的侧妃崔夫人是冯大人的外甥女……”陈福还没有说完呢,原靖宇已经哼了一声失望地离开了。 冯文宣的外甥女……不是她啊…… 正文 第五章 绝望中峰回路转(一) 原靖宇重重地甩着衣袖走向王府后花园的佛堂。也许是因为三个孩子均夭折的打击,王妃简氏近几年来潜心向佛,只希望菩萨保佑他早日有后。可是,唉……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看她们如何明争暗斗耍阴谋吗?若说子嗣,看人家贫贱夫妻,哪一家不是一群孩子?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也掌管王府内政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明白呢?为什么他这么多孩子总是养不大?难道她真地以为是诅咒?若是根本问题不解除,找什么样的女人生孩子还不都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迫切希望有个儿子,裕阳需要一位继承人。至于孩子的母亲,若可以选择,他希望她至少也该是聪慧而坚强的。自己年少时吃过的苦头,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儿子再尝一遍。 佛堂里,简王妃虔诚地敲着木鱼。在她身边,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手持一串佛珠正有样学样地念经。 原靖宇没让下人通报,悄然走了进去。在窗口,他呆了一下。 王妃身边的那名女子他没有见过,看打扮又不像丫鬟,估计就是王妃昨天刚娶进来的新人了。一眼望去,这女子肤若凝脂,眉如新柳,眼波明亮,顾盼生辉,仿佛雨后俏生生一支杏花,竟是十分的美貌。他不禁暗道:这女子生得倒是不错,却不知轻颜取下面具该是何等容貌…… 见到原靖宇,这女子脸上一红,随即害羞地低下头去,但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对着原靖宇羞涩一笑。这一笑,看得原靖宇不禁也有片刻失神。想不到这女子笑起来娇媚无双,仿佛园中芍药刹那间全然绽放,竞吐芬芳,让他向来镇定的心神也忍不住颤动了一下。难道王妃转性了?这次竟然给他挑了一个人间绝色!不过,再美的女人若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熄了灯还不都一样? “王爷回来了!”简王妃终于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道惊喜。 “嗯!”原靖宇沉着脸微微点头。数月未见,本想给她一些温情抚慰,但随即又想到她的自作主张,偏偏自己真心想要的又得不到,于是有意不看她,侧首看着她旁边的女子。 “啊,王爷,这是崔氏,瑞瑶妹妹,昨天刚刚进府……”见原靖宇将目光全然放在崔瑞瑶身上,简王妃心中既欢喜又心酸。 “本王已经知道了。”原靖宇冷漠地打断简王妃的话,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崔瑞瑶。“瑞瑶是吧?好名字!人如其名。对了,住在哪里?”他忽然轻佻地抬起崔瑞瑶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雪白滑腻的肌肤,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凝视她含羞带怯的芙蓉面,心中却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轻颜的皮肤似乎也很好…… “回王爷,妾身住在琼花苑。”崔瑞瑶带着几分羞怯,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好,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本王今晚就留宿琼花苑!”原靖宇放开崔瑞瑶,转身准备离开。 “王爷,明天是不是补一个过门礼?”简王妃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成欢喜的神色。 “算了,既然人都进来了,还补什么过门礼,进了洞房就算全礼了。”原靖宇略微停顿,语气神情依然冷漠。虽然没有回头,但简王妃的神情他已经了然于胸。 “啊……是!”眼见原靖宇已经大步离开,简王妃赶紧追了出去,“王爷,还有……”可惜原靖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简王妃的话尚未说完,他已经消失在回廊里。 原靖宇只觉得心里烦,脑子里再次飘出那个白色的身影。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女人嘛,还不就那么回事?熄了灯全都一个样……只是,轻颜她,不仅仅是个女人啊!那样的心胸,那样的武功,还有江南百万义军…… 唉! 轻颜…… 轻颜…… 若你我真的无缘,老天又为什么要让我们相遇…… 原靖宇离开后,崔瑞瑶随即也告退回琼花苑准备去了。佛堂里只剩下简王妃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蒲团上,神情颓废,好似灵魂出窍,又仿佛突然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连两个月,原靖宇不是住在幽澜水榭的书房就是住在琼花苑,王妃简氏和侧妃柳氏、周氏那里竟一次都没有去过。简王妃多次派人去请,他始终答复说政务繁忙,她亲自去幽澜水榭求见也总是被拒绝,最后她只好等在琼花苑,才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王爷是真的迷上了崔瑞瑶还是在跟自己赌气。她想,没有人赌气赌这么久的吧?更何况王爷也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她不经他同意为他纳妃不也是为了他的子嗣着想?那就是说,王爷真的是迷上崔瑞瑶了? 唉,如今她只盼着崔瑞瑶能尽快为王爷生下子嗣来,那自己这番心血也算没有白费,心里再多的苦也就值得了。早知道,那天她就不将崔瑞瑶带在身边了……若让崔瑞瑶和易盈盈同时出现在王爷面前,也不至于弄成如今一人独宠的局面吧?易盈盈的姿色也不比崔瑞瑶差,而且盈盈身份特殊,王爷就算心中不快,也要给易元帅和易统领面子的。总不至于……难道王爷到现在仍旧不知道盈盈的存在? 简王妃正在沉思,不想原靖宇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王妃?你来做什么?”原靖宇淡淡地扫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一眼,这个女人不是最看重自己的权势地位吗?一方面想要装贤良大度为他纳妾求嗣,一方面又担心别的女人抢走他的恩宠,所以两位侧妃都是她的表妹,几个侍妾也是容貌平平。如今一时不察中了人家圈套弄了一个绝色女子进王府,不想他竟然也是贪恋美色之徒,所以后悔了? “王爷,臣妾有些事情一直想跟王爷说,因为王爷太忙,所以臣妾就只好到瑞瑶妹妹这里等了。”简王妃强自压抑心中的酸楚,装出一幅端庄的笑容。 “怎么?我在瑞瑶这里住了两个月,你吃醋了?”原靖宇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那点伪装在他眼里毫无用处,随即他就嘲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啊!?没有,臣妾没有嫉妒。瑞瑶妹妹是臣妾亲自挑选的,王爷喜欢她臣妾也很高兴,希望瑞瑶妹妹早日为王爷产下王子。臣妾今天来,确实有别的事情……”简王妃听出原靖宇话中的意思,心中释然,脸上也有了神采,眼睛里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原来王爷竟然还真的是在跟她赌气呢! “你倒是聪明得紧……不过这一次,你却猜错了……”原靖宇一声冷哼,嘴角扬起,略带嘲讽地笑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夫妻十一年,他还从来没有对她这般冷漠过,可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易轻颜,他心里便越发对她失望,因此总也忍不住想要嘲讽她两句。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简王妃心中忐忑。在王爷面前,她好像什么心思都瞒不了他。他既然说自己猜错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而更加让她惊恐的是,此刻的原靖宇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样的冷漠疏离,与他平日的温和儒雅相去甚远。 原靖宇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默默走到窗前坐下,黯然地看着花园里那一片白色的牡丹。在夕阳的残照里,那般纯净的洁白也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来,在晚风里轻轻晃动,仿佛当时她白色的衣摆在河畔的晚风中飘动,又恍若火光中她面上轻纱…… 想起易轻颜,他的眼波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迷恋,右手再次从怀里摸出那个青花白瓷瓶子来,细细地抚摸着。 想起刚才在幽澜水榭易允捷的回报,他第一次感到后悔。两个月了,她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影子都没有留下。那天晚上他就不该犹豫的,哪怕死缠烂打,至少也要知道她打算去哪里…… 根据允捷的调查,逸飞和燕王新近都没有纳妃,可是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得到她的看重呢?若她真的是江南义军的领袖雪衣神女,以义军目前的境况,她的选择也是很有限的。燕王强大,该是最好的选择,然后就是中州和裕阳,江越虽然也可以给她帮助,但从长远来看是没有前途的,以她的眼光应该能看到才对!然后就只剩下河西和河间了,且不说这两家实力如何,就这距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她究竟选了谁呢? 他问过周先生,银面圣女易轻颜这几年来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易轻颜出身凌霄阁,周先生说凌霄阁只是江湖上一个二流门派,但很神秘,每一代只有几名圣女在外行走,精于医药,却并不张扬。但这位银面圣女却是个例外,据说她是近两三年来武林中最出色的女剑客,武艺之高至今尚无败绩,只是他们却没有查到这个易轻颜与江南义军有什么联系。 江南义军的领袖雪衣神女一直就是一个谜,各家藩王都在猜测其真实性,不只是他,几乎没有人相信一个女子能做义军领袖。但如果是雪衣神女就是易轻颜的话,他相信她有那个能力!事实上他几乎已经肯定,凌霄阁的银面圣女易轻颜就是江南义军的领袖雪衣神女! 若是让他得到她,无异于得到半个天下…… 简王妃见原靖宇拿着个瓶子神思远游,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原来如此!他心里真的有人了,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崔瑞瑶…… 崔瑞瑶一直插不上话,如今见原靖宇拿出一个漂亮青花瓷瓶来,忽然上前一步出其不意地将那瓷瓶抢过去,娇笑道:“王爷,这个瓶子真漂亮!是送给臣妾的吗?” 原靖宇面上一冷:“还来!” 正文 第六章 绝望中峰回路转(二) 崔瑞瑶扭着身子撒娇道:“哎呀王爷,不就一个瓶子吗?您干嘛那么小气,就送给臣妾好了!反正您这两个月送给臣妾那么多珠宝首饰,也不多这一个瓶子……”说着,她还挑衅地瞥了王妃一眼。 原靖宇身形一动,迅速抢过瓶子,同时衣袖一挥,将她挥离自己身边。 崔瑞瑶单薄的身子如何经受得住他猛然动手的力道?“砰”的一声就跌倒在地上,半天才醒悟过来。只见她缓缓回头,委屈地望向那个疼爱了自己两个月的夫君大人,神情凄切,眼中晶莹的泪水泫然欲坠,凄美可怜到极致。 原靖宇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那张惹人怜爱的绝美脸蛋,淡然沉声道:“看来本王这段时间确实太宠你了……” 崔瑞瑶自打进府以后原靖宇一直对她恩宠有嘉,连半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想不到今天竟然会为了一个瓶子对自己动粗,心中既委屈又不解,忍不住伏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美貌,也一直以为王爷是疼爱自己的,没想到无尚的恩宠会骤然变成雷霆之怒。到此刻她依旧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就是一个瓶子么?他若真的宝贝,她还给他就是了,谁稀罕? 简王妃也被原靖宇吓到了,回神之后赶紧跪到地上抱住他的腿。十一年夫妻,简王妃知道原靖宇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的。更何况崔瑞瑶不是做错事的奴才,那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的妻妾啊!或许所有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个女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太重了…… 原靖宇轻轻将简王妃拉起来,暴怒之色已然不见,只剩下一如往常的淡漠,忽而还多了一分温柔。他双手扶在她肩上,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妃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其实本王心中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十余年夫妻,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希望你以后记住一句话,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亲人,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坦白地跟我说,不必用那些心思。” 在外面处处算计也就罢了,回到家里来不求有人能与他分担,但至少也让他轻松一下吧!夫妻,本该是人间最亲密的关系,为何也要猜疑算计呢? 简王妃震惊之后立即以感动之色地扑到原靖宇怀中,哽咽道:“臣妾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她的肩头微微抽搐,似感动的哭泣,又似恐惧的颤抖。 原靖宇轻轻拍拍王妃的肩,疲惫地问道:“对了,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夫妻多年,他早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她在外的形象还是一位雍容华贵贤淑大度的王妃,所以如果不是出于无奈她是不会做这样足以落人话柄的事情的。 王妃从原靖宇怀中抬起头来,似乎对刚才的失仪略有些不自在。她轻轻掏出手绢悄然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但想想刚才的事情,她又犹豫了,也许今天不是说那件事情的时候…… “淑宁?”原靖宇微微皱眉。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犹豫迟疑。 王爷终于肯叫自己的名字了么?那就是不生她的气了?王妃很感动,同时也明白此刻必须说实话。“王爷……没有跟您商量就娶进两位侧妃是臣妾的错……”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不怪你。”原靖宇微微有些不耐烦。嗯?不对啊,两位侧妃?还有一个? “谢王爷!那就请王爷不要怪罪盈盈妹妹,她是无辜的,她进府两个月了,还没有见过王爷一面呢!如果王爷有空,请您过去看看她吧!”王妃偷偷打量原靖宇的脸色,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但王爷应该能体会她的心情吧?她之前也求见过他,是他自己不见的,所以他不能也不会怪她的吧? “盈盈?”原靖宇蹙眉,心一下子揪紧。为何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王爷不记得了,臣妾两个月前为您娶了两位侧妃,还有一位盈盈妹妹您还没有见过呢!”简王妃小心翼翼地说,原来王爷真的不知道易夫人的事情。她就说嘛,如果王爷知道易盈盈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成婚两个月面都不见?不看僧面看佛面,盈盈可是易将军的女儿呢! “她姓什么?你从哪里找来的?”原靖宇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激动中他急切地抓了王妃的肩。 “盈盈是易将军的女儿,是易统领的妹妹啊……”王妃被原靖宇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天……”原靖宇轻轻吐出一个字来,然后闭上眼睛,轻轻放开了王妃。忽然,他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王妃,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将易将军的女儿娶进府当侧妃,本王怎么可能在这该死的琼花苑住了整整两个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当初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她为什么要把这个胸大无脑矫揉造作的崔瑞瑶带在身边而不是轻颜? “臣妾本来要说的,可是王爷一直不肯见臣妾呀……”简王妃委屈道。她知道易将军对王爷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将易将军的女儿纳为侧妃,也是为此今天她才会到这里来等他。 “怎么这样大的一件事情竟然没有人跟我提起?周仲元竟然也没有说!”可恶!那些人之前不是一直念叨他于子嗣上不用心吗?怎么这次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提醒他还有一位新娶的侧妃在独守空房? 原靖宇怒气冲冲地放开了王妃,转身仰望着天空,一手握拳狠狠地击在窗棂上,立即打出一个碗口大的缺口来。 “盈盈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易元帅和易统领都不是喜好张扬之人,只怕周先生也是不知情的。对了,瑞瑶还是冯大人的外甥女呢,这王爷您总该知道吧?”王妃现在真是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该借此机会打压易盈盈的,若是她早点想办法告诉王爷,王爷就不会后悔成这个样子了,毕竟其间牵涉军政大事…… 见原靖宇竟然将窗棂打出一个缺口来,王妃真是害怕极了,她赶紧跑过去,想要看看原静宇的手有没有受伤,同时赶紧劝解道:“王爷息怒!臣妾昨天刚刚看望过盈盈,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丝毫没有埋怨王爷的意思……” 原靖宇躲开王妃的触碰,微微仰头再次闭上眼睛,满脸的懊恼和后悔。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神色冷峻而目光茫然地仰望窗外长空,右手紧紧握拳不断地重重锤打着窗台,那双算无遗策的眼睛此刻悔痛至极:“她不是识大体,她是……本王一定让她失望到了极点……”原靖宇忽然就明白了。她在考验他,她通过一个美艳的崔夫人探查他究竟是不是那个能够平定天下的明主。 她肯定会因此而看轻他的!她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决定另投明主呢?她原本是抱着期望而来的,即便对他没有感情,他也给了她身为女子最大的羞辱…… “王爷……”简王妃既担心又害怕,她竟然在王爷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还有一些凌厉的算计……嗯,怎么又变成了惊喜?她一直知道易将军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但她却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的丈夫竟然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激动悔恨至此!难道只是因为盈盈元帅之女的身份?还是有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住在哪儿?本王现在就去找她!”不过一瞬间,原靖宇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只有双眼中的灼热和惊喜无法隐藏。不管怎么说,此刻她就在王府里,她要嫁的也不是别人,那个幸运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过去的已经过去,再懊恼也没有用,重要的是把握现在和将来。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的,她说过只是为了有一个身份可以辅佐他才答应嫁进王府为侧妃的,所以对她来说感情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说她将义军的利益看得更重!既然自己是她选定的明主,是她慎重选择的合伙人,她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才是,就算是考验,也该还没有完…… 他还有时间!目前的情况虽然糟糕,但怎么着也比跟逸飞抢女人好得多了! 简王妃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恢复了自信和喜悦,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恢复成那个英姿勃勃,有着万丈雄心的裕阳王了。“盈盈住在衡香苑……” 王妃刚刚说出衡香两个字,原靖宇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他必须确定她还在王府中,而不是已经放弃他离开了。 但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他该以怎样的神情出现在她面前才最能打动她,从而挽回自己在她心中跌落的形象呢?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伙伴,他需要一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妻子,只有忠诚,没有算计!以轻颜的心胸和武功,她还可以成为他最忠诚最得力的助手,与他心意相通,她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甚至可以陪着他一起征战沙场…… 简王妃将崔瑞瑶扶起来,略加安抚,便追着原靖宇的脚步赶往衡香苑。 正文 第七章 蓦然回首盟誓约(一) 当简王妃气喘吁吁赶到衡香苑的时候,只见一群侍卫静静站在外面,王爷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房顶,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但背影肃然。 “易夫人呢?”简王妃轻轻招手叫过一个侍女小声问道。 “夫人在上面!”侍女指了指房顶。 王妃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房顶,没有人呀!她回头再看了原靖宇一眼,却见他依旧呆望着房顶。于是她再次抬头,从左到右,从下到上……天啊!树枝上的那个人影是易夫人?她亲自为王爷挑选的侧妃? 那是一棵非常高大的银杏树,年逾百龄,枝繁叶茂。一身白衣的易盈盈就坐在近顶端一根细细的树枝上,后背靠着主干正在吹箫。其声低沉,如泣如诉,在夕阳下随着清风飘散开来,显得宁静而悠远。听着箫声,眼前仿佛看到江南的垂柳在风中摇曳,袅袅炊烟飘散着平凡的温暖和幸福,归家的渔舟灯火依稀在水面摇摆晃动,晚风清冷,星月无垠…… 简王妃回过神来,但见夕阳的金光笼罩着她白衣素然的身影,黑色长发还如少女般披在身后,竟没有挽起来,折射着晚照闪耀着淡彩,远远望去好似偷下凡间的精灵。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偷偷打量原靖宇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暗暗担心:只怕这个精灵已经偷走了王爷的心…… “盈盈!”王妃叫了一声,满脸的端庄贤淑,神色间却对她此刻的打扮和做法似有诸多不满。 箫声骤然停止,余韵却还在天地间飘散,听者无不心生意犹未尽之感。易盈盈缓缓放下手中的紫竹箫,低头淡淡地扫了原靖宇一眼,然后对着王妃礼貌地一笑:“王妃大驾光临,盈盈未能远迎,失礼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下,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子,轻盈如羽毛,姿态优美翩若蝶舞,却在瞬间便站到了王妃面前。 王妃愣了一下,想不到易盈盈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这就是将门虎女么?可叹被她娇弱的外表所骗,一直以为她因为庶出不容于易夫人,年过二十尚无婚配,想来容色也是一般,谁知道她不但天姿绝色,更有一身好功夫,哪有半点可怜之处? “盈盈妹妹,还不快见过王爷!你是王爷的侧妃,快向王爷行礼!”王妃不断地给易盈盈递眼色,心中既恼怒她的无礼,却又隐隐希望王爷因此而不待见她。夫妻十余年,王妃心中清楚,王爷平素虽然待人和气,却最是恼怒他人的轻视怠慢。 却不想易盈盈看也不看原靖宇一眼,径自往一旁的花圃走了两步。待到花前,却又缓缓转身,悠然道:“是吗?我可不承认!我和王爷既没有拜堂,也没有洞房,王爷的侧妃这个身份我可担当不起……”直到此刻,她才略微侧头看了原靖宇一眼,眼睛轻轻一眨,嘴角嗪着礼貌的浅笑,转瞬已将目光投到别处。 原靖宇微微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随即又拧起。 原来千思万想终究不如这两两相望的瞬间。他这才蓦然惊觉自己对她如此志在必得只怕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份,甚至那份丰厚的嫁妆。是因为她从天而降救了他的性命吗?也是,那一刻实在刻骨铭心…… 静静地凝视她好一阵,心思百转千回,原靖宇却始终没有开口。 易轻颜似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他都不肯解释一下吗?却又为何这般盯着她看? 原靖宇忽然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就是嫁给别人他都要抢过来的,更何况只是误会一场?他就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有他原靖宇征服不了的女人!他一定会得到她的! 原靖宇没有再说什么,但眼中却涌现出无限的深情、忧虑、悔痛。他深深地凝视着这张自己曾经想象过千遍万遍的容颜,仿佛被她摄去了魂魄,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唤道:“轻颜……很抱歉,我来晚了……” 被他声音里蕴含的感情吸引,易盈盈忍不住抬眸凝望这个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夫君与对手。他眼中的感情深刻而复杂,可是她压根儿不信。但随即她又发现另一个重大问题——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师门的名字?难道那天晚上她和林师兄的话真的让他听到了?虽然当时她确实有意让他听到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当时她特别注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人偷听啊!难道说他的内功比她想象中还要高? “王爷如何得知我在师门中的名字?”她在瞬间冷静下来,疏离冷漠的目光审视着他的神情。 原靖宇有些贪婪地看着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不愿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更完全无视于她的冷漠,口中缓缓道来:“那天晚上,我原本在小河里清洗伤口……后来听到有人过来,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所以就躲到岸边的一块大石后面……” 易轻颜脸色猛然一变,凌厉的目光如冰似剑般射向原靖宇,刹那间从她身体里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迅速弥漫开来。她紧紧盯着原靖宇的眼睛道:“你听到了我和林师兄的谈话?” 果真如此!他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如今才这般的悔恨?所以他眼中才有难解的深情?有趣!到真是她的对手呢!只不知道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简王妃和旁边的两个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明所以地退了两步,只有原靖宇半步也不肯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半步。只见他嘴角轻扬,暗哑地说:“我很庆幸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从而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伟大,知道天底下还有一个女子是我求之若渴的,让我在这两个月里除了一个身影还有一个名字可以思念……” 易轻颜忽然发现自己竟不敢直视他深情的眼神,赶紧别开眼去。她并非第一次面对男子深情的眼神,而且明知道他此刻这份深情是假的,却为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再回头时,她眼中已经一片宁静,脸上却带着几分嘲讽和薄怒。“王爷的盛誉轻颜担当不起……” 深情?他们之前不过见过一面而已,哪里来的深情?看样子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呢!他也想俘获她的心,从而为他所用? 原靖宇看着一脸平静的易轻颜便知道这个女子不是那么好骗的。但他并没有骗她的意思,他确实想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 “轻颜,我很抱歉!”原靖宇脸上再次浮现出几分悔痛懊恼之色,“因为你突然失踪,我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听王妃说完……我想我以后一定得改掉这个毛病才行,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理智,否则失去的会更多……幸而苍天有眼,你要的嫁的不是别人,你竟然一直都在我身边……” 原靖宇昂扬地站在她面前,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中因为蕴含着几分惊喜而显得特别的明亮,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易轻颜嘴角一扬,不置可否,但心中对他的看法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点好转。在这个衡香苑里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人,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直线下滑,几乎就要变成一无是处了。 如今看来他倒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还以为他真的被崔瑞瑶的美色迷惑了呢?传言果然只有几分真实性啊,这个人可狡猾着呢!她明明看清了他的每一个神情,却怀疑自己看到的没一个可以当真!也好,他比她想象中还要狡猾,她只要守住了自己的心,也不怕以后下不了手…… 她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只要能守住自己的心,她就不会输! 简王妃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原靖宇和易轻颜虽然用缓慢的调子说着很平常的话,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去。仿佛在那两个人的世界里,其余一切都是多余的。现在她终于明白,刚才王爷的激动和失态不是因为易将军,而是因为易盈盈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女人。 王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扫了两个侍女一眼,右手一挥将她们全都赶了出去。而后,她自己也走了出去。远远地,她听到一句虽然模糊却令她既心痛又心酸的话—— “轻颜,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明白你的抱负和期望,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不过迟了两个月,还没有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吧!注意到王妃已经清场了,他也不用担心自己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这样一个聪慧而高傲的女子,要打动她可不容易呢!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简王妃蓦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难以置信地侧头望向原靖宇。他刚才说什么?他竟然在哀求一个女人的感情?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后退,最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衡香苑…… 正文 第八章 蓦然回首盟誓约(二) 衡香苑中,易轻颜背对着原靖宇轻叹道:“如果机会是想有就能有的,那就不是机会了。” 她深深知道,买卖的时候,如果买家表现得迫切而势在必得,卖家往往会提价的。而男女双方的感情,谁最先投入真感情,谁就是输家。无论他的感情有几分是真,也不管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他对她动了心是毋庸置疑的。 原靖宇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轻扬,对她的趣味却是更加浓厚了。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静得好似将时间也拉长了。两个人似乎静站了许久,终于听到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却辩不明其中是对过往的怅悔还是失而复得的满足。 “是我被感情蒙蔽了头脑,我让允捷去探查燕王和宜安王新近是否纳妃,却偏偏漏掉了自己。我早应该想到的。你为什么会将那个白瓷瓶子给允捷而不是其他人呢?你们都姓易,而各大门派都有给自己亲传弟子改名的习俗,我竟然因为一个名字就放弃这么大一条线索……”他自嘲地笑,只怕还是太看重她了。就因为心底那份势在必得,他竟然连最基本的推理和常识都忘记了。 易轻颜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既然听到了那天我和林师兄的话就应该知道,尽管我们没有夫妻的缘分,君臣的缘分还是有的。我会尽我所能助你平定天下……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好了,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当成臣属,忘记我是你侧妃这个身份,回去吧!今天我们都不够冷静,你放心,以后若是有人在身边,我会给你应有的尊重!” 她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对男人来说,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而费尽心思尚未到手偏偏又存在几分希望的,往往才最让人挂心。 原靖宇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女人太聪明了是幸也是不幸,看来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呢! 虽然他的目光没有半分猥亵,易轻颜还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竟一点也摸不到他的想法,他这样的看着她而又不说话,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她很想冷静地回视他,最后却还是红着脸侧过头去,同时从心里涌出一股恼怒来。 原靖宇忽然轻笑出声,无论她怎样聪明冷静,终究是个女子。是啊,她终究是个女子,一旦爱上男人,必然全身心交付于他,那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原靖宇脚步移动,再次站到她面前,想要扶着她的双肩,却在她防备的目光中放弃。他嘴角轻轻扬起,不在意地笑笑,凝视着她的眼睛,神情忽然变得认真而慎重。他说:“本王此刻就可以明白告诉你,今生今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轻颜,你是我梦寐以求的伴侣,对你,我势在必得!” 易轻颜怔怔地瞪着他,心里又羞又怒又隐隐有些喜悦。他果然对她志在必得,而且,他潜意识里似乎不将女子放在眼中,对她来说,这样最好不过! 而后他又笑开了,温柔道:“当然,也总要你愿意的。” 易轻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张的情绪和身体一下子全都放松下来。 但就在她放松的刹那,他忽然出其不意抓住她一只手。她正要翻脸出手,却因为他认真的目光而停滞下来。他拉着她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然后缓缓举起自己另一只手道:“我原靖宇今日在此立誓,自此刻起,易氏轻颜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终生的伴侣。自此后一心一意待她,如有违背,天地弃之!” 易轻颜原本挣扎的手因为他的誓言而安静下来。她几度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明亮的双眸在他脸上来回巡视,想要找到他言不由衷的痕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他开始出招了么?但不可否认,他这番话真的带给她很大的震撼。她内心深处想要的誓言,他竟然真的给了她,可是太快了,又让她不敢相信。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问。并不是第一次听男人的表白和誓言,可为什么独独听到他的誓言她会感到无措、感到震撼?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在自己的计划中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牢牢记在心里。我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用你开口,我都会为你做到。”说着,原靖宇轻柔地从怀中摸出那个白瓷瓶子,凝视着她的目光由认真变得深情而温柔。“除了这个瓶子,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作想念。我没有见过你的容貌,所以只能拿着这个瓶子一遍又一遍地想象你的容颜……” 以一个一生一世的诺言换取她的感情,而后全心相助,在他看来是完全值得的。其实这也不算是欺骗吧,只要她真心助他,他也会遵守自己的诺言。更何况,他不认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女子能让他心动。 轻颜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微微低着头,神情很是无措。“凌霄阁的女子不是那么好骗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得起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楚,她就不相信他能不上当! “我有没有骗你可以用时间来证明,正如你所言,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会留下助我平定天下,我也没有必要骗你。我也是在刚才见到你的那一刻才明白,如果得不到你,就算我得到整个天下也会遗憾终生……”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般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裕阳王。果然,女人一遇上感觉就会慌乱无措。 轻颜低头,沉默不言,似在思虑,似在犹豫。 看她不说话,他又温和地说:“我会等你的,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拥有你的一切……”似普通陈述,又似对她的承诺。 三年?十年?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轻颜心中嗤笑不已,面上却浮现出几分感动。来而不往非礼也! 嗤笑之后,又一阵自嘲,她忽而想到:他们二人若真心联手,这个天下迟早是他们的!可是,她易轻颜即便要这个天下也断不能委屈了自己。即便委屈一时,也绝不能委屈一世!想到前途风雨坎坷,血腥杀戮,想到自己的清白和感情,她又忍不住心酸。脑子里忽然闪出林师兄的话,天下是否太平干她什么事?可是,江南百万义军的信任与支持岂容她退却?她早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若他真心待她,她也会真心相助,若他心存利用背叛她的感情,她就杀了他夺权自己干! 父亲愚忠,且从不将她看在眼中,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无论武功计谋,无论战场朝堂,她都会比哥哥做得更好! 沉默了半晌,万千思绪掠过脑海,她最后只是简单说了句:“天色不早了,王爷回去休息吧!” “今后只你我二人时叫我景瀚吧!”看她疑惑之后脸色泛红,他又道,“是该用晚饭了!一起吧,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从今天开始,我要跟在你身边,接受你的考验!”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将军向元帅立军令状似的。说完他又笑了,笑容中有些志得意满的意味。 易轻颜惊讶于他的多面性,难以置信一个手握重兵实力强大的藩王竟然能与一个女子这般轻松玩笑。能屈能伸,知错就改,有所坚持,永不言败,她应该没有选错人!只希望他们真诚的合作能够久一些…… 原靖宇拉着她的手去饭厅,易轻颜挣扎不开,恼怒道:“放手!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别生气,我希望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他笑得有几分无赖,同时松开了她的手。“今晚我就搬过来住!”他忽然出口,然后紧紧盯着她,观察她对此的反应。 “不行!”她断然拒绝。面色由愤怒的潮红一下子变得冰寒,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就算是计谋,也决不能让他轻易得到她的身体! “呵呵!”他怔了一下,随即闷笑几声,“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是说搬到那边的眠月楼住,直到……”他看着她脸上的冰寒逐渐退去,慢慢透出红晕,却又忽然凑到她身边小声道:“直到你让我进你的房间为止……” 易轻颜被他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后退几步。这个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一会儿很认真,一会儿又那么轻浮,不但会故意戏弄她,甚至还如此无赖。她忽然有些担心,他好像比她预料中更难对付啊! 她抬眼看了看东面的眠月楼。那是紧挨着衡香苑的一栋三层小楼,严格说来还是衡香苑的一部分,一直以来里面并没有人居住,只是供衡香苑主人偶尔赏月或家宴时用的。 “我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晚饭好了叫我!”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仿佛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对手超乎意料的狡猾,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了…… 原靖宇远远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却在心中轻轻地笑了。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聪明,征服这样的女人才算有点意思…… 正文 第九章 攻心之战硝烟起(一) 第二日申时末下了一场大雨,初时雷声轰鸣,乌云密布,声势浩大,却不过半个时辰便云消雨散,一弯彩虹挂在天边,引出众人观望,处处笑语嫣然。 原靖宇派人邀请易夫人前往眠月楼观景,不想竟然遭到拒绝。虽然心中不豫,他还是决定放下手中的政务前往衡香苑陪她说说话,也好借机拉进两人的距离。 既然说了是观景,轻颜便淡淡的遥望天边,也不怎么说话。原靖宇有心与她亲近,却又担心脚步太快了惹她反感,犹豫再三其实也没说几句话。 彩虹散去,晚风轻起,原靖宇望着身边如玉的容颜,心下恍然,仿佛犹在梦中。这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貌若仙子却胸怀远大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女人了么?为何他心里总是没底,空虚得很。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看呆了。 “王爷政务都处理完了?”轻颜淡淡的开口。 原靖宇明白,她这是在赶他离开了。他讪讪地笑了下,负手挺胸遥望天边斜阳,轻轻吟道:“欲归还小立,为爱夕阳红。” 轻颜瞥了他一眼,心中好笑,转身回屋。“那王爷慢慢看吧!”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原靖宇伸出手去,却终究没有叫住她。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回了自己暂住的眠月楼。 这样不行啊!俗话说日久生情,那也是相处久了才会产生感情,像他们这样一日见两面,也说不上几句话,要耗到什么时候啊?他原本想着先取感情,然后再将她拉入自己的军政中出谋划策,现在想来这个计划太费时了,他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情爱上面。仔细想想,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还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她不是要“辅佐”丈夫平定天下么?那就让他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见识吧! 下定决心,第二日原靖宇就将两人每天的安排调到一起。早上一起练剑,而后早餐;接着便拉着她一起处理政务,听听她的看法和建议;晚饭后喝两杯茶下盘棋,最后各自回房休息。当然,练剑的时候也顺便让她指点自己两招。易轻颜发现他的内功相当不错,比起自己也相差不远,难怪那天晚上没有发现他呢!只是在招式上比较简单,实在让人疑惑他的武功都是怎么练的。她最欣赏他的一点在于他的心胸气度,他是个极其务实的人,不懂就是不懂,也丝毫不认为武功不如一个女子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相处得越久,了解得越深刻,原靖宇心里对易轻颜的爱慕与敬重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深,与她相处时也逐渐收起最初的几分轻浮和算计。他打心底认同了她是值得自己尊重的,尽管她是个女子,却胜过无数七尺男儿。至少,自己原本最为器重的易允捷在她面前立即变得黯然失色。 他开始以全然的认真与尊重待她。他逐渐认识到,要想获得她的好感,小聪明小计谋虽然不可少,但更重要的却是他自身的气度和能力。因此尽管她始终没有同意让他留宿,他也依然劲头十足地拉着她一起讨论政务军务。不知为何,他很想知道她究竟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但每当静下来,他又感到不安。他感觉她对自己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这可不是好现象!情深不寿,无欲则刚!要成为一个强者,是不应该这样投入感情的,这会成为他的弱点!可是,他怎么能放开她?那样独一无二的轻颜,下马是知己,他们可以畅谈军政、理想、天下;上马是良将,可以为他征伐天下;回到房里还可以成为他最亲密最信赖的人…… 这样的一个女子,哪个男人遇到了能不倾心?可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应该以天下大业为重,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影响到自己……原本是想要赢得她的感情,从而完全掌控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动了真心…… 但无论如何,好在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他对她动了几分真心也不要紧吧?更何况聪明如她,他若是不拿自己的真心来交换,如何能得她的真心?若是不能得她真心相助,如何能得天下? 所以,就算他真的爱上她也不要紧的吧?他不断地宽慰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易轻颜也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原靖宇,稳重而睿智,心思敏捷,目光犀利,很能听取下属的意见弥补自身的不足。而且用人极其大胆开明,不论出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作为一个王者,他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若要当她的丈夫,还有待考验。 师傅教导过,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算她是出于算计来到他身边,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身体的融合必须是两情相悦的发展,无论他的感情能保持多久,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只能有她一个! 七月初,裕阳西部边境驻军与苗族村寨发生冲突,苗人善用毒,又居在瘴气毒物甚多的密林之中,西部驻军伤亡极大,快马上报裕阳王原靖宇。 原靖宇看到这份急报的时候立即想到了易轻颜,之前都可说是纸上谈兵,这一次或许能看看这位义军首领的真本事。只是,要离开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要不,他跟她一起去?万一她要处理不好,自己也好及时决断。 原靖宇来到衡香苑,将急报递给轻颜过目。 轻颜接过看完,仔细询问了当地驻军的详细情况以及裕阳对苗族的态度立场,而后慎重地站起身来,说:“王爷如果信得过,就让轻颜跑一趟苗疆吧!” 原靖宇看着她脸上自信的笑容,感到从未有过的艳丽夺目,一时间竟然愣了一下。 轻颜挑挑眉:“怎么,王爷信不过我?” 原靖宇这才回过神来,自然地笑道:“轻颜,我原靖宇今生能得你相伴,夫复何求?轻颜,我一定会珍惜你,爱护你一辈子……” 轻颜不敢直视他眼中浓浓的情意,侧过头去,带着几分恼怒道:“好了好了,这些废话就不要再说了,你赶紧写手令,我去准备一下,傍晚就出发!”说着,她就进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这么急?”原靖宇其实也知道事情紧急,特别是很多士兵都中了毒。看轻颜风风火火的样子,他心里是真心敬佩的。这世上也只有她在面对如此重大的事情时才会如此神采奕奕自信满满吧?这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对了,你以什么身份过去?” 轻颜在屋子里答道:“我穿男装,就当是你新招募的谋士好了!” “取个什么名字呢?” “就叫……就叫刘彦飞吧!”轻颜想起自己的母亲姓刘,她的化名,就跟母亲姓好了。 “好吧,就叫刘彦飞。要不要另外派个人跟你一起去?” “不必!如果你的手令有用的话。”轻颜答得很干脆。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我知道你精于医药,但是苗疆毕竟不同于江南和中原……”原靖宇写好手令,盖上自己的印章,心里想着要跟她分开几日,还真有些不舍。 这时,轻颜出门来,交给他一张药材清单,让随后派兵运送一些去苗疆。她说当地应该也有这些药材,但估计数量不多,而中毒的士兵太多,所以必须从滋阳送一批过去。 原靖宇知道她精于医药,知道这些可能都是解毒的药材,立即就让人去准备了。 傍晚,轻颜在王府里用过晚饭才离开。原靖宇换了便衣一直将她送出城去才返回王府。这件事情,他还没有跟其他人提过,连易允捷都不知道。毕竟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差点失去她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轻颜到了苗疆,很快为中毒的士兵解了毒,然后亲自去苗族村寨了解冲突的原因,商量解决的办法。 事情的起因是边境炎族青年与苗族女子相恋,男子去苗族山寨的时候不意被毒虫所伤而亡,男子的父亲在边境颇有些势力,便鼓动边境守军前去攻打苗族山寨为子报仇。于是,事情越闹越大,到最后爆发了大规模的争斗,苗人武器不精,正面交锋不敌,于是放毒,而后躲入山林。 轻颜以裕阳特使的身份正式拜见族长。 苗族族长看她年轻,本来不将她放在眼里,然而,轻颜首先就代表裕阳王向苗族道歉,而后分析了此次冲突的经过,将责任全都放在炎族这边,苗族人的火气立即就下去了。接下来,轻颜围绕着苗族的幸福安定款款而谈,每句话都从苗族的利益出发,让一屋子的苗族人听得很舒服,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她话中暗藏的意思——只有与裕阳保持和平,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而后经过详细的磋商,双方歃血结盟,永结兄弟之好,苗族名义上归顺裕阳,每届族长由苗族内部自行确定,然后上报裕阳王,赐下金册即可。苗族每年用药材与炎族交换生活必需品,与山下炎族和平相处,互不干涉。 临走的时候,族长还托轻颜给裕阳王带了礼物。轻颜也邀请族长去滋阳,说王爷定会以上宾之礼待之。族长一笑带过,显然心中并不完全信任炎族人。轻颜也不强求,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裕阳王是什么样的人,她现在都不能保证,又何况苗族人? 回到裕阳王府,原靖宇兴奋地想抱着她转两圈,当然只能在心里想。但轻颜能在短短十日内处理好这件事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取信于那些苗人的。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让原靖宇意想不到的是,她能处理得这样好、这样快。如此可见,轻颜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至少不比自己最看重的谋士差。 此后,原靖宇对轻颜更是敬重,也更加志在必得。 正文 第一十章 攻心之战硝烟起(二) 七月底,雷雨频繁,是滋阳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月份。 这几天易轻颜在衡香苑摆弄她的药,没有跟他去幽澜水榭商讨军政。她发现王府里面好多好药材,不用真是浪费了,与其让它们放在仓库里长虫子,不如给她配药救死扶伤。 这天又是一个雷雨天,傍晚时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将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吓得不敢出房门。而后就是一场倾盆大雨,夹杂着狂风,廊子里、屋檐下、过道全都吹进来不少雨水。 衡香院的内花园中原本草木繁茂,渗水极好,但雨太大太急,还是积了很多小水坑。那两口露天的青石大鱼缸很快就满了,水不断往外溢,里面几尾金鱼想逃跑,可惜跳出来才发现外面不是自己的天地。因为这些金鱼还是王爷特意送的,一个侍女冒雨来回,轻颜只是笑笑,让大家不要管,等雨停了再出去,不过几条鱼而已。 原靖宇过来的时候雷雨正是得势的时候。他披着蓑衣,撑了伞,但还是打湿了衣袍,好在七月天气也不冷。 轻颜原以为今天他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人还真是风雨无阻,也不怕打扰别人休息。看他头发还在滴水,轻颜让人拿来一条干毛巾扔给他。本来也该让他换身衣服的,可惜她这里没有。 原靖宇带着些委屈和为难拿起干毛巾,却遭了轻颜一个白眼。难不成他还想她过去服侍?做梦!“要不要暗香帮个忙?”她懒洋洋地问。 原靖宇连连摆手:“不用了,本王自己来就好。”说着自己擦了擦滴水的头发。衣袍上也有些水,所以他又擦了擦衣服,然后拉拉扯扯地就露出了胸膛。轻颜本不以为意,在军中,她见多了打赤膊的男子。但看着原靖宇饶有意味的眼神,她还是不敢直视,脸上还微微有些发烫。 稍事整理之后,原靖宇就将所有侍女都赶了出去,然后小心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请柬来递给她。 轻颜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原来是河西王发来的结盟请柬。 “你怎么看?”他开门见山地问。 轻颜微微皱眉想了想才说:“上面虽然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其实关键的东西什么也没有说,只怕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在里面吧?” 原靖宇赞赏地笑笑,又问:“那轻颜以为里面可能有些什么不知人知的东西呢?” 轻颜明白他又在考较她了,心中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他们两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借着军政事务互相考较,但了解得越多,就越想知道对方还能带给自己多少惊喜。 想到这些,她有意白了他一眼,却又轻描淡写地答:“河西为什么想要结盟呢?又为什么会邀请燕王?燕王与河西中间还隔着一个河间呢!” 原靖宇含笑点点头,接着又问:“轻颜认为我去还是不去呢?” “王爷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她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靖宇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也轻轻地笑开来。每次同她说军政都很轻松,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一点就通。但是每次说到感情就有些费神了,他总是小心翼翼,不敢逼得太紧却又决不能放松,分寸极不好拿捏。似乎对她而言感情和政事是分开的,可是对他来说,两件事情归根到底是一个目的。他是如此激动而迫切地想要得到她,得到她的军队,得到她的感情,得到她的智慧与才干,得到她的身体,得到她的一切。 “轻颜有不同意见?” “你不觉得这有可能是个陷阱么?”她正色地反问道。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过这个问题,然后不以为然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轻颜沉默了一下方才回道:“去看看也好!”既然他志在天下,去了解一下将来的对手也有好处。 原靖宇不时打量轻颜的神色,手指轻轻弯曲敲击桌面,许久才开口,却又转换了话题:“轻颜觉得……裕阳首先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轻颜抬头看他。看得出来,他是很认真的,这个问题估计他老早就想问了。 “王爷觉得呢?”轻颜反问。她明白他是有些着急了。他知道她和江南义军的关系,她却偏偏一句都不提。如今他迫切需要与义军合作,所以不得不问了。无论买卖或者合作,果然是谁最沉得住气谁便掌握主动权啊。 “自然是北方。”他说,眼睛却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所以王爷此次前去是要探查敌情同时麻痹河西王吗?”轻颜微微皱眉,想不到他竟然这样来逼迫她。若是裕阳的征伐方向首先是河西,那就是说他打算让义军拖住南王,这无疑是让义军自取灭亡。他们也就没有合作的基础了。 看她皱眉,他立即换了神色,温柔而真挚地说:“轻颜,我们不要再猜来猜去了好不好?我们何不坦诚一点,有问题一起想办法解决,合我二人之力,这个天下迟早是我们的!” 轻颜瞪了他一眼,他是故意的!他要击破她所有的优势吗? 罢了,既然大家诚心合作,那就坦诚一点吧! “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只是猜测,你从来都没有说起过。”他轻轻地笑,眼眸中有几分得意。 轻颜暗暗叹了口气,分析道:“裕阳若是往北发展,河西虽然势弱,但短时间内只怕也拿不下来。而南王和燕王都不会看着你坐大,南王会直接动兵这毋庸置疑,燕王也会直接吞并河间,然后与裕阳直接对持。如此,裕阳便与中州一样强敌环伺,继而失去发展空间,王爷不会没有想过吧?” 原靖宇看着她带着几分忧虑几分紧张几分隐怒细细分析当前局势,眸中含笑,越发觉得与她心有灵犀,他们的看法竟是难得的默契。 他笑而不答,反问道:“那轻颜以为呢?” “自然是往南。”她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既觉得可恶,又不由得心生佩服。这个男人总是如此轻易地就扭转了局势。 看他不说话,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只得继续往下说:“若是往南发展,先不说中州能否出兵相助,至少河西与河间势弱,必不敢妄动;燕王狼子野心,肯定也要趁机发兵;江越王龟缩一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自然也要浑水摸鱼的。南王多方作战,只有灭亡的份儿。至于最后谁得利最多,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原靖宇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嘴角。为什么他们总能想到一块儿去呢?有美貌、武艺高、见识远,只不知道她真正上了战场会如何?江南的义军与南王正面交锋的战例极少,究竟是她怀有妇人之仁呢还是她保存实力的策略? 当她气度从容款款而谈,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芒,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充满了智慧和力量,那般震撼人心。他情不自禁地被她深深吸引着,心中想要彻底得到并掌控她的念头是那般的迫切。 “轻颜,你知道我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而我裕阳受地域所限,兵力虽强却数量有限,江南的义军将是我平定天下的基础,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会好好待他们的。”他坦诚地望着她说,而后满怀期待等着她给他答案。 轻颜沉默了一会儿才悠然叹道:“若是不信任你,我早就离开了。” “那……”他把调子拖得老长,嘴角轻扬,浅浅含笑,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迅速抬头,以一副羞恼的神色瞪了他一眼道:“公事是公事,感情是感情!” 一切还为时过早,若不能得到他几分真情,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个计划也绝对无法成功。虽然不相信这个男人会爱自己一辈子,但是以自己的才貌,让他迷惑一两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每次想到那个计划,心为什么总是那般酸涩难受呢? 原靖宇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要是当初耐心一点,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美人在怀了。“那我们继续谈公事吧!” 而后两个人就此次结盟的事情进行了商讨,各自提出自己的看法,互相补充,将此次河西王提出结盟的多种内幕都进行了猜测,同时料想燕王的反应和对策。你一句我一句,有时候赞同有时候反驳,不知不觉中竟然谈到子夜。 事情谈完了,也该休息了。原靖宇刚刚冒出头的希望又被老天爷给熄灭了。 他来的时候还倾盆大雨呢,没想到与她谈得投机,没有注意到雨早就停了,此刻连星星都钻出来了,一闪一闪地还冲他眨眼睛呢! 他带着几分可怜的神色望着轻颜,也许她会看在天色已晚的份上收留自己,却被她的漠然打败,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乖乖地回眠月楼去了。 对王府的下人来说,裕阳王府这段时间可真算得上是风云变幻,谈资甚多。先是王爷独宠崔夫人,其间就没有去过其他夫人的院子。然后崔夫人骤然失宠,王爷又独宠易夫人,在衡香苑住下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却又偏偏住在眠月楼里,从来没有在易夫人房里留宿过,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王府下人私底下说说倒没什么,但易夫人引发众怨就是大问题了。 从前原靖宇虽然不重女色,但一个月里总会往王府后院走几次,几位侧妃和侍妾一个月里不说分得一点雨露,总能见上一面的。可自从两位新人进门,这都三个多月了,他们连王爷的影子都没见着,能没有怨言么?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起,这些日子简王妃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一些抱怨,而这些抱怨全都打着为她鸣不平的旗号。毕竟她是正妻,王爷再怎么宠新人也不该冷落正妻的。 每当听到这些不平和抱怨,贤淑大度的简王妃都只能安慰劝解这些姐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什么王爷事务繁忙?什么新人初嫁需要安慰?什么新侧妃身份尊贵需要安抚?其实谁不知道真正的原因?王爷的心已经给了那个女人了,她除了装大度还能做什么? 几次求见都遭到拒绝,简王妃没想到王爷会主动召见自己。 来到幽澜水榭的书房,通报后进去,原靖宇正在看书。 “王爷!” 原靖宇站起身走过来,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这才拉着她的手走进密室。 王妃知道这间密室,但是之前也仅仅因为好奇进去过一次,距今已经好几年了。不过,密室里的布置摆设基本上没有变,原靖宇一直是个念旧的人,这个她早就明白。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原靖宇开口,语气终于回复以往的温柔。 “臣妾……臣妾……”王妃很想说自己不委屈,可是眼泪却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原靖宇轻轻拥抱她,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好一阵才继续开口道:“淑宁,是我对不起你。” 王妃紧紧拥抱他,觉得有他这句话,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有了回报。 “可是,这一次我无法放手。”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泪眼迷蒙的眼睛,“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却又无法放弃,所以,我只能委屈你了!” 王妃望着他,有些不太明白。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吧!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我来说你不仅仅是我的妻子,还是我最亲的亲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自问这十年来没有半分对你不起,但从今往后就得委屈你了。我会把精力全部放在天下大业上面,家里的事情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王妃感动地望着原靖宇的眼睛,但依旧不太明白其中原委。 “王府后院的这些女人孩子你帮我照看好了,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他说得白一点。 王妃点点头。可是,这些事情她不是一直在做吗? “易盈盈不仅仅是易老将军的女儿,她对我的天下大业会有很大的帮助。我现在无法跟你说明白,但你心中要有数,千万不要让后院那些女人找她麻烦给我添乱。”原靖宇看了她半晌,虽有所保留,但该交代的却都交代了。这段时间以来,关于后院那群女人的抱怨他并非一点不知情。 王妃轻轻点头,明白原靖宇的意思了。虽然还有很多的不解,但已经抓到关键地方了。王爷不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而是有求于易盈盈。可是,这样的委屈还要持续多久呢?她也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想着王府后院里那些整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的女人,她们现今的处境就是自己的将来么?她们还可以找她抱怨,她又能找谁抱怨去?忽然,她想起这几天自己一直想找他要说的事情:“王爷,瑞瑶妹妹有喜了,您知道了吗?” 原靖宇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只是淡漠地点点头:“今天找你来主要就是为这件事。”原本应该是件喜事的,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王爷放心,臣妾会好好照顾瑞瑶妹妹的。王爷若是得空也去琼花苑看看妹妹吧!”王妃此刻才露出进门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只要王爷有后,她这个做妻子也可以对原氏家族有一个交代了。从今往后,她就再不必为他选妃了…… 崔瑞瑶怀孕正是时候。易夫人风头太过,也该让人分去几分才好。 原靖宇看着简王妃眼睛里的算计,轻轻摇摇头。 王妃怔住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几度欲言,却始终无法问出口来。 “她只能生个女儿!”原靖宇紧紧锁着她的目光道。 王妃怔然之下不禁张大了嘴。为什么?王爷不是正需要一位世子稳定人心么? 原靖宇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可是……若是个男孩呢?” “那还不简单?”原靖宇挑眉,轻描淡写地说,“换掉!” “为……为什么?所有人都期待着世子的出生啊……” 原靖宇忽然一声冷笑:“你确定是所有人吗?那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王妃瞪大眼睛,却什么也没有说。之前她当然怀疑过,还同王爷一起多次翻修王府,清洗更换府中侍卫和侍女,却始终没有效果。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小心一点,一定要注意保密。除了你我,其余知情人最好全都处理掉。”他轻轻扶着她的肩,“坚强一点,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会站在你身后给你支持和保护。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的亲人,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王妃点点头,答应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神情很快平静下来。 原靖宇冲她赞赏地笑笑,牵着她的手说:“好了,回去吧,今后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王妃神色如常地回到王府后院,任谁来问都只说王爷只是交代自己好好照顾崔夫人,却对王爷专宠易夫人之事只字不提。 正文 第一十一章 议结盟初露锋芒(一) 八月初二的夜晚,秋高气爽,新月黯然而星光灿烂。 原靖宇召集文臣武将及众谋士于戌时在幽澜水榭的议事厅商议要事。易轻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烦恼,她装扮成一个男子,并且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份。 一位绝色美人即便穿上男装也仍旧是美人,所以易轻颜将皮肤稍稍涂黑,又加粗了眉毛,贴上一个假喉结,配上她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了。 原靖宇介绍说:“这位是本王新近招募的贴身护卫兼谋士——刘彦飞公子。彦飞虽年轻,然见识不凡,武艺超绝,今日特与诸位引见相识。彦飞,快快见过各位大人!” 易轻颜立即上前抱拳道:“晚辈刘彦飞,见过各位大人!” 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原靖宇又继续道:“今后彦飞会与诸位同心协力为裕阳的发展强大、为本王平定天下的大业献智献力,望大家勿因彦飞年轻而轻慢于他。来,彦飞,本王为你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同僚……” 原靖宇从下首第一人开始介绍:“这位是易明臣易元帅,总领裕阳兵马,用兵如神,是本王的左膀右臂,目前负责云州对襄州的防务,你以后要向他好好学习……” “晚辈刘彦飞见过易元帅!以后还请易元帅多多指教!”易轻颜抱拳弯腰,行的是晚辈礼。易明臣身材高大威猛,目光炯炯有神,虽年近五旬,身形却依旧挺拔硬朗如壮年之时。观其神情气度,亦如年轻人一般锐气高昂,从容而恢弘。 不论是原靖宇的介绍还是易轻颜的恭敬,都让易明臣感到原靖宇对自己的器重与肯定,不由得心神愉悦。可叹他战场上目光犀利,如今亲生女儿近在眼前竟然不识。易轻颜神色未变,心底却难免有些失落。 原靖宇继续介绍道:“这位是裕阳内相——冯文宣冯大人,主管民政经济,同时负责粮草兵器的筹集铸造,是不可多得的内政人材。” 冯文宣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中等,面百有美须,目光精明却饱含笑意,让人一见之下便不禁心生亲切之感。 而易轻颜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却在提醒自己:此人就是崔夫人的舅舅了。单看崔瑞瑶一事便可知道,此人只怕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随和亲切无欲无求。 易轻颜神色如常,语气也很恭敬:“晚辈见过冯大人!王爷常说,裕阳能有今天的繁荣强大,离不开冯大人十来年的鞠躬尽瘁尽心竭力。还望冯大人今后多多教导!” 冯文宣呵呵一笑,拍着易轻颜的肩膀说:“小伙子真会说话!老夫喜欢!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原靖宇微微皱眉,冯文宣此人只怕未必安心于目前的位置呢!轻颜将来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任何人协助也是分属应当,何须他这个内政大臣在这里献殷勤?他竟然还如此亲昵地碰了轻颜的肩…… 原靖宇带着一丝冷意迅速扫了冯文宣的手一眼,随即自然地拉着易轻颜上前几步,躲开冯文宣的手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本王座下第一谋士周仲元周先生!目前暂领裕阳外相之位!”外相主要协助裕阳王处理军务和外交事宜。 一般说来谋士是不会授予正式职位的,只是原靖宇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外相人选,因此由周仲元暂代此职。实际上裕阳的军政一直牢牢掌握在原靖宇手中。 “周先生的大名彦飞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以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易轻颜是见过周仲元的,但今日她的身份没有对任何人说,所以她有心考较一下这位第一谋士是否真的目光如炬。 周仲元双眼闪过一道精光,微微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王爷有了彦飞兄弟相助那是如虎添翼啊,下官知道一个彦飞更胜过十万雄兵,今后还要仰仗彦飞兄弟多多出力了!” “周先生说笑了!彦飞愧不敢当!彦飞才疏学浅,今后还要您多多提点才是。”易轻颜对着周仲元谦虚地笑笑,眼神中颇多赞许。果然是只老狐狸!自己今后只怕还得小心些才好…… 周仲元的话让其他人感到非常震惊,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周仲元为何对他谦恭有礼推崇备至?甚至还妄言一个刘彦飞胜过十万雄兵!这话放在易明臣身上或许还有些相宜,可是这个刘彦飞算什么?但同时,大家又都很佩服周仲元的计谋及相人之术,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因而其他人对刘彦飞也开始好奇起来。大家都在猜想,王爷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原靖宇很高兴,他明白周仲元一定认出了易轻颜,而他的话对轻颜在这个核心圈子里树立威信是很有帮助的。于是他也笑着跟了一句:“周先生过誉了,彦飞还年轻,今后该多向您请教才是。” 原靖宇话中隐藏的意味颇令人寻味,且不论他言语神态中透露出对刘彦飞的赞赏,单单是其间的那丝亲昵就让人费疑猜。他这话基本上可以算是赞同了周仲元的评价,却不知此举引发了其他人的不服和隐隐的嫉妒。 “王爷,在下想向彦飞兄弟讨教一下,请您恩准!”第一个站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易轻颜的兄长易允捷。 易允捷是原靖宇的亲卫队统领,以前一直是他选派人手连同他自己贴身保护原靖宇的,想不到突然钻出个刘彦飞,竟然不通过自己一下子就成了王爷的贴身护卫,他心中早就不舒服了。前段时间总没碰上面,原来是这么个小白脸。如今王爷和周大人都对这个年轻人推崇备至,让他心中更不是滋味。特别是那句一个刘彦飞胜过十万雄兵的话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跟其他人的看法一样,他也认为这句赞誉只有用在自己父亲身上才合适。 原靖宇点点头,然后含笑看着易轻颜:“彦飞以为如何?” 易轻颜淡然地扫了原靖宇一眼,而后又冷冷地瞥了易允捷一眼:“今天不是商量大事的吗?如果易统领有这个兴趣,我们不妨等会议结束以后到外面切磋一下。” 原靖宇自然不会驳了易轻颜的面子,立即点头道:“如此甚好!先说正事,然后大家一起出去开开眼界,看看彦飞的绝世武功!” 易允捷听原靖宇这话中之意好似自己定然不敌刘彦飞,心中立时冒出一股火来。他愤怒地瞪了刘彦飞一眼,此刻却不便再多言,只好悻悻然坐下,心中安慰自己道:就让这个姓刘的小白脸再嚣张一会儿吧! 今天商量的事情起因是原靖宇接到河西王孟祺瑞送来的请柬,说是商谈西北部几家藩王结盟的事情。河西地处秦州以西,是原靖宇的邻居之一。这位邻居的实力比原靖宇稍逊一筹,但辖地比原靖宇要大,只是气候恶劣,人口稀少,土地大片荒芜。这次的所谓结盟除了他们两家,河西王还邀请了东北的燕王以及北方与裕阳接壤的河间王。 说话间,原靖宇已经带头把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上。 自七十多年前赤炎王朝为中州萧氏篡位以来,整个天下便是一片混乱,大大小小十多股势力相继称王,经过多年征战,目前还剩下七家实力较强的藩王各自为政。这十多年来七个藩王主要致力于发展自身实力,不断蚕食周边领地,小的摩擦不断,但大的战争却很少,天下相对安定。 七大藩王中,领地由大到小依次为:南王、燕王、中州宜安王(简称中州)、河西王、裕阳王、江越王、河间王;实力强弱依次为:燕王和南王、裕阳王、中州、江越王、河西王、河间王。 地图中部最显眼的领地就是宜安王的中州,各大城池都非常坚固,精于防守,可惜的是强敌环伺,没有发展空间,还得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邻居们吃掉自己的领土。中州东北有燕王,南方有南王,犹如两只猛虎,长期以来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富足的中州。只有北方的河间王实力较弱,依附于东部的燕王,对中州采取守势。 裕阳的领地位于中州以西,与中州多年通婚,是中州唯一也是实力较为强大的盟友。裕阳北方是河间和河西,这两个势力比裕阳王稍弱,但河间有燕王作后盾,河西领地广大,裕阳要想往北方发展也不容易。八年前上任裕阳王(也就是原靖宇的兄长)骤然去世时河间和河西趁火打劫,结果被仓促继位的裕阳王打败,反而趁势占领了他们的部分领地,并入现在的云州和秦州,之后三家一直采取守势,表面上看起来倒是相安无事。 南王位于裕阳、中州以南,以天朝第一大河离江为界,与东北的燕王有少数领地接壤,是目前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个藩王。江越王位于南王辖地东南面,一面临海,其余三方被南王包围。江越之地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边境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境内水泽密布,物产丰富,军事实力颇为强大。多年来南王一直想吃下江越壮大自己却始终没有成功。 当裕阳王提起河西王的结盟请柬,内相冯文宣便立即表示反对。因为裕阳王的兖云秦三州地处西南,与南面势力最大的南王隔河相望,目前燕王与南王的争斗已经摆到明面上了,如果参加了燕王的结盟,不就明摆着站到燕王那边去了吗?到时候南王发难,裕阳王首当其冲,而河西王、河间王与南王都不接壤,自可坐收渔人之利。 冯文宣说完,立即有人复议,而后易明臣表态,表示支持结盟。虽然燕王与他们不接壤,但如果河西王同燕王、河间顺利结盟,河西与河间在燕王的支持下完全有能力与裕阳开战,到时候如果南王再来插一脚,裕阳三面被围,极有可能被瓜分掉。 这两种可能裕阳王自然都想到了,所以才会召集一干文臣武将谋士商议。 去还是不去?要不要结盟?两种方案都有人支持,而且言之有物,分析透彻。目前只有两个人没有表态,一个是身为裕阳王座下第一谋士的周仲元,另一个就是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刘彦飞。 正文 第一十二章 议结盟初露锋芒(二) 易明臣父子是认为,宁可得罪一家,不可同时得罪三家,而且他们与南王之间毕竟还有一条离江隔开,相对来说安全一些。易明臣对自己在云州的布防很有信心,言下之意并不害怕南王发兵来犯。 冯文宣则认为不结盟的好。因为南王势大,而河西王与河间王的势力均不足以与裕阳王抗衡,只要与南王交好,到时候如果燕王指使河西与河间妄动,南王为了不让燕王发展壮大,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易明臣当即反驳,说如果燕王暗中支持河西与河间同时与裕阳开战,南王绝对会插上一脚浑水摸鱼,到时候南北两面同时开战,裕阳危矣。 一时间唇枪舌剑,硝烟弥漫。 原靖宇心中虽早有计较,此刻却不便明言,轻颜的身份目前必须保密。他将文武众臣全都召集起来商议讨论,趁此机会将轻颜介绍给众人,让大家见识一下她的见识与能力,而后顺理成章地提出与义军结盟的事宜。这几天他跟轻颜反复讨论过,分析了结盟与不结盟的利与弊,基本达成一致。 若在以前,他定要召集几位谋士讨论商议的,但如今身边有了易轻颜,两个人几番讨论就将事情分析透彻了。他心中无限惊喜,一个轻颜就可替代自己几个谋士。但既然涉及外交,自然要问问周仲元这个外相的:“周先生以为呢?” 周仲元却将目光投向易轻颜,笑着说:“今日彦飞兄弟在此,仲元就不献丑了。看彦飞兄弟成竹在胸的样子,想来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原靖宇闻言转头望着易轻颜,嘴角含笑道:“彦飞已有良策?还不快说与大家听听。” “周先生这是在考较彦飞呢!”易轻颜站起身来,淡淡一笑,“在下认为,在考虑是否结盟之前,是不是先搞清楚河西王结盟的目的所在,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参加?” 周仲元含笑点头,接着问道:“那么以彦飞兄弟看来,河西王此次结盟目的何在呢?” 轻颜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是原靖宇的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心中思量,心湖不禁泛起波涛,她面上却谦逊地笑笑:“彦飞年轻,见识浅薄,就不在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还是聆听诸位前辈的高见吧!” 当下便有些不太友好的目光招呼到刘彦飞身上,有不以为然的,有讪笑的,有轻蔑的,有嘲弄的,也有疑惑不解的。 原靖宇微微皱眉,这不是他今天介绍轻颜进入这个核心圈子的目的,原本他是想借此机会让大家认识她的政治天分的。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只有他心中明白她对人对事的看法是多么的精准独到。于是他皱眉轻轻咳了一声,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给轻颜脸色看的人。待所有人都收敛自己的目光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温和地笑道:“彦飞不必过于谦逊,本王也很想听听彦飞的看法!” 轻颜微微侧头与他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他原是为自己好,于是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那张巨大的地图道:“既然王爷想听彦飞的轻薄浅见,那彦飞就献丑了。在下以为,此次结盟如果真的是由河西王发起的,那他的目的应该是自保,毕竟如今我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如果我们想扩张领土,毫无疑问河西王是首选。他感觉到了威胁,所以联合同样受威胁的河间王一起与我们结盟,拉上燕王正是为了威慑我们……” 众人暗自点头,虽然这少年看着年轻,倒还有几分见识。 “如果这次结盟不是由河西王发起的,而是由燕王暗中操纵的话,只怕他的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很有可能就是要对裕阳动手。要么在结盟的途中甚至就在结盟时暗杀王爷,要么就是他们三家假借结盟的名义麻痹我们,而实际上却是他们三家商量怎样联合出兵瓜分裕阳……” “如此说来,王爷此去不是很危险?老臣以为王爷还是不要去了,派个大臣过去就是了。”冯文宣道,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可是这样的结盟向来都是各家王爷亲自到会商议的,若派个大臣去只怕人家说我们没有诚意。”谋士孟天浩道。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轻颜补充道,“也可能河西王想与我们结盟的诚意是真的,而结盟的目的是为了防御燕王。如今除了南王,其他各家的实力都不足以抵抗燕王,河间虽然投靠了燕王,但心里未必甘心服气。相对于裕阳给他们的威胁,燕王的威胁更大。所以河西王与河间王联合我们以及中州共同防御燕王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为什么结盟请柬上是燕王而没有中州呢?”易允捷问道。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望着刘彦飞,凝神倾听这最后一种可能。 轻颜淡淡一笑,说:“彦飞也是猜测,因为燕王与中州关系太过紧张,所以他们还不敢明着邀请中州结盟,以我们和中州的关系,邀请我们也就表明了与中州示好的意图。当然,若河西王真是这个目的,就更得邀请燕王了,诸位以为呢?” 众人点头,原靖宇凝视着侃侃而谈的刘彦飞,眼睛里满是赞叹以及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爱慕……此刻的轻颜虽然换了男装,加深了肤色,却更加突出了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眸,衬得整个人神采飞扬英姿飒飒,好似晴朗的夜空中最灿烂的那颗星辰,光彩夺目。 一个可以成为他强大助力的女子…… 一个真正可以与他并肩前行的女子…… 想到这里,原靖宇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暖流,那种惬意和满足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紧紧凝视着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无意识地将手边的茶杯递了过去,自然得就像这段时间他们单独相处时一般。轻颜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了一口,等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原靖宇喝过的茶。她又羞又恼,也不知道原靖宇是不是故意的,但却明白此刻不时发作的时候。其余众人大都在思考彦飞的话,没怎么注意这些小细节,但是,细心的周仲元和喻炀却发现了。 众人沉默了一下,都在思考刘彦飞所分析的几种结盟内幕,大家权衡利弊,细细思虑,王爷究竟去还是不去呢?看原靖宇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难题,因此大家讨论都非常小声,可是却始终没有一致的结果。 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原靖宇终于将心思从轻颜身上收回来,不由有些暗恼。他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分心呢?心中不由对自己有些不满。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神,淡然问道:“彦飞,你怎么看?” 轻颜无奈地在心中摇摇头,他这么做让她实在有些不习惯。可是,为达目的,她连自己身体和感情都可以牺牲了,又何必死守这点坚持?更何况他都开口了,她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轻颜摇摇头道:“既然不能肯定,那么这三种情况都有可能,不过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小。毕竟结盟是在河西王的领地上,如果王爷在河西境内出个什么事情,裕阳和中州如何能善罢甘休?我看河西王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她言下之意还是赞成原靖宇冒险走这一趟的。 “刚才彦飞兄弟似乎只说到了燕王的反应,没有提到南王啊!难道在彦飞兄弟眼里,南王几乎不成威胁?”周仲元捋着胡子,神情有些疑惑不解,眼睛里却含笑几分笑意。 对于义军之事,她已经与原靖宇达成了共识,她的身份目前必须保密,否则定会给尚未成熟的义军带来灭顶之灾。她原以为原靖宇还没有跟他的臣子谋士们提起过,见周仲元对此了然于心不禁有些诧异。 轻颜静下心神,不急不缓地说道:“就目前来看,南王确实还不构成威胁。且不说离江天险,易元帅在云州的防务也是相当完善的。更何况南王自身并不安稳,江越仿佛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悬在其胸口,而湘江两岸的义军更是其体内一颗毒瘤,正寻找机会想要颠覆他的统治!不瞒诸位,其实彦飞正是来自江南义军,此次前来就是为寻求明主与义军结盟的。” 猛然听到江南义军,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脑子转得快的很快便反应过来,刚才周仲元那句“一个彦飞胜过十万雄兵”原来是这个意思。但江南义军远在离江以南,湘江两岸,此刻需要武器援助是真,谁能担保他们是真心投靠裕阳?万一这群“反复小人”过河拆桥,裕阳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靖宇眼睛一扫,已然明白大家的顾虑,于是朗声道:“诸位不必怀疑彦飞的身份与诚意,这一点本王心中有数。但目前彦飞的身份和来历不宜外传,请各位一定谨记于心,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彦飞对外的身份只是本王的贴身护卫,仅此而已。” 众人点头,明白彦飞在义军中的身份颇不简单,若让南王知道江南义军投靠了裕阳王,南王对义军的耐性也就到头了,而且南面很有可能兴起战事。于是,大家默契地不再谈论刘彦飞的问题,开始重新考虑此次结盟,最后基本上达成共识,赞同裕阳王前往凉州参与此次结盟。 剩下的就是此次前往凉州和江南结盟的人选问题了。凉州的结盟原靖宇这个王爷是必须去的,目前商量的就是怎么走,带哪些人去的问题。而江南与义军的结盟主要在刘彦飞,另外还需带一个裕阳王信得过的亲信过去才行。 最后原靖宇决定三日后启程前往凉州。杨晋带领八百护卫大张旗鼓地走,他自己带着周仲元和易允捷及三十名护卫扮成镖队走在大队之前。同时,刘彦飞和喻炀秘密前往江南与义军结盟牵制南王。 正文 第一十三章 红颜怒剑慑人心(一) 到这个时候,这次会议可以说圆满结束了,可原靖宇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烦躁。想到很快就要与轻颜分开,而且她去江南十有八九会碰到那个一直对她有企图的林师兄,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这些天他们相处得不错,但毕竟是有名无分,她得了他的承诺和信任,不会改变主意另嫁他人吧?她可是一直都将“公事”与“私情”分得很清楚的。 于是在大家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悄悄拉住她的手,略带犹豫地小声问道:“你一定要亲自去不可吗?能不能陪我去凉州?”其实心里知道她不会答应,局势也不允许,但只要是女人,想来都是重感情的,他得再给她吓一剂猛药才行…… 闻言,易轻颜抬头冷冷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虚的放开她的手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她看出来了?他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原靖宇看众人都已经走远,赶紧解释道:“轻颜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哼,”她冷哼一声,“你心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我不知道?若是你连这点分离之苦都忍耐不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怪我自己有眼无珠选错了明主吧!”演戏是么?当她不会?哼!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跟她耍手段! “不是,本王知道应该以大局为重,也应该相信你,只不过……你总是将公私分得那么清楚……轻颜,你可记住了,你是裕阳的王妃啊……”原靖宇虽然没有说下去,其间的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了。无论如何,总要真正得到她他才放心啊…… 这时,易允捷见刘彦飞还没有出来,进来找人了。“彦飞兄弟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好商议完正事去院子里比武的吗?” 易轻颜心中有气,微微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再找五个人来,本公子以一敌六!” 易允捷怒发冲冠:“刘彦飞,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小子也太狂妄了!” 刘彦飞懒得理会他,冷哼一声径直从三楼的窗口跳了下去。 院子里众人都在等待刘彦飞与易允捷比试武艺,忽见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全都转身看着她。不过眨眼之间,她已经飘然落地,没发出半点声响,身姿竟然是那样的俊美飘逸。 易允捷也从窗口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但落地时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在轻功上,两人高下已分。 不等易允捷开口,易轻颜径自叫道:“魏秋虎、杨晋、喻炀、秦翼、刘劲峰,一齐上吧!” 黑暗中,五条身影一起飞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易允捷身边。他们都是原靖宇的近身侍卫,虽然很少正式碰面,她却知道他们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原靖宇。 易允捷气冲冲地吼道:“你们也认为我打不过他?以一敌六,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易轻颜冷笑一声,讥讽道:“是啊,如果输了就更没脸见人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只听原靖宇大步过来,低吼一声:“好了——都给本王闭嘴!”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瞅着原靖宇,只有易轻颜瞥了原靖宇一眼,之后就扭过头去仰首看星星。 原靖宇心中暗自好笑,觉得此刻的轻颜特别可爱,赌气的样子像个孩子般单纯。他大步走到她身前,怒气冲冲地将她拉到一边的暗影中,远离众人之后才低声道:“是本王的错,我向你道歉……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你又何必拿他们出气!” “我看需要小心的不是我,倒是你自己,之前对我说过的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数,别到了凉州,人家美人计一出……哼!”尽管想到他可能只是甜言蜜语骗她高兴,但不可否认,看到这样低声下气的他,听着他饱含情意的话,她心里确实是有些甜蜜的。 原靖宇因为她这句带着几分担忧和醋味儿的话而欣喜不已,暗道:她已经开始在乎他了吗?却见他佯怒道:“我原靖宇堂堂一方藩王对天地立誓岂是儿戏?”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他又叹息道:“轻颜,你实在看轻了自己。” 别人看不清楚,她或许也不完全信任他,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正在一点点沉沦,沦陷在她的独一无二的光芒当中。尽管对她有企图有算计,但爱她的那份心却也是真实存在的。相处得越久,那份爱就越强烈,越纯粹,所以他就越心急,越想早一日得到她。他都已经付出了,怎么着也要连本带利向她讨要回来才成,他原靖宇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若是能控制自己少爱她一分,他未必不愿意。作为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他最好无爱无欲,这样才能没有破绽,没有弱点,才能无坚不摧勇往直前。可是他对她却完全没有办法。为着那百万义军就注定了他绝不能舍弃她,可是相处越久了解越深他就越发深陷无法自拔,几番思虑,几番挣扎,最后也只能遵从自己的心。但他的爱是要求回报的,他绝对不会像她的林师兄那样不计得失不顾一切。他要她,要她的身体乃至灵魂完完全全都属于他!眼看就要到手了,他绝对不允许出什么意外,即将分别一两个月,他要把她的心牢牢的拴在自己身上才放心…… “好了,让开!我今天如果不将他们打趴下,别人还以为我刘彦飞只会说大话!”没有时间深思他这番话有几分可信,但他在乎她却是可以肯定的。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她都需要他的这份在乎。对心底的那个计划,她越来越有把握了。 原靖宇默默地退开,他知道轻颜是想找人出气,也知道她下手会有分寸的,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她高绝的武功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于是忍不住在她身后小声叮嘱了一句:“彦飞,点到为止!他们还要赔本王去凉州呢!” 易允捷他们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原靖宇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被他们听到了。被自己的主公这样看不起,几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气。等易轻颜刚刚走过来,六个人就默契地将她围起来。 原靖宇站在暗影里看着易轻颜的身影慢慢走到场地中央,浅浅地笑了。轻颜越生气,说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越重。他一向明白,要控制一个人的感情,以自己的感情来捆绑是最有效的方法。 易允捷六人平时演练过很多阵法,但都是针对很多敌人的,如今六人围攻一个,反而显得手忙脚乱。 “哼!也不过如此!”易轻颜拔剑出手,身形诡异,莫说外面的人看不清她的身影,就连易允捷六人也摸不准他的身形。明明看他站在这里,自己的剑一到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正文 第一十四章 红颜怒剑慑人心(二) 易轻颜的轻功出神入化超乎想象,易允捷六人速度快了往往伤到自己人,速度慢了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而她只守不攻陪着他们玩了几招,随后便开始凌厉的进攻,更是逼得六个人手足无措。 不过片刻之间,胜负已分,每个人都站定不动。只见易轻颜的长剑指着易允捷的咽喉,冷冷地问:“现在服了么?” 易允捷眨眨眼睛,忽然说了一句让其他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是你?” 易轻颜冷哼一声,收剑转身站到一旁。 大家都以为易允捷受此奇耻大辱定然悲愤交加,想不到他却跑到裕阳王跟前抱怨道:“王爷找到她了?您也太过分了!既然人就在王府您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这两个多月来四处奔波找人,连家都没回,您看看腿都跑细了……” 原靖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还好意思向他抱怨?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认识,害得他白白错过了好机会不说,差点就被她踢出局了。那可是半个天下啊!哼,今日不过让你出点丑罢了…… 易允捷被原靖宇瞪得莫名其妙,他哪里惹王爷不高兴了? 这时,周仲元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易允捷的肩膀道:“允捷你就别再提这件事了,王爷也是一个多月前才发现彦飞兄弟的,你没见王爷这些天一直懊恼不已吗?” “周先生你也早就知道了?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知道真相也不告诉我,看我们这么丢脸您老很开心是不是?”私底下与原靖宇关系再好也不能真的抱怨他,易允捷只好转身埋怨周仲元。 “我说了你就不比了?你服气吗?”周仲元笑道。 易允捷又羞又气:“若是别人我自然不服,可如果早知道是她,您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跟她叫板啊!上次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众人一听,便知道其中还有内情。 这时,杨晋五人身上的穴道松动,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走到易允捷身边诉苦:“统领,这回咱们兄弟丢脸丢大了。王爷上哪儿找来这样的绝世高手啊……”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拜见新老大呗!”说着,他带着五个兄弟径直走到易轻颜身前三步站定,恭敬地弯腰行礼,齐齐叫了一声“刘大哥!” 易轻颜微微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原靖宇淡笑不语。这六个人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一起陪着她活动活动筋骨还是很不错的。 原靖宇忍不住哑然失笑,走过去低声打趣道:“现在不生本王的气了?”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呢!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异常的轻松而温暖,浑身上下都感到说不出的舒适惬意,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个孩子气的浅浅笑容。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被一个女人左右情绪,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属下哪里敢跟王爷生气呀!”易轻颜笑着瞟了他一眼,微微鞠躬道,“属下先告退了!”等原靖宇点头后她又小声说了一句:“今日天色已晚,没事别来烦我!”然后她身形一晃,已然不见了踪迹。 易轻颜刚离开,易允捷就凑到裕阳王身边小声问道:“王爷,怎么样?搞定了没有?” 原靖宇忽然一把揽过易允捷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只见易允捷一声惊呼:“真的?”随后又跺着脚愤怒道,“王爷您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说!好歹我也是……” 原靖宇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还好意思怪罪本王?本王没怪你坏我大事已经是看她的面子了。对了,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你父亲,明天晚上你们一家人来王府吃个饭吧!在我们离开之前你们一家人也该聚聚。” 易允捷点点头,将杨晋秦翼四人叫过来嘱咐了几句话,随后便告辞离开。而刘劲峰自始至终都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懂王爷和统领在打什么哑谜。 随后,其他人也告辞离开。刚刚走出小院,大家就将易允捷和周仲元围起来,追问刘彦飞的底细。 周仲元知道王爷的心意,自然是半句口风都不露。易允捷年轻,诸位大人又大都是他的长辈,他不好严词拒绝,只能捡不重要的说。可是要想瞒过这群老狐狸并不容易,所以他半真半假地说刘彦飞是他们上次从锦州回来时的救命恩人。然后他夸张地回忆起当时的危急场面,以及刘彦飞怎样从天而降,救了他们的性命。又说后来刘彦飞一直护送他们回到兖州,然后就失踪了。所以王爷派他四处寻找,没想到刘彦飞竟然一直留在兖州等待王爷的召见…… 这里面有真有假,但最关键的一点他始终没有透露。这个刘彦飞其实是个女子,就是他易允捷的亲妹妹易盈盈。难怪当时他会将药瓶子扔给自己呢……说起来也怪他自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识,活该今天丢脸…… 正文 第一十五章 算计间真情萌动(一) 虽然易轻颜留下话说不要去烦她,但原靖宇如果有那么听话他早就没戏了。这一个多月来他每天晚上都要陪她下盘棋,或者吃点宵夜说些自己的见闻感受想法,最后在她睡觉之前被赶出来。他这招其实挺简单的,就一个水滴石穿,但他知道要想得到她的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打是打不过她的,所以用强免谈。他们之间从利益上来说可以算是相互利用,而除此之外她对他能给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所以诱之以利也是行不通的。他已经看明白了,除了以情换情,以心换心,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最好是用五分真情换她一颗真心,只是以目前的状况看来有些难度。 当原靖宇走进衡香苑的时候,易轻颜正在卧室旁边的浴室里洗澡。 门口,两个侍女为难地说:“王爷,夫人正在沐浴……”夫人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喜欢人伺候着,更何况她们都清楚王爷和夫人到如今仍未圆房…… 原靖宇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怎么不进去伺候?”随后他又摆摆手,“算了,本王亲自进去伺候夫人好了……” 嘴上虽如此说,他脚下却没有行动。本来这里是没有门的,只有一道珠帘,可是轻颜不习惯,所以让人装上了木门。原靖宇心中清楚,她不就是防他么?可是,他若真的用强,一扇门能挡住什么? 两个侍女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王爷,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王爷竟然也会说这样轻浮的话?两人对视一眼,低着头悄然离去。 房间里易轻颜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她略带几分慌乱道:“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年也好十年也罢,都要等我愿意的。王爷,这才一个多月呢,就受不了了?既然王爷后天就要离开了,这两天还是去王妃那里住吧!” 原靖宇盯着房门,嘴角噙着几分得意的笑,口中却道:“你以为本王的誓言是儿戏么?” “那你还过来做什么?”易轻颜到此刻才明白过来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未必有那个胆子闯进来,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缩进水里继续泡着。这浴汤加了药材一起熬的,去疲解乏,泡在里面舒服极了。 听着她略带恼怒的语气,原靖宇不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说:“本王只是过来关心一下我的贴身护卫是不是还在生气……”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气?”易轻颜讥讽道。 “本王哪里小气了?”原靖宇双手环胸,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门上,嘴角噙着欣然的笑意。这样的对话和相处,竟是意想不到的轻松惬意。 “你要不是跟王妃赌气,又怎么会在琼花苑住了两个月?当然,也可能你只是借着跟王妃赌气的名头尽享温柔。崔夫人的美貌确实天下少有,就是我身为女子见了也忍不住侧目……”易轻颜一边浇水一边说,慢条斯理的语言与清脆的水响构成一种诱人心弦的乐章。 但凡男子,哪有不好色的?不过看他心里究竟以何为重罢了。有人更好财,有人更喜欢权势,而原靖宇心里想的是天下。其实都一样!有了财富,有了权势,有了天下,什么样的美色找不到? 想象着里面的诱人春光,原靖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自然能听得出来她语句中那一丝丝的酸意,不由得心中有些得意。她越来越在乎他了不是吗?至于崔瑞瑶……他确实是有些后悔的。当初他若不是因为心情烦躁少了点耐心,哪里还有这许多麻烦?同样,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当初对崔瑞瑶的那几分喜爱的确是因为她那张脸让人赏心悦目,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朵花而已。外在的容貌如何能与灵魂的契合相比?说到底,轻颜还是不相信他啊…… “怎么不说话了?默认了?”在原靖宇的沉默中,易轻颜忽然觉得异常烦躁,心里酸酸涩涩的憋闷难受。凭什么男人就该享齐人之福?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相处得越久,了解得越深,她就越是在意之前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么?她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为何会……难道她真的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动了真心? 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他却只是沉默。他忽然觉得适当地让她吃点醋也不是坏事。当然,让她误会下去也不行,所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轻颜,如果我说当时我不是跟王妃赌气,而是因为你,你相信吗?” 轻颜被自己的分析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轻轻拍打水面的花瓣。 “自从那一晚在小河边你从天而降救了我,我就没有一刻忘记过你。我以为你要嫁的人是燕王或者宜安王,心里很失落,所以想利用她忘记你……”原靖宇背靠着门柱,茫然地望着窗口外的四角天空,无意识地长长叹息,辩不明喜怒哀愁,真情假意。 听出原靖宇语气中那份黯然,轻颜很快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她的计划是让原靖宇爱上自己,利用自己的能力和特殊的身份参知军政,然后生一个儿子,待他变心有了别的女人,她就杀了他接管裕阳政权自己干!所以,她绝不能付出真心!否则,真到了那一日她如何下得去手? 让他爱上自己是必须的,而自己对他动心却是不智的。想到这里,轻颜在屋内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不要再追悔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些了……” 虽然隔着一扇房门,但原靖宇仿佛能看到此刻她脸上的温柔,忽然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心上划过,那般轻柔温暖,带走了他所有的悔恨和懊恼。 想不到她竟如此善解人意。 若是一般女子,恃宠而骄,往往会抓着男人的痛处不放,时不时地拨弄一下,让人又痛又恼。可是她却说以后再也不提了。也好,让他们忘了崔瑞瑶,从今往后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前行。让他们骑着骏马踏过烽烟战场,一起笑拥这如画的江山吧! 这时,外面忽然哄闹起来。 原靖宇皱着眉头凝神一听,好像有个女人想闯进来。 “外面出什么事了么?”轻颜微微皱眉。原靖宇就在这里,什么人敢在院子里喧哗? “不要紧,有本王给你守门呢,没有人能闯进来!”原靖宇调笑道。回头间,却见他紧紧皱着眉,双眼恼怒地盯着衡香苑门口的方向。 他已经听出来了,是崔瑞瑶那个女人仗着自己的肚子想要闯进来。那可真是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他以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这件事情他是有意瞒着轻颜的,可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听到崔瑞瑶怀孕的消息。再大度的女人听到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轻颜还是个醋坛子。这个时候要是让她不高兴,他的几十万精兵,他的半壁江山说不定就飞了…… “是我让你难做了吧!”屋内易轻颜忽然一声叹息,“若不是我的话……若是我没有选择你……”轻颜明白,男人多半都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而且,有一招叫做以退为进。 “没有假设!”原靖宇大声打断她的话,这个时候她怎么能打退堂鼓?“若是没有你,我已经死了。若我死了,裕阳必定因王位之争而大乱,到时候强敌犯境,不但她们无依无靠,我裕阳百姓更将陷于烽烟战火中。你没有对不起她们,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裕阳所有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若真要有人承担责任,那个人也是我……” 轻颜在房里幽幽叹道:“不,你也没有错……” 房间里,却见她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凭什么男人就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他那些女人虽然可怜,却也是自找的。自己抓不住男人的心,怪得了谁?想要幸福,想要男人的真情,一切各凭本事吧!凌霄阁的女子对感情是绝不退让的! 她陷入沉思里,好一阵儿都没有声响,原靖宇担心地问:“轻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唉!罢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们的怨恨,我们一起承担好了!”男人都是喜欢大度的女人吧!在允许的范围内,她也可以“大度”一下的。 感情的算计让她感到心累,她再也没有心思泡下去,起身穿衣。 一起?她说一起?原靖宇久久地回味着这两个字。 继位之前,他什么也不是,自然也不用负什么责任;继位之后,他是裕阳的王,肩负着整个裕阳的富强和未来,肩上的担子一天比一天重,却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与他一同承担责任。轻颜……她却是一个可以与他分享一切、承担一切的女子…… 一时间,他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出口时却只有一句话:“轻颜……你真好……”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却刚好够她听见。 轻颜一怔,这句话很短,也简单至极,但里面蕴含的感情却让她心酸。这句话,他该是出自真心吧?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感到丝毫愉悦,反而觉得心酸呢?是因为自己也在欺骗他,因为她连自己的感情也利用么?其实说起来,他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不管他此刻是否真心,以后也总是要变心的……她不断提醒自己,一个王爷怎么可能有真感情?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忠诚一辈子? 听着里面轻柔地穿衣的声音,原靖宇脑子里自动幻想出一副美女出浴图,不禁心潮澎湃浮想联翩。最后,他忍不住充满情欲的低喃道:“轻颜,今晚让我留下好不好?” 易轻颜的动作僵了一下,刚刚冒出头的感动一下子就熄灭了,憋着一口气快速穿好衣衫。 原靖宇将全身重量都靠在门上,不想门忽然打开了—— 易轻颜轻轻叫了一声,而后迅速退开,回头一看,原靖宇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哈哈哈哈……”轻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乐不可支,不禁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让正在胡搅蛮缠想要冲进来崔瑞瑶也愣了一下。 “看我摔跤你就这么高兴!”原靖宇慢吞吞地爬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随即就呆住了。平时她总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便笑也是浅笑、轻笑,怎么看都是出于礼貌而不是真心,像这样开怀灿烂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笑起来的轻颜少了几分冷漠和疏离,多了几分活泼和娇媚,集清灵美艳于一身,当真是天姿国色,举世无双。 这个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女子就是他的终身伴侣啊!上天究竟还是眷顾了他一次!又或许幼年的痛苦磨难都是为了这唯一的一次眷顾吧! 易轻颜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调皮地眨眨眼睛说:“喂,发呆了?” 原靖宇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胸前,眼中倒映着她绝美的容颜,满脸沉醉。 易轻颜一时大意被他抓住了手,不禁羞得粉脸通红,不知不觉中更添了几分艳丽。她又羞又怒:“放开我!” 自成年以来,爱慕她的男子很多,但敢轻薄于她的却只有原靖宇一个。若是一般女子,给人家拉了手就算不清不白了吧?最后就只能嫁给他了! “如果本王摔跤能让你开心,我愿意每天都摔给你看。”如果不是他当时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怎么会摔跤?但能够因此而令她开怀大笑倒也值了。她对他的防范似乎越来越少了,如果他趁其不备制住她,然后得了她的身子,事后她是迫于无奈接受现实还是恼羞成怒杀了他? 手心传来的温暖滑腻让他压制已久的情欲猛然决堤,心中那个龌龊的念头蠢蠢欲动。究竟要不要试试看呢?会不会弄巧成拙?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手腕上细腻的皮肤,心荡神驰。如果能恣意爱抚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如果能尽情亲吻她花瓣一般馨香柔软的嘴唇,如果能彻底占有她…… “去死了你!”易轻颜再也忍受不住,一拳挥了过去—— “易轻颜——你谋杀亲夫啊?”原靖宇捂着左眼高声叫道。身体的疼痛总算换回了濒临崩溃的理智。好险!差点就犯错误了! “这就是登徒子的下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坏心眼儿!”易轻颜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正文 第一十六章 算计间真情萌动(二) 外面的侍卫听到谋杀两个字,立即不顾一切冲了进来,先前一直在外面纠缠不休的崔瑞瑶也跟着跑了进来。 “她或许真的有急事吧,你真的不见她吗?”易轻颜从窗口望出去,虽然只是远远地一眼,却已经认出那个美丽的身影是崔瑞瑶。 “她能有什么急事?”原靖宇没好气地讥讽了一句,“王府内政一直是由王妃在打理,我只处理军政民政要务,其他的小事我才懒得管,也没精力管。” 闻言,易轻颜也不想多管闲事,大摇大摆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原靖宇捂着尚在疼痛的眼睛跟在她身后。 “跟着我做什么?嫌我刚才那一拳力度不够是不是?”易轻颜转身瞪着他,但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发笑。 原靖宇哭笑不得,心中恼怒不堪,之前的欲火都变作了怒火,却偏偏在她面前不好发作,只能小声吼道:“我去上药啦!我这个样子能出去见人吗?本王后天还要去凉州呢……真是……” 说着,原靖宇捂着左眼,在窗口大吼一声:“全都给本王滚出去!今日所有侍卫每人自去领责二十大板!以后没有传召不许进衡香苑!” 侍卫们回过神来,一个个胀红着脸恭敬地退了出去,同时也将崔夫人带了出去。王爷早就吩咐过,王府女眷一律不准进衡香苑,即便王妃到了,也要通报。看吧,一不小心让这个前段时间最得宠的崔夫人进来了,竟然把王爷气成这个样子。还有二十大板呢…… 回到偏厅里,易轻颜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你说刚才有没有人看见你威武样子……” 原靖宇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吼道:“易、轻、颜!” 易轻颜强忍着满腔的笑意进卧房取药,到了门口她又回头瞪了他一眼:“就在这里等着,不许进来!” 原靖宇果然不敢再往前走,乖乖地呆在原地不动。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在原则问题上,这个女人是不会让步的。 片刻之后,一缕淡淡的花香飘来,原靖宇抬头,见易轻颜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这个是外用的药,可别弄进眼睛里去了。”易轻颜温柔地递过一个小巧的白瓷盒子。 原靖宇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种乳白色的油脂,散发着浓浓的药香。他往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镜子,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镜子在她卧房里面。“我自己看不见,你帮我擦吧!”说着,他将盒子递给易轻颜。 轻颜并不伸手去接,白了他一眼道:“哪里用得着照镜子,哪里疼就往哪里抹好了。” “我不会!要是擦到眼睛里怎么办?”原靖宇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把握机会讨点便宜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易轻颜气结,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可谁让动手的那个人是自己呢?想他堂堂一方藩王,只怕还从未如此丢脸过。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心软地走过去,接过药盒子。 原靖宇暗中思量,已然明白轻颜心中有愧。 说起来,易轻颜在女子里也算高个子了,但原靖宇还是高出她大半个头来。她用指尖小心地从盒子里勾出少许药膏来,微微仰头打算帮他抹药。 “闭上眼睛!”如此近的距离,彼此间呼吸可闻,而原靖宇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易轻颜羞怯地红了脸。 原靖宇乖乖地闭上眼睛,轻颜立即在他眼眶周围轻柔地抹上药膏,凉幽幽的,很舒服。但更加让他心动的是鼻间她如兰的呼吸,还有她为他上药时指腹合着药膏带给他的轻柔触感。既然她心中有愧,他应该还可以讨点便宜吧? 易轻颜轻轻合上药盒子,正要离开,忽然腰上一紧,她便不由自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松手!”轻颜满腔愤怒,真想再给他一拳,这次直接把他打晕。此刻,鼻间尽是他充满阳刚的男性味道,耳边却传来他深情地低喃: “轻颜,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好……轻颜,我真的很想你,我明白要成大事不能如此儿女情长,可是我做不到!你的身影整天都在我脑子里飘荡,你叫我怎么办?想到即将要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你,我甚至想这天下不要也罢,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那么没志气,你就会离开我了……请给我力量吧,轻颜!就算你再打我一拳我也认了,只要让我抱你一会儿……” 易轻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放松地靠在他的肩头。其实对他的拥抱,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既然决定了要当他的女人,拥抱只是第一步而已,就算不习惯也得逼自己习惯…… 原靖宇偷偷打量了她一眼,随即便愈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全身心感受她的气息、她的柔软、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心灵在极致的满足与不满足之间撕扯。自从在衡香苑与她重逢的那天起,他就想着如果能拥抱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可是,可是当她真的在他怀里,他又想要得更多…… 为了她,他都一个多月没有碰女人了,可是与女子交欢的愉悦舒畅却在记忆中越发清晰起来。真是要命啊!他之前还说什么大话,一年也好,十年也罢……但她不至于真的要考验他那么久吧? “好了没有?”虽然原靖宇并没有别的动作,但总这么让人抱着轻颜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原靖宇低沉地笑了,仍旧不肯放开她,反而得寸进尺地要求道:“轻颜,你这次去江南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若果摈弃这份羞涩尴尬,她忽然觉得这样说话似乎也挺温馨的。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师傅在她小的时候抱过她几次,但是都非常短暂,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温暖,就已经结束了。这样的拥抱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她蓦然发现原来一个拥抱就可以打动人心。 “如果遇到你的林师兄,告诉他不要再等你了,告诉他我爱上你了,我不会放你走的,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是我的,轻颜,答应我,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原靖宇忽然更加用力地搂紧她,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与她的馨香柔软紧紧贴在一起,身体的热度透过衣料和皮肤,一直渗透进两人心里。 轻颜将他用力的拥抱解读成强烈不安,他是在害怕失去她吗?无法否认,此刻她心里真的有些感动,有些温馨,乃至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拥抱,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啊!在这个拥抱中,他们分享彼此的体温,感受着彼此激烈的心跳,传达着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意。 “……只有男人才喜欢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她羞涩地埋首在他胸前,却给了他一个变相的承诺。既然注定他会是她的男人,既然他三番五次给她承诺,她就给他一次机会好了。只要他能遵守自己的诺言,她就全心全意辅佐他平定天下。 “啊!轻颜,你真好!”得到允诺的原靖宇激动万分,轻轻松开她的身体,然后牵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轻颜,你放心,我原靖宇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女人……轻颜,总有一天我要将整个天下捧到你面前与你共享,我要竭尽全力送你一个清平世界……” 轻颜红着脸蛋低下头,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别的人暂且不说,对王妃你要如何交代?美貌的崔夫人和柳夫人,还有你孩子的母亲,她们你都可以舍弃吗?今后,你还可能遇到更多更美好的女子,到时候你就只能望美兴叹了……”她可是提醒过他的,若将来他背叛她,可不能怪她心狠! 原靖宇轻轻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江山与尊荣我与你共享,那些女人的怨恨就让我独自承受吧!单纯的美色与灵魂的知己孰轻孰重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轻颜,只要有了你,我的人生就已经很完美了……” 灵魂知己?她当得起这四个字么?他就没有怀疑过她么?他竟然一直相信她……轻颜闭上眼睛,不禁有些动容。 “轻颜,轻颜……”他一手揽紧她的腰,一手抚摸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叹息道,“我现在才相信,上天待我真的好……” “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易轻颜越来越感觉不自在,他们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亲密了呢? 原靖宇沉浸在她的温柔中,心中那个一直在蠢蠢欲动的念头不经大脑就出口了:“轻颜,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不要得寸进尺!”易轻颜又羞又怒,一下子推开他,俏脸上的温柔感动刹那间消散无踪。她就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成天就惦记着那个!哼!她偏不给他,谁让他之前有过那么多的女人! 原靖宇愣了一下,忽然坏坏地笑道:“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在想那个啊……” “那你想说什么?”轻颜俏脸一红,又羞又怒。她倒要看看他还能掰出什么歪理来。哼!若是不说出个好歹来,她就再给他一拳! “我睡地上你睡床行不行?”不等她发怒,他又赶紧举着双手道,“我保证不侵犯你!再说了,你武功那么高,我也不能强迫你对不对?” 轻颜冷哼一声:“不行!自己回去睡!”进展若是太快女人就变得廉价而不值得珍惜了。 见她拒绝得那么坚决,原靖宇立即改变策略。只见他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嘛!等明天好一点了再出去行不行?今天晚上那么多侍卫都听到我堂堂一个王爷被自己的女人你打了,如果现在又被你赶出去,本王可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以后还怎么统御子民?轻颜,好歹给我留几分脸面吧?好不好?我保证不乱来,要不然你让我在外间坐一晚上也行啊,轻颜……” 易轻颜佯怒地盯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家伙说得没错,他今晚的确很没面子,而且这面子还只能在自己这里才能找得回来。再瞪了他一眼,轻颜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门外吩咐道:“来人,服侍王爷去浴室沐浴更衣!” 原靖宇一听,兴奋得直想跳起来!好消息!好开端!今晚这一拳值啊! 原靖宇兴高采烈地去了轻颜的浴室沐浴,为了“避嫌”,他将所以的侍女都赶了出去。事实上他也比较喜欢自己洗,当然,如果服侍他的那个人是他喜欢的女人自然例外。 从浴池里出来,屏风外面已经放了一套干净寝衣。他自己穿好,兴高采烈地走进轻颜的卧室,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易轻颜沉着脸到门口吩咐了一句:“今晚不用你们守夜,都下去吧!” 侍女们红着脸偷笑着离开,笑得易轻颜一肚子火,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关门转身,原靖宇坐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调笑道:“轻颜,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准备如何安置为夫啊?” 轻颜气呼呼地掀开珠帘走了进去,一个字也没有说。 原靖宇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要我留在外面还是示意我跟进去? “进来吧!”轻颜在里间低声唤了一句。 原靖宇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却见易轻颜冷冷地看着自己。“别忘了你刚才的保证!”她说。 “是是是,本王保证听夫人的话,你说我睡下面我绝对不睡上面……”原靖宇拍着胸膛再次保证,却有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明。 易轻颜冷哼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心中气恼,于是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往床上瞟了一眼,说:“你睡床上吧!” 原靖宇惊喜若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理智全然罢工,他所有的思想都被情感俘获,只服从感情的需要和身体的渴求。他几步走了过去,却站在易轻颜面前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是的,他想要她,很想很想,可眼前的她是那样的圣洁,让他每一丝邪念都觉得羞愧,于是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她。 易轻颜眨眨眼睛,浅浅一笑,说:“自己会脱衣服吧?” “啊?会!”原靖宇忽然红了脸,竟有些手足无措,“这个,要不要先熄灯?你确定要看本王脱衣服吗?都脱掉还是留一件?” 易轻颜差点被他气死,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原靖宇正在想该怎样优雅地脱衣服,忽然觉得颈后一麻,随即便觉得浑身发软。 易轻颜将他扶到床上,脱掉他的外衣和鞋袜,拉过一条薄毯搭在他腹部,然后盯着他疑惑的眼睛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哼!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还好本姑娘武艺高强,否则还不让你奸计得逞?” 原靖宇哭笑不得。浑身无力的他不但手脚不能动,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好了,别动那些歪脑筋了。早点睡吧!我去眠月楼休息!”说着,轻颜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在他胸口戳了一下,然后熄灯,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原靖宇静静地躺在轻颜床上,勾起嘴角笑了。浑然不觉中,他们已经那么亲近了,她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吧?除了没有真正占有她的身体,他们的日常相处不就和那些幸福而甜蜜的夫妻一样吗?看样子他就要熬出头了! 正文 第一十七章 叹家宴父女情薄(一) 第二天早上,原靖宇晕乎乎地醒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陌生的纱帐,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睡在轻颜床上。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没有人服侍自己起床呢?想了想,算了,还是自己动手吧! 他慢慢撑起身体,发现昨晚的无力感已经全部消失了,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好,同平常一样精力充沛。掀开层层沙帐,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梳洗的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他自己穿好衣服洗脸净手出去,却见易轻颜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易轻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说:“还好!只是头发稍微有点乱。” 原靖宇佯作抱怨道:“你这个新婚夫人是怎么当的?明知道为夫起床了也不进来帮忙!”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又转身快步走进里屋去。 轻颜诧异地跟进去一看,只见他用随身佩戴的匕首轻轻在左手无名指上划了一道伤口,然后滴了几滴鲜血在床单中央。 轻颜俏脸上一红,转身出去。但想想又不对,仍旧又回去拿了刀伤药递给他。 原靖宇并不接过去,只将还在渗血的手指伸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轻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轻轻为他上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缠了起来。原靖宇看着她羞红的脸上那份温柔和认真,不禁抿着嘴角偷偷地笑了,只感觉心中无限甜蜜。 轻颜不是没看到他偷笑,却依旧推着他在铜镜前坐下,又帮他将头发蓖了一下,这才到花厅用早饭。刚坐下,就听侍女传报说简王妃来了。 原靖宇和易轻颜诧异地对视一眼,这么早,王妃过来做什么? 易轻颜毕竟是妾,正妻来了,只得出门迎接。说实话,轻颜还真是不习惯与简王妃相处,一贯伏小忍让不是她的作风,但毕竟是自己抢了人家的丈夫,她也不能摆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样子。若要说凌霄阁女子最不擅长什么,那就是与丈夫的其他妻妾相处吧!虽然绝大多数的凌霄阁女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见礼之后,易轻颜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道:“王妃一大早过来,只怕还没有用早饭,不如就在这里将就着用吧!” “我就是这个主意呢!”简王妃笑笑,亲热地拉着轻颜的手走进花厅,“其实妹妹不必如此多礼,能一起服侍王爷也是天赐的姐妹缘分,妹妹叫我姐姐便好。” 易轻颜强忍者心中的别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好逼着自己露出几分笑容来。 见原靖宇已经入席坐好,简王妃赶紧见礼,然后紧挨着他坐下。而走在后面的易轻颜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下首坐好。 原靖宇面色柔和地冲王妃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然后回头带着同样的温柔神色对易轻颜道:“轻颜坐过来吧!”仿佛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是多么自然和谐的一件事情。 “是……”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为了他王爷的面子,她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反驳,乖乖地坐到他另一边。 简王妃昨晚听闻王爷似乎被易夫人打了,当时就打算过来看看的,但走到半路上又听说王爷宿在衡香苑了,自然不便过来,只好等今天早上了,顺便好好教导一下易盈盈作为王爷侧妃该有的礼仪。只是她想不到王爷竟然还没有离开,而且看样子王爷自己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虽然昨晚上了药,原靖宇的眼睛已经好多了,但依然有迹可寻。 “王爷的眼睛……没事吧?妹妹也实在太不小心了,这样的过失今后绝不可再犯!”简王妃小心地组织措辞,神色却有些严厉。她明白既然王爷都不在意了,她如果再说什么,肯定会两个人都得罪了。但王爷被自己的侧妃打伤可不是件小事情,怎么着她这个做正妃的也该训斥易盈盈一番,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二次。同时,她也想通过这件事情告诉易盈盈,她才是那个能与王爷平起平坐的女人,她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本王没事!王妃也不必记着这件事。”原靖宇淡漠地说了一句,心里搁着几分不自在,冷漠的神情意在提醒王妃不要多管闲事。然后趁王妃不注意时,他微微侧首亦真亦假地瞪了轻颜一眼,似在说:看吧,都是你做的好事! 易轻颜瞥了他一眼,回了他两个字:活该!看他又恼又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笑,于是赶紧低下头去。 简王妃余光偷偷一瞥,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心里颇不是滋味,但面上神色却越发温柔,盈盈笑道:“这下好了,看到王爷和盈盈妹妹如此恩爱,臣妾也就放心了,希望妹妹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 原靖宇一下子心情大好,故意瞪大眼睛板着脸对易轻颜道:“听到没有?早点给本王生个儿子!” 易轻颜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心中恼怒得真想再给他一拳。可惜王妃就在一旁,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错处呢,她也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 “用饭吧!”原靖宇得意地微微一笑,见好就收。 食不言,寝不语。三个人安安静静用早饭,简王妃也不再说什么。 “对了,今天本王请了易将军一家人来王府用晚饭,王妃你准备一下。”原靖宇用餐完毕,留下一句话就走人了。 主人离席,简王妃也立即放下碗筷。易轻颜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暗想着王府的规矩真多,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不管有没有吃饱,也只得放下碗筷。 立即有侍女奉上香茶漱口。 简王妃亲切地拉着易轻颜去花园散步,同时开始她的谆谆教导。易轻颜落后王妃半步,时不时地答一句“是”,尽管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恭敬敬凝听教诲的模样。要她对原靖宇温柔细致百依百顺?要她与其他姐妹和睦相处并让王爷雨露均沾?要她时常劝导王爷以政务为重不可纵欲伤身?要她尊敬先进门的姐妹并常去各院串门?…… 终于,简王妃许是说累了,许是发现易轻颜心不在焉,总之,她停下了教导的话题,回到现实:“前些天我听说王爷收到河西王的请柬,邀请他前去凉州结盟,昨晚他们开会讨论了,不知道有了结果没有?” 易轻颜暗道:看不出来她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却原来是个假象。如此看来王妃也不是简单的人物,王府里应该到处都有她的耳目。于是她淡淡一笑道:“王爷好像说过他后天要离开王府,也许就是为这件事吧!” “妹妹,你陪王爷一起去好不好?我看你的功夫好像不错,也许能帮上王爷的忙……”简王妃轻轻握住了易轻颜的手。 据说河西王最是荒淫,王府中美女众多,而且向来喜欢将自己收藏的女人送人。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易轻颜微微有些诧异,一般说来,女人是不能干预政事的,所以她才会化身为刘彦飞,王妃应该清楚这个道理啊。“王爷是出去办正事的,我跟着去,只怕有些不太好吧?”易轻颜为难地说。 “你放心,我会跟王爷说的。”简王妃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易轻颜轻轻摇摇头:“不了。我打算明天回南安,为母亲守墓两个月,尽尽孝道。” “回南安?妹妹跟王爷说过了吗?”王妃着实吓了一跳。哪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为已经故去多年的母亲守墓这么久的? “跟王爷说过了,王爷让我跟王妃说一声。”易轻颜面不改色地说着弥天大谎。 “那,既然王爷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妹妹一切小心,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再不可像以前那样……晚上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他多派几个护卫保护你。”王妃有意说半句留半句,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易轻颜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其他人都好瞒过,只怕父亲那里不太好做工作。 正文 第一十八章 叹家宴父女情薄(二) 晚上,衡香苑的大客厅里,原靖宇设家宴宴请易轻颜的父兄等家人,简王妃作陪。 易允捷这些年来一直跟着原靖宇东奔西跑,两人的关系除了是君臣,感情本来就有如兄弟手足,如今再加上一层姻亲关系,言行更加无忌,处得越加热络了。 易氏一族乃是裕阳将门翘楚,几十年来一直掌管着裕阳近三分之二的兵权,南面防御南王,北方防御河西,是对裕阳原氏一族极其忠诚的家族阀门,而他们的立身之道就是一个忠字。忠于裕阳王,忠于裕阳的稳定和强大。几十年来,易氏一族从不参与王位之争,原氏之女下嫁易氏为妻倒是有的,但却从来没有易氏女子嫁入王府为妃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原氏长期以来坚持与中州萧氏联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持政治的独立与坚定。但易明臣却在原靖宇继位之时明确给予支持,为的只是裕阳的稳定,原靖宇心中是清楚的,但感情上却对易氏一族特别信任。 对于易明臣这个有些古板而固执的老臣,他是打心底里尊敬的,他都打听清楚了,易明臣之所以同意将女儿嫁入王府,主要是因为愧疚。作为一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易明臣直到妻子提醒才想起自己的女儿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因为简王妃属意,同时也为了让女儿在“大龄”时还能嫁一个好人家,他才无奈地点头打破家族多年以来的坚持,送女进王府为侧妃。对易明臣来说此举只是无奈,却不知道原靖宇曾在心中如何感激动容。 原靖宇坐主位,身边坐着王妃和易轻颜,下面是易明臣和易允捷夫妻,还有易允捷的三个儿女。易允捷今年二十八岁,与原靖宇同年,目前已有二子一女。长子易锦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是易允捷侍妾所出;次子易建业今年才三岁,长女易慧雪今年五岁,均为正室所出。 刚开席,原靖宇就说:“今日是家宴,没有王爷元帅,只有岳父大人和女儿女婿,岳父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拘谨。”若严格说起来,只有正妻的父亲才算是岳父,更何况其间还牵涉君臣之礼,原靖宇因为有意讨好轻颜,也是想拉近与易明臣的关系,有意叫得故此亲近。 易明臣刚坐下就发现原靖宇左眼有些发青,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明明记得昨晚都是好好的。一直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其他人都不提,王爷又频频向他敬酒,他就忍了下来。 饭后,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喝茶。易明臣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今天去练武场了吗?您的左眼好像受伤了?老臣记得昨晚都是好好的……”若是王爷自己练武眼睛是不可能受伤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与人过招了,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小子这么不小心,竟然伤了王爷。说着,他转头瞪了易允捷一眼。真不知道他这个亲卫统领是怎么当的,手下那群小子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原靖宇与简王妃都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易轻颜。 易轻颜面不改色地喝着自己的茶水,谁的目光都不看,好像这件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易允捷则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水来。他一大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毕竟王府里的侍卫都归他管。这老爷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易明臣虽然为人古板,但心思缜密,一眼就看出来这件事情跟自己的女儿有关。他忍不住沉着脸问:“盈盈,怎么回事?” 易轻颜挑挑眉带着几分疑惑望着易明臣道:“王爷的眼睛被人打了父亲应该问王爷才对,女儿如何知道?” 原靖宇心中恼怒,想他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如此尴尬丢脸过。可是这件事情不说丢脸,说出来更丢脸,于是狠狠地瞪了易轻颜一眼,却故作深沉道:“不关轻颜的事,是本王自己不小心。这件事情,大家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 易轻颜似乎没发现原靖宇瞪她,目光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易允捷的几个孩子身上。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易明臣也不好追问下去,但心中已经明白此事肯定是与自己的女儿有关了。他随即想到这个女儿在外习武多年,只怕不懂得为妻之道,莫不是她打的吧?也怪自己,当初只想着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掉,又想着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年龄大了点,容貌上尚且还过得去,却没有想过她自幼无母亲教养,为人妻妾该尽的本分只怕什么都不懂,这样会不会委屈了王爷…… 易允捷看着王爷尴尬的样子,又看了看父亲满脸的疑惑与猜疑,忍不住低着头捂着嘴偷笑。 “轻颜很喜欢孩子?”原靖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易锦鸿和易建业,饶有意味地问。 “嗯!”轻颜点点头,“等明年春天锦鸿再大一岁就跟在我身边吧!”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轻颜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易锦鸿的眼睛,温柔地问:“锦鸿愿意跟着姑姑吗?” 十一岁的易锦鸿赶紧站起来,慎重地跪在易轻颜面前道:“多谢姑姑厚爱!锦鸿愿意跟着姑姑!” 易轻颜含笑将他扶起来,神色温柔,目光如水般望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 原靖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易轻颜,一时间竟然看呆了。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如果她的这份温柔能够完全属于他,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思绪又忽然拉远,如果他们有个孩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该是何等的幸福啊! “轻颜,我们早点生个孩子吧!”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说了这句话。直到她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几分薄怒,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轻颜?”易明臣微微皱眉,王爷好像一直叫盈盈为轻颜。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呢? 易轻颜解释道:“父亲,轻颜是师傅为女儿取的名字,父亲不记得了吗?王爷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易明臣点点头,看来女儿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跟王爷交代清楚了,这样才对嘛。 因为易明臣的夫人不是轻颜的亲生母亲,易允捷的夫人也跟她不熟,所以易家两位夫人都是由王妃在招呼,易轻颜也只偶尔跟父亲和哥哥说两句话,生疏得好似陌生人。 原靖宇忽然间竟觉得有些心疼。那种感觉好像自己年幼时吃团圆饭的时候,他与当裕阳王的大哥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他们母子、夫妻和乐融融,而自己虽然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好似一个陌生人般冷漠疏离。那种感觉他深有体会,看到人家温馨幸福,自己却倍感凄凉。 想不到轻颜在元帅府里竟然也是这种处境。也是,若是易夫人能尽一点为人嫡母的义务,又怎么会让她这个将门小姐二十二岁了还待字闺中?他忽然就明白了她想将易锦鸿带在身边的原因,锦鸿早熟,资质也很不错,但因生母出身低贱,继续留在元帅府只怕真的会耽误了这个孩子…… 随即他转念一想,易氏乃是将帅世家,因此多年来从不送女入王府为妃,也是为了坚持军人保家卫国的本质。如今轻颜嫁给他虽然有着诸多的巧合,但手握重兵的易氏一族在朝中必然要受些猜忌的。而且,他要专宠轻颜是肯定的,而轻颜必将与他共同分担军政事务也是必须的,她与父兄关系淡漠对他来说倒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这样的轻颜真的有些可怜……罢了,她还有他呢,他会给她一个家、给她关爱的,他会补偿她的…… 原靖宇忽然间伸出手去,握住了轻颜的手,任她怎么挣扎瞪眼都不放开,眼睛里只有温柔和煦的浅浅笑意。 易明臣和易允捷见此都不好意思看他们,只好别开眼去,东拉西扯说些闲话。易允捷倒还好,只是感到有些新奇,想不到一向不怎么在意女人的王爷会在人前表现出这样的亲密来。而易明臣心中却很是不悦,觉得一定是女儿轻浮,所以才把王爷带轻浮了。 这时,易轻颜忽然反握住原靖宇的手,然后重重捏了一下,待他看过来时赶紧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原靖宇这才想起正事来。 “易元帅,轻颜说她六岁便离开滋阳将军府,十六年来很少回南安去看望母亲,这次我去凉州也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她打算回南安为她母亲守墓两个月尽尽孝道……” 一提到正事,便是王爷和元帅的对话了,易明臣虽然没有很在意这些细节,但多年习惯使然,对于王爷的话却不便反驳。听到王爷提起易轻颜死去的母亲,想起那个已经离世二十多年的女子,易明臣忍不住脸色变得黯然,刚才对女儿的些许不悦也一下子消散了。轻颜的母亲虽然是他的侧室,但当年他也是用了心的。可惜她在生育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为此他有些迁怒于轻颜。二十多年了,他再也没有纳妾,只是不想再回顾当年那种黯然失落的心情。这些年来,他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军务上,不要说教养,一年里大概也只有在吃团圆饭的时候才偶尔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他这个父亲,确实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所以如今她不像个大家闺秀他也有责任…… 易明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这个自己甚少关心的女儿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只是如今你既然已经出嫁……” 易轻颜迅速打断父亲的话:“女儿嫁了人难道就不是爹娘的女儿了么?” 易明臣一时无语。是啊,即便她已经嫁给王爷,始终还是自己的骨肉啊! 易允捷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在原靖宇的示意下赶紧劝道:“爹您就放心吧,王爷已经让我安排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严格保密,妹妹不会有事的。” 听易允捷说王爷都安排好了,易明臣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三个人均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过来了。 易明臣的夫人李氏斜着眼睛扫了易轻颜一眼,眼神中颇多不满和记恨。从小到大,易盈盈就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如今贵为王爷侧妃,又把王爷迷惑成这个样子,怕是更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吧?本想着一个二十出头还没有婆家的女儿未必能有多出色,想不到竟有这般姿色。 简王妃虽然不明真相,但聪慧的她已经看出事情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易盈盈到底去南安做什么呢?看起来王爷似乎打算连同易允捷一起瞒着易元帅,一个当女儿的做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父亲呢? 易允捷的夫人冯氏也明显看出这位庶出的妹妹不喜欢自己,她也懒得凑过去自讨没趣。因此一场家宴下来,她除了最开始的请安就没有再跟易轻颜说过一句话。 原靖宇原本一片好心想让轻颜一家团聚好好亲近一下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好在简王妃在此还解了不少尴尬。于是,他便冲易允捷使了个眼色。易允捷理会得,赶紧跟父亲说他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说王爷也该休息了。 易明臣本来就是正直古板之人,闻言赞赏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似在说:这个提议倒是甚得我心,你小子总算有些明事理了。于是沉着脸点点头,带着一家子告辞离开了。 正文 第一十九章 敞心扉再定鸳盟(一) 这天晚上,原靖宇再次留宿衡香苑。 熄灯以后,易轻颜正要离开,原靖宇忽然出声道:“轻颜,你觉得有必要吗?” “什么?” “我知道你只注重事实而丝毫不在意名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定要离开?如果你不愿意,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易轻颜正准备打开窗户的手慢慢缩了回来。原靖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既然愿意给他一个也是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那么在临走前与他亲密一点,多一些了解也是很有必要的吧! 原靖宇脱掉外衣上床躺好,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他又起身坐起来,正色地说:“轻颜,要不你睡床,我睡地上好了!” “不用。”轻颜想起外间有一张躺椅,虽然已经八月了,但晚上并不冷,只要盖一条薄毯就可以了,她就在外间将就一晚吧! 眼看轻颜取出薄毯往外走,原靖宇急了:“轻颜,夜里只怕有些凉,不如我们一起睡吧?我保证不会乱来!” 轻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作声,径直往外走。 “轻颜,我只是想抱着你睡,真的!就像昨晚,抱一下有什么关系?”原靖宇继续努力。 轻颜不说话,已经在外间的躺椅上躺下。 “轻颜,你怕我吗?还是担心你自己?”原靖宇不死心。机会难得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激将法用在这种地方不管用!”易轻颜忍不住回了一句。 “轻颜,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所以你才会担心自己把持不住……”话虽如此说,对她的真实心意他却没有把握。毕竟三两分真情与八九分真心差别还是很大的。 “闭嘴!”轻颜低吼一句,然后起身抱起薄毯走了进去。不就是抱着睡吗?也没什么吧?又不是没抱过。反正……反正以后他们也是要做夫妻的…… 原靖宇得意地笑了,赶紧将身子往里面挪了一下,将自己睡热乎的被窝让给她,满脸喜悦,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轻颜瞪他:“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本王找到了最称心如意的女子做妻子还不值得高兴?只可惜……目前还有名无实……”原靖宇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却始终注视着易轻颜脸上神色。今晚有可能名至实归吗? “说好了,不许乱来!”易轻颜红着脸不放心地再叮嘱了一句。心中却想着如果不是还有大事等着去办,他若真的想要她,她能拒绝他一次两次,总不能拒绝他十次二十次,说不定很快就真的遂了他的心愿。 原靖宇笑着眨眨眼睛:“在你这样的高手面前,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还能做什么坏事?” 易轻颜想想也是,于是放心地上床。 “轻颜,睡进来一点,不然一个翻身掉到床底下去了……” 易轻颜衣袖一挥,屋子里的灯火便灭了。“别废话了,睡吧!” 她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竭力不去想有个男人睡在自己身边,但终究无法自欺欺人,心中紧张又羞涩,毕竟是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枕。 “轻颜,我抱着你睡好不好?两个人靠近一点暖和……”原靖宇感觉自己的心被一股幸福和满足感填得满满的,他知道轻颜既然肯与他睡一张床,至少说明她心里已经认定他了。 鼻间敏感地闻到她淡雅的体香,原靖宇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个万分期待的声音在叫嚣着——说不定她也隐隐有那个意思,不过女子脸皮薄罢了,不然能答应跟他睡一起吗?他是不是再试探一下?他这个当夫君的总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失望啊!若是他们的关系能定下来,他得早日让她怀孕才好,裕阳需要一个继承人来稳定人心。若是让崔瑞瑶生下一个男孩儿,将来可真的不太好办啊!以轻颜的性格,怕是不会愿意给人做嫁衣的……而且,她若是怀了孩子,自然不方便再去战场,那江南的百万义军也就只能托付给他了…… 而后,他思绪又一转,想着从今往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个人陪在身边,无论幸福快乐还是痛苦磨难,都能与她分享,即便是烽烟战场,她也将与他并肩同行……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也莫过于此了吧! 非常突然的,他就想与她分享自己的过往,分享自己的骄傲和梦想。 “轻颜,你知道吗?我三岁就没了母亲,父王也在我六岁时去世,只留下大哥和我两个健康的儿子。尽管当时大哥已经成年,而且顺利继位,王太妃还是一直想除掉我免除后患……好在大哥心胸开阔,处处维护于我。为了让我平安长大,大哥让我长期居住在舅父家中,只在节庆时才回王府。因此,我拜师学艺的事也无人知晓。直到大哥突然辞世,裕阳即将陷入内乱,宜安王才找到我回王府继位……” 轻颜听他说起幼年往事,这才明白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坚持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从未享受过父爱,在嫡母的打压中长大,因此特别渴望通过权势来证明自己。所幸她还有一位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师傅,而他还有一位舅父可以依靠。他的舅父,不就是简王妃的父亲么?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到如今也不过如此。因此,他对她只怕也没有几分真情…… 轻颜提醒自己应该要时刻谨记在心才好。 却不想他随后便说起了简王妃:“我和淑宁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很贤惠,也很能干,应该算是一个好妻子了。可是……她能够分享我的荣耀,却不能分担我的寂寞;她明白我的抱负,却无法与我执手前行!或许在所有女人眼里,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支撑起一切,男人是永不会疲惫也不该疲惫的吧?可事实上再强势的男人都会有感觉累的时候,权势越大,压力越大,心里也就越觉得累,这个时候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听自己诉说……其实不必她做什么,只要听我诉说就好。可是,在她仰望敬畏的目光中,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真正说出口,原靖宇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来他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爱上淑宁是这个原因。 而所谓的灵魂知己必须要站在与他相同的高度才行,这样他们才有共同的语言,才能为着相同的目标奋斗。放眼天下,也只有一个易轻颜而已…… 轻颜没有说什么,只是细细思量他的话。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他并非是冷心冷清的人,他对简王妃还是有过感情的,只是这些年有些失望而已。也许是简王妃做得不够好,也许是他要求太高,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性格不合适…… 忽然,她脑子里冒出另一个想法来,说不定简王妃是弄巧成拙了…… “其实淑宁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很温柔也很体贴。我曾经以为我会和她相敬如宾平淡而幸福地过一辈子,可自从当了裕阳的王妃,她就越来越在意那个名分,越来越贤惠大度,也不再跟我说真话了。很多时候我想跟她说点什么,也觉得说不出口了……”原靖宇轻轻一声叹息。将埋藏在心里好几年的话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 易轻颜又思虑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迟疑地开口小声唤道:“景瀚……”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吧,他说过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希望她叫他的字,他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叫他,这个名字是专属于她的。 原靖宇心神一震,她叫了他的名字!他的字还是继位以后取的,希望自己能够心胸如海般浩瀚广阔宽以纳谏,使裕阳发展强大起来。可是虽然有了这个字,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忽然之间他觉得他们的心一下子又靠近了许多,于是继续感叹道:“轻颜,你能体会那种心灵的孤独么?天下虽大,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轻颜心神一震,仿佛找到了知己。他们果然是那般相似么?她轻轻叹息,转过身想看看他,却一下子被他抱住揽到怀里。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我不会乱来的……”原靖宇温柔地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鼻间闻着她秀发的清香,心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浑身都感到暖洋洋的,舒畅至极。 “轻颜,你是懂我的对吗?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孤傲与自己也不易察觉的迷茫让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只有他因为有过相同的感受才能看穿她孤傲的本质,所以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易轻颜轻轻闭上眼睛,鼻间萦绕着他男性的阳刚气息,带着淡淡的杜若的熏衣味儿,闻起来竟然很舒心……这个男人,会是她孩子的父亲,就是她要托付终生的男子呢!她红着脸想着这些,竟没有感到排斥。 “轻颜,也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好不好?我想要了解全部的你,你的过去,你的喜好,把你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吧!”他轻轻在她头顶吻了一下,心中竟觉得无比的满足舒适,那种感觉比以往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更加让人感到轻松和满足。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慰藉不仅仅是身体的抚慰,心灵的触碰依偎才更加让人愉悦感动。 “我的故事很简单……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父亲说保大人,母亲却非让大夫保孩子。结果就是我的生带来了母亲的死亡,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父亲从小就不同我亲近。我童年的记忆很模糊,哥哥大我六岁,是不跟我一起玩的,倒是叔父家的三个堂兄还有点印象,似乎小的时候曾一起玩过,但他们总是欺负我没有娘亲……记忆中依稀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奶娘真心疼惜过我……后来,就遇到了师傅……”她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正在回想当年与师傅的相遇。 原靖宇静静地凝听,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只是温柔地抱着她,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他们的身世和经历是何其相似啊! “跟师傅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二十多年来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在我心里,师傅不仅仅是师傅,她还是我的母亲,除了生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傅给我的……” 原靖宇轻抚她长发的手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她说一切都是师傅给的,那江南的义军呢?也是她师傅交到她手上的吗?但他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开口询问,总有一天她会愿意跟他说清楚一切的,而且他自信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天下安定之后,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行走江湖,遍赏天下美景,同时行医救人,过一种简单而充实的幸福生活……但以目前看来,这个愿望只怕是妄想了……”她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水的声音在他胸前呢喃,那份淡淡的忧伤与茫然随着这声音沁入他的骨髓,让他也感到一阵阵的酸涩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想不明白。 忽而他又感到震惊:难道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乎她吗?一个想要成大事的男人,不该如此沉溺于儿女之情啊!可是,轻颜是不同的,她不会拖累他,反而能成为他的强大助力。所以,她是可以爱的吧? 他忽然抱紧了她,却只是单纯地想要给她温暖,给她依靠。 “轻颜,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心愿我会竭尽所能地为你达成,但是现在我还不能给你承诺。尽管我有万丈雄心,然而当今天下局势复杂,瞬息万变,我还没有确胜的把握。而且,即便将来天下平定了,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抛下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尊荣……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想要平定天下的愿望是一样的,我们可以相互依靠,共同前进,我一定会努力将一个安定的天下留给我们的孩子……”他们会是并肩前行的伙伴,一直走到生命的彼端。 易轻颜反而因为他的坦白而安心。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总是一致的。此刻,她是信任他的。“我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原靖宇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撑起身体慎重看着她的眼睛说:“轻颜,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易轻颜看着他眼睛里炽烈的感情,疯狂而认真,野性尽展。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根本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用感情完全掌控他呢?如果她要的他都可以给她,那么他要的呢?他要的她给得起吗?他说他爱她,必然要索取相同的回报。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城府又那样深,怎么会做赔本生意?“你……想要什么?” 原靖宇笑了。她问,表示她真正明白并相信了他的心意。“我想要你,全部的你,你的一切!”他认真而霸道地宣誓。 她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让她完全无法思考,呆呆地望着他好一阵才想到开口问他:“你又能付出多少?” “我,全部的我,我的一切!”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比起再见那天傍晚他对她发誓时更加认真坚定。 两个人的目光都紧紧锁着对方,好似要看进对方的灵魂里去。他们挨得那样近,鼻间尽是对方温暖馨香的气息,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依旧放在她头顶……不知不觉中,他看她的目光有了变化,那么灼热,燃烧着熊熊欲火。他的头慢慢低下,离她的嘴唇越来越近…… 她能相信他吗?能吗?他会不会又在哄骗她?可是他的神情为什么那么认真?他到底是一方藩王,对自己的誓言总要负责吧? 正文 第二十章 敞心扉再定鸳盟(二)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轻颜目光有些迷蒙,脸上因为沸腾的空气泛起红晕,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么容易让人误解。 原靖宇看着她迷蒙的目光和脸上的红晕,心中欣喜不已。她愿意了吗?那他可不能让她失望啊!离她的双唇越来越近,他轻轻闭上眼睛,满怀期待地吻了下去—— “呀!”易轻颜忽然一声惊呼,一把推开了他,然后赶紧坐起身来,惊恐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原靖宇睁开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满脸无辜。难道自己看错了?她先前分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嘛!还是现在后悔了? “轻颜,你不愿意吗?”看她脸上有些怒气,他又赶紧解释,“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我以为你……” 易轻颜懊恼得要死,她怎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出神呢?差点就……她怒瞪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斥责他不守信用吗?还是赶他离开?或者干脆自己离开好了! 看她面上神色越来越恼怒,他赶紧换了一个说法:“轻颜,你别气,我保证不乱来了……” “你没有信用!”她打断他的话,红着脸道,“我去眠月楼!”说着,立即掀开毯子跳下床去。 “……”原靖宇无语,可是又舍不得她离开,只得跟着跳下床来。 “你又想做什么?”她回身瞪着他,又羞又怒,身上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要不我们去眠月楼屋顶看星星吧!”他建议道。这一夜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她呆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拒绝道:“我明天就要出发,你也要做准备!” “反正你明天坐马车,到时候再补眠夜没有关系!今晚我想跟你在一起。”看她神情有些犹豫,知道有希望,他赶紧补充道,“轻颜,我们这次要分开好长一段时间,你都不想再跟我说说话吗?” “好吧!”她点点头。既然他们已经有了那样的约定,多一些了解也好。再说,在房顶上他总不能对她做什么吧!想着想着她忽然有些泄气,明明自己武功比他高,为什么心里却还是担心他侵犯自己呢? 原靖宇披上外袍,又抓了一件披风搭在手臂上,便拉着她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刚飞上眠月楼,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侍卫的怒斥声:“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紧跟着就有一大群侍卫往这边围了过来。 原靖宇懊恼地停了下来,转身冷着脸道:“本王和王妃去楼顶看星星,你们都散远点!” 侍卫们看清两位擅闯王府之人正是他们的主子,赶紧跪下请罪。 原靖宇轻轻“唔”了一声,道:“你们做得很好!但此事不要张扬,散了吧!” 待所有侍卫都隐身在黑暗中,轻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堂堂裕阳王半夜带着女人去楼顶看星星,却被侍卫们当成了刺客,只怕他继位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糗事。 原靖宇无奈地看着轻颜,看他出糗就有那么好笑么?但仔细一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想他原靖宇什么时候这样浪漫过?没想到第一次浪漫的结果竟然是被自己的侍卫们当成了擅闯王府的刺客。但愿这些小子们嘴巴紧一点,不然他堂堂王爷的脸面还要往哪儿搁? 终于如愿来到楼顶,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屋脊上。 月儿弯弯好似金钩挂在中天上,底下飘着一带白云,那么淡,那么轻盈,好似一缕轻烟笼罩在银河之上。深蓝的天幕中颗颗寒星都很明亮,与四周王府各院廊下的灯光交相辉映。 晚风一阵阵拂面而来,凉爽舒适,扬起他们长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原靖宇抖开披风,将两个人都围起来。 “靠着我吧!”他说,然后伸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易轻颜看着两个人纠缠的发丝,又低头瞥了一眼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感觉到那份温柔和占有,脸上一烫,却没有拒绝。 “你以前这样看过星星吗?”她打破这份暧昧。 “没有。你呢?”他反问。 “看过很多次吧!”她淡淡地笑,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捧着自己的脸,仰头望天,不敢看他。 “和什么人?”他忽然紧张地转过头来盯着她。 “有时候和师傅,有时候和师兄,嗯,跟大哥也看过星星……”她忽然偷偷地笑。他真的这么在意她吗?连她过去的事情都那么紧张。 “师兄?”想起那个风神俊雅的林师兄,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嗯,你见过的,林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不过表情似乎有点臭呢! 原靖宇忽然搂紧了她,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是我的,以后不许再跟别人一起看星星了!” 她忍不住轻轻地笑,然后答了一声“好”。 想了想,他忽然笑问:“你怎么会选我的?燕王比我强大,宜安王比我年轻,中州又比裕阳大。是不是因为本王年轻英俊?” “你以为自己潘安再世吗?”她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你不过就是把裕阳打理得比较富强安宁罢了,比起燕王和江越王世子并没有多大优势,中州现今的宜安王也确实不比你差。但是,燕王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宜安王体弱多病,江越偏安一隅……纵观天下局势,我看好裕阳。还有么……你在民间的也算广有贤名……更何况我的父兄都在裕阳,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关爱过我,但我总不能与自己的父兄为敌吧?” 听她说起自己在外的高大形象,原靖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到最后一个原因才到父兄?原靖宇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她。这个女子的心胸究竟有多么宽广呢?如果他没有贤名,如果裕阳不够强大,她是不是就要背弃自己的家族选择其他藩王呢? 看她神色间已有些黯然,他不觉也有些难受。她定是想起了自己那个薄情的家族吧!易氏家族是裕阳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对裕阳王室尽忠,也深得民众爱戴,但那些光辉都只是外表,只有生活在那个光圈里面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黑暗并不比贫民小户少,甚至更多,更暗…… 想到这里,他忽然手上用力将她整个身子都拉到怀里,嘴上却恶狠狠地说:“你言下之意是说为夫不够英俊?哼!放眼整个裕阳,谁不说本王温文俊雅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易轻颜嗤嗤地笑着柔顺地倒在他怀里,不知不觉中竟然笑出些微泪水来。这个男人啊!他怎么就那么敏感那么体贴呢?他的怀抱为什么会这么温暖,竟然让她心生眷念?说起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怎么就有那个魔力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呢? 原靖宇美人在怀,同样笑得很灿烂。他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猜想着她的心情好些了吧?而且,他似乎已经找到解除她防备的方法了。 “轻颜,你真的不觉得我长得好看?”原靖宇摸摸自己的下巴,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相貌的他此刻却开始在意起她的看法来。 “唔,还行吧!”她轻笑着答。 “什么叫还行?”他不满地瞪她。是这个女人不好意思说呢还是他真的相貌一般配不上她?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尽管眼角含笑,神情却极认真地说:“我们凌霄阁选弟子除了重资质,还重相貌。所以,师门里的无论男女在相貌上都相当出众,跟我的那些师兄师弟们比起来,你虽然不差,但确实也算不上最好的。” 看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又继续说:“男人最要紧的不是相貌,而是胸怀气度,你不觉得吗?只有男人看女人才重容貌,如果我的相貌只是一般,你大概也懒得多看我一眼吧?” 原靖宇一下子就笑了。原来她竟然已经喜欢他到这般程度了吗?他直勾勾地瞅着她,尽管眸子里含着满满的笑意,神色却很是认真地说:“你要我说实话吗?实话就是,如果你要是生得太丑了估计我只能欣赏你的才华,爱不起来。但只要不是夜叉,即便相貌平平,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的,只不过可能会多费些时间。毕竟美色易得,知己难求。” 她白了他一眼,不过这倒也是实话。“你笑什么?”看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她恼怒地掐了他的手臂一下。 原靖宇非常喜欢她这个亲密动作,尽管她掐人真的有些疼。 “轻颜,你记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多久之后,我的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他收了笑,极认真的说。 “这个嘛……”她忽然冲他笑了一下,却笑意不明。 “你不相信?”他皱眉佯怒道。 她摇摇头,神情认真,眼睛却满含笑意道:“我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个样子了,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原靖宇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只听他迟疑地问:“你是说……你永远都不会老吗?” “我们凌霄阁的内功非同一般,若是练至第八层,相貌就不会衰老下去。也就是说什么时候练到第八层,相貌就停留在那个时候。我十九岁就练到了第八层。”她又笑了,面上明显有几分得意之态。 “天,看来我还真的捡到了仙女。”难怪她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怔怔地看着她年轻娇美的面容,他不仅心荡神驰。虽然他不是好色之人,但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得意。这个如仙子一般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呢!只是,今后她不会嫌弃他年老吧? “呵呵……”她又笑了,明白他故意将要说的话写在脸上逗她开心。笑了一阵儿,她收了笑意,低下头小声道:“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你若一心一意对我,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同理,若是他背叛她,她也不会心软。 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呢!她定是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中有些功利的成分在吧!因此才会有这番话。只是,他的感情若不考虑政治,也就不现实。而且,她的智慧和才干,她手中的势力不也是她的一部分么?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完整的她,爱她的全部…… “轻颜,你坐我腿上吧!”从来没有坐过屋顶,久了实在不怎么舒服。 她摇摇头:“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你还让我抱吗?”他问。 她瞪他。 “那还是就坐在这里吧!没关系,你坐我腿上来,我抱着你睡!”他向她伸出手来。 她带着些无奈看了他好半天,终于妥协道:“还是回去吧!” “真的?”他满脸兴奋,立即拉着她站起来。 两个人手拉着手从七层高的楼顶往下跳,斜飞到一棵高高的银杏树树顶时顿了一下,吸了口气,脚下从树枝上借了点力,再次往下飘落。风吹起他们的衣袍和长发飒飒地响,两个人身姿优美,衣袂飘飘,悠然落地。 院子里的护卫们躲在暗处看着那一对从七层楼顶跳下来的白色人影,轻盈飘逸,远远看去好似一对仙人从天而降……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无奈解毒藏祸端(一) 第二天早上,原靖宇与易轻颜一直睡到侍女们将洗漱用具端到外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才醒来。易轻颜脸上一红,原靖宇带着满足的笑容搂紧她的纤腰:“昨晚睡得好么?” “嗯……”轻颜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想拉开他的手,可是他怎么都不肯放松,所以她略微挣扎…… “轻颜,别动!”原靖宇满脸痛苦。 轻颜看他脸色不好,着急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刚才看他还好好的嘛! “我没事,我很好……”原靖宇强忍着被她撩拨起的欲望,吞了一下口水,喉结一动,诱惑地说:“轻颜,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易轻颜一眼瞥过去,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唇上。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挣脱他的手跳下床…… “轻颜……”原靖宇无奈地叹息。 轻颜没有回头,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只轻轻留下一句话:“等我回来……” 闻言,原靖宇立即翻身起床,披上外袍快步跟了出去,不顾身边有一大群侍女,带着无尽的喜悦大声地叫道:“轻颜,我等你回来!” 轻颜红着脸瞟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早饭以后,易轻颜坐上马车前往云州南安城。 南安城是裕阳王封地最南的一座城,归云州管辖,与南王的领地只隔着一条离江。因为没有战事,原靖宇召易明臣回兖州商讨大事,如今镇守南安城的是易明臣的副将赵成大。但如今情况有变,易明臣也要回到南安城布防,所以就跟女儿一同上路。喻炀奉命随刘彦飞去江南与义军结盟,路经南安城,因此也跟他们一起出发。 易明臣左看右看没见到刘彦飞,奇怪地问喻炀:“阿炀,怎么没有见到彦飞小兄弟?不是说你们一起去的吗?奇了,自从那天晚上见过一面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你知道他的来历和底细吗?” 喻炀暗自好笑,但却只能认认真真地说着早已编排好的谎话:“回易元帅,彦飞兄弟说他在南安城等我,不与我们一同上路。至于他的来历和底细,难道易统领没有跟您说过?” “那个臭小子知道什么?”易明臣冷哼一声,“我原本还以为他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但功夫总还可以的。谁知道跟那个刘彦飞比起来,他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喻炀打了个哈哈,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真不好评价。毕竟这件事情总不能瞒一辈子,易元帅迟早会知道的。 三日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到达了南安城。 易明臣先随女儿去她母亲墓前祭拜,然后立即返回军中作迎战准备。 易轻颜的母亲葬在南安城城北一个小山谷里,里面有一个小庄园,墓前不远处有一间小屋子。易轻颜吩咐同行的护卫和侍女全部住在庄园里,她指定一名贴身侍女每天将饭菜送到墓旁的小屋子,命令其他人没有传令不得入内。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夫人这么吩咐,他们也只能听令。这时,他们忽然想起了临行前王爷的吩咐,当时他们就感到王爷的命令有些奇怪,说无论夫人要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不许乱想乱说,只要服从就行。难道王爷有先见之明?现在想来,王爷事情那么多,怎么会抽出时间亲自嘱咐她们这些侍女呢? 易轻颜在墓前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临行前她见到了母亲墓前的那束鲜花,说明王爷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她本想与那个人打个照面,但始终没有找到人。她心中有些疑惑,以自己的武功,周围有人应该能感觉到的。难道来人的武功胜过自己?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最后也只能将这些疑惑放在心里。 清晨,离江边上白雾茫茫,喻炀一行十多人正等待刘彦飞的到来。 易明臣和赵成大也赶来送行,当然,喻炀心中很清楚,他们只是想见见那个神秘的刘彦飞。 风尘仆仆的刘彦飞在清晨准时到达江畔,易明臣与他寒暄几句,然后介绍赵成大与他相识,而后就送他们上船离开。 船舱里,喻炀重新向刘彦飞行礼。 刘彦飞让喻炀坐在自己对面,说:“既然出门在外,我们又必须掩藏身份,这些俗礼就免了吧,以后我们兄弟相称,免得多生事端。” 喻炀点点头,拱手道:“如此,喻炀冒犯了。” 刘彦飞对喻炀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相貌清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时常带着些羞涩,但她知道他的武功并不差,既然原靖宇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就说明他是个文武全才,且对裕阳王相当忠心。 渡江之后,按照易轻颜给的地址与要求,喻炀将手下的十多个人全都派出去建立新的联络点,自己一个人跟着易轻颜。新的联络点与裕阳原来的联络点完全没有联系,喻炀明白,易轻颜也隐隐有些避嫌的意思。 易轻颜带着喻炀径直来到南王首府兴州锦都以北的豫州西泠城,在一家小客栈里递出消息,让各地负责人前来西泠商议要事。而后,她便穿梭在周围的几个州府,一来视察各地义军的训练情况,二来为那些穷苦的百姓看病医治。 如今的江南义军形势并不太好。以前南王为了不折损自身实力,曾向义军招安,易轻颜也同意招安,并迅速解散了义军,让南王莫可奈何。他总不能将所有青壮年百姓都屠杀了吧?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一两年,江南再次受灾,南王救助无力,义军便再次冒了出来,并迅速占领了很多城镇,瓜分了官仓以及豪门世家的粮仓,等南王大军一到,所有人又全部散入百姓当中。抓几个百姓无济于事,可义军将领他们又抓不住,如此也只好不了了之。但易轻颜心中清楚,南王容忍她很久了,而且如今也算看明白了,不平定内乱,如何谈得上争夺天下?她估计南王很快就会对义军出手了。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对付义军?是设计谋抓义军将领还是要高举屠刀将动乱地区的青壮年全部屠杀? 平常赶路时,易轻颜均易容成刘彦飞的样子,到了义军驻地便还原女儿身,带上那张特制的银面具,俨然便是名动江湖的银面圣女。虽然已经嫁做人妇,她仍旧没有束发,头上只一根玉簪固定发髻,一头青丝如丝缎般披泄在身后,一身白衣出尘脱俗,配上她高挑纤细的身姿,仿若天女下凡。 喻炀听义军领袖都尊称她为神女,一个个粗鲁的汉子到了她面前都恭敬万分,便知道传言不虚,她竟然真的是义军的首领!不是笼络人心的摆设,而是真正让上百万义军心悦诚服的领袖! 一个妙龄女子,怎么会成为几十万义军的领袖呢?背后只怕也有无数惊心动魄的故事吧! 这些天,他们在各地奔波,连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了,而她竟然神色如常,不管条件多么艰苦,始终没有皱一下眉头。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得她相助逐鹿天下,只怕是王爷几世修来的福气…… 易轻颜带着喻炀在西泠周围的江渚、桃源、茂城一带转了十多天之后,再次回到位于西泠城西的凌霄阁别院,等候各地义军首领前来拜会神女,顺便商讨联合裕阳王的事情。 刚在别院住下,不想第二天就有人过来找易轻颜。喻炀认识这个人,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过年轻英俊的男子,是夫人的师兄吧!王爷也特别交代过要注意这个人与夫人的事情,所以等他们出门之后,他也远远地跟了过去。 许是易轻颜与林轻云自恃武艺高强,没有注意,又或许喻炀是跟踪高手,似乎易轻颜和林轻云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可是,出城后不久,喻炀就遇到麻烦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无奈解毒藏祸端(二) 他远远地看到夫人和那个姓林的穿过一片花圃进入了一片树林,可是自己跟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片花圃有问题。刚走出十来丈远,他就感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心中隐隐明白,多半是这些花的花粉有毒。如今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心中倔强不肯认输,所以继续往前走。他想,只要过了这篇花圃就好了。他仔细观察过这片花圃,应该是自然生成的,那么这周围一定有与之相克的植物,说不定就在前面的树林里。等他终于爬出花圃到了树林里,心中松了口气,便立即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喻炀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了,他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所中的花毒正在散去,可惜的是把夫人跟丢了。 喻炀慢慢撑起身体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可惜没有看到路。这一晚的月色其实很好,可惜的是这个林子太密了,只有少许的月光透进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路没找着,反而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却似乎要用尽了。 想了想,他还是靠着身边的一棵大树慢慢滑坐到地上,他决定等天明再说。到时候他身上的毒就该净了吧! 刚坐到地上,他就惊喜地发现有一丛藤蔓缠着大树攀爬而上,枝头上还长着几颗小果子。虽然看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植物,但鼻间却闻到一股水果的甜香味儿。他伸手摘下几颗来,放在鼻间闻了一下,试探性地放了一颗到嘴里。牙齿轻轻咬破果皮,便有香甜的果汁溢到唇齿间。还真是难得的美味呢! 不一会儿,他就吃光了找寻到的一大捧野果,同时惊异地发现心底涌出一股热流来,似乎浑身都有劲了。他身上的花毒解了?! 喻炀高兴地走出树林,月色更见明朗,只见前面是一片谷地,远远望去好像一个葫芦倒放在山谷间,他目前所处的地方正是葫芦底,却见葫芦嘴遥遥延伸到东面大山的沟壑间。整个谷地很是平整,应该有人管理,他看了看,近前却是一片药草,心中猜测着这里应该是易夫人师门的药材种植地。借着明朗的月光他细细寻找,果然在北面的山坡上发现几间茅草屋。他悄悄潜过去,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难道夫人已经离开了?那她一定不是从来路离开的,不然应该会发现自己才对。 想了想,他决定等天明后再寻路离开。 推门走进茅屋里,他闻到很大一股药味。没有点灯,他决定席地打坐休息一会儿就好。刚坐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心情有些烦躁,怎么也安静不下来,身体也越来越烫,好想……好想找个女人发泄一下…… 易轻颜与林轻云去师门的秘密丹室查看检验了他最新研制的药丸,商量着要不要通报外务部批量生产销售。师兄试练新药成功给了轻颜很大的触动,她想着既然来了,不如顺路取几味药材带回别院自己也试验一下,不想竟在药庐里发现外人来过的痕迹。她想起昨日出门后曾发现喻炀跟踪,所以故意将他引到那片迷离花海中,难道他竟然顺利走过来了?迷离花的花粉是炼制迷药的主药,迷性可是很强的。 凝神听了一会儿,她走进了屋子西面的树林里。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地上扭动着,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喻炀?”她快速飞奔过去,打算扶他起身,“你怎么了?中毒了?”这个山谷里可是种了好多毒草呢! 喻炀听到易轻颜的声音,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在地上滚了一圈,将自己狼狈的样子躲到草丛里。“不要过来,夫人,你,你不要管我……” 话虽如此说,他脑子里却立即浮现出易轻颜的绝世容颜,怎么都挥不去。 易轻颜越发疑惑,迅捷的身影一下子就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闻着空气中怪怪的腥味,她大概猜到了他目前的状况。易轻颜立即红了脸,神情也有些局促不安。尽管行医多年,她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儿家。可是,可是总不能真的不管他吧? 几番犹豫之后,她还是蹲下身去,小心地抓起他的一只手为他把脉。 “嗯……”喻炀一声低吟,似乎忍受不了内心野马奔腾般的欲火,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夫人……夫人……” “你……”易轻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迅速拂过他的软麻穴。 怎么办?看着喻炀痛苦的样子,她苦苦思索,忽然想起从前师傅给她讲解制毒解读时提到过了一些方法,又回想起当日离开师门回家嫁人时师傅给她的“书”…… 几番犹豫,她终于下定决心。如今别无他法,也只好将名节抛之一旁了。 只见她忽然急促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位,最后竟然脱掉他的鞋袜,在他脚底的穴位上按摩了一阵。 喻炀感觉自己快要被欲火烧死了,她纤细的手指好似在点火,他觉得自己全身都燃烧起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尤其下身胀得难受,好像要爆炸开来…… 忽然,她的手隔着他早已湿溺不堪的长裤握住了他的欲望,而后紧咬着嘴唇上下套弄了几下,他便低吼一声,全然爆发开来…… 易轻颜随即起身跳开几步,背对着他说道:“忘了这件事!”而后,便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这天傍晚,轻颜坐在屋前的草地上看落日。火红的太阳慢慢坠落,余晖给山坡上的狗尾草镀上一层金光,让这种向来低贱不起眼的野草也有了几分艳丽的色彩。她随手抽出一根狗尾巴来,衔在嘴里,牙齿轻轻一咬,舌尖便尝到一丝淡淡的草香味。她看着在自己脸侧上下摇晃的狗尾巴,心里却想着若是在荒年,这可是充饥的好东西呢!嗯,还是想这些好,她原本就该将目光放远才对,总斤斤计较儿女私情怎么行?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转身,见一身白袍的喻炀低着头慢慢向她走来。 这件衣服本来是驻守此地的一位师弟的,穿在喻炀身上又短又紧,却将他单薄的身材全然展露出来。以前一直没有看他穿过深蓝色以外的衣服,原来他穿白色的衣服竟然显得如此淡然宁静,好似山谷中淙淙流淌的泉水,又好似雨后托着露珠的新竹。 “多谢夫人!”喻炀缓缓抬起头来,但刚接触到她的脸便紧张地低下头去,双颊烧得通红。 “不是让你忘了这件事吗?”轻颜赶紧回过头去,继续看夕阳下山,脸上也有些尴尬。都说不想了,他干嘛还总提醒她…… “请夫人放心,属下自不会将此事向第三人提起……”但他会铭记于心一辈子。他会将她当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女人,也会是唯一一个记在心里的女人…… “回去吧!”易轻颜猛地起身,回屋里抓了一个包袱,而后以他能够跟上的速度快速疾驰出了山谷。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喜相逢兄妹情深(一) 回到城里戌时已经过半,家家户户都亮起朦胧的灯火,街道上偶尔走过匆忙归家的行人,已是非常冷清。两个人不便再用轻功,一前一后相聚丈许快步回馆舍。 刚到门口,就听一声:“小妹!” 二人驻足,只见一个人影自一旁黑影中走出来。此人身形高大魁梧,身穿黑色外袍,行走间自宽大的袖口露出些许白色里衣,因为背对着门口的灯火,依稀似浓眉大眼轮廓如刀削般立体,却看不清面上表情。 “大哥!”易轻颜似有些诧异,但随即变成了惊喜,快步跑了过去。“大哥怎会在此?” “听说你回来了,正巧目前也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黑衣人语气温和,不必细看也能感受他嘴角唇边的笑意。语毕,他的目光越过易轻颜,看着她身后的喻炀,貌似无意地询问道:“这位兄台是……” “啊……”易轻颜这才想起喻炀来,赶紧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喻炀,暂时跟着我办点事情。”而后,她又对喻炀介绍道:“这位是我义兄,韩若云,韩公子。” 两人抱拳为礼,客套地问候了两句,趁机仔细掂量了对方一番。 而后易轻颜邀请韩若云进去一起用饭碗。 韩若云轻快地点头,甚是愉悦。 这里是凌霄阁在豫州的别院,位置偏僻,外表看起来及其普通,里面却布置得颇为精致。 韩若云之前来过几次,驻守此处的管家也识得他,今天午后他来到此处的时候管家说她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就一直在门口等候。 管家下去布置晚饭,三个人暂且在客厅里喝茶。 易轻颜与喻炀二人相处本有些尴尬,幸好有第三人在此,但谈笑间依旧不太自然。 一时冷场,韩若云几次三番抬眼打量易轻颜神色,心中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易轻颜如何不知?于是笑问:“大哥有事不妨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韩若云又看了喻炀一眼,迟疑道:“又一个三年之期到了,小妹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你应该要定下来了吧?今后我们再相见只怕就……” 这话虽没头没尾的,但依稀还是能听出些端倪,再联系韩若云之前的神色,喻炀立即便猜出个大概来,不知不觉中,心里已经对韩若云生出些敌意。 轻颜脸色的笑容僵了一下,看了看喻炀。喻炀本想尽责地留下帮王爷探听个明白,却无法坦然面对易轻颜的目光,于是借口身体疲乏,回房休息去了。 易轻颜原本聪慧至极,这些年又得诸位师兄爱慕,如何不知道这位结义大哥的心意?只不过当初结拜时年龄太小不明情事,待年纪渐长又整日忧心义军之事,甚少考虑自己的终身,到最后决定遵从父意入裕阳王府为妃也是将计就计把自己看作谋求义军出路的筹码。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谈感情了,所以,还是与大哥说开比较好。 当然不能跟大哥说真话,就让他以为自己爱上了别人吧!如今喻炀不在身前,也少了几分顾及和尴尬,想起临别前与原靖宇的亲密,脸上便自然浮现出几分羞怯:“多谢大哥关爱,小妹已于两个月前嫁为人妻,只待此次百花会后再回禀师门……” “……”韩若云诧异地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易轻颜,半晌才回复过来,勉强笑道:“是么?想不到半年不见,小妹都嫁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跟大哥说一声……为兄这次来得匆忙,连贺礼都没有准备,连喜酒也没喝上……” 易轻颜不敢看韩若云的神情,只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就知道他的震惊和伤痛。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下心道:“原本……原本也没打算真嫁他的,所以只跟师傅说了一声,并没有通报师门,也没有告诉大哥……”这几年来韩若云待她比亲妹妹还好,她自然明白他的情意。可是在她心里,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也是因此,当韩若云第一次提及她的婚事时,她便将师门的规矩讲给他听,他已经有妻妾三人,儿女五个,自此便以兄长之情待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今日他之所以提起这个,也是担心她嫁人之后再难相会吧? 一时的心痛忍过去之后,韩若云的神智即刻回复清明,随即便听出疑惑来:“怎么?难道小妹的夫婿竟不是你们师门中人?” “嗯……”易轻颜略微点点头,轻声道,“他已有妻妾七八个,故此我原本没有想过真正嫁给他。只是……因为我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便念念不忘,明知道我师门的规矩还是不肯放弃,誓言自此后一心一意待我,再不会有别的女人……所以我才答应他回禀师门之后……” “这样……也可以吗?”韩若云震怒之下几乎忘记了呼吸,硬生生憋了一口气,短短一句话半天才说完,不但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易轻颜见他双手紧紧握拳,因为用力而指节失血泛白。她明白他的心情,为今却只能跟他说声抱歉了。感情的事情需要机遇,还需要缘分吧!他们不是没有机遇的,他们只是没有缘分,所以他们相遇相知却无法相爱。 “大哥……你,还好吧?对不起……如果大哥不嫌弃我这个妹妹,轻颜永远都是你的妹妹。”内心里,她也不愿意失去他这个大哥。 “我,我没事。”韩若云收回惊痛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小妹嫁人了,做大哥的应该高兴才是,我只是……只是有些吃惊。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气做了我妹婿?以妹妹的才貌,庸碌之辈如何能匹配?他……应该是个大英雄吧?”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喜相逢兄妹情深(二) 英雄么?说起来他其实算不上什么大英雄吧?武功不够好,势力也不是最强大的,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她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想到原靖宇,易轻颜不禁有些神往。近一个月不见,她心里还是有些想念的。“他……大哥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英雄……” “究竟是谁?”韩若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之前想过却没有重视的想法忽然一下子涌入脑海中。他这个妹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她手中可是握着百万义军呢!什么人有了众多妻妾竟然还能入得了她的眼?如果她嫁的人是一方藩王的话…… “裕阳王,原靖宇。”易轻颜开口,带着几分沉重说出了这个名字。她可以隐瞒别人,却不能隐瞒大哥。大哥不但救过她的性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为了她,他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在她心中,除了师傅,大哥就是她这几年来最亲的人。只是,大哥出身南王境内有名的豪强世家,以后难免会成为敌对的双方…… 但愿那一天晚一点到来吧! “他?!”韩若云有些震惊,但随即又释然。在当今七大藩王中,年青一代就属裕阳王原靖宇和中州宜安王萧逸飞颇具才干,据闻宜安王不喜女色,他原本以为她会选择萧逸飞呢…… “大哥,”易轻颜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韩若云面前,亲手斟了一杯茶举在身前,双膝跪地道:“大哥,小妹的性命是你救的,这几年每有危难,都是你倾力相助,在小妹心里,您比亲兄长还亲。小妹自知对不起大哥,但心里还是妄想着这份亲情。如果大哥还认我这个妹妹,就请饮了这杯茶吧!” 韩若云怔怔地望着易轻颜,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手背青色的血管凸起,手指却泛白,没有一点血色……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他的犹豫只有刹那,他最终还是颤抖着接过了面前这杯茶。 直到他闭上眼睛将茶水喝到肚子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无论将来如何,他始终不忍让她失望啊!只愿他们永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大哥,谢谢你!”易轻颜禁不住热泪盈眶。 各地义军相继到来,易轻颜将喻炀介绍给他们,简单提了一下自己欲与裕阳王合作的事情。各地首领少有文化,对裕阳王了解不多,但传言中裕阳王温文尔雅,爱民如子,想来不是奸佞之人,而最重要的是他们信任神女,因此,绝大多数首领都愿意跟随神女与裕阳王结盟。 更何况如今形势紧张,他们也迫切需要一个盟友提供帮助。 三日后所有首领全部到齐,五十多人聚在那间小客栈的密室里商讨结盟事宜。由于雪衣神女在义军中的绝对威望,仅一天时间,他们便做出了跟随裕阳王平定天下的决定。而后,喻炀出场,代表裕阳王与义军盟誓,双方祭告天地歃血为盟。 如今义军最缺少的就是武器和系统的军事训练,喻炀代表裕阳王答应秘密运送武器过来,同时派人协助义军进行军事化训练。 此行基本目的已经达到,喻炀应该回兖州向裕阳王复命了。但出行前原靖宇嘱咐过,让他最好跟易夫人一起回去,可是易轻颜说她师门还有些事情,估计还要耽搁一个多月,让他先走。 喻炀左右为难。以易轻颜的武功和身份,在此地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是。至于王爷的担心,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夫人是什么人?若没有下定决心,又怎么会委屈自己嫁给王爷为侧妃?既然她下定决心,自然也不会轻言背弃。可是王爷的命令他又不能完全不顾。想来想去,他只好借口要检查裕阳布置在江南的探哨和据点,稍后再回裕阳。 离凌霄阁三年一次的“百花会”还有半个月,易轻颜决定好好练练功夫,免得给师傅丢脸。她既然选了这么一条坎坷的路,若能得到师门的支持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这几年来,她一心扑在义军的大业上面,于自身武功方面很少用心,特别是武功练至第八层之后,她好像一下子没有目标。在凌霄阁一百多年的历史上,最高的成就也就是将涑玉功练到第八层而已。这些年她没有花过多的时间练武,反倒是于医药方面有很大进展,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凌霄阁弟子平时分散在各地,或管理经营门下产业,或独自隐秘潜修,六大派系的人各司其职,很少聚会。而三年一次的“百花会”则是整个凌霄阁亲传弟子的大聚会,一方面回师门总坛联络感情,听阁主教诲;一方面让各派系的弟子互相切磋技艺,挑选圣女;还有一个目的则是为门中的适龄弟子婚配。 韩若云本出身江南豪门世家,又因为与易轻颜结义而熟对凌霄阁有了一点了解。他知道易轻颜六年前就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已经过了两次“百花会”,每次都有男弟子向她求婚,只是她自己坚持还不想成婚,所以才拖到了今年。 凌霄阁的婚配与别的门派不同,因为其内功的特异性,女子失身的时候会将自己辛苦修炼的内力传给男方,若是没有将武功练至第八层,每次行房都会导致内力流失,所以凌霄阁弟子一般都在本门内婚配,因为同出一门,可以通过双修将流失的内力传回来。一般说来,一个师傅如果收一个女弟子,必然也会收一个男弟子,这些男弟子就是女弟子的备选夫婿。 凌霄阁内是以女子为尊的。阁主和六大派系的六位长老都是女子,每三年一次的百花会上,每个派系三十岁以下武功最高的女弟子就是圣女,也是下一代阁主候选人,而比武时武功最好的六个男弟子则是圣女的备选夫婿,没有得到阁主的允许,是不能自行婚配的,哪怕婚配的对象是本门的女弟子。 当然,婚配还是要尊重双方的意愿。但是,作为圣女的六个人是有优先选择权的。 易轻颜十六岁时就已经是本派系的圣女了,三年前有人向她挑战,只是没有成功。而今年的“百花会”她一点都不担心,她的涑玉功在上次“百花会”后就已经练至第八层,可以保持永远不变的容颜,而凌霄阁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在双修前练到第八层的。事实上,凌霄阁弟子终其一生能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的人也并不多见,凌霄阁创建至今一百多年来,也不过才六个人而已,包括她和她的师傅。师傅三十二岁时练成涑玉功第八层,已经是凌霄阁的异数了,所以她一直隐瞒自己的武功进展。 按照凌霄阁一百多年的经验,女子因为失身后失去内功,经由双修可以将丈夫的功力纳为己用,所以功力会有一次大的提升,因此六年前她当选圣女之后阁主便有意为她挑选夫婿。而如今,她的婚事是肯定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她自己没有人选的话,阁主一定会为她指婚的。 也是为此,她才答应父亲嫁给裕阳王为侧妃。只要她有了名义上的丈夫,阁主也不能再给她指婚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匪石匪席空念远(一) 九月十八日,喻炀收到原靖宇从凉州飞鸽传来的密信,让他将一个蜡丸转交易夫人。他赶去别院,轻颜已经不在了,但别院总管说可以代为转交。没有办法,他只能在蜡丸上印下裕阳的标记,拜托别院总管尽快转交给“银面圣女”。 这几年银面圣女在江湖上很有名望,在凌霄阁内部很受人敬重,因此别院总管对圣女的客人朋友都很客气,答应一定以最快的速度交给圣女。 喻炀看自己留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了,决定返回裕阳。 半个月很快过去,九月二十日,“百花会”在豫州境内的桃源凌霄阁总坛如期举行。 桃源是个山清水秀的小城,人口不多,但山川秀美,人杰地灵,凌霄阁总坛就在境内的胭脂山上。胭脂山并不太高,但漫山遍野都是栀子树,树下是成片的映山红,在山野中连绵起伏铺了开去,三月里开得如火如荼,让人情不自禁热血沸腾。到了五月,漫山遍野的栀子花白茫茫的一片连着一片,不但是山,连风和水都是香的。进入八九间月,便是野生黄菊花的天下了。野菊花不够美,气味也浓郁了些,但茫茫一片却是极动人心魄的,好似金色的阳光在山川铺了厚厚的一层锦毡。这座不大不高也不够险峻的山便因为这三种普通的野花而得名。想来凌霄阁的前辈也是因为这些花才将凌霄阁的总坛选在此处的,但凡女子,没有不喜欢花的。 易轻颜高兴地回到师傅身边,拉着她的手正打算谈谈这几个月的事情,师傅就递给她一枚蜡丸。 看到上面印有裕阳密报的标记,她的心跳忽然停了半拍。是他给她的吗?公事还是私事? 捏开蜡丸,里面是一条长不过寸许的白绢,上面只有八个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是原靖宇的字迹。 轻颜面上一红,心中无端地感到甜蜜。她小心地将这小小的字条折叠起来放进怀中。抬起头来,却发现师傅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而不远处林师兄也带着几分压抑和沉默望着她。 没有时间给她们叙旧,因为“百花会”即将正式开始。 很快就有人挑战易轻颜的圣女之位,当然没有成功。尽管她有心掩饰自己的功力,仍旧轻松取胜。不是她贪恋这个位置,而是圣女在本门中拥有特殊地位,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又是下任阁主的候选人,所以她才会在六年前夺下圣女之位。 据传阁主有意退位,新的阁主将从今年的六大圣女中产生。放眼门中的师叔师伯师姐师妹们,除了师傅,还没有人的武功高过她。师傅无意阁主之位,不然那个位置早就是师傅的了,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成为新任阁主的准备。 果然,新的六大圣女产生之后,阁主宣布退位,按照旧例,六大圣女将在擂台上一决高下,最后胜出的圣女即是新任阁主。 而争夺阁主之位的比试将在半月之后举行,在这之前,六大圣女没有夫婿的可以即刻婚配,以期功力有一个大的提高。 无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银面圣女”易轻颜是阁主的有力竞争者,又没有婚配,如果她选择了本次圣女备选夫婿中功力最高的那个人,不用比试,阁主之位就已经非她莫属了。 本次圣女的备选夫婿中,林轻云是其中之一,排在第三位。而排在第一位的是凤轻尘,比易轻颜还小两岁,今年刚刚满二十。 凌霄阁收徒甚严,门下弟子无论男女一个个都是绝美非凡的人物,而特选出来的圣女备选夫婿更是个中翘楚。尽管如此,当凤轻尘站在人前的时候,在场的诸多弟子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比六大圣女还要美上几分…… 凤轻尘的相貌带着几分女子的阴柔俊俏,神情却常年冷漠如冰,在师门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他武艺出众,医术却平平。林轻云在凌霄阁算是比较出名的男弟子了,不仅因为他是穆雨霏的弟子,更因为他武艺与医术都很出众,又生得俊雅,待人温和,颇得人心。排在第二的周轻霖武功高强,但疏于医术,身材高大魁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子汉的阳刚之气。据说这位师兄为人勤奋踏实,人缘也很不错。其余三人也都是武艺高强的俊逸青年,很得年轻女弟子爱慕。 凤轻尘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他本身资质不算很好,初到凌霄阁的时候武功进展也并不快,又因为出众得容貌遭人妒忌,行为处事一贯冷漠低调,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此次“百花会”才崭露头角,却一举夺魁。据说他的功力已经突破了涑玉功第七层。 在凌霄阁历史上,男弟子一般都只能将涑玉功练到第五层,毕竟这是一种适合女子修炼的内功。历来男弟子能练至第六层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迄今为止能在清修时将涑玉功练至第七层的还从来没有过。 一时间,未婚的四位圣女有三位都把目光盯在了凤轻尘身上。虽然感情可贵,但以后还可以慢慢培养,而资质却是天生的,错过了上哪儿找去? 易轻颜的两位师妹一位师叔同时跪下向阁主请求指婚,对象都是凤轻尘。 这在凌霄阁也算很平常的事情了。因为凌霄阁坚持婚姻的专一,所有弟子对自己的婚姻都很慎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都会积极争取,这样多女争一夫或者多人求一女的事情几乎每次“百花会”都会碰到。只不过很明显此次三女争一夫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凤轻尘的武功。 决定权在凤轻尘本人。 “请阁主恕罪!”凤轻尘跪在阁主面前拒绝得很干脆,然后看了易轻颜一眼,大声道:“弟子爱慕易师姐多年,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易轻颜被他这番话怔住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凤师弟怎么会喜欢她呢?还多年?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啊!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的,这几年来,她不过偶尔指点一下他的武功而已,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这样的误会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易轻颜。如果她点头,便同意嫁给凤轻尘,如果她不愿意,凤轻尘便只能做她的暗卫,成为她的私奴,终身不娶。否则,最后一条路就是听从阁主的指婚,在求婚的三名圣女中择一人为妻,完全失去婚姻自主权。 “我……”易轻颜凝望凤轻尘的目光。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脸上。 “对不起,凤师弟……”易轻颜转而面向阁主,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启禀阁主,弟子已经有了托付终生之人,恳请阁主同意!” 阁主皱眉,周围众多弟子均议论纷纷,她连凤轻尘都不要,三年前又拒绝了青梅竹马的林轻云,难不成她想嫁的人不是本门弟子? “轻颜,你的意思是要在师门之外择婿?”阁主慢声问道。 “是!”易轻颜的回答非常坚定。 “你应该知道本门的规矩吧?说说看,你想如何?”连凤轻尘和林轻云她都不要,阁主也好奇她想嫁的究竟是何人。 按照门规,女弟子如果要在师门以外择婿,必须经过师门的考验,而且同样必须遵守“一夫一妻”的规定。如果那个男子已经有了妻室,要么休离,要么只保留名分,总之这个男人从今往后绝对不能有别的女人,哪怕是以前娶的妻妾也不行。如若这个男人最后不能坚持自己的誓言,要么由女子亲手杀了他,要么女子自杀。 凌霄阁一百多年来,只有十多位女子是在师门外择婿的,结局有好有坏,也不能一概而论。 易轻颜早就思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从容答道:“弟子目前正在考验他,但无论如何弟子均无意再嫁他人。今后若他能遵守师门的规矩自然好,若是他做不到,弟子会亲手杀了他。” 大家又议论开了。 林轻云震惊地看着易轻颜,眼神中崇敬和心痛兼而有之。而凤轻尘望着易轻颜的目光却只有坚持和不解。尽管不解,他仍旧坚持。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匪石匪席空念远(二) 就在这时,林轻云也走了出来,跪在凤轻尘身边,道:“弟子愿为易师妹暗卫,恳请阁主应允。”他很清楚,凤轻尘拒婚之后,他和排在第二的周师兄就是其他三位圣女的首选,与其到时候拒绝,还不如自己先站出来,免得到时候三位圣女面上难看。 按照门规,易轻颜可以拒绝他们的求婚,却不能拒绝他们做自己的暗卫。可是,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而葬送他们的一生吗? 况且要当暗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必须经过特殊的考验,意志力不坚定,忍耐力不够的人根本无法通过,不能通过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字——死! 最后的结果,三位圣女在剩下四人中选了夫婿。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错过,可能又要等三年了,毕竟青春是宝贵的。 半月之后的阁主竞选比武,几乎没有人看好易轻颜。尽管之前她的武功表现出深不可测的意味来,但毕竟还没有成婚,人家两个人的内力加起来怎么都应该比她一个人的强吧? 本以为她会退出阁主竞选,想不到她竟然第一个飞上擂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除了她的师傅穆雨霏和师兄林轻云。在凌霄阁,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她与义军关系密切,致力于平定天下的重责大任,迫切需要更多的支持。 其他五位圣女相继上台,但由于易轻颜之前一直隐藏实力,所以取胜还是比较容易的。五位圣女中,功力最高的是易轻颜的师叔秦雨梦,涑玉功似乎刚刚练至第七层,与她相距甚远。涑玉功第五层是第一道坎,第八层是第二道坎,很多人二十来岁就练到第七层,却直到垂垂老矣也没能踏进第八层的门槛。 直到易轻颜与秦雨梦比试时众人才发现易轻颜的功力真正深不可测。老一辈的人震惊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弟子竟然已经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了!第八层啊!凌霄阁好多年没有这么出色的弟子了。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师叔面上太难看,易轻颜剑下留情,只盼两人打成个和局,师叔自动退出比赛。阁主和几位长老都看出易轻颜有意相让,而秦雨梦却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招招惊险狠毒。 “住手!”阁主高声道。 既然有人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那么这场比武也没有必要比下去了。 擂台上易轻颜飞身退开,秦雨梦也随之退到一旁。 “这场比试就到此为止!雨梦,你退出竞选吧!”阁主叹息道。她知道雨梦这个孩子向来要强,但再要强也要识时务才行啊!虽然秦雨梦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也不能徇私啊! 许多年轻弟子不明所以,议论纷纷,但真正的高手早已经看出端倪,此刻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易轻颜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师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般轻松的笑容,穆雨霏心中既骄傲又自豪,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师徒两人含笑对视。 秦雨梦受伤地看着自己的师傅,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自己退出竞选,难道师傅看不出来她已经打得这个小师侄只有躲避的份儿,丝毫没有还手能力吗?可是师傅不单是师傅,还是阁主,阁主的命令不能不遵从。但是,她不甘心! 忽然,秦雨梦手腕一翻,手中长剑猝然刺向一旁的易轻颜—— “小心!” “轻颜——” 无数惊呼同时响起,但想要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 易轻颜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但秦雨梦突然而来的一剑更快。猝不及防之下轻颜迅速闪开,堪堪避过要害,然而右胸还是让长剑刺破,深入肺腑。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凤轻尘飞奔而至,左手抱住易轻颜,右手长剑却刺穿了秦雨梦的心脏。 凌霄阁以医药著称,门内一大半的人都是当世的一流名医。在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医治下,易轻颜的伤势很快便稳定下来,五日后便可以下床走动。 十月十五日,老阁主退位成为门中长老,易轻颜继任阁主之位,号熔月阁主。她任命自己的师傅为第一护法,协助自己处理门内事宜。 凤轻尘在危急时刻救下新任阁主有功,但刺杀圣女属于以下犯上,几大长老与阁主商议,决定罚他通过暗卫考验之后禁闭半年。 十月十六日,林轻云同凤轻尘一起开始接受暗卫考核,为期两个月。 因为不同身份的女子,其暗卫考核的标准不一样,如今易轻颜已经由圣女上升为阁主,所以他们必须通过最高级别的考验才能回到她身边。 作为阁主,她特赦自己的夫婿免除师门的考验,同时对他的身份予以保密。这也是她要当阁主的原因之一。 如今,目的全部达到,她想起离开前对原靖宇的承诺,想起他千里传书的情意,脸上不禁也有些发烫。她竟然对他多了真心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明明知道他虽然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但未必全是真心啊!她不是一直存着相互利用的念头么?怎么会变质呢? 易轻颜的心思早就飞回兖州去了,如今既然已经继位为阁主,门内事务又都交给了师傅,她便急着离开桃源回兖州。 穆雨霏不太放心她一个人上路,可是如今林轻云和凤轻尘暂时还不能跟在她身边,她又不喜其他人跟着,最后还是一个人上路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议结盟遭遇美人计(一) 却说原靖宇一行人八月初五启程,化装成商队走在大队仪仗之前,终于在月底顺利到达凉州。 他先遣周仲元与河西王孟褀瑞秘密接触,了解此次结盟的真相,得到的回答与他们之前的猜测基本相同。这次结盟原本是针对燕王的,邀请燕王原本只是想麻痹他,不想燕王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带了一个聪明美貌的郡主来,说是愿意与河西王结为姻亲,两家世代友好。 河西王原本也是个喜好美色之人,但面对燕王的美貌女儿还是多长了个心眼儿。他明白只要手中有权,什么样的女人都找得到,可若是被燕王算计了去,丢了小命那可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一方面装出被郡主迷惑的样子,却绝口不提两家私自结盟之事。 原靖宇分析,这可能是燕王要对河间王动手的信号。利用姻亲关系牵制河西王,而一举拿下河间王的领地,然后与自己的女儿里应外合,再伺机夺取河西王领土。如此,天下间就再也没有哪一股势力能与之匹敌了。 好在河西王并不笨,河间王也不是傻子,燕王的打算他们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两人一合计,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与裕阳和中州结盟。这样,河间王可以把防御中州的兵力抽调到东面抵御燕王,合河西与河间之力,燕王要想拿下他们只怕也不容易。 如果燕王真的对河间王动手,裕阳要怎么做呢?是跟着插一脚进去分一杯羹捞点实际的好处,还是帮助河西河间两家抵御燕王的进犯呢? 想来想去,原靖宇觉得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还是保持北方的稳定,等他往南扩充一下实力之后再吞并河西好了。这块肥肉若是让燕王吃下去,整个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可是,怎么破坏燕王的计划呢?而且还不知道燕王此次是否有针对裕阳的阴谋。按照燕王一贯的作风,应该是对他们每一家都有阴谋吧! 九月初九重阳之日,四家藩王和乐融融地聚集在河西王的王府中饮酒赏月。 作为主人的河西王孟祺瑞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比裕阳王原靖宇还小两岁,但已经是儿女成群了。他个头比原靖宇矮一点,体型比原靖宇稍稍宽大一点,双眼因为酒色过度而有些浮肿。若是没有比较,孟祺瑞总体看来皮肤白皙相貌清俊,又兼有王者雍容的气度,也可以算是气宇不凡了。 河间王徐芝寿年近五十,体型稍胖,一脸福相,一双小眼睛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将眼中的精明算计全都掩了去。 燕王杨星云今年四十有二,正值壮年,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见之下就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裕阳王给人的印象如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待人和煦,在其他三位藩王的衬托下如芝兰玉树一般鹤立鸡群。 燕王玉颜郡主杨如月人如其名,容颜如玉,气质不凡。据说这位郡主能骑善射,马上功夫很是了得,自幼酷爱兵法,还自己亲自训练了一支两千人的护卫队。此次这支护卫队作为陪嫁,也跟着来了。 玉颜郡主自负美貌与才华,天底下的男人她原本一个都看不上,可女儿长大了总归还是要嫁人的。她想,与其随便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倒不如听从父亲的安排嫁一个对父亲的大业有帮助的人。她认为牺牲自己的婚姻帮助父亲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从而流传千古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一早来到河西王府之后便有意无意引诱河西王,将他迷得晕头转向。 她想,这个河西王倒也不难看,以自己的身份嫁过去至少也是个平妃,也不算受什么委屈。谁知道在中秋夜宴上见到了裕阳王原靖宇,她那颗沉静的心竟因这一面之缘起了波澜。虽然原靖宇并不是她见过的男子中相貌最出众者,但他的风华气度却是别的男人无法企及的。玉颜郡主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位天骄俊彦!那双黝黑的眼睛那么深邃迷人,温和中透着沉稳,好似宽广的海洋,又仿佛和煦的阳光,让人一见之下便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而就在她打量原靖宇的时候,原靖宇也看了过来,冲她温和笑笑。 杨如月当时就因为原靖宇浅浅含笑的目光红了脸。 原靖宇只是有些意外。这位郡主美貌倒在其次,那种由内而外的自信才是最动人心的。她的美貌像烈焰,像六月的阳光,足以灼伤每一个男人的眼睛。 他看到她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轻颜。同样的才华横溢,轻颜的气质却是内敛的,不注意根本无法发现。她可以强势也可以柔弱,可以睿智也可以天真单纯,可以冷漠也可以温和亲近,还可以毫不做作地开怀大笑。只是不知道她若是热情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轻颜,他的嘴角不禁往上一扬,露出一个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来,却让玉颜郡主一下子丢了心。 席间四位藩王只谈风月不谈政务,东拉西扯,胡言乱语。但若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些端倪来。河西王孟祺瑞与河间王徐芝寿虽然年龄相差甚远,兴趣爱好却似乎很是一致,一会儿说自己的别院怎样精美舒适,一会儿又说浴池要怎样布置才最有情调,一会儿又对堂上的舞蹈指指点点,就差女人没说了,估计也是看玉颜郡主的面子。燕王杨星云与裕阳王原靖宇的爱好显然跟他们不太一样。杨星云听他们说,时不时地问上一句。原靖宇很少开口,似乎就在听他们说,只偶尔问个问题,抱着请教的样子,引着他们继续说下去,然后跑题。真正说起来其实四个人的兴趣爱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偏偏看起来却是和乐融融热闹非凡。 河西王时不时地抬眼看玉颜郡主,而玉颜郡主却总是偷偷看向原靖宇。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偷看原靖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恍惚间她有一种感觉,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有笑拥天下的气度。父亲虽然也是一代俊杰,可惜后继无人。大哥优柔寡断,二哥三哥虽然勇猛却暴虐。据闻中州萧逸飞倒是英明果决,可惜常年缠绵病榻。南王瞻前顾后,取舍之间犹豫不决,能保江南半壁江山已是万幸。江越王龟缩一方,纵使那位江越世子天纵英才也无力逐鹿中原。当今七大藩王,唯有裕阳王年轻有为气度从容,让人捉摸不透,前途无量。 燕王杨星云似有所觉,却不动声色,也不加制止。 这场晚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作为主人的河西王孟祺瑞醉趴下才结束。 离开前,原靖宇口中向孟祺瑞告辞,目光却温和地看了看玉颜郡主,算是跟她告别吧。他发觉杨星云不时地偷偷打量自己,估计不是已经针对自己设好了阴谋诡计就是正在酝酿阴谋诡计。至于那位美艳的玉颜郡主,应该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河西王安排原靖宇住在墨香居,与燕王暂住的蓬莱阁相邻。墨香居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面种了很多翠竹,西面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尚且留着几株残荷没有清理,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廊子外面有好几株桂花,此刻正开得欢,整个院子都沉浸在花香中,让人心旷神怡。 原靖宇刚刚洗漱好走进卧室打算休息,却听易允捷低低的敲门:“王爷?王爷?” 原靖宇有些奇怪,重新披上外袍走出去。 走到外间,原靖宇这才发现易允捷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原本早已经醉倒在酒桌上,如今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 “王爷这是……”原靖宇心里虽然有些震惊,面上却神色如常,好似与老朋友相处般与孟祺瑞直来直去,只是看着他的目光稍稍有些疑惑。只一眼,他对孟祺瑞已经有了全然不同的认识。 孟祺瑞也不废话,直接请原靖宇坐到对面,然后让易允捷出去守门。 “事情有变化?”原靖宇坐下问。 孟祺瑞点点头:“我估计他很快就要对徐老头动手了。他本来带着那个漂亮又风骚的女儿过来是想迷惑我的,让我河西跟他站在一条线上,共同瓜分了徐老头。但自从老兄你来了之后我发现他在改变计划,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我想应该跟他那个女儿有关。对了,老兄你不是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吧?” 孟祺瑞款款而谈,最后抬眸看着原靖宇,脸上哪有半分醉相。 原靖宇笑笑,说:“我可不像老弟你见惯了风流美色,你也知道我王府里没几个女人,相貌也是平平,乍然见到这样的绝色,难免有些心动。不过,大事小事我还分得清楚,不至于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孟祺瑞点点头:“老兄说话实在,兄弟喜欢。女人嘛,脱了衣服还不都一样,只要有权在手,什么样的绝色找不到?兄弟我虽然好美人,但还不至于为了朵花拿祖宗基业开玩笑。” 原靖宇含笑点头,赞赏道:“兄弟的伪装做的不错啊,为兄还真没看出来你先前醉酒是装的。” 孟祺瑞嗤笑一声道:“天天都这么喝酒,天天都这么装醉,哪里还喝得醉?又哪里需要装?” 原靖宇顿悟,他之前竟然小看了这位声色犬马的河西王了! “老弟认为他究竟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呢?裕阳如果这个时候内乱,他鞭长莫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原靖宇似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河西王孟祺瑞。若裕阳内乱,河西王肯定是能捞些好处的,当然,得利更多地会是南王和中州,河西若与南王和中州接壤,离灭亡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孟祺瑞摆摆手,喝了一口茶道:“他想独吞徐老头,又担心我们进去插一脚,所以最好让我们两家闹点矛盾,自顾不暇,他才好捡便宜。” 原靖宇暗暗佩服孟祺瑞,这个人表面上沉迷酒色,其实心思比谁都转得快。 “他想让我们争女人吗?他未免也太抬举他那个女儿了吧!”原靖宇皱眉,可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即便要争地盘争人口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孟祺瑞看了看原靖宇道:“我想他会尽快跟我敲定婚期,然后再让那个女人勾引你,最好唆使你带着她私奔,这样我们无论真假,为了面子也总要打一场才能算完的。” 原靖宇点点头:“我明白了。老弟是担心我素来不重女色,要我配合他们一下吗?”若真能如此将计就计倒还好,免得燕王再搞别的阴谋。 孟祺瑞依然笑望着原靖宇,面上却忽然有了些敌意。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议结盟遭遇美人计(二) “老弟这是怎么了?”原靖宇笑问。 孟祺瑞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懒道:“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个女人还真的跟我以前玩过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呢!可惜了……我真想先把她弄上床,但是又担心扰乱他们的计划。如果不是由你一时意乱情迷坏了她的贞操,她又怎么赖上你去裕阳?” 原靖宇心神一震,已经明白自己被孟祺瑞算计了。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心计。他已经与河间王占到了同一战线上,自然不可能再私下与燕王结盟,但他又不肯明着开罪燕王,所以这个黑锅得要他裕阳来背。孟祺瑞此刻的突然到访与其说是商议破坏燕王的阴谋,不如说是给他一个震慑,让他明白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如果河西王要对他动手,他是绝计走不出凉州的!他和轻颜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河西王的立场和智慧…… 轻颜…… 想到轻颜,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重大问题摆在面前。他虽然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但当初对她起誓却绝对不是欺骗,不管究竟出于何种考虑,他的确是真心想要遵守的。如果自己违背诺言,她之前对他的承诺肯定也是要作废的。怎么办? “怎么?老兄竟然在犹豫?这样的绝色美味老兄你竟然都没兴趣?”说着,孟祺瑞竟瞥了原靖宇下身一眼,“该不会是老兄你那方面有问题吧?” “我看你才应该担心自己,有些东西用多了也是会坏的。”原靖宇回了他一句,心里却翻天覆地地闹腾。 若是在以前,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但如今他却不得不慎重考虑。他心里很清楚轻颜醋性特别大,别的都好说,只在这一点上很难让步。她若只是不高兴,闹闹别扭倒没什么,他担心的是那个女人太决绝,很有可能因此而否决他,转身就走。 想到轻颜,想起自己跟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又有多少是一时激动的心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那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心防,那么处心积虑地获取她的好感,好不容易才有了那样一份默契和亲密,眼看都要到手了…… 孟祺瑞眯着眼睛以看怪物的神情审视原靖宇。他自问心思敏捷,看人看事往往一目了然,谁也别想在他面前耍花样,可是此刻他却看不透原靖宇,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出的事实,原靖宇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犹豫? “非要如此吗?我哄骗着她跟我去裕阳就是了。”原靖宇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 孟祺瑞摇摇头:“如果你真的被她迷惑,又怎么抵御得了她肉体的诱惑?而且谁不知道裕阳王原靖宇不是好色之人,一时间意乱情迷是有可能的,但清醒的裕阳王绝对不会将一个已经跟河西王有了婚约的女人带回裕阳去的。” 原靖宇皱眉,手撑在额头上轻轻揉着太阳穴。真是让人头疼的选择啊!“要不然给她下点药,到时候老弟你来,完事后我再出现弄醒她……” “呵呵呵呵……”孟祺瑞忽然以拳抵着嘴笑起来,“难不成你真的有问题?” “兄弟你不是说可惜吗?我可不希望一个女人影响你我今后的合作。”原靖宇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发作,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思绪都理不清楚。 孟祺瑞停住笑,认真地看着原靖宇道:“老兄你自己也知道这样行不通的,又何必说这些废话!你我都是明白人,他杨星云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老徐他也清楚。老弟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所做一切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当然,老兄你身后还有中州,目前来说是不怕他杨星云的。可是,我就不同了,徐老头一旦被他吞了,下一个就轮到我……” 说到这里,孟祺瑞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自然明白,河西王这摆明了是在威胁他啊! 孟祺瑞挑眉看着他,忽然又带着几分诚挚道:“老弟实在想不明白老兄你不肯答应的原因。你跟燕王并不接壤,也不用怕他,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答应呢?如果老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明言,能不能谈拢要谈了才知道。不过我也把丑化说在前头,为了保住祖辈的这点基业,兄弟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故意沉迷酒色,误导天下?”原靖宇抬头,两个人都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对方,虽然未必能将对方看穿,但谁也不肯示弱。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孟祺瑞忽然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什么叫故意?什么是误导?我不过是个无心之人,只求能够守着祖宗这点基业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而已。”他说这话的语气神情,实在是看不出半分虚假来。 孟祺瑞不明白原靖宇的顾虑或者说条件,原靖宇却听明白了他的威胁。如果自己不答应,或者说如果他不将那个女人带着一块儿走,孟祺瑞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河西境地的。如果他死了,裕阳必乱,河西便可趁乱抢占他北方领土,而杨星云为了阻止南王的扩张强大,也只能支持河西吞并河间,同时拖住中州和南王。当然,那样的话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变了,孟祺瑞要真有野心,这也是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 说起来,裕阳动乱对河西是有利也有弊的,孟祺瑞怎么走都有他的理由。 “好吧!”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他总要平平安安回去才有得到她的希望,若是死在这里,无论天下还是女人,便什么都成了飞灰泡影。只要平安回去,总还有机会的。轻颜也是一心成大事的人,应该能够理解他这个无奈的选择吧!无论如何,他心中只有她一个就是了! “没有别的条件?”孟祺瑞追问。 原靖宇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想起轻颜,他心中实在是不安。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是自己允诺在前的,要求得她的原谅只怕不容易。 孟祺瑞看了原靖宇好一阵,最后奉劝道:“女人再美也是个玩物,管她出身如何,聪明还是愚笨,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暖床生孩子,还能做什么用?女人可以宠,可以疼,但是绝对不能爱,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其实孟祺瑞心里也疑惑,以他了解的原靖宇不是个沉迷女色之人。这个人隐忍,有耐心,在江山面前,女人对他而言应该是没有丝毫分量的。这次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犹豫呢? 原靖宇冷冷地看着孟祺瑞,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一个不懂得爱也没有享受过爱情的可怜人! 孟祺瑞看懂了原靖宇的眼神,心中愤怒,转身便走。他享受着天底下最奢靡的生活,他有什么可怜的?特别是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 密道就在对面摆放玉器瓷器等精美玩物的高柜前面。 孟祺瑞扭动了书案下面的一个开关,然后掀开地面的蓝色地毯,便走了下去。 很快,地面的石板便合拢了,易允捷走了进来,把地毯放下来整理好。 在孟祺瑞离开的时候,原靖宇却怔了一下。爱?他忽然惊觉自己刚才竟然用了这么一个字。他自然是懂爱情的,可是,他又真正得到过么?他曾经以为淑宁是爱自己的,但几年前就不敢确定了。至于轻颜……他或许有几分爱她吧,但她会爱他么?即便曾经对他有过些爱意,等这次回去怕也没有了…… 见易允捷站在一旁,他忽然开口问道:“都听到了?” 易允捷点点头。 “你怎么看?”原靖宇轻轻地问,头也没抬,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地僵在座椅上。 易允捷有些疑惑,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王爷的决策很好啊,将计就计。说不定我们裕阳将来还能捞些好处。我只是不明白您先前为什么犹豫?” 原靖宇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他懂的,原来他什么都不懂。 “王爷为何叹气?”事情不都搞清楚也计划好了吗?易允捷皱了皱眉,“要不我把周先生请过来问问看?” “……唔,跟周先生谈谈也好。”原靖宇缓缓起身在房里跺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念着:轻颜,轻颜,你究竟只是个女子,大事面前,我决不能任你左右…… 周仲元听易允捷讲了事情的经过,已经明白王爷在烦恼什么,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作为一方藩王,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更何况如今王爷膝下尤虚,正应该多纳姬妾繁育子嗣才好。至于易夫人,只要王爷心中始终待她如一就是了,难不成易夫人要求独专?虽然易夫人出身凌霄阁,但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怎么能约束一代帝王及后妃? 原靖宇熄灭了自己身后的蜡烛,站在窗前凝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以及廊上的灯火。今夜月色很好,淡雅的月光如梦如幻般笼罩在大地上。每逢佳节倍思亲,特别是在月下独处之时。想起他们在一起时曾经拥有过的温馨、幸福和满足,此刻却全都变成不安…… 周仲元打发易允捷出去守着,然后站在原靖宇身后,道:“王爷这个决定很明智。” “你也这么认为?”原靖宇反问,缓缓转过身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万不可儿女情长!”周仲元劝道,语气甚至有些严厉。在他心中的原靖宇向来是积极向前无所畏惧的,做事情从来都不拘小节,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选错明主。可是此刻的原靖宇却是陌生的,他忧虑,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不是儿女情长的问题。”原靖宇立即反驳,“你不了解她,这件事情她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若是她与我反目,之前的计划不是要全部落空?” “王爷只是为了江南的事情担忧?而不是因为对夫人的承诺?”周仲元似乎不太相信原靖宇的话。 “自然!”原靖宇答得很坚定,却微微蹙了下眉,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周仲元释然地笑了,语调一转,劝慰道:“王爷不必忧心,纵观天下局势,夫人只能选择与我们或者中州合作。而目前夫人处境并不妙,她也急于寻找合作伙伴,中州实力不及我们,宜安王身体向来不好,又没有野心,所以夫人只能与我们合作。” 原靖宇点点头,这个他自然知道。轻颜说过,他们即便没有夫妻缘分,君臣缘分却总是有的。可是,若得不到她……若得不到她,他怎么甘心?他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周仲元看了看原靖宇脸色,又补充了一句:“即便夫人真的不高兴也没什么,王爷回去好好哄哄她就是了,再说还有易将军和允捷父子站在您身边呢!” “好了,不说她了。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燕王以及顺利返回兖州的事情吧!”原靖宇不想让人知道他太在意易轻颜,他是裕阳王,他应该以天下大业为重,即便心里不舒坦也不能让做臣子的发觉。 周仲元点点头,对原靖宇很快恢复状态很是高兴。两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夜,周仲元才回房休息。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谈笑中各怀鬼胎(一) 第二天一大早,原靖宇便将一枚蜡丸同一封密信交给易允捷,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传给远在江南的喻炀。然后他便将对轻颜的顾虑全部抛在一旁,全心全意应对目前的局势。他一面让人联络河西王孟祺瑞索要杨星云及玉颜郡主的所有资料,一面化妆成侍卫亲自拜访杨星云。 杨星云原本对原靖宇的秘密到访有些不解,但听了原靖宇一番话,便相信了他。 原靖宇直接跟他挑明了说自己已经知道“王爷欲对河间动手”,又说“与其与河西联盟,不如你、我、中州三家联手……”他浅浅地笑,很有自信的样子,同时也将自己的野心暴露无遗。他明白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取信于杨星云。 杨星云从来不隐藏他的野心,如果可以一举拿下河间和河西,分得大部分领土,他的力量就更加强大了。到时候南王内忧外患,哪能再与自己争锋?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裕阳和中州,他们原本就是一个紧密的联盟,如果顺利吞并河西河间部分领土之后势必会更加强大,到时候再要收拾他们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杨星云略微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个传言,便不再犹豫,立即与原靖宇细细商议三家结盟的细节问题。 杨星云想起的那个传言事实上已经流传天下几十年了,只不过有的人深信不疑,而有的人仅仅报以一笑。传说中州萧氏和裕阳原氏是两个被诅咒的家族,世世代代子嗣稀少,多残疾智障;智力健康的孩子也体弱多病,多半少年夭折。以前他是不怎么相信这些天命鬼神之说的,可是事实确实如此。 原靖宇今年都二十八了,虽然生了几个儿子智力都没问题,可是却一个都没养活。中州的萧逸飞更惨,连生了三个傻子,好不容易有两个健康的儿子却一个都没养大,到如今也是一个继承人也没有。而前任裕阳王也就是原靖宇的哥哥同样如此,成婚多年,妻妾好多个,却只得了一个痴傻的儿子。他突然辞世后,原靖宇这个原本毫无地位的庶出王弟才因此继承王位。 两人商讨了一个时辰,各自表达了结盟的诚意以及中州是否真能参与结盟的问题。眼看已近正午,原靖宇担心孟祺瑞会突然找上门来,于是告辞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玉颜郡主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也不知是有意设计还是真的巧遇。但无论如何,人都来了,总要应付一下的。原靖宇暗自苦笑,想不到自己也有出卖色相的一天。哼,轻颜还说他仪容不够出众呢!怎么人家小郡主就被他迷住了? 原靖宇大方地站在那里任她打量,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改装而觉得局促。 看到侍卫打扮的原靖宇,杨如月虽然意外,但并不感到怪异,反而觉得一身戎装的他看起来更加的威武,气宇轩昂如朗月清风。见原靖宇含笑看着自己,她一下子就脸红了,然后轻轻低下头去。 杨星云故作严厉地训斥了她一顿,然后便让她向裕阳王见礼道歉。原靖宇微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一双眼睛似无法控制般直勾勾地看着她青春俏丽的脸蛋。 杨星云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两人各自的身份。 原靖宇回神,连声抱歉,说:“是本王无礼了!请郡主恕罪。” 杨星云得意地笑道:“不要紧,这孩子走到哪里都这样,她也该习惯了。” 原靖宇温和地笑笑,又看了看杨如月,赞赏道:“其实郡主美貌倒在其次,本王最欣赏的还是郡主的气质,确是天之娇女,气度不同一般。笑靥如火般绚烂,明艳得让人眼前一亮,有如这九月的阳光……” 杨如月虽然知道自己生得美貌,却因身份高贵,平常哪有男子敢这般当着她的面夸赞她?更何况这翻与众不同的夸赞出于自己爱慕的男子口中,自然极具震撼效果,一颗心怦怦地跳得异常激动,却又甜腻腻的令人沉醉。 原靖宇离开后,杨如月便缠着杨星云要悔婚,结果被黑着脸的杨星云严厉地训斥了一番。 杨如月无奈,暗中派自己的心腹侍卫去联络原靖宇。她相信只要原靖宇愿意,一定可以带她离开的。回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她从不怀疑他也是爱她的。 自她成年以来,但凡见过她的男人哪有不喜欢她的? 易允捷把杨如月的密信送进来的时候,原靖宇正在跟孟祺瑞下棋。 原靖宇看过之后递给孟祺瑞。 孟祺瑞看完以后满脸鄙夷地笑。“高贵的郡主?女人啊……哼!” “你这府里到处都有密道?”原靖宇依旧盯着棋盘,貌似无意地问。 “唔,很多!我喜欢这玩意儿。”孟祺瑞不以为然地回到道。 原靖宇从容落子,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让周先生帮我回复吧!” 易允捷领命而去。 孟祺瑞抬头审视了原靖宇好一阵,忽然将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盘上,站起身来道:“不下了。”神情状似耍赖的孩童。 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跟着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 沉默了好一阵,孟祺瑞忽然开口道:“本王的王府地道很多,但是有生路,也有死路,老兄最好不要去探奇。” 原靖宇似乎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反而问了一句:“山河壮美,你就不想试试自己的运气?我一直很好奇,你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连未婚妻都可以让人拐带,若说他无意天下连鬼都不相信!没有野心?若他是个庸才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是。若真要论起识人心定计谋,连原靖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及不上他。 孟祺瑞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原靖宇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感觉孟祺瑞的灵魂似一下子飞走了,留在自己面前只是一句躯壳、一座雕塑。 过了好一阵,孟祺瑞才魂魄归体,嗤笑一声缓缓回头,说:“我懒……我只想像现在这样舒服安逸地过完这辈子,守住祖宗的这点基业就好。” 原靖宇静静地看他,斟酌道:“若是你在位的时候不用心治理,不为将来铺好道路,等你儿子继位或许就保不住这份基业了。” 孟祺瑞又笑了,竟带着几分鄙夷盯着原靖宇,嘲讽道:“我只管我自己,至于我死了以后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操心的问题了。而且天下历来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统一和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原靖宇点点头,了解孟祺瑞越多,他就越糊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因为懒而不要野心?真的只是懒吗?还是这个人已经没有心了? “给你个建议。”孟祺瑞忽然认真地说。待原靖宇直视他的眼睛时他才小声道:“要成大事绝对不能妇人之仁,更不能被感情所困!裕阳和中州若是联合在一起还有望夺取天下,若是像现在这般各自装神弄鬼迟早都是覆灭的命运!” 原靖宇动容地看着他,心中再次感到震撼。这个人的眼光竟然看得这样准!若是他立志站出来夺天下,其他人可都要多费些手脚了。好在河西地处偏僻,发展潜力不大。“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原靖宇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动机。 “为什么?”孟祺瑞自嘲地笑笑,“或许……是为了昨晚你的犹豫吧!” 原靖宇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移开目光。他真的看不懂孟祺瑞。以前他是从未把河西王放在眼里的,觉得他昏庸、沉迷酒色、胸无大志,缺少一个王者的魄力和眼光。但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这个人只是不愿意展露自己而已。 正文 第三十章 谈笑中各怀鬼胎(二) 九月十二日,四方藩王正式商讨结盟事宜。 虽然此次结盟的真正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还是讨论得很热烈。孟祺瑞当初就没有把结盟的目的写得很清楚,现在只要找个话题能勉强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当然,所谓结盟,大多为了两件事情。一,结盟友好,互不侵犯。二,结盟防御或侵略其他势力。 首先,河间王便提出结兄弟之盟,互不侵犯。河西王立即附议,原靖宇也跟着点头附议。杨星云笑呵呵地看了原靖宇一眼,也表示同意。 河间王似乎松了口气,立即让人起草结盟简章。然后四个人又商量着怎么联合对付江南的南王。河西和河间毕竟中间有中州和裕阳挡着,没有切身感受,而杨星云和原靖宇均对此感慨颇多。两个人都认为若不是因为江南水患严重,而南王又因为供养重兵征收了过重的赋税,导致义军起义频繁,南王的势力真是不容小觑的。即便有这些内患,他们两家加上中州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说着说着,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的忧虑:如果他们同河西河间动手,南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若是有人抽兵回防,两外两家肯定损失惨重。所以这件事情还得好好商议才行。 原靖宇自从看清孟祺瑞的真面目就彻底绝了先取河西的念头,此刻不过装个样子迷惑杨星云而已。当然他也从来没遇真正相信过杨星云。 既然现在不能谈吞并河间的话题,那就说说侵占江南的可能吧!若是燕王、裕阳、中州联合起来,南下江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问题是杨星云与中州对持多年,摩擦不断,如今要结盟,可能吗? 如同原靖宇不相信杨星云的诚意,杨星云同样也是怀疑原靖宇的。且不说其他,首先裕阳对中州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就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相反,孟祺瑞与徐芝寿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大力支持他们两家连同中州南下江南,又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在利益面前,中州一定会与燕王化解恩怨,共同出兵的。 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孟祺瑞再次恢复成那个胸无大志喜好酒色的庸碌之徒,看得杨星云很是满意,而徐芝寿却暗暗叹息。原靖宇心下狐疑:孟祺瑞既然连河间王都瞒着,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露出本来面目? 而后,孟祺瑞便提出希望可以尽快迎娶玉颜郡主,杨星云满口答应。婚期就定在七日后,孟祺瑞邀请原靖宇和徐芝寿都留下喝了喜酒再回去,二人都含笑答应。 这天傍晚原靖宇再次收到杨如月的信笺,他看了一眼便交给周仲元回信送过去。 周仲元不愧是老狐狸,对付女人似乎也很在行,原靖宇暗想也只有欲擒故纵这一招对这个玉颜郡主有效。一方面表明自己的仰慕之意,一方面又说相见恨晚,伊人已有婚约在身,只叹今生无缘。 第二日,原靖宇便派人给孟祺瑞与杨如月各自送去贺礼,据说杨如月看到原靖宇藏在玉器匣子里面的一支金钗及信笺暗自垂泪许久,之后便戴上了那支金钗。 原靖宇看过周仲元写在信笺上的话,说:昨日惊闻郡主佳期已定,叹天意捉弄,你我纵相遇而缘浅。心虽怅然不甘,然朋友之义不可欺,唯有寄赠金钗一支以留念。此后,卿有良人予独然,天各一方,永不复相见。 原靖宇苦笑,这番话倒是符合他在人前的一贯风格。 就在这天晚上,杨星云约他密谈,两人均化装成侍卫,在后院一处假山中密谈了一个时辰,探讨了三方结盟抵御南王并吞并河西河间的可能性及步骤计划。其间,杨星云忽然道:“若是能联盟江南义军为我所用就好了。” 原靖宇不露声色地附和道:“那是最好不过。王爷可与江南义军有联系?他们实力如何?真有百万之众?本王却很是怀疑。就是他南王地大物博也不过八十万军队,义军就有百万人?他们哪里来的武器粮草?” 杨星云沉吟不语,慎重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想来确实如此。江南义军的传闻只怕多有夸大不实之处。” 原靖宇又道:“不过若是能联合义军一起动手也可牵制南王部分兵力。” 杨星云轻轻点头,却苦恼于对江南义军了解甚少,叹道:“这江南义军也确实邪门,闹了这么几年,不但南王没能压制下去,连本王的密探也没有探到多少消息。不知道是何人在统领,倒也有几分本事。” 原靖宇挑眉道:“不是说是个女人么?叫什么神女?”他不相信杨星云没有听过这个传说。 杨星云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女人?女人能有这个本事?依本王看这个幕后之人确实精明,竟然弄了一个什么神女出来蛊惑人心,将那帮愚笨的贱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本王派了好多人过去,但就是进不了高层……” 原靖宇暗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轻颜还真是本事呢!想到轻颜,他差点露出温柔的笑容来,但随即又黯然。如果真的拐骗了玉颜郡主回去,轻颜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唉,眼看都要到手了…… “王爷为何叹气?”杨星云忽然问,精明的眼睛似乎一直看着原靖宇。 “嗯?”原靖宇抬起头来,回神道,“郡主……还好吧?” 杨星云怔了一下,想不到这个时候原靖宇出神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淡淡一笑道:“婚期已定,王爷就不要再操心了。” 原靖宇暗道:果然是老狐狸啊,若不是早已经得悉他的阴谋,就看他今天这言行神态,只怕没几个人能不上当。 九月十五日,四位藩王再次齐聚河西王府,将前日商讨的结盟事宜诉诸文字,四人签名用印,礼告上天,盟约正式成立。晚上,孟祺瑞歌舞盛宴招待三方贵宾,自己再次醉得一塌糊涂。 当晚原靖宇回到自己的住处,毫不意外孟祺瑞正等着自己。 “看来我们就要说再会了!”原靖宇轻叹道。 孟祺瑞点点头:“所以本王来给老兄送行!”说着,他遥遥地冲着原靖宇举杯。 原靖宇是彻底服了他的酒量了。他缓缓走过去,倒了一杯,举杯与孟祺瑞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孟祺瑞笑问。 “兄弟你想要我的命那还不容易,用得着下毒吗?”原靖宇淡淡瞥了他一眼,“她就要来了吧,兄弟你不至于躲在一边看完了才回去睡吧!” 孟祺瑞依旧笑,但笑得有些有怀好意。 原靖宇似有所觉。“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呵呵……”孟祺瑞低笑,“一点助兴的东西而已。若不是这个东西,我哪儿来那么多儿女?老兄你若是感兴趣,兄弟我送你一些带回去?” 原靖宇愤然地瞪着他。许久才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不过为兄可是听说那东西吃多了不好。” 孟祺瑞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好不好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罢了!”然后,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扳动机关露出地道,唤出一个人来。来人目不斜视地扶着孟祺瑞慢慢走下地道,很快消失在原靖宇眼前。 原靖宇紧紧握拳捶在身边的几案上,将那壶酒连同两只酒杯一起震倒滚落跌碎在地面。 易允捷迅速闪了进来,见原靖宇好好的,赶紧收拾了东西出去。临出门口时,他听到原靖宇问:“允捷,要是轻颜怪我怎么办?” 易允捷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地说:“她有什么好怪王爷的?王爷又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不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罢了。依我看她们两个的脾气倒是相近,应该比其他夫人相处得更好些吧!” 原靖宇苦笑。自己怎么会问允捷呢?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根木头啊!他挥挥手,头也没抬一下,示意他出去。易允捷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地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原靖宇便感觉心中有些燥热难耐,他知道是药性发作了。不过好在应该不是烈性春药,不至于让人理智全无,若不是今晚有这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他相信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就在他猛灌茶水的时候,易允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小声道:“王爷,燕王给您送礼物来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跳陷阱郡主私奔(一) 原靖宇站起身来,冷笑道:“礼物?是啊,确实是个礼物……”他轻轻点了点头,易允捷便出去了,随后便同杨晋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 原靖宇嘲讽地笑笑,故意以疑惑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不是说燕王给本王送礼物来了吗?怎么是个大箱子?还非得半夜三更送过来?” 易允捷会意,大声道:“属下也有些疑惑。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他围着箱子走了一圈,忽然拔出剑来,说:“这么大个箱子,就是装个人也没问题。里面会不会有刺客?”最后一句他说得比较小声,同时走到原靖宇身前全身戒备着。 杨晋看着易允捷唱作俱佳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跟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易统领说得对,王爷您先到外面去,容属下用剑劈开箱子检查一下您再进来。” 周仲元也跟着凑了一脚:“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不检查好了再送进来?王爷都打算休息了。好了,快点动手吧!” 原靖宇好笑地看了那三个人一眼,自己也跟着说道:“依本王看不至于吧!这两天本王同燕王谈得很好啊!只是可惜了玉颜郡主,怕是新婚不久就要做寡妇了。不过燕王那么疼爱她,应该会为她再找一个夫婿吧!” “那到底要不要劈箱子?”杨晋问,仿佛有些着急。 周仲元不等原靖宇开口,赶紧道:“劈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爷跟前需得万事小心!” 杨晋和易允捷一起举起剑来,就听箱子里有声音传出来:“别动手!我不是刺客!” 杨晋再也忍不住握着拳抵在嘴上偷笑。如果真的是刺客早就出来了,还能容他们说这么多话? 原靖宇惊道:“怎么好像是个女子?” 周仲元也疑惑地说:“难道燕王知道王爷和玉颜郡主的事情了?如今郡主已经定下婚期,燕王担心您再纠缠郡主,所以送了个舞姬过来?” “胡说八道!”原靖宇怒斥一声,“给本王送回去!” “送回去?”易允捷和杨晋同时问道。 “要不就送给你们两个好了。本王不要别的女人!”原靖宇一边说一边往内室走去。 易允捷和杨晋甚至周仲元都以崇敬的目光看着原靖宇。王爷就是王爷,即便做戏也比他们高明啊!看样子王爷是等着这个女人颜面尽失自己爬出箱子了。 这时,就听箱子里传来嘤嘤哭泣声。然后,箱子便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皙的玉手伸了出来,然后箱盖被移开,一个人影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这女子身穿浅粉色外袍,下摆上绣着白色的玉兰花,头上只戴了一支金钗,整个人显得很是素净,与平日所见的华美高贵很不一样。此刻她虽然哭得一塌糊涂,但依旧不损其如花似玉的美貌。 众人似乎都怔住了,直勾勾地盯着杨如月看。 杨如月羞涩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最后将目光停在原靖宇身上。他的眼神中藏着什么?惊诧? 原靖宇确实有些惊诧。想不到杨如月素净时的气质竟有些像轻颜呢!事实上她们俩人身上确实有相同之处,他甚至想,如果没有轻颜,他说不定真的会对这个女人动心也说不定。 “都愣着干什么?全部出去!”原靖宇大吼一声,然后快步走到箱子旁边,小心将杨如月抱了出来,温柔地问道:“郡主怎么会……” 周仲元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原靖宇和杨如月两个人。 灯火昏黄,映照着杨如月绝美的容颜。 确是人间绝色!原靖宇在心中叹道。“郡主,夜已深,你怎么会……” 杨如月抬起头来,脸布红云,羞涩地看了原靖宇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去,投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郡主,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我送郡主回去吧,若是让河西王知道,你的一生就毁了……” 杨如月摇摇头,紧紧抱着原靖宇不放,泫然欲泣道:“不,我不回去……” “可是,你的婚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样对你的名节不好……”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让她抬起头来,温柔地劝道。 “求求你,让我今晚留下吧……”杨如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盼地望着原靖宇,那神情柔弱之极,再配上如花如玉的容貌,任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原靖宇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杨如月咬着下唇,松开了搂在他腰上的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襟…… 既然人家都表示得这么明显了,原靖宇再要装糊涂就不像了。 “郡主真的不后悔?”他低沉地问。 “我愿意……”她羞涩地答。 原靖宇挥手灭掉烛火,将杨如月抱上床。禁欲两个多月,又独自面对一个如此热情的绝色女子,其实孟祺瑞的那杯酒有些多余。难不成那小子真的以为他不行?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就不会犹豫。正如每个人所想,其实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少此刻的温柔迤逦是愉悦身心的,只不过会有什么后果他实在不敢想象。 杨如月满心幸福地入睡,半夜忽然醒来,却不见原靖宇的身影。她忽然间有些心慌意乱,赶紧披上衣服下床,就听外面原靖宇低声道:“都怪本王为情所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如今事已至此,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赶紧准备,咱们天亮就向河西王告辞回裕阳。” “那郡主怎么办?”一个声音问。 “当然带着她一起走!难道本王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么?”原靖宇语气似乎有些严厉,“就是因为要带着她一起走,所以才不能耽搁。明早我会亲自向河西王辞行,就说兖州传来消息,王府一位侧妃有喜,本王至今无子,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的。”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两名下属告辞离开。 原靖宇转身回房,见到杨如月下床来,赶紧过去扶着她,温柔万分地说:“你怎么起来了?多睡会儿吧!现在离天亮还早呢!你放心,我们明天就回兖州,本王断不能委屈了郡主!” 杨如月感动地望着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果真愿意带我回裕阳?” 原靖宇温柔地笑笑:“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杨如月欣喜地笑了,笑得灿烂至极,紧跟着眼泪就不断往下掉。“那我回去准备一下!这次我带了两千精兵过来呢,都是我一手训练的……” “不,”原靖宇掏出手绢擦干她的眼泪,“不能带着他们。我们只能偷偷的走,不然谁也出不了凉州。” 杨如月也醒悟过来:“那我只带几个人行吗?一个侍女,六个护卫,他们平时都是跟着我的。” “人可靠吗?会不会有人向你父王告密?”原靖宇沉思道。 “我保证他们不会告密!”杨如月信誓旦旦地说,然后用那双满是期盼的眸子望着原靖宇的眼睛。 “好吧。你千万小心。”原靖宇终于点头答应,然后拉着她出去,低声将杨晋叫了进来,吩咐道:“你跟着郡主一起回去,明日清晨化装出城,我们在南城外集合。” 杨晋领命道:“属下遵命!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将郡主平安送回您身边。” 玉颜郡主穿上侍卫的衣服,跟着杨晋一起小心穿过花园,避开巡逻的侍卫,最后翻墙进了燕王住的蓬莱阁。 杨如月原本心中忐忑,害怕碰上父王的侍卫,谁知杨晋带着她东躲西藏只看到一队队的侍卫从前面走过,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她原本就对原靖宇带着她一起走抱有很大期望,因此早有安排,现在回来只是发布几个命令,告诉贴身侍女执行几号计划就行了,因此很快便准备妥当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跳陷阱郡主私奔(二) 第二天一大早原靖宇便向河西王请辞。河西王虽再三挽留,终究敌不过原靖宇去意已定。更何况天下都知道原靖宇尚无子嗣,如今侧妃有孕,着急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孟祺瑞不便再挽留,派人送他出城。 出城不久,杨晋便带着杨如月一行人追了上来。 杨如月和那个贴身侍女都穿了男装,看起来像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原靖宇冲她赞许地笑笑,说:“顺利出来了就好!快走吧!按原定计划,杨晋带着大队人马慢慢跟上来,我们日夜兼程先行一步,只有走出河西的地界才算安全。” 原靖宇这次只带了十来个护卫在身边,联同杨如月的护卫也不过二十来个人。他的想法是此次返程及其秘密,只要孟祺瑞不想要他的命,他基本上就是安全的。南王虽然一直有杀他之心,却未必能同上次一样摸到他的行踪及时安排刺客。 这天晚上,他们错过了宿头,只好决定在野地里露宿两个时辰,让马休息一下,然后就着星光就得启程。 大家吃了干粮喝了点水,让马在周围自己吃点夜草,两方人马各派一人警戒,再点上两堆篝火相互靠在一起便睡了。 原靖宇满脸歉意地抱着杨如月背靠着一棵树很快就睡着了。而从未吃过这些苦头的玉颜郡主虽然满心喜悦兴奋,还是很快疲惫地睡去。 大家似乎刚刚睡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立即跳起来,一声声呼哨将自己的马召唤回来,然后抓起武器围在一起。 原靖宇搂着依旧有些迷糊的杨如月,沉声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易允捷急促回道:“从北方来的,很有可能是追兵。要不,跑?” “来不及了。大家都准备好,看看形势再说吧!”原靖宇言辞间虽然有些沉重,但语气却很镇定。而后,他轻轻扬手,便有四个人背着弓箭飞到周围的大树上。 杨如月看他面对未知的敌人依旧镇定自如,心里充满了自豪感,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这时,却听他低声自语道:“不知道是河西王还是燕王,但总不至于是南王的刺客那么快就跟过来了吧?” 来人很快便到了,人不多,也就五十来个人,前面几个人举着火把,映照出带头的人正是杨如月的父亲燕王杨星云。 原靖宇的心随即便落地了。无论燕王打什么主意,此刻都不会动自己。最多也就是做个样子把这场戏演完罢了。 只听燕王坐在马上大声讥讽道:“天下人都说裕阳王是个温文如玉的君子,却原来也会做这等诱拐朋友妻妾私奔的勾当!” 原靖宇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微微笑道:“岳父大人这是来送行的么?” 燕王想不到原靖宇竟然如此厚脸皮,立即叱道:“谁是你岳父大人!” 原靖宇不紧不慢地说:“那就要问问你的女儿了,本王究竟是不是你女婿只有她才清楚啊!” 杨星云怒睁着双眼,两颊气得通红,怒道:“这个贱人才不是我的女儿!” 杨如月含泪望着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辩解。由于心慌意乱,她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到原靖宇的话实在不怎么好听。 原靖宇却立即接过话去:“这可是燕王你自己说的。她确实也不是你的女儿,她如今只是本王的女人。这世上有你这样把女儿往火坑里送的父亲吗?做父亲的不知道疼爱自己的女儿,自有懂得疼爱他的男人效劳。夜深了,燕王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们夫妻就不劳您远送了。” 杨星云几乎被气得哇哇大叫,只听他吩咐道:“把那个贱人给我抓回来!”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三十来个人便立即从马上飞了起来,目标就是原靖宇身边的杨如月。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双方功夫都不错,且在伯仲之间,但原靖宇这边少了十来个人,实力便大打折扣,处处都有人受伤。他心痛得不得了,只得在保护杨如月时卖个破绽给对方,生生受了对方一掌。 杨如月看原靖宇竟然为了保护自己受伤,赶紧挡在他前面,大声道:“住手!” 等所有人都停下来,她便向前走了几步,跪在燕王马前哀求道:“女儿不孝,如今已经是裕阳王的人了,请父王成全我们吧!若是您定要逼迫女儿回去,女儿只有死在您面前了……” 杨星云听她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坦诚自己已经失身于人,让自己颜面扫地,气得连声说了好几个“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一声长叹,大声道:“好!我杨星云生的好女儿!”他忽然拔剑,对着杨如月的头一挥而过—— 原靖宇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不要——”杨星云剑已回鞘。 只见杨如月一缕发丝缓缓落地,她抬起泪眼,向燕王叩拜:“女儿多谢父王手下留情!” 杨星云恨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语毕,他一挥马鞭,掉头便走。跟随他一起来的护卫看主子都走了,很快便跟了过去,片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原靖宇的护卫赶紧围了过来,一个个焦急地问道:“王爷您伤势如何?”“王爷您伤得严重吗?” “本王的伤没有大碍,大家不必担心。允捷,你快去把郡主扶起来。” 他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杨如月,不过这些目光大多有些不满。 杨如月依旧跪在地上,无声落泪。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父王,一开始是她自己答应嫁给河西王的,可是婚期刚刚定下来,她却反悔了,还跟着裕阳王私奔,今夜又在众人面前坦诚自己已经失身于人,让父亲丢尽了颜面,她觉得父亲恨她也是应该的。 杨如月的侍女及六名护卫都站在她身边想扶她起来,可是她却摇着头不肯。 原靖宇心中恼怒,却不得不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过去,亲手将她扶起来。 “既然燕王能追到这里,河西王很快也会得到消息的,我们还是连夜走吧!”原靖宇轻声道,“还能骑马吗?” 杨如月看着他依旧温和的眼神,心里觉得幸福极了,想不到原靖宇与父亲一样贵为一方藩王,却对自己的女人这么好。 一行人即刻启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九月的最后一天回到裕阳王府。 回到王府后,原靖宇将杨如月交给王妃,自己便住在幽澜水榭养伤。 离开凉州前的那一掌并不轻,之后又日夜兼程赶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及时服药,到了王府他就吐血昏迷。大夫检查之后说内伤颇为严重,必须静养,所以原靖宇索性禁止后园妻妾探问。他想着如今只能用一招苦肉计了,但愿轻颜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好好听他解释,因此虽然药仆每天三次送上疗伤的药,却每次都让他偷偷倒掉。如此修养了一个月,伤势不过略有好转。 轻颜快回来了吧…… 他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不安。他虽然极力瞒着这个消息,但只要她回到王府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要怎样才能哄她原谅他呢?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千里归来风云变(一) 却说易轻颜独自一人上路,从兴城到兖州,要通过裕阳与南王的边界离江,路途也不是那么好走,她胸前的伤口不过刚刚结疤,其实不宜远行,但为了早日回到兖州,她还是选择骑马。 十月二十九日,她过了离江,来到父亲的驻地忻州。 悄然躲过围着山谷的卫兵,她再次来到母亲墓前。 她的生命是母亲以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寄托着母亲的希望,所以尽管从小不得父亲和大娘的喜爱,她却总是告诉自己要坚强的活下去。她要活得多姿多彩,这样才对得起因为生育她而死去的母亲。 离开三个多月了,母亲墓前一根杂草都没有,地上用银盘盛放着新鲜的贡果糕点,还有一束白色的菊花。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原靖宇究竟派了什么来过来代替她,应该是个女子吧,这么细心。而且武功应该不错! 自她回来,那个人就消失了,一点存在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她忽然想起初见原靖宇那天晚上,他躲在河的另一面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发现,他应该也会这种收敛自身气息的武功吧,说不定他们同出一门。但是相处了那么久,几乎每天都跟他一起练剑,她却始终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来。 其实,原靖宇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呢!也是,如果他背后没有一点隐秘的势力,当初又如何能坐稳那个位置? 喻炀回到兖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奇怪的是与他一同前往江南的刘彦飞却不见一起回来。据喻炀说刘彦飞还留在义军那边帮着训练士兵,过些日子才能回兖州。 易明臣一个多月前就发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在山谷里为她母亲守墓,可是他暗中找遍了忻州也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他不敢声张,心中怀疑这是一起策划好的事件,却又不能向裕阳王报告。尽管他怀疑这件事情裕阳王也是策划者之一。裕阳王回王府已经一个月了,却没有派人来豫州探望盈盈,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正在易明臣暗自担心着急的时候,侍卫通报说易夫人来了。 盈盈回来了? 易明臣刚到门口,就见到女儿轻纱蒙面,缓缓向自己走来。 “老臣参见夫人!”易明臣躬身行礼。 “父亲……”易轻颜快步向前,将父亲扶起来。 忍着一肚子气,易明臣开门见山地说:“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回王府?”语气很不好。 易轻颜知道父亲生气,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是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他无法接受。 “劳父亲忧虑了,女儿明天就回兖州。”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微微含笑向父亲行礼回话。说实在的,身上的伤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不但没有渐好,反而有裂开的趋势。她也很想回到王府好好修养。 “都出来三个多月了,也该回去了。王爷这么多侧妃,谁像你这样一出来就是两三个月的?”早在王爷刚刚回兖州的时候,他就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女儿知道了。父亲不必担忧,王爷不会怪罪的。”轻颜想,还是等以后由王爷出面跟他说吧。 见女儿不肯跟自己说实话,易明臣伤心又无奈,只好淡淡地说:“我看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军中事务繁忙,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易轻颜本来还想着跟父亲共进晚餐叙叙父女亲情的,如此看来是不可能了。她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告辞离开。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但没有人可以分担,甚至连一点亲情的安慰都没有。还好,很快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他说过他可以给她依靠听她述说的…… 如同来时一样,易轻颜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出发前往兖州王府。 十一月初三,易轻颜一行进入兖州。 易明臣早已通报裕阳王,所以刚进兖州的时候易允捷就带人迎了上来。一路上易允捷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裕阳王的凉州之行。 “妹妹你知道么?我们这次去凉州结盟有多么危险,原来那个燕王真的不安好心想要吞并河间呢……河西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还威胁王爷跟他一起演戏……不过王爷才真的厉害,不但暗中跟河西王交了朋友,又跟燕王秘密结盟,还拐骗了燕王最疼爱的玉颜郡主、河西王的未婚妻私奔回来……对了,这个郡主很有巾帼气概呢,能骑善射,还自己训练了两千精兵。她对王爷一片痴心,不惜与燕王断绝父女关系,王爷纳她为侧妃她也不在意,这次回来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我看你们一定会谈得来的……” 易轻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紧紧咬着下唇才没有流下眼泪。 很快到了王府,因为早有人通报,原靖宇亲自到王府门前迎接。担心她突然知道杨如月的事情无法接受,所以他带了王妃一起过来接她。想着有第三人在场,她怎么都要给自己留几分颜面的。 马车停在大门口,原靖宇既兴奋又忐忑地迎上去掀开车帘:“轻颜,你回来了!” 易轻颜仍旧轻纱蒙面,神情冷淡,毫不理会原靖宇伸过来搀扶自己的手,轻盈地跳下马车。 王妃愣了一下,赶紧迎上去说:“盈盈你终于回来了,王爷整天念叨着你呢!听说你今天回来,我特意准备了家宴,你先去梳洗一下……” “不敢劳烦王妃,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易轻颜打断王妃的话,径直往前走。 王妃听出易轻颜言语间毫不掩饰的冷漠,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妹妹这是在生谁的气呢?王爷新娶了燕王郡主为侧妃,妹妹还没有向王爷道喜呢!” “是吗?”易轻颜一声冷笑,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原靖宇,道:“王爷,恭喜你再得娇妻美妾啊!” 原靖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易轻颜眼中的嘲讽、冷漠和伤痛,他心中好似针扎似的,难受极了。“轻颜,这件事情我们晚上再说好不好?” “王爷的事情不必告诉我,您有时间还是好好陪陪新夫人的好。”易轻颜难以压抑心中如刀绞般的痛楚。什么誓言,什么一心一意,全是狗屁! 原靖宇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会给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重大影响,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心痛愤怒到难以掩饰的地步。怎么办?她要怎样才肯原谅他?一时间他竟然心慌无措,平日里再多的计谋到了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眼里心里都只要她的心痛的双眸。 一时无语,不想王妃竟然发怒道:“妹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王爷娶侧妃是我们整个裕阳王府的喜事,也是整个兖州的喜事,你先进门两个月,年龄又比玉颜郡主长……” “你闭嘴!”原靖宇冲王妃低吼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易轻颜的手。“轻颜,你听我说……” “别碰我!” 易轻颜手一晃,语气低沉而坚定,原靖宇伸出的手便停滞在她身前。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别来烦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疲惫,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要用完了。 原靖宇听出她语气中的疲惫和深沉的失落,既着急又心痛,他心里明白她这是打算放弃了。可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轻颜,你听我解释……” 易轻颜手一扬,一股巨大的力道拂向原靖宇,同时身子往前一飘,只留下一个字在原地低沉地响着:“滚!”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千里归来风云变(二) 滚?! 所有听到的人同时变色。 王妃和一干下人傻愣愣地看着易轻颜飘然前行的身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原靖宇也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醒悟过来,赶紧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群女子,带头的是柳夫人和另一个年轻貌美、气质出众的少妇,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女子,似乎是原靖宇那一堆夫人和侍妾。易轻颜不得不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那个迎面而来的高傲女子,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就是原靖宇新娶的侧妃——玉颜郡主。 柳夫人见原靖宇过来了,赶紧道喜:“恭喜王爷!刚才大夫看过了,说郡主妹妹有喜了……” 王妃一听,满脸欢喜道:“啊!真是老天有眼!如今瑞瑶和郡主同时有孕,一定能为王爷诞下麟儿……” 众人一听,赶紧道喜:“恭喜王爷!” 原靖宇忍不住闭上眼睛,心如刀绞。他知道现在轻颜更不会原谅他了。 轻颜也在同时闭上了双眼,他们之间真的完了!但随即她便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打算绕过玉颜郡主回衡香苑。她感觉到胸前的伤口因为刚才妄用内力已经裂开了,也知道自己目前不宜动怒,还是先回去上药,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再考虑怎样离开吧! 玉颜郡主眉毛一挑,高傲地看着易轻颜。因为轻颜脸上仍旧罩着轻纱,所以她并不清楚轻颜的容貌。杨如月进府已经一个多月了,裕阳王每一位侧妃的事迹她都摸清楚了,这个易盈盈已经被她列为头号情敌。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她怀了王爷的孩子。所以,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拦住易轻颜的去路,高傲的说:“易姐姐是看不起妹妹吗?还是……不喜欢我肚子里王爷的骨血?” 易轻颜挑眉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都是!”然后冷漠地走了过去。果然是美艳异常的人间绝色呢!是个男人都回动心吧? 玉颜郡主想不到这个易盈盈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自小见多了姨娘们争风吃醋,还从来没有见过易盈盈这么直接的。不就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吗?有什么了不起? “好!”原靖宇忽然大吼一声,“易轻颜,你给我站住!”说着,他忽然将玉颜郡主拉过来,正对着她的小腹一脚踢了过去—— 众人都愣了,谁都想不到王爷会有这种举动。 “王爷,你做什么——”王妃一下子扑了过去,可惜已经晚了。玉颜郡主大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小腹,难以置信地看着原靖宇,直到眼泪蒙住视线…… “崔瑞瑶——”原靖宇推开王妃,转身大步向崔瑞瑶走去。 崔瑞瑶早被王爷的疯狂举动吓坏了,见王爷冲自己过来了,抱着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转身就跑。 这时,众人才醒悟过来,一个个跪在地上紧紧抱住王爷的腿。 “放开!”原靖宇用力一踢,一个仆人被踢出老远,嘴角立即就吐出一口鲜血。但此刻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爷一定是疯了,他怎么能扼杀自己的亲骨肉呢?所以一个个前仆后继地扑了上去,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王爷发疯。 一片哄闹中,王妃也被原靖宇甩出老远。这时,一声冷峻的怒吼传来:“住手!” 只见易轻颜走了过来,冷冷地盯着原靖宇说:“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既然你不喜欢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打掉他们,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生下我的孩子。这样,你高兴了?你满意了吗?”原靖宇激动地抓住轻颜的双臂,红着眼睛大声吼道。 易轻颜挥开原靖宇的手,愤恨地怒视着他:“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要女人来承担后果,原靖宇,我看不起你!” 啊!!!原靖宇觉得自己要疯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你说!你告诉我!”他大吼一声,充血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但随即他又神情一变,脸上只有哀伤和恳求,“轻颜,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开口,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而周围原靖宇的众妻妾看他似乎冷静下来了,赶紧趁机走得远远的,生怕王爷再次发怒累计自身。 却说原靖宇不死心地想要抓住她的手,仍旧被她拒绝了。 “别碰我!”轻颜怒吼一声,后退两步。然后她冷静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的侧妃,明日我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喻炀回来了吧?江南的事情按照结盟的要求一切照旧,以后我会另外派人与你联系的,我真的累了……” “轻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难道你以为我之前说过的话、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利用你?”原靖宇双眼发红,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烤,又似乎有千万把小刀在其间搅动着,恨不得剖开胸膛将整颗心都掏出来递给她看。她竟然这么看他?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不是在利用我,都已经不重要了……”说完,轻颜转身就走。 “易轻颜,你给我站住!”原靖宇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别人可以误解我,但是你不可以,我把整颗心都给了你,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实现我们的梦想,我忍常人所不能忍,我把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放在你的脚下,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心?就算你不能回报我相同的感情,就算你不能接受我这个无奈下的选择,你也不能这样怀疑我的用心……轻颜,你怎么可以这样践踏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易轻颜因为他这番话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他,冷笑两声道:“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就是你对我的一心一意?别拿爱当幌子!我没见过这样的爱情,也要不起你的爱情!这样也好,趁着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吧!” 说完,她再也不理会他,快速往衡香苑的方向离去。 原靖宇既心痛又着急,赶紧追了过去。 王妃捂着胸口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其余侧妃和侍妾经历了原靖宇刚才那一番天翻地覆的雷霆风暴,心有余悸,都不敢再跟上去。王妃让傻站在一旁的易允捷和杨晋远远地跟着王爷,她自己却远远地望着原靖宇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半天才回过神来。 轻颜紧紧捂着胸口,每走一步都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能停,她不想再听那个男人的解释。原来外面这些男人的一心一意就是这样子的,难怪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在本门中择婿。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雄踞一方的藩王的誓言不过是说过就忘的甜言蜜语,可笑她这个傻瓜竟然当真了。哈!枉她自认聪明,原来也不过让男人耍得团团转…… 快速跑过几道回廊,原靖宇终于追上了易轻颜。 “轻颜,你别走!”他拉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冷漠而自嘲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傻!傻到竟然会相信你的话!但也只到今天为止,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轻颜!”原靖宇大叫一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可以这样看待我的真心?你怎么能这样一句话就将我彻底放弃?难道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结束?结束!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这两个字?怎么可以?!就算要判我死刑也好歹听我完我的解释吧!是的,我要这个天下,因为我知道这也是你的理想,只有这样你才会留在我身边。我当然知道娶了那个女人你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这么做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不过是我和河西王的权谋之计罢了!若是不答应,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如果连生命都没有了,我还能拿什么来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次?我不是贪恋女色,更不会三心二意,自从离开凉州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她。回来一个月了,我一直住在幽澜水榭等你回来,我以为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你的承诺,我一直记在心里,无论我迫于形势娶了多少女人,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 轻颜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冷哼一声,讥诮道:“原来你就这点本事!”而后转身,迅速消失在走廊里。 原来你就这点本事! 她的讥讽像刀剜在他心里,忽然间他感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内心里更是鲜血淋漓。 “轻颜——”原靖宇无尽悲痛地大叫一声向前追了几步,却突然身形一晃,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人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生死之间明真心(一) 原靖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睁开眼睛一看,只觉得这床有些熟悉。 “王爷,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吧?臣妾这就服侍您梳洗……”王妃一直守在床边,见原靖宇醒来,满脸惊喜。 原靖宇很快就想起来了,昨天……“我昨天踢了你一脚,有没有事?” 王妃感动得热泪盈眶,低泣道:“臣妾没事!只是玉颜肚子里的孩子……” 原靖宇眉头一皱,忽然问道:“允捷呢?没有让她的人跑掉吧?”他倒不怕她把消息传回去,只担心她疯狂之下报复轻颜。虽然轻颜武功高,但也不能不小心啊。 王妃一愣,很快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易统领没有说过,不过我想他应该会想到的吧?”她赶紧擦掉眼角的泪水,神色间却有些惊恐。 “喻炀呢?他心细,应该能想到这些。”原靖宇翻身起床,迅速穿好衣服。 王妃心中一阵慌乱,忽然开始担心起来。 原靖宇看着王妃闪烁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轻颜呢?她……没怎么样吧?”对了,她好像有说过说要尽快离开王府,还没有走吧? 王妃迟疑了一下说:“她,好像听易统领说已经离开了……” 原靖宇一把揪住王妃的衣襟,厉声问道:“什么?怎么会走?她要走你们也不拦着她?此刻天才蒙蒙亮,她怎么会已经走了?难道我昏迷了两天?” “不是,臣妾不知……”王妃着急、担忧又害怕,一时没顺过气来,只感觉胸口一痛,随即晕了过去。 原靖宇将王妃放到床上,然后唤人进来服侍,他自己却飞一般地往衡香苑奔去。 衡香苑里,小丫鬟还在打扫,可是却不见了主子的踪迹。 “夫人呢?”原靖宇随手抓过一个丫鬟问。 小丫鬟吓了一跳,慌乱地回道:“夫人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她真地走了?她怎么会走呢?难道因为我昨天昏迷之后留宿在王妃那里?”原靖宇自言自语,抓着丫鬟的手缓缓松开。只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茫然无措。 她真的走了?难道他的爱,他们曾经的亲密笑语于她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吗?他该怎么办?他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他要怎样做她才肯原谅他?他的辉煌怎能没有她相伴…… 小丫鬟想到夫人平时虽然冷冰冰的,但对下人却从不曾打骂,说起来倒是个难得的好主子。犹豫了一下,她忽然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一下子跪在原靖宇面前哀求道:“请王爷救救夫人吧!” “你说什么?救她?她怎么了?她不是离开了么?”原靖宇一下子将小丫鬟抓了起来,心中忽然间充满了无法预知的恐惧。她在什么情况下才需要他去“救”?若需要人去救,说明她此刻的处境…… “夫人,夫人不是自己离开的,夫人被易统领他们带走了……”小丫鬟心跳得厉害,王爷的眼神好可怕。 “怎么可能?凭允捷的武功怎么可能带走她?你说清楚,夫人是自己跟他们走的还是被易统领他们抓走的?”原靖宇心越来越沉,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允捷是她的亲哥哥,没有理由伤害她啊? 小丫鬟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夫人昨天刚回来就让奴婢端热水,奴婢以为夫人只是想梳洗。谁知道当她解开衣裳,奴婢却看到她胸口缠了一圈厚厚的白布,却被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吓得奴婢手直发抖……夫人却安慰奴婢说她没事,只是以前的伤口裂开了……我帮夫人上了药,换了衣服,夫人却不肯上床休息,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后来易统领来了,夫人刚刚站起身来,谁知道易统领竟然一掌向夫人打去……夫人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笑了一声,然后就晕过去了……奴婢吓坏了,正要将夫人扶起来,易统领却将奴婢推开,带了很多人将夫人带走了。临走前易统领警告我们所有下人说不许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 原靖宇强忍着震惊和心痛听完整个经过,颤抖的双手放开这个忠心又勇敢的小丫鬟,踉跄地飞奔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易允捷——易允捷——杨晋——杨晋——” 愤怒的血液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原靖宇感到一阵眩晕。他心中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内伤未愈,又受了这样的打击,心神极度受损之下才有这番境况。但此刻他绝对不能晕倒,轻颜还等着他去救。可是心真的很痛很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连昨日面对她的冷漠和决绝晕倒时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他开始后悔,开始怨恨自己,他不该对她用那些心计的。若是他每天按时吃药,内伤早就好了,昨日也不会生病昏迷,也就不会有人敢伤害她了。如果……如果不是内心里隐隐地想要试探她的底线,在凉州的时候那个计策也不是非答应不可,他完全可以想办法打乱河西王的计划,可是他却轻易放弃了……他承诺一心一意待她,心里并没有一刻忘记过,因为她是值得他爱的。他只是不甘心自己堂堂一个雄心壮志的王爷却被一个江湖女子的感情束缚住,他想要证明自己即便爱她也不会迷失自我,他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裕阳王。可是,他错了!他高估了自己…… 原来一个女人竟能让他这般心痛!以前从未有过,只是爱得不够深吧!她什么时候完全融入他的心呢?让他竟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让他完全被她的情绪左右,让他感到无尽的悔恨,让他在失去的这一刻才如此清晰地感受着她的痛苦…… 她为了他在江南劳苦奔波,受了重伤却没有好好修养,只是为了早日与他团聚,可是等她满心欢喜地回来,却发现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而他……他昨天还怪她不够理解他,却不知道自己带给她的究竟是怎样的伤害…… 原靖宇悲痛而愤怒地刚跑出衡香苑,易允捷就赶到了。 “王爷,什么事?” “啪——”原靖宇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然后又揪着他的衣领愤怒地问道:“她在哪儿?” 易允捷嘴角缓缓渗出血迹,却固执地偏着头道:“王爷不用再找她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怎样了?她在哪儿?”原靖宇双手抓着易允捷胸前的衣襟重重地摇晃着他。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允捷刚才说什么? “王爷,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易允捷忽然大吼一声,而后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竟有些哽咽,“我不知道她身上有那么重的伤,因为知道她武功高,所以那一掌用了全力……”他以为她能躲开的,然后凭她的武功,自然可以顺利离开王府,没想到她竟然受了那么的伤…… “啊——”原靖宇忽然仰天大吼一声,那般的凄厉哀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你竟然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你在说谎,这一切都是骗我的!你说!你快说啊!” 原靖宇疯狂地给了易允捷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只要允捷承认自己在说谎,只要他给他一点希望,他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只要她还活着,即便她已经离开了也没有关系,他会把她找回来的…… 只要她还活着就行…… 可是易允捷却不让他如意。他高昂着坚定的头颅,直视原靖宇疯狂伤痛甚至哀求的目光,大声道:“是的,我杀了她,她已经死了!死了!!死了!!!王爷要打要骂允捷都认了……”他早就后悔了,可是后悔顶什么用?如今只有回到凌霄阁,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留在王府,就算有王爷护着,简王妃也不会放过她,朝臣们也不会放过她…… 死了!死了!!死了!!! 易允捷一声比一声高,击碎了原靖宇最后一点期盼和幻想。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易允捷,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爆炸开的头颅,心里空荡荡的飘着一个信息: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死了!死了……她已经不在了?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化作了尘埃?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刹那间,天昏地暗,他只感觉生无所恋,心如死灰。 这个天地这么大,却再也没有她了。没有了神采飞扬的她,没有了冷静坚持的她,没有了羞涩愤怒的她……没有了她的笑,没有了她的怒,甚至连冷漠决绝都没有了…… 从今往后,又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前行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灵魂知己,他的左膀右臂,就这样消散在天地间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听他倾诉,再也没有人给他蔚藉……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看不到了…… 天地间已经没有她了…… “啊——”原靖宇再次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喷出一大口血来,发泄着心中承受不住的悔痛。而后,他缓缓低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目光深寒地盯着易允捷。 易允捷缓缓闭上眼睛,不反抗,也不解释。 原靖宇慢慢走过去,猛然举手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易允捷没有求饶,静静地等待着他这一生最崇敬的主子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生死之间明真心(二) 轻颜,轻颜,你希望我杀了他为你报仇吗? 轻颜,轻颜……每在心里念一遍她的名字,心中的痛楚便增加一分。这样的生命他要怎么过下去?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轻颜没有了,天下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愤怒地盯着易允捷紧闭的双眼,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处死他的方法,哪一种都比这样一刀杀了他更解恨!看着匕首下面冒出来的鲜红血液,他禁不住想,轻颜昨日也吐血了,也是这般鲜红吗?应该是吧,他们是兄妹,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想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希望——不对!轻颜没有死!就算她身受重伤没有防备,就算允捷下手用了全力,也不至于立时就死的。回想刚才提到轻颜时允捷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回想起他哽咽的声音和悲痛的神情……无论如何,轻颜总是他的亲妹妹,既然误伤了她,他一定会想办法补救的…… “再问你一遍,她在哪儿?”原靖宇咬牙切齿地问,锋利的匕首继续往下压,轻易地在易允捷颈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死了!真的已经死了!王爷不要再想着她了……”易允捷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原靖宇,唯恐自己的眼神泄露了什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人相处多年,情如兄弟,原靖宇看他的样子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但,允捷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烧掉了……” 易允捷依旧固执倔强。原靖宇却真的要给他气疯了。轻颜究竟如何了?她的伤势怎么样?是不是有生命危险?所以允捷才说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拖了!“睁开眼睛,看着我!”他严厉地命令道。 易允捷睁开眼睛,却不敢看原靖宇的眼睛。 原靖宇心中一声冷哼,忽然将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胸前插下—— “王爷?!”易允捷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挡住凶器绝对不能伤到王爷,而后就是愤怒的质问,“您怎么可以伤害自己?” 锋利的匕首穿过易允捷的手掌刺破了原靖宇胸前的皮肉,鲜血浸润了他前胸黑色的衣襟。原靖宇拔出匕首,将易允捷推开,尤带着鲜血的匕首再次放到自己胸前,冷声问道:“她在哪儿?” 易允捷惊呆了,王爷地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宁愿让王爷杀了自己也不说的,可是王爷竟然自残身体来逼迫他,他该怎么办? 这时,侍卫们陆续赶到,看到眼前的情形一个个都惊呆了。 “王爷?王爷你怎么啦?无论如何,您千万不能伤害自己啊!”杨晋最先赶到,看到原靖宇衣襟上满是血迹,又将一把匕首比在胸前,顿时慌了神。他想要夺走这凶器吧,又怕误伤到王爷,情急之下只好跪到地上苦苦哀求。 周仲元喘着气飞跑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前日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易夫人气性也太大了点,不过王爷和允捷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嘛,都是你的人了,还能倔强到什么程度?床头吵架床尾和,她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杨如月了,反正王爷府里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多一个也不多是不是?至于杨如月小产之事,他可不认为是易夫人动的手脚,多半是王爷的意思。 大家都不说话,侍卫们大多不知情,知情的人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原靖宇内伤未愈,有伤怒过度,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但偏偏此刻他的神志异常坚定,他不断告诉自己,轻颜还等着他去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便放下匕首,高声问道:“易夫人在哪里?” 听到王爷询问易夫人,知情人的赶紧低下头去,不知情的面面相觑。 一看这个情形,原景宇又怒又急,恨声道:“昨天是哪些人进了衡香苑带走易夫人的,给我站出来!” 很快,就有五个人跪到杨晋身边,齐声道:“属下死罪,请王爷发落!” “易夫人现在在何处?”竟然有六个人么?原景宇紧紧握权,看着面前这几个人,易允捷就不说了,轻颜是他的亲妹妹,杨晋、魏秋虎、秦翼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他们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他们将轻颜当成了什么,又将他原靖宇看成了什么人?别人可能不清楚,他们却是知道的,轻颜怎么会是迷惑主上狐狸精?她哪一点像狐狸精了?她若是肯对他魅惑一点,他又何至于此?没有人主使,他们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但目前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轻颜此刻只怕真的很危险…… 他可以舍弃一切,却不能舍弃轻颜……轻颜就是他的一切啊!他的幸福、他的爱情、他的天下、他的梦想…… 可是跪在地上的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谁都不说话。 原靖宇愤怒地一脚踢过去,恨声道:“一个个都是猪啊!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大义灭亲?舍生取义?你们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你们存心想毁了我的天下是不是?你们知不知道杀了她等于毁我一臂?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不要说争霸天下了,连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咳咳……”说到此乎,他喉头一股腥甜,竟咳出一口血来。 众人都慌了,赶紧扶着上前扶着王爷,却被原靖宇挥了开去。 周仲元直到此刻才问清真相,易允捷竟然杀了易夫人?易夫人死了?怎么可能?夫人的武功几个易允捷也赶不上啊!他连忙抓过跪在脚边的秦翼问道:“易统领杀了易夫人?” 秦翼愣了一下,羞愧地点点头。他原本是不赞同的,只想跟着去看看情况,谁知道易统领一进门就动手呢?更没想到易夫人身上有那么重的伤,竟然一下子就吐血晕过去了。她闭上眼睛前的那个笑容让他一晚上都没睡着,她究竟有多么心痛苦才会在被自己的亲哥哥背叛时露出那样凄惨而嘲讽的笑容呢?不但王爷伤了她,自己嫡亲的兄长竟然也要致自己于死地……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生死之间明真心(三) “你们……”周仲元重重地给了秦翼一拳,“你们怎么这么糊涂!你们明明知道夫人就是彦飞,我不是早说过一个彦飞胜过十万雄兵吗?你们以为我胡说的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冲动……”他明白这次事情闹大了,也是悔恨不已。不过,看王爷的意思,易夫人或许还没有死? 秦翼想到王爷痛苦惊怒的神情,想到易夫人那个凄惨的笑容,想到周先生的话,忽然下了一个决定,拉住周仲元的衣摆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周仲元一听,满脸惊喜,快步来到原靖宇身边,大声道:“王爷,夫人没有死,夫人还活着!” 原靖宇闻言立即抬起头来,一时间差点忘记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周仲元,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夫人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易统领将她和喻炀关在地牢里。”周仲元认真而急切地说,“王爷快点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果然如此!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原靖宇双眼一亮,似乎整个人都因为这一丝微弱的希望有了力量,或许他的心情还没有从失而复得的震撼中平复过来,身体却已经飞快往地牢方向跑去。 阴暗的地牢里,喻炀无助地跪坐在一堆稻草上,在他身前,易轻颜静静地躺着,身上衣裙血迹斑斑,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毫无生气。若不是感觉到她鼻间有微弱的呼吸,连她身边的喻炀都不相信她还活着。 昨夜她发高烧,干裂的嘴唇依稀喃着要喝水,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外面的守卫始终无动于衷。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用她手上的玉戒划破自己手背的血管,以自己的鲜血滋润她干涩的喉管。可是,这样远远不能缓解她的伤势,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在他面前迅速流逝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真的让人痛不欲生!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肺腑换给她,将自己的生命送给她,只要她能够活下去……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唇色显出灰白,身体逐渐变冷。 喻炀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想要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滚烫的泪水自他脸上滴下,落在她的脸上,最后滑落在她唇边。 只见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喝水。她醒了么? “夫人?夫人!”喻炀在她耳边呼唤道。 她的嘴唇又动了,他凑过去听,她似乎在说“冷”“好冷”“师傅,我好冷……”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再不治疗,她不一定能熬到晚上…… 忽然,他将她放到地上,再次奔到铁门边,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开门——开门啊——易允捷——易允捷——守卫——守卫——快来人啊,谁来救救她啊……”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喻炀惊喜地叫道:“快来人啊,救救夫人!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原靖宇心急火燎地扑到牢房门口,看到里面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只觉得心直往下坠,往无尽的深渊下坠……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要破碎了吗? 他用力扳着牢门上的铁锁,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时,周仲元赶到,递上一把钥匙。 原靖宇急切地打开门冲了进去。到了她身前,他猛然停住脚步,缓缓地跪到地上,伸出手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搂进怀里。终于看到她了,真好,她还在他怀里…… “王爷?快带夫人出去吧!”喻炀急切地说。 原靖宇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失而复得却又担心得而复失的惊恐情绪中。看着毫无生气的她,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放到她颈侧,直到感觉到她微弱的脉搏,他的心才回到胸腔里。捧着她的脸,原靖宇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睛,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地落在她脸上。 “轻颜,我再也不会离开了你了,无论生死……”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轻颜……真好,你还活着,你没有离开我……” “王爷,不要耽搁了!你快带夫人回衡香苑,我去叫大夫!”喻炀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了牢房。 “王爷,快带夫人出去疗伤吧!”周仲元催促道。看样子夫人伤得不轻啊,这个易允捷真是狠得下心,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他的亲妹子啊! 原靖宇醒悟过来,赶紧抱着易轻颜站起来,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周仲元看王爷头上满是汗水,脚步也不太稳,担心地说:“王爷,您伤心过度,要不让微臣抱夫人回去吧?” “不,我再也不会放开她了……”原靖宇一边走一边说,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刚到衡香苑,大夫就到了,因为知道有外伤也有内伤,药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女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等在房中。原靖宇先喂她吃了两粒治疗内伤的药丸,喝下一杯人参茶,然后才小心脱掉她满是血渍的衣袍。他亲自帮她清洗伤口,上药,然后换上干净衣裳,这才让大夫把脉。 易轻颜的伤势都在意料之中,胸口的旧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内伤很重,又没有及时治疗,能不能救回来实在没有把握…… 原靖宇将政务交给周仲元打理,自己住在衡香苑里没日没夜地照顾她。晚上就搬张躺椅放在床边,偶尔打个盹。 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地牢里对夫人的伤势视若无睹的侍卫们全部处死。 如今衡香苑的院子里,当日与易允捷一同闯入衡香苑的侍卫们还跪在那里。前两天原靖宇水都不让他们喝一口,第三天才开始给他们喝一点水,他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便宜地死了。不管他们的出发点如何,都逃脱不了以下犯上的罪名,更何况他们伤害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是啊,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是他所有的幸福和快乐……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真的爱她…… 他明白,事实上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当日动手的只有易允捷一个人而已,但他们难逃同谋之罪。原靖宇有令,夫人什么时候醒来,他们就什么时候起来,如果夫人有什么不测,就用他们殉葬。如今,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夫人早点醒来。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一) 易轻颜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房里一灯如豆,在昏黄的灯光晕染下,房间里显得暖融融的。一只大手紧紧握着自己放在外侧的右手,厚实的掌心传递着男人的温暖。她吃力地抬起眼皮,略微转动了一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憔悴得让人心疼的脸,从模糊到清晰。那一刻,她心里感觉暖暖、甜甜的,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酸涩。 她没有死吗?他救了她?他还是不放过她吗?都这样了,他还是不肯放弃么?他不但比她更会欺骗人心,也比她更坚强是吗?所以他比她更适合那个位置?所以上天才给她一个生死警告?上天?她为什么一定要遵从天意?事在人为不是么?她向来公平,他给她几分真心,她就回报他几分真情好了……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忧伤,这么憔悴?他照顾她很久了吗?其实只要找个侍女就可以了,他不必亲历亲为的。她都这样了,他还要做给谁看? 想到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她偎依在他怀中,他紧紧搂着自己,在她耳边说从今以后他们互相依靠,说他的一切都给她……想到这些曾经那么甜蜜那么震撼的话她的心就一阵阵抽痛……不过三个月不见,他就让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就算他迫于形势娶了再多的女人,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这样的话拿去骗鬼吧!原来他跟她承诺的一心一意就是这个,难怪他那么轻易就对她盟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影又渐渐模糊起来,怎么回事?她轻轻一眨眼,一串泪珠悄然滑落入颈项,他的身影随即变得清晰,但很快又模糊了…… 原靖宇忽然心中一动,睁开眼,只见轻颜静静地望着自己,泪流满面。他乍然惊喜,连忙俯下身来,一面温柔地擦拭她满脸的泪水,一面轻声问道:“轻颜,你醒了!你怎么哭了?伤口疼得厉害吗?” 轻颜微微摇头,一眨眼,泪水再次滑落脸庞,流到耳边,再流入颈项。 原靖宇凝视她片刻,忽然就明白了。她并不像那天表现的那么决绝,她心里也是有他的,所以才会因为他的背叛丧失理智,所以才会说那样冷漠绝情的话,所以才会心酸难过……他眼眶一红,低头吻上她的脸庞。他想吻干她的泪水,谁知那泪水却越来越多,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 泪眼迷蒙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终于触碰到她柔软而略显干燥的嘴唇,便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喜获甘泉,流连吮吸。她细微地挣扎,他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她,轻轻抬起头,两人细细地喘气。 易轻颜心中又酸又痛又羞又怒,想要推开他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轻轻将头埋在她耳侧,眼泪很快湿了她的衣襟。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和泪水,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却忽然间体会到他内心的悔痛、无助和后怕。可是,再多的悔痛、再多的泪水又如何?就可以抹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吗? 不愿受他情绪影响,她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六天。”他用同样嘶哑的声音回答,许久之后才自她耳边慢慢抬起头来。 “你,怎么……一直是你照顾我吗?”到如今,他对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捧着她的脸,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睛,又怎会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没有急着解释什么,而是慎重而坚定地说:“轻颜,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当我从地牢里抱起你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今后遇到什么事情,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上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想再离开我……以前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为即便得不到你的心,也只不过遗憾终生而已,我还有万丈雄心,还有天下大业……可是当允捷告诉我说你已经死了的时候,刹那间我的世界就崩溃了,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地认识到,没有你,我生不如死,就算给我整个天下也没有意义,那一刻,我只想随你而去……” “我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她淡淡地笑,其间的嘲讽不加掩饰。 看着她笑容中的嘲讽,他的心再次抽痛起来。她是那么的聪慧,如何看不出他之前曾有过的欺骗,但是,他也确确实实是付出了真心的。只不过当时自己不自知罢了! “说实话,我原本也不相信的。我不断告诉自己,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我贵为一方藩王,怎能被一个女人的感情左右?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放不下你,我的心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你已经深入灵魂,竟然轻易地就击碎了我的理智。当我想到生命中再也没有你的时候,就仿佛这世界再也没有了阳光和温暖,天地都黯然失色。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从来不知道心可以痛到那个程度。而每在心里念一次你的名字,每想一遍你的容颜,每回忆你说的一句话、一个字,我心中的痛楚就增加一分……想着从今往后我都要活在那样的痛楚中,还不如追随你而去……轻颜,我的轻颜,幸好你还活着,你还在我身边……”不知不觉中,他再次红了眼眶,于是闭上眼睛轻吻她的额。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一方藩王,是今后天下的共主,怎么可以轻生?怎么可以流泪呢?让人见了笑话……”轻颜轻轻转过眼去。 她不敢看他,她受不了他的眼泪,他的泪水太过灼热,烫得她心痛。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一步他还要说这样的话?他还想要继续欺骗她的感情吗?他们……不,他怎么可以用这些让人心痛的话、用滚烫的眼泪来动摇她的决心?他的话有几句可以当真她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见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放纵一次……但是,轻颜,你也不要再吓我了,好么?”原靖宇闭上眼睛,在她耳边低喃。感觉到她的温暖,感受着她的气息,真好啊…… “已经死过一次了,今后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伤害自己的机会。但是,我真的很难过,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他怎么……”回想当时的情景,心依旧痛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是亲兄妹啊!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记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他们还跪在外面呢……那天我差点就杀了他,周先生说他毕竟是你的兄长,还是等你醒了问问你的意思……”他用手指轻抚她瘦削的脸蛋,指尖的温暖让他流连不已。她的身体是那样的温暖,她还活着,真好啊,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让他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他……我,我没事了,你也回去吧!联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跟你有关系的……”她闭上眼睛,不想也不敢看他的神色。她知道这些话会伤害他,可是她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她还没有想好今后该怎么办,那个计划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忍受他的欺骗?所以,他们最好暂时有个了断,今后无论如何选择都能干脆些。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二) 原靖宇因为她最后那句话神色突然间变得黯然,满眼的伤痛,但随即又变得坚定。只听见他缓缓从床边站起来,静静地凝视她的面容,就在她猜测着他恼怒之下是不是要离开了,他却一直没有动。轻颜不敢回头看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原靖宇久久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塑。许久之后,他忽然动了,却是单膝跪在她的床前。那双略微颤抖的手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他神情忧伤而认真地看着她紧闭的眼睛,缓缓说道:“轻颜,原靖宇以自己的尊严和生命向你起誓,从此刻起,一心一意爱你,无论遭遇何种境况,无论死生病痛,始终如一,不离不弃!我发誓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女人,直到我生命的终结也绝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这突如其来的震撼让人心酸,易轻颜实在无法逃避,睁开眼,就看到他抛弃尊严跪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而执着……他的眼睛里是藏不住忧伤和小心翼翼的殷切期盼…… 她可以再相信他一次么?他们还有未来可以期待么?他以前也发过誓,不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伤害了她吗?如果她没有对他动情,这次也不会伤得这样深。可是,他是个男人,是一方藩王,他的尊严,他的眼泪……让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轻颜,请再相信我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真的很爱你,在我二十八年的生命中,只有你让我宁愿失去生命和理想也无法舍弃……轻颜,不要离开我……” 他怕她离开么?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如果留下也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么?罢了,就算他欺骗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抱着欺骗走进王府的呢? 看着他紧张而期待的眼睛,想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她心中一软,那个字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好……” 原靖宇的双眼立即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尽管脸上胡子拉碴的好不狼狈,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心中无尽的欢欣和喜悦。他是真的爱她么?所以在得到她的保证以后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如果她说的是个“不”字呢…… “轻颜,轻颜,谢谢你,谢谢你……”忽然他又流泪了,却不管不顾地一直亲吻她的手,从手心到手背直到每一根苍白的手指头…… 轻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缓缓放松。轻轻眨了眨眼睛,她吸吸鼻子,轻声道:“起来吧,一个王爷跪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感受到她的温柔关爱,原靖宇感觉心里涌出一股暖流,随着血脉流向全身,一时间整个人都感到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他忽然将头埋在她手弯处,只觉得能得她这份温柔,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还不快起来,跪在地上很舒服吗?等会儿人来了……”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手臂上感觉到一阵阵湿意,她的心虽然依旧酸酸涩涩的难受,却有复苏的迹象。她的理智开始回复,灵智也慢慢展开…… 原靖宇低笑,起身坐到床边,手指轻轻勾画着她消瘦的面容,再次感到心疼。真想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最好融入自己的身体,从今往后再也不分开…… “你快去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是非常时期,好多事情等着你拿主意……我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她有些不太适应他的亲近,但是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赶他去休息。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么温柔,让原靖宇更加舍不得离开。 “好。不过我说了不会离开你的,我就在这里睡。”原靖宇指着床边的躺椅说。然后他温柔一笑,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整理好自己,唤人进来。 侍女端来热水,原靖宇帮她擦脸,然后喂她喝药。 “我知道你一定很饿了,但还是先喝药吧……”虽然空腹喝药不好,但总要先把她的命救回来再顾虑其他。胃和身体都是可以慢慢调养的,前提是她还活着。忽然想起这些天来无论喂药、喂水、喂粥,自己都是以唇渡给她的,如今她醒了,他可不能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了。 “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吃了药,轻颜看着明显消瘦的原靖宇,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感动和担忧。 “先帮你换药,然后再睡。”原靖宇淡笑着说,嘴角眉梢却透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欣喜。 “换、换药?你……”轻颜又羞又气,立即红了脸。她的伤口在右胸…… 原靖宇揶揄地笑笑:“现在脸红已经晚了。”然后,他又换了一副深情的面孔,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这种事情我不会假手他人的。” “你可以让侍女……” 原靖宇打断她的话,霸道地说:“侍女也不行!你是我的,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看,别人不行,女人也不行!” 轻颜又羞又怒,哭笑不得,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只有任他欺负的份儿。正在思虑如何才能让他改变主意,不想他忽然又换了一种口气道:“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虽然我是这个王府的主人,但这些年来王府内政一直是由王妃在打理,她对你起了杀心,连常年跟随在我身边的心腹侍卫都能为她所用……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敢相信……” 话题一下子有些沉重,轻颜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想不到他这样日夜不眠地守候着自己竟然还有这个原因。作为王爷和丈夫,他也是无奈的吧!“那就在王府外重新征召几名侍女吧!” “这样也好……”原靖宇想了想说。随后他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伤药、酒和干净的棉布条放在一旁,然后轻轻掀开棉被,再缓缓褪去她的衣衫,解开缠绕的布条,用干净的棉团沾着酒水清洗她的伤口,再小心地上药、缠上布条、穿上干净衣衫,最后轻轻盖好被子。 其间,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心无旁骛,仅仅只是为她换药,而丝毫没有趁机占她便宜的意思,让轻颜禁不住有些感动。他虽然贵为一方藩王,对她却这样温柔细心,在她面前,他仿佛只是一个深情的男人,他把自己所有的尊严、骄傲、幸福都交到她的手心……也许这一次他没有骗她吧? “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原靖宇轻松笑道,然后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柔地吻,恋恋不舍。“我出去看看你哥哥他们死了没有,然后回来陪你吃饭。” “呃,好……”轻颜这才想起来。哥哥还在外面跪着呢,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止哥哥一个人,而且似乎已经在外面跪了很久了,只怕自己昏迷了多久,他们就跪了多久吧……哥哥?多么陌生的称谓?那个叫易允捷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原靖宇前脚刚离开,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便窜到床边来,低声道:“阁主,您怎么样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三) 轻颜静静地审视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的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那侍女单膝跪在床前,低声道:“回禀阁主,弟子是兖州分部周紫玉,家师是裕阳总管……” 轻颜淡淡含笑,了然道:“是柳师姐的弟子。” “是!” “怎么知道我在王府?” “师傅收到大护法的飞鸽传书,说阁主单身一人来了裕阳,让我们密切注意王府的动静。后来阁主失踪,我们正在查找,忽然有人在兖州分部留下秘信说阁主被关在地牢里,信里还附有王府地图,我们正准备动手救阁主出来,王爷就将阁主抱了出去……弟子看阁主伤势很重,不宜移动,所以就化装成侍女潜伏在王府……” 轻颜静静听她说完,最后淡淡地说:“今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你先回去,近日王府会征召侍女,你再过来。” “是!”周紫玉低头回答,但并没有退下,反而带着几分犹豫低声问道,“弟子不明白,阁主怎么这样就原谅了王爷……” 轻颜将目光投到她身后,冷静地说:“他连尊严都不要了,我要是不答应,你觉得他会放我走吗?只怕他恼怒之下……”她这次伤得这样重,若是完全灭了他的希望,难免他恼怒情急之下不会趁机对她做什么,届时,她根本无力自保。所以,她只能答应他,用自己的感情牵制他,他欠她的,她会讨回来的。 周紫玉若有所悟,说:“王府虽然侍卫众多,但倾我凌霄阁之力,要平安救出阁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轻颜看着这个弟子眼中的疑惑和倔强,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我只是你们的阁主,那天根本就不会进王府,可是……人生总有那么多无法抛却的责任和义务……” 周紫玉似懂非懂,却没有继续追问。原本不清楚阁主的真实身份,直到这次调查才明白阁主竟然是元帅府的二小姐,是易元帅的独生女,更是裕阳王的侧妃!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阁主怎么会给人当小妾?他们凌霄阁的规矩不是一夫一妻吗?身为阁主更应该以身作则才对啊!据说打伤阁主的人就是阁主的亲哥哥,所以她们才没有采取行动。不过种种迹象表明,给她们传信的人也是出自元帅府…… 这些当官的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 “扶我起来!”轻颜忽然道。 周紫玉赶紧起身扶着自己尊敬的阁主起身,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眼,她便明白阁主想去哪儿。 轻颜这次伤势实在太重,几乎是周紫玉抱她过去的,刚回来躺下,就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紫玉将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迅速消失在房间的暗影里。 原靖宇脚步声很轻,却没有隐瞒行踪的意思,所以才让周紫玉和易轻颜听到。转到床边,轻颜看见他手里竟然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大碗粥。而他所谓的陪她一起吃饭,就是由他端着这一大碗小米瘦肉粥,用一把勺子,一人一口地吃。 “他们……没事吧?”轻颜还是忍不住询问。她虽然很伤心,但哥哥他们毕竟是他的亲卫,在他身边多年了,他们的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吧!他们以为自己是狐狸精,迷惑了他们的主上,使他是非不分,所以才一致决定要除去她。他心里应该是很难过也很为难吧?若那几个人死了,只怕裕阳的文武众臣都要把账算在她头上。 原靖宇冷哼一声道:“晕倒了三个,但跟你的伤势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她心里就不是滋味,但不管她心里怎么不舒服,这个问题总得面对。她的计划要不要进行下去,还要看形势的发展。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狠绝,无论如何,那总是他的亲骨肉啊! “是我的错,与你无关。虽然当时确实是急疯了,但……即便没有这件事情,我也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原靖宇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说一件平常至极的事情,而不是说自己的孩子。当时听到杨如月有了孩子,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那个孩子!裕阳的世子,生母绝对不能是燕王的女儿! “可那毕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狠得下心?”说起这件事情,她就觉得心里难受,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在提醒她:他的手拥抱了别的女人,他的唇也亲吻过别的女人…… 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裕阳迫切需要一个继承人稳定人心,但绝对不能有燕王的血统……” 原靖宇曾无数次在心里大叹倒霉,不过就碰了她一次,怎么就怀孕了?他这么多的妻妾,这些年来也没有怀过多少孩子……唉,他早知道一时的舒服会惹来大麻烦的,却总是心存侥幸。他其实明白轻颜口中的一心一意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曲解来试探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杨如月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崔瑞瑶这个孩子势必得生下来了,不然裕阳众臣又会把账算在轻颜头上。他如今只能让崔瑞瑶生个女儿,不然肯定会动摇她的地位。如果轻颜能尽快给他生个儿子就好了! 原靖宇暗自叹了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赶紧喂了她一口粥。他有些怕,怕她想起那些事情心里不舒服,所以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轻颜心中泛酸难受是肯定的,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不断告诉自己:那些都过去了,他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女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政治考虑的计策而已,只要他今后不再做那样的事情让她难受就好了……可是,今后若遇到相同的情况呢?为了他的江山大业,他是不是依旧要将她抛在一边?是不是依旧要迎娶那些女人加强联盟巩固权势?到时候,她还是要伤心痛苦,难道真的要亲手杀了他? “杨如月的事情暂且不说,我想知道,今后若遇到相同的情况,你又打算怎么做呢?”她冷静地问。 他看着她,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她会这样问,是真的打算原谅他了吧?“我们一起想办法吧!”他说,“能推就推,若实在推不掉也总会有办法的……” “哦?什么办法?”她面无表情地追问。 “比如……若是你同意的话,我可以给她名分,只是名分而已……”他紧张地看着她的神情,生怕她生气。 “你就那么肯定那些女人会答应?她们的父兄、她们背后的势力会答应吗?”她眯着眼睛,也细细审视他的神情。他还在做这样的美梦? “若实在不行就只好兵戈相见了,不过是多费些时间而已,也省得将来我们儿子麻烦。”他只略作考虑就说了这番话,想来是曾经思考过的。 轻颜别过眼去,他说他们的儿子,好像他们一定会有儿子似的。 “轻颜,以后我如果再有孩子,他的母亲一定是你,不会再有别人了……”原靖宇嘴角带着几分算计的笑,神情却很认真,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的脸庞逐渐泛红。 “那……那要是我不能生呢?”虽然知道原靖宇这话是个坑,她还是忍不住跳了下去。 “呵呵!”原靖宇果然奸计得逞的笑了,然后深情地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都考虑过了,如果你不愿意,或者……到时候我会收养一个孤儿,就说是你生的……” 这样吗?为了她,他可以不要自己的骨肉吗?轻颜细细凝视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他说真的吗?为了她,他真的可以连子嗣都不要吗?可是无论他神情怎样认真,这个男人的话,究竟有几句能相信呢? “轻颜,你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检验我的真心,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来,再吃点……”原靖宇淡淡一笑,再次端起碗来。 两人这几天来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一连吃了两大碗才停下。轻颜看着原靖宇深陷的眼眶,温柔地劝道:“好了,休息一下吧!” 原靖宇点点头,就在她床边的躺椅上睡下了,很快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 易夫人已经清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王府,众人都松了口气。王爷发疯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平常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一旦发起怒来,竟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致死吧? 王府后园主院“凌波苑”中,简王妃将周仲元请到客厅,却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周先生,我真的做错了么?我只是不想王爷因为一个女人而误了平定天下的大业……易夫人,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周仲元斟酌了一下,反问道:“王妃可知道现今王爷手中有多少兵马?” 简王妃不解地看了周仲元一眼,答道:“南面防线有十五万人,由易元帅亲自统领,北面防线有八万,统领是易夫人的叔叔,西面有两万人,东面有一万人马,兖州驻地有两万人,再加上各地的城防驻军,总共……三十余万。周先生是要说如今手握重兵的都是易家的人吗?” “不,”周仲元摇摇头,“我们裕阳由于地理所限,不够富足,人口也不够繁茂,能有三十万精兵已经相当难得了。而且两位易将军都对王爷忠心耿耿,王妃毋庸置疑。” “那……”王妃疑惑了,皱眉看着周仲元。他究竟想说什么? 周仲元站起身来,查看了一下,见四周没有人偷听,这才认真地回道:“在离江以南,南王境内,易夫人手中握着上百万的义军。虽然那些人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武器装备都不足,似乎全是乌合之众,但这么多年来,以南王的强大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便足见他们的实力。只要提供给他们精良的兵器装备,再加以训练,这将是王爷征服天下的一支劲旅。” “百万义军?”简王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仲元,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王爷得了易夫人,可以说整个天下就已经到手了一半。说句大不敬的话,王妃,以您对王爷的了解,他是那种会沉迷女色的人么?” 王妃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怎么都想不到那样一个年轻的女子竟然会是义军统领……难怪王爷那天会让她约束王府后院的女人不要去找易盈盈的麻烦,原来…… 周仲元看简王妃已经开始后悔,于是继续说道:“王妃可知道易夫人的武功天下间基本上已经难寻敌手,她本身就是王爷征伐天下的一大助力。如果她真的死了,义军的反应不用说,单是她的师门只怕就不会放过王爷。凌霄阁以医药闻名于世,武功又神秘深不可测,到时候,只怕王府将永无宁日……” “我明白了。你退下吧!”简王妃道。她无法再听下去了,原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好,都是为了王爷平定天下的大业考虑,却原来自己差点闯下弥天大祸…… “是!”周仲元躬身告退,临走前留下一句,“易夫人的身份目前还需保密,连易元帅和易统领都不清楚,请王妃不要再向第三人提起。” 简王妃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个下午,心里始终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看她呢?今后她该如何与易盈盈相处呢?王爷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纳了玉颜郡主为侧妃那个女人都无法接受,以后王爷只怕再也不会进她的房间了吧?想起从前的恩爱,想起那天王爷疯狂扭曲的面孔,她只感觉心如刀绞般几乎痛得她透不过气来…… 傍晚,简王妃第三次来到衡香苑求见原靖宇。原靖宇看轻颜睡着了,抽身来到衡香苑的侧殿见自己的结发妻子。 原靖宇走进去,冷漠道:“你还来做什么?” 简王妃立即跪到地上,泫然欲泣道:“臣妾特来请罪!” 原靖宇皱了皱眉,冷漠地看了她好一阵,半天才开口道:“王妃何罪之有?”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叫她起身。 王妃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语声低泣,似痛心疾首般:“臣妾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谁知竟差点坏了王爷的大事……臣妾跟随王爷整整十年,却因为一时愤怒误会王爷……臣妾,臣妾原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谁知道……谁知道竟然是自己有眼无珠……” 原靖宇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娶了一位贤德的王妃,虽然古板,偶尔也会捻酸吃醋,但心地还是纯良的,不想这一切不过是个表象。 直到轻颜出事之后他审了秦翼,再回忆当时的情景,才明白自己这位王妃有多么厉害。 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将王府内政全部交予她打理,可是她却利用他赋予她的权利用来谋害他最爱的女人! 那天在王府大门口,为什么那些女人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杨如月会在那天被诊出有孕,而且恰好在轻颜回府的时候赶来?若不是杨月如怀孕出现,轻颜不会那样不理智,他也不会那样失态,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今几乎整个裕阳的大臣都将轻颜当成了迷惑君王的妖女,连她的亲哥哥都准备牺牲她以保全易氏一门的忠诚。 若是她不点头,允捷一定不会采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对自己的亲妹妹出手,她有意考验易允捷,无论成败她都可以推脱责任。 如果不加重处罚亲自动手的易允捷他就不能处罚她!因为这件事情不是她提出来的,她也没有让允捷杀人,而她作为裕阳的正妃,裕阳的女主人,也有权处置一个妾室。 原靖宇紧紧握拳忍着心中的愤怒。他确实小看了王妃,同时也拿她无可奈何。即便她有错,即便她心胸不如外表那般宽阔,他们毕竟有十年的感情,他不能为了另一个女人休了她,也不能收回她手中的权利,王府确实需要她…… “唉——”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将王妃扶起来,“淑宁,这次我真的很生气……” 王妃再次哭出声,想扑到他怀里,他却在那一刻放开了手,然后转身背对着她。 “我一直以为我们夫妻十年,你是懂我的,我也是懂你的。平日里你是那么的大度宽容,想不到这次会这样……我知道这次确实是委屈了你,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一切为了大局!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的冲动,差点让我丢掉了半壁江山?你以为上天还会给我第二次机会吗?若在以前,裕阳夺取天下最多三分胜算,有了轻颜,我至少有八分把握。可如果这个时候失去她,义军倒戈,凌霄阁别的不行,到我们裕阳撒点毒杀些人却是易如反掌,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一起就等死吧!” “臣妾知道错了……”简王妃惨白着脸再次跪到地上,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如果知道,她一定不会对易盈盈出手的。 “唉,怎么又跪下了?”原靖宇状似无奈地将她拉起来,“事情都这样了,后悔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弥补吧!” 王妃点点头,自己转过身去擦干眼泪。“妹妹肯原谅我了吗?” “她?”原靖宇看了她一眼,不满地说,“她那里我会想办法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向众臣交代?” 王妃眨巴眨巴泪眼,无辜地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看着这个原本应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女人,此刻却感到那么陌生。原来她的温婉大度一直都是个假象,既然她喜欢演戏,他又何妨陪她一起演?枉他聪明一世,却让这个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回想新婚时那个甜蜜温柔的女子,再看看如今端庄高贵的王妃,难道权势真的能将人的纯真良善变成心心念念的阴谋算计?他们也有过恩爱,有过孩子,如今还剩下些什么?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王爷可有计策?”简王妃见原靖宇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为什么她感到王爷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了呢? “我打算……” 原靖宇回过神来,小声了说了一阵,然后一脸审视地看着王妃:“你看如何?” “好,臣妾没有意见……”王妃低头道。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原靖宇看王妃颇不情愿的样子,又加了一句,“若将来天下能够一统,你仍旧是我的皇后!” 王妃因为这句话而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 原靖宇再次承诺:“你是我的结发妻子,这些年来一直帮我打理王府内政,劳苦功高,我不会忘记的。只要你牢牢记住自己的位置和本分,不让我有后顾之忧,我不会食言的。” “多谢王爷!臣妾一定会做好自己的本分的……王爷放心,臣妾一定会给您安排好的!”王妃总算露出几分笑容来。得到承诺,她满意而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二) 几日后,原靖宇检查易轻颜的伤势,发现她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伤势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她身体太虚弱,如今天气又冷,御医说要注意防寒。 原靖宇想起北方的暖炕,想着便打算让人弄一个,可御医却说夫人身体虚,睡暖炕容易上火,反而对身体不好。又说最好房间里取暖的炭火也少用,窗户最好经常打开通风透气。 这可把原靖宇难住了,窗户让打开,又不让在里面放火盆,甚至连暖炕都不让用。这让他怎么防寒?晚上还好说,他给她当暖炉就是了,可他总不能大白天的也躺在床上抱着她吧?可是就一两个暖手炉怎么够?当然,他可以在床上多放几个热水皮囊,但那个怎么及得上他的怀抱?若是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知道利用,那他一辈子得不到她也是活该。 当然,戏份还是要做足的。但见他焦头烂额吃不香睡不好的折腾了整整两天,终于给他想出了无奈之下的办法。 原靖宇在衡香苑轻颜的卧房隔壁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将所有政务军务都搬了过来。她醒着的时候,他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将她抱在怀中,用最保暖的狐毛披风裹着她,还可以一边看一边讲给她听。又在门口放了一道屏风,有人过来禀报事情就在外面回话。若是她累了,睡着了,他就让人在她被窝里放几个热水皮囊,然后小心抱她回床上暖和的被窝里去睡。 轻颜抗议过无数次,可惜都被他驳回了。如今她身上有伤,他又打着为她身体着想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抱她,时不时就低下头吻她一下,让她很是怀疑他的用心。 晚上,他自然更不会放过与她同床的好机会。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除了时不时偷袭几个轻吻,倒还比较老实。 最初几天,他因为身体确实疲惫,很快就睡着了。可是过了几天之后,他的精神恢复了,就开始饱暖思淫欲了。她看着他眼睛里浓浓的情欲,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感受着他吻在自己脸上的唇舌是那样恋恋不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以前他只要轻轻在她脸上吻几下就满足了,可是如今他却开始痴缠她的双唇,久久地吮吸舔舐,甚至挑开她的牙齿,逗弄她的舌尖…… “你还是回去睡吧!”她待到唇舌终于得到自由,便赶他离开。她感到心跳加速,知道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了。不提她的身体尚未复原,就是伤口好了,她暂时也不打算把身子给他。 “不!”他拒绝道,然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双手紧紧握拳放在她身侧。“你别担心,我忍一下就好。”他说,“无论如何,我也总要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她闭上眼睛不再开口。那就看看他的自制力如何吧! 半个月后,易轻颜外伤已经全部结疤,可以趁正午阳光好的时候到院子里走走,看看花草。 衡香苑的院子颇大,被假山亭台、竹林、高大的乔木隔开来,重重叠叠更显幽深清静。虽不是一步一景,但也是几步一景,从不同的角度看来各有不同的韵致。 冬季的庭院其实没有太多的花草可看,除了几株梅花,就只有一丛金竹,几棵松杉。好在腊梅开得正好,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浓郁的冷香;一株红梅从一丛棕竹后面探出头来,看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院墙边的角落里还有几株白梅,清丽出尘的花朵远远看去好似残雪,待走到近前,却有一股别样的清香;还有地面上绿油油的麦冬,墙上青翠的忍冬藤,让这个庭院不至于太过冷清。 趁原靖宇在书房里接见冯文宣,易轻颜带着一个侍女穿过月洞门,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了出去,来到位于王府东部的幽澜湖畔。远远的,只见湖中心的幽澜水榭上人来人往,其中很多是工匠……奇怪,难道幽澜水榭在翻修吗? “小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轻颜问身边的侍女。周紫玉已经进了衡香苑,但却没有安排在她身边贴身伺候,她暂时也不打算让原靖宇知道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人可以传递消息。 “回夫人的话,水榭那边正在翻修,听说王爷打算年后搬过去住,以后还是在那边处理政务。”小荷就是那天跪求王爷救轻颜的那个小丫鬟,今年才十五岁,相貌清秀,人也机灵。如今她因为立了大功,成了易夫人的心腹侍女。 “是吗?也应该去那边才对……”不过没听他提起过。轻颜远望着水榭那边的亭台楼阁,那里确是不错的,很是清幽。 幽澜水榭名为水榭,其实是湖中心的一个小岛,只一座九曲石桥与陆上相连。从前近桥的湖面上种满了荷花,另一面却是平静的湖水,什么都没有,很是独特。不过如今残荷都收拾干净了,干干净净空空落落的一片。小岛上面有三栋独立的小楼,没有修院墙,看起来一目了然很是清爽。以前原靖宇一直住在上面的,偶尔去王妃和各位夫人所在的王府后园。 是啊,他住在她那里总是不太好的,来来往往的官员下属那么多,总与她碰面也不太好。 “夫人想上去看看吗?”小荷呆呆地看着夫人恍若天仙的容颜和身姿,却看不懂她眼中的心事。 “算了,以后再去吧!”轻颜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然后愣了—— “喜欢吗?”原靖宇含笑看着她,几步上前轻轻搂住她的腰。 小荷识趣地退得远远的,王爷来了,基本上就没她什么事了。 “什么?水榭?”轻颜红了脸,她抗议过很多次了,这人还是喜欢这样对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以前在屋子里也就罢了,反正没有人看到,可是这人在外面也不知道收敛,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这不明摆着授人以柄说她狐媚惑主吗?只怪自己这次伤得太重,不然哪那么容易让他得逞?唯一值得钦佩的是他的自制力确实不错,好多次她都以为他忍不住了,结果他还是忍了下来。这段日子以来,他还算知道分寸,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让她发不出火来,只好忍耐。 “我改了名字,今后这小湖叫星月湖,岛叫作同心岛,三处院落分别叫是摘星楼、文馨楼、清风苑。我们住清风苑,文馨楼做书房,摘星楼处理政务。现在那边乱七八糟的,等弄好了我再陪你去看……”原靖宇搂着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起风了,这几天虽然没有下雪,她又披着狐毛披风,但还是要注意,她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受寒呢?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三) “我,也要过去住吗?”既然挣脱不开,她索性全身放松靠在他身上,感受那份温暖。 “当然,我说过了,再也不会跟你分开的,我住哪里你就住哪里。你不会告诉我你不喜欢那边吧?”原靖宇有些贪婪地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心中的欲望慢慢升级。他努力压制着自己,好不容易让她放松了防备,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那……王妃呢?”虽然不想问,但又不得不问。毕竟王妃才是他的正妻,无论他发过多少一心一意的誓言,名分上她终究是个小妾。 “你放心,我会处理的。”原靖宇用手指压住她即将出口的质疑,轻轻叹了口气,“轻颜,请相信我是懂你的,我再也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但我也不是无情的人,毕竟我跟她结八十年,还曾经生过几个孩子……能给她的我不会吝啬,不能给的那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轻颜的心情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沉重。是啊,他们是结发夫妻,十年恩爱,还有孩子……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强盗,突然之间闯入他们恩爱的生活,抢了人家的丈夫。可是,为了义军,为了天下的安定,为了她的梦想和坚持,就让她自私一回吧!为此,她愿意承受那些无辜女人的所有怨恨。 原靖宇察言观色,握着她的手道:“其实我和她走到这一步与你并没有太大关系,她本来就不是那个能与我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担罪责,那个人也是我……真的不关你的事,别瞎想……” 轻颜低着头没有说话。 “允捷他们几个的事情,你看怎么处理?”原靖宇一面拥着她往回走,一面问。 “其实我并没有怪他们……”轻颜忽然停下脚步,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他竟是如此小心翼翼么?他在担心她,担心提到简王妃她心里不高兴,担心她自责,所以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转移话题? 冬日的阳光下,她肌肤如玉,明眸璀璨,那笑容虽淡,却动人心魄,原靖宇只觉得刹那间天地也为之失色。他再也把持不住,一手紧搂她的腰,一手捧起她的脸,随即吻上了她的唇片…… 轻颜被他吓了一跳,一怔之后即开始挣扎,可是原靖宇已经尝到她的美好,怎肯轻易放手? 自从清醒那日因为一时感动而亲吻,这么多天来原靖宇一直都很规矩,最过分的举动就是强搂她的腰,强握她的手,以及偷吻她的脸颊。后来因为一个深吻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之后她总是躲避,他也没有勉强她。这还是他第三次吻她。这一次与第一次不同,第一次因为感动,因为强烈的感情无处宣泄,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可后来这两次却是因为美的诱惑,因为浓浓的爱意,当然也不能否认里面饱含着的无尽情欲。 可是,这可是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呢!她握着拳头捶打他的肩膀,可这个平常温柔至极的男人此刻却很强横,怎么都不肯放开她。 许久之后,原靖宇终于不舍的放开她的双唇,但手指却仍旧在她脸上流连。看着被自己吻得又红又肿的双唇,原靖宇暗哑着说:“轻颜,我……我原本不是迷恋女色之人,除了王妃,其他的那些女人长什么样子在我脑子里都不是很清楚。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的自制力就不管用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爱你了,还是因为你太美了。这些天我每天都忍得很辛苦,又担心让你发现赶我离开。可是,那种感觉好奇怪,既难受得好似要爆炸开来,又甜丝丝的……” 轻颜满腔羞愧的怒火被原靖宇这么几句话就给浇熄了。 “起风了,回去休息吧!”原靖宇揽着她的肩眨眨眼说。 易轻颜暗自叹气,又被他给算计了。这家伙越来越精明了,知道见好就收,知道怎样平息她的怒火。不过,想到刚才的吻,羞涩中竟也隐隐有些甜蜜。 养伤的这段时间他给她讲了他的凉州之行,讲了目前的形势,讲了他迫于无奈引诱玉颜郡主私奔的经过。 原来当初他们的猜测基本正确,河间王和河西王确实因为燕王的威胁而想与裕阳王及中州结盟,可惜被燕王看出端倪来,不但插进一脚,还使计想让河西与裕阳开战而无暇他顾,好在河西王表明上昏庸,实际上精明隐忍,让燕王赔了女儿又折兵。 那个玉颜郡主竟然在婚前跟着另一个男人私奔,心里只怕是爱极了原靖宇的吧!唉,又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而原靖宇就任人逼迫毫不反抗?还是他从来就不认为这是逼迫?对男人来说,这算是一桩美事吧!那般美貌高贵的女子竟然愿意在婚前与他私奔,他心里也很得意吧?这就是男人吗…… 哼,她可以原谅他一次,若是还有下次可就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了…… 这段日子天下相对安定,南王并没有因为裕阳王与河西、河间及燕王结盟而动兵,想来已经知道其间的内幕。 而河西与裕阳之间只有两次书信往来,却并没有兵戎相见的迹象。原靖宇带着玉颜郡主私奔的消息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就散布开了,只不过变了味道而已。 传言说河西王为了换取两家的和平将未过门的妻妾送与裕阳王原靖宇,甚至有传言说燕王的玉颜郡主早就不贞不洁了,河西王心中不豫却又不敢得罪燕王退婚,裕阳王肯接手这个残花败柳,河西王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暗中高兴得很呢! 这应该就是原靖宇送给燕王和河西王的“回礼”了。 据说这些传言直把杨星云气得吐血,他曾经怀疑过是河西王算计了自己和原靖宇,却没有想过原靖宇也是同谋。他以为原靖宇当初竟然能为自己的女儿挡下那一掌,想来对女儿的感情不会是假的。但不久之后接到消息说裕阳王府出了问题,原靖宇竟然亲手打掉了如月肚子里的孩子,他才感到震惊。难道他真的老了?竟然被两个年轻后辈给算计了! 易轻颜一方面感叹河西王的城府计谋,一方面又为玉颜郡主叹气。在男人眼里,女人就是颗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啊。如果她手中没有握着百万义军,只怕还不如杨如月呢。人家好歹是燕王宠爱的郡主,而她易盈盈不过是个爹不疼兄不爱的江湖女子罢了!就算原靖宇为她的美貌多看她两眼,也不过跟崔瑞瑶一样,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所以,女人必须自尊自强才有可能得到男人的尊重和真情。 原靖宇准备好了第一批兵器即将秘密运往江南,仍旧由喻炀负责。 因为这次事件,喻炀站对了立场,很受裕阳王赏识,将江南义军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他。而易允捷几人还被原靖宇关在地牢里没有做最后的处置。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愿得一心人(一)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年关将近,轻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内力也复了一两层。可是原靖宇依旧很小心,说这次她元气大伤,身子弱,一不小心就可能伤风生病,依旧处处限制她的行动。 腊月廿六这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从头天晚上开始,一直到第二天白天都没有停歇的样子。易轻颜被原靖宇下了禁足令,不让她出门。好在这些日子她伤势渐好,他也不再勉强她每天必须呆在他怀里。他在卧房外的小厅里帮她准备了一张暖榻,铺上厚厚的新棉絮,上面再罩上一条白色的羊毛绒毯子,她躺在上面之后再搭上一件紫貂毛的披风,一点都不觉得冷。 廿七的上午,她静静地躺着看了会儿书,也没什么趣味,就想着是不是过去原靖宇那边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他出出主意,至少也有个人可以说话吧!算算日子林师兄通过暗卫考验也该过来了吧?难道他在考验当中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凤师弟情况如何,他还得禁闭半年呢!要不要动用点阁主特权将他提前放出来呢?师傅闭关几个月了,不知道武功练得如何了? 正胡思乱想呢,紫玉进来禀报说王妃到了。前几日她才因为一次“偶遇”将周紫玉调到自己身边当贴身侍女,也不知道原靖宇有没有怀疑过什么。目前她并不想将紫玉暴露出来,就让他以为自己与师门尚未有联系吧!他可以放心些,她的日子也好过点。 易轻颜放下书抬起头来,紫玉赶紧弯下腰小心地扶着她起来。其实哪里需要如此呢?她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在养伤,而且还把王爷拴在这里,那还是让王妃以为自己很虚弱吧! 只是,王妃来此究竟是何用意呢? 刚刚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简王妃已经掀开门帘进来了。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其实姐姐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王爷怕打扰你休息,不让我们姐妹过来探望。听说这两天你的身体好些了,姐姐就过来了……”但见她双目含笑,神色温柔,倒不像是来看情敌的,那份亲切让她一时恍惚,以为自己真的是王妃的亲妹妹。 易轻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呆呆地怔在那里。她说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姐姐妹妹?难道她都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了么?即便略过那件事情不谈,自己总归是抢了她的丈夫,她怎么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是说贤良的妻子就必须得会这一套? “妹妹在做什么呢?一个人闲得无聊吧?若是你不嫌吵,姐姐让你柳姐姐、周姐姐过来陪陪你?唉,还是不要了,王爷就在隔壁处理政务呢,还是不要吵到他了……”简王妃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自在。 “王妃,您请坐!”轻颜开口,然后又瞪了一旁呆愣着的侍女小荷一眼,“还不快给王妃奉茶!” 简王妃没有过去坐,反而亲切地扶着易轻颜走到一边坐下,感叹道:“多日不见,妹妹竟瘦成了这个样子,难怪王爷心疼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将养身体,早日为王爷生一个世子,这样才不辜负王爷待你一片真情。以前是姐姐误会了妹妹,还请妹妹大人大量,不要与姐姐计较才是。我们有幸一起侍奉王爷,也是上天赐予的姐妹缘分……” 还是说到正题了么?她要与自己和解?易轻颜有些疑惑。王妃毕竟是他的正妻,似乎没有必要如此委屈自己向她道歉吧?还是说其间有别的原因?王妃知道义军的事情了?为了原靖宇的天下大业,所以才如此委曲求全? “王妃严重了,妹妹不敢当。虽然是误会一场,说起来还是怪妹妹度量小……”她浅浅地笑了笑,眼波清澈,没有丝毫怨恨的意思。 “王爷这段日子很忙吧?政务这么忙,又记挂着妹妹的身体,我有心代替王爷照顾妹妹又恐自己不够细心……连我们明悦都担心地说不知道父王的身体好不好……”王妃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想起此话有些不妥,于是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今天的雪下得真大,外面银装素裹,真是难得的好景致呢!我来的时候贪看各处雪景,不知不觉中竟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不想都要到正午了呢?看来今天要在妹妹这里叨扰一顿了……” 王妃这是在影射她霸着王爷,使他们夫妻、父女不得相见吧!轻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心里对她既有些嫉恨,又有些歉疚,还有些同情。看王妃今日的来意,怕是一定要见见原靖宇的!难不成原靖宇一直没有原谅她?这也不太可能吧? 王妃刚到就有人去通知了原靖宇,但正巧冯文宣来此汇报近段时间兵器制作的诸项事宜,他一时脱不开身,只好等冯文宣说完了,略作考虑便作了答复,而后赶紧赶过来。虽然前次稳住了她,可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在这些个小手段上只怕轻颜不是她的对手。若是让轻颜受了气,日子难过的还是他自己。 原靖宇人还没到,已经有侍女通报说王爷过来了。王妃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恭候。起身的时候,她侧眼看了易轻颜一眼,发现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起身的迹象。王妃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难道她的伤势恶化了?不是说前几日就能起身去院子里走动了么?作为一个妾室,听到传报说王爷来了竟然不起身迎接? 原靖宇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简王妃赶紧参拜。原靖宇没有理会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脚步未停便走向易轻颜。 到了轻颜面前,他弯下腰轻轻抓起她的手,佯怒地瞪了她一眼道:“手这么凉,一直放在外面是不是?大夫说了好多次了,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要注意防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了在房间里也要把披风披好吗?要是午后还让我抓到你把手放到外面受凉,明天我就只好带着你一起去书房了。” 又看她坐在客座上,没有如以前一样坐那张他专门为她准备的虎皮椅,他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只走到躺椅上将那件披风拿过来给她披好。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愿得一心人(二) 轻颜白了他一眼,有这么严重么?于是小声反驳道:“哪有那么严重?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要担心,整天像个老头子似的唠唠叨叨烦不烦啊!”更何况在王妃面前如此,不是让那个女人更记恨自己吗? 原靖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关心她多说了两句而已,竟然说他像老头子!哼,若不是看王妃在这里,他一定趁机好好收拾她一下,至少也要狠狠地亲个够。“今天早上你吃得少,饿了吗?准备午饭吧!”最后一句他抬头对一旁伺候的侍女道。 侍女自下去吩咐准备。 原靖宇在轻颜身边坐下,然后微微侧头对王妃说:“这段时间本王无暇分身,府里的事情全赖王妃料理,辛苦你了。” 王妃似有些感动,眼中泪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下去。只见她温柔地低头回道:“多谢王爷关爱,臣妾不辛苦,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王爷有诸多政务,又要担心妹妹身体,才真正辛苦了。” 原靖宇忽然回头看了易轻颜一眼,给她递了一个无奈的眼色。轻颜明白他是暗指他们夫妻平时的相处模式,这样一板一眼的问答实在让人觉得心累。 “以后府里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你,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轻颜会随我去幽澜水榭一同处理军政事务,你好好约束一下后院那群女人,别给本王添乱!”他正色地说,最后一句还带了一点警告的口吻。 王妃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便释然,得体地微微笑道:“臣妾明白,请王爷放心!” 原靖宇点点头,不再说话。轻颜觉得无趣,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沉默,心里却始终堵堵的不舒服,自然迁怒于原靖宇,于是悄悄地伸出手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原靖宇原本还在奇怪轻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竟主动拉他的手,待手臂一痛才明白原来自己不知道哪里又得罪她了。他回头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眼睛里却全是威胁。 轻颜自然明白他不敢动自己,但看着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他的威胁、他的报复,除了欺负她、占她便宜还能有什么? 这时侍女进来轻声禀报说午膳已经备好了,请王爷王妃和夫人去暖阁用餐。 原靖宇立即站起身来,却先对王妃道:“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王妃看原靖宇站起身来,也赶紧站起来,等着王爷走前面。 原靖宇小心地扶着轻颜站起来,却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来就往暖阁走。 轻颜羞怒道:“我自己走啦!” 原靖宇板着脸瞪她,低吼道:“闭嘴!”然后又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多少女人盼着本王抱本王还不肯呢……不懂得惜福的小丫头……” 轻颜将头埋在他胸前,无声地笑。 到了暖阁,原靖宇回头对王妃说:“淑宁过来坐。”然后弯腰将轻颜直接放到主位上。那是一张特意为轻颜准备的椅子,上面铺着府里最好的一张虎皮。 虽然平时都是这样,但今天的情况下似乎有些不妥。易轻颜轻轻转头看着原靖宇,原靖宇示意她放心,便在她右手边坐下来。 王妃怔了一下,心里已经明白这才是他们平时相处的样子,心里不禁酸酸的,难受得紧。但她却温和地笑了笑,在原靖宇另一边坐下来,说:“这虎皮放在库房里几年真真是糟蹋了,如今给妹妹用正合适。” 王府里虽然有好几张上好的虎皮,但按照旧例只有藩王才可以用,原靖宇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只在威德殿的主位上铺了一张装装门面,其他全部收在库房里,想不到他竟然特意让人找出来给了易盈盈…… 原靖宇淡淡地点点头,却伸手握住了轻颜的右手。轻颜顾及王妃就在他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下。他却忽然正经道:“现在暖和一点了,不然等会儿怎么拿筷子?”然后便放开了她。 王妃看着他们的亲密,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去。她觉得似乎有一把绣花针在自己心上密密地扎着,心跳一下就痛一分。 “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原靖宇转身看着王妃,神色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淡然。 易轻颜冷眼旁观,原来王妃此来是有事禀告么? “臣妾此次来也是想禀告王爷,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时间有些仓促,恐中州贺使无法及时赶到,另外……”王妃不着痕迹地看着易轻颜一眼,略有些迟疑。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困难?”原靖宇挑眉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臣妾只是听闻这段时间东北与西北边防都不太安宁,若将四方主将全部召回,恐边境有失……”王妃淡然答道,手却在桌子底下紧张地抓紧了袖中的手绢。 原靖宇审视地看了看她,心中略有些不悦,却发现易轻颜也带着几分好奇凑过头来,于是回头冲她温柔一笑,说:“这件事情暂时不告诉你,你也不要多想,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而后他转头对王妃道:“王妃不必忧虑,本王心中有数。你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由淑宁变成了王妃,简王妃心中清楚,王爷生她的气了,于是闭口不言。 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有王妃在,原靖宇也不好意思跟易轻颜表现得太过亲密。 饭后,原靖宇略坐了一会儿就去书房处理政务,王妃也告辞离去。 易轻颜知道他们私下有话要说,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毕竟夫妻十年,即便没有爱情,亲情也总是有的。 轻颜在屋子里走了走,赏玩了一阵原靖宇特意找来为她解闷的书画玉器等精美物品,到底还是觉得无聊,最后依旧去午睡。终日饱食安睡,她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身体也恢复了往日的丰腴。不过这是她自己说的,原靖宇还是觉得她太瘦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暗香飘尽知何处(一) 午后,易轻颜刚刚起身梳洗,打算去原靖宇那里打发时间,紫玉进来通报说杨夫人求见。 “杨夫人?”易轻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玉颜郡主……”紫玉小声道。 轻颜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皱眉。这究竟是怎么了?他的女人怎么都找上门来了?以前原靖宇在崔瑞瑶那里住了两个多月也没见有人找过去呀!不过这样的日子她往后应该习惯吧!为了见他一面,那些女人一定会经常过来“拜访”她的,以期与许久不见的夫君大人偶遇,或许还能与他再续良缘。 “见我的?还是求见王爷?”她又问。 紫玉道:“王爷曾有过旨意,王府女眷除了王妃,任何人都不见。之前担心夫人的身体,也不让她们见您,但今天王妃来过了,所以她们可能以为……”说到这里,紫玉看其他侍女没有往这里看,悄然递了一张写着蝇头小楷的白绢过去。 轻颜目光匆匆一扫,随后便递还给她。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道:“帮我准备笔墨,我写封信,然后传秦副统领过来一下。” 紫玉很快下去传令准备,轻颜走到窗口,开了半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雪,心里却在犹豫。杨夫人找她究竟是何用意?她见还是不见呢?说起来她们的地位原本是一样的,都是原靖宇的侧妃,自己不过仗着原靖宇的宠爱才显得特别,说起来……唉!无论见与不见,都无法改变什么,难道因为可怜她自己就要让步吗?那是决不可能的。杨如月最好不要抱有这样的幻想…… 别的她都可以退让,只有在原靖宇的问题上,她寸步不让! 她的丈夫绝不与别的女人共享! 算算时间,林师兄应该到了,可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让她原本不以为意的心情也有些焦虑了。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了,不然就会弄巧成拙的。 她提笔在一块白色丝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做成蜡丸,再用自己戒指上的凌霄花印上一个印记。等会儿当着原靖宇的面让秦翼亲自跑一趟,送到滋阳的凌霄阁分部去,也免得他胡乱猜测。 就在这时,紫玉又小跑进来,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告诉她,说杨夫人不肯回去,竟然……跪在院子外面…… 易轻颜面色一寒,怎么?想逼她?虽然心里有些可怜那个玉颜郡主,但她易轻颜向来吃软不吃硬,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胁迫自己! 好,她便让那个郡主死心吧!免得以后再来纠缠…… “请杨夫人进来吧,然后再去告诉王爷。”她淡淡地吩咐道,然后走到暖榻上躺下。 不大一会儿,紫玉便引者一个身穿红色外袍,披着狐毛披风的清瘦女子进来。 易轻颜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杨如月憔悴的身形,但她眼中的坚强倔强却有些出乎意料。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实际上,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小产不久,从身形上看都有些憔悴,只不过一个因为心中笃定而冷静孤傲,一个因为伤心至极而激发出骨子里的倔强不屈。同样的天恣绝色,不同的气质,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命运。平心而论,若单看容貌气质,两个人还真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论多让。 杨如月心中震惊于易轻颜的美貌。原本她以为这世上能在容貌上胜过自己的人寥寥无几,谁知道刚进裕阳王府就见到了曾经得王爷专宠的新进侧妃崔瑞瑶,一个若单看五官比自己还要美上一两分的“姐妹”。而后,她又见到一个进府多年的柳夫人,容貌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但她记得原靖宇曾经夸赞过自己的话,说她气质更胜容貌,心中总还有几分自信。 易轻颜回府那一天带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但看身形想来容貌不差。后来原靖宇心智失常对她出手,她虽然大受打击,却始终不愿面对现实,总找借口为他推脱,认为他只是一时被气疯了而已。再后来的事情她在小月里,也没人告诉她易夫人是怎样的得宠。但如今见到易轻颜,她的自信再次受到打击。这个女人的气质沉静孤傲,仿佛高山上晶莹的白雪,冷静自持,高高在上,似无人可以企及;又仿佛广阔的大海,看似平静无波,却谁也无法看透哪里有暗潮,无法预料什么时候就会有风暴……这是个宜静又宜动的女子,不说胜过自己多少,但绝不比自己差! 易轻颜是见过杨如月的,她早知道那是个绝色女子,不单容貌,气质也是绝顶出众,所以当时才越发认定原靖宇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如今的杨如月虽然憔悴,但配上她的美貌依旧楚楚可怜动人心魄。 易轻颜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问道:“不知郡主此来何事?只为了见我一面?还是想见见王爷?” “都有。”杨如月冷哼一声,声音既坚强又倔强,竟然将那天的话还给了她。 果然不愧为燕王最宠爱的郡主,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依旧保持着这份高傲尊贵。 易轻颜浅浅一笑:“见见也好!郡主请坐!王爷很快就过来。”她冲着不远处的椅子抬了抬手,却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暖榻上,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杨如月冷静地看了看易轻颜,从容高贵地走到客座上坐下,目不斜视。从她的步伐、神态中无不看出其良好的教养来。 “小荷,上茶!”易轻颜轻轻瞪了身边的侍女一眼。这丫头平时还是挺伶俐的,怎么今天最起码的礼貌都忘记了呢? 轻颜哪里知道这个小侍女的心思。小荷嫉恶如仇,只知道王妃和这位杨夫人都是自家主子不喜欢的人,而自家主子如今连王爷都礼让三分,所以才故意这般怠慢的。 杨如月看着一脸淡然的易轻颜,究竟沉不住气道:“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王爷贵为一方藩王。就算他如今宠你,事事都依着你,等到他有了新人,转身离去之时,你得罪了王府所有的女人,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轻颜淡淡一笑,缓缓放下书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他若是有了我又去招惹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他。” “你……”杨如月怔怔地看着易轻颜,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不相信这样胆大妄为不着边际的话,但她却震惊于易轻颜的大胆。这样的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杨如月终于承认自己没有易轻颜这份胆量,因此不敢再跟她继续说下去。 很快,门口传来一阵沉重而急切的脚步声,原靖宇不等侍女行礼通报,自己掀起帘子就火急火燎地大步走了进来。 看了屋子里两个安静的女人一眼,他的心情却更见忐忑。他原本担心两个女人个性都要强,碰到一起即便不动手,也肯定要动动口角的,像这般不说话反倒显得更加诡异。 “王爷!”杨如月见到原靖宇便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两眼含泪地望着他,满腹委屈,楚楚可怜。 原靖宇没有理会她,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迅速赶到轻颜身边。轻颜手里拿着本书,看也不看他。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暗香飘尽知何处(二) “轻颜……”他蹲下身来平视着她,语气有些担忧,不知道她原谅他了没有?她会不会生气不理他?好不容易这些日子他们越处越甜蜜,怎么总有人过来捣乱呢?外面这些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差,不是说了王府女眷除了王妃谁都不让进的吗?怎么会把这个女人放进来的? 轻颜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是我让她进来的。”看他满脸不解,她又道:“事情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还得要你自己解决才好。要不要我回避?” 她依旧淡淡地笑,却看得原靖宇更加忐忑不安。 “轻颜,你千万别生气……”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没有生气啊!是我让进来的,又不是你。”她很认真地说,神色温和。 “真的?”他挑眉,然后伸出手去,“那让我抱抱!” 易轻颜就着手中的书用力拍开他的手,笑骂道:“滚一边儿去!” 原靖宇看她神色轻松,竟真的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半颗心来。却见他果然站起来,而后又迅速跑到她暖榻的另一面蹲下,依旧伸手去抱她。 “做什么你!”她瞪他,却依旧让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是你让滚这边来的!”他面不改色地答道,让她实在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原靖宇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也开心地笑起来。 “轻颜,我真高兴。”他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淡淡地笑问。 “我真怕你生气。”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希望我再小气一点吗?”她放松地靠在他怀中,眼波流转,竟带着几分调笑意味,刹那间风情无限。 “你要是再小气一点,本王以后出门就只能蒙上眼睛了。”他笑道。 轻颜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他胸口嗤嗤地笑起来。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满心都是幸福的喜悦。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杨如月再坚强也受不了这样直接的羞辱。在他们眼中,自己算什么呢?不要说什么曾经的恩爱感情,她怀疑那些曾经的真实性。她清楚的认识到,王爷的眼睛里根本就容不下其他的女人。她终于明白了王妃的大度和贤淑,因为除了大度和贤淑,王妃也跟她们一样一无所有。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他们面前。 原靖宇和易轻颜同时转头看着她。 杨如月含泪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原靖宇,不肯让泪水滑下眼眶。只见她缓缓开口,却仿佛过了好一阵声音才传过来:“王爷从前对我说过的话全都是假的吗?” “你以为呢?”原靖宇反问,“这一切不是你和你父王早就设计好了的吗?你也不要装出一副自己多么委屈的样子,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父女自食恶果罢了。本王留你在王府让一大群人好生伺候着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还想怎样?” 看杨如月紧紧咬着嘴唇摇着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忽然嗤笑道:“怎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美貌无双,天底下的男人都该对你俯首帖耳才应该?” “可是……”杨如月看着易轻颜含笑的唇角,到此刻才明白她让自己进来的目的。“可是我是真心爱着王爷的!”她大吼道,“我没有和父王串通什么,更没有什么阴谋,我只是想留在王爷身边,帮助你……” “帮助我什么呢?帮着我杀了你的父王吗?还是帮助你父王灭了裕阳?”原靖宇讽刺地笑笑,看着杨如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是你太天真了。”他笑,慢慢点醒她,“以本王同你父王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喜欢对手的女儿?你父王心里其实很清楚,所以我们离开凉州的时候他才会送我们一程,还和你演了一场父女反目恩断义绝的好戏,目的就要希望我善待你。” 杨如月摇摇头,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却拒绝相信。 “本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应该算是对得起他当初那一掌了吧?”原靖宇虽然依旧笑着,目光却变得冰冷,甚至还有几分杀气。他想起若不是拜当初杨星云坐下侍卫那一掌所赐,轻颜回来的那天他也不会晕倒,如果他没有晕倒,又怎么会让轻颜受伤?每当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轻颜,他都感到后怕,恨不得将造成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挫骨扬灰。尽管有很大部分错在自身,但他受的惩罚也够多了,还能如何惩罚自己?怒气自然该由其他相关人等来承受! 闻言,杨如月身形不稳差点跌倒,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轻颜看着她,心中虽有些不忍,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如果我不做燕王的女儿,王爷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杨如月忽然跪到地上,祈求地望着原靖宇,“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月对王爷一直都是真心真意的呀!” 原靖宇一听这话立即就后悔自己对她心软,早该杀了她才对的!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呀,一日夫妻白日嗯呐!”轻颜不冷不热地重复了这句话,心里堵得厉害,再也不肯多看他们一眼,索性闭上眼睛转了个身靠在暖榻上,也不肯给他抱了。 原靖宇恨恨地盯着杨如月,转而又去哄轻颜:“轻颜,轻颜……”连叫两声,轻颜都不理他。“轻颜,过去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气了,你的身子本来就还没好利索……”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语气温柔,却又含着诸多无奈和叹息。 “我没事。”轻颜闭上眼睛道,“我既然愿意原谅你,今后也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跟你闹别扭……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心眼儿小,爱吃醋,不关你的事……”她轻轻地说,语气委屈,语意却是在自我反省,而且还带着几分安慰他的意味。 原靖宇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能连着披风一起紧紧抱住她,连声道:“轻颜,轻颜,你真好……” 轻颜轻轻抬眼看了杨如月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以退为进,果然效果更好呢!想她们凌霄阁虽以女子为尊,却能够抓着男人的心一辈子,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以前她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些小手段也能抓住男人的心,后来才明白自己找的这个男人不是普通的男人,他的真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给的,除了感情,他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既然他不肯放开她,她就只能完完全全抓住他的心,就算要痛,也要两个人一起痛才行! 杨如月看出易轻颜笑容中的意味来,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叫道:“王爷,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但话刚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如今的情况下,王爷怎么可能听她的? 果然,原靖宇一听,勃然大怒道:“来人!” 很快就进来两个侍卫。 原靖宇指着杨如月道:“把这个女人带出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她踏出院门半步!除了王妃,也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探望!”杨如月带来的人上次就被易允捷处理了,也不怕她传递什么消息出去。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怕被燕王知道的。虽然轻颜可以算是他的弱点,但只要她恢复武功,谁有那个本事伤害她? 杨如月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原靖宇一眼,没有再哭闹,顺从地让侍卫把自己带了出去。 轻颜拉了拉原靖宇的衣袖,轻声道:“别生气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说这些也是因为爱你……” “我只要你,轻颜……”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紧紧抱着她,心中无限的幸福与满足。他的轻颜竟然是如此的善良又善解人意啊!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一) 杨如月离开后,原靖宇抱着轻颜躺在榻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口中不断叫着她的名字“轻颜,轻颜,轻颜……”,只感到无比的幸福和甜蜜。 忽然,一个侍女的脚步声走到门帘外停下道:“回禀夫人,秦副统领到了。” 原靖宇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低头看着易轻颜:“你找他?” “嗯!”轻颜点点头,“我好久没有给师傅去信了,师傅派过来的人也一直没有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信写好了吗?”他问,然后又抬头扬声道,“进来吧!” 侍女掀开门帘,秦翼低头迈进,先行礼请安,再慢慢抬起头来。却见王爷靠着暖榻抱着夫人,夫人脸上犹有红晕,那场面实在暧昧至极,让秦翼这个尚未成家的年轻人一下子就红了半张脸。 轻颜瞪了原靖宇一眼,知道属下进来也不避讳一下,看把人家吓的! 原靖宇轻笑道:“没关系,他今后总得习惯才行!” 轻颜忍不住掐了他一下,然后赶紧起身站起来。原靖宇自然地放开她,跟着走到她身后。 “我有封密信,你亲自跑一趟,帮我送到滋阳城南的‘回春药铺’,交给掌柜程雨剑先生。”说着,她取出自己准备好的蜡丸递给原靖宇。 原靖宇轻笑着充当了一回侍女,将蜡丸转递给秦翼。 秦翼接过蜡丸小心放好,又赶紧低头道:“启禀王爷、夫人,王府大门外有两个人求见夫人,说是夫人的师兄弟……” “他们到了?怎么不请进来?”轻颜激动地就往外面跑。两个?难道轻尘也来了? 原靖宇赶紧拉住她,口气极其不悦:“你们师门不是以女子为主的吗?怎么来找你的全是男的?”看她神色间全是期盼,他又义正严词地说:“你身体还没好,不准出去!我让秦翼把人带过来就是了!” “不用了!”她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然后站直身体,高声道:“轻云、轻尘!” 只听房门外廊子里两人齐声道:“属下在!” 秦翼被吓了一跳!赶紧掀开门帘跑出去,只见先前还在王府门口与自己纠缠的两个人都已经跪在了房门外的廊子里。他不禁头冒冷汗,自己还跟王爷拍胸脯保证王府的守卫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如今大白天的,竟然让两个身穿白衣的大活人给飞了进来,夫人要是不说破,他这个副统领竟然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轻颜拉起原靖宇的手道:“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如今他们不是我的师兄弟了,只是我的护卫。我留一个在身边帮我办事,另一个给你做护卫。” 原靖宇因为她主动拉他的手而心情愉悦,但想到有个男人会跟在她身边办事心里就不舒坦了。不过她说要让另一个来当自己的护卫究竟是何用意?是监督他来的呢?还是真的为了保护他?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门口,只见廊子里跪着两个白色的身影,看样子都很年轻。 秦翼这个侍卫副统领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进王府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是跟着自己才找到这里来的。 易轻颜在他们面前站立凝视了片刻才沉声道:“起来吧!” “谢主人!”林轻云与凤轻尘同时起身站立,动作竟然完全一致好似一个人。 待到真正看清二人的容貌,原靖宇才算明白那天晚上看星星时轻颜跟他说的话有多么谦虚。眼前的这两个人若单看容貌气质,怕是绝天下也找不出第三个人出来。林轻云的温文尔雅比之自己多出几分温润淡雅,凤轻尘的俊美甚至比起轻颜也毫不逊色。 难怪轻颜说自己容貌不怎么样呢,她自小与这般人品的师兄弟一起习武长大,最后却看上了自己,真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来做轻颜的护卫呢?是谁挑的人?不是说凌霄阁女子的武功胜过男子吗?怎么不挑些女子过来?原靖宇心中极其不爽,握着轻颜的手又紧了紧。 轻颜看了原靖宇一眼,却见他面色沉静,只是盯着林轻云和凤轻尘的眼神有些冷。她暗自好笑,忽而转身冲着他柔柔一笑,在他片刻的失神中又转头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二位师兄弟道:“还不见过主君!” “是!”二人动作声音整齐划一,先向她点头行礼,然后单膝跪在原靖宇面前道:“林轻云(凤轻尘)参见主君!” 原靖宇着实愣了一下。听说轻颜做了凌霄阁阁主,他们既然是她的护卫,怎么却如此大礼参拜自己呢?好在这些年来他早给人参拜惯了,即便突然,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沉声“嗯”了一下,然后淡然道:“起来吧。” “谢主君!”二人起身,恭敬地分站两旁,目不斜视,竟不敢偷看易轻颜。 原靖宇满心疑惑,此刻却又不便发问,于是他轻轻揽着轻颜的腰道:“人到了,你也该放心了吧。你身体不好,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主人身体不适?” “主人伤还没好?” 林轻云与凤轻尘同时将目光转向易轻颜,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她身边。 原靖宇被他们吓了一跳,带着轻颜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你们做什么?”虽然武功不及他们,但他不怒而威的气势竟然让林凤(二)人硬生生停下脚步。 “请主人让我们检查伤势!”凤轻尘道。他眼睛里满是伤痛,脸上全是坚持。 原靖宇赶紧将轻颜抱得紧紧的,满脸防备地拒绝道:“轻颜伤在胸口,怎么能让你们检查!” 轻颜看着原靖宇紧张的样子,忍不住靠在他胸前低声笑开了。 看易轻颜笑了,林轻云和凤轻尘的神色立即缓和下来,赶紧后退了几步,低头恭敬道:“请主君恕罪!我们只是关心主人的身体。” 原靖宇扬眉看着他们,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算是个什么身份。主人?主君?主人的夫君?那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了?他轻轻拍了拍轻颜的背,疑惑地叫了一声:“轻颜……” 轻颜抬起头来,浅浅地笑着,温言道:“他们的身份晚上再跟你说吧。先前我跟你说过,他们两个一个跟着你,一个跟着我,你先选吧!”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二) 轻颜抬起头来,浅浅地笑着,温言道:“他们的身份晚上再跟你说吧。先前我跟你说过,他们两个一个跟着你,一个跟着我,你先选吧!” 闻言原靖宇又看了看林轻云和凤轻尘,若是可以,他真想两个都选了。这么出色的两个男人,无论哪一个放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他心里都不会舒坦的。看轻颜还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他便勉强地笑笑,说:“还是你安排好了。” 轻颜点点头,看着林轻云道:“轻云做事稳重,就留在我身边吧,正好我身边缺个得力的人。”而后,她又看着凤轻尘道:“轻尘武功好,就留在你身边护卫你的安全,有他在,我也放心。” 原靖宇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以前就听她说起过林轻云,知道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她留他在身边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这个凤轻尘,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也许跟她也不太熟悉。但他还是疑惑:“我是把轻尘编入护卫队呢?还是今后去哪儿都带着他?”到底还是监视他的目的多一点吧? 易轻颜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看得他有点心虚。而后她又笑了,说:“随便你吧!我只是给你一个人才,你若是不想用,我就收回来自己用好了。本来他们确实有义务监督你的言行是否会危害到我,但目前来说我还是相信你的,所以这一条可以取消。” “这样吗?”原靖宇挑眉,又看了看林轻云道,“那可不可以两个都给我?” 轻颜挑眉看他。他竟然想两个都要?略略思考了一下她就明白了这个人的心思,原来男人也会吃醋!她含笑瞅了他一眼,没有答复,反而转身看着林轻云和凤轻尘道:“给你们三天时间熟悉王府及整个滋阳城的分布状况,除夕夜之前回来,陪我一同参加家宴。”而后,她又对秦翼道:“秦副统领,你找个人带他们两个在王府各处转一转。” 三人领命而去,易轻颜便拉着原靖宇进了内室。 原靖宇给屋里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全都散远点,然后才随着轻颜掀开门帘走进内室里去。 刚进门,轻颜就放开了原靖宇的手,原靖宇赶紧反握住她,轻轻使了一个巧力,便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她挣扎了一下,他不放,她就随他抱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松开她,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轻颜,我承诺过你从今往后绝不再碰别的女人一个手指头,你可不可以也跟我承诺,从今往后不让别的男人碰你一根手指头?” 轻颜面上一寒,抬脚就踢了过去。 原靖宇不但没躲,反而扑过来紧紧抱住她,同时赶紧哄道:“轻颜你别生气,我就是看他们两个长得那么……那么出众,又对你一往情深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忽然间没了自信……轻颜,轻颜……” 轻颜安静下来,却环住了他的腰。 原靖宇的心一下子就明朗起来,随即更加用力地拥抱她。“轻颜,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的功力也已经恢复了三层的样子。你别担心了……”她温柔地靠在他怀中,竟有些贪恋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 “轻颜……”他再三犹豫,最后在她耳边小声道,“轻颜,今晚就给我好不好?” 轻颜身体一僵,隐隐有发怒的征兆,原靖宇赶紧将她抱紧,急切地解释道:“你别生气,别气!我不是等不及了,我说了要等你愿意的……我就是想,既然我们都打算相守一生了,又何必浪费时光?我真的很想要你……” 轻颜安静下来,心中明白还是因为轻尘和轻云的到来让他不安了。于是,她将林轻云和凤轻尘的事情全都讲给他听。讲他们如何向她求婚,她拒绝了他们,然后他们请求成为她的暗卫,做她的私奴,最后通过师门的考验回到她身边;给他讲暗卫的实质、地位及职责等等。 原靖宇冷静地听她说,心中紧绷的弦缓缓松开。原来他们只是轻颜的私奴,虽然有监督他的义务,却也必须听命于他。 最后,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不想要暗卫的,可是我们师门的规矩就是这样,我只能拒绝他们的求婚,却不能拒绝他们成为我的暗卫。历来做暗卫的人都是很悲惨的,没有地位没有尊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别的男人相亲相爱,不但不能妒忌,还必须听从主君的命令……我不希望他们也这样悲惨的过一生。正好如今你也需要用人,所以我希望你能给他们这个机会,作为你的臣子下属为你效命,而不是毫无地位可言的私奴。对了,你可不许欺负他们!” 原靖宇想了想才说:“你把他们都给我?” “嗯。”她轻轻点头。 “那你怎么办?你身边确实也需要一两个人才好!”原靖宇想着,不管说别的,至少也要有个人联系江南义军吧,总不能每次都要她亲自出马吧?他可是真的不想跟她分开呢! 她温柔地笑,说:“我让师傅在师门里选几个聪明伶俐的年轻女弟子过来就是了,不过你就得小心了,若是你起了什么花花肠子,轻尘他们可是不会手软的!” 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着:“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一点上你可以放心,美色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轻颜细细审视他的神情,继而轻轻颔首。这句话她相信。因为无论崔瑞瑶还是杨如月,在容貌上都不比她差,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当然,她心里也明白他的选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手中的江南义军。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爱她自然是爱全部的她。她的出身、她的武功、她的容貌、她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这些都是组成一个完整的她的一部分,缺少了这些就不是现在这个易轻颜了。同理,如果他不是裕阳王,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其实现在她一点都不担心他变心,他毕竟是一方藩王,虽然有时候也会欺骗她,但也不是随便发誓的。他当初既然能抛弃尊严跪在她床前发誓,至少说明他心里是打算要遵守那些誓言的。她担心的是今后。如果她没有为他生下孩子,如果她把自己的势力全部交给了他,如果有人以联姻为条件归附投诚,在天下大业面前,他会怎样选择呢?他还会遵守他的诺言吗? 但是那一天还远,现在担心无济于事,纯属自寻烦恼。她们凌霄阁的祖训是:把握好现在,不在将来后悔!如果男人违誓,直接杀了就是! 正文 第五十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一) 腊月三十,除夕家宴。 按照惯例,这天晚上王府所有姬妾都要参加,同时邀请住在滋阳城中的大臣们携家眷参加。宴会地点就在藩王举行重要仪式的威德殿。 威德殿平时是不开放的,只有在藩王继任接受臣子朝拜、迎娶正妃、册立世子及大宴群臣时才在这里举行。 威德殿是个君臣下属泾渭分明的地方,王爷王妃世子高高在上,其余侧妃侍妾子女等都只能坐在下面,而臣属分文武分列两排。 自原靖宇继位以来,每年的除夕家宴都是他和王妃带着他们的儿女坐在主位,其余侧妃和子女都坐在下面。但今年不同,原靖宇让人在他右手边加了一个席位,不用说,自然是易夫人的。 当臣属们都已到齐,王妃也带着王府的侧妃侍妾等各就各位,原靖宇才牵着易轻颜的手走进威德殿。他很自然地走到主位坐下,让轻颜坐在他右手边。 因为今日是家宴,轻颜特意换了一套喜庆的橘红色外袍,头上也戴了两支步摇,远远看去高贵华美。她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疏离淡漠,无形中又增添了一种凛然孤傲的气质。 对此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人感到惊异。毕竟上月初那件事情实在闹大了点,无论王妃和喻炀怎么压制,还是让风言风语传了出去。 易明臣昨日刚刚回府,对事情的经过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儿,看着自己最敬重的王爷完全沉浸在女儿的温柔中,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听说王爷为了易夫人差点自尽!作为一个王者,对一个女子的感情太过激烈绝对不是好事情,他震惊,甚至还有些心凉。尽管那个让王爷沉醉的女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他那个一心一意为了王爷着想的儿子还关在大牢里。 他不明白王爷这是怎么了?王爷怎么会被一个女子迷惑成这个样子?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心中的明主、平定天下的希望变成这样一个重色的昏君。 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那个迷惑王爷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女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易轻颜脸上虽含着几分浅笑,心中却带着几分凄凉。她明白,经过上次原靖宇这么一闹,裕阳的大臣们心中莫不将自己当成了以色迷惑君王的狐狸精。他们不会怪罪原靖宇,他们的主公怎么可能有错呢?他们的主公一直都是明主,即便做错了事情那也是她这个狐狸精迷惑的。 而后,她又看了原靖宇的那些妻妾一眼,王妃在原靖宇左手边坐着,她自然看不清楚,但想也想得到那个女人定然是满脸的温柔贤淑。而下面侧妃和侍妾的神色就一目了然了,望向她的目光无不充满了嫉恨。然后,她见到了崔瑞瑶。 崔瑞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身子看起来很大,穿着一件喜气洋洋的红色外袍,气色很好,只是脸上似乎长了一些妊娠斑,盖着厚厚的白粉。 虽然说过不再计较过去的事情,但看到崔瑞瑶的大肚子,轻颜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泛酸。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毕竟是原靖宇的骨血啊,若是将来生下一个儿子,就是他的长子,应该也是世子。以后她若生下儿子,又该如何?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她也应该要相信他才对,两个人若总这么猜来猜去的,日子还怎么过? 原靖宇虽然不时与王妃和众位臣属笑谈喝酒,目光却时时注视着易轻颜。看她的目光在崔瑞瑶身上停了一会儿,便知道她心里肯定不高兴了。他换用左手执酒杯,右手却悄悄放到案几下面握住轻颜的手。 轻颜回握住他的手,对他温柔一笑,微微摇头,告诉他自己很好,没有生气。原靖宇这才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轻颜回头望父亲,却见他一直在喝闷酒,知道他定是不喜自己迷惑了他的明主。而后,她便看到了易锦鸿,那个沉静早熟的孩子。几个月不见,这个孩子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锦鸿,过来姑姑看看长高了没有?”她温柔地冲易锦鸿招招手。 易锦鸿虽然年纪小,却早熟,他明显感觉到此地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姑姑,甚至包括他的祖父。但是他不明白,这么美丽温柔的姑姑,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易锦鸿从容地大步走上台阶来到主位前参拜王爷。原靖宇神色温和慈爱地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锦鸿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走到易轻颜身前,便被她轻轻拉了过去。 易轻颜握着他的手腕片刻便知道这孩子果真生病了。但见她温柔地笑笑,说:“可还愿跟着姑姑吗?我们不等开春了,今晚就留下,明天再让人回去把你的东西搬过来可好?” 易锦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易轻颜,却没有立即回答。 轻颜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你的病不能拖下去了……” 易锦鸿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从他记事开始,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他能够感觉到,姑姑是真心疼爱他的。想起重病的母亲,他轻轻点点头。只要他留在姑姑身边,等下求求她,她一定会想办法为母亲医治的。父亲被王爷关起来了,爷爷不管家里的事情,祖母和嫡母根本不管母亲的死活,姑姑是他唯一的希望。 轻颜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很压抑,除了锦鸿和原靖宇,只怕没有人是真心敬重她的。她回头给原靖宇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正事办了,她想回去了。 原靖宇微微点头,忽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今日还有一件喜事宣布——” 众人都安静下来,见王爷站起身来,也都纷纷起立,肃静地等待原靖宇宣布所谓的喜事。 这段日子以来,王府不断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大臣们隐隐猜测着是不是与易夫人有关,既然都与王妃平起平坐了,那么那些个传言只怕是真的吧?王爷真的要将易夫人扶正做平妃吗?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二) 众人都安静下来,见王爷站起身来,也都纷纷起立,肃静地等待原靖宇宣布所谓的喜事。 这段日子以来,王府不断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大臣们隐隐猜测着是不是与易夫人有关,既然都与王妃平起平坐了,那么那些个传言只怕是真的吧?王爷真的要将易夫人扶正做平妃吗? “近日本王得遇知己,惊叹其良才美质,遂结为异姓兄弟。二位义弟风华绝代,武艺超群,愿辅佐本王成就大业,故借此机会为大家引见!”原靖宇示意大家不要紧张,都坐下,然后对身后的总管道:“请二位公子出来吧!” 随着总管陈福的传唤,很快从后堂走出来两位身穿白袍的年轻公子来。 二人走到堂下单膝跪地参拜道:“林飞(林轻云)凤凌(凤轻尘)参见王爷、王妃!” 众人怔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们想不到王爷所谓的喜事竟然是结拜了两位异姓兄弟,更加震撼的是这两个人真如王爷所说,果真是“风华绝代”!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漠似冰。可是这两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王爷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呢?还成了“知己”!看这两个人长成这样,该不会是…… “二位义弟请起!”原靖宇亲自走下主位将二人扶起来,将他们带到秦翼那桌前面,说:“二位义弟请坐!” 林轻云与凤轻尘鞠躬道:“朝堂之上只有君臣,没有兄弟,属下多谢王爷赐座!”然后两个人走到座位前并肩而立,直到原靖宇回到自己座位前坐下他们才跟着众人一起坐下来。 原靖宇嘴角含笑,似乎很满意。他举杯,又道:“本王决定请林飞林公子担任王府侍卫副统领一职,秦翼即日起擢升为侍卫统领,负责整个王府的防护。任命凤凌凤公子为本王的贴身护卫兼传令密使,今后会与大家熟悉的。”所谓的传令密使,那就相当于王爷的刀子了,传令往往只是表面的说法,实际上是暗中递送密件甚至执行暗杀任务。 不过新来的两个人,就因为与王爷结拜,竟然就得到这样的重用,让某些人心生不满,于是只好胡乱揣测。但表面上他们还是齐声恭贺王爷又得良将,扫平天下指日可待。 紧接着,就有人上前向二位新人敬酒。 凤轻尘一如既往不善与人交流,面色冷漠,也不怎么说话,只有林轻云含笑与众人相互恭维,应酬得当。 易轻颜总算放下一桩心事来,她随即向原靖宇告退,带着易锦鸿离开。 牵着易锦鸿走出威德殿,轻颜便问道:“怎么病的?为何没有及时医治?” 易锦鸿哽咽着诉说实情,原来是被母亲传染的。他母亲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父亲在大牢里,嫡母一直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怎肯为他们请大夫治疗?于是,易锦鸿便只能偷偷地带些东西出去当了,然后买回一些药来。可是他母亲用药之后身体根本没有起色,这几天竟然开始咳血…… 轻颜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看着他说:“等会儿姑姑让人带你回去看看你娘,他可是最好的大夫,你别担心。” 易锦鸿眨眨眼睛,听明白了这句话,忽然跪到地上:“锦鸿代娘亲谢谢姑姑!” “傻孩子,跟姑姑客气什么?姑姑小时候……”她轻轻叹气,却没有再说下去,反而转身让一个侍女回去禀告王爷,说她有事找林公子。 易锦鸿想起方才在殿上见到的林轻云,那般的风华如玉,心下不由得有些向往。 “锦鸿还记得林公子吧?”轻颜牵着易锦鸿的手一边走一边问。 “嗯!”锦鸿点点头,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他是我的师兄,武功和医术都很不错。”轻颜亲亲拍拍他的背,“锦鸿可愿意今后跟在他身边?” 锦鸿有些不明白,姑姑不是说今后跟着她吗?怎么又成了林公子? 轻颜依旧温和的笑着,但眼睛里却有些无奈:“林师兄是我最信赖的人,有他照顾你姑姑也放心。但更重要的是林师兄今生今世都不会娶妻生子,如果锦鸿愿意认他做义父,他会当你是亲生儿子的。” 易锦鸿直到此刻才明白姑姑的深意,心里不由得更加感动。“锦鸿愿意。”可是,那位林公子真的会喜欢他吗? “这里离衡香苑还远,我们还是坐软轿吧!”轻颜怜惜地拉着他一起上了软轿。 若让原靖宇知道她竟然走回去,一定又要生气了。那个人只要逮到她一丁点错就不会轻饶了她,总想着在她身上讨些便宜。 男人就是这样吧,还没有得到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地哄着她,明明心里想得很,却总是虚伪地说他不着急,一定要等她愿意那一天,哪怕一年十年……她可能让他等那么久么?还不就是哄她高兴的大话罢了。 若是真给了他,不知道他是否还如现今这般小心呵护,逮到机会就卿卿我我不饶人…… 回到衡香苑不久,林轻云便到了,不过却是跟原靖宇一起回来的。 见易轻颜好好地躺在暖榻上,二人都有些疑惑。这巴巴地将人从晚宴上叫出来到底什么事? “轻颜,你不舒服吗?还是一个人觉得无聊?”原靖宇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抱着她宣告所有权。 轻颜没有理会他,却对林轻云道:“锦鸿的母亲病了,你跟他一起回去好好看看,但最好别让人知道。” “是,属下明白!请主人放心。” 林轻云向易轻颜鞠躬行礼,然后走到锦鸿面前,温和而恭敬地说:“小公子,我们走吧!” 易锦鸿虽然年纪小,却非常敏感,只凭方才三个大人的几句话,他就明白在这里最大的不是王爷而是姑姑,林公子也不会是王爷的结拜兄弟,而是姑姑的属下。但他还是先向王爷行礼告退,然后才说:“姑姑,锦鸿先回去了。多谢姑姑关爱。” 易轻颜温和地点点头,便让他们去了。 “轻颜爱屋及乌还是……”难得见到如此温柔的她,却不是展露给自己的,原靖宇心中颇为不悦。好在锦鸿毕竟还是个孩子,又与轻颜同病相怜,所以也仅仅有些不悦而已。 轻颜忽然轻轻叹息,转身投入他怀中,温柔地靠在他胸口。 原靖宇立时心情大好,直怪自己刚才生气有些莫名其妙,好在他只在心里不悦,没有表现出来。 “我打算让锦鸿认轻云为义父。”她轻轻地说。 若是先前她这么说原靖宇肯定又要不悦了,但此刻他心情大好,只要不把他赶出去,她说什么他都高兴。 原靖宇闻着她的发香,低声道:“这样也好……”对轻云来说,是一个补偿,对锦鸿来说,是一个依靠。“只不过……” “什么?” “只不过……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儿子?”他笑望着她,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反而红了脸转过身去。 原靖宇一时情难自禁,低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轻吻。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一) 除夕夜,按旧例原靖宇本来该宿在王妃房中的,而事实上他自然还是住在衡香苑,对此,所有人早已心中有数,也没有人多话,仿佛历来就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 新年伊始,按照旧例需在正月初九日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月初六,原靖宇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轻颜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但既然轻云和轻尘都没有跟她提什么,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吧!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这样无聊啊,她想。还是在江湖上跑的时候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有时候很疲惫,甚至有时候辛酸心痛,但总也是一番生命的滋味。如今自己困在王府中,凌霄阁有师傅坐镇她倒是不担心,但江南义军那边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虽说临走之前已经作了安排,之后又让喻炀带着自己的手谕暂时接管协助义军的训练,但心里总惦记着,不知道南王什么时候会动手。 实在不习惯这样的清闲,她干脆去自己的药房捣弄调配新药。 刚刚开个头,侍女小荷进来禀报说王爷派秦统领来请她过去。 轻颜微微皱眉,他在搞什么名堂?竟然让秦翼过来接她。 “有没有说什么事?”她问。 “回禀夫人,秦统领没有说,奴婢不知。”小荷摇摇头。 “那就走吧!”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让她出门过去,应该是有大事吧。她看了紫玉一眼,紫玉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要不要换件衣服打扮一下?”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女春杏眨巴眨巴眼睛道。 轻颜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装扮,然后摇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很好。” 她向来穿得素净,今日也不例外。白色外袍,裙摆上盛放着大朵淡蓝色的绣花,宝蓝色的腰带上绣着简单的银色云纹,垂着一块麒麟碧玉佩。她没有穿耳洞,自然也没有带耳坠,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飞仙髻,侧面别了一朵约手掌般大小的浅蓝色绢花,插了一支白玉簪固定发髻,连步摇吊坠都没有。 刚走到门口,小荷已经取了一件银色的狐皮披风过来给她披上,这才扶着她坐上软轿出了衡香苑。 再次前往威德殿,一路看过来似乎更胜除夕夜的热闹喜气,地上竟然铺着厚厚的红色锦毡,从正殿大门外宽广的青石大道开始,到起伏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正殿里面。大道两旁一溜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比她和崔瑞瑶进府的时候更加喜气。 “怎么又是威德殿?”轻颜问道。 秦翼答道:“每年的正月初九日王爷都会带文武重臣祭祀天地和祖先,今日特招大家在威德殿聚会商讨一下。” 那又为什么让她过来呢?既然需要她出席,又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轻颜心中疑惑,却没有再问。看着这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她忽然想起年前王妃与原靖宇谈话间提及的事情,他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的,莫不就是现在?可是,究竟是怎样的惊喜呢? 正要上台阶,秦翼却道:“夫人稍等。不如先去偏殿等候?” 轻颜点点头,淡淡一笑,心道:还真是折腾人呢,既然来了,又不让进。且看看他究竟想给她怎样的惊喜吧! 正在此刻,忽然从大门出来一个人,快步走到易轻颜面前单膝跪地道:“王爷请夫人进殿!” 轻颜认出此人竟然是杨晋。也是,既然她的伤都好了,也该放他们出来了,毕竟那天他们都没有动手,再大的罪也惩罚过了,更何况主谋是她亲哥哥,看她和父亲的面子,原靖宇也不好罚得太重。他们原本就是原靖宇心腹之人,也该让他们戴罪立功才是。 缓缓步上台阶,却见原靖宇含笑站在门口迎她。见她缓缓步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意气风发地向她伸出手来,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兴奋。 轻颜有些不解,但人前却不便拂了他的面子,于是红着脸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 原靖宇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慢慢走进大殿。 只见大殿里面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不仅有侍女下人,还有诸多文武大臣,临近主位竟然跪着王府女眷,只有王妃站在主位的台阶下面,脸上带着一贯的高贵笑容看着他们。 轻颜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迈步,就听大殿里众人齐声道:“恭迎易王妃!” 易王妃? 是说的她吗? 轻颜一边走,一边愣愣地望向原靖宇。 原靖宇握紧了她的手,含笑望着她,满眼的温柔爱恋。就在她进殿之前,他刚刚宣布将易明臣之女,侧妃易氏晋为平妃,称易王妃,与简王妃不分大小,同为裕阳女主人。 走到主位前,简王妃微微屈膝行礼道:“恭贺王爷!贺喜妹妹!” 原靖宇含笑点头,说:“辛苦你了,一起上去吧!”然后带着二人走上台阶,坐上主位。 底下众人再次恭贺道:“参见易王妃!祝愿易王妃福寿安康!祝愿王爷与王妃早生世子,同心同德,白头偕老……” “都起来吧!”原靖宇沉声道。 众人起身,缓缓抬头望向主位上的新王妃。 方才原靖宇带着易轻颜走过之时,他们不敢抬头,只见到她白色的群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淡蓝色牡丹,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与今日的喜庆气氛完全不相宜,待重新归座之后看清了这为新王妃的容貌打扮,不禁再次叹然!她竟然如此朴素,清丽的容貌和神态如高山积雪般质洁高远,与他们想象中的狐狸精形象一点都不相符。本来还在疑惑向来正直的易老将军怎么会生了一个迷惑君王的女儿,不想竟是一场误会。看易王妃的样子也不像是以色惑主之人啊! 之前王爷为易王妃发疯的传言也很快变换了版本,从以前的被狐狸精迷惑了神智变成了痛失所爱伤心过度的一时鲁莽不智。也是,这样一个容貌气质均出众不凡的女子,王爷会动心并不奇怪。男人嘛,都是贪新厌旧的,一时专宠也难免。 但也有人认为王爷太看重一个女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好在这个女子并不狐媚,又是忠臣之女,想来不会有太大危害。 与除夕夜的华服比起来,今日她的装扮确实太朴素了,当日参加除夕夜宴见过易轻颜的臣属们有的不解,有的疑惑,还有些人认为一切不过是这位新王妃有意为之,意在收买人心。 众人还在遐想,原靖宇又道:“今后,王府内政依然由简王妃打理。” 底下众人暗自点头,王爷还是那个明智的王爷嘛,看来王爷被易王妃迷惑一说只怕有失公允,也许王爷只是想重用易氏一门而已。这位王爷何曾让他们失望过? 原靖宇神色肃然,眸子里却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还不知道?不过,他的家事岂容他们置喙? “从今往后,易王妃随本王住在幽澜水榭,参知军政!” 原靖宇沉声说出这个决定,神情肃然冷漠,与平日的温和大度全然不同,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这件事情他已经决定了,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和反对! 不等下面开始议论,他又道:“撤去原王府护卫统领易允捷统领一职,着回忻州军中历练,没有军功,不得升迁!” 易允捷上前领命道:“多谢王爷王妃开恩,臣领旨谢恩!” 听到这个决定,知道内幕的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易允捷他们几个可是被关了好久了,到现在处罚下来了,这件事情也算是结束了。看样子王爷是想让他们戴罪立功吧!也是,易允捷的身份摆在那里,王爷也不能真正拿他怎么样。 而那些不清楚内幕的人却想:王爷不糊涂啊!将易将军的女儿晋为平妃,却撤了易允捷统领之职,看来不至于因为美色误事。 紧接着,原靖宇又宣布了由秦翼担任护卫统领一职,林飞(轻云)为副统领,凤凌(轻尘)为随身护卫兼传令密使,喻炀为江南特使,负责与江南义军的所有事宜…… 一系列的人事任命下来,让原本对真相不甚了解的臣属们晕头转向,不知道王爷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调动,难道真的要与南王动手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喻炀因为保护易王妃有功从而得到王爷信任委以重任,秦翼因为及时悔悟救回易王妃从而得到王爷王妃信任这才当上护卫统领一职。而林轻云与凤轻尘分明就是易王妃的师兄弟,这才得王爷重用。这样的任人唯亲,这样的偏袒宠爱一个女子,只怕裕阳危矣……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二) 只有少数人知道喻炀因为保护易王妃有功从而得到王爷信任委以重任,秦翼因为及时悔悟救回易王妃从而得到王爷王妃信任这才当上护卫统领一职。而林飞(轻云)与凤凌(轻尘)分明就是易王妃的师兄弟,这才得王爷重用。这样的任人唯亲,这样的偏袒宠爱一个女子,只怕裕阳危矣…… 首先坐不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易王妃的父亲,三军元帅易明臣! 只见他起身走出来,站在大殿中央鞠躬行礼道:“王爷,臣有异议!” “老将军对何事有异议?”原靖宇微微皱眉,放在桌案下的手握紧了轻颜的左手。 易明臣冷漠甚至敌视地看了易轻颜一眼,大声道:“历来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是其本分,岂能如同男人一道参知军政要务?既然易王妃是老臣的女儿,也只有老臣能站出来说这句话了。王爷要宠爱一个女子做臣子本无权干涉,但王爷岂能将家事与国事混为一谈?” “易元帅这是在指责本王被女色迷惑头脑昏庸不分轻重吗?”原靖宇沉下脸来,直视易明臣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震慑和冰寒。继位九年来,他甚少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臣属。 此刻,他心中真的是怒到了极致,算来算去竟然没有算到会是轻颜的父亲站出来反对。这个人怎么这么古板这么愚笨?就算轻颜没有跟他明说,他自己就不会想吗?自己的女儿认不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质疑他的能力和决策?他原靖宇是公私不分的人么?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对易王妃参知军政一事有疑议,请王爷收回成命!” 原靖宇缓缓侧头看着轻颜,易明臣这番话不仅仅是对他决策的质疑,更加伤害了轻颜啊! 却见轻颜眼中的伤痛一闪而逝,随即镇定地站来身来淡然地将所有人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易明臣身上,缓缓开口道:“父亲说这话如果只是因为我是您的女儿,那您就太让女儿寒心了!如果您是质疑王爷的决定,那您就实在太让王爷失望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同诸位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拿天下大业开玩笑么?如果您只是质疑女子干政,那女儿只能说您浅薄。女子的才智如何就不如男子了?不过从出生开始便失去学习的机会,即便有聪明才智也被局限在闺房之中。若是女子生来便如同男子一般学习历练,未必就不如男子!元帅应该感到庆幸,你的女儿虽然出身将门,却在江湖中长大,当今天下分属七大藩王,还没有女儿没有去过的地方!各地的民生经济甚至政治措施兵力分布,我无不了然于心,如何就不能参知军政?如何就不如你们这些男子了?” 不但底下众臣皆怔然缄默无言以对,连简王妃和原靖宇都被她突然爆发出的气魄震撼,一时间竟全都呆呆地望着她,移不开眼去。 她依旧是那个清丽出尘简朴素然的女子,却又明显不同了。此刻她好似从天而降的女神,熠熠光辉自她双眸间散发出来,绝代风华从她唇齿间流泻而出,那一刻的激情澎湃,那一瞬的绚烂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崇敬,心甘情愿折服在她傲然的目光下…… 轻颜冷冷嗤笑一声,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忽而又重重地放下茶杯,傲然道:“今日王爷在这庄严肃穆的威德殿晋我正妻之位,允我参知军政,日后我定要陪伴他东征西讨,逐鹿中原,一统河山!” 众人还在发愣,原靖宇却起身握住她一只手道:“今日在此当着文武众臣面前,原靖宇以裕阳之主的身份,以我的尊严和生命向你起誓,自此后,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定不让你失望,也定不辜负你这番情意。” 别人或许还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易轻颜和简王妃却是一听就懂的。 轻颜凝望着他深邃的双眼,释然一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简王妃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先前那个高贵从容的笑便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却见她忽然往下面看了一眼,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衣老者站出来,躬身道:“王爷,臣有疑议。” 原靖宇拉着轻颜一起坐下来,脸上依旧带着喜悦的笑容看过去,却是自己的亲舅舅,同时也是自己的岳父大人,简王妃的父亲。 “舅舅有何疑议?”他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脸上的喜悦温和渐渐冷去。 简父淡淡地扫了易轻颜一眼道:“易王妃巾帼不让须眉,得之乃王爷之幸,裕阳之幸。然,王爷无嗣乃是大事,臣恳请王爷多置妻妾,为王爷多多孕育子嗣。” 易轻颜面色一冷,不着痕迹地看了简王妃一眼。这样才对嘛,她从来就不相信会有女人贤德成这个样子,帮着丈夫纳妾不说,还要面带微笑恭贺另一个女子名正言顺地抢走自己的丈夫,分享自己的地位。 简父虽然是原靖宇的舅父兼岳父大人,但原本只是个落魄书生,没有大才,目前只不过领了一个虚职。但他为人老实本分,不虚荣也不奢华,又是至亲,向来为原靖宇敬重。他这番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说在此刻分明意有所指。 既然有人开头,另一些人也就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附议,说王爷年纪也不小了,应多为后嗣费心,多纳新人也好,恩施旧人也罢,总之独宠一个人是不应该的。又隐讳指责易王妃专宠已久却无身孕,怕是身体单薄,还是多多调养为好,不宜长期霸占着王爷…… 易轻颜心中自然是又怒又羞又气的,但面上却一片淡然看不出来。 易明臣方才也附议了简大人的话,指责易王妃不该一个人霸占着王爷。而此刻,他静静地坐在人群里,耳中听着大家的议论,眼睛却始终注意着主位上的王爷和女儿。 “好了!都给本王闭嘴!”原靖宇怒吼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 众人立时安静下来,看着高台上那个愤怒冷峻的王爷,忽然感觉有些陌生。 易轻颜静静地看着他,一点都不着急。这样的状况他应该早已预料到了吧,所以也肯定想好了对策的。 果然,就听原靖宇继续道:“本王保证,三年之内,必定给裕阳一个继承人!三年之内,本王不想再听到类似的声音!” 众臣想不到连简大人出马王爷都没有好声气。不过万幸的是原靖宇迫不得已有了三年的允诺,想来王爷是不会食言的。三年之后,若易王妃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来,王爷也难堵幽幽众口,势必得广纳姬妾了。当下众臣也就不再次事上纠缠,于是话题很快引开。 原靖宇心中不忿,见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宣布明日将带易王妃祭祀祖先,请众臣带着家眷前往太庙观礼,三日后的天地祭祀不做更改,让众人做好准备。他正要下令众臣告退,就见简王妃的心腹侍女悄悄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原靖宇脸色一变,而简王妃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 想那侍女虽然说得小声,却如何能瞒过原靖宇的耳朵,不但他,连易轻颜都听得很清楚。 见易王妃也因为这句话血色尽失,底下众臣已经开始猜测究竟出了何事。 却见原靖宇迅速恢复常态,宣布散会,让众臣全都退下去,然后回过头静静地望着简王妃。 简王妃被他看得不自在,怯懦地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轻颜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原靖宇道:“算了,还是过去看看吧!” 原靖宇冷哼一声道:“好一个贤惠大度的简王妃啊!”而后便拉着易轻颜快步走出威德殿。 简王妃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解释,却无从为自己辩驳。是啊,这原本就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吗?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如此狠绝…… 但,她真的没想到吗?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恩爱两不疑(一) 就在侧妃易氏于威德殿晋封为平妃的时候,另一位侧妃杨氏,即燕王的玉颜郡主却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尽身亡,只留下一封血书泣述原靖宇的无情,诅咒易王妃必遭最亲之人背叛而亡…… 原靖宇扶着轻颜坐在暖轿上,站在外面紧握着她的手说:“不要胡思乱想。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让侍女们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搬到清风苑去住。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我很好,你去吧!”轻颜点点头。或许因为愤怒,或许因为挑衅,她的眼神反而变得越发坚定。 杨如月妄想以自己的死亡报复原靖宇的欺骗和无情,真真是天真可笑!她以为自己的死能挽回什么?能破坏他们的感情?能让他或者她内疚?能让局势复杂? 哼!轻颜冷笑一声。活着的时候他尚且不将你放在心中,死了又能如何?不过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她从来都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不会将那些什么血的诅咒放在心上,但很显然其他人不这么看。一路上总有些人小心翼翼地偷看她,有担忧,也有讥讽,还有幸灾乐祸。也是,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天却因为那个女人的死亡和诅咒变得灰暗,换了别人只怕伤心恐惧成什么样子,只可惜她易轻颜不是让人给吓大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会也不能心软了!简王妃既然已经向她宣战,她再也不会有心软和愧疚了。既然她付出了真心,也一定要得到相同的回报才行! 回到衡香苑不久,林轻云便带着易锦鸿过来看望她。 几日不见,易锦鸿的病看起来似乎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师兄照顾锦鸿!”她笑道,然后将易锦鸿拉到自己身边,又细细为他把脉。 确实好得差不多了,师兄的医术似乎也比以前更加精进了。她转而又问:“你娘亲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多谢姑姑关爱,娘亲已经好多了,过些时候就能进王府给姑姑请安了。”说到母亲,易锦鸿很高兴,但随即他又小声道,“锦鸿想拜林叔叔为义父,可是林叔叔说他无权作主……” 轻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地笑了。这个孩子果然聪明!她看着林轻云道:“师兄不必顾虑太多,你既然去过元帅府,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锦鸿带到王府来。今后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而师兄你也不必一生孤寂……” 林轻云刹那间明悟她的心意,赶紧鞠躬回道:“属下明白了。多谢阁主体恤!属下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 “师兄多虑了。你是我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兄长,如何不能做我侄儿的义父?既然他父亲不爱他,师兄就替我哥哥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吧!” 轻颜给易锦鸿使了个眼色,锦鸿赶紧走过去跪在林轻云面前,大声道:“孩儿拜见义父!” 林轻云感激地看了易轻颜一眼,赶紧将易锦鸿扶起来,温柔慈爱地看着这个聪明早慧的孩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做父亲,在凌霄阁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暗卫能当父亲的。哪怕这个孩子只是自己的义子,却因为是自己的主人给他的,还是主人的侄儿,这与自己亲生的又有何区别? 师妹还是那么心善,他虽名为私奴,她却依旧待他如兄。她是那样的美好,可惜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傍晚的时候原靖宇才回到衡香苑,神情有些疲惫,但望着她的目光却有些忧心。“你还好吧?”他迟疑地问。 轻颜脸上含着淡淡的笑轻轻走过去,温柔地靠在他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轻声道:“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你别担心。” 因为她的主动和温柔,因为她的坚强和关爱,原靖宇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他紧紧搂着她,脸上露出几分舒心的笑意。他的轻颜啊,原本那么强势的一个女子,却这般善解人意,如此温柔似水…… “轻颜……”他低声唤她。 “嗯?”她没有抬头,在他怀中慵懒地应了一声。 “有你……真好……”他轻声叹息。 她缓缓抬头看他,心下有些动容。此刻的他,这声叹息,这份温情,真真让人难辨真假。这般的温柔深情,又有几个女人能抵御得了?可是,他的话,他的誓言……真的能信吗…… 原靖宇拉着她走到躺椅上坐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眯着眼睛道:“据说她是燕王最喜爱的一个女儿。” 轻颜将头靠在他胸前,轻笑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原靖宇嘴角微微扬起,含笑低头看着轻颜,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点点头说:“她既然选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给我们送礼,我们若是不回报燕王一份大礼实在说不过去。” 轻颜轻轻“嗯”了一声,说,“你看着办吧。”然后便闭上眼睛,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我打算派人将她的骨灰带给燕王,同时让凤轻尘跟着一块儿去,你看合适吗?”他细细审视她的神色,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也好,这也算是个时机吧!”她靠在他胸前点点头,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但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人都给你了,你可以随意安排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见她似乎真的没有为这件事情伤心难过,眼中渐渐浮出些喜悦和期待来。今日是她晋为平妃的日子,也可以算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心总是忽远忽近的,特别是伤势渐好之后。所以他才这么迫切地将她晋为平妃,就是因为心里紧张,怕她离开。他要把她套牢点,不然心里总是不放心。感情这东西太飘渺,他明白她虽然原谅了他,对自己却还不够信任,所以仅仅用感情是无法完全束缚她的,因此他又添加了名分。 她的伤势应该无碍了,可是她却总也不让他越雷池一步,让他看得到,吃不着……他现在真的不明白她。若是不打算与他共度此生,她应该不会与他这般亲密的。他们之间看也看过了,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就差那最后一步了。可既然她都认定了自己,为什么总不肯将身子给他呢?难道她还是因为自己曾经毁诺而有意折磨他? 只有经历过的男人才明白这种心痒难耐欲火焚身的痛苦。她明明就在身边,那样的浅笑盈盈,那样的温柔善解人意,那样的馨香可人……却偏偏吃不到嘴里…… 他心中无数次恼怒地想着,待到那一天,他定让她几天下不了床!哼!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恩爱两不疑(二) 晚饭后,易轻颜将凤轻尘叫过来说了前往燕王府的事情,轻尘没有多问,面无表情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轻颜看他神色淡然,于是叮嘱了一句:“燕王府里高手众多,你千万不要轻敌,若是事情不顺利,先顾着自己要紧。” 轻尘总算有些动容,偷偷抬头瞥了易轻颜一眼,低声道:“阁主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原靖宇看他们眉目传情,心中颇不是滋味,于是走到轻颜身边道:“王妃说得对,这件事情其实不着急,你见机行事就好,若是燕王防守太严密就不要冒险了。你是王妃的师弟,也是她的亲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王妃会难过的。” “谨遵王爷教诲,属下告退!”凤轻尘如何听不懂原靖宇话中的意思,于是赶紧告退。无论如何,师姐心中还是在意他的。历来暗卫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可是她却竭尽所能地让他们活得堂堂正正,让他们学以致用,使得他们的生命也可以爆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他每天夜里都要在心中感叹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不但可以留在她身边帮助她,还能得她真心爱护,对他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了。 这天晚上原靖宇表面上还跟从前一样,不慌不忙地脱衣服上床,然后抱着轻颜,但一双手却不太老实,在她腰部滑来滑去。她转身瞪他,他却趁机吻住她的双唇。 轻颜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亲一下!就亲一下好不好?”他在她耳边小声哀求,待她放松下来又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轻颜,我真的很想你……”小声呢喃了一句,他的唇又滑到她颈项。 她的皮肤真好啊,那么细腻柔滑充满弹性,他恋恋不舍地亲吻她颈部每一寸肌肤,双手悄然拉开她的衣襟,看着她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酥胸,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原本抱着戏弄心理的轻颜发觉形势有些难以控制,她的身体甚至连她的心都在颤抖,身体忽然冒出一股陌生的渴求,竟然隐隐期待他继续下去……不行!不能继续下去了!她摇摇头,紧咬着嘴唇恢复理智,然后开始挣扎。 但他却不像往常般立即放开她,反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口中急切地说道:“轻颜,轻颜,我想你……我想要你……”说着,他又赶紧低头吻住她的抗议。 看来真的玩过头了。轻颜着急了,不断摇着头,好不容易总算摆脱他纠缠不休的双唇,赶紧道:“不行,不可以!你快点下来!” “不,轻颜,你就给我吧!啊……轻颜,你就给我好不好?”原靖宇看着她泛红的脸蛋,感受着身下柔软馨香的身体,情欲霎时淹没了理智,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就想完全拉开她胸前的衣襟…… “你真的很想要吗?”轻颜忽然冷声问道。 “啊?”他愣了一下,稍微回复了一点理智,“是,我想你,轻颜,我想要你……”她若还不肯给他,他便要成为第一个因欲望得不到舒解而生生被憋死的藩王了。 轻颜冷漠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旁边的偏房里就有女人,你去吧!年轻又漂亮,你想怎样就怎样!” 原靖宇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听清了她的话,仿佛一盆雪水当头泼下,被情欲淹没的理智一下子就全部回来了。他尴尬地从她身上滑下来躺到一边,脸上赔笑道:“都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轻颜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是想女人了,我只要你,只想要你……” 轻颜冷哼一声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原靖宇赶紧靠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头放在她头顶,紧紧闭上双眼做深呼吸,好久才将刚才撩拨起来的情欲压了下去。“轻颜,你别生气了,我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才急切地想要得到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想你想得我浑身都疼,整个身体被欲火烧得好像要炸开了似的……” “哼!”她没有回头,依旧怒气难消,“这才多久你就忍不住了?若是将来我怀孕生产,将近一年都不能让你顺心如意,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我体谅你,让你去找别的女人消解?” “不会!不会……我说了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的……”他赶紧解释。第一次听她说起以后,还主动说到怀孕生产,想着她怀着他们的孩子的情形,他心里感到莫名的甜蜜欢欣。 “若是将来我出征在外,或者我怀孕在家,你出征在外,肯定会有很多人敬献美色给你,甚至会有女人半夜里偷偷溜进你的卧房,反正我也不在身边,又没有人知道,哼哼……” “呵呵!”他紧紧抱着她,愉悦地笑开了。她原来是这样在乎他呢! “你笑什么?”轻颜没好气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原靖宇却笑得更开心了。“轻颜,”他在她耳边说,“将来若是有女人敢偷偷跑进我的营帐企图坏我名节,我就一剑杀了她!” “用完了再杀?” “什么叫用玩了?”他挑眉看着她再次泛出红晕的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着她红艳的双唇。 轻颜想到刚才的激情,不敢再撩拨他,赶紧打掉他的手,害羞地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我什么都没说!睡觉了!不许再说废话,不然明晚你自己去睡书房!” 原靖宇愉悦地笑了一阵儿,这才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搂在怀中,温言道:“别闷坏了。我保证不乱来就是了……” 靠在他怀中,安安静静过了好一阵儿,轻颜忽然小声道:“我不是在惩罚你,也不是在考验你……我不是不愿意,只是现在还不能……” “不能?为什么?”原靖宇一下子兴奋起来。这句话是他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了,美好的希望就是前方啊! “我们凌霄阁的内功与众不同,女子失身的时候会将自己的功力传给男方,我现在功力不过恢复了三四层左右……”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我又不行走江湖,要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轻颜……” 兴奋中的原靖宇正要上下其手,却被轻颜一掌拍开。他委屈地望着她,她白了他一眼,道:“我已练至涑玉功第八层,你若得我全盛时的功力,至少可保二十年青春不改,岂能因一时情欲而舍十年寿命?” 原来她说的二十年青春不改就是多二十年的寿数?原靖宇震惊之下忍不住低叹道:“若如你所说,你们凌霄阁的武功岂不是成了修仙之术?” “什么是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的存在吗?我从来都不信这些的。不过,我们这门内功能延缓衰老延年益寿倒是真的。”她轻轻地笑,眼睛里闪着几分得意。 他紧紧抱着她笑道:“原来我真的抓到一个小仙女……”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全部功力?” “大概三月吧!”她说,然后将头埋在他胸口,“我要参加三月中旬在中州的武林大会,等我回来,你想怎样就怎样……” 想怎样就怎样?想怎样就怎样…… 她终于给了他确切的期限了!不过,现在才正月,还有两个多月……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叹气。 原靖宇紧紧抱着轻颜,估计今晚是睡不着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恩爱两不疑(三) 第二天祭祖,他们很早就起床了,原靖宇带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愉悦的跟轻颜道早安。 轻颜红着脸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心中却在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如果每天晚上他都像昨晚那样挑逗她,她不一定每次都能保持清醒,坚定地拒绝他。他们这样同床共枕确实太危险了…… 祭祖其实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一大早就起床,沐浴更衣,走很远的路去宗庙,然后在祖先牌位前跪着。原靖宇向祖先禀报自己将侧妃易氏晋为平妃的原由,实际上就是将昨日的册封文书诵读一遍。 这份册封文书昨日在威德殿已经念过一次了,但她当时不在场,念完以后他才接她进去的,所以只要接受众臣跪拜朝贺就可以了。但今日她却必须跪着听他啰嗦完才能起身,唯一让她满足的是简王妃和原靖宇都陪着她一起跪。 听原靖宇念了一遍长长的册封文书,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还有那么多的优点,真亏他记得住。若是她,这么一大堆的废话,肯定是记不清楚的。 好不容易总算向祖先交代清楚了,原靖宇亲自搀扶轻颜起身,带着简王妃三人一起给先祖上香,再跪拜,祈求祖先保佑裕阳早日有后…… 回到王府,轻颜也感到累了。修养了这么久,功力恢复却非常缓慢,到如今才还不及过去的五层,但已经比一般人厉害了。想不到简王妃不习武艺却有这么好的体力。 趁他们出去,侍女们已经将衡香苑的东西都搬去幽澜水榭的清风苑了。简王妃回府后径直回了王府后园休息,原靖宇带着易轻颜乘暖轿前往幽澜水榭。 走上石桥,湖面出来一阵寒风,掀开了暖轿的窗帘。轻颜不禁将披风的毛领紧了紧,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巧的手炉。看来这次受伤实在是元气大伤啊,这么多年来,她什么时候怕过冷? 摘星楼、文馨楼和清风苑各自相对独立,被一片苍翠的竹林和一片高大的乔木隔了开来。经过翻修,如今的清风苑更显精致,总体布置朴素却不失大气,精细处华美却不显奢靡。 轻颜虽是第一次来,心里却是满意的。 他们的卧房在主楼的二楼,推开窗户下面就是花园,远远地还能看到星月湖的湖面。若是到了六月间,那一片接天莲叶定是人间胜景。 卧房外面有一间小厅,看书下棋也罢,喝茶用餐也行。出去就是一个宽阔的阳台,倚栏而坐便可尽赏岛上美景。 可惜今日确实累了,她下楼去浴室泡了一个药水澡,顿时觉得全身都舒畅了不少,于是带着浓浓的药香上床睡了。 原靖宇知道她累了,自己又何尝不累?倒也没有闹她,抱着她很快就睡熟了。 而后几天轻颜带着小荷和周紫玉一起走遍了这座小岛,原靖宇有空时也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轻颜也正式开始参知军政事务,并提出自己的见解,使得裕阳众臣最初的不以为然都变成了心悦诚服。 正月初九,裕阳王带着两位王妃一起参加天地祭祀。 天子祭天,诸侯祭土,自中州篡位以来,各地藩王都是以诸侯的身份祭祀天地的,祭祀的礼节也有了一些变化。若是以前,天地祭祀是没有女子参加的,但如今七大藩王都是带着正妃一同出席每年的天地祭祀。在大炎民族的文化中,天主力量,地主繁育,因此祭祀地神便有了女子的身影。 高高的祭台修建在宗庙以东,高约十丈,以土笃实,外面铺着青色条石,四面均有台阶,每一面均为九十九级,意喻九九归一。祭台上立着大理石雕刻的天地神牌,两旁各一只巨大的青铜鼎,焚香袅袅升起,天地一片肃穆。 原靖宇带着二位王妃及众臣命妇到达祭台的时候,天色初晓,东天上飘着一带淡黄色的云霞。 今日简王妃与易轻颜均身着暗红色礼服,领口滚着黑底红花的吉祥云纹,黑色腰带与领口是同色的黑底红色云纹,在腰上打了结,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至膝前,随着均匀的步伐前后摆动。二人均头戴一对金凤钗,每只凤嘴叼着两串长长的小金珠垂在耳侧,行走间前后摆动碰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响声。众臣这些日子里见惯了易轻颜素净的装扮,不想盛装之下的她气宇高华,雍容的气度更胜简王妃多矣,令人侧目。 原靖宇不喜戴王冠,但今日却不得不戴。诸侯的王冠与礼服同为玄色,旒冕前后以五彩丝线各垂着九串玉珠,每串九颗,形似天子旒冕,无形中倍显威严。 他挺拔高挑的身材在广袖长袍的修饰下看起来很是英武。玄色礼服显得庄严而大气,领口和腰带则是暗红色为底的黑色吉祥云纹,与二位王妃相似。一柄古朴的青铜宝剑挂在腰间,据传是原氏先祖当年争夺天下之时使用的佩剑。平日里这柄宝剑一直放在摘星楼的书房中,原靖宇平时习惯佩戴的宝剑虽好,外表看起来却是及其普通的。 原靖宇带着众人不急不缓地步上台阶,东天上云霞已变得绚烂无比,一束束金光穿过云霞透射而出,眼看就要日出了。 祭台上竖着十六跟粗大的青石柱,上面放置着十六个青铜火盆,此刻烈火正熊熊燃烧,与天边彩霞相应争辉。 原靖宇带着众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祭司诵读祭文,然后侍者将三牲等诸多祭品送上祭台,放置在天地神牌前面的祭坛上。接下来原靖宇带着众人跪拜,诵读祭词,焚香祷告,然后一群穿着古老礼服的年轻男子跳起了祭祀的舞蹈,祈求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礼毕,太阳已经升起,耀眼的光辉自神牌后面照射过来,投射在原靖宇庄严肃穆的脸上,风华隐动,气宇不凡。 第二卷 情定中州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梦魂不到关山难(一) 自祭天回来之后,易轻颜越发感到原靖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征兆,于是赶他去书房睡,可是他怎么都不肯,宁愿每天晚上受折磨,也不肯放弃那一点点的甜头。 轻颜也感到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心烦意乱,好多次都差点把持不住自己。想到今年三月将在中州举行的武林大会,她决心好好练练自己的功夫,争取在大会前完全恢复武功。 凌霄阁的涑玉功总共十二层,但普通弟子都只能学到第八层。若不是当了阁主,易轻颜也不知道原来涑玉功还有四层高深武学。但很可惜的是,凌霄阁的师祖们是从北方的天一教圣女脱身而来的。当时武功最高的一位圣女也只偷到涑玉功第十层的功法,后面最后两层的武功心法一直掌握在天一教教主手中。凌霄阁在江南扎根以后一直处事低调,就是不希望招惹到天一教这个克星。 说起来,天一教与凌霄阁其实同出一源。多年前某一位惊才绝艳的天一教教主根据自身的内功心法改造出涑玉功的功法,他将其传给了自己的妻子,后来发现二人交合时妻子的功力全都传给了自己。为此,他对涑玉功再次进行修改,最后成为天一教圣女的修炼功法。 所谓的天一教圣女,是专门培养的教主妻妾,所以全部挑选资质相貌极好的幼女进行训练,待到功力有成便献身教主,助教主练功。后来有六位圣女不甘接受这样的命运,隐瞒了自己的武功,趁教主外出时逃出天一教来到江南,隐姓埋名多年之后成立了凌霄阁。 轻颜也是当上教主之后看到师祖手迹才明白这段过往,同时也拿到了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内功心法。她将师门的所有事务都托付给自己的师傅,同时也将那两层内功心法告诉了师傅。 师傅向来醉心武学,她这次受了这样重的伤,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师傅若不是在闭关中,只怕早就赶来裕阳了。毕竟她才是凌霄阁的阁主,她也要多努力才行啊! 轻颜跟原靖宇说要闭关练武的时候,原靖宇脸色非常不好看,有些恼怒,有些不甘,还有些无奈,最后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月底,凌霄阁派了两名女子来到王府,成为易王妃贴身侍女。因为易轻颜正在闭关,所以让她们两人暂时留在轻风苑照料原靖宇的饮食起居。 这两名侍女一个叫魏紫烟,十七岁,另一个叫邱紫衣,十五岁。两个女子都是极为出色的美貌少女,又聪明伶俐。特别是邱紫衣,因为年轻,还带着少女的娇俏,整日里笑意盈盈,语声清脆,但凡见过她的侍卫,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连原靖宇有时都忍不住含笑看她。 轻颜闭关以后,原靖宇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些。 白天忙碌的时候还好,一到了晚上日子就难熬了。脑子里总是闪出她的影子来,有温柔的、冷漠的还有娇俏的、生气的,最动人的却是她情欲萌动时的样子。迷蒙的双眼,娇媚的神情,脸上泛生红晕,唇边吐出连她自己也不解的呻吟……噢,真想她呀!哪怕让他抱一抱,亲一亲,稍解相思之苦也好啊!可是她竟然都不见他,说他会打扰她练功。分明是她害他睡不着好不好? 早春二月,冰雪初融,天气一天天转暖,原靖宇去城郊的兵营视察,然后留下住了几天。他不但视察了城卫军的训练,还与营中将士比试武艺箭术和马术,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他喜欢这样的日子,让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城卫军统领邢卫设了酒宴为王爷及秦统领一行人饯行。 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就能回到王府,哪里需要饯行?分明是一场邢卫借机讨好主子的酒宴。众人心知肚明,正好借机轻松一下,原靖宇也没有反对。 想到回去以后还是见不到轻颜的面,他就忍不住借酒消愁。日子真是难熬啊,三月啊三月,快点来到吧!对了,凤轻尘去了燕王府这么久了,无论有什么计划,无论是否得手,也都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吧!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问紫玉,也说没有凤师叔的消息。 不知不觉中喝多了点儿,原靖宇回到房里就睡着了。 半夜口干,想起来喝杯茶,却不想摸到身边有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顿时将他的酒吓醒了一半,禁不住头上直冒冷汗。 他房里怎么会有个女人的? “来人!”他愤怒地将那个女人踢下床,高声叫道。究竟谁想害死他? 林轻云同秦翼几乎同时飞奔进来,看着在床下嘤嘤哭泣的女子,两人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指着床下的女人道:“这是怎么回事?秦翼!你这个护卫统领是怎么当的?若来人是个刺客,本王焉能还有命在?” “属下失职!罪该万死!”秦翼也是一头雾水,他自然明白王爷是不会随便找女人的,更何况昨晚醉得那么厉害。可是,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他们可是一直住在隔壁的! 原靖宇怒瞪了秦翼一眼,又看了看跪在他身边的林轻云道:“即刻起撤销秦翼护卫统领一职,由副统领林轻云接任!” 说完,他拔出床边的宝剑,在秦翼和林轻云诧异的目光中径直挥向那名女子,眼看剑尖到了那女子的颈项,却突然拔高,随后他收剑回鞘。 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声,一缕青丝悠悠坠地。 原靖宇让秦翼出去,而后冷冷地看了林轻云半晌才道:“本来应该一剑杀了她的,但为本王清誉着想,还是交给林统领处置吧!相信林统领一定可以将今晚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是!”轻云躬身领命,“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传令下去——一刻之后启程回王府!”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梦魂不到关山难(二) 回到王府天色已明,简王妃听闻王爷回府,立即赶来汇报这几日府中的事情,原靖宇便让她留下一起用早饭了。 看着简王妃,原靖宇却想起那个正在闭关的女人。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是她的意思还是林轻云自作主张的试探?当时他就明白那个女人肯定是林轻云弄到他床上的,所以才那么愤怒。轻颜竟然不相信他! 相比王府后园的其他女人来说,简王妃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虽然原靖宇不再进她的房间,但她打理王府内政,总有些事情需要向王爷汇报,所以总能见见面的。如果时机选得好,还可以跟他一起吃个饭,或者散散步什么的。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过来,一来让她们给父王请安,二来她自己也可以借机多在原靖宇身边呆一阵儿。原靖宇虽然与两个女儿不太亲近,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每次见到都要细细询问她们的生活起居,偶尔也会问问她们母亲的情况。 原本打算一回来就找轻颜问个清楚的,谁知道简王妃动作这么快。原靖宇也迅速冷静下来,是他太在乎她了吗?他都将自己的尊严放到她脚下踩了,她还要他怎样?越想越愤怒,他究竟吃不下去,扔了筷子,打翻了碗碟,一句话都不说,直往轻颜闭关的林间木屋走去。 简王妃被他吓了一跳,却没有追出去。望着原靖宇挺拔的背影,她唇边微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原靖宇来到林中的木屋,只见周紫玉和小荷正在收拾东西,却不见易轻颜的身影。 “王妃呢?”原靖宇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轻颜离开他了吗? “回禀王爷,王妃昨夜收到一份飞鸽传书,然后留下一封书信就走了。”周紫玉不卑不亢地回道,同时递上一封书信。 原靖宇一把抓过那封信看了一遍,气得想将眼前这栋小木屋一把火烧成灰烬,又想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之前他可以装作不知道周紫玉是轻颜的人,但自魏紫烟和邱紫衣到来之后一切就不再是秘密了。想着轻颜对他的欺骗和试探,他愤怒地跑进了木屋里,拔出随身的宝剑胡乱挥舞起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栋崭新的小木屋就被拆成了碎片!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原靖宇的心情逐渐平静。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个事实:轻颜虽然是个女人,却绝对不同于普通女子,他想要完全控制她的想法永远都只能是个梦想!而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的情绪竟然完全被她牵动着,为她喜而乐,为她忧而急,为她的不信任而愤怒,为她的离去而失落无措…… 她竟然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他! 周紫玉看着挟怒而去的原靖宇,嘴角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来,她真是越来越佩服阁主了! 回到摘星楼,原靖宇再次取出轻颜的信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细细体味她信中的语气,有着急,有愧疚,只不知道是真是假?到如今他才明白,在他面前的易轻颜也可能有欺骗有隐瞒,是因为他曾经负了她?还是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真的就那么难?他都做到这步田地了,她还要他如何? 好在今天已经是二月初九了,离三月十五的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多月,但愿她守信,武林大会后立即归来,否则……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如往日般惯着她了…… 当天晚上,邱紫衣给原靖宇奉茶时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手上的茶杯飞出去,洒了原靖宇一身的茶水。原靖宇恼怒地瞪着她,却见她一副手足无措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一边慌慌张张道歉求饶,一边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清理胸口的茶叶。 原靖宇眼神一变,一掌将她挥到地上,看着她那副无辜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他冷哼一声道:“看在你们阁主的面上,这次就饶你一命!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处处耍弄你的小手段,莫要说与她相比,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周紫玉听到声响掀开帘子进来,只一眼便明白了。看着地上委屈的邱紫衣,再看了一眼冷漠威严的原靖宇,她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邱紫衣的心思她早看出来了,也跟阁主提过,但阁主只是笑了笑,说不用担心,王爷不会对紫衣有什么想法的。当时她不太相信,认为阁主太自信了,紫衣虽然身段尚未成熟,但天生娇媚,平日里又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若她有心勾引,是个男人就难免动心的。不想阁主竟猜得这样准…… 原靖宇淡淡地扫了周紫玉一眼道:“以后本王不想再看见她,周姑娘带她回凌霄阁去吧!” “是!王爷!”周紫玉冷冷地看了邱紫衣一眼,转身就出去了。邱紫衣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原靖宇忽然觉得有些累,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算计他呢?同时,他也为轻颜感到可悲,这个邱紫衣是她师门中挑选出来服侍她的,却不想这个女人竟然挖空心思想要引诱她的丈夫…… 不知道轻颜此刻到了何处?她也会这样想念他吗? 第二日,原靖宇便收到中州急报,说宜安王萧逸飞病重,请他即刻前往中州。 又病重了吗? 原靖宇苦笑。几乎每年开春之后逸飞都会“病重”,然后让他跑一趟,似乎只要见他一面,逸飞的病便会好转,他竟然成了逸飞的治病良药了!去年逸飞基本上也是这个时候病的,他去中州住了半个月,然后顺道去了南王封地查探军情民生,回程的途中被南王密探察觉,险些尚命,多亏了轻颜路过相救…… 轻颜……唉,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对了!武林大会也在中州举行,他可以在中州多留些日子,等她办完事情一起回来!说不定她现在就是去了中州,所以他们不一定要等到武林大会之后才能相见! 想到这里,原靖宇立即传令收拾东西前往中州。 因为每年都有这么一回,臣属都已经习惯了,林轻云在秦翼的帮助下很快就挑选好了随行的侍卫,二月十二便出发前往中州首府荥阳。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春来憔悴与愁并(一) 虽然中州的来信中说宜安王病情严重,但原景宇并未将其放在心上,逸飞哪一次来信不是说病情严重?但当他快马加鞭进入中州境地之后,才知道此次逸飞是真的病重了。整个中州,上至官卿,下至百姓,人人均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客站茶馆到处都在说自家王爷已经病入膏肓,人人俱在担忧中州的将来。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却即将陷入无主之境。宜安王尚无健康的世子,也没有兄弟子侄,诺大一个中州即将进入无后的动乱境地,是以人人忧虑。 原靖宇震惊之下不觉心直往下沉。逸飞今年不过二十七岁,那么年轻……可若是真有了万一,中州怎么办?中州与裕阳世代姻亲,对对方都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这才能在这个乱世中站稳脚跟,若是中州内乱,必被周围几家瓜分。届时,裕阳实力大减而南王燕王实力大增,不要说争霸天下,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想着记忆中那个美好如星月一般的男子躺在病床上的苍白模样,原靖宇的心便忍不住纠结起来,憋闷难受。 当年大哥突然去世,大嫂和王太妃都属意侄儿祥茂继位,说虽然祥茂有疾(痴傻),但已经八岁了,过几年就可以娶妃生子,裕阳很快就会有健康的继承人。当时裕阳众臣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原祥茂继位,王太妃摄政,一派力主他继位。最后也是因为有了中州宜安王萧逸飞的明确支持,他才能顺利继位。当时逸飞说中州和裕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裕阳不能衰弱下去,中州也不能让裕阳衰弱下去,因此裕阳王绝不能是一个痴傻的孩子。 当时逸飞这个宜安王也不过继位半年,朝政也并不太稳定,却为了支持他,不惜得罪自己的姑姑和姐姐。在逸飞的坚持下,最后大嫂和王太妃带着祥茂回了中州,将裕阳王府完完全全交给了他和淑宁。 逸飞同他一样乃是庶出,不同的是他的母亲出身寒微,又早逝,而逸飞的母亲虽然是宜安王的媵妾,却也是裕阳王庶出的女儿。可是为了让逸飞平安长大,他自小就是被当作女儿抚养的,直到宜安王妃的两个儿子都因病去世,宜安王开始忧虑后嗣大计,逸飞的母亲才让他恢复了男儿身。但逸飞被立为世子不久,他的母亲就被秘密处死了。 小的时候,逸飞每次来裕阳,都只与他玩耍,因为两家正妃所出的兄弟姐妹都看不起他们两个。小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逸飞是女子,两个孩子互相说心事,说理想。他就曾经跟逸飞说过自己想要娶一个温柔又聪明的女子为妻,与她分享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辈子爱护她,不像父王那样娶那么多女人整天生事…… 因为中州与裕阳世代联姻,他还曾经说过长大了就娶逸飞为妃。反正大哥已经娶了逸飞的姐姐,逸飞若是只嫁裕阳原氏,便也只能嫁他了。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逸飞竟然会是男子。 如果没有逸飞,怎么会有今日的原靖宇和裕阳?可是,逸飞他…… 唉! 原靖宇日夜兼程,终于在二月十九日赶至中州首府荥阳。在王府大门前下马,他顾不得其他,径直就冲了进去。好在先行的侍卫刚才已经通报过了,大门大大开着,管家还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等待,看到原靖宇下马,赶紧迎过来。 原靖宇却没有心思与这位老管家寒暄了,他大步迈进王府,一边走一边侧头问:“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跟上他的脚步,答道:“是,是的,王爷一直住在青园……” “你慢慢来吧,本王认识路!”原靖宇匆忙地留下一句话,加快速度往青园走去。 原靖宇对宜安王府非常熟悉。这些年他每年都要过来住上至少半个月,花园里有几座假山,那个方位种了什么花草,走哪道回廊去青园最近他都了然于心。 一年不见,宜安王府还跟原来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变化最大的是王府里的人。一路行来,无论侍卫侍女,人人谁都是一副伤心焦虑的样子,就连给他行礼都有些慌乱。 终于跨进萧逸飞居住的青园。 整个园子很安静,似乎跟从前一样。路过翔凤楼时,他见一楼的议事厅里影影绰绰似乎有很多人,便折了进去。 逸飞身体不好,所以在自己居住的园子里建了一座翔凤楼,日常处理军政事务都在翔凤楼二楼,有重大事情召集众臣时便在一楼的议事厅。 翔凤楼一楼宽阔的议事大厅里,中州文武众臣齐聚一堂,愁眉苦脸议论纷纷。 原靖宇不等通报就大步走了进去,却见众人好似在黑暗中挣扎徘徊许久终于见到一丝曙光,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喜色来。 “参见裕阳王!”众人回过神来竟齐声行礼参拜。 “诸位大人请起!”原靖宇大步跨进来,焦急地问道,“这次竟真的如此严重么?” 众人纷纷点头叹气。 “如今情况如何?人可还清醒?算了,我先过去看看……”原靖宇一边说一边往萧逸飞的卧房赶去。 原靖宇前脚一走,众人又议论开来,但较之先前的六神无主,此刻众人大多镇定下来。 原靖宇走到萧逸飞卧房外面的小厅里等候侍女通报,很快,萧逸飞的王妃原氏静贞便带着萧逸飞的姐妹和侍妾出来迎他。 见这么多人都在,原靖宇已经知道逸飞这次是真的病得很严重了,他心里也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二哥……”王妃原静贞见到原靖宇过来,赶紧飞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似安慰,口中却焦急地问道:“逸飞怎么样了?” 原静贞摇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靖宇看身前众女神色,均是满脸悲切。他的心也不禁越加慌乱起来,于是轻轻推开原静贞道:“我进去看看。” 他掀开帘子走到里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静静立在床前,细细地审视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见礼。萧逸飞躺在床上,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型,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原靖宇心中一酸,赶紧奔至床前。他轻轻掀开被子拉出萧逸飞的一只手来,凝神把脉。 尽管他于医术上并不精通,但也知道逸飞的脉搏真的很微弱。 “……表哥?” 萧逸飞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原靖宇紧皱着的眉头,忽然淡淡地笑开了。 看着逸飞脸上那个惨淡的笑容,原靖宇忽然间感到一阵心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其实老早就有密探回报说宜安王病重,但他一直没有重视,他以为又是逸飞装病只为引他来中州…… “逸飞不想打搅表哥的新婚之喜……”萧逸飞忽然反手握住了原靖宇的手,“表哥带嫂子一起来的吗?” “没有!”原靖宇摇摇头,“我一个人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你怎么会……”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逸飞为什么会病得这样重?与他和轻颜的事情有关系吗? 萧逸飞望着原靖宇,脸上依旧浅浅地笑着:“表哥找到那个人了吗?” 原靖宇看着逸飞原本极美的一张脸如今消瘦成这个鬼样子,只剩下那双眼睛依旧如往年一样含着小心和期盼望着他,心里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逸飞想听的是什么,但如果自己骗了他,逸飞就能好起来吗? 萧逸飞忽然放开了原靖宇的手,凄惨地笑了。 “表哥,你不用为难了……逸飞已经明白了……” 这时,王妃原静贞轻轻走了进来,小声道:“王爷,岑大人他们等了一天了,是不是……” 萧逸飞抬眸看了王妃一眼,淡淡地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正文 第六十章 春来憔悴与愁并(二) 这时,先前那个白衣男子上前来,小心地扶着萧逸飞坐起来,然后给他服了一粒黑色药丸。 原靖宇赶紧将一旁几案上的蜜水递过去,小心翼翼地喂萧逸飞喝了两口。而后,他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很快,中州众臣便轻声走了进来。原靖宇回头一看,竟然连宜安王的王太妃都过来了。原靖宇赶紧起身过去见礼,尽管这位王太妃从小就不喜欢他,但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姑姑。 萧逸飞示意自己的心腹大臣岑远志可以开始了。 岑远志首先向萧逸飞鞠躬见礼,然后又转向原靖宇鞠躬道:“王爷,我家王爷的意思,三位王子年幼,又……如今中州萧氏已经没有堪当重任之人,为保中州不致陷入动乱中,恳请王爷入主中州,从今往后,裕阳与中州合为一家……” “什么?”原靖宇转身望着萧逸飞,“逸飞你……” 萧逸飞含笑望着他,说:“这是我能为中州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只有这样中州才不至于陷入内乱之中……萧氏与原氏多年姻亲,血脉早已经融在一起,我与表哥名是表兄弟,其实与亲兄弟又有何差别?我的母亲、祖母、曾祖母均出自裕阳原氏,表哥的祖母、曾祖母均出自我中州萧氏,我的王妃是你的亲妹妹……只要表哥你娶了馨妹,一切也就名正言顺了……” 原靖宇忽然望向一旁站着的白衣男子,心中赫然开朗。 原来一切竟是为此吗?轻颜一定先一步得到消息,所以离开了他。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后一次考验吧! “王爷?”岑远志奇怪地看着原靖宇。实在没料到原靖宇竟然是这个反应。平白得到一个中州,他怎么还是一副不辩喜怒的样子? “我不能娶郁馨郡主!” 原靖宇认真地说。 中州众臣都愣住了,他们想来想去,本是想着借郁馨郡主讨好新主子的,没想到原靖宇竟然单单反对这个。 王妃原静贞和王太妃原盼兮均诧异地看着原靖宇,以前原靖宇不同意娶郁馨郡主是为了抵触萧氏在裕阳王府的势力,但如今既然裕阳与中州合二为一,他为何还要反对呢? 只有萧逸飞忽然凄惨地笑出声来。“表哥,我想见见她,可以吗?在我临死之前……”他忽然又抬头看着那个年轻的白衣男子道,“丁先生,本王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半年,少则……一月……”白衣男子道。 萧逸飞望着原靖宇。 众人皆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人。 原靖宇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她不在裕阳……” 萧逸飞皱皱眉,满脸不解。 原靖宇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在我离开裕阳前三日,她就留书出走了……”说起来还真是没有面子啊,他在心中苦笑。 见萧逸飞满脸失望之色,原靖宇忽然看向那白衣男子道:“或许这位丁先生知道她在哪儿?” 萧逸飞眯着眼睛看向床边的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忽然跪在原靖宇面前道:“回禀王爷,小人并不知道王妃此刻身在何处。” 原靖宇心中恼怒,面上却淡淡地说:“起来吧!虽然你不知她身在何处,却是可以给她传信的吧?” 白衣男子低头道:“是!属下可以请大护法将信件转呈给王妃。” 原靖宇点点头:“那就劳烦你给王妃去封信把情况说详细些吧!” 白衣男子看了看床上的萧逸飞,小声道:“或许紫玉师侄能直接联系王妃……这样,可以节约时间……” “那就这样吧!”原靖宇不再看那白衣男子,转而坐到萧逸飞床边,伤痛地说,“逸飞,不该想的就别想了,好好保重身体……” 萧逸飞浅浅地笑着,可是眼睛里却只有酸楚。“……我会的,为了中州的稳定,我也会尽力多活几天的……表哥,你真的不肯娶馨妹吗?只有娶了馨妹,你入主中州才更加名正言顺……”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原靖宇打断他的话,很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逸飞,你也不想我终身遗憾吧?” 萧逸飞凄惨地笑着转过头去,许久才道:“她就有那么好么?我把整个中州送给你也不能改变什么吗?” 原靖宇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想毁了郁馨一辈子的幸福……我已经愧对很多女人了,不想再加上一个郁馨,因为她是你最心爱的妹妹……逸飞,我已经有了两位王妃了,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岑远志到此刻终于听懂了两位王爷的话,短暂的震惊之后,他赶紧道:“臣以为为了中州的稳定,郡主会愿意的。郡主虽然有些刁蛮,却向来识大体……” 原靖宇知道此事最终还是要看萧逸飞的意思,于是诚恳地说:“逸飞,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绝对不会答应娶郁馨的,因为我已经输不起了。要不你让瑞儿即位吧,我会辅佐他的。” 萧逸飞现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智力都不正常。目前只有一个侧室所出的女儿身体还比较健康。其实他曾经有过两个智力正常的儿子,一为王妃所出,一为侍妾所出。庶出的儿子原本身体不错,谁知道八个月大的时候会出痘?结果没能熬过来,夭折了。而王妃生的那个儿子自出生就体弱多病,跟他一样,好不容易带到一岁多,还是夭折了……这究竟是诅咒还是报应? 萧逸飞半天没有说话。中州众臣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两个最要好人会在这件事情上闹脾气。可是自家王爷的病已经拖不得了,中州的未来实在堪忧。他们都不想死,而除了裕阳,中州没有别的盟友,这么多年来与周围的几家藩王关系都很紧张,到处都是血海深仇…… 中州只有联合裕阳才有生机,甚至还有争霸天下的希望。若真的将王位传于弱智的瑞王子,不用南王和燕王打过来,他们就会死于内讧。尽管中州的臣子都算不上很聪明,但谁会心甘情愿向一个弱智的孩子跪拜称臣? 就在此刻,忽然一个侍卫进来,跪在萧逸飞床前低声道:“启禀王爷,东北急报!” 萧逸飞回过神来,看了那个侍卫一眼,接过奏报看了一眼,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看着一干文武重臣道:“从今日起,由裕阳王代领中州军政要务。为了中州的生死存亡,为了诸位的性命前程,请务必完全听令与裕阳王……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以后军政上的事情不用拿来烦我了……”话音刚落,他就晕了过去。 原靖宇着急地扑了过去,小心地将萧逸飞平放在床上,回过头来,却见大家只是伤心,却并不着急。他取过萧逸飞手中的急报看了一眼,脸上神色蓦然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是药效过了,王爷不要担心。”岑远志轻轻叹了口气道。说着看了一旁站着的丁先生一眼。 中州众臣对这位丁先生原本非常敬重,因为请了那么多的大夫,就只有这位丁先生将王爷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但直到刚才,他们才清楚这位丁先生的身份并不单纯,似乎与裕阳王有些关系。 药效过了?原靖宇这才想起之前那个姓丁的给逸飞服食了一粒药丸。 原靖宇淡然地将手中的急报递给岑远志,让他带着中州众臣先去翔凤楼议事厅商议等候,而后转身面向那姓丁大夫的道:“你叫什么?” “回王爷的话,属下丁青山。”丁青山鞠躬行礼。 “青山?哪两个字?”原靖宇继续问道。 “就是巍巍青山那两个字。”丁青山不卑不亢地回道。 原靖宇皱眉:“为什么不是轻重的轻?” “因为属下不是嫡传弟子。只有各派系的护法和圣女的亲传弟子才用的那个字。” 原靖宇微微颔首,又道:“你刚才给王爷吃的什么药?” “是属下针对王爷的病情特别配制的药丸,具有止痛和提神的功效,但不宜多用。所以只在王爷清醒时需要精力处理政务的时候才服用一粒,之后王爷会昏睡一两天。” 原靖宇看他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忽然想起了林轻云和凤轻尘。这个丁青山比林轻云多了一分淡漠,却又比凤轻尘少了一分棱角,心中不觉对他有些好感。“你的医术比起你们的阁主如何?” 丁青山正色地思虑了一下,道:“属下自幼酷爱医药,于师门武艺钻研不深。阁主的武功自是师门第一,但医术上可能……” 话到这份上原靖宇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看了看丁青山道:“你好好照料宜安王的身体,以后就跟着本王吧!” 丁青山忽然单膝跪地道:“谢王爷垂爱,属下定会尽心竭力照料宜安王的。” 原靖宇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离开前,他小声说了一句:“你的心事本王会尽力的。” 丁青山看着原靖宇远去的背影,心情却有些复杂。他自认刚才完全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原靖宇是如何看出他的秘密的呢?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不成风月转摧残(一) 方才东北边境急报,燕王亲帅二十万大军进攻中州东北边境鞍岭。虽然中州的城防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好的,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边关守将还是心里发颤,立即上报宜安王并请求增援。 燕王手中有精兵五十万,其中十万布置在河间边境,十五万与中州对持,十五万布置在南王边境,还有十万驻守京都。如今他是将驻守京都的五万精兵一起带过来了呢?还是与南王达成协议从南方边境调的兵? 想来燕王一定也清楚此次宜安王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吧!不然他应该不会贸然兴兵的。三年前他可是给逸飞打得落荒而逃啊! 宜安王病重,曾召集所有文臣武将商议后事,鞍岭的主将三日前才从荥阳动身回去,此刻只怕还没回到阵前呢!不由得人不担心啊! 原靖宇走进翔凤楼议事厅,但见中州众臣一个个都是一脸菜色,愁眉不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拿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原靖宇轻轻在心里叹气。这些年来逸飞将中州的军政大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手下众臣大多有勇无谋,一遇到这样的大事就慌了神。岑远志算是其中唯一一个谋臣了,也很衷心,但毕竟是文臣,在军务上缺少敏锐的洞察力和快速的决断。当然,这也是逸飞有意不给他机会锻炼的结果,若是好好培养,也是周先生那样的全才吧! 见裕阳王进来,众臣赶紧见礼,虽然如今原靖宇还不是他们的王,但自家主子有意传位与他,也召集他们讨论过,因此他们心里已经将原靖宇当成了主子,习惯性的依赖也转移到他身上。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要等他拿主意了。 “诸位可有好计策?”原靖宇不慌不忙地问,众人的心不知不觉中也跟着安定下来。 岑志远看了看大家,作为代表站出来道:“还请王爷定夺!” 原靖宇淡淡地扫了众臣一眼,看大家一副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不由得自信地笑道:“一个燕王就把大家吓成这个样子了?三年前他兴兵而来结果如何?还不是给诸位打得落荒而逃!所以,这次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岑大人,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启程前往鞍岭。燕王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挑衅,本王就让他有来无回!” 众人均被原靖宇话中的自信感染,一个个都松了口气。既然裕阳王要亲征,那就说明燕王也不那么可怕吧?自家王爷如此信任裕阳王,裕阳的富强又是天下间有目共睹的,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忧虑。于是,一些溜须拍马的奉承就出来了…… 原靖宇暗自皱眉,逸飞这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过他身体不好,也只能如此吧!要是弄些聪明人在身边,只怕不安全…… 原靖宇抬起手来,制止众人继续说下去,然后开始分派任务。 由于对中州众臣的能力不是很清楚,他只好将事情尽量简化、细化之后分派到每个人身上,用逸飞的老办法,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但每个人的任务都不重,无论哪一个除了问题都不至于影响大局。 众臣一听,这样的安排跟从前宜安王差不多,任务也不重,更是放下心来,一个个都拍着胸脯说保证能完成任务。 原靖宇冲他们赞许地点点头,道:“如此就辛苦诸位大人了!但请大家放心,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中州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但他燕王不可怕,就是南王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中州和裕阳的联合将是天下无敌的!” 天下无敌! 这番话激发出众人的激情和信心,一个个脸上都透出豪情壮志来,仿佛放马天下就在眼前。 原靖宇让大家都下去准备,他也赶紧给裕阳去信说明情况,并做好安排。他将中州边境的两万军队调到南王防线,将滋阳的守备军调至河西防线。只要河西王和南王不插一脚进来,只一个燕王他还不担心。 按说燕王兴如此重兵,应该有联盟吧,河间和河西虽然未必听他的,但为了自身利益考虑,也是极有可能动兵的。不过孟祺瑞那只狐狸肯定是要看看形势再动手的,就不知道河间王的脑子怎么样?至于南王,有离江天险在,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就算动手他也不惧。等他收拾了燕王再回来对付他也不迟。更何况轻颜离开了,想来也不会让南王顺利出兵才是。 原靖宇招来周紫玉,将自己写在白绢上的信做成蜡丸交给她,让她用最快的速度传给王妃。 周紫玉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方便二人联系的,很快就将信传了出去。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原靖宇再次去探望已经昏睡过去的萧逸飞,然后心情沉重地走出来。 他和逸飞不仅是表兄弟,还是最好的朋友,相互依赖的伙伴。逸飞的聪慧和品貌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那双睿智的眼睛无论看什么都透彻明白,可他为什么想不开呢?真的是人无完人吗?还是因为他生得太好了,让老天也妒忌,所以让他一身病痛,早早地就要离开人世…… 原靖宇忽然想到轻颜。 她分明也是天上的宠儿,绝世的武功,出尘的容貌气质,非凡的际遇和智慧,她会不会也太完美了一些?老天不会妒忌她吧?他忽然有些害怕,轻颜离开这么久了,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走出萧逸飞的卧房,只见王妃原静贞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沉思着,一动不动。原靖宇抬头四处看了一下,竟一个下人都没有,连丁青山都被遣了出去。她有话要跟他说么? 看她满脸的疲惫憔悴,原靖宇劝道:“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里让丁先生照看着,不会有问题的。要不让冯夫人过来照顾一两天也行……” “不!”原静贞站起身来,异常坚定地说,“他是我的丈夫,理应由我亲自照顾!” 原靖宇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却只是呆坐在外间而不是逸飞的床边,隐隐有些明白。“母妃和王嫂还好吧?祥茂的孩子……” 原静贞忽然抬头看着原靖宇,那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阴寒。“二哥,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他竟然为你做了这么多……” 原靖宇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此刻她需要一个人分担心中的痛苦,而这个人只能是他。她都知道了吗?也是,今天的情况,只要是个有脑子的,哪里还看不出来。可是逸飞都那样了,他还能不顺着他么? “以前他总是说一切都是为了中州的利益,只有裕阳稳定才能保住中州的安定。我也一直傻傻地相信他,不管母亲怎么说,我都始终坚持站在他一边,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想尽一切办法为他做到。为此,我不惜背叛母亲和嫂嫂……我一直以为他是爱我的,七大藩王,他的侧妃和侍妾是最少的。我一直以为他待我是不同的,他有过六个孩子,有四个都是我生的,只有在我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他才会招幸别的女人……所以即便知道他有好几个男宠,我也装作不知道。我以为他都是为了我,他不愿意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呵呵……”原静贞忽然笑起来,可是那笑容是如此苦涩,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不成风月转摧残(二) 原靖宇想了想,说:“其实你应该庆幸,无论如何,逸飞总是待你很好的。你可以问问姑姑,历代宜安王妃,有谁得到过完整的感情?她们总是在千方百计地算计着别的女人和她们生的孩子,而你却不用担心这些,逸飞是尊重你爱护你的……” “呵呵……我不用算计别的女人和孩子,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孩子,那是因为有母亲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我出手……二哥以为琪儿是怎么死的?”原静贞嘲讽地看着原靖宇。 “不是出痘么……”原靖宇心底一凉。琪儿,是逸飞那个侍妾生的儿子,听说很是聪明伶俐…… “是啊!出痘!若不是这样的意外,他会相信么?他还会信任我么?还会对我好么?”原静贞又哭了一阵,“可是,他相信我又如何?他心里最爱的人永远都不是我……”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原静贞嘤嘤的抽泣声。 “你累了,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回去吧!好好睡一觉。逸飞的日子不多了,难道你想让他最后的日子充满怨恨吗?” 原静贞心有不甘,但她望着那将内室隔开来的厚重的帘子,最后也只能将这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未来只能依靠这个从小就不怎么亲近的二哥了。好在二哥虽然不喜欢母亲,看在大哥和逸飞面下,对她还是不错的。仇恨固然啃噬人心,但活着才是更重要的。她还有三个痴傻的孩子需要照顾……可是她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是逸飞造的孽还是母亲?难道真的是那传言中的诅咒? 原靖宇看她渐渐平复下来,紧紧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回自己居住的飞宇阁。 逸飞的感情他早就知道,可是他只能逃避,除非逸飞重病,他平日里从不来中州。因为愧对逸飞,他总是不忍心给他施加压力,所以自己的孩子才会一个个被那个女人害死……但逸飞为他做的他又何尝不知?祥茂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到如今十九岁了,却只在十八岁前生了三个孩子,且没有一个能活过半岁……据说还有好多个在肚子里就因为各种意外流产了。 就像宜安王府完全掌握在裕阳原氏手中一样,裕阳王府也一直掌握在中州萧氏手中。逸飞想要对住在王府中的姑姑和姐姐动手,却必须通过王妃才能办到。老王妃虽然不是逸飞的亲生母亲,却是王妃原静贞的亲姑姑,在逸飞继位之后就将宜安王府的势力全数交给了原静贞。只是,谁都想不到历来忠诚于原氏家族的宜安王妃到了萧逸飞这里会有不同,这位体弱多病的宜安王竟然完全抓住了王妃的心,从而以自己的感情控制了她,帮着他将原祥茂的孩子全都杀害了。最后甚至给他吃了失去生育能力的药…… 而原靖宇因为拒绝取萧氏女为妃,裕阳王府的势力一直掌握在萧王妃,也就是萧逸飞的姑姑和姐姐手中。虽然原靖宇继位后她们带着痴傻的原祥茂回了中州,却一直关注着裕阳王府,总想着有一天能抢回裕阳王位,所以原靖宇的孩子总是会出“意外”。 为此原靖宇几次撤换王府侍女和侍卫,又多次“翻修”王府主宅,却仍然没有完全弄清王府密道,侍女和侍卫中也依旧有萧氏的人。如今两家即将合为一家,只怕老王妃更加不肯罢手吧!不过祥茂已经失去生育能力,对他基本上已经不构成威胁了,看在逸飞面上,过往他可以不再跟她们计较,但若是她们不识时务还要在里面装神弄鬼的话,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祥茂的孩子接二连三出意外,母妃和嫂嫂一定以为是他做的吧?所以也千方百计杀害他的孩子,而逸飞明明可以阻止却作壁上观……他何尝不明白逸飞的意思?逸飞是想要他先低头吧?可是他怎么能低头?别的他都可以忍让,毕竟是逸飞给了他今天的一切,可是感情和尊严怎么能因为潜在的威胁而妥协?他可以为了权势欺骗利用别人,却永远不能以虚假的感情欺骗逸飞啊! 原氏和萧氏两家的恩怨,哪里还分得清楚?正如逸飞所说,其实他们两家血脉之近,早就融为一家了。 这天晚上原靖宇梳洗之后正打算休息,就见周紫玉进来禀报说郡主来访。 郁馨?她来做什么? 原靖宇穿好外袍出去,见郁馨正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走来走去。“郁馨?”他轻轻唤了一声,然后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下,神情有些疲惫。 “表哥!”郁馨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原靖宇挥挥手让周紫玉带人出去,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什么事?说吧!” 可以说郁馨是他看着长大的,比原静贞更像他的妹妹,但也只是妹妹而已。中州众臣早就有意将郁馨嫁到裕阳,但他一直不同意,逸飞心里自然也是不愿意的,这件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如今,郁馨都十九了,还没有出阁,也可以说为他所累。 “表哥今天为什么不同意……”她说得模糊,但两个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你是逸飞最心爱的妹妹,也是我妹妹,这些年我也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心里话,你比静贞更像我妹妹。你自小在王府长大,王府的女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实在不想毁了你一生的幸福。”原靖宇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怜惜。 “可是如今形势不同,表哥若要名正言顺,娶了我不是更好吗……”郁馨毕竟尚未出阁,话未说完就红着脸低下头去。 “直说吧!”原靖宇将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嗯?”郁馨不解地抬起头来。 “你想怎么样?”原靖宇把话挑明,“我知道你也不想嫁给我。” “可是……”郁馨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可是姑姑和姐姐说我必须嫁给表哥,将来……我们萧氏一族……” “你的姑姑和姐姐幸福吗?”原靖宇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又问,“而所谓的萧氏一族还有什么人?” “啊?”郁馨愣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原靖宇看她已有所悟,于是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只是我妹妹,我定然善待你的夫君和孩子,如果你做了我的妻妾,除了一个名分,我什么都不会给你。郁馨,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抓住自己想要的,把握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哥哥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儿,不用你做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庇护他们一辈子的!你放心!” “那姑姑和姐姐那里……”郁馨看着原靖宇,眼睛里闪动着一簇希望之光。 “你哥哥还没死呢!”原靖宇打断她的话,循循善诱道,“就算你哥哥不在了,也轮不到她们做主!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都已经改姓原,不姓萧了。如今萧氏能做主的人只有你哥哥和你,你哥哥已经明确表明了他的意愿。郁馨,如今你只要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就可以了。” 郁馨看着原靖宇嘴角那抹浅浅的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现在的表哥与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似乎有些不同了。尽管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温和,但那双眼睛,那眼睛里的光芒却是那般锐利陌生…… “郁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表哥早些安歇,郁馨告退了。”郁馨优雅地行礼告退离开,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几岁。 原靖宇看着郁馨离开后晃动的珠帘,暗道:郁馨也该长大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戎马关山北(一) 三月初六日晚,原靖宇带着八百宜安王亲卫赶到鞍岭,另外从荥阳抽调的三千精兵还在路上。 见裕阳王亲自领兵前来援助,鞍岭将士一个个都放松下来,喜笑颜开。这几天的激战虽然伤亡不大,但看着燕王那么强大的兵力,心理压力之大那是不用说的。 好在中州最强大的就是防守,不但城墙坚固,武器也充足,士兵更是每日操练身强体壮。拥有这样的一支精兵,只要主将稍微有点脑子,守住城池不是大问题。 几日来,燕王强攻之下伤亡惨重,这两天频频在城下大放厥词,多方诱敌,妄图激鞍岭守将出战,可惜都没有成功。 不是鞍岭守将沉得住气,也不是他多么精明看穿了敌人的计谋,而是他们始终牢牢记着宜安王的话:若本王不在,你们即便战死城墙,也不许出战。 原靖宇暗自佩服逸飞用人之明。中州所用之人均算不上什么杰出人才,但逸飞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性格和本事,都放在了最适合的位置。若不是逸飞身体不好,这个天下应该是他的! 原靖宇连夜召集众将士开会,了解了燕王的真实兵力分布及这几日的战况,夸赞大家做得好,又让大家放心,说不将燕王打回去,他就不离开鞍岭。 鞍岭众将士有了主心骨,一扫连日来的沉重郁闷,士气大涨,一个个都对战胜燕王充满了信心。 先前传闻王爷病重,从而人人忧心中州的将来。他们的王爷是天下间少有的绝世之才,这些年将中州治理得安定富强,在中州可以说是人人称颂的明主。可惜天妒英才,王爷的身体一直不好,整个中州几乎是人人揪心忧虑。如今王爷既然让裕阳王亲自到此主战,形势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只要此次裕阳王带领大家战胜燕王,裕阳与中州就将合为一家了吧!裕阳与中州世代姻亲,传闻裕阳王也是一位明主,而且为人宽和,想来也会对中州百姓好吧!他们的要求不高,自己战死沙场都不要紧,只要家中父母妻儿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第二日,原靖宇亲自到城头上察看燕军攻城情况。但见燕王在城外宽广的草原上安营扎寨,据鞍岭城池约五六里远。遥遥望去只见帐篷一个连着一个,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城墙下,旌旗飘展,燕王中军列阵以待,只派两翼约六千人抬着云梯提着盾牌攻城。 原靖宇有些奇怪,按说燕王不是这样一味鲁莽的人啊?为何明知鞍岭城防坚固还来强攻呢?即便知道逸飞重病,像这样攻城一时半会儿不会成功不说,即便让他把鞍岭拿下来,那也肯定是伤亡惨重得不偿失。燕王可不是笨蛋…… 鞍岭武器充足,投石车、弓箭、强弩等远程武器都给敌人造成很大伤亡,而自身却伤亡极少。 燕王也有投石车,可惜距离太远,能投上城墙的甚少,稍微推离离城墙近一点吧,很快就成了城墙上投石车的靶子。 鞍岭城墙上甚至还有射程在三百步以外的特制强弩,能发射火箭,只是数量较少。 原靖宇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燕王绝对不是这样鲁莽的人! “这些天燕王都是这么攻城的么?”他皱着眉问。 鞍岭主将尤蒙赶紧回道:“第一天规模大些,约有三万人,看起来士气高昂,但给我们射杀得只剩下不到两万人。后来几天就都只有六千人左右来攻城,还总在城下挑衅,想激我们出战。” 原靖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眉头却越皱越紧。怎么看都有阴谋! 从今天燕王的攻城中原靖宇看出来他根本就是在做攻城的样子而已。可是,最是老奸巨猾的燕王怎么可能拉着二十万军队到边境上来练习攻城?虽然说他这些天每天派过来的人都不多,但死一个少一个,这是人命是精兵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燕王就是兵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啊!除非他能得到更好的回报,比如说打开中州的大门…… 原靖宇赶紧查看鞍岭地图,担心敌人会从其他地方偷袭。 鞍岭主将尤蒙将军终于明白裕阳王为何皱眉了,于是赶紧介绍鞍岭的防守体系。 可以说鞍岭的防守在萧逸飞的安排下是无懈可击的。鞍岭周围都是高山,此刻积雪未化,飞鸟罕至。大部队是绝对不可能翻越雪山从后面偷袭他们的,更何况逸飞在所有可能被偷袭的山岭小道都隐秘布置了精兵,人数虽然不多,但拖住敌人并传信回来总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不必担心会有大规模的偷袭。那燕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他在等什么?……等?对!他应该是在等什么机会或者等什么人! 原靖宇坐在主位上,一手撑在扶手上托着头,闭上眼睛静静思考着。 如果他是燕王,会怎么做呢? 大军压境,对重病的宜安王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宜安王既死,中州守将心生怯意,就给了他可乘之机。但如果燕王的目的只是这样,应该不会每天派五千人过来送死!他是想掩饰什么呢?他在等待什么呢?中州的城防如此坚固,除非内乱,强攻是绝对攻不下来的…… 内乱?对!燕王等的就是鞍岭内乱!可是鞍岭怎么会乱呢? 想到这里,原靖宇赫然开朗。他几乎可以肯定,燕王是想要暗杀鞍岭守将,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应该是在等待高手的到来。毕竟鞍岭的城墙太高,将军府的防守也很强,一般的高手别说刺杀,根本连城墙都进不来。这中间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许他还有别的什么计划,也许他的杀手因为某种原因迟迟未到…… 如今既然他到了鞍岭,那么燕王的刺杀目标也变成他原靖宇了吧! “轻云!” “属下在!” “轻尘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林轻云回答。其实他心里也疑惑,以轻尘的武功,即便刺杀有困难,也该传个信息回来吧!“不过……” “什么?”原靖宇不禁有些激动。他的猜测需要轻尘的消息方能确认。 “据松江府分部传来的消息说曾见过轻尘,但是轻尘却无视师门印信,漠然走过,之后竟再也不曾从那条街走过。阁主曾说过轻尘怕是遇上高手了……”说到这里,林轻云不禁骇然。以轻尘的武功,尚且连传个消息给松江府分部都做不到,可以想象那个高手的武功恐怖到什么程度。只怕连阁主都…… 原靖宇轻轻点点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林轻云,又小声吩咐了几句,便让其下去准备。而后原靖宇又让岑远志将尤蒙将军找来,三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尤蒙将军领命而去。 之后两天,一切如常。尤蒙将军心里开始怀疑裕阳王的判断了,岑远志也时常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只有原靖宇依然不动声色,严厉要求大家时刻不能松懈,防患于未然总是有利无弊的。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戎马关山北(二) 三月初十的晚上,燕王派人刺杀原靖宇,反而中了裕阳王的圈套,一行十二人仅一人逃脱,其余全部被当场射杀。而裕阳王亲卫更是伤亡惨重,连林轻云和秦翼都受了伤。 原靖宇和岑远志在旁边的阁楼里亲眼目睹了这场血腥杀戮。燕王刺客十二人均是高手,但在林轻云他们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刚刚跳下院子就被包围起来,无数的箭矢如急雨般飞了过去。原靖宇一切算计都正确,连敌人会从那个方向进来都算得很准,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其中一名刺客在箭雨中忽地飞上高空,然后以疾风般的速度飞到侍卫中间大开杀戒,几百侍卫片刻之间就死伤无数,最后还是让人跑了。 后来清点人数,那人竟然杀了精选侍卫四十八人,重伤七十六人。原靖宇封锁了这个消息,对外只说燕王派刺客刺杀裕阳王与尤蒙将军,被早有准备的王府侍卫全部诛杀。鞍岭将士们士气高涨,处处都在传颂裕阳王英明睿智,算无遗策。 原靖宇苦笑,只要有那个神秘高手在,他的脑袋也是暂时寄放在自己脖子上而已。不过那个高手未必就被燕王收服了,不然也不会让燕王等了这么多天,牺牲了这么多士兵。所以,这样的刺杀未必就有第二次。 三月十一日,燕王果然没有再出兵。原靖宇站在城楼上,远望着燕王驻地,隐约间竟好似有些慌乱。据昨夜守城将士说,昨晚将军府诛杀刺客的时候,他们发现燕王的驻地也有过一阵骚乱。 “我想燕王三日内就该退兵了吧!”原靖宇忽然笑了,“密切注意燕军动向,一有异动,立即回报!” 众人不解,原靖宇也没有解释。 而后,原靖宇又让尤蒙挑选一万轻骑,随时待命。 但就在这天晚上,尤蒙亲自前跑来回报说燕王已经悄悄撤兵了。看尤蒙满脸的惊喜,原靖宇长长地吸了口气,下令一万轻骑带上两日的干粮和水,半个时辰后出发追击燕军! 尤蒙瞪大了眼睛,岑远志微微怔了一下,眯着眼陷入沉思。 半个时辰之后,原靖宇不听岑远志和尤蒙等人的劝阻,亲率轻骑一万三千多人追杀出去。骑兵不到半个时辰便追上燕军尾部的步兵,精锐骑兵对溃退步兵的优势不言而喻,原靖宇一路冲杀过去,好似摧枯拉朽一般,马蹄如飞,刀芒似箭,一刀挥过去就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燕军恐惧的哀叫中,中州轻骑仿佛死神的使者踏出地狱,马蹄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原靖宇原本还有些担心燕军中军骑兵会赶来救援后面的步兵,打好主意见好就收,杀一阵就回去,谁知一直追杀到天亮也没见燕军的骑兵回来救援后面的步兵。 他们中途曾休息了一次,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但冲杀了一夜,士兵们虽然兴奋,谁也不是铁打的,一个个都不过是强打精神等候原靖宇的命令。 原靖宇用力一拉马缰,停下马来,高举宝剑道:“燕王无道,已经伏诛!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燕军已经溃退,我们中州男儿都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屑落井下石之举,此次就放他们回去与妻儿团聚吧!但请诸位谨记,我们中州是无敌的!” “中州无敌——中州无敌——”所有士兵齐声高呼,神情振奋。 原靖宇嘴角一扬,淡淡地笑了。然后,他再次举剑,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听我号令——保持队形,后队变前队,回城!” 三月十二日午后,鞍岭城墙上守军齐声高呼,欢迎原靖宇带着一万三千余轻骑回城。 此次追击,他们一万三千多人共杀敌十二万余人,燕王此次出征的步兵几乎被残杀殆尽,是中州历史上最盛大而又最轻松的胜利,自身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不久之后传来消息,燕王于三月十日晚遇刺身亡,二王子杨绪随即带着骑兵回松江府争夺王位,东北内乱。 自此以后,原靖宇就成了中州人民心中的战神。 特别对鞍岭的将士们来说,原靖宇的形象是高大光辉而神秘莫测的。他们的宜安王虽然计策无双,却只能坐在暖阁中下达命令,而这位裕阳王竟然带领他们一同杀敌,甚至拍马跑在最前面,那种英勇无畏让他们打心底里叹服,想到他即将成为中州之主,一个个竟觉得热血沸腾。 三月十五日,原靖宇带着亲卫启程回荥阳,十多万人热情欢送,鞍岭几位主将竟送出三十多里才驻马回程。 上路之后,原靖宇问林轻云:“有轻尘的消息吗?” “没有。”轻云黯然地摇摇头,忽然想起燕军的仓皇撤退,“刺杀燕王的是他吗?” “当然是他!”原靖宇肯定地笑笑,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王爷何以如此肯定那天晚上轻尘成功刺杀了燕王?”这个问题轻云早就想问了。 “所有传过来的消息不都是这样说的么?”原靖宇反问。 林轻云回想当时得到的那些消息,也只能猜测而无法肯定吧? “有时候机遇也是赌博,更何况我心中有八分把握。事实证明本王运气不错!”原靖宇挑眉笑笑。以此赢得中州军心民心,冒多大的险都值得! 林轻云也淡淡的笑了。他明白裕阳王此次出战的真正目的在于不娶郁馨郡主而顺利接管中州,想到师妹易轻颜,又看了看前面那个坚毅的身影,也许原靖宇是真心爱阁主的吧!如此也不枉他和轻尘的牺牲。如今,他唯愿轻尘能够平安归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巾帼不让须眉(一) 三月十五日,中州荥阳。 此次武林大会依旧在中州荥阳青阳湖上举行。 青阳派在临岸浅水处打了木桩,铺上厚厚的木板,搭成一个长十二长,宽八丈的大平台,用作比武的擂台。江湖六大派乘坐六条船围在周围,其余门派的武林人士站在岸上观看。 如今的武林六大派分别是青阳派、鸣剑山庄、逍遥派、归云帮、雪山派、玉泉山庄。青阳派驻地就在青阳湖畔,善使剑,兼有君子剑的美德,正直,正义,几十年来广有贤名。 上任武林盟主正是青阳派掌门人杨荣,字飞虹,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相稍有些粗鲁却待人和气的中年男子。据说此人豪情仗义,做事不拘小节,最爱交友,三教九流东西南北到处都有他的朋友,是武林中鼎鼎有名而又人缘极佳的人物。 玉泉山庄、逍遥派、归云帮都在离江以南,南王境内。雪山派位于西北,地属河西王境内。鸣剑山庄位于东南,地属江越王境内。 作为上一届的武林盟主,杨飞虹首先站出来将规矩简单讲了一遍,然后宣布此次武林大会开始,有挑战六大派地位的朋友请上台。 因为武林盟主只在六大派中产生,所以有意盟主之位的门派首先得取得六大派资格。而一些实力渐涨的门派为了发展壮大,也会挑战六大派的权威,输了不丢脸,赢了自然是无上的荣光。 按照惯例,两个门派的比试最多三场,挑战成功的门派列入新的六大派。六大派的新进门派在本次武林大会上可以竞选盟主之位,但不接受其他门派的挑战。 易轻颜带着五大长老四位圣女以及几名出色的年轻弟子一起静静地站在岸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无形中却极其引人注目。十多位衣饰相同体态婀娜的女子站在一处,远望去好似十来朵出水白莲。江湖上美貌的女子本不多,这一下子冒出一个门派来全是美女如何不引人注意? 南方诸多门派大多知道是凌霄阁,但却没有往来,只知道是一个以女子为主的门派。毕竟凌霄阁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仅仅限于一个初出江湖几年的银面圣女而已。其余不明就里的江湖人士都禁不住往这边看,心里无不在嘀咕: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以女子为主的门派,容貌竟全都如此出色。只是不知道武艺如何? 易轻颜面色冷峻,微微侧头道:“程长老,第一场就拜托您了!” 程长老抱拳道:“阁主放心,按照惯例,第一场他们都不会出高手的。只是……阁主,你看我们挑战那个门派比较好?” “就逍遥派吧,不上不下的。您看呢?”轻颜语气很是尊敬,因为这位程长老不是别人,正是凌霄阁前任阁主程月莹。 “好吧,就逍遥派!”程长老满怀信心地走出一步,然后提气飞起来,轻盈地落到湖面的擂台上。 凌霄阁的轻功最是飘逸,程长老原是阁主,在武功上相当刻苦,仅在易轻颜师徒之下,此刻全力施为,更显飘逸潇洒。 “凌霄阁长老程月莹有请逍遥派高人赐教!” 程长老话音刚落,四周的江湖人士立即嗡嗡地议论开来,或许是因为陌生的凌霄阁,或许是因为她本人的风华美貌,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她挑战对象让人意外。 程月莹四十多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再加上容貌秀美,混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成熟的风韵。对满场的江湖汉来说,这样的女子是最动人的。 逍遥派掌门连锦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程月莹上擂台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人家一上台就敢向他逍遥派挑战。毕竟六大派当中,逍遥派排第三,一般说来像这样的挑战都会选择排在最末的门派。 凌霄阁如此选法,也算看得起逍遥派,同时也让排在逍遥派后面的三个门派很没有面子,一下子就得罪六大派中三个门派,连锦江实在想不通凌霄阁想做什么。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想太多,连锦江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这些人,既然人家是一派长老,他们也出个长老好了。逍遥派长老这次来了两个,倒也正好。“请秦长老出战吧!” “掌门放心,老夫不会怜香惜玉的!”秦长老站出来说。 连锦江点点。秦长老是他的师叔,武功与他不相上下,他很放心。 秦长老从船上直接飞上擂台,冷眼看着程月莹,略一抱拳道:“逍遥派长老秦丰海前来领教凌霄阁高招!”话虽如此,他的神色却有些不屑,似乎很是看不起女子。 程月莹原是一派掌门,如何受得住他这番轻视,当下也不多言,拔剑出招道:“请!” 凌霄阁剑法轻灵、诡异多变,出剑的角度往往出人意料,三招之后,秦丰海便收起轻视之心,全副精力投入到这场比试中,但仍显被动。 擂台上两个人的身影一白一青,脚步变换迅疾如风,剑影密集好似一张网,从擂台的这一头打到那一头,却始终将两个人影都网在里面。 程月莹的武功胜在身形轻灵,剑招诡异,但秦丰海内功扎实,对敌经验丰富,而逍遥派剑法也是一派大家之气,虽然对程长老的剑法不熟悉而显得被动,但从真正实力上来说两个人其实是势均力敌的。 百招之后,秦丰海对凌霄阁的剑法逐渐熟悉起来,逐渐化被动为主动,心里也不知不觉中开始放松下来。就在此刻,程月莹的剑法再变,身形一晃,以最快的速度转到秦丰海身后,长剑诡异地从自己的左腋下刺过去,身形随之一转,面向秦丰海。 秦丰海刚刚转过身来,手中的宝剑不过递出一半就停了下来——程月莹的剑尖已经驾到他脖子上。 原本迅疾如风的身形同时静止下来,程月莹静静望着秦丰海,没有兴奋,也没有轻视。冰冷的剑气透过皮肤渗透进秦丰海的身体,冷的却不只是他的心。 全场都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擂台上惊人的一幕。 程月莹收剑后退几步,依旧没有说话。 秦丰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同样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转身就飞回了逍遥派船上。 秦丰海刚刚落到船上,另一人同时从船头飞向擂台。此人身穿紫色锦袍,正是逍遥派掌门人连锦江。他手上提着宝剑青峰,冷着脸扬声道:“连某也来领教一下凌霄阁高招!有请凌霄阁掌门人赐教!” 易轻颜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她知道连锦江已经气急败坏了,如此自己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程月莹飞回岸上,轻盈地走了回来。 “程长老辛苦了。”轻颜向程月莹点头致意,然后缓缓走到岸边,提气飞到湖面上的擂台上。 连锦江怔怔地看着易轻颜。他如何都想不到凌霄阁的掌门人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看身形如此单薄纤细,甚至不像习武的女子。虽然易轻颜轻纱蒙面,但只看那双眼睛,已经是动人心魄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巾帼不让须眉(二) 实际上当易轻颜走出来的时候,周围很多男人都忍不住暗自吞了一下口水。 “在下凌霄阁阁主熔月,请连掌门赐教!”易轻颜缓缓拔出宝剑。向连锦江这样的成名高手讨教,自己先动手是对对方的尊重。 连锦江回过神来,拔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易轻颜。到了此刻,他已经收起了所有怜香惜玉之心,明白自己一生的荣辱就在此一战。 “连掌门,小心了!”轻颜收起嘴角浅浅的微笑,人剑合一,如箭矢般飞向连锦江。 连锦江虽然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料到易轻颜的剑能快到这个地步,横剑抵挡似乎有些迟了,绕是他临战经验异常丰富,中途变招,这才勉强挡住了易轻颜第一招。 台下一阵吸气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凌霄阁实在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易轻颜的剑凌厉迅捷,除了轻盈诡异这两大特色外,速度更是令人惊叹。其实她与程长老练的完全是一套剑法,不过她的速度更快,因为内力更高深,剑气也更加凌厉。 连锦江在易轻颜手下走了不到二十招便在擂台上愣住了。片刻之后,他似终于醒悟过来,转身跳回船上,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回去!” 逍遥派众人终于醒悟过来,船很快就开走了。 江湖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凌霄阁主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赢了逍遥派掌门人! 这时,一条漂亮的楼船驶了过来,停靠在刚才逍遥派的位置上。但见船帆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凌霄阁”。 轻颜倏地飞上船头,坐在了主位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齐声恭贺凌霄阁进入武林六大派之列。不但那些小门小派和江湖独行客,甚至其余五大派掌门人都过来恭贺。 对此,她们早有准备,很快便同其他五派混熟了,几位掌门人都感觉凌霄阁虽然好似突然冒出来似的,但却很有大家气度,更何况这个门派无论男女外貌和气质都极为出色,相处下来无不感到赏心悦目。 之后也有其他门派向玉泉山庄挑战,但都没有成功。无形中,凌霄阁的武功被越传越神,地位也一再拔高,江湖人士聚在一起的话题都离不开凌霄阁。凌霄阁的武功、来历以及凌霄阁弟子出尘的容貌都是江湖人士谈论的话题。 第二天依旧是挑战六大派的擂台比武。按照规定,凌霄阁今年刚进入六大派,可以不参加今年的擂台比武,但易轻颜却婉拒大家的好意,凌霄阁同其他五个门派一样接受挑战。 其实这是一个锻炼自身同时争取武林声望的好机会,易轻颜不想错过。 根据挑战者的实力不同,易轻颜派出不同的人应战,一天下来,总共应战六场,每一场都轻松取胜。一天下来,众人惊异的不仅仅是凌霄阁的武功,还有易轻颜的眼力。她对挑战者实力的估计可以说是完全正确,一点差错都没有。 三月十七日,是六大派争夺武林盟主的日子。玉泉山庄和雪山派从昨日的擂台挑战中看出凌霄阁实力,均表示无意盟主之位。 鸣剑山庄的庄主黎文正也表示对盟主之位不感兴趣,但却想与凌霄阁的高手切磋一下。而归云帮却明显对凌霄阁越过他们而挑战逍遥派很是记恨,所以也想借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打败凌霄阁这群“不自量力”的女人。而上届盟主青阳派杨飞虹则坦言,若能胜过他手中宝剑,他便心服口服奉对方为盟主。 看样子要打三场了。轻颜暗自皱眉,这三个可都是高手,她毕竟是女子,体力总是不如这些大男人的。若是程长老能代她出战归云帮帮主就好了。不过人家一派掌门人亲自出战,她这个阁主若是不亲自上场,那些人又要认为她们凌霄阁小看人了。还真是麻烦呢! 按照惯例,杨飞虹这个前任盟主可以不用参加前面的比试,最后谁胜了才有资格挑战他。而黎文正坦言自己只是想与凌霄阁主“切磋”,不是比武,因此最后商议他们两人先比第一场。 黎文正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老头,一双小眼睛很是精明的样子,据传言此人内力深厚,一手灵蛇掌变幻无穷。而凌霄阁的资料上也清楚地写着,鸣剑山庄庄主黎文正最大的特点是右手使刀,左手出掌,双手配合,攻守兼备,是江湖中第一流的人物,与杨飞虹也在伯仲之间。 易轻颜不敢托大,神情非常慎重。她率先拔剑,且恭敬地鞠躬行礼道:“凌霄阁熔月有请黎前辈赐教!” 黎文正含笑点头道:“请熔月阁主出招吧!” 易轻颜不再多话,手腕忽地一抬,宝剑出招。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她已经到了黎文正身前,身形随着宝剑一起舞动,刹那间便是七朵剑花。 黎文正举刀挡住易轻颜的宝剑,左手同时出掌,但掌风未到,易轻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未等他看清易轻颜到了何处,身体却已经敏感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剑气从自己右耳后袭来,多年的对敌经验使他手中的宝刀抢在他理智前面已经挡住易轻颜的剑尖…… 这是一场惊险至极的比试,黎文正使出全力,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但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在易轻颜凌厉的进攻前面,他也只能勉强招架而已,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同时大家心里恍然醒悟,易轻颜与逍遥派掌门连锦江比试时只怕未出全力。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擂台上两条人影乍然分开,静立不动。众人知道胜负已分,却都没有看明白。 半晌之后,黎文正似终于清醒过来,恍然一叹道:“阁主武艺高深,黎某受教了!今日得见熔月阁主绝世武功方知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只听易轻颜浅笑道:“黎庄主承让了!” 到此,此次武林大会算是迎来了第二个高潮。凌霄阁年轻的熔月阁主竟然打败了闻名多年的鸣剑山庄庄主黎文正!不但武功“绝世”,只怕容貌也是“绝世”吧!一场如此惊险的比试,易轻颜脸上的面纱竟然还在,仅此一条,这群江湖汉子便不得不服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感叹凌霄阁的绝妙武功以及这位年轻而神秘的阁主,只有归云帮的人心中忐忑。连鸣剑山庄的庄主黎文正都成了凌霄阁主的手下败将,他们可还有胜算?但话都说出去了,这个时候如果退缩,他们归云帮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易轻颜和黎文正各自回到船上,杨飞虹再次跃上擂台,朗声道:“今日熔月阁主也累了,我看凌霄阁与归云帮的比试还是留到明日吧!” 归云帮帮主云扬已经心生怯意,但也不想趁人之危,胜了倒不怕人说,要是败了可就更无脸见人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巾帼不让须眉(三) “要不等午后再向云帮主讨教吧!”易轻颜说。如今宜安王病重,燕王已经出兵鞍岭,据可靠消息,南王也即将出兵,她想尽快回到他身边,所以江湖上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提宝剑飞上擂台,也不与人招呼,又一下子跳到凌霄阁的船上。众人惊呼,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竟敢对杨飞虹以及凌霄阁不敬。但聪明人已经从少年的打扮上看出来,这少年应该就是凌霄阁的人吧! 只见易轻颜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满脸惊喜地看着那白衣少年。 “参见阁主!”凤轻尘单膝跪地道。 “轻尘!”易轻颜亲自将他扶起来,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受伤吧?怎么都不传个消息回来?” “属下没事!”凤轻尘轻轻摇头,脸上带着几分灿烂的笑,“总算是幸不辱命!” “轻尘,你的武功好像大有进展?”轻颜惊喜道。 “是……”轻尘微微点头,“算是因祸得福吧!” “好好休息一下吧,午后代我出战!”易轻颜忽然瞥了归云帮云扬一眼。虽然自己完全有把握打败云扬,但自己的武功在先前与黎文正的“切磋”中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若想明日顺利打败上届武林盟主杨青虹,保留几手绝招是很有必要的。 “是!”得到易轻颜如此看重,轻尘很高兴。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太大,但对周围的高手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凌霄阁阁主不准备亲自上场与归云帮帮主比武,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许多人都暗自感叹凌霄阁也太狂妄了一些,却也因易轻颜的自信而生出许多期待来。 午饭后休息了半个时辰,杨飞虹征得双方同意,宣布盟主竞选比武正式开始。云扬飞上擂台,沉着脸望向凌霄阁的船头道:“有请凌霄阁的高手赐教!” 易轻颜示意凤轻尘上场,然后对云扬笑道:“云帮主,这位是我的师弟凤轻尘,武功尤在我之上,只是我们凌霄阁以女子为尊,所以才让熔月做了阁主。此次熔月让凤师弟代为领教云帮主高招,望帮主不要多心!” 云扬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凤轻尘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云扬一眼,冷声道:“请云帮主赐教!” 话音刚落,他已经拔剑出招。 轻尘的武功原是凌霄阁男弟子中第一,此次出去因祸得福功力有所提升,已经成功进入涑玉功第八层。易轻颜上午见到他第一眼就有所发现,因此才放心大胆地让他代替自己出战。 涑玉功练至第八层之后,轻功有所提升。而凤轻尘的剑法凌厉更胜易轻颜,所以在所有观战的江湖豪杰眼中,凤轻尘的武功倒确实超过易轻颜。 云扬越打越吃惊,他原本以为易轻颜说凤轻尘的武功胜过自己只是套话,想不到竟是真的。有了这个认识,他心中一虚,不知不觉中以攻为守变成了仓惶抵挡,武功心境更落下层,不过三十多招就被凤轻尘以剑气点住穴道。 凤轻尘望着他涨红的脸轻笑一声,转身飞回凌霄阁船上。 此次不但岸上众人哗然一片,六大派中诸位高手也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望着凤轻尘。连凌霄阁船上众人都震惊地望着他。除了易轻颜,先前谁也没看出来凤轻尘的武功有如此大的进益,竟然已经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 第八层啊!凌霄阁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位男弟子能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更何况他如此年轻,进入第七层也不过一年而已。只是一年啊!其他人进入第七层几十年了也还在原地徘徊,几十年来没有丝毫进展,凤轻尘如此快的速度如何不让人称羡? 众人又羡又妒地望着凤轻尘,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易轻颜师徒有什么绝招传授给了他。 凤轻尘淡淡含笑站在易轻颜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如今他是易轻颜的暗卫,除了易轻颜,不受任何人管辖,也不必理会任何人的心情和脸色,甚至包括他的师傅。 “轻尘,恭喜你!”轻颜满心愉悦地看着他,好像在看自己的弟弟,“我有礼物送给你,等会儿跟我去拿。” “谢主人!”轻尘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然后抬起头来兴奋地望着她。虽然兴奋,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接受暗卫培训所接受的教育,如今几位长老都在,他绝不给这些人任何攻击的借口。他知道在凌霄阁很多人都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拒绝了几位圣女的求婚,因为自己比很多人都生得好看,更因为他的武功进益实在太快了,让人嫉妒。 “快起来!不是说以后这些礼节都免了吗?” 待轻尘站起身之后,轻颜站到船头,对所有看着她们的目光轻轻一笑,朗声道:“凌霄阁还有些俗务,请恕熔月就此告退了!诸位豪杰,诸位朋友,明日再会!”随后她便吩咐开船离开,留下一帮江湖豪杰远望着她们的船越来越远,却依旧在讨论凤轻尘的人品、容貌、武功以及与易轻颜的关系。 这天晚上,易轻颜询问了原靖宇在鞍岭与燕王的战事,知道燕王已死,便知道此战中州必胜。但听凤轻尘提到那个神秘高手,她不由得有些担忧。听凤轻尘的描述,那高手很像是漠北天一教的人。天一教,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凌霄阁的创教前辈便是从天一教逃出来的。凌霄阁创教一百多年来甚少在江湖中走动,就是不想引起天一教注意,她也是当上阁主之后才明白原委。因为天一教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五十多年了,她才敢冒险参加武林大会,还一举打进六大派,还想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若是天一教还有人在,她不是将整个凌霄阁都至于危险中吗? 那个人竟然在打斗中通过比试掌力而将轻尘的内力全部吸去,虽然比涑玉功高明,但实质却是一样的。不过轻尘也算因祸得福,这次内力全失之后,不过一个多月就全部恢复了,而且更加精进,一下子便跃进涑玉功第八层。 易轻颜将涑玉功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口诀默给轻尘,口中虽嘱他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心中却是欣慰且信任他的。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 三月十八日,青阳湖上,凌霄阁与青阳派的对决。 此次比武将正式决出这一界的武林盟主,不但岸上站满了人,湖面上还多了好些小船。今日情况特殊,允许除六大派之外的名门正派乘小船观战! 辰时正,易轻颜一身白衣飘飘,手提银鞘宝剑,轻纱蒙面站在湖面的擂台上。三月的春风飞扬着她的长发和衣袍,好似误入尘世的仙子,即将乘风归去。那一刻的风华让在场一千多江湖人士铭记了一生。 在轻颜对面,杨飞虹静静地望着她,神情忽然有些恍惚。“熔月阁主,请问令慈……” “嗯?”易轻颜扬眉看着他,不知他忽然问起自己的母亲是何用意。 杨飞虹似突然醒悟过来,忙道:“没什么,我们还是先比武吧,其他的事情待比武结束之后再说不迟!” 易轻颜点点头:“如此甚好!杨掌门,请!” 话音刚落,易轻颜便拔剑出鞘,缓缓指向杨飞虹,却没有立即动手。她等着杨飞虹拔剑。 杨飞虹手中的宝剑乃是青阳派至宝“青虹”,据传杨飞虹正是得名于这把宝剑。当年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他的父亲刚刚当上青阳派掌门人,拥有了这把青虹宝剑,于是给他取名“飞虹”,期盼他长大以后在武学上能超越自己。 易轻颜作为年轻后辈,率先出招。 她的剑法以轻灵见长,最大特色是出剑干脆迅捷,方向诡异,配合独一无二的轻功和深厚的内功,凭此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青阳派的剑法大气磅礴,凌厉而准确,总是冲着对手的全身大穴而去,但对易轻颜却不成威胁。当然,易轻颜要想打败杨飞虹也不容易。 当世两位绝代高手过招,速度快,出剑准确凌厉,无论进攻与防守都是迅捷无比。对四周的江湖人士而言,这确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比武,擂台上两个人的攻守都是有圈有点的。 很快,一百招过去了,众位看官眼睛都瞪疼了,擂台上的两个人速度却没有丝毫变慢的迹象。 忽然,易轻颜的剑法似乎变了,提在左手中的剑鞘也开始参与进攻和防守,很快便占了上风。 由于两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稍微站得远一点的人都看不清楚,只见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不断变换着位置。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影终于停下来,隔着一丈远的距离静静站立着。 擂台上,杨飞虹看了易轻颜半晌,忽然扯着嘴角笑了。易轻颜不解地看着他,心中好多疑惑,却无法问出口来。最后决定胜负的那一招他是真的来不急防守还是有意放慢速度成全她?可是,他完全没有理由故意败给她啊! 杨飞虹看出她的疑惑,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反而纵声长笑一疏胸臆,最后朗声道:“青阳派愿奉凌霄阁熔月阁主为新任武林盟主!” 杨飞虹将这句话用内力送出去,周围所有江湖人士都听得很清晰,他语气里不但没有不甘,反而似有很多欣慰,令人不解。 易轻颜抱拳道:“杨前辈承让了。晚辈……” 杨飞虹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咧着嘴笑道:“盟主不用客气,今晚就让我青阳派做东,去兴安居热闹一下,恭贺盟主继任之喜!”兴安居就位于青阳湖畔,是青阳派的产业。 易轻颜此刻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鞠躬拜谢道:“多谢前辈抬爱,晚辈今晚一定准时到。”凭感觉,易轻颜知道杨飞虹对自己是一种父辈的慈爱。 作为连任四届的武林盟主,杨飞虹是很有威信的。众人见他对凌霄阁这位年轻的新任阁主如此推崇,竟心甘情愿奉为盟主,只道是凌霄阁的武功太过神奇,让这位老盟主心生敬佩,于是赶紧附议效仿,众多门派的掌门人及江湖上有名的独行侠等都上前恭贺。 晚上,青阳湖畔兴安居。 易轻颜带着两位长老和凤轻尘一同赴宴。因为对杨飞虹很是尊敬,所以易轻颜取下了面纱,让青阳派众人不禁片刻失神。只有杨飞虹似乎不受易轻颜容貌的影响,只愣了一下便很快回过神来,招呼凌霄阁四位贵客落座。 杨飞虹对程长老和凤轻尘都很尊敬,说以程长老和凤轻尘的武功都可算是江湖顶级高手,然后直叹凌霄阁武功独特,人才济济。 易轻颜介绍说程长老原本是前任阁主,是自己的师叔祖,并请她坐主位,只是程长老不肯,说自己既然已经退位,就该严格遵守门规,阁主面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主位。轻颜无奈,只好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接下来轻颜介绍凤轻尘说是自己的师弟,青阳派众人都很尊敬他,一再邀请他有空的时候去青阳派坐坐,顺便切磋一下。 凤轻尘看易轻颜对杨飞虹很是尊敬,于是也向他弯腰鞠躬认真行了晚辈礼,然后正色道:“多谢诸位前辈厚爱,但轻尘只是阁主的暗卫,身份卑微,在诸位前辈面前,没有小人的座位。”然后,他恭恭敬敬地站在易轻颜身后。 青阳派众人不了解凌霄阁门规,全都奇怪地看着易轻颜,等待她的解释。在他们看来,凤轻尘的武功分明高于易轻颜这位阁主,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在凌霄阁的地位竟如此低下,心里都忍不住有些为他抱不平。 轻颜无奈地看着轻尘叹了口气,却不知能如何解释。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轻尘看她有些头疼的样子,眼中有些后悔,于是对青阳派诸位解释道:“轻尘自幼爱慕阁主,然阁主心中另有佳婿,轻尘希望能一辈子守在阁主身边,自愿成为阁主暗卫。作为阁主的私奴,轻尘虽然只听命于阁主和她的夫君,但在凌霄阁里确实没有任何地位,如何能与阁主和两位长老平起平坐?请杨前辈不要错怪阁主,一切都是轻尘心甘情愿的。能这样守在阁主身边,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既然凌霄阁的门规如此,杨飞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很快转开话题,招呼大家饮酒用饭。 今日因为请了凌霄阁的诸位女侠,所以杨飞虹特意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叫了来,不想易轻颜面对一桌子大男人而拘束。事实证明他做错了,两个女儿都对一个年轻女子打败自己心中最为崇敬的父亲而心生不满,虽然言语间对易轻颜很是推崇,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假。 杨飞虹在桌上也不便训斥自己的女儿,只好抱歉地笑笑,对易轻颜道:“晚上的东明湖别有一番景致,就让老夫陪盟主前往顶楼一观吧!” 易轻颜也有话想要跟杨飞虹说,于是欣然应允,将众人都留下,两个人单独上了顶楼。 众人不解地看着二人离去,心里不禁胡乱猜测。虽然杨飞虹不近女色是天下闻名的,但面对易轻颜那样容貌绝色又武功高强的女子他们也变得没有把握了。 凌霄阁程长老和章长老对视一眼,都对自己阁主的做法颇有些微词,但此刻却不便说什么。转身看凤轻尘,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杨飞虹的女儿忽然问道:“咦,那位凤公子呢?” 程长老淡淡地回道:“凤轻尘是阁主暗卫,自然片刻不离阁主身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忍不住开始猜测凤轻尘同易轻颜的关系。他们实在想不通,像凤轻尘这样容貌无双而又武艺高强的男子易阁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另嫁他人。 顶楼上,杨飞虹远望着平静的湖面上点点渔火,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阁主贵姓?” “杨前辈,晚辈姓易。”轻颜含笑回答。 杨飞虹听到这个易字似有些动容,又问:“请恕老夫唐突,请问易阁主,令慈……还好吗?” 易轻颜愣了一下,怎么是跟自己的母亲有关系呢?她以为会是她的师傅呢!“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过世了,晚辈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死了?”杨飞虹突然间激动起来,差点就要抓住易轻颜的肩,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他皱眉想了想,又问:“以她的武功和医术怎么可能难产而死?难道你不是她的女儿?” 易轻颜忽然间笑了:“前辈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师傅吧!她在凌霄阁总部,身体很好呢!” “……”杨飞虹张大嘴怔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她这些年……” “前辈可以将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吗?”易轻颜立即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她想好好考察一下这位杨前辈究竟值不值得师傅多年孤寂。 杨飞虹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禁老脸一红,迟疑道:“我们……那是十七年前,我还在江湖上游历,在西岭一带遇到一个名叫魏紫的紫袍青年,我看他风采卓然,文武双全,于是倾心相交。后来忽然跑出来一位女子,举剑便要刺杀魏紫,于是我便缠着这位女子,让魏紫离去…… 后来这位女子告诉我说她姓穆,而魏紫是她的师门叛徒,还害了多位师姐妹的名节,我不相信她,很快便抛下她追上魏紫。后来穆姑娘又追了上来,正巧我离开客栈去当地分舵视察,回来的时候发现魏紫竟然给穆姑娘下了药……我愤怒地指责魏紫,他却笑我识人不明,还说既然朋友一场,等他用完了就把穆姑娘送我……我这才相信穆姑娘的话是真的,于是想救她出去,谁知魏紫的武功竟不在我之下,我心神慌乱,眼看不敌,穆姑娘却突然醒来,与我联手杀了魏紫……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中了魏紫的春药,而穆姑娘身上的药效也发作了……之后我发现穆姑娘的内功竟然全都传给了我……我请穆姑娘与我一同回青阳派,待禀过父亲就娶她进门,她问我家中可有妻妾,我告诉她我已经娶了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但我保证一定会对她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就发现她已经离去。她只给我留下一张手绢,上面写了一句话,‘此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我与结发妻子感情一直不怎么好,所以成婚多年来长期在江湖上游荡,而穆姑娘虽然没有嫁给我,但我心里已经当她是妻子了。回家以后我便与妻子分房而居,四处打探穆姑娘的消息。两年之后,我妻子郁郁而终,我也一直没有续娶,别人都当我对结发妻子情深意重,却不知道我其实是在等她。我当了四届武林盟主,就是希望我的声名可以四处流传,希望她听到我的消息,知道我一直再等她…… 十五那天我看到程长老上台,便感到很熟悉,那身打扮,跟穆姑娘当初很是相似。我立即便肯定她也是凌霄阁的弟子,后来你上了擂台,我见你与她神情打扮竟然一模一样,手上提的宝剑都是她当年用过的,所以我便猜测你就是她的女儿,或许……或许也是我的女儿……” 易轻颜心中很是感动,于是含笑看着杨飞虹道:“我师父姓穆名雨菲,是我凌霄阁的大护法,代晚辈处理凌霄阁所有事务。如今晚辈虽然当了盟主,也没有时间打理武林中这些繁杂的事情,还是要拜托师傅的,正好请杨前辈多多帮忙。” 杨飞虹立即便明白了易轻颜话中的意思,激动地说:“多谢阁主!” “呵呵,”易轻颜愉悦地笑笑,“前辈叫我轻颜吧,师傅都是这么叫我的。晚辈自幼丧母,六岁时就跟着师傅,在我心里,师傅就是我的母亲。我即刻给师傅去信,请她尽快赶过来。” “半个月够了吧?她能到吗?要不还是我去找她好了?”杨飞虹感激地看着易轻颜,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轻尘,出来吧!”易轻颜忽然叫了一声。 凤轻尘从他们身后的房梁上跳下来,跪在易轻颜身后道:“轻尘在!” 易轻颜让他起身,然后轻声吩咐道:“给大护法去信,就说我当了武林盟主,但即将转战江南,请她过来帮我处理些俗务。” 轻尘领命而去,杨飞虹与易轻颜也下楼来,回到二楼包厢当中。 正文 第七十章 往事不堪思(一) 三月十九日一大早,江湖各大门派纷纷登门恭贺凌霄阁主当选武林盟主。易轻颜最不耐烦这类真真假假的恭贺奉承,于是派程长老和负责外务的章长老一同接待这些武林同道,对外则声称阁主尚未婚嫁,所以必须轻纱蒙面,不便与诸位豪杰近距离相见,请大家见谅。 如今的凌霄阁正是威望最鼎盛的时期,连领袖武林十多年的青阳派都臣服了,其他门派心中纵有些不悦也不敢明着说什么。 但这些江湖门派和名人实在太多了些,连人家客栈的门槛都踩坏了。于是易轻颜接受青阳派建议,暂住到他们的别院,然后立即将凌霄阁在中州的分部扩建成一个大分院。 凌霄阁在中州也有别院,只是易轻颜还不想暴露这个最后的隐秘驻地。对江湖人士来说,适当的隐私是很有必要的。 知道原靖宇在鞍岭还没有回来,易轻颜也不便自己去宜安王府,于是带着凤轻尘悄悄去了凌霄阁位于郊外的别院。 这栋别院面积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很是精巧,处处都显出女子细腻的心思来。 轻颜走在花园里,看了看瀑布下面泉池边上的兰花,然后又转到一棵桃树下,伸出手来感受着温柔拂过手指的春风,因为心中喜悦,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真真是人比花娇。 凤轻尘远远地看着她,藏在袍袖里的手越来越紧,而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放送了来,但不久之后又握得紧紧的。 三月十九日午时前后,原靖宇终于回到宜安王府。 他先去青园看望了萧逸飞,然后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飞宇阁,洗漱之后就打算休息。这几日连夜赶路,确实累坏了,如今彻底放松下来,疲惫也跟着来了。 “王爷还是先吃点东西再休息吧!”周紫玉道,然后做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一队侍女提着食盒过来,很快便在桌上布好饭菜。 周紫玉在原靖宇等待的时候轻声道:“王爷,昨日王妃已经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我已经派人通知王妃您已经回来了,想来今晚王妃就可以与您相见了。” 原靖宇心中一喜,她曾经说过,待武林大会之后就把身子给他的!而且给他的留书上也说待重逢之日,定让他如愿。让他如愿…… 想到此处,他不禁一下子来了精神,胃口大开。酒足饭饱之后,他想着今晚就能与她团聚,赶紧去休息了。他要养足精神等她回来! 午后,易轻颜躺在院子里一棵梨树下晒太阳,三月的春风带着浓郁的花香熏人欲睡。她嘴角含笑,闭上双眼感受阳光、春风和花香,心里想着人世间最温馨舒适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当然,若是有个人陪着就更好了。 凤轻尘从廊子里走出来,在她面前停下。 易轻颜原本等着他说话,谁知他只是站在她面前什么都不说。她睁开眼睛,奇怪地问:“怎么了?” 凤轻尘看了看她,眼睛里满是期盼地说:“阁主,我们去后面的山坡走走好不好?轻尘想请阁主看看我第九层的功法练得对不对。” 轻颜笑着站起来:“好啊!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好了!你的功力大有进展,而剑法原本就比我好,只怕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了!” 轻尘跟在易轻颜身后,小声道:“轻尘一直想把武功练好,也只是想更好地保护阁主……” “我知道的。”轻颜轻声道,“我只是不明白,师门里那么多的师姐妹,同样姿色出众,我们原本又不甚熟悉,轻尘怎么会喜欢我呢?” 凤轻尘看着易轻颜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阁主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师门里是多么出众么?大护法美貌、武功又高,却始终没有成婚,本身已经惹人注意了,她将涑玉功练至第八层却又不想当阁主,让人又羡又妒。所以你和林师兄一直都让我们关注,她对你们那么好,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其实我们都忍不住悄悄地妒忌你们。可是你们又都是这么出色,我们虽然心里妒忌,却也忍不住喜欢……” 轻颜慢慢缓下脚步,她没有想过她们师徒三人竟也会让人这样又羡又妒,更没有想过师傅对他们师兄妹关爱也是独一无二的。她以为每一位师傅对自己的弟子都是这样的,原来不是么? “阁主十六岁就成为圣女,又拒绝了那么出色的林师兄,对其他人也有些疏离,因此大家都在暗地里说你高不可攀,可是你却对我那么好……”凤轻尘低着头一边回忆一边走,“或许你忘了,可是我永远记得。如果不是你当初一句话,我早就被那婆子杀了,又怎么会进入凌霄阁,还练成一身武功?小的时候我很笨,悟性不好,师傅都有些嫌弃我,我的武功是同辈中最差的,他们都嘲笑我,说我不是男子汉。只有你肯对我温柔关爱的笑,还亲自指点我的武功……”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往事不堪思(二) 易轻颜缓缓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凤轻尘。他就是十二年前她和师傅在楚州一家青楼遇到的那个孩子?当时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女孩的,还在奇怪那老鸨怎么舍得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给毒死……原来那孩子竟然就是轻尘! 当年是她和师傅将轻尘带回凌霄阁的,但是师傅已经有了两个弟子,不想再收徒了,所以轻尘才跟了他的师傅。当初她年纪小,之后就忘了这件事情,没想到比她更小的轻尘竟然一直记在心里。 凤轻尘羞涩地笑笑,抬头看着易轻颜道:“在凌霄阁,只有师姐对我最好!我自小就发誓,长大了要对师姐好,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就好了……” 轻尘的爱让轻颜感到很沉重。她忽然感觉轻尘对她的爱不是男女之爱,那或许只是一种恩情,又或者夹杂着亲情,在他心里,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姐姐吧!她只大他两岁,他总不可能将她当母亲吧?易轻颜沉默了一会儿,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很快到了山坡的树林里,轻尘将自己这两天练功的情况告诉易轻颜,然后拔剑舞动起来。 轻尘纯净的白色外袍上只有几道绿色云纹,在林间跳跃时仿佛一朵出水白莲,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扬,凌乱中有一种清冽的美感。午后灿烂的阳光从树林的枝叶见投下来,洒在他飘飞的衣袍和发丝上,美得惊心动魄。 易轻颜远远地看着他,只觉得无限美好。 轻尘平日里虽然待人冷漠,其实是那样纯净的一个人。他封闭了自己的心,只为她一个人笑,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现出一丝孩子气来。唉,如此剔透的一个人,难道就被她给毁了吗?她心里一直当他是弟弟的,可是做姐姐的会让弟弟冒那样大的危险去杀人么? 忽然,轻颜握紧了手中的宝剑,迅速在原地转了一圈,凌厉的目光将四周都看了一遍。同时,凤轻尘也停了下来,紧张地慢慢退到易轻颜身边。 “那个人来了!你快走,我缠住他!”凤轻尘小声道,神色间竟有些恐惧。 轻颜拔出宝剑,勉强笑笑,说:“怕什么,我就不相信我们两人联手还会有可怕的敌人!” 凤轻尘匆匆回头看了易轻颜一眼,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前天晚上他怕她担心,怕她内疚,所以说得轻描淡写的。而实际上,那个人的武功确实已经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他一直知道那个人想通过他寻找他的师门,所以在松江府的时候路过凌霄阁分部也没敢进去,后来也是趁那个人去刺杀鞍岭守将时才出手杀了燕王,然后赶紧逃跑。想不到那个人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跟踪到这里来。 “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从东方传来,一个瘦高的人影慢慢走出林子。 易轻颜冷漠地盯着那个人,脸上虽淡淡的,心里却没底。这个人的深浅她看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武功比她要高。 “小子,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哈哈哈哈……你不是死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师门吗?不还是让老夫找到了?”那人的目光嘲弄地扫过凤轻尘,看清易轻颜的时候,似乎眼前一亮,眼睛里立时露出贪婪的神色来。 易轻颜看那人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单看五官还颇为俊秀,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便知道此人不好相与。此人即便不大奸大恶,至少也是阴狠毒辣的。 “来者何人?”易轻颜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压力,竟放松地往前走了两步。 “好!好!果然是极品!”那人大笑,慢慢向易轻颜走来。“难得美人你将天衣神功练到第八层还是处子的,嗯,容貌不错,天资更好!”那人以评估的目光将易轻颜从头到脚看了两遍,好似越看越满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轻颜冷声问道,“难道只知狂妄?” “哈哈,放心,小美人就是不问老夫也是要跟你说的。”那人眯着眼睛盯着易轻颜,好似看到一桌美食。“老夫乃是天一教第二十六代教主,小美人乖乖跟我回去当教主夫人吧!” 天一教!!! 果然是天一教!易轻颜神色微变,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凤轻尘紧挨着她,明显感觉到她的震惊和恐惧。是的,阁主虽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神色也没有变,但他就是知道她在恐惧。他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天一教,为什么阁主会如此害怕这个闻所未闻的天一教?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往事不堪思(三) 天一教!!! 果然是天一教!易轻颜神色微变,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凤轻尘紧挨着她,明显感觉到她的震惊和恐惧。是的,阁主虽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神色也没有变,但他就是知道她在恐惧。他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天一教,为什么阁主会如此害怕这个闻所未闻的天一教? “不就是漠北的魔教么?教主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特意跑来中原武林送死?”易轻颜讥讽道,眼睛却始终在观察他。 “哈哈哈哈……”天一教主又是一阵狂笑,“夫人不但伶牙俐齿,竟还如此胆大,果然不愧是我天一教的教主夫人!” “老匹夫!别以为我们怕了你!”轻尘被他气得七窍冒烟,扬剑就冲了过去。 轻颜看轻尘已经动手了,赶紧拔剑相助。“你的魔爪子呢?叫出来一起上吧,免得今后别人说我们以多欺少!”轻颜念念不忘的依旧是打探天一教的虚实。 那天一教主确实武艺高强,应付易轻颜和凤轻尘两个绝世高手竟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竟一边打一边调笑道:“夫人别着急,天一教很快就会壮大起来的。老夫一定会让你这个教主夫人名副其实的……” 易轻颜从他话中听出些东西来。天一教目前已经没落了,只怕没有几个人了,而她们凌霄阁正是最强大的时候,又是当今六大派之首,不说完全消灭天一教,至少也没有覆灭的危险。 她放下心来,专心一致对敌。因为轻颜和轻尘同出一门,又曾经在一起练过剑法,如今两人全心全意对敌,心意相通,双剑合璧,威力大增。那天一教主也不得不专心对敌,也不再口出狂言。 易轻颜放下心中包袱,感觉更加灵敏,速度也越来越快,与凤轻尘配合更加默契,竟将天一教主的剑法完全压制下来。 天一教主眼看自己讨不到便宜,忽然大笑一声,趁两人分神之际洒出一把暗器,转身便跑了。 易轻颜与凤轻尘对视一眼,都有些后怕。那人的武功也太恐惧了点。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轻尘说。 轻颜点点头:“不回别院了,我们赶紧与程长老她们会合,让所有弟子都小心,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这样也好。”轻尘点头。这样即便让那老匹夫追到凌霄阁驻地也不要紧,他们人多势众,又在青阳派的势力范围内,那老怪物最好不要跟过来,若是敢来,他们就一举灭了他! 两人运足轻功回到城里,天色已近黄昏,炊烟四起。他们从人家屋顶一路飞驰而去,速度之快让无意撞见之人疑为晚风吹动炊烟,飘然而逝。 两个人跳进凌霄阁暂住的院子,将巡逻的弟子吓了一大跳。待飞奔过来一看,原来竟是阁主和凤公子。 几位长老看到易轻颜和凤轻尘从院墙外跳进来,原本以为两人只是想避着前来拜访恭贺的武林人士,但细细看了两人一眼才发现不对。凌霄阁以女子为尊,向来最重外表的,而此刻易轻颜和凤轻尘头发都有些凌乱,衣衫上还有些微草屑泥渍。 易轻颜回到这几日议事的偏厅,将几位长老和圣女都找来,又让人速去请青阳派掌门人过来,还叮嘱巡夜警戒的弟子几人一队,万事小心。 众人看她如此慎重,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心下不由得都有些紧张而兴奋。 易轻颜没有说出凌霄阁的来历,因为她总觉得那天一教主好像并不知道凌霄阁到这段往事,或许他还在奇怪凌霄阁是如何得到涑玉功心法的吧?她只说与轻尘在城外别院的树林里练剑之时遇到一位绝顶高手,那人自称是天一教教主,说是要以凌霄阁女子来练功。 众人大多不知道天一教的事情,目前凌霄阁又处于鼎盛时期,基本上是谁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闻所未闻的天一教。于是大放厥词,不但不怕,反而热情高涨,直道要一举灭了那个天一教。 程长老是除了易轻颜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她看了易轻颜一眼,表情很是沉重。“那人……武功如何?”她冷静地问,其实看了轻颜和轻尘着急的样子,他她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脑子也逐渐冷静。均想:既然阁主如此慎重,只怕那魔头武功不弱吧? “我与轻尘联手,与他勉强打个平手。”易轻颜淡淡地说,然后将众人看了一遍。 听到易轻颜这话,众人都怔住了。阁主和凤轻尘的武功她们是知道的,涑玉功都已经练到第八层了,如今两人联手竟只能与那么魔头打个平手,那魔头该有怎样高强的武功?想到先前阁主的慎重,想到她们在此地的人手并不多,众人都不言语了,心中隐隐有些恐惧。 易轻颜吩咐大家小心防范,严禁单独外出,并传令出去约束凌霄阁所有弟子一律呆在原地不得招摇,更不允许来中州。然后大家商量着如何将那魔头引出来永除后患才好。 不大一会儿,青阳派掌门杨飞虹带着两个得力弟子到了。易轻颜将事情说了一遍,杨飞虹立即表示青阳派将与凌霄阁联手铲除魔教。 年轻一辈的可能没有听说过天一教,杨飞虹出身武林世家,又在外游历多年,对这漠北魔教却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天一教隐秘多年,竟敢重出江湖。凌霄阁多年来一直处世低调,所以其他门派大多不知道凌霄阁独特的内功,他却是知道的,而且是受益人,他明白凌霄阁内功的秘密如果外传,肯定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易轻颜点点头,因为杨飞虹是知情人,又与师傅关系非浅,她才敢邀约青阳派相助,却是绝对不敢向其他武林同道泄露此事的。假若让整个武林知道她们凌霄阁女子失身时会将内力传给男方,那凌霄阁的女子就太危险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了自己心中的天下大业,她竟然让凌霄阁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若是先辈们泉下有知,只怕会跳出来找她算账的。 易轻颜与杨飞虹商量了一阵,杨飞鸿将两个弟子留下,然后回去选派人手,说明天就带过来。 易轻颜点点头,送杨飞虹出门,然后让大家分批休息,她自己也坐在阁楼上打坐练功。 却说宜安王府内,原靖宇从傍晚醒来,然后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易轻颜,失望又愤怒地用了些酒菜就独自去睡了。 刚刚走进寝室,就见两名妙龄少女进来,仅薄纱裹体,春寒料峭,竟也不怕冷。 原靖宇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本王滚出去!” 两个女子被原靖宇愤怒的样子吓坏了,哆嗦着不敢走近,却又不敢出去。 见此,原靖宇大吼一声:“周紫玉!” 紫玉连忙进来,小声解释道:“这是王妃安排的,奴婢无权退回……” 原靖宇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她自己不来,竟随便找了两个女人来算怎么回事?” 周紫玉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辩解道:“不是阁主安排的,是宜安王妃安排的……” 原靖宇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原来是静贞想讨好他,所以才挑了人过来侍寝。他慢慢消了气,对周紫玉道:“把这两个女人给我轰出去!然后派人给宜安王妃回个信,就说让她费心了,但本王不需要!” 周紫玉领命而去,点了那两个女子的穴道,一手一个就提了出去。 林轻云在外面听到原靖宇怒吼的声音,隐隐觉得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出问题,几经思虑,终于决定将保护重责交给秦翼,自己还是亲自跑一趟凌霄阁分部看看阁主究竟是什么心意。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浓华如梦水东流(一) 午夜子时刚过,万籁俱静。 轻颜忽然从打坐中醒来,推开窗,但见天边一弯新月,几颗星子忽隐忽现,举目远眺,四方民居杂乱地撒着几点灯火,在晚风中忽明忽灭。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清新,冷冽,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她看似悠闲,其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若不是感觉到敌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她也不会突然从打坐中醒来。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起风了,扬起她额前一缕秀发迷蒙了双眼。 就在此刻,一支飞镖随风而至,她头一偏,那飞镖便“嗤”的一声飞进阁楼,插入对面的柱子。 轻颜探出头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回头一看,那飞镖上赫然绑着一张白布条。 她取下来,借着月色看清上面的内容:若有意涑玉功十一层和十二层的功法,独自来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看完这句话,易轻颜已经明白那个魔头就在附近,可惜那人武功太高,除非进入极其强大的包围圈,否则追出去也只是自损人手。 去还是不去? 涑玉功最后两层功法对凌霄阁来说是多么重要,可是这摆明了是那魔头的阴谋诡计,她若真的独自去了怕是有去无回。 但机不可失啊!她和轻尘联手虽然未必能打败那个魔头,但至少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没有考虑太久,易轻颜便飞身追了出去。果然,那魔头不时冒出头来给她指引方向,不自不觉中,轻颜已经追出去很远。 终于,天一教主在城东一栋废宅里停下来,转身望着易轻颜,嘿嘿直笑。 易轻颜就当看不到他脸上志在必得的淫邪目光,冷声问道:“教主如何会有我凌霄阁的内功心法?莫不是骗人的吧?” “夫人你不是相信了吗?不然如何会来?”天一教主得意地笑笑。 轻颜冷哼一声:“我要是想走,你未必拦得住我!” 天一教主忽然讨好地笑笑:“夫人不要生气,本教主没有骗你的必要。你们口中的涑玉功本来就是我们天一教圣女的独门内功天衣神功,最高两层心法一直掌握在教主手中,不管你们凌霄阁是哪一代圣女逃出去创建的,最多也只有前面十层心法。老夫可有说错?” 轻颜完全放下心来,看来天一教不会追究当初那几位圣女的叛教之举,如此说来,他只怕隐瞒了什么。比如,当初圣女逃亡后,涑玉功的前十层基础功法就失传了,只剩下最后两层,却于事无补,所以天一教才逐渐没落。 “我们凌霄阁的武功出自天一教?教主莫要信口雌黄!”她义正言词地说。 “你不信?难道你师傅没有跟你提过天一教?你们凌霄阁创教多久了?究竟是哪一代圣女的传人?”天一教主似有些急躁了。 “教主可否把那心法念几句来听听?” “哦,”天一教主忽然笑了,“原来夫人还是惦记着那两层心法呀!” 轻颜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在阁楼的时候轻尘就在附近,以他的轻功应该能够跟上来的。 “别说念几句给你听了,就是将整个心法送给你也不要紧啊!反正美人儿你迟早是我的教主夫人!哈哈哈哈……”天一教主忽然又开心地笑起来,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书来,小心翼翼地翻了翻,似恋恋不舍般,却又忽然向易轻颜扔了过来。 轻颜以剑尖接住书册,手腕轻轻抖动,翻开里面匆匆扫了一眼,借着淡淡的月光只依稀认出几个较大的字:死而复生,破茧成蝶。后面还有一些小字,另一面似乎是一幅经络图。看样子至少也是一本武功秘籍,也没在里面发现其他东西,轻颜剑尖一挑,书册已经到了手中。她没有再翻看,迅速踹入怀中。 就在此刻,天一教主忽然哈哈大笑:“夫人不看看真假吗?老夫保证不会乘人之危的。” 轻颜将宝剑防备地指着他,心里想着快点回去。但同时又忍不住感到不安,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送她秘籍,又让她安然离去?她想走,却又不敢转身,只能防备地死死盯着他,等到轻尘到来。 轻尘应该已经到了吧? “来,夫人,老夫陪你练剑!”天一教主说动手就动手,拔剑便飞了过来。 直到此刻轻颜的心才踏实了。比剑她不怕,这魔头既然对他有意,出手就会有所顾及,如此短时间内她自保没有问题。她就怕这魔头来阴的。凌霄阁从天一教脱身而来,自然明白天一教在毒药与迷药制作方面是非常厉害的。 交手之后,轻颜又疑惑了,这老家伙没有使出全力!他想做什么?猫抓老鼠戏耍着玩? “夫人别多心,老夫不是说了只是陪你练剑的吗?”天一教主一边打一边说,“老夫不会伤了你的,只是让夫人见识一下老夫的绝世武功!” 轻颜看他也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却一口一个老夫,难不成真的是个老妖怪?还是说他在四十来岁的时候将涑玉功练到了第八层?可是涑玉功是天一教圣女的内功,他作为天一教主,应该有更好的内功心法吧? “夫人在想什么?”天一教主轻而易举地避过轻颜的剑,笑得志得意满。 轻颜忽然感到有些心慌意乱,这么久了,轻尘怎么还没有来?但她却丝毫不敢流露出一丝恐惧和不安,反而笑问:“你很老了吗?” “唔,对,是应该跟夫人交代清楚的。”天一教主似恍然大悟般,而后兴奋地点点头,“老夫姓江,名雪峰,字霜天,号金鹏教主,今年不过七十有(二),但夫人毋庸担心,本教主早已经将天衣神功练至第八层,此生容颜不老……” 轻颜到此刻完全肯定天一教的独门内功真的失传了,不然天一教主不会去修炼圣女的独门内功,更不会衰落下去! 轻颜一边打,一边思虑,闭口不言。江雪峰竟然也没有乘人之危,反而好心建议道:“夫人,要不你把你们涑玉功前六层的心法念来听听,看看你们的涑玉功究竟是不是我们天一教的天衣神功?” 轻颜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天一教连天衣神功的前面六层的基础心法都不全!不知道这个老怪物是如何将神功练到第八层的。 “夫人不用疑惑,等我们成就好事之后,老夫功力大涨,定然多收些徒子徒孙,将我天一教发扬光大……”仿佛前路一片光明,江雪峰神色颇为激动,眼睛也因为奸计即将得逞而露出些得意和贪婪。 轻颜看着他的目光,很是不安,赶紧分出几分心思来检查自己的身体。其他都没什么,就是心跳似乎有些快,还莫名其妙有些烦躁。不对!这好像是…… “哈哈哈哈……”江雪峰突然一阵大笑,停下剑来站到一旁。他万分得意地看着易轻颜道:“夫人,纵使你小心防范,还是中了老夫的道儿吧?你放心,不是毒药,不过是我天一教独门秘药‘合欢散’,只要我们同房后,你将内力传给老夫,药性就解了……啊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浓华如梦水东流(二) 轻颜听到此处,知道自己上当了。到现在轻尘都没有到,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开跑。 轻颜的轻功是很好的,当世绝对可以算得上第一流,但江雪峰的轻功更好,所以两个人是一边跑一边打。江雪峰不愿伤了易轻颜,畏首畏尾,这才让易轻颜得以喘息,勉强打个平手,边打边退拖延时间。她却不知道江雪峰也在有意拖延时间,不过是等着她药性全部发作的时候。 轻颜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太坏,呼吸也变得急促。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烦躁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不满足。她想要平静下来,却怎么都做不到。而自己的动作竟有变迟钝的趋势,让她心里越来越害怕。 江雪峰再次发出一阵长笑,得意地说:“夫人,别再挣扎了,这药性你越是动用内力,发作得越快!我这‘合欢散’唯一的解药就是与男人交欢,你就是跳进冰水里也不管用的。还是快快从了老夫吧!” 话音刚落,江雪峰的剑招猛地一变,逐渐凌厉起来。 轻颜感到越来越吃力,心中恐惧的想着难道自己的清白就要毁在这个老怪物身上么?心里一乱,她的剑招也随之变缓变乱,江雪峰的手趁此机会躲开她的宝剑,伸向她的身体—— 眼见那双指节突出的大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身体,轻颜心里竟生出一种绝望来。此刻,她不无后悔,早知如此,倒不若将这身子早些给了原靖宇的好。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人影飞了过来,长剑挑开了江雪峰的手,顺势将易轻颜带进怀里。 不用抬头,轻颜就已经知道是轻尘来了。她终于吐出一口气来,紧张和恐惧顿时去了大半,但心里却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她忽然间觉得轻尘的怀抱竟是如此的舒服…… 失神其实不过眨眼之间,轻尘很快就放开了轻颜,并将她推到自己身后。江雪峰恼怒凤轻尘坏了他的好事,手下毫不留情,剑剑都是杀招。 轻尘拼命抵挡,却还是因为实力不够很快就挂了彩。这时轻颜总算反应过来,提起宝剑与轻尘并肩作战。 有了易轻颜的加入,江雪峰有所顾及,凤轻尘也暂时脱离险境。但凤轻尘早已看出轻颜的不对劲,再次将她往身后一推: “你先回去!” 易轻颜知道自己留下很危险,但是她怎么能将轻尘一个人留下?刚站稳,她抬头一看,轻尘又受伤了。 “夫人莫走,待我们洞房后再走不迟!”江雪峰一边与轻尘缠斗,一边打出一枚暗器想阻挡轻颜离去。 轻颜原本就没打算走,一剑挥落暗器,同时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刻,又一个黑色人影越过围墙飞了过来,拉住易轻颜顺势后退了几步,随后便惊呼道:“淫毒?” 轻颜看是轻云来了,心里又松了口气,开始发烫的身体却不禁有些眷恋他的怀抱。忽然间她冒出一身冷汗来,这合欢散也实在太厉害了。她分明武功还在,可是理智却开始受身体影响了。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轻尘听到林轻云的声音,忙道:“林师兄快快带阁主离开!” 林轻云却仔细为轻颜把脉,不紧不慢地说:“不用,章师叔和程师叔祖很快就到,对了,你们还邀请了青阳派的杨掌门吗?怎么他也跟师叔她们在一起?” 却说江雪峰在林轻云赶到时已经有些心慌了。尽管易轻颜中了合欢散,但这个药并不会限制人的内力和武功,如果三人联手,他哪里还能讨到什么便宜?然后又听凤轻尘称呼林轻云为师兄,只道他武功更高,心中更惧。到最后林轻云不慌不忙地说他们的师叔、师叔祖还有那个鼎鼎有名的青阳派掌门人一起来了,便彻底断了先前的念头,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凤轻尘飞身回到易轻颜身边,满脸崇敬地望着林轻云。原来只是武功好并不一定管用,还得要脑子好才行。他们苦战了半天,林师兄一来,不用出手,三言两语就把人吓走了。 林轻云也没有时间解释什么,带着易轻颜就飞出院墙。轻尘赶紧跟了过去。 约莫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个人来到一个路口,往前不远就是凌霄阁暂住的别院了。 “怎么不走了?”轻尘奇怪地看着林轻云。 “去哪儿?”轻云低头看着易轻颜,低声问,“还能坚持多久?” 轻颜心里是很明白的,但莫名其妙的就是眷恋他的怀抱。这一刻,她真的好想有个人能抱着自己。“真的……没有解药吗?” “没有,”林轻云黯然道,“只能……” 凤轻尘到此刻才算明白了易轻颜的处境,于是红着脸小声道:“师姐,你选吧!林师兄还是我?” 轻颜抬起头来将两个人看了又看,却无论如何无法决定。她怎么可以和他们……哪怕是死了,她也绝不能失身与人!原靖宇为她忍了这么久,要是知道她失身于别人,不发疯才怪! “实在不行的话……”轻颜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说,“你们就杀了我吧!” 宁死也不肯选他们吗? 林轻云和凤轻尘对视了一眼,然后都迅速低下头去。 林轻云看着易轻颜紧咬着的嘴唇,黯然地说:“他回来了……” 轻颜迅速抬起头来,盯着林轻云问:“他?回来了?”然后又羞又恼又怒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道:“不早说!” “现在就去宜安王府吗?”轻云别开头,小声地问。 “不!”轻颜似乎一下子战胜了药性,迅速冷静下来,她轻轻推开林轻云,“轻尘你先回别院引开大家,我悄悄回去换件衣服再去王府。” 凤轻尘转身提气飞走,易轻颜和林轻云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轻颜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换了一件衣服,又快速将头发理了一下,净了脸,这才批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随轻云回宜安王府。 林轻云轻车熟路地带着易轻颜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宜安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回到原靖宇居住的飞宇阁。他小声指点了原靖宇的寝室,然后便将屋子里的护卫全都调到院子外面去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轻颜掀开布幔走进原靖宇的卧房,忍不住心跳加快,浑身都开始发烫,甚至连手心里都捏出汗来。她知道这是自己刚才强行运功抑制药性的结果,此刻重新爆发出来,更胜先前,再也无法抵挡。 原靖宇原本睡得不沉,因为下午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晚上又让原静贞送来的那两个人女人勾出火来,想到易轻颜的失信,如何睡得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忽然感觉有人走近,他立即睁开眼睛往帐外一看,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慢慢往自己床边走来。 怎么又是女人?原靖宇正要发怒,却又忽然察觉到什么,赶紧翻身起来,一把掀开帐幔—— “轻颜?”他迟疑地叫了一声,“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在做梦?” 轻颜缓缓走过去,原靖宇却一下子扑了过来,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轻颜顺势抱着他的腰靠进他怀里,小声道:“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么晚才……” 原靖宇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紧紧抱住她,确认了她的声音她的气息之后,低头便狠狠地吻她。 他辗转吮吸着她红润的双唇,又将舌探进她口中,挑逗吮吸着她的舌尖…… 轻颜热情地回应他,脑子里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着实辛苦。 好不容易原靖宇放开她的双唇,顺着她的脸颊亲吻她的耳垂和脖子,然后是精致的锁骨。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一手扯开她的衣襟,亲吻她的香肩。 “景瀚,你听我说……”轻颜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多久,现在不说可能就没机会子。 “你后悔了?”原靖宇紧紧抱着她,愤怒地抬起头来,那气势就已经告诉她,这次没得商量。都到这份上了,他要是能忍下来,他就不是男人了。 “我又没说不愿意。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回来了……”轻颜忍不住笑了,抬起双手温柔地抚摸他板着的脸。 听到轻颜亲口说出愿意两个字,原靖宇所有的气都消了,再次低头吻她。他吻她的额,吻她的眼睛、鼻子、脸蛋,颈项,就留着嘴让她把话说完。 “我以前都跟你说过的,现在只是再提醒你一下,等我的功力都传给你之后,你不要沉迷情欲,要赶紧将内功修炼至少两遍……嗯,听到没有?啊……”轻颜还没有说完,却也说不出来了。 原靖宇已经顺利剥掉她的外袍和上衣,如今她上身只剩下一件抹胸。他快速地回了一声“知道了”,就将手罩上了她胸前的丰盈。虽然还隔着一层衣料,但那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触感还是让他在心中赞叹不已。 轻颜原本就快要被合欢散的药性逼疯了,如何受得了他这般火热的亲吻和抚摸,刹那间理智全然崩溃,只剩下火热的身体感受他带来的亲密爱抚。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渴望他更多的亲吻和抚摸,她也从未如此主动地拥抱他,抚摸他,甚至帮他脱掉身上仅有的一件寝衣…… 原靖宇再也忍耐不住,微微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子就滚到床上。他快速脱掉两人身上剩余的衣物,却又忽然停下来,以近乎膜拜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胸前……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东风三月情(一) 迅速用了早饭,原靖宇又去看望萧逸飞,出来的时候原静贞也到了,而且谴开了侍女和大夫。 “二哥……”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来等着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静贞你来了。”原靖宇笑着打了个招呼,又问,“我不在这几天没有什么大事吧?” 原静贞诧异地看着原靖宇的笑脸,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二哥不同于往日。看他心情舒畅自是不用说,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竟然好似年轻了几岁一般。 “怎么了?”原靖宇轻问。 原静贞带着几分疑惑笑道:“二哥去了一趟战场,竟变得年轻了。” “呵呵……昨晚,你嫂子到了……”原靖宇愉悦地笑开了,径自走到茶几前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心情是说不出的舒畅。 “嫂嫂来了吗?静贞好多年没有见过嫂子了呢!”原静贞怔了一下,心中有些震惊。宜安王府一直在她的掌握中,不想裕阳王妃到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有人跟她通报。难道说自从王爷上次宣布让位于裕阳王之后中州所有的人都投到他麾下了? “你又多想了!”原靖宇轻轻摇头,“不是淑宁,是我年初新晋为正妃的盈盈。她出身江湖,前段时间跑出去玩了,昨晚才偷偷回来的。” 原静贞立即想起原靖宇初来那日他与萧逸飞提起的那个女子。想不到她这个向来不重女色的二哥竟然真的爱上一个女人了。不过小别重逢,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对了,逸飞还想见见那个女人呢。“那就让静贞操办一个晚宴吧!一来给二哥洗尘,恭贺二哥打败燕王;二来为嫂嫂接风,我们姑嫂也好好聚聚。” 原靖宇轻轻笑笑,点头说好,又道:“顺便也让中州文武众臣带他们的夫人一起来吧!此次能大败燕王,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与诸位大人在后方的支持信任是分不开的。” 原静贞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原靖宇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认真地看着原静贞道:“静贞,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虽然我向来与母妃关系不好,但这与你无关。你放心,原靖宇是个有良心的人,当年若不是大哥保我,我哪有命在?后来若不是逸飞,又岂有原靖宇的今日。且不论我们本来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单论你是大哥的嫡亲妹子,是逸飞的妻子,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 原静贞含泪看着原靖宇认真的神情,听着他这段宽慰承诺的话,最后忍不住咬着嘴唇低声抽泣起来。她一度以为如果逸飞不在了,她的天就塌了,原来她真的还有一位可能真心保护她们母子的亲人吗? 离开不过十多天,中州到政务就已经堆了一桌子了。当然,底下很多都是之前萧逸飞病重时就留下来的。 萧逸飞因为身体不好,不敢放权,所用之人大多是本分木纳之人,凡事都要他指点清楚,一步一步来,对主人来说很是费心繁琐。但这些人少了灵活机智,对主人来说也很放心,至少不必担心有人叛乱造反。即便有这样的人,也可以轻易解决掉。 原靖宇暗自叹气,却也知道短时间内这样的状况无法改变也不宜改变。想他在裕阳时,凡事只要提个开头,稍微指点一下,下面的人就给他办得妥妥当当的,也是因此,他才能放心在中州待上几个月。等到中州和裕阳合并之后,他还是把首府迁来中州比较好,两方的人也可以综合调配一下。 岑远志作为一个谋士还是很不错的,尽职尽责不说,能力也非常强,可惜萧逸飞始终无法完全信任他,尽管他早已得到中州众臣的一致称赞,手中却一点实权都没有。 这次原靖宇与岑远志一同前往鞍岭,对这个人的人品和能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再加上风组的调查,他更放心了。他决定在今晚的晚宴上就宣布让岑远志担任中州文相,处理中州政务,他只要把兵权抓在手里就好了。 原靖宇当即对岑远志提了一下,岑远志的反应是震惊地看着原靖宇,半天才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最后双膝跪地感谢原靖宇的信任,激动地接受了这个任命。 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安排宜安王的禅位仪式,原靖宇只要名正言顺了,才能完全掌控中州,调配两家的人才和资源,使其更加强大。 据闻南王本也有意兴兵的,只是自己境内并不太安稳,又听闻燕王被刺身亡,身后几个儿子争夺王位,发生内战,实力一降再降,只怕已经彻底失去逐鹿中原的资本。这个时候,南王也小心起来,不敢对中州动手。 原靖宇要征伐天下,目标自然是南王,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处理好河西、河间的问题。至于东北燕王暂时可以不考虑,三位王子正在打内战呢,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东风三月情(二) 傍晚原靖宇回到风雨阁,首先进内室一看,轻颜安安静静地睡着,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忽然想起早上自己答应过她的事情,在她昏迷的时候不打扰她。可是,她却没有说自己究竟会昏迷多久。他也实在太傻,如果她只是昏迷个一天半天的,用得着这么慎重地跟他说,还如此委屈自己非让他答应不可? 原靖宇换了一件浅紫色外袍去歆元殿参加晚宴,临走前叮嘱周紫玉好生照看王妃,嘱咐说如果王妃醒了,立即派人告诉他。 刚出门,林轻云和凤轻尘一起过来,参拜之后,风轻尘就刺杀燕王一事正式复命。 原靖宇温和地笑着让轻尘起身,大力褒奖了他在鞍岭之战中的功勋,随后详细询问了具体情况。 这次原靖宇没有让其他侍卫跟随,三个人边走边谈,风轻尘没有隐瞒,将天一教主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靖宇是亲自见识过天一教主神功的,到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所幸那样的高手并没有全然投奔燕王,估计也是相互利用。如今燕王已死,原靖宇想着他应该不会投奔燕王的三个王子吧?毕竟燕王都不能收服的人,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更没那个本事了。 “以轻尘看来,王妃的武功与那天一教主相比如何?”原靖宇忽然慢下脚步,轻声问道。 轻尘看着原靖宇的侧影,迟疑道:“……轻尘与阁主联手,勉强可与他打个平手。” “什么?”原靖宇震惊地停下脚步,回头直视风轻尘的眼睛。 林轻云云淡风轻地参了一句:“王爷有所不知,如今轻尘的武功不在阁主之下。” “有那么厉害?”原靖宇缓缓转身继续往前走,很快恢复了冷静。“既然那天一教主如此厉害,王妃又如何能当上武林盟主?”关于此次的武林大会,原靖宇只知道结果,具体的事情还没有时间询问。 轻尘深深吸了口气,小声道:“那老东西一路追踪属下而来,怕是错过了武林大会。但是他已经将目光盯紧了凌霄阁,还说要抢了阁主当他的教主夫人……” 原靖宇倏地转过身来,盯着风轻尘冷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风轻尘羞愧地低着头,回禀道:“昨日轻尘在城外练武,那人忽然冒出来,说是追踪我而来的。我与他交手,不敌,后来阁主赶到,那人见阁主美貌,又似乎知道我们凌霄阁的武功可以将内功传给夫君,就说要将阁主抢回去当教主夫人。阁主似乎很是忌惮这个天一教,那个人又因为觊觎阁主美貌,不肯下杀手,属下与阁主联手,这才勉强与他打了个平手……” “后来呢?”原靖宇皱着眉,宽大的衣袖下面捏紧了拳头。 “那人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便跑了。阁主回到分部,召集众位长老开会研究对策,我们都担心那人会对其他弟子下手……因为我们凌霄阁的内功不宜让外界知晓,怕引来宵小之辈,因此阁主虽然是武林林盟主,也不能向其他门派求助,所以只请了青阳派的杨掌门过来,商议如何捕杀那个魔头……” “这都是昨天的事情?”原靖宇忽然插了一句。 “是!”风轻尘回答,“昨日午后收到紫玉传信,知道王爷回来了,阁主就打算回王府,但是诸位长老都说现在事关凌霄阁生死存亡,阁主在师门内武功最好,应该留下来护卫同门……晚上林师兄赶过来,阁主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回王府,因为担心碰到那个天一教主,所以昨夜是属下和林师兄一起陪着阁主回来的。” 轻尘微微抬头看着原靖宇,不知道阁主中了春药这件事情掩饰过去了没有。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走,过了好一阵才继续问道:“青阳派的杨掌门为何会襄助凌霄阁?” 据他所知,青阳派应该是在近两代宜安王的支持下才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不知来历不知所属的南方门派呢? 林轻云也不解。既然担心凌霄阁内功的秘密会外传,阁主又怎么会让青阳派涉足其中呢? “或许阁主深谋远虑,在夺得武林盟主当日就认了杨掌门为义父……”风轻尘忽然淡淡地笑了,心中似乎有几分得意。 “噢?”原靖宇也笑了。他的轻颜还真是聪明呢!之前他还在担心凌霄阁多来隐世,她又是一个年轻女子,即便这几年在江湖上有点名头,只怕也不能让那些世家大派臣服,如今有了青阳派杨飞虹这个前任盟主相助,办事就容易多了。 想起昨夜她的温柔热情,又联想凌霄阁目前的处境,原靖宇心里立即涌出一股感动和甜蜜来。“她还要昏睡多久?又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武功?” 林轻云和风轻尘都愣了一下,想到这个问题的背后,他们都忍不住一阵酸涩难受。 林轻云淡然道:“属下没有经历过,所以并不太清楚……师门中的姐妹们大多选择双修,清醒后很快就能恢复武功。阁主这样的例子甚少……大概一两个月或者两三个月吧?” 这么久?还不能确定?原靖宇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到此刻总算明白了轻颜的一片苦心。虽然相信那个天一教主不大可能找到王府来,原靖宇还是不太放心,于是让凤轻尘回飞宇阁守卫,他只带林轻云前去赴宴就可以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东风三月情(三) 来到歆元殿,众臣都到得差不多了,原静贞和郁馨郡主也到了,正在偏殿等待与他一同进去。 见原靖宇只带了那个侍卫统领过来,原静贞诧异地问道:“二哥,我嫂子呢?” 原靖宇自然不好明说,只道:“她一路赶来,风尘劳碌,说是有点头晕,所以留在房里休息。你们也不必着急,过几日就能见到了。” 当下三个主人带着侍卫和侍女一起走进主殿。 原静贞请原靖宇在萧逸飞的王位上坐下,她自己就坐在他身边,郁馨郡主的座位在原静贞前面,稍稍低一点点。 若严格按照礼法来说,如今原靖宇虽然接管了中州军政,但毕竟尚未举行禅位大典,此举颇不合适。好在原静贞是他的亲妹妹,坐在他身边也不甚要紧。 虽然原靖宇第一次坐主位,但对这个歆元殿、对下面的中州众臣都早已相熟,几段赞誉之后,几杯酒下肚,这个宴会就已经和乐融融洽如一家了。 原靖宇借此宣布了几件事情,首先任命岑远志为文相,全权打理中州政务。然后表示将来裕阳与中州合并之后,诸位的职位不会有大的变动,以前宜安王倚重他们,今后他也同样倚重他们。众臣听到此处都安下心来,于是很快就有人说起禅位仪式的事情来。 之前萧逸飞就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如今只要负责礼仪祭祀的大臣将具体方案呈给原靖宇过目便可以定下来。因为萧逸飞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家的意见颇为一致,都认为此事越快越好。 然后原靖宇又当众发誓将永远保护宜安王家眷,众臣拥护,而原静贞和郁馨郡主却忍不住想落泪。 原靖宇接着表示裕阳与中州合并之后,首府将定在荥阳,也不打算另外修建王府,就将现今的宜安王府分为东府和西府,原氏家眷住在西府,萧氏家眷住在东府,他以后依旧住在飞宇阁。 飞宇阁就在翔凤楼后面不远,处理政务倒也方便。因为萧逸飞对原靖宇有心,所以飞宇阁的布置很是精致,只是作为王爷的居室,稍微有点显小。 最后,原靖宇明确表示不会迎娶郁馨郡主,他向来将郁馨郡主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断不能委屈了她。他承诺,今后郁馨郡主的婚事由她自己作主。 郁馨几乎是喜极而泣,原靖宇笑道:“怎么哭了,多大的姑娘了?大家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的小郡主对本王的安排不乐意呢?” “人家哪有不乐意?人家高兴还不行吗?”她赶紧擦干眼泪,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众人都在心中感叹,这么多年来,宜安王的郡主何曾有过自己的幸福?十个有八个都嫁去了裕阳,姐妹几人同侍一夫又哪里会有真正的幸福? 之后的歌舞虽然很精彩,原靖宇看似很赞赏,其实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道轻颜醒了没有?虽然心里隐隐知道她不会这么快醒来,他还是忍不住怀抱一丝奢望。他的轻颜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早早地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对吧? 原靖宇回到飞宇阁,但见小院里挂起温馨的灯火,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他忽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因为他的妻子就在里面。 先去卧房看了看轻颜,她果然还在昏睡中,安安静静的,好像自今早他将她放在床上以后她就没有动过丝毫。原靖宇轻轻坐在床边,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晕来,虽然在昏迷中,却显得生机勃勃。看样子她恢复得很不错。 原靖宇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描画她的容颜。其实他很想低下头亲她一下,又怕影响她身体恢复。 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去浴室沐浴,掀开帘子出去才发现周紫玉站在外面。“有事?”他问。 周紫玉低头,小声回道:“是。今天午后王妃曾派人过来,说是已经为飞宇阁挑选了十二名侍女,明早送过来。” 送侍女过来?表面看来倒也是应该的,不无不妥,但她真的就没有别的意思?原靖宇略一沉吟便道:“如果全部退回去她面子上不好看,就选两三个留下好了。你看着办吧,就说本王喜欢清静,不高兴一群侍女花枝招展地站在屋子里。对了,本王的卧室绝对不允许她们进来。” “是!奴婢明白了。” 原靖宇正要迈步离开,又听周紫玉道:“王爷……” “还有事?”原靖宇有些不悦了。有事不知道一次说完吗? 周紫玉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奴婢在书房那边收拾好了一间屋子,王爷今晚可以宿在那边……” “为何?”原靖宇眯着眼睛冷冷地瞪着她。不过一个侍女,竟然敢擅自安排他的寝宿。 周紫玉红着脸说:“阁主的身体不宜受到打扰……” 他们竟然不相信他!原靖宇怒极反笑:“打扰?怎么打扰?本王今晚就要跟你们阁主一起睡,你奈我何?” 周紫玉又羞又急地看着原靖宇,不知该如何应对。 原靖宇冷哼一声,去了浴室。 周紫玉跺跺脚,委屈地跑了出去。外面,林轻云拦住她问:“都安排好了吗?” 周紫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回道:“王爷说他今晚就要跟阁主一起睡,我还能怎样?” 林轻云一愣,似有些意外。他以为原靖宇傍晚的时候已经问清楚了,怎么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爷应该知道以大局为重才是啊!不会贪恋一时欢娱吧? 原靖宇从浴室回来,看也没看守在卧房外面的林轻云一眼,走进去,径直掀开床幔坐到床上。 外面,林轻云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安安静静守在外面。 原靖宇没有听到林轻云说话,心中冷哼一声,小心翼翼跳上床,侧躺在轻颜身边。轻颜白天昏睡了一整天,此刻面色红润,全身似彻底放松般,嘴角还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原靖宇还是不太放心,小心地掀开被子拉过她的一只手细细把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又赶紧将她的手放回被子底下。 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他将他们相遇相识相知相属的画面都匆匆回想了一遍。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总算完全属于他了!不知不觉中,他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低下头轻轻在她眉间吻了一下。 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原靖宇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练功。他若是那般没有自制的人,又如何能忍那么久?至于昨晚,他不过是对她之前的拒绝略施薄惩而已……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天下纷纷何时定(一) 第二天一早,原靖宇便让人传青阳派掌门人午后进府叙话。 待原靖宇看过萧逸飞之后走进翔凤楼,岑远志已经开始办公了。有了这个帮手,原靖宇顿觉压力大减,几乎所有政务岑远志都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尽管也不尽完善,但总比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想好多了。更何况岑远志比他更加熟悉中州众臣,他们一边就事论事讨论政务,原靖宇也顺便熟悉了负责这件事情的大臣的能力秉性为人等等。 不过一个上午,原靖宇就感到收获颇多。 午饭他们是一起用的,然后又一同看望萧逸飞,最后原靖宇却让岑远志先去翔凤楼,他自己却回了飞宇阁。 先前林轻云派人来报,说杨掌门会准时到王府,问在哪里接见?他定了飞宇阁的书房。 原靖宇大步走进书房,见杨飞虹已经在外面的小厅里喝茶了。屋子里还站着两个陌生的侍女,估计就是今天一大早原静贞派人送过来的。 杨飞虹老远就听到原靖宇的脚步声,却没有立即起身。直到原靖宇到了门口,他才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回头,微微弯腰抱拳道:“老夫杨荣参见裕阳王!” 原靖宇温和地笑道:“杨掌门多礼了。本王对掌门是慕名已久,今后能得掌门人相助,实乃本王之一大幸事!” “王爷过奖了,老夫一界江湖草莽,哪里能帮上王爷什么忙啊……”杨飞虹不想他一开口就说这个,心里也犯嘀咕。青阳派确实是在宜安王的支持下才逐渐壮大起来的,但如今宜安王病重,他以为他们青阳派终于可以不再牵涉这些政治了,难道宜安王竟然连这些暗线都交给了裕阳王? 原靖宇请他进去,然后到主位上坐下,又将两个侍女都打发出去,这才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懒洋洋地说:“怎么?青阳派难道想独立不成?” 话到了这份儿上,杨飞虹也无法继续装糊涂,于是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原靖宇道:“独立与否似乎也不关王爷的事吧?我们王爷还没死呢!” “真的是这样?”原靖宇讥诮道,“其实杨掌门应该说你们王爷还没有禅位于本王才对!杨掌门真的关心宜安王的病情吗?怕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吧?” 说到最后一句,原靖宇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杨飞虹,他最恨噬主的奴才!杨飞虹有没有暗中加害逸飞他不清楚,但青阳派想趁自家主子病重的时候抽身独立确是事实。 杨飞虹没想到原靖宇如此强势,于是催动内力散发出冷冷的杀气来,同时冷声道:“青阳派几十年来受宜安王大恩,也是认令不认人的!” 原靖宇知道他不甘心,也知道逸飞清醒之后定会给自己令牌,但他却不得不在现在收服青阳派。按照武林大会的惯例,明日新任盟主就要与六大派掌门人一起聚会商讨武林事务,同时发出第一枚盟主令。这个所谓的盟主令虽然大多不过是套话,但对新任盟主来说却是很重要的。能不能得到全武林人士的真心拥护,往往就看这第一次的盟主令。 可是轻颜还没有醒。 轻颜虽然认了杨飞虹为义父,也不过才几日,杨飞虹究竟是何居心他尚未弄清楚,如何能信?更何况轻颜的王妃身份不能暴露。为今之计只有他控制了青阳派,然后让周紫玉代替轻颜出席武林大会。在六大派当中,只有青阳派的人见过轻颜的真面目,况且青阳派在武林中威望最高,只要得到杨飞虹的支持,明日的李代桃僵之计就能成功。 原靖宇缓缓走到杨飞虹面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他不但容色未变,反而扬眉一笑道:“杨掌门想试试在本王的功夫吗?” 话音刚落,原靖宇迅速出手。杨飞虹反应很快,但想不到原靖宇比他更快,不过一招,原靖宇便点了他的穴道。 杨飞虹难以置信地看着原靖宇,这个年轻的王爷不过二十多岁吧,如何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刚才他虽是仓促应战,却运上了八层的内力,原靖宇不但接了下来,那反震之力反而是他抵挡不住受了内伤……这样的功夫,在武林上绝对是数一数二高手! 原靖宇淡淡一笑,慢慢走回自己椅子上坐下,淡淡地看着杨飞虹问:“以杨掌门的武功,为何会败给凌霄阁一个女子?莫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一时心软吧?还是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闻言,杨飞虹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瞪着原靖宇道:“你岂能如此污蔑一个女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熔月阁主虽然年轻,却不骄不躁,武功大成又有何稀奇?老夫虽然向来自负,却不狂妄。老夫与熔月阁主比武是天下武林豪杰共同见证的,不但老夫不敌熔月阁主,归云帮和玉泉山庄同样败在她手下!以老夫看来,王爷武功虽高,也未必是她对手……” 原靖宇看着他愤怒的样子,心里却很是高兴。但他不露声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杨掌门认了这位新任盟主为义女,不知可是事实?” 杨飞虹这回是彻底被怔住了。轻颜认他为义父是多么隐秘的事情,当时那阁楼上除了他们父女两个以及凌霄阁的凤轻尘,应该不会再有第四人存在的。这件事情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说,裕阳王是如何知道的?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这位裕阳王的深不可测。作为一方藩王,如何会有这样一身武功?裕阳境内没有武林大派,他上哪里找来这样顶级的密探? “嗯?杨掌门如何不答?”原靖宇笑问。 杨飞虹干脆抬起头看着屋顶,不理会他。大不了一死而已!然而他相信原靖宇至少不会在这里杀他,不然他要如何向青阳派交代? 原靖宇看他不答,依旧不紧不慢地问:“杨掌门是真的不愿青阳派再参与藩王间的争霸?还是想同凌霄阁一起相助南王?” 正文 第八十章 天下纷纷何时定(二) 原靖宇看他不答,依旧不紧不慢地问:“杨掌门是真的不愿青阳派再参与藩王间的争霸?还是想同凌霄阁一起相助南王?” “南王?”杨飞虹倏地低下头来看着原靖宇,辩解道,“凌霄阁是南王的人?老夫不相信!如有南王相助,凌霄阁早就声名显赫了,又怎会等到今日?更何况,凌霄阁不过是个以女子和医药为主的门派罢了,又岂会参与到争夺天下霸业中制造杀孽!” 原靖宇冷哼一声,似十分不满:“杨掌门如何一味的替这个凌霄阁说话?她们地处南王境内,若不是得了南王支持,一个向来隐世的门派如何会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夺下盟主之位?” 杨飞虹又怔了一下,然后迅速辩解道:“凌霄阁以女主为主,向来慈悲心肠,看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希望号召武林同道秉存仁厚之心,扬天下之大爱,在乱世中救民于水火而已……” “杨掌门也是这么看的?” 杨飞虹满脸正义道:“自然。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存仁爱之心,以救民于水火为己任,为天下苍生尽心竭力!”他又带着几分自傲不屑地看着原景宇,说:“而不是出卖自己灵魂成为野心者争霸天下的屠刀!” 原靖宇看他说得大义凛然,不禁微微一笑。“杨掌门真是顶天立地不屈不挠的好汉!您有这份胸襟,本王佩服!”说着,他走过去解开了杨飞虹的穴道。 杨飞虹不明所以地看着原靖宇,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决定什么都不说。 原靖宇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又抬抬手道:“杨掌门请坐!” 杨飞虹轻轻哼了一生,坐下。还是不说话。 原靖宇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当今形势,不用本王说杨掌门也清楚,武林六大派虽然没有明确标上各个藩王的名号,但哪个门派背后没有人支持?” 杨飞虹静下来,虽然依旧不明白原靖宇到底要说什么,却无法否定他这话确实不错。他们青阳派是宜安王扶持起来的,鸣剑山庄是江越王在背后支持,雪山派背后是河西王,归云帮和逍遥派都有许多弟子投靠南王,只有玉泉山庄向来独立。凌霄阁虽然地处江南,但却没有听说过她们与南王有什么瓜葛…… 原靖宇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说:“杨掌门,你若是真的怜悯天下苍生,不妨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真正拯救天下万民?” “……”杨飞虹张了张嘴,却不敢接下去说。如何才能解救天下万民?自然只有天下安定这一途!可是这天下如何才能安定?七大藩王,谁不想争夺天下?谁又真的只是为天下苍生?就是如今的宜安王,身体向来不好,得中州百姓一致拥护爱戴,同样是杀伐无情,决不是易与之辈! 那些高高在上的藩王如何能信? “所有的人都不信,杨掌门相信谁呢?你自己吗?”原靖宇及时点醒他,“若是真的一心为民,只有尽早平定天下。也只有天下一统之后,才没有战争,百姓才能安定……本王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最少的牺牲换取天下的安定!” 杨飞虹怔怔地看着原靖宇,此刻的裕阳王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气度。但是想起不久之前的鞍岭之战,杨飞虹便很快醒悟过来。原靖宇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啊! 杨飞虹不言,原靖宇却自信地一笑,说:“杨掌门为何始终不肯承认呢?除了相助本王一统天下,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杨飞虹看着原靖宇自信的笑容,有些动容,但心里犹豫。若是以前,他自然是高兴找到了一个强势的主子,人也不算太坏。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找到最爱的女人了,他们很快就能相见,很快就能相守了…… 原靖宇眯着眼睛看着依旧在挣扎的杨飞虹,不得已只好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但见他慢条斯理地说:“若是杨掌门收凌霄阁阁主为义女之事传遍江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你……”杨飞虹差点就扑过了过去。他真想一刀杀了原靖宇!这个卑鄙的小人! 原靖宇看着杨飞虹愤怒的脸、发红的眼睛、紧握的拳头,却愉悦地笑了笑,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杨掌门不知道?为了达成目的,用点小手段也无可厚非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杨飞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哪个王爷不是这样的?但他就是愤怒!这个看起来温和尔雅的人,美名天下传,其实也不过是个卑鄙的小人! 原靖宇轻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本王也是有原则的。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杨掌门虽然是豪情万丈的好汉,却背叛了宜安王,所以……” 提到宜安王杨飞虹就理屈,自然词穷。 “怎么样?杨掌门,想好了么?”原靖宇追问。原本应该给杨飞虹时间考虑的,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啊!明天六大派的掌门人就要聚在一起讨论凌霄阁即将发出的第一份盟主令了。 想到易轻颜,想到凌霄阁,想到多年不见的穆雨菲,杨飞虹单膝跪地道:“杨荣愿为裕阳王驱策!” 原靖宇听出他言外之意,他口称杨荣而不是青阳派,但至少明天的问题解决了。想到杨飞虹一个如此刚毅的江湖豪杰给自己逼到了这份上,他心中并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有些悲哀。那唯一一份喜悦也是因为轻颜,看样子这个杨荣真的很在乎她这个义女呢。这让他不解,甚至还有些吃味儿。难道这个从不为女色心动的老头子也看上他的王妃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天下纷纷何时定(三) “杨掌门请起!”原靖宇心思一转,很快回过神来,亲手将杨飞虹扶起来。他忽然想到,轻颜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认了一个见面不过两三天的人为义父?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既然杨荣如此维护她,她也可能真心拿他当父亲看待,今后若让她知道自己趁她昏迷不醒之时欺负她义父…… 杨飞虹憋着一肚子气站起来,看到原靖宇的神色却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能看到原靖宇满脸的得意,至少也是自信,却想不到原靖宇虽然依旧淡淡的笑着,那份笑容却有几分苦涩。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杨荣也是聪明人,原靖宇摆明了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顺将青阳派收到麾下,为何赶这点时间呢?肯定有急事现在就需要他去办。 “请坐!”原靖宇伸手请他落座,又对门口道,“来人,换茶!再来点心!” 很快那两个新来的侍女就进来了,一个端着茶,一个端着点心。 原靖宇看两人姿色都不俗,而杨荣根本没有多看一眼。也许真的是自己小人了,他想。在两个侍女转身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凌空弹出两道剑气,点了那两个女子的昏睡穴。 杨荣看着突然软倒在门口的两个侍女,疑惑地望着原靖宇,心里确是震惊。他想不到原靖宇的内功竟然已经达到凌空点穴的地步。 “杨掌门,请跟本王一起走。”原靖宇忽然走进内室,又打开一个机关,径直走进地下密室。 杨飞虹虽然不解,还是跟了进去。 这密室不大,跟上面的书房差不多的样子,里面没有焚香,也没有夜明珠照明。原靖宇忽然点燃一根蜡烛,借着这点光亮,杨飞虹才看清这个密室。布置极其简单,一个桌案,后面一个主位,下面两排椅子,几张几案,看样子是秘密议事厅。 原靖宇看着桌案上的灰尘,轻笑道:“这地方本王还是第一次用呢!是简陋了些,前辈不要介意。”说着,他用衣袖拂了拂凳子上的灰尘,不以为意地坐了下去。 杨飞虹自然不在意这些,就近选了把椅子坐下。他心里真是万般不解,原靖宇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为什么带他来密室,最诡异的是到了这里竟然称呼他“前辈”! “请前辈到这里来有两件事情商量。”原靖宇说,神情开始变得认真。 杨飞虹也心神俱静,凝神听他说。 “首先是明日武林六大派的例会和盟主令,不知道杨前辈有何打算?” 杨飞虹微微皱眉:“如今盟主是凌霄阁的熔月阁主,自然是由她提出来,然后大家讨论。” “她明天去不了!”原靖宇直截了当地说,“杨掌门应该听到消息了吧?” “唔……听说前日受了伤,还在昏迷中……”他本来想去探望的,可是人家婉拒了。他这才想起,易轻颜认他为义父的事情没有外传,凤轻尘是唯一的知情人,偏偏又不见踪迹。 “这是凌霄阁第一次参加六大派的例会,还是以主人的身份,她们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本王听说这位熔月阁主出席武林大会的时候是蒙面的,六大派中,只有前辈见过她的真面目,而青阳派又与凌霄阁交好,她们很可能会用李代桃僵之计。但为了不引起各派的注意,应该会比较低调。”原靖宇分析道。 杨飞虹点点头:“不知王爷要老夫如何?拆穿她们?还是借此要挟她们?” 原靖宇听他如此猜测,心里苦笑了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若本王所料不差,今晚她们应该会找前辈商议。您只管答应就是,还要多多帮忙,比如将我们讨论好的盟主令推荐给她们。” 杨飞虹总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把心提起来。他无法不怀疑原靖宇的用心。 两个人随后商量了明日的盟主令。 原靖宇的意思最好让所有武林门派都不参与各地藩王的争霸,这样也符合凌霄阁一观的处事风格。但杨飞虹却摇头,说武林虽然比较超然,游离在政治之外,却只是表象。毕竟民不与官斗,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想要发展,就不能得罪当地藩王,否则等于自取灭亡。这样不切实际的盟主令发出去也不会有人遵守。 原靖宇自然知道这个是不切实际的,但若不将起点弄高点,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也显不出自己的“诚意”来。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尽量突出凌霄阁飘然世外的处事原则,提议武林人士应该仁爱为民,除暴安良。各属地江湖门派受当地藩王收招不可避免,但应该有限量有原则,不能伤害无辜百姓。最后归结为十八个字:侠义立身、除暴安良,虽各为其主,然大爱于心。 解决了第一件事情,原靖宇又说了第二件事。“本王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除掉那个天一教主!杨掌门你回去好好计划一下,今晚可以同凌霄阁商量一下,明晚我们再定个计划。” 杨飞虹震惊地瞪着原靖宇,心道:天底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原靖宇看出他所想,为他解开了疑惑:“本王前些日子在鞍岭的时候,燕王曾派天一教主带人前来刺杀,本王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让那天一教主逃了出去。他不过一人,就伤我精选侍卫一百多人,其中有一半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 杨飞虹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个天一教主竟然是燕王的人。 原靖宇长长一叹,继续道:“他们都很年轻,是我继位之后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也是我亲自指点的,也勉强可算是我的弟子……” 杨飞虹看着原靖宇脸上深沉的悲痛,不觉有些动容。不料这裕阳王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想到天一教主对凌霄阁的威胁,他立即承诺下来,一定会想办法尽快除去这个天一教主。 原靖宇点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又说:“需要什么协助前辈尽管开口,就是本王也可以亲自动手的。” 杨飞虹直到此刻才真正有些敬佩原靖宇。一个王爷,为了给属下报仇,明知道那个天一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还愿意以身犯险……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李代桃僵(一) 武林六大派的议会在青阳派的别院里召开,熔月阁主带着面纱出席,其间有归云帮对此表示不满,但凌霄阁以未婚女子不能摘除面纱为由挡了回去。 关于第一份盟主令的拟定很顺利,因为青阳派的支持,其余各派对凌霄阁也很是推崇。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凌霄阁弟子实在让人赏心悦目,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周紫玉跟在易轻颜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模仿她的声音和姿势都是惟妙惟肖的,对于今日要谈的内容事又作了充分的准备,莫说其他四派的人没有看出来,就连杨飞虹都差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易轻颜本人。 此次会谈在热烈而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凌霄阁准备了美食招待大家,于是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往宴会大厅而去。 这时,鸣剑山庄庄主黎文正忽然唤住程月莹,小声道:“程长老请慢,在下有事请教。” 程月莹不解地停下来。 黎文正待其他人都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小声道:“请恕老夫冒昧,敢问程长老,不知熔月阁主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不知庄主何意……”程月莹看出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头疼。 黎文正是何等人?只一眼便看出程月莹的犹豫来。但见他露出几分真诚的笑意来,继续说:“老夫有位入室弟子,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出众,可以说比起贵派的凤公子来也不相上下;他自幼习武,天资甚高,到如今一身本事已不在老夫之下,自那日在擂台上见识了熔月阁主的风姿后便念念不忘,如若熔月阁主不弃,倒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程月莹笑着听他说完,很快便想到推脱之词:“庄主不知,我凌霄阁中以女子为尊,对婚姻要求一夫一妻一生一世,因此一百多年来都在本门内婚嫁。所以,只能辜负令徒的厚爱了。” “一夫一妻一生一世?”黎文正重复了一遍,继而拍掌大笑,“哎呀,如此看来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长老不知,我这个徒弟不但文武双全,且家世甚好。家中早已催促他成亲,可是他定要找一个足以匹配自己的女子,说是宁愿孑然一身也不与庸俗女子共对一时。程长老,依老夫之见,要不然让他们年轻人见上一面再做决定?” 程月莹被他抢了先,只能拖延道:“本来我凌霄阁创教一百多年,还从未有亲传弟子嫁出师门之外的,但既然是庄主高徒,又愿意遵守我凌霄阁门规,就待我与阁主商议一下再定个时间吧!” 黎文正点头称好,好似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入席之前,程月莹找了个时间悄悄将此事告知周紫玉,也吓了她一跳。她偷偷瞥了黎文正一眼,又细细看了看他身边的几个弟子,不意碰上一道审视的目光。 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眼,一双黑眸异常深邃,让人望不到底,而那面容却极普通。只一眼,周紫玉便知道此人只怕身份不凡,而且易容过了。 虽然都是江湖人,但凌霄阁女子尊贵,阁主又尚未出阁,所以熔月阁主只是招呼大家入席,然后由两位长老陪着,自己却告退了。 出了宴会厅,周紫玉赶紧回到后堂,打算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刚转出一道回廊,她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竟然轻易给人家点了穴道。 “你不是熔月阁主!”来人冷冷地说,又绕着她走了半圈。 周紫玉认出此人就是刚才站在黎文正身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那个弟子,不禁悄悄吸了口气,冷声道:“想不到鸣剑山庄黎庄主的得意高徒竟然是个挟持主人的卑鄙之徒!” 来人一声冷哼:“凌霄阁才真是好胆量!竟然随便弄个女人假冒武林盟主,真是想不到啊!你们这群女子竟全然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周紫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出马脚,她知道自己说多错多,但是不说又不行。如今穴道给人家点了,只此一点就能证明她不是真正的熔月阁主。“阁下为何一口咬定熔月不是盟主?”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的身形气质跟她很相似,说话语音都差不多,但你不是她,所以缺少她的自信和气势,她的目光,是你如何都模仿不来的。” 目光?阁主的目光?只是因为一双眼睛就认出她不是阁主?之前阁主不过露过几次面而已,距离又那么远,这个人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紫玉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在她的目光中,装的是天下……”他衣袖一挥,扫落了紫玉的面纱。 紫玉扭过头去不看他,实质上已经承认了自己冒充。“你究竟想怎样?” “她在哪儿?” 紫玉不答。 那人忽然笑了:“不怕我揭穿?想想看,如果让天下武林知道凌霄阁熔月阁主,一代奇女子竟然让门人冒充自己出席六大派的例行议会,欺瞒天下,你说武林中可还有你们凌霄阁的立足之地?” “阁主……阁主她受了重伤,还没有醒……”听到威胁,紫玉差点哭出来。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受伤了?什么人能重伤她?”那人似乎不信,但语气里却露出浓浓的关心来。 “天一教主!” “天一教主?”那人沉默了一下,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天一教又冒出来了?为何会找上你们阁主?” 紫玉红着眼睛道:“那个大魔头……他说要抢了我们阁主回去做教主夫人……” “天一教的武功真有那么高?”那人似乎不相信。毕竟易轻颜的武功是天下英豪共同见证的,她打败了他的师傅和青阳派掌门杨飞虹,怎会轻易给人重伤? “听说,听说阁主和凤师叔联手才跟那个大魔头打了个平手……后来阁主单独出去又遇到了那个大魔头,还被打成了重伤,若不是凤师叔赶到拼死相救,我们阁主就……”紫玉吸吸鼻子,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那人的神色。看起来这个人倒是真喜欢她们阁主的样子。 “后来她如何脱险的?”那人追问道。 “后来章师叔祖看到凤师叔的求救信号,带着门中几位长老与杨掌门一起赶过去,才把阁主救回来的……” “杨掌门?青阳派的杨掌门?” “是啊!阁主发现那大魔头现身江湖,便请杨掌门过来商议对策的……” “想不到杨掌门一代豪杰,竟然也会帮人作假欺骗武林同道……”那人讥笑一声,又看了紫玉好一阵,忽然解开她的穴道,说,“等你们阁主醒了,告诉她一句话。” “什么话?” “她要的,我可以给她!”说完,他轻轻一纵,已经不见了踪影。 紫玉赶紧擦去眼角的泪水,愤恨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跺了跺脚,迅速回到房里找秦长老商议。 之后一切顺利,熔月阁主也没有再现身,只是临走的时候,鸣剑山庄庄主黎文正奇怪地打量了杨飞虹一眼,好似第一次见他似的。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李代桃僵(二) 傍晚,凌霄阁诸位长老与杨飞虹围坐在一起,商讨来自鸣剑山庄的大麻烦。一切都摊开来讲,程月莹和周紫玉都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和盘托出。 杨飞虹也想不到自己光明磊落了一辈子,第一次帮人作假就穿了帮。真正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程月莹头痛地问道。 “从黎庄主话中的意思来看,此人很可能是南越王子……据闻南越王族子弟大多拜在鸣剑山庄学武。”杨飞虹分析道。 “那他只怕也不是真心想要我们阁主吧?”秦长老道。天下王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怎么可能接受凌霄阁一夫一妻的门规? “至少有拉拢之意。”程月莹道。 杨飞虹忽然又道:“若真是南越王子,又有那样的心胸抱负,配熔月似乎也不错……” “不行!” “不可!” “不可能!” 一片反对声。 杨飞虹愣了一下,怎么全都反对?即便反对,也不用这么坚决吧?正如裕阳王所说,当今武林六大派哪一派背后没有势力支撑?即便以前没有,现在也得找一个,不然等人家找上门来又失望而归,很可能会招来祸端。 “我们阁主已经嫁人了。”周紫玉小声说。 “嗯?不是说没有嫁人才戴面纱吗?”杨飞虹忽然心里一阵难受,难道轻颜也欺骗他? “杨掌门,我们阁主并非有心欺瞒的……”章长老道。 “我们阁主虽然已经嫁人,但尚是处子之身,所以才戴面纱。这在我们凌霄阁一向是惯例。我们更注重实事而不是名分。”程月莹继续解释。 杨飞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要轻颜不是存心欺骗他就好!他可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的!不,甚至比自己的亲身女儿更好!“那现今她究竟在哪儿?伤势如何?”杨飞虹竟然全信了周紫玉的话。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看着周紫玉。事实上,在这里的人除了周紫玉,其他人还真不知道她们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易轻颜虽然将自己就是义军领袖的事情告诉了师门长辈,但自己还是裕阳王妃的事情依旧保密。 “这个……晚辈不能说……总之,总之阁主她目前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很安全就是……”周紫玉低下头,不敢面对诸位长辈不满的目光。都是她不好,被人拆穿了,连累了阁主和整个师门。 杨飞虹也很快看明白,却忽然对周紫玉很是怀疑。“周姑娘,一切都是你说的,空口无凭,让我们如何相信?熔月阁主的情况究竟如何?” “轻尘和轻云呢?”程长老问道。 周紫玉吸吸鼻子道:“凤师叔受了伤,林师叔要保护阁主,所以不能来……” 不管诸位长老怎么问,不能说的紫玉绝对不说,甚至是自己所属派系的秦长老来问,她也不肯说出易轻颜究竟在哪里。最后,程长老发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声道:“你当我们真的查不出来么?不过事关阁主隐私,我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们原本就不赞同今天这个李代桃僵之计,如今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年轻弟子敲门进来,说青阳派来人请杨掌门回去,说是有急事。 杨飞鸿知道如果不是真正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过来请他的,于是赶紧告退,安慰大家不要着急,名剑山庄也答应给凌霄阁几天时间,可以等熔月阁主醒来再说。却说名剑山庄拆穿凌霄阁作假一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回王府,原靖宇一把捏碎了纸条,又急又怒。轻颜都昏睡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啊!他赶紧回卧房小心地检查了她的身体,脉相很正常啊! 他暗自叹气,若早知道现在吃了她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他宁愿再等几天……是他太自私太心急了些,总是不体谅她,如果他多些耐心的话,轻颜也会以大事为重的吧? 就在这时,林轻云忽然在帘外小声禀报道:“王爷,刚刚青园传话来,说宜安王可能要醒了。” 听说萧逸飞要醒了,原靖宇立即赶往青园。 走进青园偏殿,但见中州的大臣来了还几个了,萧逸飞的侧妃和所有子女都在后堂候着,两代宜安王妃和郁馨郡主在萧逸飞卧房外面的小厅里落座等候。 如今萧逸飞难得清醒一次,所以丁青山时刻注意着他的身体状况,发现有要清醒的症状就赶紧通知下去。 原靖宇和原静贞一起掀开帘子走进卧房等候,郁馨郡主和老王妃依旧坐在外间。 没过多大会儿,萧逸飞真的睁开了眼睛。从迷蒙到完全清醒,只是一瞬间而已。 丁青山赶紧下去传药膳。萧逸飞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每日给他擦洗身体一次,按摩四肢三次,喂药四次,喂菜末稀粥三次,肉末稀粥一次。说起来,他虽然昏迷了,其实一天里也没多少空闲。如今清醒了,自然要喂他吃点用各种药材搭配熬制的浓粥。 看到原靖宇和原静贞一起守在床前,萧逸飞很高兴,眼睛里露出几分满足和喜悦。 当然,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出恭,原靖宇本打算抱他去,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他跟轻颜的誓言是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而逸飞是男人,自然不算在里面。可是原静贞不愿意,说服侍丈夫是她这个妻子的义务,所以亲自抱着萧逸飞去后堂恭房。 萧逸飞原本就瘦,如今病了这几个月,更是一点重量都没有,原静贞虽然是女子,但身体尚好,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抱起来了。原靖宇知道,这段时间里,每天都是原静贞亲手给萧逸飞擦洗身体,按摩四肢的。这些事情,她已经做得非常熟练了。 原靖宇想,其实静贞真的是个好妻子,逸飞怎么就是看不到呢?王府这么多的侍女仆人,可是只要是萧逸飞的事情,静贞都不会假手他人。有这样的妻子,逸飞应该感到幸福和满足才对…… 原静贞抱着萧逸飞回来,丁青山的药膳也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装着,估计应该是温温热,刚刚好的。 萧逸飞先以香茶漱口,然后喝了几口参茶提气,接下来才吃药膳。原静贞抱着他坐在床上,他看了看丁青山手上的食盒,又看了看原靖宇。 原靖宇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丁青山手中的食盒,取出里面的小碗,坐在床边试了一下温度,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吃。 这时,郁馨郡主和老王妃带着几个孩子进来了,但是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萧逸飞的目光扫过几个孩子敬畏甚至有些恐惧的神情,苦涩地笑笑,侧头对原静贞道:“孩子们还小,别吓着他们。让他们都回去玩儿吧……就算将来长大了……不记得我,也没什么……” 原静贞含泪挥挥手,自有人将孩子们带下去。老王妃远远地看了看萧逸飞和原靖宇,也回去了。 萧逸飞吃了半碗的样子,就摇头不吃了。原靖宇看着小小的碗里还剩下一半的粥,心里堵堵的难受,甚至连眼睛都感到酸涩。将小碗递给侍女,他亲自取了香茶给他漱口,然后轻声道:“侧殿里守了些大臣,要不要见见?” 萧逸飞轻轻摇头:“不必了,中州军政有表哥打理……我很放心……只是,还有一个人,我想见见,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李代桃僵(三) 萧逸飞轻轻摇头:“不必了,中州军政有表哥打理……我很放心……只是,还有一个人,我想见见,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原靖宇以为他说的是易轻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回来了吧?现在还在昏睡中,又不好向人解释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说没回来吧,人明明已经回来了,静贞也知道…… 萧逸飞看着原靖宇为难的样子,眼睛里含着一丝苦笑。“不是说你的王妃,是……青阳派杨荣……”然后,他又指点原靖宇从东墙边的一个玉雕上无数的“果实”中取下一枚火炬状的玄铁令来,淡淡一笑。 原靖宇自然明白这个东西就是杨荣口中的“令”,想不到的是萧逸飞将他挂在玉雕的树枝上,若不是知道其中原委,还只当这个就是玉雕的装饰而已。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这枚令牌不仅可以号令杨荣,还可以号令中州所有的隐秘势力。 这时,萧元进来,说青阳派掌门杨荣到了。 原靖宇多年前就已经熟识萧元。他是萧逸飞的亲卫队长,身材高大健壮,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比原靖宇还年长五六岁。萧元跟在逸飞身边有十多年了,那个时候逸飞还是女子装扮,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见犹怜,当年萧元看他的目光就不仅仅是个护卫。后来逸飞恢复男装,继位宜安王之后他们反而在一起了,外界传言萧逸飞喜好男色也是为此。其实这么多年来中州能如此安定富强,与萧元的付出也是密不可分的。在这个世界上,萧元只听命于萧逸飞一人,而且对他绝对的忠心。逸飞将中州的情报收集处理,间谍的安插使用,以及背叛者的处罚实施等等所有的黑暗势力都交给他,是中州众臣人见人怕的人物,想来杨荣也是萧元手下的一颗棋子吧,逸飞对这位中州大侠应该早有安排。 萧逸飞示意原静贞回避一下,由原靖宇接替她的位置,抱着他坐在床上。原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见下属是很不妥当的,但如今萧逸飞已经不能自已坐起来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原靖宇看萧逸飞如今瘦得皮包骨头,更加凸显出一双深邃的大眼睛,一如往常般温暖地望着自己,既有些喜悦,又有些心酸的样子。而原靖宇心里却只剩下无奈和心痛,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就不免回忆从前,回忆起从前便越发觉得自己欠他太多…… 原靖宇温柔而小心地抱着萧逸飞,不让他的身子往下滑。既然这是逸飞一直想要的,他便借此机会抱他一下又何妨?他能给他的也仅只于此…… 杨荣掀开帘子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中州与裕阳多年姻亲,关系一直很好,如今宜安王病重而无嗣,请裕阳王入主中州也有几分理所当然在里面,但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其中关键。他早知道宜安王这病之所以治不好,主要是因为心气郁结,原本还以为萧逸飞心高气傲想要争夺天下却又苦于身体不好这才难有欢颜,不想真相却是如此! “属下参见王爷!”杨荣单膝跪地参拜道。 萧逸飞半天才回过头来,眼睛里的温暖已经变成了寒冰。“很好,还没有忘了自己姓什么!” “杨家原是王爷的家奴,属下永不敢忘!”杨荣头也不敢抬起来,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衣袍里却已经握紧了拳头。不是说宜安王已经病入膏肓,昏迷几个月了吗?怎么说起话来还跟从前一样锐利,冷得像刀子一样。 “家奴?”原靖宇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这倒是没有想到呢! “以为本王要死了,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萧逸飞冷哼一声,“本王的确要死了,但是青阳派想从此逍遥世外你却是做梦!整个天下或许有我算计不到的,但在这小小的中州,没有人可以翻起浪来!” 杨荣想着萧逸飞素日的心机手段,不禁头冒冷汗。也不知道是萧逸飞早在自己身边设了探子还是原靖宇跟他说了什么。“杨家永不敢忘王爷的恩德……” “哼!”萧逸飞冷笑着白了他一眼,又侧过头对原靖宇道,“表哥,这个奴才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不太听话,有时候实在很迂腐。就把他留给你吧,用还是不用,杀还是不杀都随你好了。” “好。”原靖宇淡淡含笑看着他,“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的。他昨日就拜过我了。” “真的?”萧逸飞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这个老东西顽固得很,竟然肯听表哥差遣?” 原靖宇低低地笑:“也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萧逸飞也笑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可以请他起来了吗?”原靖宇看着这个武林中的一代英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实在有些不舒服。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王妃的“义父”。 “人都送给你了,自然随你处置。”萧逸飞小声嘀咕了一句。 “杨掌门请起。”原靖宇道,看他依旧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知道逸飞从前究竟是怎样威胁人家的。看样子若与逸飞比起来,自己的手段还是太仁慈了些啊! 杨飞虹无声地站起来,依旧垂着头不说话。每次来王府面见萧逸飞对他来说都是耻辱。直到当上青阳派掌门,他才真正明白父亲自小对他的溺爱,原来放他游历江湖多年是因为知道他一旦继位当上掌门人就会变成人家的奴才,从此失去尊严,失去自由……他没有儿子,却很庆幸。他想,就让这样的耻辱至他而止吧! 原靖宇隐隐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收服他的时候虽然也逼迫他,却是以大义为出发点,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表哥,你那心上人回来了没有?”萧逸飞得到原靖宇输送的真气,到此刻依旧精神很好的样子。 “唔……”原靖宇忽然抬头看了杨飞虹一眼道,“杨掌门请先回去休息,明日有空请再进府一叙。” “属下遵命!”杨飞虹恭敬地行礼退下。 萧逸飞奇怪地看着原靖宇说:“怕他知道你的弱点?” 原靖宇苦笑,小声道:“你那新表嫂,我的王妃正是他新收的义女……” 萧逸飞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什么。原本以为原靖宇对杨飞虹如此敬重只是一种收服人心的计策,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但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既是一派之主,又贵为裕阳王妃,怎么会认另一门派的掌门人为义父?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原靖宇看他疑惑的样子,摇摇头:“此事我也不知缘由,她还在昏睡中,我还没来得及询问。” “她已经来了?”萧逸飞惊呼? “嗯!”原靖宇点头,神色间很是温柔。 “那为何不带她来见我?”还在昏睡中?为何会昏睡? “她都昏睡三天了,引出一大堆麻烦……唉,我着急收服杨荣正是为此。”原靖宇想到今日被鸣剑山庄的人拆穿的事情就头疼。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萧逸飞上次清醒的时候询问了丁青山,丁青山只说了自己的师门以女子为尊,以医药为主,名叫凌霄阁。其余的便是一问三不知。 原靖宇带着几分骄傲道:“她是凌霄阁阁主,如今的武林盟主!” 萧逸飞看着原靖宇脸上的骄傲,眼睛里的温柔,忽然淡淡一笑。只有那样强势聪慧的女子,才配得上他的表哥吧!只是,心里真的好羡慕那个女子啊……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深情亦是无情(一) 风雨阁书房,杨飞虹第二次觐见裕阳王。 “王爷……”杨飞虹正打算将昨日在武林六大派议会上凌霄阁假阁主被拆穿的事情报告给原靖宇,谁知原靖宇却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此事本王已经知晓。”原靖宇道,“这件事情自有凌霄阁的人来操心,杨前辈不必费神,当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天一教主的事情。” “或者我们可以借熔月阁主引出天一教主来,只是若要不让他起疑,熔月阁主只怕有危险。所以,得找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假扮熔月阁主才行……”杨飞虹仔细想过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个天一教主武功太好,到如今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非得要熔月阁主的名头才能引出天一教主来?用别的女子不行吗?”原靖宇轻轻摇摇头,“若是以熔月阁主为饵,只怕他不上当。所以,武林中应该再出现一个武艺高强的绝世女子才行。” “可是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还是王爷已经有人选了?”杨飞虹如今是越发摸不透这位新主子的深浅了。 “哪里用在别处找?凌霄阁不就有?”原靖宇轻轻含笑。 杨飞虹似懂非懂:“王爷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挑战凌霄阁成功,那这个女子自然就会引起轰动……只是这样不是有损凌霄阁威名么?再说这个女子的身份如何设置?” 原靖宇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不过三五下,忽然又笑了开来:“有些事情不必太认真太仔细,可以多留些空白给大家猜测想象。等事情结束之后凌霄阁可以对外公布事情始末,相信整个江湖都会对凌霄阁以身为饵诛杀魔头的事迹大为赞颂的。” 杨飞虹似有所悟,轻轻颔首。 原靖宇让杨飞虹这就回去准备,他自己却坐在主位上没有动。有人觊觎他的女人,而且身份神秘。如若轻颜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如若她还没有将身子给他,说不定那个人还真的是个对手!至于如今嘛,他倒是不担心轻颜变心,只不过那个人确实是个大麻烦!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奉茶。 原靖宇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记得自己交待过不让任何人进来的,秦翼这小子在做什么?竟然把人大摇大摆地放进来了!虽然说杨荣已经出去了,但他一向喜欢独处思考事情的,那小子又不是不知道! 原靖宇忽然闭口不言,只噙着几份淡淡的笑容看着这个风姿卓越的侍女。容貌上等,身材修长,没有花枝招展地装扮自己,全身上下看起来简单、淡雅、清纯,让人赏心悦目。看样子静贞倒是把他的喜好摸得很准。 “王爷请用茶!”那侍女轻轻走过来,脚步轻盈,姿态娴雅,颊生红晕,眉目含情。 “嗯。”原靖宇轻轻点头,“以前好像没有见过……新来的?叫什么?” “回王爷的话,奴婢瑶琴。” “瑶琴么……好名字……”原靖宇轻轻喃道,又盯着她的眼睛问,“愿意伺候本王么?” 瑶琴依旧低垂着下巴,连耳根都红透了,放在腰侧拿着托盘的手忽然指节泛白,显是手指用力所致。“那是……那是奴婢的荣幸……” “是吗?确是你的荣幸……”原靖宇忽然扬着嘴唇笑了,“那如果今晚本王让你侍寝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瑶琴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们王妃不会怪罪吧?以你的容貌,怕是王妃选来服侍你们宜安王的吧?”原靖宇端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一直看着瑶琴。 瑶琴轻轻摇摇头:“王妃说如今中州与裕阳合二为一,为王爷分忧也就是为中州尽忠了……” 原靖宇收了笑容:“那就下去准备吧!”静贞想让这些侍女生下裕阳与中州的继承人么?她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瑶琴出去不久,原靖宇便冷冷地叫了一声:“秦翼!” 秦翼无声无息地快速跑进来:“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原靖宇抬起头来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们跟着本王多年,也辛苦了,这宜安王府又不比裕阳,时刻松懈不得。自打离开滋阳到现在,把兄弟们憋坏了吧?那个新来的侍女,叫瑶琴的,就暂时充当军妓赏给你们兄弟好了。虽然一个人是少了点,但好在人才还不算很差,让大家将就一下吧!” 秦翼听得一愣一愣的,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原靖宇。 “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注意!”原靖宇继续道,“虽然那只是个玩物,最好还是让你那帮兄弟们悠着点,毕竟是宜安王妃送过来的,弄死了就不好了……” 秦翼隐约明白王爷的意思了。可他不明白的是,那个侍女究竟怎么招惹王爷了?让王爷连宜安王妃的面子都不给了。“王爷,那个侍女对您不敬?”他小声问道。 原靖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她意图勾引本王,于本王清誉有损。” 秦翼总算明白过来,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尽职地提醒道:“王爷,若只是这样不妨原谅她这次吧,打狗也要看主人呐……我们不会跟王妃说的,再说也没什么嘛!是那个女人勾引王爷,以后……”对哦,如今王妃还在昏迷中倒是不要紧,如果以后那女人当着王妃的面对王爷搞些个什么暧昧,那王爷可真是跳进离江也洗不清了。 “哼!本王就是打给狗主人看的!杀鸡儆猴!”原靖宇冷哼一声。眼看他都熬出头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更何况原静贞那个女人心怀叵测!他都跟她说得那么明白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那属下告退了!”秦翼不明白王府的亲情,明明是至亲兄妹,怎么总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呢?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深情亦是无情(二) “刚才跟你说的可不仅仅是奖赏,也是任务!明白吗?去吧!”原靖宇看秦翼小心地退了出去,不用猜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翼他们这群特选的侍卫都是孤儿,他们的父兄都是在十年前裕阳与河西河间开战的时候阵亡的。他们没有亲人,故而十分渴望亲情,但摆在他们面前的王府的亲情就是这样。处处都是算计,时时都有陷阱! 原靖宇思虑着当前的形式,南王虽然暂时不会与中州和裕阳动兵,却难免对义军出手;而河西王那只狡猾的狐狸究竟是何打算他还摸不透。如果孟祺瑞真的够聪明,能真心归附裕阳,河西和河间还能多平静几年,百姓也少受些战乱之苦。如果河西心存妄想,裕阳也不妨先收拾了河西与河间再南下不迟。 鸣剑山庄那个人应该是南越的王子吧,他看出轻颜眼睛里装的是天下,所以说“她想要的,他可以给”。按照黎文正的说法,容貌出众,武艺不凡,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南越世子桑济海了。据说此人是个人物,有勇有谋,七大藩王年轻一辈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想不到他竟然易容到中州来,是不是该好好欢迎他一下呢? 如果南越世子死在中州,南越就算完了,听说他那个几个兄弟都是有勇无谋之辈,难成大事。可如果南越亡了,首先捡便宜的可是南王。如果南王拿下南越之地,实力必将大增,与中州裕阳也不相上下…… 原靖宇细细分析着利弊,究竟要不要现在对付桑济海呢?既然他对轻颜有意,要诱杀他也不是难事…… 就在这时,秦翼忽然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王爷,王爷,王妃醒了!刚才紫玉派人过来传话说王妃醒了……” 原靖宇听到说王妃醒了,脑子里便什么都装不下了,一阵风似的就刮了出去。 快步跑回风雨阁卧房,却没看到人。他旋即转出来抓着林轻云问:“王妃呢?” 林轻云满脸喜悦道:“阁主去沐浴了,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蔬菜粥……” 原靖宇原本打算立即去浴室的,但想着这大白天的,轻颜又睡了这么多天不吃不喝,只怕精神不济,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去的好。免得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徒惹她生气。 可等待的滋味真是难熬啊,这样有希望的等待比起这几晚在她身边打坐休息时的无奈无望更加难挨。 “她精神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原靖宇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询问林轻云。 “阁主一切都好!”林轻云淡淡地笑着。 原靖宇总算放下心来。也应该一切安好才对!他可是信守诺言都没有动她一下呢!“那就给几位长老去个信吧,免得长辈们担心。” “是!”林轻云笑着轻快地跑了出去。真是高兴得都糊涂了。 约莫两刻之后,易轻颜在周紫玉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原靖宇赶紧过去扶着她,看她浑身无力的样子,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餐桌前坐下,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坐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问。 轻颜轻轻摇头,也许是刚刚从热水中出来,红扑扑的脸蛋分外诱人。原靖宇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轻颜看着他眼中按耐的情欲,羞涩地微微垂下头去,露出颈部的皮肤白皙水润。 原靖宇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害羞,忍不住低声笑了开来,低头含着她的耳垂道:“现在才来害羞?好像已经晚了……” 轻颜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含着几分浅笑带着三分羞涩抬起头来看他。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呢! 原靖宇失神地看着她清雅绝伦的容颜,看着她目光里的羞涩和情意,不禁暗哑地开口道:“轻颜,我好想你……” 轻颜眸光流转,剜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我饿了,浑身无力……” 原靖宇赶紧叫人传饭,然后低下头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吻她。从额前眉心到眼睑脸颊最后到红润的双唇,一个个吻好像蝴蝶的翅膀般轻柔,仿佛怀中是他至爱的宝贝。 他不敢深吻她,担心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只是轻柔地抱着她,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她头顶,闭上双眼,似叹息般低喃:“轻颜,有你真好……” 蔬菜粥很快送上来,算来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原靖宇也干脆一起用了。因为她昏睡了这么几天,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只能用些蔬菜粥,不但不够稠,甚至都没有在里面添加肉末。原靖宇自然要跟她同甘共苦,所以端起碗来,她吃一口,他自己也吃一口,最后甚至伸出舌头舔掉她嘴角残留的蔬菜末。 轻颜饿了几天不宜吃得太饱,所以原靖宇抱着她自己又吃了两碗才算饱了。好久没有吃得这么简单了,也好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心惬意。一切的不同只在于她就在他怀中。 原靖宇看她头发半干,此刻又正当正午,也不好现在就拐她上床,但也不肯放她下来。 “我们去花园看看吧!”轻颜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可自己昏睡了这么几天,紫玉代替她出席六大派议会又被人拆穿,要如何了结还要好好思虑才是。同他呆在房间里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去外面安全一些。 今天已经是三月廿三,院子里的桃花都谢得差不多了,但春日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草。月季、海棠、玉兰、鸢尾,木槿……真真是姹紫嫣红,芳华无限。 此刻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而在阳光的折射下,绿叶衬托下花朵显得更加艳丽,无数的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处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原靖宇揽着轻颜的腰漫步在花园中的石子路上,入目是她胜过繁花赏心悦目的容颜,入耳是她温柔如水的低语,鼻尖萦绕着她带着花香的气息,春风挟着花香那般轻柔地拂过发梢……天地在那一刻纯净得只剩下美好,他唯愿时间在这一刻凝滞,抛却所有的责任烦恼和梦想,他们就这样相拥相守到永恒。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深情亦是无情(三) “你看那丛月季!”轻颜扯了扯他的袖子。这个人真是的,这么总盯着她看眼珠子也不会酸么? “月季?”他回过神来,抬头望了过去,“太艳了些……” “那你喜欢什么?”这个人还是挑剔呢!他说桃花太媚,杏花太娇,梨花太柔,玉兰太冷,月季太艳…… “我就喜欢你!”原靖宇很快收回目光依旧停驻在她身上,嘴角含着笑,眼睛里蕴着情,“这世上所有的花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个……” 甜言蜜语谁都爱听,更何况他如此深情又温柔的目光。轻颜娇羞地靠在她怀中,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腰,闭上眼睛感受这份脉脉温情,这就是幸福么? 这时,只听一阵环佩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自风中远远传来,轻颜睁开眼睛,从原靖宇怀中抬起头来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身着金色华服带着六名侍女正往这边走来。 “是宜安王妃,我妹妹原静贞。”原靖宇小声道。 轻颜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缓缓地迎了过去。原靖宇见有人来,也不好再抱着她的腰,但还是担心她身体虚弱,依旧握着她的手。 “二哥!嫂嫂!”原静贞远远地就叫了一声,满脸喜悦。 “何必这么急赶过来?你嫂子又不会飞……”原靖宇笑笑,“对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吃了午饭没有?” “用了午饭过来的。”原静贞笑着答了一句,目光却一直看着易轻颜。 轻颜因为头发未干,索性任它散着披在身后,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布料虽好,却没有繁杂的刺绣,浑身上下除了腰间垂着的一块玉珏,竟是没有半点首饰。但尽管如此,她依旧是清秀绝伦淡雅高华的,好似水中亭亭玉立的白莲,又好似蔚蓝的天边那一抹淡淡的白云。 她的美无需服饰的衬托,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嫂嫂好美!”原静贞感叹道,“难道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么?” “王妃缪赞了!王妃才真正是高贵明艳如三月春花。”轻颜淡淡含笑道。也许是一种直觉,她感到原静贞不喜欢自己,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嫂嫂怎的如此客气?叫我静贞就好了!”说着,原静贞就走过来拉轻颜的手。 原靖宇忽地将轻颜搂进怀中,笑道:“你嫂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得很,现在可不能跟着你闹。” 见此,原静贞“扑哧”一声捂着嘴笑起来,笑得那般单纯,那般明丽。“呵呵……二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妹妹只是想沾一沾嫂嫂的仙气而已……二哥你好歹也是一方藩王,也不怕给人笑话了去?” 原靖宇眉毛一扬,挺着胸膛堂堂正正地说:“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王疼爱自己的王妃有何可让人笑话之处?” “是,是,是,妹妹知道你们恩爱,不但我知道,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嫂嫂怎么不说话?以前没有见过静贞不熟悉吧?没关系,女人的悄悄话最多,明日我叫上郁馨一块儿过来,保证用不了两天就熟悉了。”原静贞对着易轻颜温和又俏皮地笑着,好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 “如此就多谢静贞妹妹了。”轻颜依旧浅浅含笑。 原静贞很快便看了出来,这个易盈盈待人冷漠疏离,只怕与原靖宇的任何一个妻妾都合不来,尽管此刻受尽宠爱,却未必能维持多久。这样的性子对男人来说,绝对是不讨喜的。 想到这里,原静贞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又对原靖宇笑道:“既然嫂嫂身体虚弱,只怕也不能好好照顾二哥,我看瑶琴和碧玉那两个丫头还是很不错的,二哥政务繁忙,有她们在身边伺候,嫂嫂也可以少操点心,专心将养身体。” 轻颜总算听明白了。原来静贞担心自己的哥哥在王府中寂寞,所以特意选了两个美貌的侍女服侍他。 抬头看原靖宇,他却冲着她安抚地一笑,道:“本想着风雨阁也没几个人,就不用瑶琴和碧玉服侍了,但既然妹妹如此热心,为兄要是不收下倒显得小气了。今晚本王还传了瑶琴侍寝呢,妹妹没意见吧?” 原静贞匆匆扫了易轻颜一眼,温柔地笑笑,说:“能为二哥分忧是她们的福气,人既然都送给哥哥了,自然就随您处置了。” “如此就多谢妹妹了!”原靖宇含笑点头。 原静贞心中鄙夷,还以为自己这位二哥娶了这位新嫂嫂就真的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了呢,看他先前宝贝的样子,原来男子的感情不过如此!见了新鲜的,哪有不动心的?想到这里,她又看着易轻颜道:“嫂嫂千万别多心,妹妹也是担心二哥独自住在王府里不习惯,白日里政务又繁忙,想着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伺候也是好的。这两个丫头模样脾气都还好,原本是妹妹特意挑选来服侍我家王爷的,可惜他体弱多病没有这个福气,素闻嫂子贤良,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易轻颜点点头,淡淡地说:“出嫁从夫,只要王爷高兴就好,对这些事情我从来不管的。” 轻颜的语气似乎有几分不高兴,但也可以看成是无所谓的淡然。一时间,原静贞倒是真的不明白她了。 这时,原靖宇又温柔地对轻颜道:“累了没有?要不要去亭子里歇歇?” 轻颜点点头,说:“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正好挽起来。” 原靖宇看着原静贞脸上舒心又得意的笑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轻颜与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为什么一定要轻颜不好受?他心中不喜,脸上也懒得伪装了,便道:“静贞你是不是该回去给逸飞按摩了?” “是啊,二哥不说我还忘了。”原静贞目的已经达成,随即便告退离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婉转女人心(一) 原靖宇扶着轻颜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下,用十指小心翼翼地给她梳理披在身后的长发,然后用一根缎带系成一束垂在身后。“我的轻颜怎么打扮都好看!”他对自己的手艺似乎很满意。 “你不喜欢静贞妹妹?”她轻轻靠在他怀中,抓着他一只手耍玩起来。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纤长,指甲修理得很短,手掌和食指上有一层厚厚的茧。“谁给你修剪的指甲?” 她的两句话貌似不搭边儿,其实都在问一件事情。原靖宇低沉地笑了笑,一手搂紧了她的腰,另一只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她胸口。“轻颜,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管?” “只是要我不管?”轻颜抬头看了他一眼,“究竟是原静贞惹了你还是那个瑶琴?” “不都一样吗?” “你到底想怎样?”她自然是不相信原靖宇会真的叫那个瑶琴“侍寝”,就算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当着她的面说。 “我把她充作军妓赏给秦翼他们了。”他淡淡地说。 “军妓?”轻颜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他竟然……好歹人家也是宜安王妃送过来的吧?他这不等于给人家一个大耳刮子吗?“她究竟怎么惹着你了?你可以讨厌自己的妹妹,但是宜安王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哼!”原靖宇冷哼一声,“就是要做给她看的呢!你不知道,今天上午在书房的时候,那个瑶琴妄图引诱你的夫君呢!” “就这样?”轻颜挑挑眉,这不算什么大事吧?他年轻英俊,又贵为一方藩王,有人投怀送抱并不奇怪啊!不是连她师门中挑选出来的弟子也想勾引他么? “这还不够?”他反问,竟然有些生气。“这可是有损本王名节的大事!” 还名节呢!轻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原靖宇看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紧紧抱着她,心中只感觉甜蜜得很。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着坐在一起,半天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轻颜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明天我要回凌霄阁,商议一下如何对付鸣剑山庄的逼婚。” 原靖宇却冷哼一声,说:“当日他没有拆穿凌霄阁,今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要你们不认账,他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不过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只怕有损凌霄阁声誉。 轻颜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挺直身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大不了我直接告诉他,为了治疗内伤,我嫁人双修了!” “呵呵……”原靖宇得意地笑了,“这样也好,省得那些男人心里总惦记着。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怎么是一个人了?不是有轻云和轻尘么?” “可是轻云和轻尘联手也打不过那个天一教主!” “你不是政务繁忙?”她不解地看着这个已经偷懒了半天的人。 “也不是那么忙,”他笑笑,“我不是逸飞,所以我放权给岑远志全权处理中州政务,晚点再过去看看结果就行了。” 轻颜微微皱眉,上位者确实不必事必躬亲,但也要下臣能全然信任方可。“那人可靠么?” “我用人,你放心。”原靖宇满脸自信,“如今我们还是想想怎样除掉那个天一教主吧!对了,我已经见过你义父了,除掉天一教主的计划也交给他去办了,你看如何?他可以相信吧?” “义父待我极好。”轻颜忽然靠回他胸口,“他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是我父亲那该多好……” 原靖宇想到易明臣和易允捷,也沉默了下来。 “他为何会如此待你?”这其中缘由原靖宇一直想不通。 轻颜轻轻地笑:“因为义父与我师傅有一段情缘,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她。武林大会上他看到我与师傅有几分相像,又拿着师傅当年用过的宝剑,心里已经认定了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虽然后来弄明白我只是师傅的弟子,但他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变……是爱屋及乌吧!” 原靖宇这才释然。“我之前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缘由,曾经……为难过他,轻颜,你不会怪我吧?” “哦?你没有告诉他凌霄阁阁主是你的王妃?”轻颜听出些意味来。 “因为不明其中缘由,对他不放心,时间又紧迫,所以只能逼迫他归附于我,要不今晚就设个家宴向他老人家赔罪?”原靖宇小心翼翼地看着轻颜的神情。 轻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说:“赔罪倒是说不上,不过既然是误会,还是早点解开比较好。” “好,我这就叫人下请柬!”原靖宇正要唤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轻颜一笑,“今天太晚了,明天吧!就让杨前辈在家里准备一桌酒宴,将你们凌霄阁的长辈们也请过来,我也是时候该拜见她们了!” “不用保密吗?”轻颜笑问。 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都是你信任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一点我担心,不如就让熔月阁主成为青阳派掌门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你看可好?” “有区别吗?”轻颜微微皱眉。 原靖宇从容地笑道:“当然有。若天下都知道凌霄阁主是裕阳王妃,你这个武林盟主肯定是做不稳的。但如果熔月阁主只是青阳派掌门失散多年的女儿,凌霄阁最多不过倚上青阳派这个靠山。青阳派背后有宜安王,但凌霄阁与裕阳王却又隔了不止一层,这背后的关系可就复杂了,也可以给别人几分希望不是?” 轻颜点点头。如此将熔月阁主与青阳派的关系大肆渲染出来,貌似堂堂正正,反而能让人各家藩王放心。“那就这样吧。也正好给义父一点准备的时间。” “轻颜,你身体如何?要不要去休息?”他忽然噙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她。 休息?说得好听,看他嘴角的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轻颜霎时红了脸,这才午后呢!“不用了……”她急急地摇头,“睡了好几天了,一点都不累。” “这样啊……”他忽然又得意地笑了,“那就陪我去翔凤楼处理政务吧,你也熟悉一下中州的情况。早点把这些烦人的琐事处理完,我们今晚也好……说真的,轻颜,我真有点等不及了……” 说着,他的吻已经落到她脸上。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婉转女人心(二) 两人携手来到翔凤楼,让埋首政务的岑远志很是呆愣了一阵。 “这是本王的王妃,易王妃,向来参知军政的。”原靖宇如此介绍。 “下臣参见易王妃!”岑远志收回被震慑的心魂。在他看来,这位王妃美貌倒在其次,但那份风华气度却是少有人及的。她的目光虽然含笑,却充满自信和骄傲。这种自信是内敛的,不同于女子的高傲,而是应该属于男人的,阳光般耀眼而又和煦温暖。岑远志一直以为只有久居上位者或者手握重兵的将军才能有这般从容的气度。 易轻颜大方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然含笑道:“岑大人不必拘谨,我对中州军政还不太熟悉,今日过来也就是随便听听。” 翔凤楼二楼的主位很是宽大,因为萧逸飞身体不好,这王椅很多时候还要当睡榻的。原靖宇也跟着走过去,坐在轻颜身边。 只此一点,岑远志便知道这位易王妃的分量了。 侍女随即送上茶点。原靖宇匆匆扫了一眼,有两盏馨香的花茶,一碟杏仁酥饼,一碟裹有桃花花瓣的胭脂糕,一碟以糯米面制成的造型极其可爱的白玉兔子。他选了那碟松软的胭脂糕放到轻颜右手边,道:“你几日未进食,这两日最好少食多餐,吃两块就好。” 轻颜浅浅一笑,拈起一块胭脂糕,一边看折子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这些折子岑远志都已经处理好了,轻颜看过岑远志的批注,暗赞此人果然有才。 岑远志依旧处理剩下的折子,原靖宇和易轻颜安安静静地传看桌案上整理好的折子,看过之后,将有疑问的放在一边,完全赞同地放在另一边。 看着看着,轻颜忽然暂停了呼吸,抓着原靖宇一声惊呼:“你看这个!一定是那个天一教主干的!” 原靖宇诧异地接过那道折子一看,也愣了一下。“是他的作风么?哪里看出来的?他不是喜好美女吗?这名单里面不是还有男子么?” 这是一道荥阳府昨日呈上来的折子。说近一个月来,由于武林大会的召开,荥阳来了很多江湖人士,多有喝酒闹事之徒,也多次发生械斗,死伤数十人,但有幸没有波及普通百姓。而近几日内,风闻有不少武林人士单独外出后失踪,前日在城外找到两具尸体,形容枯瘦,仿佛被妖魔吸干了精髓,引起百姓恐慌。荥阳府捕快几日来多方探查,无任何线索,因而上报王府。后面列举了荥阳府收集到的失踪人员名单,其中男子六人,女子三人,均是各派年轻弟子,武功均属二流。 岑远志的批复是:与武林盟主协同处理。 轻颜长长地吐了口一气道:“轻尘曾经也被他吸光了内力,因为他想顺藤摸瓜找到我们师门所以才能留下命来,后来他想抓我回去也是为了吸取我的内力。” 想到那天晚上的惊险,轻颜就忍不住有些后怕。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人能让她心生恐惧。自从当上凌霄阁阁主之后接触到师门的秘密,她心理上就已经对天一教产生了恐惧,而见识过天一教主的武功,这种恐惧就更深地烙印在她心里。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对强大敌人的无知和臆想更让人感到恐惧。 原靖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想到在鞍岭那一晚血战,他又有些释然。那个天一教主确实是位绝世高手。他立即握住她的手,温言笑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他再厉害也只不过一个江湖草莽,即便武功绝世又如何?如今他既然来到我们的地盘上,本王若真要对付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行了。” “略施小计?”有这么容易? 原靖宇自信地笑道:“你放心好了,半月之内,本王就为你除了这个隐患!” 这时,岑远志也忍不住参进来道:“王爷说的可是我们在鞍岭时遇到的那个逃脱的刺客?”想起当晚的血腥,岑远志这个向来镇定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恐惧,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 原靖宇点点头:“正是此人。当时是本王错误估计了他的实力,这才让他逃脱,这一次定要谋划周全,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竟然敢对他原靖宇的女人出手,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些天失踪的武林中人就是……就是他杀的?”想到那个人已经到了荥阳,岑志远心中恐惧不由更甚。那个人上次在鞍岭中了王爷的埋伏,不会来王府报复吧? “应该是他。”轻颜冷静下来,慎重地点点头。 岑远志建议:“据说这一届的武林盟主武艺高强,连我们青阳派的杨掌门都不敌那个女子,而且武林大会刚刚结束,还有很多门派的高手都留在荥阳,我们可以联络武林盟主发布盟主令,共同剿灭这个大魔头!” 轻颜苦笑,不作声。 “岑大人这个建议不错。既然这个魔头已经引起公愤和恐慌,相信整个武林定会空前团结的,这确是一个好机会。”原靖宇含笑点头。若是联络整个武林,人手是有了,但只怕引起那人的警觉,要将其引入预先设置的包围圈就不容易了。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宜太多,而把剿灭魔头的功劳送给凌霄阁必然会让天下武林敬服。 而后,原靖宇便不再说这件事情,继续看折子,直到将所有的事物都处理完,这才牵着易轻颜离开翔凤楼。 正文 第九十章 婉转女人心(三) “既然出来了,顺道去看看你表弟吧!”轻颜看着前面的青园道。 原靖宇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晚饭时间快要到了。不过逸飞还在昏睡中,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吧! 两人来到萧逸飞的卧房外,原静贞正好掀开帘子出来,满脸悲戚之色,见到原靖宇和易轻颜一起过来,显出几分意外。 “我带你嫂子过来看看。”原靖宇轻轻叹息道,“她的医术也不错。” “如此,就多谢嫂嫂了!”原静贞露出几分感激之色,但眼神中并不抱什么希望。 轻颜也不跟她废话,跟着原靖宇走了进去。 丁青山坐在床边,正在收拾自己的针灸器具。猛然抬头见原靖宇和易轻颜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跪拜道:“属下丁青山参见阁主!” “免礼!这段时间辛苦丁师兄了!”轻颜轻轻叹了口气。 丁青山起身站到一边,恭敬地回道:“医者父母心,属下不敢言苦。” “嗯。”轻颜轻轻点头,坐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拉出萧逸飞一只手来,细细地把脉,过了好一阵才放回被子底下,又换了另一只手。许久之后,她才将萧逸飞的手放回去,又拉开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睛。 原静贞静静地看着易轻颜,忽然对自己午后的看法有了怀疑。这位新嫂嫂看起来自信又稳重,又贵为一派掌门,只怕自己小看她了。不知道她的医术比起丁先生如何?她既然是掌门人,医术应该更好吧?可是,她会真心为逸飞治病吗? 这时,只听易轻颜站起身来,叹息道:“青山,把你的方子给我看看。” 丁青山似早有准备,很快便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方子来,恭敬地递了过去。 易轻颜坐在椅子上一面看一面凝思,时而皱眉,时而欣然,看得身边三个人不禁胡思乱想。 “这方子是很不错的,想来每一味药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仅要控制病情,又要考虑他的身体承受能力。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轻颜总算露出笑容,对丁青山的医术表示了肯定和赞赏。 丁青山总算松了一口气,神色逐渐放轻松。 “不过……”轻颜话音一转,又很快将三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不过如何?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方子?”原靖宇急道。 轻颜笑着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之间风情无限。原靖宇顿时失神,原静贞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原来冷漠高傲如她也可以这般妩媚。 丁青山不敢直视易轻颜,只眼观鼻,鼻观心,期待着阁主高见。 轻颜忽而又叹了口气道:“他这病最要紧的就是心气郁结,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这比什么方子都管用。” 原靖宇顿时泄了气。原本还以为她有什么好法子呢,原来还是绕回原点了。 轻颜一句话,身边三人都由期待变成了黯然。 “你们当我不明内情么?”轻颜忽然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容中却是满满的自信。 原靖宇和原静贞又抬起头来看着她。 “要化解他心中的抑郁之气,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达成目的,其次是劝解他放开这份执念,但并不是说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往外走。 原靖宇赶紧跟过去,拉住她的手问道:“究竟还有什么办法?” 轻颜回过头来,自信地笑开来,最后却依旧神色自若地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等他醒了,我自有办法。” 原静贞看着易轻颜的背影,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想叫住她,最后却只能握紧自己的拳头满脸沉痛地守着萧逸飞。她后悔了,就在刚才。她不该如此贪恋权势的,只要她的丈夫能好起来,哪怕只是多活一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宜安王妃,是这个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她不该心存妄想,更不该得罪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或许会抢走她唯一剩下的权势,但也是逸飞最后的希望……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琴瑟和鸣(一) 回到飞宇阁,原靖宇立即写了一道密令,让秦翼立即派人送去青阳派,然后才出来与轻颜一道用晚饭。 今晚轻颜的粥比中午的时候稠了些,是用人参鸡汤熬的,添加了红枣枸杞等,还有些时鲜蔬菜。闻起来不但有鸡汤的鲜香,还有蔬菜的清香。轻颜喝了一小碗,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敢多吃。原靖宇却连赞好吃,一口气吃了三碗。 轻颜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怕自己多想,有意如此。其实她才不会多想呢,他本来就该与她同甘共苦的,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弄成这个样子的。不过看他满足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吃饱了?”他问她。 轻颜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沐浴?”原靖宇挑挑眉毛,神色期待。 “你先去吧!”她淡淡地说。眼睛余光瞟到帘外周紫玉捂着嘴背过身去。 他也看了外面一眼,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小声问道。“不能一起吗?” “你做梦吧!”她神色淡然。 原靖宇眯着眼睛细细审视她。他就不相信她不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就算她害羞拒绝吧,怎么可能这般淡然呢?回想起那一夜她的热情,不觉很是神往。她如何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样好呢?比起他来都有尤过之而无不及。 在他火热的目光中,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羞怒地转过头去:“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 “嗤——”原靖宇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以为她真的不动心呢!“是啊,又不是没有看过,那天还是本王帮你沐浴的呢……” 说着,他已经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她一下子就红了脸,飞快地站起身来往外跑。 原靖宇赶紧追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外面,但见廊下一串整齐的灯火排了开去,明亮而温馨,让人莫名地感到温暖。 原靖宇接过周紫玉手中的披风披在轻颜肩上,说:“晚了,风凉。我们走走就回去沐浴休息可好?” 轻颜低低地“嗯”了一声,顺着廊子往前走。 原靖宇紧握着她的手,不言不语地跟着她。只要她在身边,只要鼻间能闻到她的气息,他就莫名地感到一种满足。天色已晚,她还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呢?虽然他一点都不明白她在逃避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有过一夜夫妻之实了么?难道,难道那晚他吓到她了? “轻颜,你……是不是在害怕?”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而迟疑地闻到。 “嗯?”她红了脸,低下头靠在他胸口,“我只是……还不太习惯……” 是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她从未想过男女之间能亲密成那个样子。她们凌霄阁的女子不同于一般女子,成年后师傅就会给她们讲解男女之事,以及双修的利弊。成婚时,长辈的赠礼中必有一本秘制的性爱图册,以此增进夫妻间的情趣。所以,她对男女之事并不是不了解,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亲密,甚至连整个灵魂都仿佛融在了一起。她有些害怕了。她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发现自己开始依恋他,贪恋他的温暖和强势,她的心开始变得软弱…… 她……太在乎他了! 原靖宇起初以为她只是害羞,不习惯他们关系的改变,但很快便从她的神色中察觉出什么,心中既忍不住愤怒,又不禁欣喜。他忍不住怀疑她曾经的用心,却又情不自禁为她如今的烦恼而喜悦。人的感情为何总是如此复杂呢?他们,连他们也不能单纯的相爱吗? 他忽而又笑了,笑自己天真。这世上哪有纯粹的爱情?就算有,也不会属于他们这样的人。自己最初对她的感情不同样有权势的考虑么?无论如何,她已经动心了,他能感觉到。而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沉沦的呢?他们之间,究竟谁爱谁多一点,只怕未必能分那么清楚…… 原靖宇轻轻搂着易轻颜站在廊下的灯火中,静静的,好似一幅温暖的图画。 “轻颜,对我多一点信心好么?”他轻轻叹息,“为了我们的信念和梦想,为了你的原则和坚持,我们一起努力吧!只要你我二人同心,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难不倒我们!” 轻颜诧异他的敏感,却很快醒悟过来。他之所以这样敏感,不正说明他的感情也跟自己一样吗? 她轻轻环着他的腰,告诉自己:轻颜,勇敢一点!他说得不错,无论今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他们同心合力,总有办法解决的。 “轻颜,我们生个孩子吧!”他轻轻抚摸她身后的长发。一个孩子,会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紧密,就算是同盟,也会更加稳固……他不知道将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真的想要这样抱着她到白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搂紧了他。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琴瑟和鸣(二) 第二天,当轻颜醒来已经是巳时末了,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床边的几案上插着一束鲜花,淡淡的花香让人神清气爽。她掀开床幔起身来,抬抬手,伸伸腰,并未感觉任何不适。想到昨夜以及今日清早,脸上仍然发烫。无论她怎么逃避,他总有办法分开她的腿,进入她的身体,却又执著地挑起她的情欲,要她与他一起沉沦。在她几乎迷失了自己的时候,依稀听到他的宣誓。他说:轻颜,你是我的,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那他的一切也都属于她么? 梳洗之后,她才感觉自己真的饿了。 厨房里一直准备着温热的鱼肉粥,今天还给她配了一盘时鲜蔬菜,一碟酱肉。看样子明天她就可以恢复正常的饮食了。 饭后,易轻颜找来周紫玉,听她详细说了自己昏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忽然,她想起昨日原静贞提到的那两个侍女,便道:“那个侍女,就是宜安王妃送来的,叫瑶琴是吧?昨晚,究竟有没有……” 周紫玉低下头去,好一阵才出声:“昨晚半夜就被送回来了,哭了一阵,今天早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去书房当值了……” 轻颜有些讶异,是那个女子太坚强了还是秦翼他们手下留情了?说到底还是无辜的女子,他们和原静贞之间的争斗,有必要拿她出气么? 想起原静贞,轻颜忍不住有些头疼。这个女人的事情还真是不好办呢!萧逸飞将整个中州送给原靖宇,她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但也别无他法,若真让她那个白痴儿子继位,她这个王太妃的位置同样坐不稳当。为什么她不能安分一点呢?她只要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照顾好几个儿女就好,原靖宇看萧逸飞的面子也不会为难她,她却非要弄些事情出来,难道真的想为萧逸飞殉葬?又或许原静贞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她原本是想要讨好原靖宇的,却不知道自己正好拍到马蹄子上。 又或者要交出自己手中的权势静贞她不甘心?所以想要控制原靖宇的女人从而继续控制宜安王府……原靖宇不打算里外修建王府,也是为了节约吧!宜安王府是前朝皇宫,就算将来天下一统,也不必另外修建宫室,只需要把这个宜安王府翻修一下就可以了。 轻颜还在沉思,凤轻尘却在门外求见。她立即回过神,传轻尘进来。轻尘送上一份请柬,然后是一张小纸条。 请柬是青阳派送来的,说是请凌霄阁熔月阁主和几位长老今晚在青阳派小聚,共议诛魔一事。她知道这是原靖宇的安排,便让轻尘派人回复,表示同意,并让几位长老先走,晚上她自己过去。 再看那张小纸条,是滋阳传来的消息。裕阳王侧妃崔瑞瑶产期将近,简王妃决定留下等待孩子出世,暂时不打算来荥阳参加定于四月十六的禅位仪式。 简王妃向来看重权势,如今裕阳王入主中州,中州众臣参拜新主,她这个王妃怎么会舍弃这个大好机会不来中州?而将这个荣耀完全留给自己?只怕这个消息不实吧?但崔瑞瑶要生了……这却也是件大事…… 崔瑞瑶要生了么?他的孩子…… 再次想起昨夜的亲密,她却只感到酸涩。他也曾经与别的女人那么亲密啊!他对她做过的事情,跟别的女人也做过…… “阁主,你怎么了?”紫玉看轻颜忽然间脸色不好,还以为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凤轻尘扬起嘴角,嘲讽地一笑,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既然选择了那个男人,又为什么这样看不开? “没事。”轻颜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轻尘嘴角那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嘲讽,不禁自嘲地笑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吗?她的目光怎么能停留在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上?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她的精力也应该放在大事上才好。 不过崔瑞瑶若真的生了个儿子,与她而言也不算好事。 “阁主,那个崔夫人……只能生女儿吧?”轻尘忽然又看了过来。 轻颜沉吟再三,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那个孩子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好了,反正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一个庶出的孩子,即便是个儿子也没什么。”就算以后有麻烦,也不干现在什么事。更何况中州因为无嗣而易主,原靖宇如今迫切需要一个健康的继承人。 周紫玉这才回过味儿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午饭时原靖宇回来同轻颜一起用饭,菜色果然有所增加,轻颜的胃口也不错,虽然才用了早饭不过一个时辰,仍然吃了一碗粥,还喝了一碗鱼汤。 饭后,原靖宇让轻颜继续休息,说今晚要去青阳派参加晚宴,估计很晚才能回来,让她最好补个眠。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往事如烟随风散(一) 三月廿四的傍晚,凌霄阁的秦长老和章长老各自带着一个弟子前来青阳派赴约。 杨飞虹将她们请进“怡悦堂”的小客厅落座,又将陪同自己待客的两位弟子赶出去看门,这才小声问道:“熔月阁主身体如何?”没见易轻颜一起过来,他并不意外。他得到的消息是熔月阁主重伤,昨日才醒来,想是身体虚弱,如何能出来赴宴呢?若不是裕阳王非要他弄这个宴会,他就自己去凌霄阁商议,而不会冒昧地请轻颜过来。 却不想秦长老轻松地笑道:“阁主想来是没事了吧,她让我们先过来,说她一定会来赴宴的。”然后,她也将两名弟子赶了出去。有些话长辈们听听就好,年轻人还是少知道些事情为妙。 “她真要来?”杨飞虹大吃一惊。原靖宇让他请凌霄阁阁主和长老们一起过来,他猜测着这是裕阳王打算收服凌霄阁。原本想着只要易轻颜不到,凌霄阁正好借此推脱,就算轻颜知道了真相不再与青阳派往来,他好歹也算完成了裕阳王交代的任务,也正好借此点醒秦长老,让凌霄阁有个防备。 秦长老在阁主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最擅揣摩人心。她早已看出杨飞虹对易轻颜有着不同寻常的关心,只是不明缘由而已。而对于易轻颜隐瞒的事情,她虽然没有详细调查,却也能猜出个大概。她之所以鼎力支持易轻颜,也是认定了轻颜隐藏的身份对凌霄阁来说有着天大的助益。所以,她轻松地笑笑,道:“杨掌门不必担心,阁主心中有数。” 听秦长老这么说,杨飞虹大大地怔了一下。难道说凌霄阁早已知道今晚宴会的目的?而且有意投效裕阳王? “杨掌门今晚是不是还请了贵客?”章长老没有秦长老想得深远,却也知道易轻颜所嫁之人非富即贵,而且绝对是有意天下之人,这么细细地数下来,此刻又在荥阳的,也只有裕阳王原靖宇了。凌霄阁其他人不清楚易轻颜的出身,她们这些长老却是清楚的。 杨飞虹尴尬地笑笑,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想他堂堂一位中州大侠,连续三届武林盟主,却被一个后生小子打败,最后还屈服人下…… “其实……武林中人大多知道,我们青阳派有今天与宜安王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所以……如今裕阳王入主中州,他想要见见熔月阁主与几位长老,才让老夫安排了此次晚宴……老夫惭愧,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知道凌霄阁向来不参与这些政治斗争,正好熔月未到,二位长老大可推脱……” 章长老被杨飞虹一片挚诚所打动,起身道:“杨掌门不必解释了。这其中的内情我们大概也猜到了,也许该说抱歉的是我们……” 杨飞虹不解,难道凌霄阁真的有意襄助裕阳王?所以才与青阳派交好的?可是看轻颜的样子那般出尘,怎么会搅和进这血腥的争霸?忽然,他想起那位江越王子的话,那个王子说轻颜眼睛里装的是天下,难道是真的?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估计阁主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到,我们还是商议一下诛魔一事吧!”秦长老道。 杨飞虹点头,当前这件事情确实更加重要。无论是凌霄阁还是裕阳王,对那个天一教主都是除之而后快的。到时候把这个功劳全部送给凌霄阁,正好增加熔月的江湖威望。 三个人细细商议了一阵,不觉时间流逝。 忽然,三个人都安静下来,他们都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过来了。原来是杨飞虹的大弟子,他敲门进来说晚宴都准备好了,请师傅和贵客入席。 杨飞虹说知道了,看了看沙漏,已经是戌时初刻了,却不知道那位王爷什么时候到,是要正式见见凌霄阁的人呢?还是要他探探口风?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外响起二弟子的传报:“师傅,王爷来了。” 杨飞虹赶紧起身准备迎接,门已经开了,原靖宇含笑走进来。杨飞虹正要行礼参拜,却见原靖宇手里还牵着一个女人,他匆忙扫了一眼,却一下子愣住了,竟直直地盯着易轻颜移不开眼去。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他的义女轻颜,凌霄阁的熔月阁主为何会跟裕阳王一起过来,而且还这般亲密? “义父!”轻颜快步走到杨飞虹面前,以晚辈礼参见,“一直没有机会跟义父说明身份是女儿的不是,请义父不要怪罪……” “你,你与王爷……”杨飞虹总算回过神来,指着易轻颜和原靖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见原靖宇上前一步站到轻颜身边,对杨飞虹鞠躬一拜,浅浅含笑道:“之前不知其中原委,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王爷……”杨飞虹如何敢受原靖宇的礼,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轻颜笑道:“义父放宽心,受他一拜又如何?今日前来他不是王爷,只是女儿的夫君。” 杨飞虹看看易轻颜,又看看原靖宇,无论如何不能将那个逼迫自己的原靖宇与今日这个恭敬有礼的原靖宇划上等号。他不过是轻颜的义父,而这位干女婿又是这般尊贵的身份,他哪里敢在原靖宇面前托大? 这时,原靖宇又道:“杨前辈千万不要拘谨,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本王所作所为不过是试探。您待轻颜胜似亲生骨肉,本王衷心敬佩!希望前辈不要怪罪轻颜,她是将您当成了亲身父亲一般敬重的。” 杨飞虹大为感动,连连点头道:“有轻颜这样的女儿是老夫的福气……” 这时,秦长老和章长老过来恭贺道:“恭喜阁主,恭喜杨掌门!” 轻颜道:“这些天辛苦二位长老了!” 原靖宇也笑道:“不止这几天,轻颜能有今日,多亏了诸位前辈多年的教导。本王能得轻颜为妻,是前世修得的缘分,也多谢前辈们的谅解和支持。今后轻颜随我征战四方,江湖上的事情怕还要仰仗诸位前辈才行。望几位前辈不要推辞!” 秦长老和章长老对视一眼,鞠躬行礼道:“愿为阁主和王爷效力。” 原靖宇很是高兴,邀请大家入席。 席间,原靖宇没有摆王爷的架子,对三位前辈都敬重非常,并亲自斟酒相敬。他越是如此平易待人,杨飞虹和凌霄阁两位长老越是尊敬他。 轻颜的身体其实已经大好了,不过功力没有恢复而已,跟个普通的健康女子一般,原靖宇却总是不放心她,不让她喝酒,不让她吃辛辣和油腻的菜,自己在席上挑了香菇鱼丸挟给她,又亲手给她拨虾壳,最后给她盛了半碗人参枸杞鸽子汤。 杨飞虹与凌霄阁二位长老看着原靖宇这自然而娴熟的动作,对他的看法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此刻的原靖宇确实不像一个王爷,而只是一个宠爱妻子的普通男人。 因为原靖宇对轻颜的爱,他们选择相信他、辅佐他。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往事如烟随风散(二) 因为二位长老不善饮酒,因此酒宴耽搁的时间并不多。该说的话说完,成功拉近了三方的距离,定下轻颜的“身份问题”,便回到花厅喝茶,再次商议诛魔一事。 根据原靖宇的提议,整个诛魔计划已经基本完成,只是关键人选一直没有能定下来。原靖宇最后才开口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就由本王派人过来吧!” 易轻颜知道他手中有一股神秘势力,其中就有武艺高强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其中详细内情。他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轻颜忽然有些不悦。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他到底还是不够信任她吧?“不必了。我师傅就快到了。” 杨飞虹不明其中内情,只是听到轻颜说她师傅要到了,便立即站起来,焦急地问道:“她要到了吗?什么时候到?轻颜收到她的消息了?” 秦长老和章长老诧异地看着如此失态的杨飞虹,到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突然成了轻颜的义父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从时间上推断,也就这几天吧!”轻颜说得很是淡然,心里却很是高兴。师傅,是她唯一可以全心依赖的人啊! 原靖宇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于是赶紧就今日的聚会作了个了结,而后告辞离开。 出门,林轻云和凤轻尘分立厅门两侧,见他们出来,躬身行礼。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踏进来时的密道。这是几十年前宜安王与当时的青阳派掌门人共同修建的,对宜安王来说也算是一条逃生的退路。 轻颜不说话,原靖宇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宜安王府的出口在花园中的一座假山中,一行四人回到飞宇阁,林轻云和凤轻尘默然退下,原靖宇牵着轻颜去浴室沐浴梳洗。 “轻颜,你不高兴!”两人相拥着泡在热水里,他直接点出来,并非用的询问口气。 “有点。”她淡淡地回答,表情有些哀伤,“或许我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对别人完全的信任……你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而我要的太过完美……” 原靖宇静静地拥抱着她,很温柔,也很……深情地样子…… 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她的下巴,凝望着她的眼睛,说:“轻颜,我不是不相信你,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没有得到许可。而且,我也并不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轻颜看着他犹豫而沉痛的眼睛,静静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我的师门于我有养育之恩,师傅和师门的长辈都对我很好。可是,我们的门规第一条就是不得参政。十年前,我大哥突然去世,裕阳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选择了继承王位,从而被师门除名……而那些帮助我的师兄弟们都是背着师门长辈偷偷过来的。他们不是我的属下,不是属于我的势力,只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他们帮助我,只因为我曾经是他们的师兄弟,因为我们多年的情分……我不能将他们公之于众,他们也不希罕任何的名利。我从来不提他们,是不想给他们带来危险和伤害……” 听到这里,易轻颜脑子里立即闪现出一个独特的门派来。她惊异地看着原靖宇,原靖宇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你的内功那么独特!”她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他的武功也有隐藏吧? 原靖宇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她心中的疑问,却摇了摇头:“我还没有通过考验,没有接触到师门真正的武功精华,只有内功是打小开始修炼的,小有所成。师傅慈悲,没有废了我的武功,只是叮嘱我最好不要在人前使出来。” 没有废了他的武功,又说最好不要在人前使出来,就是说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看来还真的是个慈悲的门派呢! “你怎么会……遇到他们的?”轻颜知道,那个门派是真正的不参与政治的,收徒极其严格,绝对不会与官宦之家有牵扯的。 “当时我因为中毒已经晕死过去了,他们将我扔在郊外,弄出一个我骑马外出被毒蛇咬伤致死的假象。正好我师傅与师叔路过,他们看我衣饰非同一般,猜到我是富家子弟,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还是我师叔痴迷医术,我所中之毒他从未见过,所以才救了我。”原靖宇轻轻抚摸轻颜的头发,第一次讲述自己隐藏最深的往事。 “我醒来之后,不愿意也不敢再回去了,就说自己父母双亡,世上再没有亲人了,请求师傅收我为徒。师傅看我资质尚好,便暂时留我在身边。后来,我给舅舅传了一封信,告诉他我学武去了,他只将此事告诉了我大哥,在大哥的帮助下,王府并没有派人寻找我,也没有人追问我的消息,因此师傅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我们师门的传承与众不同,师傅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外游历,只有小半年的时间留在师门教授我们武学,所以,我也只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师门,其余时间大多呆在舅父家里,只在节庆的时候才回王府住两天……” 轻颜点点头,大致上是明白了。他与简淑宁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当年大哥也并不知道我究竟去了哪里学武,只是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问了舅父,提起了我的婚事。说不管如何,我总是裕阳王弟,成年而没有妻妾也说不过去,所以舅父做主将淑宁表姐嫁我为妻……我与淑宁原本是姐弟之情,只是当初不明白,觉得娶一个自己熟悉的女子为妻也好,还免得我想借口掩饰自己的行踪……”说到此处,原靖宇低头看了看轻颜的神色,轻颜抬头,温柔地看着他。 原靖宇明白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总算放下心来,于是继续道:“在我们师门,是需要到成年之后,内功小有所成,再完成师门的考验才能算是正式的亲传弟子,才能接触师门真正的无上功法,之后才能成家……所以,我与淑宁成亲之后并没有回报师门,只想等完成师门考验之后再告诉师傅好了,没想到大哥会突然辞世……” 轻颜忽然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颈窝,半天都没有说话。 原靖宇轻轻含笑瞥了她一眼,一手揽着她,一手浇起水为她洗浴。 “你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么?”她忽然开口,慢慢抬起头来。 原靖宇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认真地说:“是,以后我只属于你!只属于你一个人!” 轻颜笑了,那笑容淡淡的,眼睛里仿佛笼了一层缥缈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她放开他的腰,轻轻捧着他的脸,轻声道:“记住你的话,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其他的我都可以原谅,只有这一点,我寸步不让!” 原靖宇慎重地点点头,却慢慢笑了开来。她总算是完全属于他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马疾过飞鸟(一) 三月廿六,凌霄阁在别院中宴请来自鸣剑山庄的贵客。 昨日,黎文正收到凌霄阁的请柬,不由得双眼一亮,与弟子桑济海相视一笑。招来江越的探子询问,知道这几天凌霄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也没见到熔月阁主回去,但是昨夜凌霄阁两位长老曾亲自前往青阳派。据闻,当晚青阳派曾招待过贵客,只是来人身份隐秘,没能打探出来。 他们早就看出凌霄阁与青阳派的关系非同一般,却怎么都没弄明白。毕竟凌霄阁之前与其他门派并不亲密。 黎文正与桑济海带了几位年轻弟子走进凌霄阁暂住的别院,章长老和凤轻尘已经迎了出来。 见到凤轻尘现身,桑济海便猜测熔月阁主回来了。 黎文正将几位年轻弟子留在院子里,与桑济海二人跟随章长老与凤轻尘一起步入客厅落座。 桑济海看章长老与凤轻尘面色轻松,猜想熔月阁主的伤势一定已经好转了,只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有年轻男弟子奉上茶点,章长老也坐下相陪,倒是非常客气,但桑济海神色间却有些不耐。“敢问章长老,不知熔月阁主可在?” 章长老热情地笑笑,说:“多谢少侠关心。我们阁主已经醒来,只是如今内力全失,身体虚弱。还请二位稍等,阁主服了药就过来。” “内力全失?竟如此严重?” 不但桑济海,黎文正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易轻颜与周紫玉一前一后从偏殿转了出来,都没有戴面纱。 桑济海怔怔地看着易轻颜缓缓走进,只觉得她的容貌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却又感觉以她的气质就该是如此容貌才对。 此刻,除了桑济海,其余人都向易轻颜躬身行礼。轻颜客气地回礼,语声清脆,笑意温柔。 黎文正轻轻咳了一声,桑济海这才回过神来,不卑不亢地冲着易轻颜抱拳为礼。“熔月阁主,桑昊失礼了。” 轻颜淡淡一笑道:“桑少侠多礼了。”冲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而后便走到主位坐下。 桑济海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易轻颜,直到她与客厅里所有人都客气完,再次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今日的熔月阁主气质与武林大会擂台上的完全不一样,但他却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真正的熔月阁主。 如今轻颜算是真正的女人了,因此眉梢眼角间不自觉地便显出几分女子的温柔娇媚来,那种从骨子里自然而然透出来的风情让客厅里的所有男子都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桑济海之前为她的强势和心胸而心动,却也只是高傲地认为这个女子配得上自己而已,之所以心动,说到底不过因为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然而此刻的心动确是不同的,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想要这个女人,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殷切渴望,那般的迫切和热烈。 桑济海目光灼灼地盯着易轻颜看,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这样的目光太放肆,太无礼了,可是却丝毫不给人淫邪龌龊的感觉。在他眼里,是纯粹的心动、怜惜和欣赏。 “之前曾听闻凌霄阁女子未婚前需以面纱遮面,如今熔月阁主解除面纱,可否理解为阁主同意了老夫前次的提亲呢?”黎文正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担心桑济海的未来。若是让他得了这个熔月阁主,只怕也会给这个女人牵制;若是得不到,怕是要抱憾终生了。 桑济海望着易轻颜的目光忽然变得紧张不安起来,既想快些听到她的答案,又担心那答案让自己失望。 轻颜浅浅一笑,略微低了低头,神情中显出几分羞涩来。“多谢桑少侠错爱……熔月除去面纱,是因为已经嫁为人妇……” 已经嫁为人妇?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将桑济海震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但,他不相信。刹那间他变了目光,那些温柔怜惜都变成了怀疑和赍恨。他堂堂江越世子,相貌堂堂,文武全才,以正妻之位待她,难道还配她不上?她竟然为了拒婚而编这些谎话骗他! “不知熔月阁主何时出嫁的?夫君是哪位英雄人物?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风声?既已出嫁,为何还梳着少女发式?”黎文正也很是怀疑,因此有些愤怒。他想,不愿意嫁也就罢了,又何必如此骗人? 易轻颜自然明白他们在愤怒什么,却没有着急解释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黎掌门之前见过我派几位长老吧?难不成您以为我们凌霄阁的长老们都还待字闺中?” 黎文正一愣,迅速与桑济海对视一眼,显然都感到震惊。 是啊,他们见过凌霄阁的长老们好多次了,每次都是这个打扮,但不可能这些女子都没有嫁人吧?他们同时想到凌霄阁以女子为尊的事实,难道这群女子真的混不把礼教放在眼中? 桑济海不甘心地再问了一句:“请恕在下冒昧,敢问阁主的夫婿是哪位英雄?” 易轻颜冷淡地扫了桑济海一眼,似乎颇为不悦。 桑济海忽然腾地一声站起来,盯着易轻颜问:“阁主身为武林盟主,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想知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众人都怔了一下,想不到这位世子竟然如此执着。 轻颜皱眉看了他一眼,这才冷冷说道:“婚姻本是我个人的私事,就是我凌霄阁各位长老也无权过问。” “你不想说也行!”桑济海狠狠地瞪着轻颜,咬牙切齿地说,“你休了他,嫁给我!”就算她嫁人了,他也可以不计较,只要从今往后她只属于他就行…… 众人都被桑济海这番话怔住了。这个男人莫不是疯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马疾过飞鸟(二) “济海!你胡说什么呢!”黎文正也被他吓得不轻,“还请盟主恕罪,小徒无礼……” 轻颜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桑济海半晌,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世子如此执着,熔月也就实言相告了。我与夫君师出同门,青梅竹马,他多次求婚均为我所拒。此次遇险,得师兄舍命相救,熔月心中感动,遂以身相许。世子应该知道我凌霄阁分为清修和双修两种修炼方式吧?在治疗内伤方面,双修确实很有疗效。” “为了治疗内伤,你竟然就……”桑济海死死盯着易轻颜,大受打击。他心中天仙一般的女子怎么会因为治疗内伤而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妥协? “现在是什么时候?”易轻颜站起身来,目光冰冷而坚定地看着桑济海,“如今已经到了我凌霄阁生死存亡的时刻,我身为阁主,还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世子可知道那天一教主的武功有多高?” 桑济海怔怔地看着易轻颜,此刻她的冷漠和坚毅更加让他心酸。她分明是上天给他的绝配,为何会嫁给别的男子?那人舍命救她,她又怎会弃夫另嫁?他就晚了一步,让他怎么甘心?都是那个该死的天一教主!“那天一教主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 只听易轻颜一声冷哼道:“我与轻尘联手,勉强能与他打个平手。” 此话一出,黎文正和桑济海都不禁瞪大了双眼。 过了片刻,桑济海冷静下来,又问:“那天一教主为何要找凌霄阁的麻烦?阁主身为武林盟主,何不召集武林同道共御强敌?” 轻颜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凌霄阁与天一教乃是世仇。凌霄阁远离漠北避往江南是因为天一教,沉寂江湖多年也是因为天一教。是我不甘寂寞非要跳出来当这个武林盟主,是我引来了天一教主,都是我的错……” 轻颜忽然间变得黯然,眉宇间的自责让人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要保护她,拼尽一切为她排忧解难。 “阁主……”章长老似乎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年轻弟子在门口通报道:“阁主,杨掌门来了。” 轻颜脸上的黯然一下子就消散开来,露出几分喜悦道:“爹爹来了么?” 黎文正和桑济海又怔了一下。 但见杨飞虹大步迈进客厅,着急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易轻颜,一边看一边问:“月儿今日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轻颜大步迎了上去,微微笑道:“女儿好多了,爹爹不要担心。” 这时,凌霄阁众人都向杨飞虹行礼,黎文正和桑济海也过去打招呼。 杨飞虹仿佛到此刻才发现黎文正二人,恍然之下连忙热情招呼。杨飞虹与黎文正可是老朋友了。 “杨老弟,你与熔月阁主是怎么回事?”黎文正疑惑地问。 杨飞虹朗声一笑道:“老哥,兄弟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 桑济海不明白,但黎文正却一听就懂了。杨飞虹一直在等一个女人,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他曾经笑过,也开解过,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真的让杨飞虹等到了。 杨飞虹高兴地拍着黎文正的肩膀道:“三日后青阳派将在兴安居大宴宾客,庆贺老夫不但找到失散多年的爱妻,还认回这么好的女儿,哈哈哈……老哥可一定要来喝一杯啊!” 黎文正也哈哈笑道:“那是一定的要来的……哈哈,老弟也实在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瞒着老哥。” “不是做兄弟的瞒着老哥,而是女儿不肯认爹,兄弟也莫可奈何呀!现在好了,月儿总算肯认我这个爹了。今天一大早老夫就将帖子发出去了,老哥,快快恭喜我吧!哈哈哈哈……”杨飞虹心中的喜悦不是装的,尽管他高兴得都有些忘形了。 这时,易轻颜走过来,扶着杨飞虹的手臂道:“爹爹,黎前辈,你们坐下说吧!” “好,都听乖女儿的!”杨飞虹冲着易轻颜慈爱地笑笑,又问,“我那乖女婿身体可好些了?” “今日好些了,爹爹不要担心……”轻颜淡淡地说。 桑济海悄然打量易轻颜脸上神色,发现她似乎不太愿意谈她那位双修的夫婿。是因为心中不如意么? 几人刚刚落座,就听外面忽然有些哄闹。轻颜皱眉站起身来,面色冰寒,想是心中有气。但不等她发作,就见一个弟子飞跑进来慌慌张张地禀报道:“启禀阁主,外面有个女人想闯进来,说是……说是要向阁主挑战……” 众人脸上均是神色一变,如今熔月阁主功力全失,就有人上门挑战,难道消息已经外传? “女儿不要担心,爹爹代你出战!”杨飞虹急冲冲地就往外走。 易轻颜赶紧拉住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爹爹怎么都糊涂了。您是青阳派掌门,人家却是向我凌霄阁挑战,甚至是冲着女儿这武林盟主的名头来的,您怎么能代女儿出战呢?” 杨飞虹这才收住脚步,拍拍脑门道:“唉,看看爹爹,都急糊涂了。” 易轻颜转身对凤轻尘道:“轻尘,你代我出战吧!”而后,她又请杨飞虹黎文正等人一起前往观战。 在别院的练武场内,众人见到了那位前来挑战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身形高挑窈窕,身穿华丽的紫色外袍,头戴一顶碧色竹笠,垂下白色面纱将整张脸都遮起来。 熔月阁主身为一派掌门,又贵为武林盟主,让门下其他弟子代自己出战并不失礼。 凤轻尘一身白衣出尘地立在场中央,俊美的脸上布满寒霜,浓烈的杀气散发出来,众人恍惚看到一座冰川。 来人并不多话,冷哼一声便拔剑动手,速度之快让黎文正和桑济海都大吃一惊。 两个人的速度都太快了,招招惊险,剑剑精妙,连黎文正这样的高手都差点看不清二人的剑招,凌霄阁其余弟子更是看得惊心动魄。 不过三十多招,凤轻尘便被那女子一脚踢飞,吐出一口血来,眼看就要重重地落到地上,杨飞虹及时飞过去,将他抱了回来。 众人都赶紧靠过去查看凤轻尘的伤势,只有易轻颜寒着脸面对着那紫衣女子。 “哼,凌霄阁的武功也不过如此!”那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面对易轻颜道,“你就是那个打败了青阳派的熔月阁主?不会是假的吧?怎么看起来脚步虚浮,好似根本没有练过内功一般。如何?你是自己认输呢还是跟我比一场?” 易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开口道:“熔月认输……” “哈哈哈哈……”那紫衣女子大笑一阵,不屑地说了一句,“原来所谓的武林盟主也不过如此!”话音刚落,她已经飞了出去。 众人都呆呆地望着易轻颜,天地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连温暖灿烂的阳光都在刹那间变得惨淡。 桑济海缓缓走过去,想要安慰她:“胜败乃兵家常事……你……” “我没事!”易轻颜倔强地开口打断他,转身往回走,但没走几步就忽然晕了过去。周紫玉赶紧扶着她,然后程长老赶过来,将她抱进了后院。 黎文正和桑济海不便跟过去,只好坐在客厅里等消息。 足足等了两刻钟才见杨飞虹疲惫地转出来,黯然地说:“还好,身子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怕她郁结于心,一身武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了……” 黎文正和桑济海又安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那个女子的身份是他们目前关注的重点。之前听那个天一教主武功如何高强他们还有些不相信,但今日亲自见识了凤轻尘与那紫衣女子比武,他们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凤轻尘的武功与易轻颜不相上下,甚至还要高出半分,他们是知道的。而今日的比武,凤轻尘也是全力以赴,这一点他们还不至于看走眼。那个紫衣女子的武功高出凤轻尘很多,他们可以肯定。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马疾过飞鸟(三) 短短一日间,凌霄阁败与一位神秘紫衣女子的传言便飞遍了荥阳的大街小巷,而关于那位神秘女子的身份,却没有人能说清楚。 三月廿七的晚上,青阳派掌门人杨飞虹前往鸣剑山庄别院拜会了鸣剑山庄的庄主黎文正黎大侠,其中内幕不得而知。各方密探经过分析都认为此事与昨日神秘女子挑战凌霄阁成功有关,一时间,众说纷纭。 三月廿九日,青阳派将在兴安居招待滞留荥阳的武林豪杰,从早上起,就有武林豪杰陆续到青阳派送礼,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看到青阳派掌门人杨飞虹。 但虽然作为主人的杨掌门不在,他的两个弟子和几位堂主却热情地招呼大家安心留下,说师傅有事出去了,但晚宴前一定回来。 大家无聊之下只好聚在一起谈论杨飞虹找回的女儿究竟是何人。有知情者便说出杨飞虹十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等待一个女人的事情,众人感叹,杨掌门原来竟真的是这样痴情的汉子。而后又有人说起这些日子青阳派与凌霄阁往来很是密切,于是众人又猜测杨飞虹找回的女儿会不会就在凌霄阁。 午后,陆续前来的武林人士带来新的消息,说早上在有人在城北的树林里大打出手,戒严的弟子似乎是青阳派和凌霄阁的年轻弟子。于是众人又开始猜测,难道这两大派联手要诛杀什么大人物?大家想来想去,猜来猜去,几乎不约而同都将目光对准了三日前打败凌霄阁的神秘紫衣女子。 这样的事情江湖上见多了,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想不到这么两个名门大派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做得这么不隐不避的。于是大家又猜测那神秘女子会不会是什么大魔头,不然以杨掌门的为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对。说起魔头,大家都不约而同想到这些天来惨死的那些弟子,那么恐怖的杀人手法,可不是大魔头么?最恐惧的还是大家都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有人谣传是妖魔作怪。 这时,有些博学的江湖人士提出,这样的杀人手法有些像多年前漠北天一教的手段。 于是,大家又开始谈论已经在江湖中消声灭尽五十多年的天一教,很多年轻弟子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魔教,很有兴致,于是老一辈便将自己听说过的江湖往事全都细细数来。 到了傍晚,只听外面一种哄闹的笑声传来,伴随着杨飞虹豪爽的大嗓门很快走了进来。 众人迎出去一看,但见杨飞虹拉着一个美貌的紫衣女子回来了,而凌霄阁的熔月阁主竟然挽着那紫衣女子的另一只手臂,三个人热热闹闹走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家人。而鸣剑山庄的庄主黎文正与两名弟子在他们身后一同走了进来。 众人犹自发愣不解,但脑筋转得快的人已经猜出个大概。 杨飞虹看着众人脸上的疑惑和猜测,轻轻放开手中的紫衣女子,对众人鞠躬致歉道:“让各位英雄久候了。这位就是杨某找寻十多年的爱妻,同时也是凌霄阁的大护法,三日前凌霄阁的挑战其实是为了引出这段时间为害武林同道的大漠头天一教主。如此欺瞒武林同道实在是迫不得已,好在今日总算让那天一教主伏诛,杨某便向诸位请醉了,还请诸位英雄谅解。” 而后,杨飞虹便将天一教主的事情缓缓道来。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打败凌霄阁的紫衣女子正是杨飞虹失散十多年的妻子,也是凌霄阁的大护法,熔月阁主的母亲,三日前的挑战只是为了引出那个大魔头来。而且此次诛魔行动中,鸣剑山庄也派了高手助阵,让人不由得将凌霄阁与江越王联系起来。但江湖众人大多洒脱,不拘门派之见,只要德行正义,他们并不太计较凌霄阁背后的势力是谁。江湖大派身后都有强大势力支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青阳派与凌霄阁共同设计诛杀了大魔头天一教主,使两派的威望再次飞涨,特别是凌霄阁一力承担诛魔重任的做法让大家感叹。 众人看着穆雨菲,这位凌霄阁大护法,据说她是熔月阁主的母亲,可是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看起来与熔月阁主倒像是姐妹,而不是母女。不过两人却有诸多相似之处,身形,气质,眼睛,都很相像。 在众人的恭贺中,杨飞虹带领众人前往兴安居欢聚畅饮。 这一夜,兴安居灯火辉煌热闹非常,江湖豪杰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兴之所至,真正是不醉不归。 此届武林盟主熔月阁主竟然是青阳派掌门杨飞虹之女!凌霄阁与青阳派联手诛灭了刚刚冒出头的大魔头天一教主!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武林,引起轰动。自此后,武林盟主虽然还是凌霄阁的熔月阁主,但因为她要照顾在诛魔一战中受伤瘫痪的丈夫,武林事务由凌霄阁大护法与青阳派杨掌门共同打理,无人提出异议。 易轻颜早早地离开兴安居从密道回到王府,原靖宇一面看折子一面等她。 刚刚听到脚步声,原靖宇便迎了出去。“轻颜,你回来了!” 易轻颜感动地望着他,然后便小跑着投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我没事。只不过有点轻伤,真的!”他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拥着她走进内室,又将所有侍女都赶了出去。 “我知道。只是……有点后怕……”轻颜轻轻抬起头来,细细抚摸他的脸。 “我说过一切有我,最后却还是让你担心了。”为她的担心,他心里真是甜蜜极了。 “他真的死了吗?”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么恐怖的一个魔头,真的被他们消灭了吗? “别担心,我最后那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虽然让他掉进河里没有找到尸首,但应该没有丝毫生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杨飞虹以及她的师傅都这么认为。 轻颜点点头。师傅和义父也是这么说的。忽然,她又担心地问:“鸣剑山庄的黎庄主和江越世子看到你了吗?” 原靖宇揽着她的腰,轻轻拍拍她的脸,笑道:“不要担心,我们计划得很好。他们几人防守北方,离我很远,我又是凌霄阁男弟子的打扮,他们不会认得我的。” 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放心了。 “要不要再吃点宵夜?”他忽然问。 她摇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沐浴。我一直等着你……”原靖宇轻轻捧着她的脸,拇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粉嫩的脸蛋和双唇。 轻颜羞涩地低下头,却搂紧他的腰,小声道:“你抱我去。” “好!”他乐意至极。 两个人本就新婚燕尔食髓知味,这几日真正是如胶似漆般恨不得整天都腻在一起。如今去了天衣教主这个心腹大患,也算了却了轻颜一桩心事。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情都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心中除了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夜,还很长……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智能谋力能任(一) 四月初一的午后,萧逸飞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床边有一位陌生女子,衣饰简洁,身姿纤弱,容貌清丽,气宇高华。他转而望向原靖宇,这女子就是表哥的心上人么?果然不俗。 “逸飞,这就是轻颜。”原靖宇轻声道。 萧逸飞点点头,原静贞已经将他抱起来,去后面出恭。 易轻颜看着萧逸飞离去前那怯怯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红晕,忍不住发笑。 原靖宇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注意场合身份。虽然侍女都被赶出去了,丁青山也是自己人,但让原静贞看到了也不好。 “我就是觉得逸飞其实挺可爱的。”轻颜小声笑道。那神情好似一个单纯的孩子,哪里像传说中那个智计传天下的宜安王呢? 原靖宇对她的说法只能摇头,之前的信心也不禁有些动摇。她真的能开解逸飞,稳定他的病情么? 不久之后,萧逸飞回来了,丁青山也把药膳准备好了。 原静贞坐在床边抱着萧逸飞,原靖宇端起玉碗喂他。 萧逸飞一边吃一边打量易轻颜。轻颜大方地让他看,甚至还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也凑到床边,认真地问:“看清楚了吗?” 萧逸飞不知不觉中被她一举一动所吸引,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忍不住心中好笑。这个女子也实在太怪了一点吧?一点都不像个大家闺秀!虽然说江湖女子比较爽朗,但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吧? “我可以叫你逸飞吗?”轻颜问。 “嗯……”逸飞微微颔首。 “那……可不可以让你的王妃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轻颜瞥了原静贞一眼,又满脸期待地望着萧逸飞。 萧逸飞愣了一下,看了看原靖宇,又点点头。“好……” 易轻颜接过原靖宇手中的玉碗,让他扶着萧逸飞。原静贞瞪了易轻颜一眼,愤恨地走了出去。 易轻颜接着喂他,同时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喜欢你这位王妃,她不但给景瀚找了两个女人,还当面挤兑我呢!” 萧逸飞抬眸瞥了原靖宇一眼,见他眼中有几分笑意,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等原靖宇开口,轻颜已经继续说道:“不过,她没有成功就是了。有我在他身边,他才没那个胆子拈花惹草!” 萧逸飞哑然失笑,这位新表嫂果然大胆,这样的话竟然敢当着表哥的面说。 轻颜得意地冲原靖宇笑笑,忽然又瞅着萧逸飞似笑非笑地问:“逸飞,你喜欢你表哥这么抱着你吗?” 萧逸飞被她吓了一跳,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却见易轻颜白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认为我不知道吧?” 萧逸飞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神混乱间,易轻颜趁机喂他吃粥。将碗中最后一勺粥送进他嘴里,她才有些为难地说:“你昏睡了这么几天,不能吃得太饱,等会儿再喂你吃好不好?” 萧逸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吃完了一碗粥。 原靖宇也忍不住笑了。轻颜并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也什么都没听出来,不想逸飞竟然不知不觉中将粥吃完了。 “逸飞,我跟你说一个秘密。”轻颜忽然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了一句,“你表哥可是答应过我从今往后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我才答应嫁给他的。” 萧逸飞看了看易轻颜,又看了看原靖宇,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就在这时,只听易轻颜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不是女人,可以不在此列。逸飞,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男子!” 听到这最后一句,萧逸飞心中的酸涩不见了,他忽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你日子也不多了,你多活一天,才可以多看他一天,他才能多抱你一次。逸飞,你喜欢他抱你是不是?所以前几年你总是装病。”易轻颜忽然拉起他一只手为他把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逸飞怔了一下。是啊,只有多活一天,才可以多看表哥一眼,才能让他多抱自己一次。可是,她不会觉得两个男人相爱是肮脏龌龊的吗? 轻颜看出他所想,轻笑道:“爱本身是纯洁高尚的,只要不以爱的名义伤害到别人。我们凌霄阁与其他门派不同,坚持爱的专一,却并不限定性别。” “那,那你不介意我和表哥……”逸飞忽然激动起来。 “谁说我不介意了?”轻颜忽然瞪了他一眼,立即让他安静下来。 “我不在意你爱他,但是他只可以爱我一个!”轻颜指着原靖宇说。 逸飞张了张嘴,对这样的女人真真是无话可说。 “呵呵……”轻颜忽然又笑开来,“我不介意别的人爱他,这说明我选夫君眼光不错,他确实很好,我也很有面子不是?” 因为这个有面子?“表哥贵为一方藩王,还不够给你面子?”逸飞忍不住问道。 “天下有七大藩王呢!难道有人愿娶我就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轻颜反问,“像他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有很多人爱的男人,有很多选择的男人,却只爱我一个,这样不是更有意思?” 萧逸飞无言以对。怔怔地想她的话,看似毫无道理,细想起来却颇有些意思。 “逸飞,你想不想多活些时日?”不让他想得太多,轻颜又问。 这话若是对别人说,肯定是要招人记恨的,但到了萧逸飞面前却实实在在是个问题。他微微皱眉,眼神中一片茫然,而后闪动着犹豫,他究竟要不要多活几天呢?他还能活多久呢? “逸飞,爱是什么呢?我一直以为你明白的,却原来你只明白了一半么?还是说你全都明白,只是做不到而已?”轻颜再次打断他的沉思。 爱是什么?他当然明白,也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维系所爱之人的幸福,可是,他的心真的好累,真的好累啊…… “逸飞,对他的爱不足以给你勇气么?那就自私一点吧,把握这最后的时间和机会。你想想,只要你多活一日,你所爱的人就会陪伴你一日;只要你多清醒一次,你们就可以多亲近一次……”看着萧逸飞的眼睛,轻颜知道他已经心动了。她偷偷抬头看了看原靖宇,他该不会生气吧? 正在逸飞满怀憧憬之时,轻颜又换了一副脸孔道:“但是,逸飞,我只是暂时将他借给你哦,他可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只要感受幸福就好了,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他让给你的。你可要记清楚了。” 逸飞怔怔地看着易轻颜,搞不清楚哪一个面孔才是真正的她,但却相信了她的话。她愿意将表哥暂时借给他,只要他多活一天,就可以多看表哥一次。不知不觉中,他心动了。“我……还能活多久呢?” 轻颜耸耸肩,无奈地说:“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自己想活下去的话,你的身体也不是没有转机的。我也不敢夸大,三年五载可能有些难度,但一年半载的总没有问题吧!” 轻颜表情越是淡然无奈,萧逸飞越是相信她的话。 轻颜淡淡一笑,看了原靖宇一眼,给他递了一个眼色,然后站起身来,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把你表哥借给你,你们两个好好说说话吧!”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智能谋力能任(二) 易轻颜随即来到翔凤楼,依旧只有岑远志在里面忙碌。 门口原靖宇的侍卫躬身行礼惊动了岑远志,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王妃!”见易轻颜一人前来,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妥,忙低下头去,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不用多礼。”轻颜浅浅一笑自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到里间王位上坐下。原本在屋里伺候笔墨的青衣少年行礼参拜之后低着头走随后进里间,取出笔墨朱砂放好,然后便恭敬地退了出来。 岑远志低着头将自己处理过的折子整理好轻轻放在王位前的桌案上,然后赶紧回外间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继续处理剩下的政务,可是,心却莫名的烦躁起来。他不敢抬头往里间看,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心里却又忍不住猜想这位王妃正在做什么,对他的批注和处理会不会有意件等等。 这时,一名侍女进来,送上茶点。 轻颜一边看折子,一边吃茶点,貌似悠闲自在,不过从她偶尔微皱的眉头可以知道,这一堆的折子里面确实有些让人头疼的大事。 看完一本,她用红色朱砂写下批注,放的时候却分成了两叠。一叠可以直接发下去,另外一叠需要原靖宇回来商量之后再作决定。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细微地翻阅折子的声音,轻颜吃点心是听不到声音的。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岑远志逐渐平静下来。也是,既然王妃都不在意了,他又何必如此战战兢兢的呢?裕阳王既然能让王妃协助处理政务,应该是心胸豁达之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礼节吧。 轻颜打开右手边的窗户,灿烂的阳光立时照进屋里,给几案上的大花瓶镀上一层金光,虽然有些晃眼,却让人感到温暖。 这时,只听外面侍卫通传道:“启禀王妃,司礼监王大人求见王爷!” 司礼监?是为了半月后的禅位仪式和继位大殿吧?轻颜想着。“请王大人进来吧!” 王奉理恭敬地进门来,首先看到坐在外间的岑远志,两头点头致意,他才不急不缓地走进里间,目不斜视地躬身行礼道:“下臣王颉参见王爷!” 轻颜诧异地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容。这人还真是恪然守礼呢!他都是这样不先看看人再行礼么?真真是呆板无趣之极。就算眼睛不好使,难道耳朵也有问题?先前他就没有听清侍卫是怎么通报的?人家不是很清楚地说了“禀报王妃”么? “王大人,王爷不在。”她无奈地提醒他。这人真是,她不开口,他竟然就真的不敢抬头。 听到是女子的声音,王奉理这才诧异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易轻颜道:“你……你怎么……一个女子……” “我是裕阳王妃,可以参知军政的。”轻颜淡淡地笑笑,带着几分嘲讽,“王爷事务繁忙,我既分享他的荣耀,同时也分担他的政务。”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参政的道理?雌鸡司晨,必生祸端!更何况王爷不在,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擅自做主?你……你还用王爷的朱砂批注?”王奉理又急又怒,气得直跺脚。 轻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要么出去等王爷回来,要么就把事情报上来。”说话间,她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甚至懒得再抬眸看他一眼。 王奉理涨红着脸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还有好多大道理没有讲,女子怎么可以参政?可是,可是……王爷不在,他怎么能与王妃处在一个房间里? 这时,岑远志过来劝道:“王大人,若有急事,不妨请教王妃。若不着急,到外面坐下喝杯茶等等也无妨。” 王奉理犹豫再三,还是跺了跺脚退了出去。 轻颜眯着眼睛冷冷地扫了他的背影一眼,之后便将全部心思放到眼前的政务上面。 日光越见倾斜,照到她的手上,有些晃眼。轻颜轻轻放下手中的折子望着窗外,无声地叹息。她知道这样用眼不好,可是她实在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闷闷的屋子里。原靖宇在的时候还好,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触手可及他的温暖,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如今一个人坐在这宽大的王位上,若不打开窗户,若不能感受天地的温暖和美好,她就无端地感到气闷。 想来她还是不适合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过去那些天子是怎么过来的,虽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这种孤独寂寞啃噬人心呐! 这时,只听外面侍卫参拜道:“参见王爷!”而后有人高声通传——“王爷驾到!” 外间里岑远志和王奉理起身参拜,原靖宇温和对二人道:“二位大人不用多礼。王大人有事?跟王妃禀报过了么?” 轻颜微微抬眼看了出去,却见原靖宇含笑大步走进来。她白了他一眼,便继续看手中的折子,不再理会他。他分明已经看出来那位王大人对女子参政不满,却有意如此问,还问得如此理所当然,不过是为她立威罢了,她自然也要配合一下才好。 王奉理呐呐地不知该如何开口,却见原靖宇已经走进里间坐到王位上。而易轻颜不但没有起身相迎,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他心中怒火高涨,这女子实在太不成体统了!而裕阳王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一个雄才大略的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子骑到自己头上去?王奉理实在想不明白。 “如何?”轻颜这才微微抬眸看了原靖宇一眼,嘴边浅浅含笑。问得自然随意,在其他人听来却又莫名其妙。 “吃了药睡了。”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情似乎放松了不少。“青山说他的脉相有稳定的趋势,我看他心情似乎比前两次要好,眼睛里也有了期待。还是你高明啊!”他脉脉含情地看着她,无声地在心里叹气。若不是还有臣子在,他真想紧紧地拥抱她。 “嗯。看样子还不错,应该能稳定他的病情吧!”轻颜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淡淡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说:“天色不早了,早些把要紧的事情办完回去吧!” 原靖宇轻轻点头,温柔的目光抚过她眉梢眼角的疲惫,转而望着王奉理道:“王大人有事可以说了。” 王奉理瞥了易轻颜一眼,义正词严地说教:“王爷,历来女子便应在家相夫教子,王妃尊贵,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古有明训,雌鸡司晨,必生祸端,历朝历代,让女子干政均不是明君所为,王爷还让王妃擅自做主处理政务,臣为中州万民忧虑,心中实在惶恐。还请王爷三思!” 正文 第一百章 智能谋力能任(三) 原靖宇轻轻笑开来,侧头看了看轻颜,她脸上也有几分无奈的笑意。不就因为她是女子吗? 抬头,原靖宇很认真地说:“王大人,治国者当务实,本王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唯才是用。王妃虽是女子,但文武双全。上马可为将帅,下马即是谋臣。不是本王夸大,不要说王大人你了,就是岑大人的才智能力也不及王妃一半。” 王奉理面色一红,心中有些恼怒不服。不过一个女子罢了!他不敢自夸自己如何博学,但岑大人的能力中州众臣却是无人不服的,王爷说岑大人的才智能力尚不及王妃一半,这话也太伤人了。就是要捧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不能如此打压朝中大臣…… 这时,岑远志赶紧进来,先对着王爷王妃躬身行礼,然后着急地说:“王爷此言不差,下臣不敢妄自菲薄,但确实不如王妃见多识广,特别在军务上,远远不及王妃见识远大。王妃能文能武还精于医药,而下臣一介文弱书生,能力才智确实不及王妃一半。” 王奉理指着岑远志,讪讪地说不出话来。连岑远志自己都承认自己的才智能力不如这个女子的一半,那他们这些不如岑远志的臣子岂不全是庸才?想了想,他还是不服气,于是有心想要考教一下这位“才智出众”的王妃。他说:“制国有常,利民为本。” 轻颜淡淡一笑,接着说:“从政有径,令行为止。” 王奉理似乎有些诧异,接着又道:“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 轻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中的折子,口中却道:“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于以道御之。” 王奉理讶然,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有益于化,虽小弗除。” 轻颜立即接口道:“无补于政,虽大佛与。” 王奉理:“人之情,心服于德不服于力……” 易轻颜:“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 “纲纪一废,何事不生?”估计有些着急了。 轻颜冷笑:“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当以武功定祸乱,再以文德治太平。事有轻重缓急,而治国者当务实!” …… 见轻颜答得流利,王奉理越发紧张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构大厦者先择匠而后简材……” 轻颜懒得听他继续啰嗦,便打断他接过去道:“治国家者先择佐而后定民。” 原靖宇笑得有几分得意,接着轻颜的话说:“王妃就是辅佐本王平定天下不可或缺之才!” 王奉理看到易轻颜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深以为自尊受辱。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子,能识几个字就很好了,读这么多书实在不应该,还出来与男子争强斗狠,更是不成体统。“王爷,守国之度,在饰四维。” “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君子为政,当有权变。王大人,为官者恪尽礼教是好事,但若被礼教所束缚不懂变通……难成大事!”原靖宇依旧浅浅的笑着,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王奉理这般固执。 岑远志敬佩的目光投向原靖宇,恍然看到天下一统就在眼前,这个心胸远大的王者不就是应天下而生的么?那个高高的天子宝座,除了他,还有谁能坐? “可是,可是王妃毕竟是女子……女子,如何能信?”王奉理依旧不能释怀。 “哦?女子如何就不能信?”轻颜眯着眼睛瞪着他,还真有些恼怒了。这个老顽固!就这么看不起女子! 原靖宇也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解说女子如何“不可信”。无形中散发出王者的威压之气,如同杀气一般,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王奉理头冒冷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岑远志频频朝他使眼色,偏偏他怎么都不明白,看得岑远志自己都着急。 原靖宇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笑意不再,但那种威压却忽然散了。“好了,你也不要辩了。不就是见不得女子比男人能干吗?本王与王妃志同道合,这天下,我与她共享;这王位,将来也必传与我们的骨血,还有什么可信不可信的?今后本王不希望再听到有人提什么女子不能干政之类的话了,你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了。” “是!下臣明白!”岑远志一听就懂了。王爷已经没有耐心再向人解说这件事情了,作为辅政大臣,他必须向下面的臣工解释清楚,或者干脆施加压力。总之一句话,王爷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 “臣遵命!”王奉理也低了头。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吧! “那就说正事吧!”原靖宇也懒得计较他是心服还是口服,管他心中怎么腹诽,只要别让自己听到就行。 王奉理说起今日晋见的主要事情,禅位仪式上裕阳会有哪些大臣会来?裕阳王妃侧妃等有多少要参加当日的仪式?与宜安王王妃谁先谁后谁为尊?既然是宜安王禅位,那王号是否改变等等。 跟其他的事情比起来,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可又是不得不提的。原靖宇本想与轻颜商量,但轻颜偏偏对这些东西不熟悉,不便参言。原靖宇便按自己的意思作下决定,将王奉理打发出去,这才与轻颜一起商议她特意拟出来的重大要务。 将紧急的事情处理完,原靖宇便让岑远志回去休息,他也准备带着轻颜回飞宇阁了。 走出大门,但见夕阳西下,断霞散彩,天外云峰,朵朵相倚,天地显得宁静而高远。几只倦鸟飞过天幕,让人不禁追随着它的影迹神思远游。那就是自由的啊! 原靖宇紧紧握着轻颜的手,口中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轻颜回过味儿来,轻笑着靠在他怀中。“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我再羡慕这些鸟儿,也没有可以让我恣意翱翔的天空啊!” 原靖宇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感到肩上责任重大。他一定要尽快平定天下,给她一个可以任意遨游的天空,当然,前提是由他陪在身边。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二情同依依(一) 在原靖宇的暗示下,岑远志将裕阳易王妃参政的消息在中州重臣中悄然散布出去。随后,中州众臣便有事无事总要寻点事情来亲自晋见裕阳王,顺便见识一下这位可与裕阳王平起平坐的易王妃。岑远志事前给他们打了招呼,他们都知道哪些话不能说,但王妃既然能单独主政,他们有事征求她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所以,也不能说他们有意为难这位年轻貌美的易王妃,尽管有的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轻颜心中暗暗有些不豫,同时还有些不屑。但她知道原靖宇能为她做也只有这么多了。她要得到众臣的承认,不能只靠原靖宇的威势,她必须让那些人心服口才行! 从经济到刑案再到军事,总有些脾气倔性格固执的老古板前来考较她。轻颜虽然接触政务不久,但因为见多识广,悟性又高,凡事只要稍微深入一点,就将中州这些臣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毕竟萧逸飞提拔的这些人大多缺少灵性,一个个忠诚可嘉,却不懂变通。但只要让这些人从心理认可了,她便不只是王妃而是真正的辅政大臣了。 也是为此,原靖宇可以说是乐见其成的。 中州的政务不比裕阳,那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报上来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多了真的让人烦躁,多个人一起分担自然是好的。虽然有心放权给岑远志,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岑远志还需要锻炼,中州众臣也需要慢慢习惯。 至于要事,两个人的意见总要全面一些,两个脑子想办法也比一个人快,确实可以省下不少时间。轻颜要忙着恢复武功,同时也督促原靖宇在内功上多费功夫,其实两人还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实际上原靖宇心里一直在感叹时间不够用。他给裕阳众臣承诺的三年之内给裕阳一个继承人,等继位仪式之后只怕中州众臣又要提出来说了。中州因为无嗣而易主,他担心手下这些臣子会联合起来逼迫他。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早点让轻颜怀孕! 这些天他一直很努力,一来新婚燕尔确实甜蜜非常,二来心里挂心子嗣,不知不觉中也促动情欲,已成良性循环。他忽然想起来,也该让轻云定期为轻颜把脉的,说不定此刻她肚子里已经有他们的骨血了。 想到这里,原靖宇心情很是兴奋,神采奕奕不说,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反应似乎比平日更快,顺带处理政务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轻颜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却在对上他眼神的刹那明白过来,不禁红了脸垂了眼转开头去。 原靖宇看着她的羞涩恼怒,忍不住低沉地笑开来,让身在外间的岑远志颇为疑惑。呈给王爷的政务他都看过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好笑的事情啊? 轻颜看着他脸上那份得意,想着目前的时间地点,心中又羞又恼,侧身就踢了他一脚。 “噢——”原靖宇许是一时不察,许是有心让她,还真让她踢了个正着。但见他苦着脸,一只手拿着折子,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腿,用表情控诉她的狠心。 轻颜冷哼一声,转过身懒得看他。 原靖宇越发觉得有趣,干脆放下折子,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轻颜被他吓坏了,身子一僵,不敢动,更不敢叫,就怕弄出点声音来让外间的人听到了,只能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原靖宇得意地冲她笑,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便放开了她,然后满脸正色地拿起折子继续看。面色虽严肃,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就算他可以不顾及地方,外面还有人呢,她以为他要做什么? 要不是想到外面还有人,轻颜真想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他头上。可恶!竟然如此戏弄她! 正在生闷气,就听外面侍卫通传道:“启禀王爷,裕阳急报!” 原靖宇颇有些吃惊,高声道:“传!” 只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秦翼已经到了门口。原靖宇接过火漆封口的细竹筒,从中取出一张白绢,只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轻颜,同时挥挥手让秦翼出去。 原靖宇面色虽如常,眼神中却透出些微忐忑。 轻颜也只扫了一眼便递还给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崔瑞瑶已经平安生下一女,简王妃带着柳夫人和两个孩子已经启程来中州。 轻颜忽然放下折子站起来,疲惫地说:“我先回去了。”转身就往外走。 原靖宇一愣,赶紧追了上去。“轻颜,你生气了?” 轻颜摇摇头,勉强地笑笑,说:“只是忽然间觉得有点累。不要紧的……” “不,你在不高兴!”原靖宇肯定地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面色也不太好。 岑远志同伺候笔墨的侍卫赶紧站起身来,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看,却又不便在此刻退出去。 轻颜却忽然笑了,尽管那笑容有些苦涩疲惫。 “轻颜……” 原靖宇抓住她的手臂,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是变傻了。”她笑,“难道你希望我看了这消息仍旧高高兴兴的吗?” 原靖宇一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先回去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我……真不愿你不开心……” 轻颜点点头,柔声道:“你也别多想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把要紧的事情处理了,早点回去,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原靖宇轻轻放开她,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黯然地回到座位,强打起精神继续处理剩下的事情。他要快点将要紧的东西看完,然后回去陪着她,守着她。 其实他心里很迷惑。他已经完完全全得到了她,但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呢?一看她不高兴就不禁心慌意乱。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受她影响至此种地步……这实在不是好现象啊!可是,若感情可以控制,那还是真感情么?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二情同依依(二) 轻颜独自回到飞宇阁,林轻云和周紫玉虽然有几分诧异,但什么都没有问。 “紫玉,叫上两个熟悉王府的侍女,我们去花园逛逛。”轻颜喝了杯茶,吃了两块点心,却嫌屋子里闷。 周紫玉叫上瑶琴和碧玉。若说起对王府的熟悉,没有比这两个人更适合的了。 宜安王府原本是前朝皇宫,居中的大花园原是前朝的御花园,规模气势自然比各地藩王的王府花园更大,各类花木更是繁多,即便如易轻颜这样的医药高手,也有很多不认识的花草。 再有几日便要立夏了,但对这个花园来说,却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特别是牡丹园里的牡丹,红的富贵,白的纯净,粉的艳丽,紫的高雅,一丛丛,一朵朵各有韵致,无一不美。 紫玉看得眼花缭乱,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牡丹,只是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艳的牡丹园。“王妃,要不我们剪几支新鲜的回去插在花瓶里?” 轻颜摇摇头,说:“我觉得那边的芍药倒是更好看些。” “那就芍药好了!”紫玉高兴地飞进花丛中,东看看,西选选,不知道哪朵更好看。 轻颜也不禁来了兴致,跟着飞进花丛中,细细地赏起花来。 就在这时,一群女子环佩叮当地穿过一丛花树走过来。见周紫玉与易轻颜两人站在花丛中,一名侍女大声道:“大胆!何人在此采花!” 轻颜缓缓抬起头来,静静地看过去。 为首的是位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身边一名中年妇人,一名未出阁的少女,身后一大群侍女仆从。轻颜细细思量,难道是宜安王的王太妃? 周紫玉扶着轻颜缓缓走出花丛,来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到了面前。 这时,瑶琴和碧玉已经跪在路边道:“参见王太妃!参见荣馨郡主、郁馨郡主!” 轻颜尚未开口,先前那侍女已经开始怒斥:“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牡丹园不得太妃允许是不许进来的么?竟然还想偷采园中芍药,究竟是谁调教出来的丫头?” “晚辈无知,擅闯太妃牡丹园,还请姑母恕罪!”轻颜微微低了下头,“荣馨表姐,郁馨表妹,初次见面,是轻颜无状了,还请见谅!”然后,她便沉静地抬起眼来静静地望着宜安王王太妃,也是原靖宇的亲姑母。 听到“姑母”两个字,王太妃陡然睁大了眼睛,刚才斥责易轻颜的侍女也缩了一下脖子。 “你是……”王太妃仔细看了看易轻颜,这才注意到这女子虽然穿着素净,容貌气质却极为出众。 轻颜没有像已婚女子那样将长发挽起来,身上也没有珠翠首饰,打扮得非常素净。除了衣服的面料尚好,她看起来还不如王府上等侍女的装扮,是以方才那侍女才敢那么大声的斥责她。 “晚辈乃是裕阳王妃易氏轻颜。”轻颜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对这位姑母的慈爱并不报太大希望。 王太妃了悟地点点头:“就是那位年初由侧妃晋为平妃的易王妃了。听说你是易元帅的女儿?” “是。”轻颜简单地回答。 王太妃再次颔首,面上带了几分笑容:“后生可畏啊!姑母不如你。”她忽然亲切地拉了轻颜的手,眼神中竟然现出几分赞赏来。 轻颜莫名不已,不知道这位姑母大人为何突然对自己亲切起来。不管怎么说,她都没有跟自己亲切的理由啊!原靖宇继位,她的女儿失去了在裕阳所有的尊荣和地位,她那个痴傻的外孙也失去了王位继承权;萧逸飞让位于原靖宇,而原靖宇又不肯娶郁馨郡主……怎么说她都应该是恨他们才对啊…… 她侧眼看了看荣馨和郁馨姐妹,却见她们脸上也带着客气的微笑。 不待轻颜想清楚,王太妃已经携了她的手一起往前走,又让侍女们远远地跟在后面,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诚儿对你言听计从?” 诚儿? 易轻颜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说的原靖宇。他小名叫诚儿。 不知王太妃问这话是何用意,轻颜只好勉强答道:“姑母从何听来的?王爷雄才大略,怎么可能受我一个小女子的影响?” 王太妃了然地笑笑,不再追问,又换了话题:“你来了也有好些天了吧,静贞也该办个宴会让大家见个面的。” 轻颜立即谦恭致歉,说自己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没有去给长辈请安。 王太妃似乎不太在意这个,不以为意地笑笑,又轻轻拍拍她的手,说:“不要紧。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如何不知?只不过……他想多了……” 他们都想错了吗?轻颜讶然。就她所知,这位王太妃年轻的时候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呢! 王太妃了然地笑笑,对于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没有半分不自在,也可以看成是没有半分后悔。“对一个母亲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儿女的幸福。如今我就剩下两个女儿了……诚儿虽是为了你不肯娶郁馨,我还是该谢他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姑母放心,景瀚一直将郁馨当亲妹妹的,她永远都是中州最尊贵的郡主。”轻颜依稀明白了。可是,难道前裕阳王妃,懿馨郡主萧兰不是她的女儿? 王太妃笑了,拍着轻颜的手道:“是啊,咱们原本都是一家人啊……诚儿这些年常来王府,大家倒是熟识的。你第一次来,也该跟大家认识一下,平日里有个说话玩耍的,日子也好打发不是?诚儿许是政务忙,把这事儿忘了,待会儿我跟静贞说说,让她尽快安排。” 轻颜心中并不希望与王府的其他女人有交集,此刻却不便多言,只好含笑道:“多谢姑母关爱……”而后她又忍不住想,难道裕阳王妃参政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么?怎么她们好似一点都不知道?她却不明白这就是中州与裕阳不同的地方,在中州,宜安王具有绝对权威,萧逸飞不允许下臣与家人论及朝政,而裕阳王妃参政已经属于政务范畴,所以此事只在臣属间谈议,众臣家属和民间却是没有半点消息的。 就在这时,隐约听到一声:“王妃!” 众人转身,只见一个侍卫远远地往这边跑过来了。 轻颜看清是林轻云,心中很是诧异。难道出了什么事? 林轻云快步赶了过来,也认不清这些是什么人,干脆微微鞠躬行了半礼,道:“参见王妃、郡主!”然后便看着易轻颜,递上一支小小的竹筒,上面以蜡封口,印着一个独特的火焰图案。 轻颜一看,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其他,接过来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众人打开竹筒取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白布条来。 看完,她迅速转身,对林轻云道:“去看看王爷那边要紧的事情处理完了没有,如果在就让他等一下,若是已经回飞宇阁了就让他立即去翔凤楼。” 林轻云颔首,转身就走。 王太妃与二位郡主看得一愣一愣的,心中疑惑且不悦。做主子的架子大些也就罢了,如今她们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但怎么做奴才的也这般不懂礼数? 轻颜转身,对王太妃道:“姑母,裕阳有紧急军情,晚辈就先告辞了。以后得空再去给您请安!”而后又三言两语同两位郡主告辞,带着周紫玉迅速离开,将碧玉和瑶琴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王太妃叫住碧玉和瑶琴两个侍女,很快就解开了心中疑惑。这位王妃竟然参政!平日里向来与裕阳王平起平坐不说,还一同到翔凤楼处理政务!她究竟要做什么?易氏一门原本就掌握着裕阳重兵,裕阳王怎么能让易家的女儿参政?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二情同依依(三) 王太妃叫住碧玉和瑶琴两个侍女,很快就解开了心中疑惑。这位王妃竟然参政!平日里向来与裕阳王平起平坐不说,还一同到翔凤楼处理政务!她究竟要做什么?易氏一门原本就掌握着裕阳重兵,裕阳王怎么能让易家的女儿参政? 想到这里,从来不过问政务的王太妃也不禁有些担忧。 走出拐过一个弯儿,周紫玉小声道:“王妃,就这样把瑶琴和碧玉留下好么?” 轻颜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好?不用我们动手,萧元就会处置了她们!”她虽然从来不主动害人,但并不表示可以任由人欺负!她虽然年轻,又是女子,杀的人却也不少了。那些人若以为她善良到可以包容阴谋陷害自己的人那可就错了!她对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至于与自己作对的,她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手软! 还没走出花园呢,原靖宇已经找来了。 轻颜迎过去,问道:“怎么找过来了?看到轻云了吗?” “轻云,他有事找我?”原靖宇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递了一张写满小字的白色绢条过去。 轻颜一笑,也将自己刚才收到的白布条递了过去。 两人各自接过看完,相视一笑,但随即又满脸沉重。 轻颜猜测着问:“你打算回去一趟么?可是禅位仪式很快就到了。” “你觉得呢?”原靖宇忽然笑了。 “我看没有必要。”轻颜很肯定地说,“河西王的事情确实要处理,但不急在一时。等你正式继位,中州与裕阳完全合为一家,再回去收拾他也不迟!” 原靖宇收了脸上浅浅的笑容,眼中神情有些慎重。他说:“轻颜,你还不太明白河西王这个人。他弄这些动作,可以真,也可以假,若我太大意,他就有可能来真的。若我回去,重兵戒备,他肯定会派使者来和谈。无论如何,他总要给我找些麻烦就是了。” 轻颜点点头说:“其间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相信我二叔能够守住西北防线。” 原靖宇揽着她的肩慢慢往回走,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不是我不相信易将军,而是河西王这个人实在太过诡异,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他在凉州跟我说过的话吧?” 轻颜点头,她明白原靖宇的担忧,可是……“难道你已经有了打算?” 原靖宇淡淡一笑,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我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只是用在你叔叔身上未必合适。” 轻颜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他说。 轻颜恍然明悟,点点头说:“这是个笨办法,用在中州这群不懂变通的庸碌之人身上合适,但二叔他本是当世名将,战场之上只怕未必完全听令。” 原靖宇赞赏地望着她,轻轻一声长叹:“我打算派个特使过去,只是在人选上颇为踌躇。” 轻颜点头。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一般臣子能做到的,此人既要对裕阳王完全的衷心和信任,又要能真正制衡威名远播的易将军,细数裕阳众臣,除了她父亲,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可是,父亲怎么能离开南方防线?而且,父亲与二叔的关系并不好…… “听说你与叔父关系不错,你的话他会听吗?”原靖宇忽然转了个弯儿问。 轻颜白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的话他都可以置之不顾,我的话能顶什么用?叔父虽然疼我,却只是私情,他向来公私分明……不过若你下达王令,我再写封书信动之以情,或许能有些用……” 原靖宇点点头,带着几分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轻颜有些沉默,原靖宇只当她担心目前紧张的形势,连连安慰她不要担心,却不知道她心里想得却是远在西北防线上的叔父。在家族中,她与叔父的感情是最好的。原靖宇似乎知道一些,但他一定想不到,叔父已经在暗中支持她好几年了。她什么都可以告诉他,唯独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 第二日,原静贞抽空来飞宇阁拜访裕阳王妃,商议着等简王妃到来后设家宴好好热闹一下,而后又委婉表示谢意,感谢易轻颜稳定了萧逸飞的病情。 轻颜不是小气之人,也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两人的结算是解开了。 萧逸飞的病情这段时间略有好转,基本上隔日便会清醒一次,饮食和汤药都比以前顺利些,易轻颜每次都会过去看一下,但很快就离开。倒是原靖宇被他耽搁了不少时间,大部分军政都是由轻颜处理的。 轻颜明白,他也是有意为之,因此行事越发坦然,重大事务全都留下来与他商量讨论之后由他作决定。 对此,原靖宇似乎很满意。骄傲,欣慰,满足,她给了他作为君王和丈夫所渴求的一切,他越发感到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在四月初九收到边境急报,说河西王与河间王竟然同时动身,欲亲自来荥阳参加宜安王的禅位仪式。边境副将已经亲自率兵保护两位贵客往中州而来,估计能赶在四月十六日前到达荥阳。 尔后,南王、江越王都派使臣送来贺礼,不过也还在路上。只有东北燕王还在动乱中,虽然三王子已经继位,但原来的世子,也就是大王子也带着支持自己的势力夺了北方几座城池,目前正与新王僵持不下。但二人都向江湖发布了刺杀令,悬赏十万黄金买裕阳王原靖宇的人头。 对此,原靖宇也通过青阳派征募武林好手,却又将所有应征的武林人士编入疾风营,在锦州接受训练,并不充当裕阳王亲卫,也完全不与其他军队接触,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失所望,纷纷离去,最后留下来的绝大部分都是可靠之人。 原靖宇将林轻云派过去当了疾风营的营长,又从易明臣手下抽调了一名得力干将前去充当副营长,与林轻云一起收编这支人数不多、桀骜不驯却又相当有潜力的队伍。 轻颜已经明白,这将是他们今后征战天下的先锋军。 “这支军队,今后就交给彦飞吧!”轻颜说。 原靖宇想了一下,问:“轻颜,以后,你真的要跟着我一起出征么?” “你不想让我去?”轻颜挑眉看着他。 “我很矛盾。”原靖宇看着她的眼睛叹息道,“行军打仗很辛苦,可是,我又舍不得与你分开……”如今二人正甜蜜非常,只要想一想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就有些受不了。 轻颜握住他的手,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深情望着他,说:“我自幼漂泊江湖,也不是没在军营里呆过,你不要担心。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原靖宇情不自禁紧紧地抱着她,那一刻,他的心柔软幸福得仿佛能掬出水来。 新婚的甜蜜,灵魂的知己,执手前行的伴侣……那一刻原靖宇差点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天地在那一刻完全静止了下来,他们就这么抱着直到天荒地老……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为争宠小试牛刀(一) 四月十三日傍晚,简王妃带着侧妃柳氏与两个孩子到达荥阳,而寄养王府的易锦鸿也跟着一起来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原靖宇同易轻颜正在翔凤楼处理政务,原靖宇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便将报信的秦翼打发了出去。 “我们要不要去迎一下?”轻颜小声问道。 “这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呢!”原靖宇看了一眼几案上的折子,心里不禁生出些恼怒来。逸飞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每天还要看这么多繁琐的折子,没病也给烦出病来了。看来中州的政务体制改革要加快才行。 既然原靖宇都这么说了,轻颜也就不再废话了,专心致志处理眼前繁琐的政务。 前日原静贞就询问过原靖宇,简王妃她们到了要住哪里,原靖宇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跟他们一起住在飞宇阁。他和轻颜住了一间主殿,不是还有两间主殿吗?想来她们这么远过来,也不会带很多人才是。孩子嘛自然跟着母亲一起住,至于易锦鸿,让他跟林轻云住一块好了。如果让简王妃她们另外住一处宫苑,而他又从来不去的话,很容易落下话柄。如果一家人都住在飞宇阁,每日至少可以一起用晚饭,这样见见孩子也方便,其间他与二位王妃的关系也不容易外传。无论在哪里,像他对轻颜这样的专宠,都会引人非议的。 原靖宇略略分了下神,忽然听轻颜重重地将手中的折子摔在几案上,愤恨地骂一句:“蠢材!” 原靖宇诧异地拿过那本折子一看,也不禁皱紧了眉头低声叹气。 “把人叫过来好好说一顿吧!”原靖宇也感到无奈。中州的这些臣子怎么就这么迂腐呢?说什么如果锦州的新兵隶属中州,就应该按照中州的军费标准调拨,接受中州军部管辖;如果这批新兵隶属于裕阳,就该从裕阳军部调拨军费开支才对。总而言之,如今裕阳与中州尚未合并,他们不太卖这位即将继位的裕阳王的帐! 倒不是说他们对裕阳王不满,只是从程序上来说确实如此。但是,这些人都不懂得变通么?裕阳王入主中州实际上已经成为事实,他们还在那里较那个劲做什么? 轻颜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坐直了身体,沉声道:“反正这些人迟早也是要换的,不如就从你的亲卫中挑选些机灵的派过去给他们当个副手吧!至于王府的守卫,可以从萧元手中调拨一些,而你的亲卫,可以让我爹爹选些人过来。” 原靖宇想了想,点点头,却又笑问:“就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爹爹?” 轻颜怔了一下,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原靖宇自觉失言,看她神色不对,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惹你难过了。”说着,他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和折子,微微转身搂着她的腰将她带进怀中,头靠在她的肩上,鼻间嗅着她的发香,温言道:“别难过,你还有我呢。轻颜,我们是夫妻,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轻颜其实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情绪波动也只是那么一霎而已,想不到原靖宇竟如此敏感,还这般温柔地安慰自己,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静静地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赶紧坐好,一本正经地开始做正事。 原靖宇哑然失笑,这是跟他学的吗?转而又想,他的轻颜果然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等今晚回去,得向她讨些束修才行! 天色擦黑前原靖宇和易轻颜回到飞宇阁,刚刚擦了把脸,喝了点茶,侍女就通报说简王妃和柳夫人带着两位小郡主过来请安了。 原靖宇点点头,示意将人带进来,自己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感觉得有些累。 轻颜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迎接,又让周紫玉准备点心。 原靖宇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出去,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喜悦,先前的疲惫似乎一下子消散无踪了。 侍女掀起珠帘,简王妃与柳夫人进来,正要行礼参拜,原靖宇已经赶紧上前几步将二人扶起来,责怪道:“赶了这么远的路还不累吗?正该好好休息才是。进了飞宇阁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然后,他又低下头去看两个孩子,一手牵一个带去吃点心。 简王妃心中感动,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原靖宇。 这时,轻颜走过来,微微含笑道:“姐姐长途跋涉一定累了,先坐下喝杯茶,很快就用晚膳了。” 柳夫人的目光也几乎粘在了在原靖宇身上,可惜原靖宇只匆匆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便将目光转开了。如今听到易轻颜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行礼。 易轻颜显然还不太习惯原靖宇的妻妾向自己行礼,不等她蹲下身去就已经拉住了她,口中道:“不敢受姐姐的礼!” 简王妃含笑点头道:“这段日子多亏了妹妹照顾王爷,我们还担心王爷亲自去鞍岭战场不知道多辛苦,想不到王爷竟好似年轻了几岁的样子。”话虽如此,简王妃心中却并不欢喜。王爷显得更加年轻英俊了,可是她却越来越老,难怪王爷不喜……易轻颜将王爷照顾得很好,让她想挑刺都找不到缘由。 傍晚的时候她们到了宜安王府,宜安王妃带了宜安王侧妃和朝中臣子的夫人们到大门外迎接,场面很是气派宏大,让她忍不住骄傲心喜。只可惜她最想见的人始终没有到,听说在处理政务,跟易轻颜一起。当时,心中酸涩难受,几乎忍不住就要转身回裕阳。到底忍了下来,却又不想见到王爷的时候他是那般的欢喜亲切温柔…… 随即林轻云也带着易锦鸿过来了,轻颜这才真正高兴起来,拉着易锦鸿的手仔细看他。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 易锦鸿忽然红了脸,低下头道:“多谢姑姑关爱,锦鸿很好……” 这时,原靖宇忽然过来,说:“锦鸿好像又长高了啊……”说着,他顺手就将易轻颜拉到自己身后,又拍了拍易锦鸿的肩膀说,“像个小男子汉了!” 林轻云看了看诧异的易轻颜,忽然觉得好笑,但眼中神情却是安慰的。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为争宠小试牛刀(二) 林轻云对外的身份是原靖宇的结义兄弟,又是易锦鸿的义父,所以原靖宇让他二人也留下一起用晚饭。林轻云简王妃等人都觉得于理不合,但却不好驳了原靖宇的脸面,只推辞了一下便留下了。 晚饭后,林轻云带着易锦鸿告辞而去,剩下简王妃与柳夫人等坐在客厅里喝茶,原靖宇道:“都是一家人,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必瞒着你们。如今我们在王府毕竟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没有安排你们住其他的宫苑。大家暂且挤一下,好在飞宇阁虽然不是很大,布置还是很精致的。既然住在一起,以后每日晚饭都过来一起用吧,也不用总记挂着那些虚礼,让孩子们轻松活泼一点也好。” 简王妃与柳夫人点头称是,原靖宇暗暗皱眉,又道:“中州不比裕阳,宜安王身体不好,御下用人与众不同,严禁妇人谈论政务,你们既然住在王府,也要谨记。” 简王妃与柳夫人面上都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如何想却不得而知。毕竟她们都知道易轻颜是跟着原靖宇一同理政的,难道易轻颜不是女子? “继位仪式马上就到了,明日静贞会带人过来详细讲解当日的程序礼节,你们我倒是不担心的,只是两个孩子还小,你们要多费心些。”该交待的交待完了,原靖宇也露出几分疲态来。 简王妃给柳夫人递了一个眼色,两人拉着孩子站起身来,向原靖宇告退。 原靖宇点点头道:“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如今这飞宇阁是易王妃身边的周紫玉姑娘在打理,你们有什么需要找她就行了。” 易轻颜将简王妃送出殿阁才回来,却见原靖宇脸上的疲惫已经消失无踪,神采奕奕地望着她。 “不是累了吗?”她轻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装的。 “是啊,所以等着王妃一同安歇……”说着就拉着她往浴室去。 …… 在浴室里胡闹了一番,原靖宇与易轻颜刚躺到床上,就听周紫玉在外面低声通传:“王爷,王妃,刚才简王妃派人来回,说明慧郡主身体不适……” 原靖宇初时震惊,而后有些着急,但随即一想,立时心中不豫。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现在能出什么事?更何况孩子病情若是真的严重,柳氏应该立即派人向他回禀的,既然是简王妃派人来说的,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王爷?”周紫玉摸不透原靖宇的心思,但简王妃的人还等着回话呢。 “去看看吧!”轻颜说。毕竟是他的亲骨肉,而且,那孩子也确实可爱。别说原靖宇,就是她自己,心里也是有几分担心的。 “本王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我还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原靖宇冷哼一声,又对周紫玉道,“你跟着过去看看吧!” 周紫玉领命而去,轻颜却是睡不着,劝他过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原靖宇无奈,只好起身穿衣。不是他生性凉薄,想当初知道淑宁怀孕,看着孩子出生,他也像无数父亲一样欣喜若狂,可是,那么多的爱和期待到了最后都变成了骤然失去的痛,一次又一次…… 他自认已经很坚强了,可还是忍不住畏惧,不敢再付出那样浓烈的爱了。他爱轻颜,其间有一点不就是知道她足够强大,一旦得到便不会轻易失去吗?可是孩子,不管他怎么小心怎么保护,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轻颜没有深思他对孩子的感情,只是觉得他作为父亲是不太合格的,她以为他只是顾及他的感受,所以才这样劝他。她想告诉他,她虽然爱吃醋,却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孩子是他的亲骨肉,他爱她们是应该的。 原靖宇回来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轻颜睡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问了一句:“孩子没事吧?现在好点了吗?” 原靖宇脱掉外袍上床,半天才闷声道:“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轻颜轻轻呢喃了一句,翻了个身枕在他胸口,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腰,无意中碰到他有些凉的手便轻轻握住,想要给他温暖。 “睡吧……”原靖宇抱着她,低头在她头顶吻了一下,一手反握住她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长发,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为争宠小试牛刀(三) 第二天清早轻颜醒来的时候原靖宇睡得正香,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陪着他多睡一会儿。若她起身,他肯定是要被惊醒的。 但今日本来就是有安排的。一来逸飞的身体要早做准备,确保他能在十六日清醒过来,二来十六那天的继位仪式还要做最后的准备。 周紫玉在卧房外面轻声唤道:“王妃,风组有最新急报送来……” 紫玉虽然小声,原靖宇还是醒了。他揉了揉额头睁开眼睛,对上轻颜温柔含笑的双眼。 “怎么不叫醒我?”说着,他坐起身,伸手抚了抚她细致的脸蛋,而后便迅速起身穿衣。 虽然他笑得很温和,但轻颜却敏感地发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忽然想起昨夜他好像回来得很晚,难道…… 风组传来的最新消息:在感情上遭受打击原本已经启程回江越的江越世子忽然又回来了,将作为江越贺使参加宜安王的禅位仪式。 原靖宇有些沉重地看着轻颜,难道她的身份终究藏不住么? 轻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着他:“要不我不参加……” “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要你站在我身边,分享我所有的荣耀……”原靖宇打断她的话,终于下了决定。 她的身份暴露就暴露吧!大不了从今往后天下五大藩王都更加防备他而已,反正只要中州与裕阳合并,他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了。想通了一切,他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般轻松的笑意。 原靖宇起身走到轻颜面前,拉着她起身,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捧着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轻颜,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嫉妒我吧!”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和得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最后却正色地回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要跟你站在一起,同你一起面对前途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彩虹满天还是雷霆风雨,无论是荆棘坎坷还是康庄大道!”而不是藏在你身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我亦不要你的保护,我要与你站在同等的高度,那是我的骄傲! 原靖宇看着她眼中的坚强和骄傲,不禁感叹道:“这才是我最爱的轻颜啊!” 轻颜忽然狡黠地笑道:“你放心,那天我一定让你大吃一惊!那个江越世王也未必能认出我来!” 看着她的自信,他含笑点头。“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 当晚,原静贞准备了一个家宴,也算是给远道而来的裕阳王妃接风洗尘。 既是家宴,也没有外人,主要就是萧氏一族和原氏一族的女眷孩童。这两族也没有几个成年的男子了,除了原靖宇和尚未断气的萧逸飞,就只剩下几个痴傻的孩子。说起来这样男女同席是有些不合礼数的,但萧氏女眷大多出自原氏,原靖宇跟自己的亲姑姑亲姐妹也实在没必要忌讳什么。 当然,原静贞如此安排有什么其他用心也未可知。 今晚的简王妃庄重华美,带着成熟女人的风韵,易王妃却依旧是清冷而素净的,侧妃柳夫人则透着一股温婉气息,三个人气质迥然不同。 此间女眷原靖宇大部分识得,但裕阳二位王妃都是第一次来荥阳,所以原静贞还是尽职地给二位嫂嫂做了介绍。简王妃是惯于应付这些女人的,易轻颜就不行了,好在原靖宇就在身边,时时出言为她解围圆话。 简王妃抽空瞥了易轻颜一眼,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嘲讽来,易盈盈也就适合当个宠妃吧!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女!“妹妹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再多多亲近就是。”她亲切地说。 轻颜不禁有些佩服简王妃了,看她如鱼得水的样子,自己怕是永远都自愧不如的。她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原靖宇,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听听这位夫君大人的话。 原靖宇往底下看了一眼,含笑望着轻颜道:“也好,这些日子也确实累了,该早些休息的。”然后他转头看着简王妃和原静贞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这里就拜托静贞和王妃了。” 而后,他拉着轻颜起身向诸位长辈告辞,看也没看简王妃一眼就走了出去。 简王妃望着原靖宇远去的背影,心中苦涩。昨晚初见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难道昨晚的事情他还心存芥蒂?她和柳夫人也是他的妻妾,孩子生病了,她留他住一晚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离开那灯火辉煌美酒佳肴言笑宴宴的大殿,轻颜长长地吸了口气,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想起方才的紧张慌乱,她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笨?怎么都学不会……” “你不需要学这些,我也不希望你学这些东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去休息。” 记得他刚刚继位的时候淑宁亦是不会这些的,还经常弄出些小笑话来,可是她很好强,请教了很多年老的嬷嬷,总算把这些世故的圆滑手腕学会了,越来越像一位高贵的王妃,为人处世无可指责。可是,那个单纯良善的表姐却不见了,在她温和的笑容中,逐渐开始有了虚伪和算计。他不要轻颜也变成那样,她的轻颜是天之骄子,她应该是自信坦诚而骄傲的,她的目光应该放眼天下…… 他要的,是一个真实的易轻颜,哪怕她不够完美……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一) 回到飞宇阁,轻颜正要洗浴休息,忽然听外面一阵喧哗,她与原靖宇对视一眼,只好坐下来等人回报。 进来的人是魏紫烟,她是昨日跟着简王妃一道来的,对宜安王府还不甚熟悉,所以今天一直跟在周紫玉身边学习。 此刻,这个少女满脸的慌乱愤慨,两眼含泪地跪在易轻颜面前道:“王妃,不好了,明慧郡主突然吐血昏迷,紫玉师姐被他们抓起来了……” “什么?” 原靖宇和易轻颜几乎同时惊呼着站起来,而后飞速跑了过去。 因为都住在飞宇阁,距离很近,两个人心中着急,运起轻功,片刻之间就到了柳夫人和明慧郡主暂住的出云殿。 今日家宴,简王妃还未回来,柳夫人因为明慧身体不好,早早地离席回来了,此刻正抱着已经陷入昏迷而身体却不断抽搐的女儿痛声哭泣。 易轻颜一把将她拉开扔在一边,赶紧查看孩子的情况。 原靖宇看着明慧嘴边的血迹,惊痛道:“怎么回事?不是都好了吗?” 柳夫人被易轻颜扔在一边地上,此刻竟也不着急起身,就那么跌坐在地上指着易轻颜道:“都是她!她抢了王爷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的女儿……” 原靖宇瞪了她一眼,怒斥道:“少在此胡说八道!”转而询问柳夫人身边的侍女。 侍女颤抖着说出经过。明慧郡主原本病情已经稳定,今日午后还跟着司礼监的人学习了十六那天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睡前服了周紫玉端过来的药,片刻之后就闹着说肚子疼,然后吐血昏迷,四肢抽搐。于是,柳夫人将周紫玉抓起来,再派人去找简王妃…… 这时,柳夫人才在侍女的扶持下坐到椅子上,却依旧哭诉着:“我的明慧不过是个女孩,碍着你什么了?为什么不放过她……” “你给本王闭嘴!”原靖宇听着心烦,“还想救回明慧你就安静点。” 这时,轻颜已经站起身来,在几案上找了一个干净的茶杯,然后从胸前取出一枚玉兰花造型的白玉坠子。 “情况怎么样?”原靖宇着急地问。 “中毒。”轻颜简单地回了一句,同时扫了原靖宇一眼。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冷,让原靖宇不禁怔在那里,忘了继续追问。他从来没有见过轻颜那样寒冷的目光,那么多的怒,那么多的恨,还有那么多的无奈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轻颜此刻非常愤怒,而且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知道轻颜心里是有几分喜欢明慧的,谁知竟有人狠心给孩子下毒,还嫁祸给她…… 只见易轻颜捏着花托和花瓣扭动了两下,这朵玉兰花便分作了两半,她从中取出一颗小小的暗红色药丸来,丢在干净的茶杯中。 魏紫烟忽然扑过来,跪在易轻颜面前道:“阁主,不可以!不可以用这个……” 轻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闪开!” 原靖宇不明所以地看着魏紫烟,猜测着轻颜取出来的应该是解毒的药丸。 但见易轻颜忽然抬起左手手腕悬在茶杯上面,同时用右手拔下头上一支银簪迅速在手腕上划过。 暗红色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滴入茶杯中。 所有人都愣了,只有魏紫烟轻声的哭泣。 原靖宇忽然扑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轻颜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却毫不迟疑地将他推到一边。看着已经有了小半杯鲜血,她这才点了自己的穴道止血,然后用银簪在茶杯中轻轻搅动了两下,再将茶杯递给魏紫烟道:“给她服下去!”又对原靖宇道:“护住孩子的心脉!” 交代完毕,她转身走到柳夫人身边,冷冷地看了她好一阵儿,突然说:“从今往后,这个孩子由我抚养。” “不——”柳夫人惊叫着跳起来,“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凭什么抢走她?你自己不会生孩子就见不得别人有孩子么……” 易轻颜冷哼一声道:“跟着你若是又被人下了毒,是不是还要赖在我身上?” “不是你吗?不是你还有谁?她只是个女孩……”柳夫人并不笨,先前也只是太伤心太着急了才失去理智。 “别说只是个女孩,就是个男孩又能威胁到我什么?”轻颜似乎被气糊涂了,肚子里的话不经思虑就出口了。不但柳夫人惊异地瞪着她,就连原靖宇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简王妃和原静贞以及王太妃带着郁馨郡主一起赶过来了。 简王妃很着急,还在门外就开始哭起来:“明慧!明慧你怎么了?” 魏紫烟已经将茶杯里的血和药丸一起给明慧灌进嘴里喝了下去,此刻,这孩子脸色渐渐发红,浑身开始发烫,心跳逐渐有力,但呼吸却仍有些急促。 原靖宇回头对着门口怒斥道:“人还好好的呢,哭什么!” 简王妃怔了一下,止住哭声,轻轻走到床边看了看孩子,转身又开始掉眼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个苦……” 原靖宇不耐地斥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简王妃怔了一下,委曲道:“王爷怎么能怀疑臣妾……臣妾向来疼爱明慧胜似亲生的呀……” 原靖宇还要再说,易轻颜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不是她!”待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转过来,她又道:“她没有那么蠢!” 简王妃又羞又怒,脸色通红,却又不敢辩驳。她总不能反驳易轻颜的话然后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吧? 原静贞神色镇定地走过来,温柔地劝道:“孩子没事就好了,我已经吩咐人下去,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易轻颜远远地看着原静贞,嘲弄地嗤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原靖宇看孩子逐渐稳定下来,便起身走到轻颜身边,想要查看她的伤口。 轻颜冷哼一声挥开他的手,怒道:“滚开!” 众人都愣了,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二) “轻颜!”原靖宇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在乎她发脾气,虽然她手腕上伤口不深,但他心中总是愧疚而心痛的。 轻颜心中的火气似乎彻底引爆了,她忽然指着原靖宇的鼻子道:“原靖宇,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给我惹一堆麻烦回来,小心我一剑杀了你!” 众人都被她怔住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易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原靖宇该如何处置她呢?只怕免不了一死吧? 原靖宇无声地心中叹息,这样的话他们两人独处时说说倒也没什么,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让他下不来台呢?可是,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易轻颜似乎没有发现众人的紧张,又对着原静贞以及王太妃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我虽然不清楚,但是诸位不妨带句话给她:我易轻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我手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此话一出,谁都当她疯了,只有原靖宇长叹着走过去,扶着她的双肩道:“别气了,气坏子自己不值得。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本来就是你的错!”轻颜抬头瞪着他,虽然蛮不讲理,两只手却轻轻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原靖宇真是哭笑不得。早知道女人是不讲理的,特别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可是…… “唉……这些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今晚让你这么一闹,本王的面子可是全没了……”原靖宇无奈地望着她。 轻颜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却忽然红了眼眶,慢慢低下头去。反而原靖宇嘴角一扬,慢慢笑了开来,眼神中颇多宠溺和无奈,但见他摇着头道:“罢了,谁让本王就喜欢你这性子呢!” 而后,他抬头看了看余下众人,同时也沉下脸道:“好了,要闹也闹够了,看戏的也该看够了!这次的事情不用我们查,萧元会给本王一个交代。但请诸位好好想想,无论裕阳还是中州,如今究竟是谁的天下!本王一向奉行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报之!”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告退,连宜安王老王妃都没敢多话,简王妃也只是默默望了易轻颜一眼,恭敬地向原靖宇行礼后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看人都走了,轻颜拉拉原靖宇的衣袖,小声道:“带上孩子,我们回去吧!” 柳夫人还想说什么,但想着易夫人的强势和王爷对她的宠爱,最后也只能紧咬着嘴唇两眼含泪地看着魏紫烟将自己的女儿抱走。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有睡着,脑子里总浮现出易轻颜的“大逆不道”以及原靖宇的宠溺无奈,无不在心中感叹,这个女人也太无法无天了点,可为什么裕阳王会那般的包容她呢?难道他真的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可是男人怎么会允许女人骑到自己头上去?更何况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方藩王啊! 轻颜将明慧郡主交给周紫玉照看,吩咐明日一早就送去给大护法,说这孩子将是自己的第一位弟子。 原靖宇对她的安排没有意见,只是对她的伤口有意见。原以为伤口不深的,谁知看着那道暗红色的血痕还是泛起一股心疼来。为了他的女儿,她竟然放血相救。 伤口包扎好了,洗浴时却有所不便,原靖宇自然乐于效劳,顺便毛手毛脚吃点豆腐。轻颜因为先前扫了他的面子觉得有些愧疚,此刻也不好逆了他的意,只能羞红着脸小声求饶,让原靖宇更是兴致高涨。 事实上轻颜自清醒以来在床笫间就比较柔顺,多半顺着他的心意。师门的教诲就是如此,既然不允许丈夫有别的女人,自己在身体方便的情况下就应该满足丈夫的需要。而她身体柔韧,什么姿势都能够配合他,也是两人越加和谐恩爱的原因之一。 好不容易洗浴完毕回到寝殿,原靖宇自然要找回自己作为丈夫的尊严来,但因为担心她手腕上的伤口,他也不敢太胡闹,只是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无助地呻吟求饶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满足。她是他的妻子,是从身体到灵魂都可以与他融合在一起的女人,她既强势又柔顺,她将自己的身体和智慧都给了他……想到这些,他就感到温暖与满足,再想起先前的事情也觉得不要紧了。轻颜的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至于别人如何想如何看,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他自己也矛盾,一方面想让天下的男人都嫉妒他得到轻颜,一方面又想将她的美、她的好全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激情之后,他趴在她身上不肯下来。轻颜推了推他沉重的身体,小声道:“下去!” “不要!”他很认真的样子,“再等一下……不然咱们的儿子就跑了……” 轻颜红着脸转过头去,无言以对。 原靖宇得意地笑笑,顺势含住她的耳垂轻轻舔吻,又一路吻到她馨香的脖子和精致性感的锁骨。 “景瀚,”轻颜迟疑地开口道,“对不起,今天我太冲动了……” 原靖宇停下来,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又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眉心,轻声道:“以后别这样了。这样的话我们私底下怎么说都不要紧,但让别人知道了,又不能全都杀了灭口,传出去对我声誉有损只是小事,对你却很不利……” 轻颜感动地望着他,说:“我以后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以后也不需要了。这样的震慑,一次就够了!今晚,她本来就是借题发挥,她知道他无论如何恼怒都会忍下去的,这样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而要让他消气也很简单,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原靖宇摸摸她的脸,翻身躺到她身边,小心地将她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道:“睡吧,我不闹你了……” 自此后,宜安王府以及简王妃等人再也不敢在易轻颜面前搞这样的小动作,并且在以后的相处中不知不觉有了一些敬畏。当晚的事情并没有外传,原靖宇和易轻颜也不担心,整个王府都是萧元的监视之下,有问题他会处理的。 前次萧逸飞醒来之后已经将萧元给了原靖宇,而萧元是控制中州暗势力的关键人物。简王妃或许还有些不清楚,但宜安王府及中州众臣却是一提起萧元就胆战心惊的。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四方豪杰汇中州(一) 四月十五的傍晚,河西王孟祺瑞在裕阳边关守将的护送下到达荥阳,住进了宜安王府迎宾馆。 原靖宇虽然忙碌,还是决定会一会这位老朋友。 轻颜对这位王爷也很感兴趣,但却不方便露面,于是让周紫玉跟着原靖宇一起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原靖宇和周紫玉回来了,但见原靖宇满脸为难,而周紫玉一脸的愤怒。 “怎么了?”轻颜忽然想起,河西王好色可是天下皆知的,该不会是他调戏紫玉吧?但原靖宇既然说此人极其精明,到了别人的地盘该不会如此嚣张才对啊。 周紫玉红了脸,一副又羞又怒的样子,忽然扑到易轻颜脚边道:“阁主,您可要给紫玉做主……” 难道真的给自己猜中了?轻颜一面让她起来,一面以目光询问原靖宇。 原靖宇看了看周紫玉,有些为难地说:“河西王看上了紫玉,我说紫玉是你身边的人,需要问过你的意思。他……他说等明日过后亲自向你提亲,还旧事重提,说起了与我们结盟的事情……” 易轻颜立即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为难了。她看了看紫玉,显然紫玉心中也是明白的,所以才这么着急,担心原靖宇为了政治考虑真的将自己送给河西王。“紫玉是我凌霄阁的人,凌霄阁的门规不能坏在我手上。让他另外选一个吧!” 周紫玉顿时放下心来,感激地望着易轻颜道:“多谢阁主!” 轻颜轻轻摇头,说:“下去休息吧,不要担心,我们凌霄阁的女子命可以不要,尊严和傲气却是不能舍弃的。” 紫玉告退,易轻颜跟着原靖宇进入内室,这才继续问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原靖宇点点头,说:“只怕他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所以才非要紫玉不可。” “他就不怕……”轻颜尚未说完,已经明白孟祺瑞的用心了。“果然狡猾!” “你看怎么办?”原靖宇确实为难。此刻与河西交战并非上策,可是,紫玉是凌霄阁的人,她没有任何理由牺牲自己的婚姻成全这桩政治交易,而孟祺瑞又点明只要紫玉……他是有心让他们为难,然后退步吗? “既然他已经猜到我的身份,我就亲自会会他吧!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紫玉,不然我无法向师门交代。”轻颜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起身道,“明日还有大事,今晚早点休息吧。” 原靖宇忽然放松一笑道:“别苦恼了,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让他有来无回,咱们先取了河西!” 孟祺瑞会没想到这些?既然人家有恃无恐地到了荥阳,只怕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吧。轻颜知道原靖宇只是安慰自己,但不可否认,听了这话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在宜安王府乾坤殿举行了盛大的禅位仪式暨裕阳与中州的合并仪式。 清早,原静贞便亲自为萧逸飞梳洗按摩,然后穿戴好礼服。太阳初生之时,丁青山以银针将萧逸飞扎醒,然后喂他吃药膳。 卯时末,原靖宇已经穿好玄色王袍头戴王冠过来探望萧逸飞了。今天易轻颜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却是一身常服。 原静贞知道易轻颜要给萧逸飞服一种珍贵的药丸,于是挥挥手将所以侍女都赶了出去。 丁青山的目光瞟了易轻颜的手腕一眼,斟酌道:“以王爷目前的情况看,也许撑过大典没有问题,或许可以不用那味药……” “你能保证吗?”易轻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原静贞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丁青山,不是说吃了那枚丹药,王爷至少可以多撑半年吗?为什么又不用?难道易轻颜舍不得? 原靖宇与原静贞同样疑惑,他只知道他们说的那种丹药极其难得,若不是为了这次大典,他们还不打算拿出来的。他不解的是,以中州加上裕阳的权势,什么样的药配不到?何必如此宝贝?但看到轻颜再次取出胸前的玉坠子他就慌了,赶紧抓住她的手道:“怎么又是这个药?” 萧逸飞静静地看着易轻颜和原靖宇,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 丁青山轻轻叹了口气。 原静贞盯着原靖宇的手。 轻颜无奈地看着原靖宇的眼睛。 原靖宇慢慢放开轻颜的手,挽起自己的衣袖道:“那用我的血吧!” 轻颜取出药丸放进玉碗中,然后伸手向丁青山要手术用的小刀。 丁青山颤抖地将自己惯用的手术刀递过去。 “轻颜?”原靖宇愣了,怎么她好像没有要用他的血的意思?“用我的血!你前日才放了那么血……” 轻颜白了他一眼:“如果用你的血也可以,你以为前日我会割自己的手腕?” “什么?”非她的血不可? 不但原靖宇愣了,连原静贞都愣了。 丁青山别过头去,哽咽道:“这是专为阁主配制的药,能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每一颗药丸都能在危急的时候救阁主一命,但若没有阁主的鲜血调配,其他人服下便是致命的毒药……” “这是为何?”原静贞不由得有些犹豫了。天底下哪有这般离奇的事情?易轻颜不会害了王爷吧?如果血少了会不会影响药性?会不会有残毒?王爷的身体能不能经受得住? 丁青山简单解释道:“因为这药的成分中有好几味都有毒,而阁主一直有服用与之相配的解药。” 凌霄阁历来每位阁主一生中也只能拥有三颗这样的药丸,易轻颜继位不到一年,本来这药没这么快炼好,但因为天一教主出现,她师傅才让人提前炼制出来,送到易轻颜手上也还没几天。 易轻颜拉起衣袖露出手腕来,面无表情地放在玉碗上方。手术刀的利刃泛着银光对着青色的血管迅速划了下去—— 原靖宇紧握着拳头直直地盯着那把小刀,仿佛那把小刀不是划在她手腕上,而是划在他心上,是那样的痛,比他从前受过的最重的伤还要痛……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手腕,看着利刃划破她白皙的皮肤,看着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滴入玉碗中,那血红是那般刺眼,让他的眼睛也忍不住开始发红…… 很快就有了半碗血,丁青山端过玉碗,将药丸搅散溶化在血中,给萧逸飞服下去,同时原靖宇迅速拿起丁青山准备好的伤药和纱布为轻颜止血。 他先点了她手臂上的穴道使血流减缓,然后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沾着白酒迅速擦掉伤口的血迹,洒上止血的药粉,然后再用干净的纱布缠了几圈。 看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又抿着嘴不说话,轻颜忍不住小声道:“不过一个小伤口而已,我出身江湖,这样的伤口实在不算什么……” 原靖宇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似的,轻颜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终于包扎好了,他解开她的穴道,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道:“以后不许受伤了!小伤也不行!” 轻颜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难道她愿意受伤?她这两次受伤都是为了谁? 他忽然将她搂进怀中,很是温柔。 轻颜似有所悟,但现在可是在逸飞的卧房里,他要激动也要挑时候啊!却不想他竟然在她耳边低喃:“轻颜,我心疼……” 轻颜怔了一下,继而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迅速流至全身,好生舒畅。她轻轻推开他,小声道:“我没什么的,真的……你该过去准备了。” 原靖宇轻轻放开她,抬起头,才发现萧逸飞先前竟一直盯着他们看,那面色和眼神看起来都很精神的样子。他轻轻在心中松了口气,叮嘱了丁青山几句,然后对萧逸飞点点头,告辞而去。 易轻颜再次为萧逸飞把脉,确定他脉象有逐渐增强的趋势,这才放心地回飞宇阁换衣服。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四方豪杰汇中州(二) 乾坤殿,禅位仪式。 今日乾坤殿里人并不多。宾客有昨日刚刚赶到的河西王、神色不豫的江越王世子、年轻的南王贺使、还有今早刚刚赶到的河间王。剩下的就是中州和裕阳的部分大臣。 萧逸飞在王妃的搀扶下走到王位上坐下,简单地说了两句,然后示意岑远志宣读禅位诏书,最后亲手将宜安王王印与前朝的传国玉玺交给原靖宇,又在王妃的搀扶下离开乾坤殿。 原靖宇在众人面前发誓将永远善待萧氏一族,然后宣布宜安与裕阳合为一家,名中州。 接下来是分封妻儿与大臣。 逊位的宜安王萧逸飞封宜康侯,世袭罔替。宜安王的几位郡主封号不变,只有郁馨郡主从宜安王郡主变成了中州郡主,这也是因为原靖宇为了感谢她对自己的支持。 原靖宇的二位妻子同为中州王妃,几个女儿封号不变,只是从裕阳郡主变成了中州郡主。 当两位中州王妃从正殿进来的时候,在场众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简王妃雍容华贵自不必说,那位传说中得中州王独宠的易王妃的确让人惊艳,那绝代风华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今日简王妃穿着大红的朝服,端庄高贵,而易轻颜却穿了一套粉红的礼服,金色的衣襟、袍袖和束腰不时折射着道道耀眼的金光。当她从大门外灿烂的阳光中走进来,就仿佛得了阳光的眷念,浑身上下熠熠生辉,绝美的容貌在一团光晕中显得更加神秘而娇媚。 不错,今日的她确是娇媚的。今日的轻颜与以往任何一次出场都不相同,她向来喜欢素净的装扮,今日却抹了胭脂,面色红润如三月之桃;头上珠翠环绕,金钗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晃动,折射出道道金光;眉心还画上了三瓣嫣红的桃花,倍添娇艳。 今日的易轻颜确实像一个宠妃。不但在场的男人,连简王妃初见她时也忍不住惊叹。她一直以为易盈盈是高傲淡然如初雪白莲的,不想她也可以这般妖娆妩媚。难怪王爷为她神魂颠倒…… 看着二女缓缓向自己走来,原靖宇也不禁失神片刻。那个娇媚的女子真的是轻颜?怎么看着不太像啊!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她的话,如今她这么一打扮,还真的与往日全然不同。不是熟识之人,只怕真的认不出来。他不经意地看了看下面的贵宾席,江越王世子眼中明显是不屑,可是,那南王特使怎么会一副惊艳而又心痛的样子。仿佛一个痴情的男子看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难道此人竟是轻颜旧识? 在众臣及各地贵宾面前,原靖宇不想让简王妃太难堪,所以在两人行礼时神色淡然,一个都没有扶,待二人坐到身边之后也没有多看谁一眼。倒是两个女儿出场的时候他笑了笑,但也只是笑一笑而已。 直到仪式结束,宾客散去,回到后堂,原靖宇才细细地看了看易轻颜,疑惑道:“轻颜,真的是你吗?美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假的吧?” 易轻颜瞪着他,立即凶相毕露:“你是说我原本不美?” 原靖宇终于憋不住笑起来,扶着她的双肩道:“我的轻颜,怎么打扮都是最美的!” 轻颜恼怒地给了他一拳,换来一串愉悦的笑声。 “轻颜,那个南王特使你认识?” “谁?没注意。”刚才那样的场合,她只是他的王妃,还是一个“以色获宠”的宠妃,怎么好四处打量下面的臣子和宾客。不过,大哥那样的目光,不用看也是知道的。但,她怎么能将大哥的事情告诉原靖宇? “那就算了。你身子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祭天呢!”等会儿接见各地贺使他还是一个人去好了。想着有个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轻颜先去青园看望萧逸飞,见他精神还不错,竟然同原静贞一起坐在花园中一棵柳树下赏景晒太阳。 “舒服吧?”她缓缓走了过去。 萧逸飞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神色间并无太多波动,仿佛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依旧眯着眼睛远望着园中颜色艳丽的花草,神情放松而惬意。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缤纷艳丽的花草了。 原静贞看了易轻颜一眼,心中有些不悦。难得有这个机会陪着自己的夫君静静地赏花,她连侍女都赶得远远的,没想到仍旧来了一个不识相的,而且还不好意思赶人家走。 “嫂嫂不陪着表哥接见各地贺使么?”见易轻颜自在地坐到萧逸飞身边,原静贞到底忍不住了。这个女人怎么如此随便? “有简王妃呢!”轻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顺手抓起萧逸飞的左手为他把脉。 原静贞这才明白人家原是一片好意。想起早上易轻颜割腕放血给萧逸飞当药引,她忽然感到一阵羞愧。“王爷的身体……如何?”她迟疑地问。 “看样子不错。那药丸的效力能吸收个两层吧!”轻颜欣慰地笑笑。 “你不觉得浪费了么?”萧逸飞忽然瞥了她一眼道。 易轻颜放开他的手,轻笑道:“是啊,确实浪费了。那可是我一条命呢!你得好好珍惜了!” 萧逸飞瞪了她一眼,气了一下,但随即就平静下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就不会说句好听点的?但随即又想,那些好听奉承的话自己还没听够么?难得她一直跟他说实话。但是想到表哥如此看重她,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你身子虚,太阳晒多了也不好,等下就回去吧!”轻颜站起身来,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好调养着,他也不过还有半年的日子好活,无论如何,他是过不了今年冬天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方豪杰汇中州(三) 河西王向中州王正式递交国书,求见中州王与王妃。原靖宇回复说三日后将与王妃一同设宴款待他。 河间王不知道孟祺瑞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知道,孟祺瑞向来是不吃亏的。所以,当听说孟祺瑞将亲赴荥阳参加原靖宇的继任仪式,他就赶紧跟着来了。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河间王别的能耐没有,但孟祺瑞的本事他心里还是清楚几分的。若不是有河西王暗自相助,河间早就被燕王拿下了,所以,他向来都是跟着孟祺瑞走的。只是这一次,他实在摸不透孟祺瑞的想法,要不然,过去问问? 河间王徐芝寿与河西王孟祺瑞虽然一老一少,却向来志趣相投,但这一次,徐芝寿却真真被孟祺瑞的大胆与决断给吓住了。 回到自己暂住的如归楼之后,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烦杂的思绪中。这一次他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跟着孟祺瑞走?可正如孟祺瑞所言,他们还有别的出路吗?可是,他不甘心呐! 忽然,他一个激灵忽然想到:自己已然年迈都放不下手中的权势和责任,孟祺瑞正当年轻,怎么可能如此洒脱?难道他还有后招? 原靖宇回到飞宇阁,简王妃带着年仅三岁的明悦郡主正等着他一起用晚饭,柳夫人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红着眼圈儿看着明悦。 原靖宇没见到轻颜,询问魏紫烟。紫烟回说王妃在书房接见客人。 接见客人?什么客人?他以询问的目光看着魏紫烟。 魏紫烟忽然红了脸,小声道:“是大护法和杨掌门……” 原靖宇点点头,看孩子也饿了,便说不用等了,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入席。 柳夫人本来想问问自己女儿在哪儿,可是看王爷脸色不太好,便没有问出口来。那个女人似乎一点都不将王爷放在眼中,竟然背着王爷会见江湖上的朋友,难怪王爷生气了。可是,她的女儿怎么办呐? 原靖宇看了柳夫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要担心,明慧很好,我以后会找机会让你们母女相见的。”说着,他又看了看简王妃与心悦,心中涌出几分愧疚来。无论如何,她们都是他的家人啊!他既然娶了她们,就是她们一生的依靠,说起来,她们其实也没什么错处…… 只是为何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呢? 饭后,简王妃正要带着心悦告退,原靖宇忽然让侍女将心悦带出去,示意她与柳夫人二人暂时留下。 经过这么多事,简王妃已经对未来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见了原靖宇此刻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淑宁,婉柔……”他叫了两人的小名,语气很是温柔,也带着些无奈。 两人满怀期冀地望着他。 原靖宇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是本王愧对你们,但你们也要理解,如今我虽然贵为中州王,也会有很多的无奈……轻颜她别的都好,就是醋性大,可是,本王离不了她……” 听到此处,简淑宁与柳婉柔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 “轻颜她性子烈,但心地良善,只要你们不招惹她,她也不会跟你们过不去的。”这话说得很明白了。简淑宁和柳婉柔都不笨,自然也明白了原靖宇的意思。 原靖宇看着二女神情,心中固然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别的路走,只好继续说道:“若没有她,本王早就丧命于南王之手,所以,你们应该感激她,至少……只要本王活着,就是你们的依靠,是两个孩子的依靠。逐鹿天下的征战很快就要开始,她是要与我一起上战场的,她的孩子多半也要交给你们抚养,到时候明慧也就可以回到你们身边了……” 简淑宁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柳婉柔也睁大了眼睛,只盼着易轻颜早点生孩子。 原靖宇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荥阳乃是前朝旧都,地理防御俱佳,因此,本王也将首府定在荥阳。原氏与萧氏原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如今我已经继位为中州之主,今后,这王府也就交给你们打理了。淑宁,你与静贞多亲近亲近,可以让她协助你打理王府。对萧氏族人好一些,别给天下人留下话柄……” 简淑宁信心十足地点头说是,原靖宇也赞许地点点头。 “对郁馨和姑母好一些,她们能给你很多帮助,也不用为难母妃和嫂嫂,毕竟大哥于我有恩,逸飞更是将整个中州都给了我……” 简淑宁欣喜地点头答应,看来王爷还是信任她的。 “你先与静贞商量好,等到了秋天再将裕阳王府搬过来。” “臣妾领旨。”说到此处,简王妃气也匀了,身子也挺直了。 原靖宇看着她,暗自在心中叹气。“从今往后,本王不希望看到王府里面出现任何争风吃醋的事情!”他语气忽然一冷,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简淑宁的眼睛。 简淑宁神色中闪过一丝畏惧,而后便淡然地低头道:“王爷放心,臣妾断不会让王府出现此类事情。” 原靖宇看了她片刻,没有说话,而后便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易轻颜回来的时候,果然已经同师傅和义父吃过晚饭了,神情甚是愉悦,拉着原靖宇一起去沐浴,一路上还哼着小曲,纯真而快乐。 原靖宇看着她今日不同以往的娇媚,也忍不住心痒。就像他先前与简王妃她们所说的,他真的离不了她,无论哪方面。自从得了她的身子,其他的女子便再也引不出他半分性趣来。原以为真正得到了心里就会放下她来,然后做回理智的自己,但他发现自己错了,她对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她的一颦一笑,她毫不做作的性子越来越让他沉醉。跟她在一起,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愉悦。她是骄傲的,也是温柔的,她那般的强势,却又那么体贴,她与他分享一切,也与他分担一切…… 他的轻颜,是上天赐予他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陵遇险(一) 四月十七日,中州王原靖宇率领众臣祭祀天地,盛大而隆重,自此后,原靖宇便是应天命而生的中州之主了。 祭台上,他一身玄色王袍高大尊贵,抿着的双唇,微眯的眼睛,冷傲的神情,与传言中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不仅中州新臣子没有见过这样的原靖宇,就是裕阳老臣也忍不住心生敬畏,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位王爷。 原来他们追随的这位王爷也可以这般凌厉霸气,这就是王者之气么?还是雄霸天下的霸气?以前是他有意收敛不让人发现么?这般的隐忍算计,他是真的志在天下吧! 那一日,不但中州众臣见识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原靖宇,各地藩王使者也暗自震惊,原来裕阳还藏着一头巨龙呢?自燕王杨星云被刺身亡之后,能与南王争夺天下的也就是这位刚刚合并了中州的中州王原靖宇了。 四月十九日,河西王孟祺瑞与中州王原靖宇商议结盟事宜,对外却没有发布任何消息,据闻,河西王孟祺瑞曾向中州王提亲。提亲?向谁提亲呢?中州王可没有妹子,女儿又年幼…… 但自此后,河西王却时常往中州王府跑,传言说这位王爷老毛病又犯了,而这次的目标是中州王妃的侍女。 与孟祺瑞会面之后,轻颜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果真是个难缠的人物,表面看起来荒淫好色,但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没人能看透。轻颜说师门规矩,她们凌霄阁的女子绝不与人共侍一夫,他立即就表示可以为了紫玉散尽王府姬妾。虽然紫玉同样姿色出众,但轻颜可不相信这个好色之徒会真的爱上紫玉,由此可见,此人肯定有什么目的,仔细分析当今天下局势,也不难猜到。如今她和原靖宇为难的是,不明白孟祺瑞的野心究竟有多大,而且紫玉也不是一个可以为政治牺牲的人选。 “依我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暂时保住河西。一般人都会认为中州先取河西河间,再挥兵南下乃是上策。但他既然知道南方义军可以为我所用,那么给我们这么一个保证,让中州先挥师南下,与南王缠斗个七八年,至少也给了河西缓冲的时间。”原靖宇分析道。 轻颜皱了皱眉,说:“在我看来,他的无所求,他的颓废,他的让步恰恰说明了他的野心。他如果真的不在乎河西的未来,又何必如此低姿态?若他有心天下,那他的承诺自然是假的。” “所以说这是个难缠的人物……”原靖宇揉了揉额头,忽然又笑了,他将轻颜拉到怀里坐下,说,“但他既然求娶紫玉,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紫玉若自己愿意,嫁过去也算是我们眼线。若她不愿意,河西境内同样有我们的眼线啊!” 轻颜想想也对:“看来是我们杞人忧天了。我就不信了,任他孟祺瑞再聪明绝世,还能背着我们玩出什么大花样来!” 两人相视一笑,便将此事放下来。 四月二十日,萧逸飞说想去自己的王陵看看,邀原靖宇与易王妃与他一起去。 萧逸飞的王陵就在荥阳郊外的宜安王王陵区,还在修建中,目前已经初步成型。 王陵背靠翠屏山,东傍怒河,地宫深入翠屏山底,如今外面的大型石雕已经初步完工,地宫三大殿也已经成型,目前正有许多工匠在里面忙碌。 因为萧逸飞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这边来不及准备,只是让守卫的士兵将正在修陵的工匠全都驱赶出来,很多工具石料等都来不及清理,路面并不好走。 原靖宇让前面一队士兵开道,王陵负责人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做介绍。 萧逸飞乘坐着软轿,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陵寝,面无其他表情,也不知道心里想写什么。但他如此年轻,又有颗七窍玲珑心,想来该是不甘的吧! 原靖宇走在萧逸飞的软轿旁边,易轻颜跟在他身后。秦翼与林轻云一左一右护卫着中间三位主子。 “表哥,你的王陵开始修建了吗?”软轿上忽然传来萧逸飞这么一句话。 “还没有……”原靖宇怔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来继位之后就应该着手修建自己的王陵,但他从来不在乎这个,裕阳财政本来也不是很富裕,他自己身体又好,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连地址都没有选。 “那就选在这附近好不好?翠屏山很不错的,据说当年为我先祖选址的大师说这一带灵气很足的。”萧逸飞语气虽平淡,甚至都没有看原靖宇一眼,但眼睫毛却一直在颤动着。 “好啊,到时候与你为邻也好!”原靖宇温和地说,却也不敢去看萧逸飞。听逸飞说这些,他心里真不好受。 王陵负责人介绍说前面就是存放棺椁的大殿,说一个月前就已经修建完工暂时封起来了。随后他又让一个下属打开封条,亲自引着萧逸飞一行人进去看。 墙上的浮雕很精致,颜色艳丽,贴着金箔,嵌着明珠。轻颜一边走一边看,暗自咋舌,想不到王陵竟然也这么奢华,人都死了,还弄这么好做什么? 忽然,她心里突兀地冒出一种不好预感来,似乎自己的六识感觉到什么压力。她连忙拉住原靖宇道:“慢着!” “怎么了?”原靖宇看她忽然间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逸飞也停下,别往前走了!”她皱眉,那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了。“我们出去,快!”她忽然将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担心吵闹了谁一般。 众人看她如此慎重,虽然想着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也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不由得都有些小心起来,慢慢往门口退去。 “轻颜?”原靖宇握着她的手慢慢后退,示意四名侍卫抬着萧逸飞先走,他和轻颜断后。尽管不明白轻颜察觉到什么,他却相信她的直觉不会错。他握着她的手,想要给她安慰与保护。 那王陵负责人对易轻颜的说法很是不解,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危险不成?他心中甚至有些愤恨,这不是变相指责他没有防卫好么?可是看两位王爷都听她的,他一个小小的王陵负责人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一行人刚退出地宫寝殿,就听到里面“砰”地响了一声。 “快走!”轻颜低声叫了一声,拉着原靖宇就往外跑。 几个抬着软轿的侍卫也很机灵,不等原靖宇吩咐,抬着萧逸飞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陵遇险(二) 出了地宫,原靖宇牵过马来,将萧逸飞放到马上,随即也跃上马背。同时,易轻颜也跳上了自己的马。随行的侍卫不等吩咐,也都纷纷上马待命。只有守陵的士兵有些慌乱,不知道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萧逸飞来的时候坐的专用马车,铺了厚厚的垫子,一点都不颠簸的,这样让原靖宇搂在马上虽然兴奋不已,可恨自己久病的身子却吃不消,于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表嫂不是自认武功天下第一?” 原靖宇一听,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他们自身的武功暂且不说,还带着这么多侍卫呢,怕什么?可是,轻颜向来稳重,今日这般失常,也可能真的有强大的对手吧?但他的武功杨飞鸿尚且不敌,怕什么? 想着,原靖宇逐渐停下来,右手一台,其余侍卫也停了下来。 轻颜见他停下,急道:“你带着逸飞先走!”言下之意她留下查看究竟。 原靖宇想着自己一个男人,怎么能丢下女人先走呢,自然不同意。可是不等他讲大道理,就见几个士兵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宫里扔了出来,摔在地上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守陵的士兵开始骚动,慌乱地四处奔跑逃命,而原靖宇带过来的侍卫则赶紧围在三位主子前面,等待强敌现身。但见一个个都绷紧了身体,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洞口,无不在猜测着里面究竟是人还是怪兽。 此刻,所有人对易轻颜都佩服得不得了。先前大家一起进去,谁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她却发现里面有危险,然后让大家都退了出来。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她的提醒,后果真的是不可想象。 地宫里面安静了一会儿,众人却越发紧张起来。 轻颜与原靖宇对视一眼道:“你先带着逸飞回去吧!他身子不好,见不得这些血腥。” “那你也一起走吧!”原靖宇低头看了看萧逸飞苍白的脸,无奈地点点头。 轻颜温柔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不要担心,我就算打不过他,跑还跑不掉吗?” 原靖宇想着也是,有林轻云在,还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就算里面是个怪物也不用怕,即便打不过还跑不了吗?想着萧逸飞的身体确实经不起这般折腾,他下马将逸飞抱进马车,自己骑马跟着马车缓缓往回走。 将萧逸飞送进荥阳城还不见易轻颜追上来,原靖宇忍不住有些着急了。他让秦翼将萧逸飞送回去,自己打算回去看看。不想秦翼迅速作下决断,让手下侍卫护送萧逸飞回去,自己却拦着原靖宇道:“王爷,既然已经离开了,还是回去再等等吧!王妃让您先走也是不想让您涉险,您不要辜负了王妃一片心意。” 原靖宇原本还只是有些担心,听到这话反而有些着急了,拨转马头就要出城。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侍卫浑身是血地往城门飞奔而来,见到原靖宇,那人一边喘气一边禀报道:“王爷,快派兵增援!那个怪物太厉害了……” 原靖宇一面让人去搬救兵,一面追问道:“究竟是什么怪物?” “好像是个老头,浑身恶臭,脸也烂了,王妃似乎认识他,还大大地吃了一惊……” “王妃说什么了?”原靖宇着急了。是轻颜认识的人,又那般吃惊,定然是罕见的敌手。 “王妃好像叫了一声什么教主……” “天衣教主!”原靖宇脱口而出,然后也被自己吓坏了。那个人不是死了么?他亲手将宝剑刺进那人胸口的,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个天衣教主实在太厉害了,王妃都不是他的敌手……”报信的侍卫这才缓过气来。总算让王爷弄清楚状况了。 听到这里,原靖宇哪里还能坚持得住,打马就跑。 秦翼赶紧追了上去,劝阻道:“王爷您不能去,太危险了!等救兵到了让属下带过去就是!” “救兵到了也没用!”别人不清楚天衣教主的实力,原靖宇和秦翼却是清楚的。 “所以王爷才不能去!王爷,不要辜负了王妃一番心意啊!您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啊!王爷,大事为重!您要为天下保重自己啊!”秦翼一面追赶,一面苦苦哀求。 他去了也是送死么?死?是啊,他也是打不过那天衣教主的,去了可不就是送死么?他的天下大业还没有完成,怎么能死?原靖宇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王爷,我们回去吧!”秦翼总算松了口气,“王妃聪慧,武艺又高,自有办法脱险的。” “轻颜?”他怎么把轻颜忘了?轻颜武功尚未恢复,如何是那天衣教主的对手?天衣教主轻功了得,轻颜就算武功全盛时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不过两三层的功力如何能逃脱?别的都可以舍弃,轻颜怎么能舍弃? 想到这里,他举起马鞭重重地挥下,快马往王陵赶去。他要去救她,她把一身功力都传给了自己,他怎么可以丢下她独自逃生?就算死,他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心智坚定下来,原靖宇便再也不肯听秦翼劝说,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她身边。 当天衣教主走出地宫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这还是个人么?已经开始腐烂的脸,身上破烂的衣物曾经被鲜血浸透又风干,如今再次洒上鲜血也是黑糊糊地一片,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至今指甲上还坠有血滴。 尽管所有侍卫都以为出来的是个鬼,易轻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天衣教主!” 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果然没死么?还躲在王陵里养伤……忽然,她想起涑玉功的诡异之处,他的武功会不会再次提升?虽然很有可能,她还是安慰自己,就算天衣教主受伤后内功可能提升,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月,他的功力应该还没有恢复才对。 但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陵遇险(三) 这个老怪物的功力竟真的比上个月她见到时更强。六名侍卫一起上去竟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下,转眼间就变成了六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天衣教主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不太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被动地还击所有攻击自己的人。 轻颜示意大家不要再行动,慢慢后退。对付这样的高手,需要大量高手围攻,可如今在场的侍卫与他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所以只能智取。好在这个老怪物似乎有些神志不清,这应该是个机会。 轻颜的目光始终盯着天衣教主,一面戒备,一面想办法。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犀利,终于引起了那老怪物的注意。他将目光转向易轻颜,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神情有些疑惑。 轻颜心道不好,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分散了跑,可是今日带出来的都是原靖宇的贴身侍卫,如何敢抛下王妃独自逃生?因此一个都没有逃离的意思,反而慢慢移动到她身边将她保护起来。 就在这时,天衣教主好像终于醒悟过来,眼睛一亮,大吼一声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果然不愧是老夫看上的女人!哈哈哈哈,看你今日还往哪里跑?” “快跑!”轻颜大叫一声,打马就跑。天衣教主大笑着追了上去,眼睛里始终只有易轻颜一人,谁挡道就撕了谁。 林轻云一直在轻颜身边,虽然她叫他快跑,他却没有动,反而拔剑迎向天衣教主。 除了那个变态的天衣教主,林轻云的武功在这里算是最高的了,他也成功地接下了天衣教主几招,给了轻颜逃跑的时间。但其余侍卫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十有八九都被那老怪物打飞出去,跌落在地不知生死。 却说易轻颜打马跑了一阵儿,没有听到有人追过来,心里也着急了。难道那些人以为他们拦得住那老怪物?别人不清楚,师兄该是知道天衣教主实力的…… 糟了,师兄!师兄没有跟上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师兄肯定是拦着那个老怪物好让她离开。真是笨呐! 可是,她能抛开师兄独自跑吗?他们二人联手还有一战之力,师兄一个人那不是去送死么?轻颜无奈地在心中叹气,打转马头往回跑。 不过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带来的几十名侍卫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林轻云尽管也浑身是伤,却还是浴血奋战。轻颜心中感动,口中却连连骂着笨蛋,提剑飞了过去。 天衣教主看到易轻颜回来,又是一阵狂笑,一掌将林轻云打飞出去,立即迎上轻颜偷袭的宝剑。 轻颜心系师兄生死,心中慌乱,手中宝剑更无章法。好在那老怪物手下留情,出手留有余地,她才没有向那些侍卫一般被打飞出去。但尽管如此,她也受了很重的伤。 “住手!”她大叫一声往后退。 天衣教主愣了一下,竟然也没有追过去。反而站在原地喘气。看来他的伤确实还没有愈合。 “你究竟想怎样?”轻颜瞪着他,气势上半点不输人。 “乖乖跟老夫回去当我的教主夫人,将天衣神功的功法默下来。”天衣教主也狠狠地瞪着她,虽然前次轻颜没有出手,但他并不笨,想着除了武林盟主,谁还能调动那么多的高手围剿自己?更何况其中好几位高手都会天衣神功,分明就是凌霄阁的人。 “你还在做梦么?”轻颜撇撇嘴讥讽道。 “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天衣教主冷哼一声道,“你该知道老夫最喜欢的就是先奸后杀!” 轻颜握紧了手中的剑,说不怕是骗人的。这么个老怪物,看着都恶心……而且,她还不想死! 她忽然放松了身体,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的容貌还能恢复吗?” 天衣教主一听,哈哈大笑,以为她妥协了。 就在此刻,轻颜提起脚边的浮土飞向那老怪物,自己的身体却反而借力后退,飞到马上便是一掌拍在马臀上。 马儿吃痛狂奔,总算与那老怪物拉出一段距离来。但轻颜知道,那老怪物轻功好,很快就能追上来。她如今只希望他功力尚未恢复,伤势未愈,没有太多的精力来追她。自己骑着马,怎么都能省点力气。 只要将这怪物引开,等援兵到了,说不定师兄他们还有救。师兄……想到林轻云,她心中沉痛,于是又往马臀上打了一掌。 果然没跑一会儿,那老怪物就追上来了。轻颜暗道,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这条官道两旁虽然都有密林,但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怒河,她如今身上有伤,这山如此陡峭她怎么爬得上去,也许只有跳河一条路了。可是这老怪物水性怕是不错,前次身受重伤掉下河也让他活了下来,自己就算跳河也不一定能逃脱。 想起原靖宇,想起父亲和兄长的凉薄,她真的好不甘呐! 眼看那老怪物就要过来了,她把心一横,孤注一掷地就要往河里跳。却不想脚上忽然一麻,双腿无力,往前的冲力带着她的身体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一定被点穴了。抬起头,却见天衣教主缓缓向她走来,双目通红,带着满心的愤怒仇视着她。 “你这个女人……”天衣教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狡猾、狠绝,偏偏还多情……哼!如今落到老夫手中,乖乖听话自是最好,否则……我天衣教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人不清楚天衣教的手段,轻颜却是知道的。巨大的恐惧揪紧了她的心,但他也小瞧她了,求生不容易,求死还不容易?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到了如今也只能是遗憾了。她瞥了一眼手中的宝剑,忽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满眼的愤慨不甘,似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天衣教主不由得停下脚步,两个人隔着约莫两丈远的距离死死地瞪着对方。 就在此刻,轻颜忽然挥动手中宝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划下去—— “叮——” 宝剑落地,她的手同时无力地垂下。 “哼!到了此刻竟然还想跟老夫玩这种把戏!你当老夫真这么蠢?被你骗了这么多次还会上当?”天衣教主带着几分得意慢慢向易轻颜走来。 轻颜到了此刻才真的慌乱无措了。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受辱于他?虽然她从来不认为女人被迫受辱就只能以死洗刷清白,但到了自己跟前才知道让人侮辱比死更加让人难以忍受。那一刻,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绝望来。她的抱负和骄傲,她的幸福和天下,就要毁在这个人手里了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打碎了轻颜的绝望,一股小小的期冀从心里冒出来。会有人来救她么?可是,这老怪物这么高的武功,谁能打得过?听那马蹄声似乎也只有两匹马而已…… 天衣教主转过身去望向来路。 官道上来了两匹马,却只有一个人。跑在前面的是易轻颜的黑马,后面一匹白马上的人是秦翼。 见到秦翼赶来,轻颜心中忽然冒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来。既有些酸涩来的人不是原靖宇,又有些安慰至少目前他是安全的。 秦翼哪里是这老怪物的对手?来了不是送死么?轻颜大叫一声:“你打不过他,走吧!不用管我!” 秦翼甚至都没有多看易轻颜一眼,远远地就下了马,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天衣教主,一边走过来一边在怀中摸索着什么。 天衣教主瞪大眼睛看着秦翼,眼神有几分讥诮。他知道秦翼怀中可能有什么,多半是暗器吧?但他很自信,所以只是如看蝼蚁般的目光嘲弄地看着秦翼。 秦翼终于出手了,果然是暗器,但又不是暗器,其实只是一大把松针。 轻颜很紧张,她知道秦翼没有取胜的希望,但还是满怀期冀地望着他。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过来了,刚一转头,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原靖宇迅速解开她的穴道,然后抱着她就要往山上跑。 天衣教主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来看时原靖宇已经抱着易轻颜跑出三丈远了。他立即放下秦翼就不顾一切地追了过来,口中哇哇大叫,显然因为再次上当而愤怒至极。他远远地就扑了过去,双掌使出全力劈向原靖宇。 原靖宇不得已迅速放下轻颜,一个转身,双掌迎向天衣教主。 两个人都使出了全力,原靖宇的武功比之天衣教主虽稍有不及,但胜在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而天衣教主重伤未愈,又已经激战这么久,内力已经有所不济,因此两个人竟打了一个平手。 饶是如此,原靖宇还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他借着天衣教主的掌风飞回到轻颜身边,抱着她继续往山上跑。 天衣教主想不到原靖宇的内力竟然跟自己不相上下,吃了一个暗亏,愤怒之下就要追过去。秦翼抓住机会又是一把松针飞向天衣教主,那老怪物混不当回事,右手往后一挥,人已经掠向原靖宇和易轻颜。但这次他又错了,这些的暗器虽然依旧有一半松针,里面却藏着几把飞刀,由于他的大意,此刻全都没入他腰背中。 天衣教主脚步一滞,原靖宇带着轻颜又往前跑出几丈远。 秦翼偷袭得手后并没有追赶,转身就跑。 天衣教主回头看了逃离的秦翼一眼,愤而运足全身功力逼出几把飞刀,然后发狂似的向原靖宇追去。 眼看那老怪物越追越近,轻颜有些着急了。“放下我,你自己跑吧!”其实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不甘都消散了。今生能得他这般真心,她就是死了,也可以含笑下黄泉了。 “抱紧我,别说话!”原靖宇微微喘着气,脚步并没有变慢。他一手抱紧了她,另一手却在掠过一棵松树时随手抓了一把松针往后掷去。 天衣教主刚才吃了大亏,不等看清楚,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但见他双手齐挥打落所有的松针,为此,他又停了片刻,与原靖宇的距离再次拉远。虽然不知道原靖宇的身份,但他记得是这个人给了自己几乎致命的一剑。天衣教虽然没落了,但他自出江湖以来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这次又被原靖宇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过来救走了易轻颜,他更是觉得羞怒不堪,气得哇哇乱叫,一边追,一边骂。 原靖宇脚下丝毫不放松,很快就跑到半山腰的一个峰头,而天衣教主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忽然,轻颜感觉原靖宇停了下来,将她放到地上。她转头一看,下面竟然是一面陡峭的山坡,要从这里下去,速度快了只怕有危险,而抱着她更是不可能。 “不要管我,你快走!”她脱口而出。他明知道危险还来救她,就冲这份心意,她也要拦住那个老怪物。 天衣教主看到原靖宇似乎有跳崖的架势,在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就射了过去。 原靖宇一把将轻颜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往后一挥,扫落大部分被当作暗器的石子。“抱紧我!”他急切地低吼一声,同时脚下用力,抱着她就一起往下跳。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二) 轻颜受惊之下,“啊”地大叫一声,双手反射性地抱紧了原靖宇。 原靖宇在几块裸露的石头上点了几下,下降了十来丈,忽然抓住一棵从石缝里长出来的松树稳定了身形,随即抱着她弯腰钻进树下石头缝里的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入口很小,进去又是一道斜坡,还不平整,原靖宇放开轻颜道:“暂时别动!” 只见他手掌用力从旁边突出的石壁上劈下一块两尺来宽的石块来,放在洞口,又拉过两边的野草掩饰了一下,这才拉着轻颜继续往下滑。 滑下一道陡坡,下面又宽敞了许多,但仍旧不平整,时不时地突出一块岩石来。 洞中几乎没有光线,饶是两人内功深厚也看得不是很清晰。 “跟在我身后,小心点。”原靖宇拉着轻颜的手,摸索着慢慢往前走。 走了一阵儿,转了几道弯,又爬过一段狭窄的石缝,耳边忽然传来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迎面似乎还有一丝凉风。难道前面就是出口? 轻颜瞪大眼睛,依稀有了一丝光线从前方照进来。 “我们暂时在里面躲一躲。这个山洞错综复杂,又有很多小道,那老怪物即便知道我们进了山洞也未必能找到这里来。”原靖宇似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到此刻方放松下来。 “你受伤了吗?”轻颜有些着急地拉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不要紧的。”原靖宇忽然紧紧抱着她,不住地叫着,“轻颜,轻颜……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轻颜也紧紧回抱他,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就是满满的感动。“你这个傻瓜!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老怪物还跑来送死吗?” “你才是傻瓜!”原靖宇瞪着她,“竟然让我放下你一个人走!我要是能放下你还跑回来做什么?” 轻颜情不自禁涌出幸福的泪水,很快便迷蒙了双眼,她再次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眼泪很快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原靖宇同样感动,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她竟然让他独自逃生……这样的深情让他如何不爱?这样的女子叫他如何能舍弃? “轻颜,轻颜……”回想方才的经历,其实他同样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晚到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毕竟他也曾经有过片刻的犹豫。所幸自己还是听从了心的决定,没有酿成终身悔恨。 “别的都可以舍弃,可是你怎么能舍弃?轻颜,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或许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你……”他轻轻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遍布着细碎伤口的手抚过她的眉眼、双颊、唇片,最后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轻颜,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有猜忌和隐瞒了好不好?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情都请你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我二人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直到此刻她才完全信任他。轻颜睁着迷蒙的双眼望进他深情而认真的眼睛,含泪说了一声:“好……” 那个好字刚出口,他便忍不住低头吻住她,为着险些失去的后怕,为着两心相交的幸福和感动,仿佛要倾尽自己所有的感情,那般的缠绵悱恻,那般的温柔珍爱…… 许久,原靖宇气息有些紊乱,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道:“轻颜,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给我看看!” 轻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过快的呼吸,温柔的笑笑,说:“外伤都不在要害……”也就是说内伤比较严重。 “你那个药不是还有一颗么?”原靖宇想起她给明慧和萧逸飞吃的那个药。 “现在还用不上。”轻颜拉起他的手,温柔的目光抚过他手背上无数细小的伤口,那都是抱着她跑的时候被树枝刮伤的。想起先前的惊险以及他的执着,她心中感动,再次偎依在他怀中。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若不是他拖着那老怪物,我只怕……” “别担心,此刻援兵应该已经到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青山会治好他的。对了,你师傅不是还在荥阳么?”原靖宇轻轻抚着她的背,细细体味着这份温馨和幸福。 轻颜轻轻地嗯了一声,知道自己担心也于事无补,但此刻,她真的感到好幸福啊!“景瀚,我们会这样幸福一辈子么?” “会的!只要我们心中没有猜忌,互相坦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离间我们!”原靖宇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任那柔滑的发丝慢慢从指间流泻,那份温柔如水般淌过心田,带给他满满的宁静和幸福。原来相爱的两人只要能拥抱在一起,就已经是人世间最幸福最美好的事情了。 “我们都没有带外伤药,但伤口还是处理一下吧。那边有个小水潭。” 两人借着从崖壁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摸索着走到水潭边,原靖宇撕下一段袍袖洗净了帮轻颜擦脸。轻颜看他自己同样花着脸,于是接过湿布也帮他把脸擦干净。想着刚才两个人不管不顾浑身的狼狈和血污灰尘,竟然搂抱着亲吻了那么久,此刻不禁红了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三) 两人借着从崖壁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摸索着走到水潭边,原靖宇撕下一段袍袖洗净了帮轻颜擦脸。轻颜看他自己同样花着脸,于是接过湿布也帮他把脸擦干净。想着刚才两个人不管不顾浑身的狼狈和血污灰尘,竟然搂抱着亲吻了那么久,此刻不禁红了脸。 “笑什么?”他问,却好似已经猜到她刚才的想法,那笑容也有些坏坏的味道。 两人相处日久,彼此都熟知对方的心思,原靖宇能看出轻颜的想法,轻颜又如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 “这里……你如何知道这个山洞的?”话到嘴边,她还是转了个弯儿。 “小的时候跟逸飞来过。这几年来中州也都会到附近转转,想起这个山洞,还曾经跟你哥哥一起进来探过。若不是看到你的马过来,知道你就在这附近,想起这个山洞来,我就只能抱着你跳河了。看来我们运气不错!”他笑了,颇有些自得的样子。 然后,他目光一转,看着她外袍上暗色斑块,知道是血迹,便伸手将她外袍脱下来,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都是小伤口,现在都没有流血了。”她红着脸说。尽管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夫妻恩爱,但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她还是有些害羞。 拉开她的内衣,看她腰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不过确实很浅,似乎只划破了点皮。倒是手臂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还深一些,不过也已经结疤了,相信即便没有外伤药也没有大问题。 他细心地帮她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带着几分犹豫道:“我们明日出去应该不会有太大威险,但……我们若是在这里多留几日,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只是,我们的内伤……这里又缺衣少食……” 轻颜想了想,说:“是要试探了河西王吗?” 原靖宇点头,满脸赞赏。 “我们也可以另外找个地方躲几天。”轻颜建议道。 “能保证安全吗?”他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多,更何况那老怪物还没死。 就在这时,只听岩壁缝隙中远远地传来那老怪物的怒吼和谩骂,声音越来越近。 轻颜靠在原靖宇怀中,紧紧抱着他。 原靖宇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放心,他找不到这里,所以才发疯。” 轻颜想想也对,顿时放松下来。唉,她都好像被那老怪物吓怕了。但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原靖宇沉思一下,忽然道:“他这么大吼大叫的,估计也活不久了。” 轻颜想了想,点点头:“是啊,他本来就重伤未愈,如今又因为追杀我们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等师傅和义父到了,哪里还有他的活路。这一次师傅定要砍下他的脑袋才放心了!” “你们师门这个武功也太奇怪了,失去内力不要紧,恢复之后反而更强,甚至死了还能复生。”还能长生不老呢,难道是修仙的?原靖宇暗想。 “应该是还没死透吧?真正死了哪里还能活?不过我上个月从那老怪物那里拿到涑玉功最后几层功法,名字就叫做破茧成蝶死而复生,我还担心那老怪物骗我呢,看样子还真有可能是真的。”轻颜忽然想起那一晚从那老怪物那里骗来的功法,如今此看来倒是有几分真实性。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山洞里完全沦为一片黑暗。今夜天气晴朗,也该是星光灿烂的吧,只可惜这里半点星光都看不到。 “轻颜,怕吗?” “不怕……”她常年在江湖上漂泊,怎么会害怕黑暗?更何况如今还在他怀里呢。只是,肚子饿了。刚才喝了点水,但是清水毕竟填不饱肚子。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吃的……只是怕你不敢吃……”原靖宇带着几分犹豫说。 “什么?”有什么是她不敢吃的? “蛇……” “哪里?”她忽然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他怀中,紧张地东张西望。女人,少有不怕那玩意儿的。若真的让她遇上了,一剑解决掉就是。但想到如今自己手中无剑,又身处一个漆黑的天然洞穴中,有蛇是很正常的情况,要是那东西趁他们熟睡的时候游进来…… “呵呵……”原靖宇低沉地笑了几声,低头吻了她一阵才说,“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旁边不是还有两个比较大的洞穴么?里面就有!我们吃几天都吃不完……” 轻颜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小声问道:“那为什么这里没有?” “去年我们来的时候带着火把雄黄,一路走一路撒,因为这里有水源,所以这个洞撒得最多。其实我统共也就来过三次,没有走错路真是幸运。当时脑子里着急,反而越发冷静,记忆也更加清晰起来……轻颜,你吃过蛇肉吗?” “老鼠都吃过……不过要吃熟的……”轻颜似乎感觉有点冷,在他怀中蹭了一个更舒服更温暖的姿势。 原靖宇忽然感到心疼。他的轻颜究竟吃过多少苦呢?若是还有别的可充饥的食物,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吃这些恶心的东西?“那我们忍一忍,明天我摘杏子给你吃。” “哪里有杏子?” “外面崖壁上就有,还有桃呢!不过都还没有成熟……” 那不是废话么?桃花谢了才多久?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他说,然后拉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也许是肚子饿,也许感觉到冷,也许是四周太暗了,总之两个人都睡不着。在这样漆黑的山洞中,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呼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贴在一起的身体传来对方的心跳和体温,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的欢爱场面来。夜是那么静,天地一片黑暗,就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也找不到方法。 轻颜一手搂着原靖宇的腰,一手抚摸着他的胸口,想着他的情,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容。 原靖宇抓住她捣乱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哑声道:“乖乖睡觉,别闹了。” 轻颜忽然笑了,调皮地凑到他耳边道:“景瀚,你想我不想?”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后,痒痒的,让他更是心痒难耐。这个小妖精!原靖宇在心中骂了一句,低头吻住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伸进她的衣襟握住一只柔滑而充满弹性的乳房,时轻时重地揉捏…… 好一阵他才放开她的双唇,将头埋在她颈项边喘气,低声道:“别闹了轻颜,我会忍不住的。你身上还有伤……” “一点小伤口而已……”她低声道。 原靖宇呼吸一窒,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抱紧了她道:“你这个小妖精!别再考验我的意志力了好不好?” “可是我想你……”她无辜地抬头看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一双手却捧着他的脸细细地抚摸。“景瀚,我想要,我想跟你融在一起,我好怕这只是一场梦……” “嗯……”原靖宇长长地叹息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我的,待会儿别说受不住……” 轻颜嘻嘻地笑,忽然又羞涩地靠在他胸前道:“你想怎样都随你……” 天啊,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么?原靖宇再也忍耐不住,开始解她的衣裳…… 这个山洞实在不是欢爱的好地方,不过也难不住欲火高涨的男女,那么多的姿势,总有一两个适合目前的环境。 一番恩爱,几回云雨。 激情之后,两个人都累得不行,自然不用担心睡不着了。轻颜软软地靠在原靖宇身上,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这份幸福和甜蜜。原靖宇抱着轻颜也没有说话,就在刚才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极致的幸福。不仅仅是身体的满足愉悦,还有内心的温馨与满足。是因为两颗心靠得更近了吗?所以才会那般的甜美醉人? 那一刻,两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惟愿时间在此刻凝滞,让他们的幸福在此刻化作永恒,即便天地在这一刻毁灭,他们也可以含笑以对。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甜蜜时风起云涌(一) 第二天的傍晚,原靖宇带着易轻颜从另一个洞口出去,悄悄来到凌霄阁在城外的别院。 “我们怎么进去?”原靖宇远远地看着前面高高的围墙。其实他不介意翻围墙的。 轻颜轻笑道:“既然是密室,自然也有密道通到外面。”说着,拉着他的手绕过围墙来到树林里一座古墓旁。 原靖宇看着古墓,若有所思。 只见轻颜在墓碑后面按下两个按钮,那墓碑就自动移开了,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来。轻颜招呼一声,轻盈地跳了下去。原靖宇瞥了墓碑后面奇怪的按钮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顺着地道来到密室中,原靖宇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地方。比起宜安王府飞宇阁中的密室可精致得多了,卧房、茶室、小书房、练功房,甚至浴室里还引了泉水进来,只可惜不是温泉。 “有食物吗?” “应该有吧!”轻颜道。虽然很少来这里,但是她知道凌霄阁所有的别院密室都会准备食物和水果,无论里面有没有人,都是每三天更换一次。 很快,轻颜便找了一袋牛肉干过来,手上还提了个水囊。两个人欢欢喜喜吃饱了肚子,便牵着手去浴池沐浴。 很多时候,他们的交流只需一个眼神就够了。 密室里准备齐全,各种药物自是很齐全的。两人都有默契,沐浴,上药,然后去床上睡觉。昨晚在山洞虽然刺激,却终究不及床上舒服啊…… 给对方上药之后,轻颜忽然道:“景瀚,我们双修吧!” “双修?”原靖宇自是懂一点的,但不是说必须得同门师兄妹才可以双修么? 轻颜却道:“说到底,双修最重要的不过是双方的信任,只要两个人能完全信任,不一定要夫妻或同门师兄妹才能双修。”然后,她详细讲解了双修的实质,又将自己内功的行功路线告诉他,让他熟记。 原靖宇明白之后也认为可行,也将自己内功修炼路线告诉轻颜。两个人熟记了对方的行功路线之后便开始第一次双修之旅。 因为轻颜内伤较重,所以原靖宇先将自己的内力注入轻颜体内,随着她的行功路线缓缓前行,打通闭塞的经脉,在全身循环三个周天之后汇于丹田。而后,轻颜又将这股内力引入原靖宇体内,顺着他的行功路线打通他闭塞的经脉,在全身循环三个周天而后汇于丹田。之后再如此反复。 到天亮之时,两人收功睁开眼睛相视一笑,都感觉自己的内伤大有好转。因为全身心的信任,所以才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对方体内,而将两个人的内力融合起来之后打通闭塞的经脉自然更容易。又因为两个人内功修炼不同,而又阴阳调和,收效更佳。 虽一夜未眠,然两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为了完全的保密,他们白天也躲在卧房里不出去,练一阵内功,因为肌肤相触而引出情欲来了也不用隐忍,自是万般恩爱。原靖宇能体会到,自前日两人在山洞中完全敞开心扉消除所有隔阂之后,轻颜待他越发温柔体贴,让他喜不自胜,心中更是有万般柔情想要倾付于她。 傍晚的时候听到有人进密室,轻颜并未出去与其相见,等来人离开,她出去查看了一下,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是。她可是连那装牛肉干的口袋都是装了破布和泥块放回去的。按照凌霄阁的惯例,这些从密室中取出去的东西都是要扔掉的。 不过想不到今天居然送了水果来,一篮子清洗好并用纱布盖起来的樱桃! 这玩意儿坏得快,一般是不会放到密室里来的。谁都知道密室多半是没有人的,把这样不易保存的水果放进来不是浪费么?一般都是自己吃了,也不会有人怪罪。轻颜忽然想到:难不成有人知道我来了密室? 轻颜提着篮子回到床上,原靖宇将她搂在胸前。轻颜抱着篮子,原靖宇一颗一颗喂她,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接住她吐出的核。看她笑得那般甜蜜,他心里也感到甜蜜幸福。 此时的轻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骄傲,愉悦放松像个孩子,看着他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幸福情深,嘴角的笑容那般甜蜜醉人,她时不时地抬头在他脸上亲一口,又害羞地躲在他怀中嗤嗤地笑,然后也拈起一颗樱桃喂他…… 原靖宇忽然想,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啊,江山虽然壮美,权利虽然诱人,然责任却也重大,若真的成为天下至尊,只怕不会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其实平凡的幸福才是真正纯粹的幸福啊! 吃了一阵樱桃,轻颜忽然提起自己的疑惑,原靖宇想了想,说:“逸飞知道那个山洞,只要听到秦翼的回报便能猜到我们躲在那里,而天衣教主找不到我们大吼大叫也可让他们放心。逸飞肯定是要找杨掌门处理天衣教主的,所以你师傅应该也猜到你我平安,然后猜到我们躲在这里养伤也不无可能。我现在只是担心逸飞的身体,我们晚些时候回去虽然能引蛇出洞看清孟祺瑞的真正目的,但只怕他鼓动我裕阳臣子与逸飞为难……” 轻颜想了想,点点头。“逸飞突然想去王陵,让我们相伴却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不用人挑唆裕阳的大臣就可能怀疑他。逸飞的身体不好,真担心他顶不住……”不过逸飞也不至于这样就让人欺负了去的,虽然外表羸弱俊美,风闻他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令人胆颤心惊的。 “是啊,就是担心这一点……”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忽然笑了,“逸飞身体不好,又受到这般惊吓,如何经受得住?晕过去几天不醒也在情理之中是不是?” 轻颜也笑了。逸飞是聪明人,自然有办法的。于是,两人再无忧虑,只管开开心心甜甜蜜蜜地过着二人世界。 看来别院中的人真的知道他们躲在密室里。原本三天换一次食物的,如今却是每天都有新鲜的食物和水果放到外面的茶室中,而更令轻颜震惊的是,食盒旁边还有一个红木小盒子。 “这是什么?”原靖宇看她微微蹙眉,于是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轻颜不说话,打开盒子。原靖宇瞥了一眼,只见里面放了几件精致的首饰。因为她师傅确信他们在这里,所以送了这些首饰来? 轻颜倒出首饰,很快在盒子底部找到一个夹层。她取出里面的娟条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原靖宇。“这一次那个老怪物应该死干净了吧!” 原靖宇看过之后笑道:“都被分尸喂狗了,再回来就是鬼了!” “我向来不信鬼神!”轻颜总算放下心来。除了天衣教主这个劲敌,她们凌霄阁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竟然连消息都送过来了。看来他们是真的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心中却惊叹,这凌霄阁果然不愧为武林六大派之首啊!还好轻颜是他的妻子,不然,这样强大的势力若不能为我所用,也只能毁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的师门原本是没有什么野心的。之所以布置了这些,都是因为我是义军首领……”轻颜温柔地靠进他怀中,一双美目不停地在他脸上游弋。 原靖宇哑然失笑,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轻柔地说:“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生死与共,我还有什么好想的?” 轻颜为微笑着靠在他怀中,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幸福和感动。她想,为了他的这份情意,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甜蜜时风起云涌(二) 时间在幸福和甜蜜中悄然溜走,四月二十五日的傍晚,轻颜和原靖宇正在练功,忽然听到机关开动的声音,又有人进来了!可是,今天早上不是才送了食物过来么? 轻颜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外面有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阁主?” “什么事?”听出是别院总管的声音,轻颜没有迟疑地走了出去。 年近四旬的美妇人恭敬地递上一枚蜡丸道:“大护法派人送来的紧急密信。” 轻颜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师傅的标记,轻轻捏开蜡丸取出绢条一看,霎时脸上大变,大声道:“景瀚,快,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 原靖宇原本躺在里面无聊,闻言赶紧跳起来跑出去。“什么事?” “孟祺瑞死了!” 孟祺瑞死了!? 原靖宇也怔了一下,抓过轻颜手中的绢条扫了一眼,忽然又冷静下来。“既成事实,我们着急也没用。传令回去,让轻云和秦翼带人过来接我们。” 轻颜一听就懂,迅速写下手令做成蜡丸让总管传给大护法。 “我们再在这里住一晚。”原靖宇看总管出去,不怀好意地笑笑,“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啊,以后难得再有这样的机会。就我们两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轻颜剜了他一眼,羞红着脸往里走。 “没什么大不了的,”原靖宇轻笑,跟过去揽着她的腰,“只要天还塌不下来,日子总是要过的。轻颜,对你我来说,这样平静日子是多么难得啊!你知道的……” 她如何不明白?但她更明白的是孟祺瑞的死会造成什么影响。 真是,孟祺瑞不是只狡猾的狐狸么?怎么就死了?究竟是谁做的? “或许……是逸飞……”原靖宇看着她微微蹙眉,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 “他不知道我……” “我没跟他说过。” “他这不是好心给我添麻烦嘛……”轻颜叹气。可是逸飞都病成那样了还在为他们忧虑,她又怎能怪他多事? “我倒觉得这未必就是坏事。”原靖宇自信地说。 “哦?”轻颜不明白了,他们以前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么? “此一时,彼一时。更何况,留着他我的确不放心……” 两人又开始就当前局势进行了一番讨论,早忘了要好好珍惜难得的二人世界。历经一番争吵和推论之后,他们总算是将方方面面的反应都想到了,与此同时,问题也出来了。 “你要放弃义军?”轻颜瞪着他,仿佛他要是敢点头,她就会一剑杀了他。 原靖宇轻笑:“怎么可能?”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做好,他慢慢将自己的想法讲给她听。 轻颜想想,目前看来似乎只能这样了,不过速度要快,不然等南王反应过来就糟糕了。“我明天就走!” “你不用亲自去吧,喻炀不是还在那边吗?”原靖宇有些着急了,他可没有想过她要亲自去义军驻地。 “你以为喻炀拿着我的手令就可以调动我的人?”轻颜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口。 原靖宇挑挑眉,难道他理解有误?之前喻炀在义军那边不是呆得好好的?不是说轻颜已经将义军的事情交给喻炀全权打理了么? “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必须亲自出面!而且,即便是我去了,要劝说他们离开家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着,轻颜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原靖宇也沉默了。是啊,义军之所以举起反旗,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不受欺凌不至于饿死么?让他们离开家乡替中州卖命只怕不容易……可是孟祺瑞死在中州,河西与他们开战已成定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吞并河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把自己给管我好了,最好别让我回来听到什么,哼哼……”轻颜瞪着他。 原靖宇忽然抱起她就往床上走。 “做什么啦你?我还没说完呢……” “抓紧时间……” 轻颜,轻颜…… 原靖宇不断地在心中轻唤着她的名字,他实在不敢想象在这个时候跟她分开。可是他连挽留的话都无法出口。他真的爱她,却终究无法抛下政治利益不管…… 第三卷 征伐天下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万马蹄如骤雨来(一) 四月二十日,中州王原靖宇与易王妃在荥阳郊外王陵被袭失踪,生死不明。裕阳众臣与原宜安王众臣之见发生分歧,险些动乱。 四月二十五日午后,河西王孟祺瑞被刺于宜安王王府贵宾院。 四月二十六日,中州王近卫终于在王陵附近的一个山洞中找到重伤昏迷的中州王原靖宇,而王最宠爱的易王妃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四月二十七日,河间王离开荥阳返回河间。 五月初四,河间王徐芝寿在中州玉阳城(中州与河间边境)被刺身亡。 五月十八日,河西向中州宣战! 五月二十二日,河间向中州宣战! 五月二十六日,燕王向中州宣战! 天下大乱自此伊始。 中州王府内,原靖宇真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他和轻颜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孟祺瑞不是逸飞杀的,徐芝寿的死更不关他们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只证明了一件事情,有人在算计中州。 可能是南王,也可能是燕王的人! 虽然裕阳与中州合并之后实力大增,但河西河间与燕王联合出兵足以让他手忙脚乱。如果这个时候南王再来插一脚的话,加上轻颜手中的义军中州也没有胜算,最多与各方打个平手!而且,他深深知道,事已如此,解释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了!在河西河间正式向中州宣战之前,他已经令边关守将主动出击了。目前看来他这个决定还是很明智的,至少在中州的突然袭击之下,已经顺利拿下了河西河间的三座城池。 只是想不到燕王竟然也停了内乱向中州宣战了。看不出来这位年轻的燕王还是有些能力的,脑子也不算太笨! 危急时侯,原靖宇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安插了许多亲信在原来的中州臣子手下。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急切的。 萧逸飞坐着轮椅过来看他。 “你怎么来了?”原靖宇皱眉,一边骂,一边赶人,“你自己身体如何心里清楚,还来担心这些做什么?自己回去好好休息!我得空就去看你。” 萧逸飞不为所动,径直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看着萧逸飞神色肃然,原靖宇也知道不让他安心他是不会回去的了。“就目前来说,有七分胜算吧!孟祺瑞死了,他最大的儿子也才七岁;徐芝寿的儿子虽然年纪不小了,胆子却不大,优柔寡断;燕王内战初平,却只是表象,私底下谁都不服气,虽然出兵了,却各有打算。” “表哥担心南王出兵?”萧逸飞也知道这些。听着原靖宇虽然愤怒却依旧冷静的分析,他也逐渐放下心来。 “是。”原靖宇老实地点点头。 萧逸飞却摇摇头道:“南王不会出兵的。” “逸飞何以如此肯定?”原靖宇忽然笑了。南王如果长了脑子这个时候就不会出兵,而是等他们与河西河间燕王三家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再参进来。可实际上这南王的脑子还真不好说,有时候吧他好像精明得很,有时候却也蠢得只顾眼前利益。 “据说南王病了,这个时候是王妃代政。”逸飞道。 “我知道啊。”原靖宇颔首。南王王府中有凌霄阁的人,他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这样的消息如何会不知道? 萧逸飞继续道:“这位王妃虽然不怎么样,背后却有一个强大的家族,里面不乏有脑子的谋士。这个时候正是铲除义军,扫平内乱的最佳时期。” 原靖宇点头,所以他才担心啊! “所以南王暂时不会出兵的。表哥只要将燕王的大军打败,南王也会投鼠忌器。”逸飞认真地分析着。 “可是南王境内的义军是我的人。”原靖宇冷静地陈述。 “什么?!”萧逸飞大吃一惊!但随即便想通了。“怪不得……”他就说嘛,他的表哥怎么可能宠一个女人宠到那份儿上?如今人失踪了,也不见他心痛着急,原来是去江南了。 “所以,即便南王出兵,我也有五分把握打赢这场仗!”原靖宇忽然豪情万丈地说,双目熠熠生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强大的自信。而后,他又低头对萧逸飞道:“所以逸飞你完全不必担心,回去休息吧!” 萧逸飞点点头。既如此,他就真的不担心了,不过,他还要为表哥做最后一件事情。虽然这些天他的身体看似起色不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昏迷,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萧逸飞召集原本的中州众臣觐见,让他们务必完全听令于中州王,说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大家必须不计个人得失,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等仗打完了再提,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事,他就让萧元直接处理了。 众人一听萧元,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们还没活够呢,才不想招惹那个阎王!不,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萧元手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马蹄如骤雨来(二) 易轻颜接到消息,知道河西、河间与燕王先后向中州宣战,也是心急如焚。如今她只盼南王不要有异动就好!想起南王,她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哥韩若云。 上次就是他代表南王出使中州的。她一直怀疑河西王与河间王的死都是大哥的手段。 河西王与河间王来中州恭贺原靖宇入主中州也必然是做了充足准备的,手下不乏高手,原靖宇也派了重兵监视保护,却还是让刺客得手了,说明大哥手中还有更厉害的人物。而南方门派众多,且大多依附于南王,她想不怀疑他都不行!更何况大哥向来能干,她是知道的。 据她得到的消息,大哥目前已经继承韩氏家主之位,而南王如今的正妃正是他的亲姐姐。据说南王的前任正妃死于疾病,其中内幕很值得推敲。 难道她真的要与大哥为敌了么?怎么会这么快? 轻颜来到义军中好多天了,也跟各大首领谈过去中州的事情,然而也如同自己先前所料,大家多半是不太愿意离开家乡的。谁家中没有父母妻儿?他们若能舍下这些亲人,当初也不会跟着造反了。 她与喻炀商量了几次,最后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来。只调三分之一青壮精锐去中州,其余留下化整为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完全融入百姓中。如今大哥当政,他总不能随便冤杀平民百姓吧? 轻颜与几位首领多次探讨,晓以大义,让大家将眼光放得长远些,并一再保证不会放弃南方的百姓,说平定天下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请大家相信她。而后,她又分析目前局势,天下大乱已成,哪里都不会是安乐窝。中州与河西河间燕王同时开战,南王肯定是要扫平义军平定内乱的,所以,即便留下也是一场大战、苦战,而且战场就在家乡,肯定是会牵连父母妻儿。相反,如果义军精锐已经离开了,南王也就不会派大军过来了,没有战争,百姓的生活也不会这么苦,而且还留下了三分之二的人手在家乡照顾亲人,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经过这一番分析,大家的看法也有些松动了。其实大家最担心的是义军走了,南王不放过他们的父母亲人。如果神女能保证家中父母妻儿平安的话,实际上义军中很多人都愿意去中州建功立业。 轻颜决定联系义兄韩若云。 韩若云坐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有出来,饭也不吃,谁来都不见。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封密信,很短,意思也写得很清楚,但他却迟迟不能做出决断。他恨自己的犹豫,恨自己的不忍,恨自己面对她的要求无能为力…… 到底要不要成全她呢? 可是,成全了她,他的家族要怎么办? 在荥阳的时候他就考虑过的,他以为她会为了义军妥协,他以为她能够看清他韩若云也是有能力争夺天下的!他以为她会放弃原靖宇,毕竟那个男人有那么多的女人,对她似乎也不够好。他可以不介意她跟过别的男人,真的,只要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固执?如今的中州三面作战,就算他肯放原靖宇一马,中州也将失去平定天下的实力。这个天下,终究会是他韩若云的!以前他不想并不表示他没这个本事,她如果早一点说她要的是天下,他早就取南王而代之了。 说到底,她就没有考虑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不是滋味儿,她的轻视好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每想起她来就刺得他隐隐作痛。那原靖宇妻妾成群了她都可以不计较,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彻底地拒绝他?他究竟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虚情假意的原靖宇? 可是,究竟要如何答复她呢?是把她留在江南还是放她回去? 唉,都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以江山为重了。不过,还是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给他们一个机会的,他就再做一回君子好了…… 让她带着一部分义军离开,虽然会留下隐患,但又何尝不是束缚她的绳索呢?毕竟那些义军的父母亲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呢…… 得到韩若云的答复,轻颜情不自禁湿了眼眶。她仰望长空,不愿让人看到她的泪水。正式的答复之后还有一封私信,上面只有十几个字:“慕卿之心一如既往,危难之时,记得有我。”大哥心里还是放不下她么?她不是有意要利用他的感情的…… 她立即召集众首领紧急会议,将南王辅相的答复告诉大家。 众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个韩大人就这样放过他们了?真的不会追究他们亲人的罪责?不会在路上追击剿灭他们? 南王有这么好的官么?若是这位韩大人真的这么好,他们还起义做什么? 轻颜又分析给大家听,说:“韩大人之所以同意我们离开,其实是为了江南的稳定,以及他自己的官声威望。无论谁当政,都不会容许我们义军的存在,即便我们放下武器拿起农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道理也很简单,他们不会相信我们就如同我们也不相信他们一样!而为了减少伤亡,减轻赋税负担,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义军问题,对韩大人来说是有益无害的。所以,他会放我们离开,并不再追究我们在江南的亲人的罪责。大家想,如果我们离开了,他却残害我们的亲人,我们会怎么做?” 大家立即起哄,当然要回来找他算账! 轻颜立即做出结论:“是啊,他要是敢伤害我们的亲人,我们就带领中州大军打过来。所以,他是不会伤害我们的亲人的。更何况,我们的亲人留在江南就是南王的子民,韩大人不会无故残害百姓的。这个罪名他背不起!” 众人点头,算是放下心来。 轻颜虽然达到目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这不是她的初衷!她原本是一心一意为义军打算的,什么时候开始,她把原靖宇的利益放在了首位?虽说只有平定天下百姓才有安生日子过,但中州与河西河间燕王的战争关江南义军什么事?凭什么要他们付出生命和鲜血? 好在目前原靖宇并不需要这些人上战场,他们即便去了中州也只是参加训练而已,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让他们出战的。她将他们带去中州,只是为了保存实力,当然,也是给原靖宇一个坚实的后盾,即便不能用作攻伐的利器,用来守城还是可以的。 易轻颜一声令下,义军分批按照指定路线前往中州,经过各地关卡时也果真没有受到刁难。 轻颜没有走最前面,因为心中到底还是不太放心的。但她更加放心不下原靖宇,所以六月中旬,她也出发前往中州,喻炀垫后,是跟着最后一批前往中州的义军离开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马蹄如骤雨来(三) 却说原靖宇面对三家联军并不慌乱,调兵遣将很快做好了安排,有岑远志和冯文宣筹集兵器粮草他也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他只担心江南的情况,南王这个新上任的辅相可不简单呢!轻颜能不能顺利说服义军,并安全地将人马带过来呢? 五月底,他终于收到轻颜的信,说了她的构想,但他却很是忧虑。义军不带兵器上路,如果那姓韩的不讲信用,在路途上追杀阻击怎么办?义军分散,而南王却可以调集重兵在路上进行围剿…… 好在不久之后义军便陆续抵达中州边境,据说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原靖宇虽然有些不解,但也稍稍放心了些,便期待着轻颜早日回来。 这些日子他忙得晕头转向,虽然跟逸飞说得轻松,好似胜券在握,其实没有一刻放松过。他其实很想去前线看看,只是放心不下南方的义军以及后方的粮饷筹集。逸飞身体不好,岑远志虽然能干,裕阳的老臣可不会听他安排。如今虽说裕阳与中州合为一家了,其实军政还是分开的,如果再多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把这些事情办妥了。如今三方作战,他哪里敢在这个时候重新调配官员? 简王妃知道他忙,也没有打扰他,回裕阳王府准备搬家去了,而且很快还给他筹集到一笔银钱交给冯文宣用做粮饷。而原静贞更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照顾萧逸飞,似乎很是满足。自萧逸飞服用了易轻颜以鲜血为引的药丸之后,精神就显得很好,看起来大有起色,她甚至期待着丈夫的身体可以慢慢好起来。 六月底,易轻颜平安回到中州。 那一天,原靖宇正巧在义军驻地视察,协调义军将领与中州将领之间的关系。因为义军缺乏系统训练,原靖宇从易明臣军中抽调的几十名中级将领过来帮助练兵,而原来的义军将领一下子成了副将,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见识了裕阳将领的本事,他们不服也不行了。更何况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识时务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次,易允捷和杨晋他们都回来了。 原靖宇将收编的义军正式命名为定南军,并亲自去边关军营组织收编事宜。那些义军无论首领还是士兵全部都出身下层,从未得到过这般重视,人人心中都是激动万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大人物呢?一方藩王啊!更何况原靖宇又是那样的平易近人,也不嫌弃他们没文化,不嫌他们脏,还跟他们拍肩膀说话…… 经过收编之后,定南军由新任命的将领带着去不同的军营接受训练。原靖宇跟他们承诺,定南军与中州士兵享受相同的待遇,今后将直接划拨在神女麾下,他们敬仰的神女永远都是他们的领袖! 这个承诺算是给定南军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天上午原靖宇刚刚在点将台上给新收编的定南军训完话回到中军大帐,就听秦翼激动地跑进来禀报道:“王爷,王爷,王妃回来了!” 王妃?轻颜回来了?原靖宇两眼放光,掀开门帘就飞跑出去。 宽大的操练场上,易轻颜已经被定南军包围起来了。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将领,见到自己的领袖来了,如何不兴奋?好在十日前到达的义军已经经过收编调到其他地方训练去了,此刻人不是很多,如今整个营地里也不过几万人而已。 见中州王来了,士兵们迅速让开一条道来。他们都很兴奋,他们的神女来了,中州王又会怎样接待她呢?中州王对他们这些普通义军可都是很好的呢! 轻颜依旧轻纱蒙面,尽管风尘仆仆,却依旧白衣出尘,仿若仙子。周紫玉与凤轻尘同样一身白衣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两人的目光远远地就已经绞在一起,真正到了面前却只是相视一笑,两人一副熟识的样子落落大方地问候了几句,然后原靖宇便客气地请神女去驻地主院客房休息。 士兵们对此很兴奋。中州王很尊重他们的神女呢,至少看起来神女与王爷的关系不像下属对上级的关系,虽然之前神女就跟他们说过她已经同中州王达成协议,但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像平等的双方合作一样……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凤凰于飞(一) 原靖宇暂住的主院里,秦翼已经带着近卫们远远地散开了,众人均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王爷把所有人都赶出来想干嘛。可是,他们清楚,并不表示其他人清楚,比如定南军中某些将领。 看到自己尊敬的神女与中州王一起进了王爷暂住的主院休息他们还是高兴的,可是随后其他人都出来了,侍卫们也远远地守着,还不让人进去通报,这不就有问题了么? 孤男寡女的呆在一个院子里能做什么好事? 在他们心里,神女高贵圣洁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热爱她,崇敬她,但从来没有人有过那种污秽的想法。在义军心中,对神女,哪怕只是一个带着情欲的眼神都是对她的亵渎。可是,那位中州王,此刻说不定就在亵渎他们的神女!不过事关神女清誉,他们也没有声张,但为了了解真相,竟然就派了人守在外面,秦翼与其他将领多方相劝也不肯离开。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原靖宇传水沐浴,之后又有人送了点心进去,很快又让传御医…… 见原靖宇传御医,不但定南军的人着急了,连秦翼也有些紧张,连忙进去打探情况。 卧房中,轻颜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躺在榻上,披散着头发,脸色不是很好,而原靖宇则坐在她旁边,紧张地望着她。 “你怎么如此大意?”原靖宇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声。 轻颜瞪了他一眼,红着脸嘀咕着:“还不都怪你……” 原来,沐浴时轻颜忽然感觉有些腹痛,但随后竟发现下身有些出血的迹象,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原靖宇也着了慌,赶紧抱着她在榻上躺下,拉过她的手腕为她把脉。可惜他对妇科一窍不通,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有孕了。还是轻颜自己摸了摸脉,然后对原靖宇点点头。 这下子原靖宇更着急了,赶紧让传随行御医。轻颜想叫住他,但随即想到孩子重要,自己虽然能开方子,但是现在最好针灸一下比较保险。于是,她立即口述方子,原靖宇执笔,随后便送出去让人赶紧熬药来。 御医把脉之后看着两位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责怪道:“都快三个月的身孕了,王爷怎的如此不懂节制……” 两个人面上都讪讪地不好看,原靖宇勉强解释说事先不知道王妃有了身孕,轻颜却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人…… 然后御医便开始施针。这位老御医也算医术超群了,轻颜身着单衣,他却认穴其准,力度把握也很好,下腹的不适很快便缓解了。 “孩子没事吧?”原靖宇不放心地问。 “无碍……”老御医淡淡地回了一句。 很快,轻颜自己开的药就熬好了,老御医闻到药味,询问了几句,随即便发现这个方子用得极好,得知是王妃自己开的,他对原靖宇先前的解释就有些怀疑了。不过,也不关他一个御医的事,只是觉得世人传颂英明神武的王爷竟如此不懂节制实在不是件好事。 老御医收了针,叮嘱着孕妇需要静养,禁房事,就出去了。 原靖宇和易轻颜总算放下心来,都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孩子没事……两人尴尬地看着对方,想起方才的场面真是又羞人又好笑。原靖宇轻轻搂着轻颜道:“今后咱们小心些……” 轻颜瞪他:“孩子没生下来之前你休想!” 原靖宇挑挑眉,正色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吧?不该小心些么?比如,你今后不准再骑马……” 轻颜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不甘地伸手掐了他一下。 原靖宇苦笑着揉了揉手臂,忽然认真地说:“你如今有孕在身,要不就回王府将养着?” “你呢?”轻颜抬头看他。 “我么……我原本打算等将这边的义军安顿好了就去秦州亲自指挥作战,一举拿下河西……”说起正事,原靖宇也认真起来。 “要一举拿下河西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觉得先灭河间比较好。”轻颜认真地想了想说。 “攻取河间自然容易些,可是拿下河间之后我们的兵力就更分散了……”原靖宇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如今三方作战,兵力吃紧啊! 轻颜继续道:“所以我们必须先打败燕王,让他畏惧,不敢主动进攻。然后灭掉河间,从东西南三方同时进攻河西,想来河西幼主继位人心涣散,应该不难拿下。” 原靖宇迟疑道:“要打败燕王容易,可要让他龟缩一番不理会我们对河西河间用兵只怕不容易。” 轻颜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哦?”原靖宇也笑起来,看着她得意的样子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抚上她嘴角那个浅浅的得意的笑。 轻颜收了笑,认真地说:“现在的燕王可比不得从前的杨星云,我们只要派大军驻扎在边境,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妄动!” 大军?原靖宇很快反应过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新收编的定南军有三十多万人呢,在哪里不是训练呢……”只不过多了这三十余万人,中州的财政压力可就大得多了。 轻颜得意地笑笑,又道:“有时候粮草不够还可以从燕王那里想想办法嘛!让这些新兵跟着老兵一起时不时地主动出击打劫一下燕军的粮草练练胆也不错啊!” 原靖宇诧异地看着她:“燕军的粮草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劫到的?再说,你就不担心他们遇上强大的燕军可能送死么?”毕竟是她带出来的人,而且今后也会划拨到她帐下,说她不关心他们,杀了他都不信。只是想不到她会将他放在首位…… 情不自禁的,他环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的双眼溢满了感动和深情。其实他真的很想吻她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凤凰于飞(二) “所以我要你先打败燕军啊,要打得他们看到我们的军旗就害怕,这样他们才不敢妄动。至于找燕军练兵……肯定是有危险的,可是只有战场才是最好的练兵场,他们想要迅速成长起来,想要在今后的战争中保住性命,这样的训练是必须的,也是最好的……”轻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靠在他怀中搂住了他的腰。 “那就这样定了吧!”原靖宇拍拍她的背。之前他没有这样想,主要就是担心她不同意让收编的定南军冒险。 就在这时,秦翼在帐外通报道:“王爷,周将军和蒋将军求见王妃。”周将军和蒋将军正是三日前收编的定南军将领。 原靖宇与轻颜对视一眼,很快就想通了其间关键。两人脸色一讪,暗自责怪自己被欲火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看来只好说实话了。”原靖宇道。 轻颜点点头,说:“不要紧,他们只是关心我。不过,王爷也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原靖宇赞许地点点头,心道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今晚召集所有将领开会明确一下我们的关系吧,他们终究也是要知道的,也只能瞒下不瞒上了。”历来军营中一般不会有女子,人们总认为女子在军中会走霉运,其实完全是无稽之谈。轻颜做义军领袖好几年了,若没有她,义军早就让南王大军消灭殆尽了。但事实虽如此,普通士兵毕竟愚昧的多,所以还是瞒着他们比较好。 轻颜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虽然大哥知道她的事情,但难保南王其他将领知道真相后不会罔顾上令拦截尚在途中的义军。更何况,厉害就没有女子带兵的先例,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老古板们总认为女子在军营是不吉利的。 原靖宇给了秦翼回复,让他赶紧出去。即便不能再有什么激烈的亲热举动,还是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的好。想起先前的欢爱,原靖宇抓起她的手看了看,道:“我帮你修剪指甲吧!” 轻颜其实是不太喜欢留长指甲的,只是这段时间忙,没有顾及到而已。想起先前的激烈,她想自己一定是把他抓疼了吧?不由得又有些脸红。 原靖宇暧昧地笑笑,要来剪刀亲自帮她修剪。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他剪完一个亲一口,调笑道:“轻颜的手怎么都好看……”又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女人留长指甲,涂丹寇。” 轻颜不说话,眯着眼睛靠在他怀中,只感觉心底温柔如天边淡淡的白云,又好似林间一缕清风,那般轻柔无限。 修剪完手指甲,原靖宇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到凉榻上。轻颜有些不解,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么?却不想他径直蹲在她脚边,开始修剪她的脚趾甲…… 轻颜不禁惊异地坐起身来。历来只有女子为夫君修剪指甲的,哪有夫君愿意为妻子剪指甲的?他为她修剪手指甲也就罢了,想不到他竟然蹲在自己脚边为她修剪脚趾甲…… “景瀚……”她轻柔地唤他。 原靖宇抬起头来冲她温柔地笑笑,说:“很快就好,你躺着吧!不过为夫的指甲可为你留着呢!” 轻颜甜蜜地笑。 果然,帮她修剪好了以后,他就坐到她身边,将剪刀和自己的手一起递给她。 轻颜温柔地拉起他的手,也帮他修剪好…… 房间里安静极了,银盆中冰块化掉“嗤嗤”地响,花瓶中插着几支荷花,飘散着独特清香。原靖宇将剪刀放到一旁,拉过一条棉布薄毯盖在轻颜腹部,轻轻搂着她一起躺在凉榻上。 轻颜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细细感受着这份平静温馨的幸福。 原靖宇握着她一只手,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平坦的小腹,嘴角含笑,满心满眼都是满足……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凤凰于飞(三) 这天晚上,原靖宇召集军营中所有定南军将领在会议厅开会。 原靖宇和易轻颜到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正在议论纷纷讨论神女与中州王的事情。 轻颜取下了面纱,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来,一袭白袍,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荷花,行动间花枝好似随风摆动,在灯光的折射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银光。今夜她虽然装饰简单,却依旧清雅高洁。 原靖宇身着玄色王袍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来,几乎看呆了所有人。两个人虽然一黑一白,却出奇地和谐,王者与仙子,同样的尊贵令人不敢逼视。虽然牵着轻颜的手,原靖宇神色却是淡淡的,莫名地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惶惑,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轻颜看着大家的样子,忽而嫣然一笑。她今日的心情很是不错。 定南军将领们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参拜。他们不敢细看神女的面容,认为那是对神女的亵渎,但匆匆一眼他们就明白,神女并未受什么委屈。 原靖宇拉着轻颜走到主位坐下,这才沉声让众人起身。 似乎察觉到今晚的王爷与往日有些不同,众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抬头打量王爷王妃的神色。 “今日让诸位将军过来,主要是想让大家与王妃正式见个面,今后定南军将全部调拨到王妃帐下,王妃也会随本王一同出征……”看似乎有人要发表意见,原靖宇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继续道,“因为女子在军营中多有不便,所以今后王妃会着男装,化名为刘彦飞。请诸位谨记,王妃之所以能带领如此重兵,不是因为她是本王的王妃,而是因为她是江南义军的领袖。定南军不远千里前来投效本王,就是中州的子民,中州的护卫者,大家要精诚团结,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对定南军及王妃的非议。另外,王妃的身份在军中暂时保密,诸位心里清楚就好,对下面的士兵该怎么说你们自己看着办。” 在此的将领中出自义军的大都只见过轻颜蒙面的样子,只是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中州王的王妃。而原靖宇从易明臣军中抽调的将领大都知道这位易王妃就是裕阳三军元帅易明臣之女,心中有些亲切,但仍旧有些人对女子进军营有看法。更何况他们以后都是要调拨到这位王妃帐下的,想到自己将要对一个女子俯首听命,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 忽然,轻颜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细细扫过每个人的神情,而后开口道:“自六年前义军奉我为首领,轻颜一直将义军视为自己的亲人和责任,将平定天下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六年来,轻颜虽然也有些考虑不周之处,但自问对得起信任我的叔伯兄弟。为了带领义军摆脱困境,我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婚姻与裕阳王结盟,但因为大家的信任和支持,我无怨无悔。有幸苍天降泽,王爷雄才大略,轻颜能辅佐他平定天下实乃一生之幸事,也是天下万民的福祉。” 而后,她又特别看了看那些对自己有意见的将领道:“轻颜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自问武功军略不会比在座任何一位将军差,若有人不甘在女子麾下为将,三日内可以向王爷申请调离。但如果选择留下,就必须全然听从军令,若今后让我发现有人因此消极怠慢,绝不轻饶!” 神女的气势一出来,跟随多年的义军将领立即单膝跪地道:“末将愿跟随神女左右!” 从易明臣军中过来的杨晋知道这是将功补过的机会,赶紧跟着跪下,大声道:“末将誓死跟随王妃左右,听从号令,莫敢不从!” 轻颜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其余将领见王爷亲信杨晋也宣誓效忠王妃,纷纷跟着一起跪下宣誓效忠。 原靖宇与轻颜对视一眼,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反正大家都跪着,也没有人看到。 轻颜冷冷地看着下面一干跪着的男子,她明白这里面真正会对自己效忠的人不过半数而已。很多人是墙头草,还有些人不过迫于形势而已。因此,她静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都考虑好了?可不要后悔呀……” 众人纷纷道:“末将真心跟随王妃,绝不悔改!” “如此……甚好……”轻颜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忽而又正色道,“诸位将军请起!” 众人站起身来,不知不觉中都对这位王妃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个不禁心生畏惧。看来,这个女子只怕真的不好对付呢! 原靖宇看已经达到预期效果,便起身道:“诸位能效忠王妃本王很欣慰。请诸位谨记,效忠王妃便是效忠本王,为平定天下之大业,在谁麾下都是一样的。好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杨晋留一下。” 众将行礼告退,杨晋再次跪在原靖宇与易轻颜前面。 轻颜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温和地让他起身。杨晋偷偷看了原靖宇一眼,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若是不起来吧,王妃会不高兴,认为他不将她放在眼里;若起得太快了吧,又怕王爷多心…… 大厅里没有外人,原靖宇也不再板着个脸,笑骂道:“学聪明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后跟在王妃身边,要像护卫本王一样护卫她知道吗?王妃虽是女子,然巾帼不让须眉,久了你就明白了。你看看那些义军将领,想想喻炀便知道本王所言不虚。” “末将明白!谢王妃宽宏大量!”虽然偷偷瞅着王爷神色温和如往常,但杨晋心里还是很紧张。他虽然也很想看看王妃的表情,但终究不敢放肆。此刻,面对自己不够熟悉了解的王妃,他比起跟在王爷身边时更加畏惧。 算是顺利解决了身份问题,原靖宇便拉着轻颜回去休息了。孕妇嘛,自然要早点休息的。只是可惜,他们分开两个月了,眼看又在一起了吧,偏偏轻颜有孕要忌房事…… 算起来还要等一年呢…… 原靖宇又喜又愁。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万里赴戎机(一) 七月初,喻炀带领最后一批义军到达中州军营。原靖宇与轻颜主持完收编工作便启程去鞍岭。 按照他与轻颜商定的计划,他们必须先给燕王一个震慑才行! 轻颜有孕,原靖宇不让她骑马,却不想她竟然又来了一个不告而别,带着凤轻尘与周紫玉先他一步骑马走了。原靖宇又气又急,赶紧带着近卫军追上去。 这个女人…… 他真想抓住好好打她一顿屁股!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爱惜身体,要逞能也不看看时候! 却说一路上凤轻尘和周紫玉也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可轻颜毕竟是阁主,他们也只能好言相劝而已。轻颜总是安慰他们不要担心,她自己的身体她如何不清楚?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不过三个多月而已。她知道三个月后的胎儿是比较稳定的。她常年骑马,这里到鞍岭的官道又平坦,也不怎么颠簸,应该没有问题的。如今形势瞬息万变,如何拖得?她自然明白原靖宇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她和孩子好,可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呀! 白天休息,晚上赶路,易轻颜他们到达鞍岭时刚刚开城门。她穿着男装,带着凤轻尘和周紫玉径直来到鞍岭将军府,通报时说自己是定南军元帅刘彦飞。 尤蒙听说定南军主帅来了,抓起一件外袍丢下正在训练的士兵就跑回将军府,急匆匆地往待客厅而去。七月的天气,又在晨训中,军营里服装整齐的人真的不多。 整理好衣服走进待客厅,尤蒙只见一位丰姿俊彦的少年坐在客座上慢悠悠地喝茶,身旁站立着两名同样丰神俊朗的少年。但见坐在红木椅上的少年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袍,蓝色绣云纹的腰带,虽远道而来,却并无风尘仆仆之态。不知道为什么,尤蒙一看到这位俊逸少年,心里就不觉得热了。仿佛对方高洁清雅的风华带来了一片绿荫,怔然间似有清风拂面。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不说此刻这少年身边的两个下人,之前的宜安王萧逸飞,而今的中州王原靖宇,原靖宇的侍卫队长林轻云秦翼等,哪一个不是丰姿俊雅的人物?但到了这位少年面前,却总觉得还缺少了几分灵气。 他甚至有些怀疑,世上有这般风华的少年么?而后他又想起定南军的来历,想起江南义军的领袖人物雪衣神女,这位刘元帅该不会是女子易钗而扮的吧?老天,他们这位王爷做事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是刘元帅吗?下官早就盼着王爷派援军来了,想不到元帅竟如此年轻有为……” 易轻颜淡淡看了尤蒙一眼,微微一笑道:“王爷稍后就到,尤将军可以下去准备了。至于我嘛,先安排一个房间梳洗休息一下就好。” “王爷要来吗?那下官赶紧让人准备。”尤蒙两眼放光。王爷来了,一切就都不用他操心了。他满脸惊喜地叫了将军府的管家亲自引领易轻颜去客房休息,然后又让人将原靖宇前次来的时候住的那个院子收拾好。 轻颜的马是极好的,原靖宇又不敢追得太急,怕她跑太快出问题,因此两人到达鞍岭不过相差两个时辰而已。 尤蒙见原靖宇果真到了,总算是放下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燕王、河西、河间三方先后对中州宣战,可把他吓坏了。仿佛天都要塌了。但这位新主子发过去的公文一直告诉他不要担心不要着急,让他坚守城池即可,援军很快就到。可是这样的公文书信他收了好多封,援军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中州同时与三方作战,哪里还有援兵呢?好在他对原靖宇一直很有信心,随后不久定南军又不断往这里开来,他这才定下半颗心来,坚守到现在。 褒奖了尤蒙几句,原靖宇便带着几分焦急问道:“定南军元帅到了吗?现在何处?” 尤蒙看王爷神色不太好,似乎有些着急,还有些愤怒,心中更是小心翼翼,回说已经通知刘元帅了,还说刘元帅很快就会过来拜见王爷,又道已经安排了午膳就等王爷到来。 原靖宇瞥了尤蒙一眼,冷哼一声道:“她说会亲自过来拜见本王?” 尤蒙搞不清楚王爷为何发怒,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自己的侍卫通报刘元帅回来之后是说的“知道了”,但既然“知道了”还不过来拜见么? “带本王过去!”原靖宇轻轻地说,却不容拒绝。 尤蒙有些糊涂了,但他聪明地什么都没有问,赶紧在前面带路。 客房里,门虚掩着,窗户却是大大敞开着,凤轻尘守在门外廊子里。易轻颜身着男装躺在窗口一张竹榻上,微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周紫玉也是一身男装站在一旁轻轻摇扇。房间里还有几盆尚未化开的冰,正“吱吱”地冒着寒气。 见这位“刘元帅”居然还躺在竹榻上睡觉,尤蒙忍不住头上直冒汗。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原靖宇远远地瞪着轻颜,真想打她一顿啊!这个胡来的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让他省心呢?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轻轻对尤蒙摆摆手道:“尤将军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让人把午饭送到这里来就好,清淡些,不要酒。” 尤蒙迟疑地告退,见凤轻尘正躬身向原靖宇行礼。 原靖宇走进去,让周紫玉退下,轻轻在轻颜身边坐下来,伸手捏着她的脸道:“别装了!” 轻颜笑着睁开眼睛,揽着他的脖子道:“景瀚,你不要生气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原靖宇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无奈地抱着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许久之后,轻颜靠在原靖宇怀中,温言软语道:“别气了,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我知道你担心我和孩子,但你要相信,我也是爱惜自己和孩子的。因为确定孩子不会有事,我才做这个决定的……景瀚,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好想你的……” “这次就算了,但以后切不可如此冒险了!”原靖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多的怒火都融化在她温言软语中。还能怎样呢? 轻颜温顺地点点头,高兴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道:“以后不会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等这里战事结束,我一定乖乖听话坐马车,不会让自己和孩子有一丝损伤的。” 原靖宇轻轻抚摸她的眉眼,无声地在心中叹息。自己真的陷进去了,不知不觉中已经让她完全掌控了情绪。可是,为什么他竟然没有一点反感,反而感觉那般甜蜜幸福呢? 看原靖宇已经被“摆平”,轻颜忽然高声道:“紫玉,把那冰镇的葡萄端过来!” 原靖宇一听,立即又皱紧了眉:“你怀着身孕,如何能吃冰镇过的水果?” 轻颜白了他一眼,撅着嘴道:“我要吃不早就吃了?还巴巴地等着你来骂?人家这是给你准备的……”不过他赶路辛苦,似乎也不适合吃太冰的东西。 原靖宇一听,脸色立时缓和下来,轻抚着她脸上细腻的肌肤,情不自禁又低下头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里赴戎机(二) 午饭后,原靖宇传令下去今晚召开高级将领议会,商讨与燕王决战事宜,让诸将做好准备,而后便陪着轻颜午睡。轻颜一行人是连夜赶路,他又何尝不是? 轻颜上午睡了一阵,此刻倒有些睡不着了。她躺在竹榻上,从大开的窗户望出去,但见窗外的大榕树下吊着很多小虫子。 长长的丝线,在细碎的阳光中折射着五彩的光,那吊在树荫里的小虫子一个个扭来扭去的,好似在挣扎,又好似在荡秋千。她越看越有趣,最后竟伸出手来,屈着中指对着那些微微摇摆的丝线弹了过去。 丝线猛然断裂,小虫子一下子跌落在地上,就地翻了个滚,赶紧往阴凉处爬。 “晴丝千尺挽韶光……就这么有趣么?”原靖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看着轻颜顽皮。 轻颜回他一笑:“你小时候有没有这样玩过?” 原靖宇失笑摇头。 “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子玩呢!”轻颜忽然拉着他的衣袖道,“你也来试试看!” 原靖宇无奈地看了看无辜的小虫子,又看着她满脸的笑容和期待,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他的轻颜,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他忽然想到,她十几岁就担负起领导义军的重任,只怕也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想到这里,他终于迟疑地伸出手去,学着她的样子,一道劲气过去,就有一只虫子落地。 “好不好玩?”轻颜笑靥如花地望着他。 “你睡不着吗?”他挑眉问道。 “嗯?”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对,轻颜疑惑地眨眨眼。他又想做什么?现在可是大白天呢,她又怀着身孕…… “正好咱们好好亲热一下……”吃不到嘴里,亲一亲,抱一抱解解馋总是可以的吧……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气温逐渐下降,躁动了一天,似乎天地都在此刻静谧下来,只有天空中无数明亮的星星遥遥地眨着眼睛。 原靖宇带着易轻颜走进议事厅,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介绍了定南军统帅刘彦飞,然后便与大家一道探讨对燕王的用兵之道,当然,说是探讨,其实众将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鞍岭原来的守将脑子本来就不够活络,而定南军的将领们更是丝毫没有与燕军交战的经验,更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来。原靖宇与轻颜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此事还得靠他们! 而后,易轻颜将定南军将领留下单独训话,要求大家刻苦训练,听从指挥,最后又关心地问了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成功收服了所有人心,这才与原靖宇回去商讨战事。 七月底确实不是打仗的好时候,骄阳似火,站在太阳底下都嫌热,更何况穿着盔甲提着武器去拼命?但是,越不可能的事情收到的效果往往越好。 原靖宇与易轻颜在城楼上仔细观察了燕军的驻地。 由于燕军多年布置,驻地的防御是很完备的,鞍岭若想出兵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鞍岭也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除了今年三月原靖宇曾率兵追击,这么多年来中州就没有主动出击过。 但见燕军很早就开始练兵了,卯时开始,直到巳时初刻结束。远远望去,军容整齐,声威赫赫,无形中给了鞍岭守将很大的压力。每天傍晚酉时左右燕军又进行第二次训练,但这次与早上不同,傍晚的训练采用模拟作战训练,在驻军辕门前面,有两支军队约两万人在互相砍杀。而在外围,却有很多人观看。 鞍岭城楼上诸将远远望去,但见人影混乱,似乎还挺认真的,风中隐约传来些杂乱的声音,轻颜几乎能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定南军的十来位将领,个个都在沉思,很好,轻颜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丝毫的畏惧。能看出敌人的强大未必是件坏事,只要心中不生恐惧,只要能多多反思双方的优劣,取长补短,自身必能有所发展。而战场上瞬息万变,机会总会有的。 连续看了两天,原靖宇和易轻颜得出一个结论,燕军每天傍晚的训练应该也是一种比试,现任两位燕王之间的比试。同时,他们还得出一个结论,燕军短期内根本就无意强攻鞍岭,他们之所以陈兵鞍岭之外,只是为了震慑。当然,他们也会时不时地佯攻一下,增加鞍岭守卫的压力及恐惧。如果河西河间能顺利牵制住中州的军队,等鞍岭士兵人心涣散的时候他们浑水摸鱼拿下这个关隘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他们不必付出太大的代价,却可以收取最好的效果。 只要鞍岭沦陷,就无异于打开了中州的大门。 经过三天的观察和讨论,他们初步制定了计划。 八月初二,天空阴沉沉的,东面飘来一片厚重的乌云,好似浓墨染出的一般,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在八月,甚至整个秋季,鞍岭这一带是难得有大雨的。事实上,所有人都很期待,因为今年七月的雨水不多。 站在城楼上,轻颜远远地望着燕军的营地,说:“倒是个好机会。” “再没有比这更佳的时机了。”原靖宇含笑点头。 迎着渐强的秋风,轻颜笑道:“既然天公作美,待会儿咱们的口号也改一下吧!最好计划也稍作修改。”疾风飞扬着她鬓角几丝长发,让她虽一身男装,却多了几分妩媚。 “好。”原靖宇走到她身前,为她挡住这挟带着丝丝寒气的秋风。 轻颜看着他体贴的小举动,颔首微笑。 原靖宇转身对尤蒙小声吩咐了几句,尤蒙便恭敬地行礼离开。看他走路的姿势脚步沉稳气宇轩昂,似乎对即将到了的大战充满了信心。 当天空第一个闪电劈下来,雷声轰鸣中,中州与燕军的战斗终于拉开了序幕。 中州士兵远望着对面的火光,个个都很兴奋。虽然他们并不明白那些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刚才有闪电,有雷鸣,难道是被雷劈的吗?是老天爷发怒了? 很快,中州军营中就传遍了这样的谣言:燕王无道,上天不喜,故天降雷电点燃了他们的粮草。中州王乃受天命而王,连老天爷都会帮助他…… 的确,位于燕军后方的粮草库房燃起来了。 鞍岭将士不太明白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燕军就更不明白了。就说是雷电劈的吧,怎么可能四个粮库同是起火?可要说是人为吧,他们也不相信中州王原靖宇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若真的这个本事,只怕也等不到现在了。但别的都可以不管,粮草烧起来了能不管吗?所以,燕军一下子就全乱了。 燕军的驻地离青河不远,可是要救火只靠木桶提的那点水是远远不够的…… 随着震耳的雷声,豆大的雨点也哗啦啦地从天空咂下来。鞍岭这边,几乎所有将士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敌方着火的粮草库房。 燕军那边,士兵们仰头看着老天,齐声欢呼,但很快,这些喜悦和欢呼就逐渐小了下去—— 在这样的大雨下,火势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到此刻燕军是彻底乱了,很多士兵都跪在地上,无助地向天祈求……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里赴戎机(三) 原靖宇远望着乱作一团的燕军,果断地举起一面红色旗子左右挥动了三下。 鞍岭守军两万精骑得令冒雨出动,仿佛两只巨大的黑色箭羽迅速飞向燕军驻地。此次带队的将领是尤蒙和风轻尘,所有骑兵都是精选出来的。轻尘虽然第一次领兵在战场上冲锋,却是信心十足的,甚至还有些兴奋。 燕军的应变能力一向是很不错的,即便粮草起火也只派了一部分士兵救火,其余将士守在外面随时待命。估计两位燕王也担心鞍岭看到他们营地起火会突袭。尽管鞍岭守将长期以来都是以防御为主,鲜少主动出击,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现在的中州王可是雄心勃勃的…… 只是,尽管燕军有所准备,到底想不到鞍岭的突袭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对骑兵来说,几里的路程瞬息便到。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难不成自己粮草起火真的是中州放的火?要不然怎么会连大雨也浇不灭? 想起今年三月鞍岭的骑兵,众将士还心有余悸。那个时候他们心里只想着跑,甚少停下抵抗,但并不表示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血腥,那些都是自己的同胞啊! 燕军骑兵仓皇之间应敌,却因为火光惊了马,无法迅速组织有效的抵抗,在中州骑兵的箭羽中纷纷落马,而后被自己和同伴的马踏成肉泥…… 几轮箭羽过去,双方骑兵开始短兵相接。 有心算无心,主动对被动,信心十足对仓皇应战,燕军军心早已涣散,哪里是中州骑兵的对手。 两位燕王看大势不好,粮草被烧,骑兵兵败,还不赶紧逃命更待何时? 燕军看自己的王都跑了,自然也跟着跑。 风轻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杀戮。他挥舞着三尺长剑,剑光一闪,就有一个敌人倒下,然后被后面的马蹄踏成肉酱……可是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他们各为其主,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杀过来杀过去呢?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这么多的血腥和杀戮,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 敌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又被雨水冲洗干净,下一刻又被鲜血浸染,再被雨水洗去……从脸上流淌下来的全是雨水吗?或者还有年轻的生命和热血?又或者是他无助的泪水…… 轻尘冲锋在前,片刻都不能停,尽管他的心越来越沉闷压抑。他明白,即便自己不动手,后面的骑兵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既然都是要死的,不如就死在他的剑下。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角度和力道在迎面的瞬间将他们一生的痛苦全都带走…… 鞍岭城墙上,风挟带着碎雨灌进屋檐下,原靖宇拉着易轻颜后退,又见诸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战场上,于是侧头小声对轻颜道:“风大,你先回去吧!” 轻颜微微摇头,说:“如今我穿了戎装就是定南军的主帅,众将士都在观战,我怎能先离开?” “那你靠墙一点……”原靖宇无声地在心里叹气,忽然有些后悔了。 轻颜冲着他笑笑,忽然大声道:“我军全胜已是定局,王爷,不如我们进去下盘棋?” 原靖宇双眼一亮,含笑点头:“如此甚好!” 两个时辰之后,雨停了,最厚重的乌云散开来,夕阳的金光穿过天边的云层直直地照射而下,天地间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雨后的凉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飘过来,中州的轻骑也调转马头回程了。 原靖宇原本也没有打算赶尽杀绝,只是为了给燕王一个震慑而已。以长远的眼光看,燕王的子民迟早有一天会是他原靖宇的子民,燕王的士兵也会成为他原靖宇的精兵,既如此,只要达到目的就好,能少杀些人就少杀一些吧!更何况收拾战场也是一件麻烦又费时的事情,三月的时候,中州出动了三万工兵帮忙掩埋燕军留下的尸体呢!这一次还是让燕军自己去忙活吧! 众将士都在为此次的重大胜利欢呼,轻颜走出来,偷偷伸伸懒腰,然后捂着鼻子吃了一颗药丸。 原靖宇眼尖,眯着眼睛瞪了她一眼。轻颜无辜地笑了笑,然后远望着正打马回程的骑兵将士,不看他。 轻尘是第一次上战场,并且是以主将的身份出战的,虽然知道他武功高不可能有什么危险,轻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战场的血腥与江湖的血腥是完全不同的。 在鞍岭的所有将领全都下城墙迎接大胜而归的英雄们,尤蒙是满脸的激动与自豪,而凤轻尘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他的心里应该是不好受的吧?轻颜知道,任谁第一次上战场都会是这个样子的,轻尘的适应能力已经算很不错了…… 直到此刻众将都不太明白燕王的粮草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问他们敬重的王爷,原靖宇却笑着摇头,说是秘密。再看尤蒙,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一个字都不说。而凤轻尘呢,虽然面上含笑,却是与谁都不亲近的,不说他是否知道,就算明白内情,只怕也不会告诉大家。 此次出征的两万轻骑是从鞍岭仅有的三万骑兵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在雷雨中大战一场之后到此刻接受王爷的借阅嘉奖依旧军容整齐,不得不说尤蒙确实是个人才。即便进取稍有不足,守城却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此次突袭,杀敌约八万人左右,中州骑兵自身伤亡在一千人左右,总体说来绝对是一场巨大的胜利。此次出战不但找回了中州士兵的信心,更是安定了中州所有将士、所有民众因三方围攻而恐慌的人心。在这场被夸大了的巨大胜利面前,原靖宇再次被神话,中州军政更加稳固。 原靖宇站在点将台上,对参加此次突击的两万骑兵将士进行褒奖,他高声道:“你们是我原靖宇的骄傲,是你们父母妻儿的骄傲,是所有中州人民的骄傲!因为有了你们,我们中州的百姓才可以安定富足的生活,因为有了你们,中州将无所畏惧!你们的英勇无畏已经向整个天下宣告,我们中州是无敌的!” “中州无敌!” “中州无敌!” 众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寰宇,久久地在天地间回响着。 易轻颜站在点将台下听着原靖宇激情的演讲,看着夕阳的金光投照在他身上,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耀眼起来。这次的突袭准备充分,设计巧妙,天公作美,胜利是理所当然,但让他这么一说,却极大的鼓舞了人心士气。她暗想,这个人确实是得天下的料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决断郡主新生(一) 此战之后,两位燕王退回各自的驻地去了,留下十万人驻扎在边境,也只是防守的姿态。原靖宇明白,他们就是想再继续对中州用兵也已经没有这个实力和士气了。 安排好鞍岭的防守,原靖宇便准备去河西边境战场了。 几日前收到河西战场传来的战报,中州在河西战场上节节失利,不但没有继续推进,反而一败再败,之前占领的五座城池已经被河西收复了三座。河西距离鞍岭较远,消息的传递需要好几日,到如今也不知是何种状况,让河西收复了最后两座城池倒不要紧,只是这一连串的败仗会让士兵们士气低落,造成军心民心不稳。所以原靖宇打算等鞍岭这边基本安定下来就去河西主持战局。 轻颜近五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微微凸起,所以她平时都披着宽大的披风,有人的时候也可以将披风拉过来稍稍掩饰一下。尽管如此,定南军将领还是心中有数的。这一次,原靖宇无论如何不同意带她一起去,她也没有坚持。她明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对原靖宇,对整个中州来说有多么重要。 燕军退兵,定南军将领纷纷请命要求去河西、河间战场。虽然定南军将领大部分是没有文化的大老粗,但也知道既然跟着神女来了中州,就必须要立功,在战场上立战功。 原靖宇与轻颜商议之后又召集定南军将领开会,最后决定再次从定南军中挑选出五万精兵,其中三万步兵跟随原靖宇直接去河西战场,剩下两万人先去裕阳秦州鹿原马场挑选战马,然后再去河西战场接受训练。其中三万步兵由定南军将领莫永松统领,两万骑兵作为元帅刘彦飞的亲卫队,由凤轻尘统领。 分别在即,原靖宇和轻颜都有些不舍。原靖宇抚摸着轻颜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象着他们的孩子在里面的样子,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嘴角。他和轻颜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过去的伤痛绝对不会重复的,绝对不会…… “孩子乖吗?”抚着她小腹的手逐渐往上,他在她耳边问道。 轻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哪还有不明白的。 原靖宇讪讪地笑笑,带着几分委屈道:“轻颜,我们很久都没有了……其实你也清楚,孩子五个月是比较稳定的,温柔点没关系的吧?这次我们又要分开那么久,你总得先喂饱我吧?” “不然你就要出去打野食?”轻颜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怒瞪着他脸上无赖的笑容。 “哪有?我发誓: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为夫一定为夫人守身如玉!”说着,就满脸期待地望着她,他都这样表示了,她也该给他些奖励吧? 轻颜受不了他无赖的样子,埋首在他胸前道:“就是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 原靖宇会意地迅速解开她的衣物,一面亲吻一面急切地保证道:“我会小心的,轻颜,别担心……我可宝贝我儿子呢……” 八月初六,原靖宇带兵往河西边境急行军,易轻颜坐着特别制作的马车缓缓回裕阳王府,凤轻尘带兵去鹿原马场挑选战马。 林轻云早已离开她去组建收编疾风营,凤轻尘又受命组建飞羽营,秦翼也跟原靖宇走了,如今轻颜身边就只剩下周紫玉了,所以,她下令让魏紫烟过来,又在侍卫中提拔了两个人为侍卫统领。 轻颜回到裕阳王府已经是八月底了。从来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她只感到腰酸背痛,很多时候她宁愿下来自己走都不愿意上马车。还是骑马好啊,其实她很想试试看的,但想着中州如今紧张的局势,想着原靖宇以及中州军民对这个孩子的期盼,她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咒骂着还是当男人好。 前面早有侍卫通报简王妃,所以,当她的马车到达王府的时候,简王妃便带领王府中所有侧妃侍妾以及裕阳大臣们的正妻在大门迎接她。 周紫玉首先跳下马车打起帘子,而后轻颜便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本来她打算直接跳下了的,但为着自己如今的身份,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就精贵一回吧! 四个月前在中州王府的事情并没有外传,但是看简王妃和柳夫人对易轻颜的态度,其余的女人就知道这个易王妃的厉害了。她甚至连柳夫人的命根子——明慧郡主都抢了过去,还有什么她做不出来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明决断郡主新生(二) 易轻颜与简王妃客气地见礼,然后首先看望了崔瑞瑶的女儿。很漂亮的孩子,像她母亲。轻颜温柔地用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孩子粉嘟嘟的脸蛋,惹来孩子咧嘴一笑,却将崔瑞瑶吓得脸色发白。 轻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曼声道:“孩子很可爱。”然后便转开眼去,她的嫡母和婶娘都在,轻颜虽贵为王妃,到底是晚辈,所以也没有托大。淡淡地问候之后,她便转身往幽澜水榭而去,脚步沉稳有力,也不要侍女搀扶。转身前,她对简王妃道:“我先回房休息了,姐姐让大家都散了吧!” 虽然原靖宇早已经将幽澜水榭改名为同心岛,王府的侍卫侍女们却没有改过口来,轻颜心知肚明,也不想跟简王妃计较,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她不在乎。 众夫人恭送易王妃,而后便散了。柳夫人看易轻颜走远了,这才小声对简王妃道:“姐姐,你说她把明慧藏到哪里去了?不在她身边也不在王爷身边……她还说什么她要亲自抚养明慧呢……” 简王妃拉着柳夫人的手一起往回走,一路上不时安慰她,尽管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已经败了,易轻颜怀孕了,而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儿子了…… 晚间,简王妃过来,问明晚是不是办一个宴会,让裕阳的诰命夫人们来正式拜见她,毕竟她是中州的女主人。轻颜笑着谢过简王妃的好意,却摇摇头说不用了。简王妃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这些应酬,是想看她出丑吗?她只是不想应付那些肤浅的女人,态度若冷淡了人家说你高傲不可一世,态度若温和热络些又违心。更何况,无论是易夫人还是原靖宇的妻妾们,她都不想见。 第二天,轻颜便传令下去,恢复从前的制度,将在摘星楼处理政务,并让周仲元住到幽澜水榭中来。 王爷不在,易王妃竟然让一个外臣住到幽澜水榭,王府内外多有非言。周仲元看易轻颜毅然冷静,也没有推辞,立即就搬过来了。他明白,这是王妃对自己的信任,更是王爷对自己的信任。王妃之所以让他搬过来住,主要是因为她身子沉了,行动不便,精力也不如从前,而当前中州三面御敌,政务不知道比从前繁钢锁急多少倍。三日后,他就收到王爷的传书,说王妃有孕在身,不宜劳累,让他多多分担一些,最好住在幽澜水榭,免得早晚奔波劳累耽误时间,遇到紧急事务也可以尽快与王妃商议。释然之后,他又有些担心,王爷与王妃夫妻恩爱自然是好的,可是王妃毕竟出自将门易氏,从前即便参知军政也还有王爷把关,如今却让王妃全权做主,只怕……但目前局势危急,除了王妃,也确实没有别的人可以担当重任。 风组每天两次将各地收集的情报汇总处理之后送到幽澜水榭,轻颜看过之后再传给周仲元,若遇到棘手的事务,便召集其他谋士重臣一起商讨。原靖宇不在,中州的重要事务都送来裕阳王府裁定,军务政务极其繁重。 原靖宇也明白轻颜在王府根本不是养胎,而是主政,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轻颜大着肚子上战场,而他留在后方吧?他极端痛恨此次谋杀事件的幕后主使,若不是此人在背后弄这些阴谋诡计,他和轻颜何至于此?要他亲临战场也就罢了,可是轻颜身怀六甲,竟然还不得不帮他打理政务…… 随即原靖宇传令岑远志,中州政务由他全权打理,只需将重要政务写个条陈给王妃过目即可,中州军务让他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处理不了的再转呈王妃定夺。 同时,原靖宇也给简王妃写了信,将如今中州面临的种种困境尽述于她,让她打理好王府,照顾好轻颜的身体。简王妃心中虽然有些不甘,到底还是识大体的,果真没有给轻颜添一点麻烦,还坚持每天亲自带王府御医为轻颜把脉,又嘱咐周紫玉和魏紫烟二人看着易王妃定时喝药定时休息。 轻颜一点都不喜欢喝药,虽然这个是补药,并不太苦,但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自己每天这么劳累,实在又有些担心孩子,也只得捏着鼻子每天一碗补药喝下去…… 八月末,明慧郡主被送回裕阳王府,柳夫人高兴了一个下午。只有一个下午,因为晚上孩子就被送到幽澜水榭去了,伤心的柳夫人回去抱着简王妃哭到半夜。 第二天,轻颜将柳夫人请到幽澜水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周紫玉带着她躲到屏风后面,然后又让魏紫烟将明慧带过来。 明慧今年七岁,明眸皓齿,粉嘟嘟的脸蛋十分惹人喜爱。这孩子长得像她母亲,柳夫人的容貌在原靖宇的妻妾中也仅次于自己和崔瑞瑶而已。更难得的是,这孩子聪明伶俐,年纪虽小,倒也气度不凡,这一点像她父王。 明慧恭敬地跪下给易轻颜请安:“徒儿拜见师傅!”童声清脆,如山间驼铃,非常悦耳。 “起来吧!”轻颜温和地说,“我是你的师傅,也是你的母妃,不必如此拘礼的。过来,让师傅看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决断郡主新生(三) 作为师傅,轻颜是非常温柔慈爱的,这都是跟自己的师傅学的。想当年,穆雨霏就是这样对她和林师兄的。 明慧恭敬地行礼致谢,然后才起身来,带着几分欣喜跑到轻颜身边。 轻颜温柔地笑着拉起她的小手来看了看,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和脸蛋,“好像长高了一点。”又说,“这几个月跟着师祖练功辛苦吗?” 明慧低着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轻颜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小脸道:“是个诚实的孩子。这样很好,有什么都要跟师傅说,不要害怕。练功确实是很辛苦的,师傅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师祖练武了,比你现在还小一岁呢。” 明慧偷偷抬头打量易轻颜,见她依旧温和慈爱,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师傅六岁的时候练功都坚持下来了,她都七岁了,还跟师傅叫苦…… “师傅小的时候也跟师祖叫苦呢,不过被你师祖骂了一顿。”轻颜笑笑,仿佛想起了小时候。 “真的,师傅也会挨骂?”那双眼睛明亮极了,而且很是兴奋。 “当然,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挨骂?只要坚持下来,等你长大了,就会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轻颜看着明慧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明慧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轻颜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告诉师傅,明慧喜欢学武吗?明慧想跟师祖和师傅一样吗?还是喜欢像你母亲那样,学学弹琴绣花?你还小,练武对女孩子来说也确实辛苦了些。如果你想会你母亲身边,师傅可以送你回去的。” 明慧显然很是诧异,怔怔地看了易轻颜好一阵,又低头想了想,最后抬起头来,说:“徒儿愿意跟着师傅学武。徒儿想像师祖和师傅那样,当女侠,当大英雄。师祖说,女孩子也可以当大英雄的,师傅就是大英雄,全天下的男人都打不过师傅!”说到最好,她语气里已经满是崇拜。 “那明慧不想你娘亲吗?她可是很希望你在她身边呢!王府的人都说,是我强抢了你,都希望我能将你还给你娘亲呢!”轻颜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明慧显然想不到师傅会这样说,而且有将自己送回去的意思,忽然,她有些着急了。“师傅,徒儿不想回去。徒儿想跟在师父身边……徒儿每过几天就回去看看娘亲可好?” “当然好!”轻颜似乎很高兴,“孝顺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明慧,你没有让师傅失望!” 屏风后面柳夫人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一切都在轻颜的意料当中,明慧是个聪明的孩子。“明天,师傅会安排你的功课,上午主要练武,下午读书习字学礼仪,晚上修习内功,时间排得很满,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玩乐的时间,你能坚持下来吗?” 明慧慎重地点点头,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却坚定:“师傅放心,徒儿不怕苦,不怕累,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师傅小的时候能坚持下来,徒儿也可以!” 她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娘亲很疼爱她,可是,跟在娘亲身边,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学着弹琴、刺绣,连在花园里玩都不能尽兴。娘亲总是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的安全,这个不准,那个不让。可是,跟在师祖身边不一样,那里有好几个跟她一样大的孩子,他们一起练功,然后一起玩耍。而且,她真的想做师祖和师傅那样有本事的人,可以飞,可以骑马,可以纵情的笑…… 轻颜欣慰地点点头,让她回去准备练功。 明慧离开后,柳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久久地凝视着易轻颜,好一阵才开口道:“多谢王妃!” 轻颜淡淡地笑笑,回道:“不必谢我,明慧这个孩子我喜欢,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 至此后,轻颜对明慧的事情开始真正用心起来,也算正式承认她是自己的第一位入室弟子。凌霄阁的入门仪式已经举行,基础的修炼方法师傅也已经教给了明慧,轻颜也省事不少。明慧的时间被排得满满的,每天上午练基本功,由魏紫烟辅导,下午请了师傅读书写字,晚上修习内功,轻颜还会抽查她一天的功课。每隔七日有半天的空闲,她可以回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吃完晚饭回到幽澜水榭。 明慧是个聪明漂亮又懂事的孩子,轻颜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王府里只有三个孩子,简王妃身边那个心悦也很漂亮,只是胆子太小,整天躲在简王妃身后,轻颜不怎么喜欢。而崔瑞瑶那个还太小,自刚到王府那天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 本来轻颜作为平妃,其他夫人侍妾每天都应该过来请安的,但轻颜没有时间招呼她们,也不喜欢跟她们周旋,干脆免了这个规矩。每次看到那些女人,她就忍不住想她们也是原靖宇的妻妾,她们也曾经和原靖宇万般恩爱,她们也给他生过孩子…… 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但这些都是无法抹去的存在,因此,她只能选择忘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她们。 然而,每个晚上入睡前,她都会想想他,想边关的局势,想他在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怀六甲赴边关(一) 十月初一那天傍晚,易轻颜正在检查明慧今天写的字,忽然魏紫烟进来,送上一份来自凌霄阁的密报。 轻颜打开一看,怔了一下,而后手中用力,那张小小的布条就成了粉末。 魏紫烟请示道:“阁主,要不要让他们再调查一下?” 轻颜摇头,说:“此事以后不准再提。严禁任何人私下调查!” 魏紫烟有些奇怪易轻颜的反应,“为什么不调查?万一消息有误呢?” 轻颜淡淡地笑了笑,缓缓摇头。“既然几天都有不同的人看到,应该不会是假的。”她看魏紫烟更加疑惑的神情,又说了一句:“好了紫烟,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记住我的话,不允许任何人再私下调查,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魏紫烟领命而去,神情却有些愤然。易轻颜自嘲地笑笑,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 密报说九月十一、十四、十五、十七连续几日有不同的将士看到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半夜从王爷的大帐中出来,行动鬼祟,每次他们想要跟踪,可人家拐过一个帐篷就不见了。消息是他们放在定南军中的凌霄阁男弟子传回来的,应该是可信的。 可是轻颜选择相信他。 十月初四午后,易轻颜还在摘星楼与周仲元一起处理中州政务,忽然周紫玉悄无声息地进来,向易轻颜呈上一份紧急密信。轻颜看过之后频频皱眉,随后又揉了揉眉心。 信里称在河西边境邯平,定南军军心不稳,有传言称中州王哄骗了定南军远离家乡父老来中州,只为了解除中州三面作战的困境,想要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中州子民,保存中州的实力。 这本来也是事实,只不错轻颜一向是从好的一面引导的,如今自己私心的一面被人拿来利用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样的流言是怎么进入定南军的?当初从义军中挑选来中州的精壮她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而且插了很多凌霄阁的年轻男弟子进去当小队长,应该不会有各方的间谍才对。不过,三十多万人,被收买几个也不奇怪。她和原靖宇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也没打算直接让定南军上战场,怎么还会出现如此大的骚动呢?而且,原靖宇竟然没有能够及时压制住,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看信上说这股骚动持续已经有好些天了,中州王采取了种种措施,均无显著效果。可是原靖宇在这段时间的书信里一句都没有提。 如今她有孕在身,原靖宇不想她操心也在情理当中。更何况他一个男人,遇到事情却需要向自己的女人求助,只怕也有些拉不下这个面子。 周仲元看易轻颜的神色便知道又有什么大事情,只是因为这密信是周紫玉带进来的,他以为是王妃江湖上的事情。 易轻颜将信递给周仲元,“先生看看,此事王爷能压制下去么?” 周仲元看完,不由得也揪紧了眉。老天这是在打压中州还是在考验中州啊! 想了想,他颇为慎重地说:“以王爷的能力,要将这股流言压制下去也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轻颜也明白。 “如今军情危机,看来我只有亲自去一趟了!这里,就辛苦周先生了。”轻颜很快下了结论。 周仲元本要推辞,但想着如今军情紧急,王妃除了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也只好接下这个担子了。只是……“要不要请示王爷?” 轻颜苦笑了一下,无力地说:“且不论这请示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日,他没过跟我们提这件事情就是不想我操心……” 周仲元自然清楚,但这样的敏感问题,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哪怕只是意思一下。 十月初六,易轻颜带着周紫玉、魏紫烟出发去河西边境,她知道这一次过去只怕短时间内回不来,可能孩子都要生在战场了,因此将明慧也带上了。 抚摸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轻颜老老实实地躺在马车里,再也不提骑马的事。她要保护她的孩子,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她不断在心中对孩子说着抱歉,不断地跟孩子解释着,尽管她自己也明白孩子什么都不会了解。她只是想告诉自己的孩子,她真的很爱他,但是,她也爱他的父亲…… 一路上她们走得很慢,也都是挑平坦的大路再走,马车上带着保胎药,她每天都会喝一碗,再也不要人盯着。 上路第三天,魏紫烟找了个机会小声问轻颜道:“阁主,您为什么不让他们调查?” 轻颜温和地看着她,小丫头终于忍不住问了? “阁主?难道您一点都不在意吗?” “谁说我不在意的?我只是选择相信他。紫烟,你要记着,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信任是非常重要的。”轻颜对着满脸疑惑的紫烟笑了笑。 紫烟还是无法接受,摇着头,满脸苦恼地下了马车。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怀六甲赴边关(二) 明慧很懂事,每天赶路的时候要么看书学认字,要么出去学骑马,晚上到了客栈再练武,从未开口叫苦。见她如此,轻颜心中更加疼惜,严厉之余多了更多的耐心和温柔。 从滋阳到河西边境邯平,快马七日可到,但轻颜一行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原靖宇前两天才得到王妃已经赶往边境的消息,又气又急,让秦翼带了五百人去迎接,他自己也算着时日出城八百里等候。 十月二十二日午后,大队人马护着两辆华丽的马车终于到了邯平将军府,目前原靖宇暂住于此。 马车里,易轻颜推了推原靖宇,小声道:“到了,下去吧。” 原靖宇从她脖子上抬起头来,又在她唇上香了一口,这才整理衣服,放开她跳下马车。 将军府的管家带着下人们在大门口迎接,边关的将领除了正在守城的基本上都来了。 轻颜原本想自己扶着周紫玉下来就好,却不想原靖宇刚落地就转身将她抱下马车,径直走进府里面,传令让各军将领们明日午后再来参拜王妃。 其实大家看王妃身子这么重,也知道她现在需要休息。王妃肚子里的可是整个中州希望啊! 到了卧房,原靖宇亲自服侍轻颜梳洗,然后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介绍这两个月来这边的具体战况。 原靖宇刚到边境的时候他们还占了河西边境一座城池云阳,但城里的民众反抗激烈,内外夹攻之下,他们在九月初便无奈退回邯平。这一个多月来,双方交战无数次,伤亡都很大,让原靖宇很心痛。可恨的是死了这么多人竟然只是跟河西打了个平手,谁都没有占到便宜。而最诡异的是河西竟完全是一副进攻的姿态,联系目前河西的状况,怎不让人心生疑惑? 而后不久定南军中就出现了流言,他想了很多方法都压制不下,反而给中州将士们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邯平守军对定南军从不出战颇有些意见,定南军几位中级将领对秦翼和凤轻尘的领导也有些意见,好在凤轻尘的骑兵因为是定南军统帅的亲卫,训练倒是很积极的,一个个都舍得吃苦,只是对原靖宇的领导有些抵触情绪。因此,近半个月来,原靖宇都让挂上免战牌,河西组织过几次攻城,但都让中州轻松地打下去了。 说到这里,原靖宇忽然奇怪地问了一句:“轻颜,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轻颜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会不会河西有高人在背后指挥?要不然怎么可能夺回几座城池,还能跟我们打成平手?河西的军力向来不如裕阳和中州的。” 原靖宇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不是这个。” 不是?轻颜疑惑地看着他。 “你就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的吗?我知道军中你有很多人,他们就没有向你报告什么?要不然你也不会大着肚子赶来了。”原靖宇认真地望着她,神情竟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你是说有人看到有女人从你大帐中出来的事吗?”轻颜一副这也算事情的表情。 “你不问我吗?”原靖宇瞪着她。这个女人不是一直在意这个吗,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难道你以为我怀了孩子脑子就变笨了?”轻颜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 原靖宇怔怔地看了她好一阵,忽然长长地吐了口气,激动地捧着她的脸,感动的看着她的眼睛道:“轻颜,谢谢你相信我!”说着,一个轻柔地吻落在她眉心。 轻颜嘴角轻扬,愉悦地笑开来,顺势靠进他怀中,小声道:“要是这个时候也会误会你,我也不值得你爱了。” 原靖宇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脸颊贴着她的额,只感觉心里有一种幸福和甜蜜在叫嚣着要冲出胸腔来…… 第二日午后,军中将领参拜王妃即定南军统帅。而后原靖宇训话,将目前的严峻形势深入地说了一遍,要求每位将领都拟一份作战方案,明日上交,鼓励大家互相讨论补充。 之后,定南军将领单独留下参拜主帅,汇报了这几个月的战况和训练情况,其余将领甚至连原靖宇都回避了。 轻颜神色始终淡淡的,倒是让定南军的将领们心中没底。大家都清楚,若不是得到这边军心不稳的消息,元帅不会大着肚子跑到边关战场上来。可是,元帅越是不提,神色越是淡然,他们就越是紧张害怕。 终于,易轻颜说到了正题上。但奇怪的是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声音也不高,她说:“我在这里,就是你们的依靠,定南军不是没娘的孩子,但也绝不能躲在西北守军身后不敢露头!我的地位和未来与你们息息相关,大家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相信诸位也清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回头路了。从你们踏进中州土地的那一天起,你们就是中州的子民、中州的将士,保卫中州、平定天下是你们的职责,除了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立战功,你们别无选择!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掂量着,军心不稳的军队如何上战场?你们回去好好问问你们的士兵,要死还是要活?定南军是我从义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目标明确,对我极其忠诚。因此,凡心思浮动的,必定是被河西收买的奸细,你们下去给我见一个杀一个!我给你们三日时间,务必要让定南军成为铁桶一块,将帅同心,忠诚无畏!” 定南军将领们得令退下,似乎顷刻间有了一个新的灵魂,一个个都有了目标,有了信心,之前的无措忧虑一扫而光。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身怀六甲赴边关(三) 两日后的傍晚,易轻颜带着明慧以及周紫玉和魏紫烟几人悄悄出了将军府,上了一辆看起来及普通的马车直往邯平城外驰去。 十月二十七日,中州收起免战牌,做足了大势进攻的派头,林轻云的疾风营打头阵,将河西的骑兵杀得大败而逃,一路冲过去势如破竹,很快就冲散了河西的步兵阵型。飞羽营第一次出战,跟在疾风营后面,将河西打散的步兵一个个立斩于马下。 飞羽营第一次出战,应该让他们尝点甜头。这也是原靖宇和易轻颜商量了很久才制定出的作战计划。定南军必须得出战,但是伤亡却必须减至最低,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完成的任务。最后他们安排了刚刚组建的飞羽营。 初战告捷,原靖宇下令补充兵力五万人,大有乘势夺回河西云阳城的势头。 河西士兵退回云阳,林轻云带兵趁势蜂拥而入,凤轻尘却下令飞羽营留在城外负责接应,不随疾风营进城。飞羽营中将士杀红了眼,一个个都很兴奋,他们从军也有几年了,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打过一场仗。以前么,大多是被人家追着打,他们武器不足,只能搞小规模的偷袭,哪有今天这样气势如虹啊!那一个痛快,这才叫打仗呢! 中州步兵约三万人跟着疾风营进入云阳城,但半个时辰之后便被人家赶了出来,边打边退。 凤轻尘指挥飞羽营同疾风营一起保护步兵退回邯平,河西军队紧追不舍。 因为河西追得紧,中州骑兵回城之后来不及关城门,河西军队就跟着进城了,中州守城士兵开始慌乱,无心恋战,与河西军接触之后便慌忙溃逃,河西军队士气大盛,追着进入内城…… 原靖宇站在邯平城内最高的千佛塔内,将战况尽收眼底。“差不多了,发信号吧!”他对秦翼道。 秦翼领命而去,随后便听到城内有人放焰火,虽然看不太清楚,可是那声音却很清晰,非常诡异。河西士兵尚未反应过来,还在好奇地往天上看,但河西的将领们却多少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们与中州交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中州的军队什么时候这么孬过?刚刚意识到可能情况不妙,就见四处都升起黄烟来,味道却很是奇异,竟然还有一点甜甜的花香?中州士兵似乎也一下子失去了踪迹…… “不好,赶紧撤!”河西的大将也是有些见识的,只是已经太晚了。 只见中州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杀人如割草一般…… 河西入城的八万多士兵以及围在城外的七万多人全都中毒,浑身无力,反应迟钝,让人一刀一个解决得干净又利落……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不知道是天空的晚霞映红了城池,还是人间的鲜血染红了天空…… 纵是秦翼跟随原靖宇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屠杀。这已经不是战场了,这完全是屠杀,一群人神情亢奋地屠杀完全无力抵抗的另一群人…… “王爷,一定要杀光吗?” 原靖宇无奈地叹气,“秦翼,我不是天生嗜血,可河西军的凝聚力太强了,我别无选择。”看着满天红霞,他忽然转了个方向,遥望城外的天雾山。 天雾山上,易轻颜躺在一间庵堂的后院里,手里拈着一朵黄色的菊花,时不时地凑到鼻间闻一闻,双眼仰望长空,一个下午都没有说话。 晚风袭来,竟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魏紫烟小声道:“师姐,我好像闻到血腥味了,你说会不会……” “嘘——”周紫玉指了指院子里的易轻颜,“小声点,阁主心情不好。” “为什么?”魏紫烟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些恐惧,还有些震惊。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周紫玉白了她一眼。紫烟跟着阁主也不算短了,怎么还一点都不了解阁主。 “不是过来养胎的吗?” “是啊,阁主有孕在身,还是少见些血腥的好,只不过……”如果一个人心里有了血腥,躲在哪里都能看到喷薄的鲜血,流逝的生命,无望的挣扎与恐惧的叫喊…… “师姐,你是说城里在打仗吗?河西的军队打进城里来了?” 周紫玉看着惊恐的魏紫烟,拉着她的手道:“别害怕,阁主不告诉我们就是不想让我们担惊受怕,不想我们的心也沾染上血腥,阁主她……心理也很不好受……” 虽然早已见惯了血腥和杀戮,虽然自己的手早已沾满鲜血,但真正到了眼前却还是难受。其实那些将士何其无辜,不管死的是中州的人还是河西的人,都是死在他们的计划中,那些毒是她亲自调拨的…… 此战中州伤亡一万余人,河西主力十多万人几乎全被歼灭,残余三万多人弃守边城云阳,仓惶逃往益州上壅城。 此战后,中州士兵派出五万人清理战场,足足花了三天才将双方战死的士兵掩埋,而后清理战场遗留的兵器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在这六日里,秦翼审问俘虏的河西将领,终于问出一桩惊天的大秘密来。 “什么?河西王孟祺瑞竟然没有死?”连原靖宇也感到震惊。 当初得到孟祺瑞的死信他就疑惑,那么狡猾的一只狐狸,怎么可能在中州被别的势力刺杀?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个计谋,一个三方联合起来想要瓜分中州的计谋。若不是南王那边迟迟不发兵,说不准此刻中州已经亡了。想起来原靖宇还是有些后怕,他还是低估了孟祺瑞与韩若云的野心与阴谋。 只是不知道河间王是真的死了还是跟河西王一样死遁了,不过从河间战场的战况来看,徐芝寿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如今他要担心的是南王会不会趁此机会发兵中州,不过,南方防线有易名臣坐镇,他也一直没有从南方防线调兵,至少坚守几个月不成问题吧?但无论如何,河西的战况不能拖得太久,必须速战速决才好…… “城里都清理干净了吧?”原靖宇忽然问道。看秦翼点头称是,他又下令道:“传令各军将领过来开会。”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奇谋智取河西王(一) 军中三通鼓响,各军将领齐聚中军大帐。 原靖宇首先向诸将通报了前几日的战果。大家其实老早就相互探听清楚了,但此刻听王爷再说一遍,心理还是忍不住兴奋。 紧接着原靖宇又讲了刚刚得到河西王孟祺瑞尚在的消息,而后分析出河西河间与南王结盟的内幕,诸将一下子又都沉默起来,刚才的兴奋劲顷刻间就被凝重所取代。 原靖宇淡淡一笑:“怎么了?害怕了?河西王没死又如何?几日前不也给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丢了云阳就逃回上壅去了?云阳如今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本王也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想起几个月前,他们明明顺利拿下了河西五座城池,谁知道民心不稳,很快又被河西夺了回去。这一次,王爷亲自坐镇,想必会恩威并施,加强管理了。 “诸位将军下去都准备准备,大军两日后出发,本王要一举拿下整个益州!”原靖宇语气中满含激情与信心,让各军将领们都有了扫平河西的信心。 各军将领各自下去准备,原靖宇却快马赶往天雾山,是时候接轻颜回来了。后日他带兵出发,将轻颜留在这里也不放心,还是缓缓跟在他后面比较好。 这几日轻颜胃口不好,神色间有些疲惫,但保胎药一直在喝,孩子倒是平安无事。原靖宇到的时候,轻颜正在听明慧念书,童声清脆,甚是悦耳。 “嗯,念得很好。”轻颜舒心地笑笑,看着孩子纯净的眼神,无伪的笑容,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这几天,也就是跟明慧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放下一切,感受那份纯净的温馨与满足。 明慧高兴地跑到师傅身边,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肚子,问道:“母妃,弟弟听到明慧念书了吗?他喜不喜欢?” 轻颜笑道:“喜欢,当然喜欢,刚才他还在里面手舞足蹈给你鼓掌呢!” “真的吗?我再摸摸看!”明慧很兴奋,轻轻地在易轻颜肚子上摸来摸去,“怎么没动啊?” “呵呵……”轻颜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抚摸明慧的头,“许是他刚才踢我踢得累了,想睡觉了。” 明慧扑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然把头凑到轻颜肚子上去听:“我听听看弟弟是不是睡了……呀!”她忽然抬起头来,惊呼:“母妃,弟弟刚才又踢了一下,他跟我说他还没睡呢!母妃,弟弟一定喜欢明慧给他讲故事!以后明慧可以跟他一起玩儿!母妃,弟弟一定不会像心悦妹妹那样,什么都不敢,什么都怕……” “好啊,明慧是姐姐,就应该带着弟弟一起玩儿。嗯,明慧还会保护弟弟对不对?所以明慧现在要好好练武,好好念书,以后才可以给弟弟讲故事对不对?”孩子动了一下,轻颜自然清楚,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很幸福。 明慧连连点头,“明慧是姐姐,当然要保护弟弟,母妃放心,明慧一定会很努力很用功的……” 原靖宇看着门口,看着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听着两个人温馨的话,之前的疲惫和焦虑全都散去了。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明慧是轻颜的孩子,那该多好啊!轻颜是如此疼爱明慧,等她将来长大了,知道了父母之间的恩怨,还会如此敬爱这位师傅,还会甜甜地叫母妃么? 轻颜忽然感觉到什么,转头望过去,立即满脸惊喜道:“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原靖宇温柔地笑着走过来,先轻轻摸了摸明慧的头,说:“明慧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明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里却很高兴。以前她一直有些怕父王的,见面不多,但自从跟了师傅,就可以经常看到父王了,而且,父王原来这么温和慈爱的…… “以后要听你师傅的话,好好练功。现在下去让你两位师姐收拾东西吧,我们等会儿就回城里去。”原靖宇笑着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将她打发出去。 易轻颜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阵才开口道:“都清理好了?” 原靖宇点点头,嗯了一声,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轻颜,别想太多,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你只要记住,不但昨日种种,乃至今后的所有罪责、所有血腥就有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关的。轻颜,你只要记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纯洁的女子,永远都是我最心爱的女人。而且,你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杀人并不是罪恶。” “是的,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轻颜轻轻叹息,将头埋在他胸口。心中的愧疚逐渐散去,浮上来的是幸福和感动。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原来这样好啊…… “轻颜,河西王没有死。”原靖宇轻声道。 “……难怪……”轻颜怔了一下,但也不算太意外。 “之前我就一直奇怪,你叔父镇守西北多年,我们五月间一口气就拿下河西益州五座城池,不过两三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信任易将军的忠诚及能力,我都想过要换一个主将的。”原靖宇缓缓道来。 “既然河西王假死,只怕与南王的辅相脱不了干系!”对此,轻颜早有怀疑。 原靖宇点点头,也有些后怕。“河西与南王联手,又拉上河间和燕王,是想一举置我们于死地啊!只是不知道这位辅相为何又手下留情了?若他同时出兵,或者在路上拦截剿灭义军,中州只怕已经没有了。” 轻颜想起大哥给自己的那十几个字,心中的感动不是一分半分的。说起来真奇怪,这次的事情都是大哥弄出来的,她应该恨他才对,可是她却因为他关键时刻的手下留情而心生感激。 想起明慧中毒,他们的计划那个时候就应该开始了吧,可笑她和原靖宇当时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是宜安王府的女人干的。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明慧的生死对其他人而言其实无关紧要,唯一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离间她和原靖宇的感情。她当时其实怀疑过简王妃,但也只有一瞬而已。她明白简王妃嫉妒自己是真,但却不会拿原靖宇的天下大业做赌注,所以当原靖宇也怀疑简王妃的时候她说不是她。而后她又怀疑是宜安王府的女人,因为原靖宇抢了萧氏的王位,因为瑶琴,因为她得到了那些女人都没有得到过的,一个藩王的专宠。 到如今她才想明白,离间她和原靖宇的感情得益最大的就是河西和大哥韩若云。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是想不出也不会用这些手段,但是河西王孟祺瑞和大哥都是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他们用这样的小阴谋离间他们的感情,从而打破中州同义军的结盟,河西面临的危险减少,而大哥更有可能一箭双雕。奇怪的是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轻颜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我们这边有奸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奇谋智取河西王(二) 轻颜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我们这边有奸细。” “我知道。不过这并不奇怪。”原靖宇忽然眯着眼睛望了门口一眼,“这几个月来,西北军节节失利,而后定南军中又出现流言,我心中有数,在军中,河西的奸细不但有,而且还不少。” 轻颜知他甚深,已经明白外面有人偷听。看来她还是大意了,因为对身边的人太过信任,竟然都没有发现。 “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着目前的大好形势组织强攻,我们军中有河西的奸细,河西军中不也有我们的人么?虽然他们人微力轻打探不到军中机密,但让他们趁机下点毒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她抬头冲着原靖宇狡黠一笑。 原靖宇笑着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忽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带着几分兴奋道:“好办法!那选用什么毒就麻烦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轻颜瞥了门口一眼,轻叹道:“等回城以后我找紫玉问问看。” 下山以后天色已晚,坐上马车,轻颜在原靖宇怀中就睡着了,醒来已经到了将军府,原靖宇将她抱进去,她迷迷糊糊吃了点东西继续睡。 原靖宇好笑地看着她睡得跟个小猪似的,忍不住亲了又亲,只觉得这样的她可爱得不得了。他的轻颜,无论哪一面都让他深深沉醉。 第二日,易轻颜找了周紫玉和魏紫烟,询问她们河西境内盛产哪些药物,而后沉思了好一阵,写了一封密信用蜡丸封好,让周紫玉立即送去益州凌霄阁分部。 晚上,原靖宇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轻颜挑眉相询,原靖宇笑而不答。直到夜里他们躺到床上,他才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义父和师傅已经到了,明日就将赶往益州。既然咱们都背了一次黑锅,这一次索性让他属实好了,也不枉我们背了这么久的骂名。” 轻颜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不觉得这是小人的做法么?” 原靖宇认真地说:“我只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沉默了一下,他又问,“轻颜,你也觉得这样不够光明正大?” “本来就是如此啊!你这本来就是小人行径。”轻颜语气虽淡然,却很肯定。 “你……不喜欢我这样?”原靖宇迟疑了下。 “呵呵……”轻颜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艰难的侧身将头靠在他怀中,“景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而我的原则只有一个,你只要记得不触犯我的底线就好,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凭我们的实力要想光明正大的夺取天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其实我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杀了该死之人,我们反而保全了更多的生命。” 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高兴地亲吻他,一个又一个的吻从深情温柔到激烈再到温柔,最后他在她颈边长长地叹气。“轻颜,我真想你……” 轻颜温柔地说:“现在不行……”气息也有些不均匀。 “我知道……”所以只能叹气,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亲,“不过能抱一抱、亲一亲总比前两个月你不在身边强。轻颜,你好像又长大了……” “别闹了,等下又忍不住……”她坚决地将他捣乱的手从衣襟里拉出来。 “我是说你肚子又大了些,说我们的儿子又长大了,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吧,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思想不纯洁……”原靖宇一本正经的开头,说道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发笑。 “原、靖、宇!”轻颜有些恼羞成怒了,重重地掐了他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吸气胡乱叫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轻颜冷哼一声,得意地笑开来,枕着他的手臂翻了个身,很快便睡着了。 原靖宇侧身将她的身子拉进怀中,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笑得一脸幸福。 第二天,魏紫烟在院子里指导明慧练武,易轻颜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远远地看着。周紫玉端着保胎药过来,轻颜喝完,扶着她的手站起来,说:“扶我去更衣室。” 到了里间,轻颜复又在躺椅上坐下,轻声道:“说吧!” 紫玉小声道:“昨夜紫烟去了一趟花园,将一枚黑色蜡丸放在一盆兰花盆中。” 轻颜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几分淡淡的忧伤。“没有惊动她吧?” “没有。” “知道后来是谁取走了蜡丸么?” “是,肖锐大人已经暗中派人查清楚了。” 秦翼调任定南军步兵统领之后,原靖宇提拔了原近卫队中的侍卫肖锐成为新的亲卫统领。 轻颜静默了一下,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但更像是在伤心…… “阁主……您不要难过……”紫玉小声劝慰道。 “扶我出去吧!”轻颜睁开眼睛,缓缓起身。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也没有精力去伤心难过,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孩子的父亲,为了他们的天下大业,她必须坚强…… 当天下午,周紫玉辅导明慧看书写字,易轻颜让魏紫烟将益州的地图拿过来看了一阵,又思考了一阵,疲惫地叹道:“早猜到河西主将要紧急募兵,本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想不到他们的防范竟做得这样好……” 紫烟赶紧劝道:“阁主,这些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让那些男人去烦恼就好了,您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就好了。” 轻颜淡淡地笑笑,右手撑着前额靠在椅子一侧道:“唉,我哪里愿意整天想这些,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我的定南军都是从江南过来的,哪里受得住这个天气,若是悄悄撤回去吧,又担心河西打过来……我也真是的,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懂这些?” “不是一切都还有王爷吗?阁主您不要太辛苦了,还是孩子要紧。”魏紫烟低着头小声道。 轻颜抬头看了看她,又叹了口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奇谋智取河西王(三) 十月底,天降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中州与河西暂时进入僵持阶段,双方都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原靖宇带着大军驻扎在刚刚夺得的益州云阳城,亲自接见安抚了当地的乡绅豪门世家,同时从邯平府衙中提拔了几位干练的官吏到云阳组织内政管理,城防则交给易明扬长子易允辉。 十一月十二日,原靖宇亲自带兵奇袭益州新党。 新党位于上壅以西,平常守军也就一万人左右,因为河西主将战败狼狈退回上壅,云阳被中州占领,云阳周围几个城都很危险,所以最近增派了一万人过来,但总共也不过两万来人。 原靖宇召集易明臣等大将商议出兵事宜,听取了很多建议和意见,却没有作结论。晚上,他和轻颜两个人悄悄商议了一阵,做出了奇袭新党诱骗河西王进攻云阳的决定。 却说河西王带着残兵退回上壅,随即便发布紧急募军令招募新军,弄得整个益州民怨沸腾,而后又在低级将士中查找间谍,更是军心混乱,普通士兵和中小队长尤其愤怒。 后来知道中州暂时不会出兵总算消停了些,抓紧一切时间练兵,特别是新兵。 十一月的天气,士兵们缺衣少食,哪里有心思训练?因此军中怨声载道。将领们知道王爷就在军中,知道河西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因此不敢偷懒。可是普通士兵不知道啊,他们以为孟祺瑞真的已经死了,如今幼主即位,上个月又打了败仗死了那么多人,哪里还有半点信心?据闻中州王对普通百姓还好,打仗时却不择手段,竟然用毒气,一仗就杀了他们十多万人,简直是索命的阎王。他们这些新兵怎么能挡得住中州的大军?还不如逃回家去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因此,河西的逃兵亦不少,孟祺瑞暗中下令残酷镇压,结果却是越镇压逃得越多。 新党南城外,中州所有将士均披着白色的披风,在雪地里丝毫不引人注意,趁夜来到城墙下的护城河边。 由于天气太冷,护城河早就结冰了,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新党守军在护城河边设了几个岗哨。 疾风营临时受命打头阵,轻而易举就解决了护城河外围着篝火打瞌睡的岗哨,然后借着飞天索跃上城墙。暗夜里不过多了几声闷响,城门已经被打开,城墙上负责守夜的几百人无一活口。 半夜里,疾风营的士兵换上河西军服跑马来到将军府,谎称发现紧急军情。新党主将骂骂咧咧地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还没听明白究竟是哪里有了紧急军情,就去向阎王爷报到了。 主将被杀,城门失守,新党守军睡眼蒙眬地爬起来,慌慌张张地抓起武器就面临生死抉择——是要跟将军一起下去见阎王爷呢还是投降中州? 就在这时,林轻云高声叫道:“中州王在此,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连中州王都来了,那肯定是中州的主力都过来了,他们不投降还不是白白送了性命?谁会记得他们?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 事实上士兵们没有考虑太久,他们看着中州将士严整的军容,想着河西的局势,脑子转得快一点的立即就丢掉了武器,脑子慢半拍的看同伴都投降了,也跟着投降。 不过一夜时间,中州就轻松拿下新党。 第二日,新党派兵向上壅求援,称中州王亲自率领大军进攻新党,新党城墙也不坚固,只怕抵挡不了多少时日。 孟祺瑞闻讯,召集大将们商议,不顾将军们的强烈反对,决定放弃新党,破釜沉舟攻取云阳,截断原靖宇的后路,然后再与新党守军内外夹击彻底消灭中州大军。 将军们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可是他们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上壅也就七八万人而已,如何与中州十多万精锐抗衡? 然而孟祺瑞并不觉得自己在冒险,他对自己这一战略很有信心。他知道中州定南军不适应河西的寒冷气候,如今既然原靖宇带领大军攻打新党去了,留守云阳的就应该是成天缩在营帐里的定南军。而且他还知道定难军统帅也就是原靖宇的易王妃就在云阳,原靖宇可是很宝贝那个女人呢,更何况他至今尚无子嗣,而恰巧那个女人此刻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若是捉到她,换回几个城池应该不成问题。 河西的将领们不太相信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值钱,有了权势还怕没有女人?有了女人还怕没有儿子?但天下间谁不知道他们王爷向来是不把女人当人的,既然王爷都如此肯定,只怕此事还真有几分把握。 为了激烈士气,孟祺瑞终于现身,并亲率大军攻打云阳,前面等待他的是定南军三万步兵和飞羽营的两万骑兵,而易明扬率领的十五万西北大军突然从左右两边包抄过来…… 河西大军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军心一慌,阵型就有些乱,中州的骑兵冲过来,步兵就开始跑,孟祺瑞同河西将领们吼哑了嗓子也不管用…… 其实河西的骑兵原本相当不错的,否则任他孟祺瑞再狡猾再聪明也不可能从易明扬手中将几座城池都夺了回去。只是河西的骑兵前次在邯平之战中几乎被消灭殆尽,如今仓促组建的新兵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心里一慌,就引马乱跑,倒是踩死自家的步兵无数。 但奇怪的是今天中州大军虽然气势汹汹却没有如以往般大肆杀人,反而一再高吼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河西士兵正在降与不降间动摇,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吼道:“河西王人头在此!河西士兵还不投降?” 士兵们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脸大汉站在王爷的宝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举着孟祺瑞的人头…… 事后,轻颜问原靖宇为何改变刺杀计划。原靖宇义正词严地说,孟祺瑞也算是个人物,竟然骗了他好几次,所以就让他堂堂正正死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中好了。 易轻颜不给面子地嗤笑道:“不是因为逼他现身后再在战场杀了他更能打击河西的士气么?” 原靖宇怒瞪着她,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本王就不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打败他?” 易轻颜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要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我会不会成寡妇啊!你又要天下,又要当光明正大的大英雄……”轻颜强忍着笑意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原靖宇再也忍不住笑着扑了过去。 轻颜呵呵笑着让他抱着转了两个圈儿,而后坐在他膝上任他如细雨一般密密的亲吻…… 他们都有太多的喜悦需要宣泄。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一) 此战之后,河西将士七万多人投降中州,河西再也无力抵抗中州大军挺进,原靖宇率大军连取三城,益州五座城池全部被中州占领,河西的灭亡已成定局。 取下益州之后,原靖宇调拨人手组织完善行政管理,为了安抚地方阀门势力保证中州的稳定统治,他在当地选用了一批名门学子,倒也缓和了一些矛盾。益州世族阀门见中州占领河西以后对自己的家族影响不大,甚至选用各家族的子侄为官,心便安定了。其实谁当政他们不是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家族的地位和利益能不能得到保证,既然原靖宇愿意一视同仁的接纳他们,他们也没有必要提着脑袋跟中州王作对。 益州世家主动投诚示好,原靖宇待他们也甚是温和信任,双方对此都很满意。为了显示出诚意来,各世家给中州大军赠送了大批的军费钱粮,还抽调了几千私兵供中州王驱策。当然,这些世家便顺利将自己的人放到了中州王军中,等将来天下安定之后,这也将是他们安享荣华的资本。 原靖宇也是大胆,竟然将这些私兵划入自己的近卫军,而且还重用了孟氏门阀的子弟孟东旭为心腹谋士,与自己从裕阳带过来的谋士郭俊杰一起负责整个益州的政务。 既然政局趋于稳定,原靖宇就寻思着亲自去云阳将易轻颜接到自己身边。算算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他不在身边怎么放心?依目前的形势,最好一鼓作气拿下整个河西,他不亲自坐镇不行,而她产后又要坐月子,若他们不在一处,不是又要有好几个月见不到面?再说了,将她们母子留在云阳,他领兵出征也不放心啊。为此,他特意将轻颜的师傅留在了魏昌城,虽然穆雨霏一再说自己并不擅长接生。 将政务托付给谋士郭俊杰和孟东旭,军务托付给易明扬全权负责,原靖宇便带着几十名心腹侍卫上路了。 而在云阳城里,易轻颜收到原靖宇的信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节约时间,她再次不理会原靖宇的警告,带着周紫玉和明慧,在五百名护卫的护送下就上路了。 战后,军中被查出来的奸细都被秘密处决了,只有魏紫烟例外,凤轻尘废了她的武功之后再审问她背叛师门的缘由。 轻颜真的很伤心。虽然她没有明确表现出什么来,表情也总是淡淡的,只是不说话,周紫玉和凤轻尘心里却都明白。 轻颜想不通,魏紫烟是师傅从本派系中挑选出来的亲传弟子,怎么会背叛自己呢?竟然还跟河西王合作…… 可是魏紫烟什么都不肯说。 凤轻尘用刑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他可以让人经脉寸断却看不到半点外伤,于性命基本无碍,此生却休想再练武功,肉体和精神两重打击往往很多男人都扛不住,只能在痛不欲生的苦海中无助地挣扎。但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却紧咬牙关问什么都摇头,竟是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那样残酷的刑罚她竟然都熬了下来…… 轻尘恼怒了,冷声道:“要不干脆扔军营里算了,那里的男人可是几年没碰过女人了,我看她脱光衣服被一群臭男人围在一起时还这样一声不吭!” 轻颜诧异地看着轻尘,却见他忽然红了脸又赶紧将头扭到一边,知道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这个孩子多半还是童子身呢!竟然也知道这样吓唬人,也不知道他们接受的暗卫考验都学了些什么。 轻颜心中有数,凌霄阁的女子无论犯了什么罪也绝对不会扔给男人随意糟蹋,但魏紫烟不知道,直到此刻她才开始慌乱,然后惊叫、求饶…… 却仍然不吐露实情。 “好了轻尘,别吓唬她了。”轻颜忽然就明白了。凌霄阁弟子几乎全部都是孤儿,在这世上除了师门并没有别的亲人,如果一个女子到了此刻都不肯说实话,多半是为了自己的情人。 河西王么?肯定不是!而与魏紫烟有长时间接触,又与自己有仇的年轻男子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周轻霖——秦雨梦师叔的夫君! 秦雨梦死的时候不过刚刚跟周轻霖成亲,她和师傅一直以为他们没有什么感情,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报仇而投靠河西王。 轻颜忽然叹息道:“你跟周轻霖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一直爱慕他么?还是秦雨梦死后他主动引诱你?” 魏紫烟似乎僵了一下,眼神也有些闪烁,但还是不说话。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轻颜嘴角轻扬,飞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是,我跟周师叔一点都不熟悉!阁主不要冤枉好人!”果然,一提到周轻霖,魏紫烟立即就着急了。 “好了,我已经明白了。”轻颜小心地站起身来,示意凤轻尘可以结案了。至于最后的处置,却还需将叛徒押回凌霄阁总部,由刑堂的人核实清楚之后昭告凌霄阁所有弟子,最后才根据具体情况处以刑罚。在凌霄阁,死也分很多种的,所以有时候与其活着被带回刑堂还不如早早自杀的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二) 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其实轻颜心里也莫名地紧张起来,甚至还有些害怕。她的母亲就是在生育她的时候死的,自己虽然习武,凌霄阁女子因生产而亡的女子也极少,但她还是本能的有些恐惧…… 一路上她都很小心,乖乖地坐在特制的马车上,一路上都是挑平坦的大路走,保胎药也一直不断。 周紫玉处处小心翼翼,食宿和路线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明慧也很听话,一路上干脆坐在轻颜身边看书认字,一点都不让她操心。 五日后,她们就遇到了快马赶来的原靖宇。难得这一次原靖宇没有骂人,只是关心地询问了一下路上的情况及注意事项,然后就将明慧赶去另一辆马车,说她会吵到师傅休息。 明慧嘟着嘴下了马车,她哪里吵到师傅了?师傅就喜欢听她说话呢!弟弟也喜欢听她念书的……可是看大家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玩的事情吗? 明慧下去后,轻颜狠狠地瞪了原靖宇一眼,然后自己就先忍不住脸红了。他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侍卫们会怎么想么?一上马车就将女儿赶下去…… 原靖宇依旧一本正经地说:“本王不过骑马累了想躺下休息一会儿,明慧毕竟也不小了,坐在一旁看着多不好!不过,本王还是先看看我们的儿子听话没有……”说着,他果真躺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仔细聆听孩子的动静。 轻颜看着他万分小心的样子,扬着嘴角笑了。 “这孩子这段时间闹得凶吗?”他听了一会儿,只听到孩子有力的心跳没发觉孩子动,是以有此一问。 “一天总有个三五次吧,我也不知道别人的孩子会动多少次……”想着孩子,她脸上自然流露出温柔的母爱来。 原靖宇忽地抬起头来,及时捕捉到她唇边那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轻颜嗤嗤地笑,忍不住举起拳头捶打他。原靖宇不管不顾,只是急切地亲吻她……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却在她耳边低喃:“轻颜,我们分开很久了吗?” “还不到一个月……”她也跟着轻声叹息,实际上她也很想他,所以才会提前出发,只为了早日与他相见。“景瀚,我生产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当然!”他微微蹙眉,“我这么急着将你带去魏昌,就是想在你生产的时候能够陪在你身边,不然我怎么放心得下?” “可是历来男子都不让进产房的。说是女子生产最是污秽,你又是要带兵出征的,只怕所有人都会拦着你……”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别的女人生孩子,她不想承认,可她确实有些害怕。很小的时候她心里就有那么一个念头,女人生孩子是非常危险的,很多女人都是在生产的时候死的……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是王爷,只要我铁了心要做一件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他们都太过熟悉,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无助和恐惧。 “嗯!”她点点头,安心多了。无论如何,他都在身边的。 一路平安。 腊月十七,原靖宇带着易轻颜总算临近魏昌城,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轻颜想着很快就能看到师傅了,心里也不那么担心害怕了,只带着些激动的心情期盼着孩子的诞生。 总算平安到达,原景宇也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城里面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夫、稳婆、奶娘、孩子的小衣服等等,想着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就忍不住心中激动。 这几日接连接到来自益州的快报,郭俊杰和孟东旭也连连来信催促他快快回去主持大局。年关将近,中州王又留在益州,益州的世家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借着年关,发了不少请柬过来。二人商议之后,能推的都推掉了,但孟东旭毕竟出身益州豪门,诸多的人际关系缠绕其身,也有些推脱不掉的情面。更何况,他们都清楚,目前中州王对益州豪门主要采取安抚政策,该赏的脸面还是要赏的。 这些日子一直坐马车,轻颜老早就不耐烦了,只觉得浑身酸痛,原靖宇每天三次帮她揉捏四肢按摩全身,虽然也有些效果,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后来他们发现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继续修炼内功。 自从知道怀孕以后,易轻颜就停止了内功的修炼,担心伤到孩子。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躺的时候多,动的时候少,越发觉得浑身酸痛发麻,怎么都不自在。后来原靖宇想着都是经脉不通才会浑身酸痛,所以试着以自己的内力引导在她体内循环一个周天,不料效果相当明显。轻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四肢也不会觉得麻木了。于是,每天三次的按摩就变成了三次内功修习。 这日午后的内功修习结束之后,轻颜躺在马车上休息,不知不觉中靠着原景宇就睡着了。原靖宇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赶紧将被子给她压严实一些。 过了一会儿,轻颜忽然睁开眼睛问道:“景瀚,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魏昌?” 原靖宇轻松答道:“以这样的速度,明日就可以到了。” “估计我等不了那么久,”她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我想,我就要生了……” “什么?”原靖宇大吃一惊,吓得差点跳起来,但随即又平缓呼吸放松下来。他迅速摸了摸她的脉象,赶紧掀开马车的窗帘探出头去,吩咐周紫玉准备生产用具,又让侍卫们骑马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家,并让人迅速进城向杨夫人报信。 原靖宇看起来倒是没有慌乱,分派人事井井有条的,但天知道他心里其实也着急得要死。虽然他有过很多孩子,但实际上对于女人生产并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他知道轻颜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有意装出一幅稳重的样子来,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些心理上的依靠。 阵痛一波一波袭来,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痛的时候她就咬紧牙关硬撑着,等这一波阵痛过去了,她就赶紧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在阵痛刚刚开始,中间的间隔还是比较长的,轻颜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心里还不是很紧张。 约摸一刻钟之后就陆续有侍卫骑马回来,报说离此不远处有户农家,只是房子不大,屋内设施很是简陋,住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同她五十多岁婆婆。 原靖宇皱眉。条件很差,又只有两个乡下女人,难道他们的孩子就要降生在这样一个地方?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间屋子总比野外好吧?而且,两个妇人都应该生育过吧?如今找不到稳婆,但愿那两个女人能帮上点忙。 “前头带路!” 原靖宇吩咐将马车里的东西带着,他抱着易轻颜就跟着那名侍卫走。这条官道倒是平坦,可两边一面是山,一面是树林,骑马都非常勉强,此刻的轻颜如何禁得起这样的颠簸?是以他只好抱着她过去,为了赶时间,他几乎是小跑着跟上前面那个侍卫。 不过一刻钟,一栋农家小屋就出现在山脚下。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三) 前面已经有侍卫过去准备了,所以主人并不惊慌,已经带着人熟练地准备产房了。厨房里已经冒起了烟,有人在生火烧水。 轻颜又经过了几波阵痛。痛的时候她就用力揪紧他背部的肌肉,也有些出气的意思。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凭什么让女人一个人痛? 原靖宇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竟然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担心地问她:“疼得厉害吗?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其时不过寅时初刻,到了屋子里,光线却有些暗。周紫玉点了几根蜡烛,屋子里倒是亮堂多了,只是有一股蜡烛燃烧的烟味儿。原靖宇无奈地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一番,让周紫玉将窗户打开,又让人隔窗两尺拉上布幔。如此,空气好多了,又不必担心有风吹进来。 老妇人看侍卫的架势就知道自己遇到了贵人,因此处处陪着小心,言语间很是热情,似乎对女人生产十分老道。她说自己生过六个孩子,个个都顺当,频频安慰他们不要担心。而后看到周紫玉进来更是瞪大了眼睛,直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姐,后来才知道周紫玉不过是个侍女,心中更是惊诧。 至于那个年轻的小媳妇,倒是不多言不多语的,因为有很多陌生男子,是以一直躲在屋里面,低垂着头,很没有存在感。 原靖宇将轻颜放到铺好的床上。 那床原本只有几块木板,上面铺了一层稻草,灰色的麻帐看着就觉得脏,所以紫玉让人把床帐取了,又铺上她们带来的干净的枕头和被褥。 躺到床上,轻颜略有些慌乱地望着原靖宇。如果只是痛她倒是不怕,问题是痛过之后孩子就能生下来了么?孩子会平安么?她会平安么? 那老妇人倒是很干练的样子,看产妇已经躺到了床上,就打算赶原靖宇出去,说产房不洁,男人是不能呆在里面的。 轻颜一听,赶紧抬头看着原靖宇。 “胡说八道!”原靖宇一声怒斥,“吾妻生吾子,乃是天大的喜事,让你这破旧的小屋蓬荜生辉喜气盈门!何来不洁之说?”而后,他又低头,紧紧握着轻颜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不走。” 那老妇人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想继续规劝吧,又畏惧他的威势,不劝吧,一个男人在产房里,实在是不成体统。想了想,还是自己的命要紧,既然人家都不在意了,关她什么事?就算倒霉也倒霉不到自己头上,于是走过去掀开被子打算查看产妇的状况。 “你做什么?”轻颜被老妇人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反应过来。 不脱去长裤怎么生孩子?更何况都已经见红了。其实她虽然没有经验,于生产一事却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她很清楚生产的过程,知道顺产的艰难,更知道难产会怎样……也是因此,她才在心里存了恐惧。 那老妇人被她一吓,赶紧收回手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说:“不知道这位夫人发作多久了?宫门开了多少?” 轻颜正要问她究竟会不会接生,不料新一波的阵痛袭来,将她未出口的话全部拦了回去。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痛出声来。 原靖宇又心痛又着急,担心她这样会咬伤自己,于是将自己的手掌伸过去,又道:“痛就叫出声来吧,不必忍着。哪个女人生孩子都是要叫的……若担心叫出声会损了你的威严,就咬着我的手吧!” 轻颜瞪了他一眼。哪个女人生孩子都是要叫的?哼!他有过很多女人生过很多孩子很得意么?那些女人都能平安生下孩子来,她易轻颜更可以!于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原靖宇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和倔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又看那老妇人站在一边无措的样子,皱眉问道:“你可会接生?” “老妇生过六个孩子……”老妇人赶紧答道,却在原靖宇严厉审视的目光中低下头去。 “你可会接生?”他又问了一遍。事关轻颜母子的性命,他丝毫大意不得。 “老妇,老妇不会……”那老妇人虽然承认自己不会接生,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告诉原靖宇,她即便不会接生,好歹也生过孩子,比起他这个大男人来说也可谓经验丰富了。 事情越是危急原靖宇越是沉着冷静,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乱,不然轻颜就危险了。可是,现在他上哪儿去找稳婆来接生?本来周紫玉从医,该是可以借助的,但她偏偏未婚,还没有修习产科一道。 这时,轻颜阵痛稍缓,忽然提醒道:“我有一本专讲女子怀孕生产的医书,紫玉收着……”她松开他的手掌,看了一眼上面见血的牙印,侧过头去,心中忽而感到愧疚,忽而又感到委屈。 紫玉听阁主提及,赶紧将书找出来。 可是这临时抱佛脚能行么? 原靖宇看周紫玉一脸的惊慌犹豫,立时下决断:“给我!”与其将自己妻儿的命交给别人,倒不如交给自己。 这个决定轻颜倒是不觉得什么,却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周紫玉惊诧,却也明白这是因为王爷不放心将阁主的性命交给自己。而那老妇人同她的儿媳妇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原靖宇。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女子来月事都被认为是不洁之身,男人都是要避的,女子生产更被当成是最最污秽的事情,男子不要说接生了,连进产房都认为会倒霉,因此,才传下习俗女子生产男子不得进产房。可是这个看起来如此威严如此尊贵的男子,不但要坚持呆在产房里,竟然还要亲自给自己的妻子接生? 门外及窗外等候吩咐的侍卫听到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劝道:“王爷不可啊!” 原靖宇冷哼一声,怒斥了一句:“都给本王闭嘴!若是你们的妻子要生产,你们就能撒手不管?都把你们的嘴管好了,这件事情不许外传!现在都给我散远点!” 侍卫们无奈地远远散开,一个个却都揪紧了心,唯愿王妃平安生产,最好生个世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四) 轻颜分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原靖宇轻松打发了那些多嘴的侍卫,不禁松了口气。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不怕。“先帮我……脱了……”她缓了口气道。 周紫玉过来打算帮忙,原靖宇却让她准备一个布团让王妃咬,又让那个年轻的少妇去传热水,让那老妇人呆一边去随时等候垂问,却不准她离开。虽然知道目前情况紧急,但私心里也不愿意轻颜的身子给别人看到。那三个虽然是女人,但于事无补,轻颜脆弱的一面如何能让她们见到? 他亲自帮她脱掉染血的长裤,曲起她的双腿,一脸镇定地细细查看了她的身子。他面上虽很是镇静,心里却很是担心。孩子怎么能从那么窄的地方生出来? 他一边问她的感受,一边翻书。 看着他故作镇静的样子,轻颜反而冷静下来,之前心中隐约的恐惧都被感动所取代。他待她这样好,她一定要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多的女人都给他生过孩子,他最多不过守在门外,可是此刻他却坚持呆在她身边,亲自帮她接生,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得到丈夫这般爱护?危急时刻,他只信任他自己,因为他太重视她们母子了。她明白他的心意,这一次,他输不起。 原靖宇看书很快,一目十行匆匆扫过,却已经将每一句话铭记于心。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小心地抚触她的肚子,首先确认孩子的胎位。 细细地摸过之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很好,胎位正常,孩子头部朝下!只要孩子胎位正,顺利生产的可能性就有了一半。然后是检查她的盆骨,盆骨的开口虽然不大,但好在孩子的头也不是很大,估计她再让盆骨张开些孩子就能出来了。 书上有些词汇他第一次看到,但并不妨碍他正确理解。从轻颜阵痛的密度来看,孩子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生出来。从产道来看……他实在看不出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只除了那从她身体里面渗出来的刺眼的鲜血。 “这个……宫口开了多少如何查看?”他问。书上说宫口开了三指宽就表是快要生了,宫口开了五指宽孩子基本上就能出来了,那个时候才能让产妇用力。 紫玉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年轻少妇羞怯地低着头也不说话,那老妇人干笑着,颤抖地说:“用手……用手查探……” 原靖宇用衣袖擦去轻颜头上的汗水,温柔地笑笑,说:“别怕,我看看,估计没有这么快……” 轻颜信任地看着他,只是因为屋子里还有人而感到有些羞怯。 原靖宇正犹豫着怎样探查的问题,轻颜的阵痛又开始了。这一次宫缩很厉害,疼得她闭上双眼扭过头去,咬着布团也呻吟出声。她想要扭动,想要发泄,可怎么躺怎么动都觉得难受,又担心自己乱动伤到孩子…… 原靖宇赶紧抓住她的手,连连安慰道:“别怕,别怕……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想想我们的儿子该有多可爱……” 轻颜深深吸了口气,感觉那剧烈的疼痛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抓着他的手依旧那么用力。 一个时辰在疼痛和焦急中很快过去…… 阵痛越来越强烈,宫缩几乎不间断,轻颜知道,孩子就要出来了。忽然,她明显感觉到有很多水流出来了,于是喘息道:“景瀚……羊水好像破了……” 羊水破了?书上说羊水破了就是孩子要生了的信号。如果羊水破了,孩子久久没能生下来,孩子就危险了。 原靖宇又赶紧侧过身去一看,果然是羊水破了。那就是说可以用力了么?他再次摸了摸孩子,已经到了盆腔口了,只是盆腔的开口仍旧比孩子的头略小……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轻颜,带着几分迟疑道:“可以再把盆骨打开一些吗?”练武之人筋脉韧性更强,骨骼都比较活络,有意识地将盆腔打开些并非不可能的事。 轻颜轻轻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默运内功牵动韧带打开盆骨…… 原靖宇看着她满脸的汗水,满脸的痛楚,心也跟着揪紧,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默运内功,将一股股温热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她体内,帮着她打开盆骨,帮着她一起将孩子往外推…… “啊……”她忽然高声痛呼了一句,带着几分哭腔叫道,“景瀚,景瀚……他怎么还不出来啊?” “别着急,不要怕,很快就出来了……”原靖宇也是满头大汗,心慌着急并不比她少。一面要给她输送内力,一面又要注意看着产道孩子出来了没有,同样是手忙脚乱,急得半死。 轻颜忽然摇摇头,抓住他的手道:“我受不了了,还要生多久啊?要不……要不你用刀帮我划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吧?” “胡说!”原靖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轻颜,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有多么重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期盼着他的出生,所以,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轻颜咬着嘴唇点点头,可是她生不出来啊,所以才让他干脆划破肚子取出来好了。她不是没受过伤,如果只是在小腹划上浅浅的一刀,那可比生孩子轻松多了。 原靖宇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想岔了,他温柔地擦去她头上的汗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轻颜,你没有明白,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你比孩子更重要!我绝对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我输不起的。轻颜,我们说好要白头到老的,你不能食言!” 轻颜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那阵痛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她一定要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紧咬着嘴唇,再次用力将孩子往外推…… 原靖宇紧张地等待着……忽然,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道:“我看到了孩子的头了,轻颜,再加把劲!” 轻颜借着他手上的劲再次用力—— “啊——”她突然用力一声叫喊,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轻颜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幸福。孩子,他们的孩子总算平安来到了这个世界。 原靖宇看着孩子的头一点一点被推出来,那种巨大的震撼让他托着孩子差点流出泪来。 原来生命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生育是如此不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五) 见孩子生下来了,周紫玉赶紧过来,将孩子接过去放到热水中清洗。 原靖宇感觉手中一轻,看着上面残留的血迹,听着孩子洪亮的哭声,这才清醒过来。他返身扑到轻颜面前,轻轻抚着她脸上轻松满足的笑容,两人相视而笑。 “辛苦你了。我从来不知道,生孩子竟然这么辛苦……” 轻颜觉得好幸福,可是也好累好累。她想睡了,可是,在此之前她必须看一眼她的孩子。“孩子好吗?” “好!” “是儿子吗?” “嗯?没注意,我看看……”原靖宇是高兴得晕了头了,刚才看到孩子从她身体里面滑出来落到自己手中,那种感觉实在太震撼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捧着全世界,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看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这时,周紫玉已经把孩子清洗干净,割断脐带包扎好放进准备好的襁褓中,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那个帮着清洗的老妇人笑呵呵地说:“恭喜王爷王妃,是位郡主呢!俗话说先开花后接过,王妃这是第一胎,等明年生第二胎就容易了,保准是个儿子……”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靖宇竟然是个王爷,而且还是个亲自给女人接生的王爷,听了原靖宇先前的话,她心中也是极其震撼的。 原来还有男人会将女人看得比儿子还重要……那个躲在门后面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媳妇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原靖宇一眼。 只是这一刻原靖宇和易轻颜都呆了。 “不是儿子么?”原靖宇赶紧将孩子抱过来,打开襁褓一看,果然是个女孩!他知道凌霄阁精于医药,之前他一直说儿子儿子的轻颜也没有纠正反驳他,他就一直以为她能肯定肚子里是个儿子,原来不过是误会。轻颜自己给自己把脉是不太准的,周紫玉却不精通这个,轻颜没有反驳他只是因为她也希望是个儿子…… 轻颜也是一脸的震惊失望,看了看正在哭闹的孩子,低声道:“对不起……” “嗯?”原靖宇回过神来,“不,不怪你。你已经很辛苦了……我刚才本来在想,只要我们有了儿子,以后就不生了,生孩子实在太辛苦了……” 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忘记刚才的痛苦,鼓起勇气道:“不要紧的,我再生一个好了……” 原靖宇看着她一头的汗浸湿了头发,脸上还有他刚才抚摸时弄上去的血迹,神情疲惫,刚刚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却说还要再给他生个孩子……他心神一震,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感动像一股暖流流至全身,那一刻,他觉得能拥有她真的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幸福的事情。 低头轻轻拍了拍孩子,他忽然道:“轻颜,你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很像我?” 轻颜打起精神再看了一眼。孩子头发很好,乌黑浓密,眉毛却很浅,此刻正闭着眼睛哭叫,可是她的皮肤又红又皱,怎么看都像个小老头…… “怎么……怎么这么丑?像个小老头……”这个孩子真的是她生出来的? 原靖宇忽然笑了,说:“还好这孩子是我亲自接生的,不然你还不诬赖人家偷换了你的孩子?我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嗯,确实很像我!”说着,他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孩子皮肤看起来有些发红,其实非常细嫩。他动作很是轻柔,生怕自己太过用力伤到了孩子。 轻颜看他脸上的喜悦不似假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很想要个儿子,但既然生了女儿也没有办法。总归是他们的孩子,是她期盼了那么久,那么辛苦才生出来的…… 原靖宇将孩子放在轻颜床边,对周紫玉道:“紫玉,你出去报信,就说王妃已经生下了世子!若有人问起孩子,就说因为早产,身子弱,就不抱出去给大家看了。”说完,他满含杀气地看了那老妇人和小媳妇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威胁。 那老妇人今天受到的震撼已经够多了,但还是被吓了一跳。读懂了原靖宇眼中的威胁,她赶紧低下头去,小声道:“恭喜王爷王妃喜得世子!” 周紫玉出去报信,外面很快就响起一阵欢快的惊呼声,虽然隔着一堵墙,房间里面几个人都能感觉到那些侍卫的喜悦。 紫玉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易轻颜已经昏睡过去了,原靖宇帮她擦洗身体,上了药,换了干净的衣服和床单,这才抱着孩子耐心地哄着。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倒是很熟练的样子。孩子一双眼睛特别漂亮,哭了这么久了,依然那么清澈。她哭一阵,看他几眼,又接着哭…… 原靖宇让紫玉去煮一点粥过来,这孩子应该是饿了。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孩子的脸蛋,孩子立即就不哭了,小嘴往他的手指凑,可惜身子还太软,只能动动嘴,始终不能如意。原靖宇忍不住低沉地笑开来,将指腹放在她嘴上。小孩子立即含住父亲的手指开始吮吸,可是半天吸不出奶水来,失望地又哭起来,然后又开始寻找他的手指…… 原靖宇觉得有趣极了,干脆将孩子抱到外屋去逗,免得她的哭声吵到轻颜休息。如今只有等轻颜休息好了才有奶水,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喝粥,最多暂时唯一点点米汤。他忽然想起他和淑宁的第一个孩子,若还在,如今都八九岁了…… 他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的,他和轻颜的孩子啊! 肖锐进来请示接下来的安排,看原靖宇高高兴兴抱着孩子,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看。 原靖宇得意地抱着孩子走到肖锐跟前献宝似的说:“孩子像我吧?” 肖锐细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又红又皱的婴儿,疑惑地挠挠头,嘿嘿傻笑几声,连连点头说是,又问:“王爷给世子取名字了么?” 原靖宇怔了下,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沉吟道:“这孩子生在彩霞满天的落日时分,是我们中州的希望,他会开创一个崭新而辉煌的时代,就叫明晖吧!” 肖锐高兴地将这个好消息传了出去,原景宇笑容虽柔和,心中却有些忧虑。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瞒天过海产子计(六) 明慧跑进来,兴奋地看着父王怀中小小的人儿,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问:“父王,我可以摸摸弟弟吗?” 原靖宇含笑点头:“可以啊,不过你要轻轻的……”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明晖粉嫩的小脸蛋做示范。明晖无端被打扰,小嘴咧了一下又什么都没吃到,不高兴地哼了两声。 明慧却看得很高兴,觉得弟弟怎么看都可爱。 “父王的小宝贝儿,别哭哦……明晖是小男子汉,要坚强勇敢哦……”原靖宇宠溺地笑笑,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诱哄道。 外面,肖锐等侍卫听着王爷在屋子里哄孩子,一个个张大嘴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果然儿子就是不一样啊,又是易王妃所出,瞧王爷这高兴得…… 轻颜醒来已经是半夜,屋子里点了一根蜡烛,原景宇抱着孩子睡在靠墙的一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明慧睡在她脚边,紫玉靠着床边正在打瞌睡,其他的人估计都在外面搭帐篷。 难得原靖宇竟然能哄得孩子没有哭闹,轻颜温柔地笑笑。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叫了一声:“紫玉?” 紫玉醒来,高兴地说:“阁主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轻颜还没有答,原景宇已经走了过来,说:“定是饿了。紫玉,你去厨房看看,不是让灶上熬着红枣粥么?” 紫玉出去,原靖宇在轻颜床边坐下,握着她一只手,低声道:“辛苦你了。还疼么?” “不要紧的,不动就不疼……”她看着他的温柔,心里总有些愧疚。 “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儿吃饱了好好睡一觉,至于孩子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会安排好的。只是……”他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明晖是个女孩儿,他自然也是有些失望的,但是怎么会怪她呢?若是她能决定生男生女,自然也是想要儿子的。他只是叹息凡事不能两全,既然决定将明晖当男孩子样,就得加倍小心才行,只怕不能在她身边长大了。 “什么?”她轻声问道。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无限怜惜地望着她,说:“明晖的事情我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连肖锐都一起瞒了,所以……我们不能将她带在身边……” 轻颜眼中闪过一抹伤痛,随即便望向别处。九个月前她抢了柳夫人的孩子,这么快就得到报应了么?她的孩子,她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孩子啊……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她知道一个孩子是多么需要母亲的爱护。可是为了稳定人心,为了成全她的私心,她竟然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她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叫明晖是么?明晖,明晖,她的孩子…… “轻颜……”原靖宇猜到她心中所想,低头轻轻地吻在她面上,叹息道,“我们不是要抛弃她,只是暂时寄养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她大一点懂事了,就可以回到你身边来了。而且,我们也可以经常去看她的。如今我们需好好想想究竟把孩子藏在哪里比较好……” 别说她不舍,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舍不得啊!那么小的孩子,从她母亲肚子里生出来就落在自己手中,他抱着她,哄着她,亲吻她,喂她喝米汤,为她换尿布……但凡他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他都会用心做好,因为这一生,他注定了要亏欠这个孩子…… 轻颜回过头来,咬咬嘴唇,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哭出声来。 原靖宇小心的将她的头揽到自己怀中,亲亲她的脸蛋,亲昵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都是我不好……要不……” “不!”她忽然抬起头来,吸吸鼻子道,“我都明白的,是我不好,景瀚……我从未想过你会对我这么好……” 原靖宇忍不住心中感动,于是搂紧了她:“你傻啊?明晖是我们的孩子,是你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你怎么会以为我会不喜欢她呢?我只是觉得愧疚,为了中州的安定,为了我们做父母的能少些麻烦,必须得牺牲她的童年,或许还会牺牲很多很多……所以,当她还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会竭尽所能的爱她……” 虽然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养大,但是他会爱她的,他不会让这个孩子重蹈自己童年的覆辙,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告诉她,她的父王和母妃都是爱她的,很爱很爱…… 原靖宇越是体谅,轻颜就越感到愧疚,她越是愧疚,他就越是感动,越是怜惜疼爱她…… “我现在才知道,轻颜,其实你就是个傻丫头……”不管她曾经怎样的坚强骄傲,不管她有多高的武功,不管她有多么能干聪慧,现在在他怀中的易轻颜就是一个脆弱的傻丫头。她有什么好自责愧疚的呢?她为了他那么辛苦的怀孕、生产,他本就应该感激她才对啊…… 他从未想过女人生产竟然是那样的惊心动魄,根本就是以命相搏,想着那么坚强的她竟然无法忍受到要求他为她剖腹取子的地步,那该是怎样的痛啊!谁说女子柔弱,每一个母亲都是坚强而伟大的,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他们的母亲用自己的血泪甚至生命换来的…… 他忽然想起王府中那些为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虽然到现在他不过才四个女儿,但实际上她们生产过好几次…… “轻颜,”他忽然看着她的眼睛,略带几分犹豫道,“生孩子太辛苦了,所以我想……今后应该对淑宁她们好一点……” 轻颜点点头,嗯了一声,回道:“为了你,她们确实付出了很多。以前我自己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其实,我这次生产算是很顺利的了,不过一个下午孩子就落地了,我知道很多女人都要生好久的,她们比我更辛苦……” “等回去以后让淑宁问问,如果有人愿意离开,就让她们出去好了。如果愿意留下,我会竭尽所能庇护她们一辈子。”原靖宇心中感动,他的轻颜,其实一直都是那么善良体贴…… 紫玉端着红枣粥回来,原靖宇扶着轻颜起身坐起来,然后一勺一勺吹冷了喂她。两个人目光紧紧胶在一起,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们,那眉梢眼角透出的温柔,是他们心心相印的感激和温馨醇厚的幸福……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元宵晚宴暧昧生(一) 正月十五,原靖宇应邀去严氏参加元宵晚宴。 自去年腊月十七日轻颜生产以后,他大半时间都陪在她和孩子身边,正月初三才回城,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宴会。他深深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中州多方作战,兵力有所不足,为了保证新占领地的稳定,拉拢当地阀门是非常必要的。 前几次参加了几个宴会,几位家主知道他独自一人在前线,没有带妻妾在身边,所以热心地送了很对歌女舞姬给他,美其名曰给王爷解解闷的,要不然打赏有功的将士也行。 他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好将一大堆女人都带回城主府,然后让人调查了这些女子的来历,身世清白的就赐给此次有功的将领们当姬妾,其余的就编入军妓营送去劳军。 特殊时候,为避嫌疑,他连个侍女都没敢留下。其实倒不是心里害怕,他堂堂正正的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也相信轻颜会相信他,但最后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身子尚未康复,最忌忧思劳累的。 今天是元宵佳节,他本来要赶回城外别院去跟轻颜和孩子一起过的,但严氏乃是益州士族阀门之首,实在不便推脱。 严氏宗长名奕字泰安,四十出头,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极富大家风范,相貌清俊挺拔有如当世名流,给人的第一印象同原靖宇颇有些相似。但相处之后才知道此人很是精明干练,对原靖宇热情而又恭敬,亲切而又守礼,使原靖宇一见之下就很有好感。 严泰安首先陪同原靖宇及陪同前来的中州将领们去园子里踏雪赏梅,一路上诗词歌赋款款而谈,原靖宇虽然看的书也不少,但说实话于诗词方面不过平平,但经过严泰安几句话,他俨然就成了文化名流,成了严泰安寻觅多年不得的知己。 原靖宇温和的笑着,神情甚是愉悦,心中却很是防备。这个人很不一般呐,需得小心应付才是。 跟在身后的中州将领们大多是粗人,除了易明扬等出身名门之人和原靖宇的亲卫,其他人大多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园子,在这天寒地冻中竟然也别有一番意趣。不过前面王爷同严宗长说的那些诗啊词啊什么的他们实在听不懂,好在王爷平时从来不跟他们说这些,不然还不酸死人? 易明扬跟在原靖宇身后,不觉有些担心。看严宗长这个架势,今日这宴会怕是个美人宴啊!前面几家的宗长都送了一群美女,没想到王爷全部打赏给了部将,这一次,严宗长怕是有备而来的吧! 赏了雪,看了花,时间也差不多了,严泰安便引领客人去大厅会宴。 严氏的大厅很是宽敞,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的大厅比起益州魏昌的城主府大厅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魏昌城主府的大厅虽然也大,也很气派,但布置上明显不如此间繁华精巧,处处彰显出主人的富贵和高雅,入眼竟没有一件俗物。 严泰安请原靖宇坐上主位,又请随同前来的各位将军们入座,最后自己才坐到了原靖宇主位下方靠左一席,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中州西北军主帅易明扬。 严泰安致开场词,感谢中州王以及诸位将军的光临,然后便示意奏乐,上膳。 刚刚开席不久,管家就悄悄来到严泰安身后小声通报道定南军的统帅刘元帅到了。 严泰安吓了一跳,对中州王以及他坐下将领谋士他是做过详细调查的,这位定南军统帅来历成迷,定南军上下却对他很是信服,而他又很得原靖宇的信任。自中州三面开战以来,定南军出战不多,但每战必胜,却又从不见这位元帅亲上战场。最最奇怪的是近段时间这位元帅并不在军中,有传言说他去东北战场视察指挥去了,也有传言说他生病修养去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却无人知晓。 这位元帅可是个神秘人物,见过的人不多,别是刺客假扮的吧?他得小心些才好。 严泰安正要向原靖宇请示,就看到今日驻守府中的原靖宇亲卫队副统领雁无痕快步进来,单膝跪地通报道:“启禀王爷,定南军刘元帅求见!” 原靖宇自赴宴以来神情一直是有礼而莫测的,严泰安虽然做了很多布置,花了很多心思,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喜好,但此刻,他却明显看到这位天塌下来也不会皱皱眉头的王爷在听到定南军刘元帅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了异常的神色。他眼中似乎闪过一道震惊,然后是惊喜,但隐隐还有些愤怒在里面,真是让人猜不明白。 “她怎么来了?”原靖宇反射性地反问了一句。今天才正月十五,她生产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就跑出来了? 雁无痕相貌俊朗身体挺拔,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原是严氏门阀收养的孤儿,因武艺高强被严泰安看重,提拔他带领家族的私兵,后又将他派到原靖宇跟前效命。原靖宇此刻正却人马,也就装这不知道严氏的用意,高高兴兴地将人马收下,还将这支三千多人的私兵编入自己的近卫军,又让雁无痕做了自己的亲卫军副统领。雁无痕没有见过定南军统帅刘彦飞,不知道其中内情,本来还有些怀疑他的身份,只是看手下的侍卫们对这位刘元帅很是尊敬,所以才赶紧进来通报。此刻,他对王爷的反应很是疑惑,这究竟是请进来还是另外安置? 原景宇看雁无痕还在那里愣着,不由皱眉道:“人呢?怎么还不带进来?” 这么冷的天,轻颜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唉,真是的,她怎么进城来了?都做了母亲的人了,竟然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人家都说女人坐月子很重要,她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就算进城了,也该在城主府里好好修养,派个人过来告诉他一声就是了嘛,何必冒着风雪过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宵晚宴暧昧生(二) 这么冷的天,轻颜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唉,真是的,她怎么进城来了?都做了母亲的人了,竟然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人家都说女人坐月子很重要,她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就算进城了,也该在城主府里好好修养,派个人过来告诉他一声就是了嘛,何必冒着风雪过来…… 众人都安静下来,不说中州将领,就是严泰安以及严氏的陪同俊彦豪贵也知道中州定南军改编自江南义军,共计三十多万人,统帅刘彦飞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中州王甚至将自己手中那支奇兵疾风营都划拨到他帐下,可见此人在中州王的心里是个什么分量。 刘彦飞身穿白色锦袍,带着一副狰狞的黄金面具,披着一件长长的银狐披风跟在雁无痕身后走了进来,手中牵着明慧。中州将领特别是定南军将领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参拜行礼,可是她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往原靖宇的主位走去。 严氏一干人很是疑惑,怎么还有个孩子? 在外面,众臣面前,轻颜还是很给原靖宇面子的。她是真的打算对他行以君臣之礼的,只是原靖宇不想她受委屈,不给她这个机会。 原靖宇赶紧走下主位,拉着明慧的手却看着轻颜道:“天寒地冻的,怎么就过来了?身体好了吗?” 明慧看到父亲,高兴地叫了一声父王,众人才知道那个小女孩竟然是中州的郡主。 原靖宇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无奈地笑了笑,抬头却对着易轻颜轻轻叹了口气。 易轻颜但笑不语,眼睛深处却有些哀伤。 严泰安赶紧过来见礼道:“早闻刘元帅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若刘元帅不弃,不如与老夫同桌?” 厅里的席位是早就安排好的,这突然来了一个人,又是个大人物,总不能随随便便在末席加一桌吧?所以,他只能出来圆场,邀请刘彦飞与他同席。以他严氏宗长之位,两人同案而食也算身份相当。 不想原靖宇却皱眉道:“不必麻烦了,彦飞与本王同席就好。”说着,便拉着明慧走到主位,轻颜没有推拒,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今日在此伺候的严氏家仆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当原靖宇说与他同席时候就有人下去准备了,所以当原靖宇回到主位,一切都安排好了。 明慧坐在原靖宇右手边,轻颜坐在了他左侧。 严泰安有些奇怪。他们炎族的传统向来是以左为尊的。那个孩子虽然年幼,到底贵为中州郡主,竟然坐在了中州王的右侧,看中州将领们的表情似没有丝毫意外,那么这位刘元帅在中州究竟有着怎样的地位呢? 原靖宇首先将案上一盘香软的桂花糕端到明慧面前,轻轻拍拍她的小脸蛋,说:“先吃块糕点,然后喝点热汤。” 明慧确实饿了。 轻颜一行人从城外的别庄进城来,到了城主府才知道原靖宇不在,说是去严氏赴宴去了,轻颜仔细讯问了几句,便带着明慧又赶着马车来了严府,将周紫玉留下安排整理她们带回来的行李。 肖瑞带队护送明晖世子回荥阳,也没有跟她们一起回来,轻颜的定南军帅印也留在原靖宇那里,若不是城主府原靖宇的亲卫中还有些旧人,她们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明慧看着盘子里香甜的桂花糕,吞了下口水,转而双手端着呈给易轻颜道:“请师傅先用!” 原靖宇怔了一下,与易轻颜相视一笑。“明慧饿了,先吃吧,师傅不喜欢吃这个。”轻颜柔声道,很小声,但很温暖。 原靖宇摸摸明慧的头,安慰地说:“真是个好孩子,知道孝敬师傅了。好了,父王知道你饿了,快吃吧!” 明慧看着父亲脸上温柔的笑容,高兴地吃糕点去了。 原靖宇回头对易轻颜道:“面具要不要取?披风……” 轻颜微微摇头,轻声道:“不能取……”虽说到人家家中做客不取下面具非常不礼貌,好在谁都知道定南军的刘元帅习惯戴面具,据闻除了身边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严泰安心中也是有些不悦的,但既然人家在中州王面前都带着面具,自己不过一方豪门之主也只好认了。 原靖宇一听轻颜的话立即就明白了。这一次她来得匆忙,没有化妆,好在她的面具将鼻子和嘴都留出来了,不会影响用餐。他看了看案上的酒菜,选了红枣银耳汤亲手盛给她。 轻颜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多食物不能吃,只是那些清淡的补汤这一个月来早就喝腻了,好在今天这个红枣银耳汤还没怎么吃过。空着肚子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却不能动筷,这样的痛苦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原靖宇的左手在案下拉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摩挲。她的手真有些冷。原靖宇忽然侧头对站在身后的侍女道:“去取一个手炉过来,放一点沉水香。” 轻颜用左手执勺喝汤,下面的将军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再也不像方才那般粗鲁了,也不再上前敬酒。严泰安显然也注意到了主席上的异常,震惊的同时他依旧不露声色地站起来敬酒。 “在下仰慕刘元帅久已,可惜无缘得见,今日能请到王爷和诸位大人,实在是严氏之幸事。刘元帅,严某敬您一杯!” 轻颜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案上的酒杯,刚刚端着准备站起来,就被原靖宇抢了过去。 原靖宇道:“多谢严宗长的厚爱,只是彦飞身体不适,这杯酒就由本王代饮了吧!”说着,他遥遥对严泰安举了举杯,继而一饮而尽。 这时,侍女送上手炉,原靖宇接过,感觉温度正好,便转手递给轻颜。 这时,侍女又送了几道菜过来,都是清淡滋补的,还有一碗红豆莲子八宝粥。 原靖宇面上很是愉悦,心里却有些忌讳。这个严泰安也太精明了些。不过给轻颜盛了一碗红枣银耳汤,他就知道彦飞喜欢吃清淡的菜,赶紧吩咐厨房送了过来。这份眼色当真不简单啊! 既然王爷都说了刘元帅身体不好,其他人也就不去敬酒了,甚至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今晚这宴会还是早点散场比较好,刘元帅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但是刘彦飞一直没有提体乏需要休息的话,因此饭后严泰安按照预先的安排请王爷欣赏歌舞。 易轻颜冷笑了下,这才到重头戏吧?难怪今日原靖宇这么反常呢,原来有这个打算。他以为让严泰安误会他们关系暧昧人家就不弄美人计了?搞不好人家还会将美女临时换成清俊少年,到时候看你的脸往哪儿搁?不过以严氏宗长的见识应该不会做这种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事情才对…… 原靖宇暗自叹气,为什么政治的联合一定要用女人来维系呢?这世上又有多少男人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放弃政治利益?他一直认为利益本身才是最好的合作基础。 歌舞是很不错的,不过原靖宇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惊羡的了,唯一出彩的一个节目是一群装扮各异的女子提着各式花灯表演的灯舞,既赏了灯,又赏了舞,还看了美人。 那些舞女的姿色自然是不俗的,艳丽、清纯、娇柔、娴静,各类气质的都有,确实胜过前几次各家送的歌舞姬,但以原靖宇对严泰安的了解,今晚的重头戏只怕尚未开演吧? 果然,几支歌舞以后,严泰安再次起身道:“今日有幸请到王爷大驾光临,实乃严氏阖家之喜。王爷以尊贵之身亲至益州苦寒之地,勤政爱民之心旷古难寻。今日,下臣谨代表益州士族向王爷表达我们由衷的敬意,献上几分小礼物,希望王爷不要推诿。当然,王爷有如清风霁月般高洁,下臣也不敢用平常的俗物玷污了王爷的眼睛。” 说着,他双手击掌,三名轻纱蒙面的少女便潺潺缓缓地走进来,那若柳扶风般的身姿说不出的优美,那含情脉脉的眼波说不出的动人,华美的衣裙,淡雅而高贵的装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凡女子。 三名少女手中均托着一个托盘,却以红绸盖起来,想见就是严泰安所谓的“小礼物”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宵晚宴暧昧生(三) 严泰安掀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红绸,里面是尊紫水晶观音像。当然,如果是一般的水晶观音像那也不会拿来献给中州王了。这尊观音像的奇异之处在于这块水晶并不纯粹,里面有白色乳液形成的莲花,隐约间似乎还可以流动。只见观音脚踏一大朵白莲,身前还捧着一朵白莲,甚至胸中还有一朵白莲,脑后却是一条飘动的乳白色头纱。 “这份礼物确实贵重!”原靖宇听说过这尊观音像,确实是佛像中的精品,据传凝神避邪特别灵验。 “那王爷是肯赏光收下了?”严泰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原靖宇点点头。很多时候人家送礼是推辞不得的。 严泰安很高兴,又掀开了第二个托盘。 第二个托盘里面是一只雕工精美镶金嵌玉的红木匣子。光看这匣子众人就知道里面的宝贝必定不俗,因而很是期待。严泰安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中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颗夜明珠,乳白色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绿,碗口般大小,在辉煌的灯火种竟然也泛着淡淡的荧光。 严泰安又用一块黑绸盖住珠子,下令灭了近处的灯火,那荧光竟朦朦胧胧的透出黑绸来…… 在场诸人均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的甚至惊叹出声。 严泰安掀开黑绸,众人均觉眼前一亮,那珠子竟然好似一盏明灯,光线明亮而柔和。 “皎月?”原靖宇虽然不好这些,却也听说过那颗绝世明珠的大名。 “王爷果然好眼光!”严泰安示意点灯,将夜明珠收回匣子中放好,道:“请王爷笑纳!” 原靖宇含笑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人家送了这么重的礼,所求只怕也不小。只是自己如今实力尚有不足,也不得不与他们笼络周旋。 这时,严泰安又来到第三个托盘面前,却伸手请道:“请王爷亲自掀开红绸如何?” 原靖宇笑笑,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于是伸手掀开红绸—— 原靖宇呆呆地看着托盘中的东西,这一次他真的失算了。 不但原靖宇,几乎所有人看了托盘里面的东西都忍不住张大了嘴…… 严泰安眸中有几分算计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和:“王爷觉得如何?” 原靖宇依旧淡淡地笑,似乎很有趣味地说:“确实是三件礼物中最重的一件。”说着,他状似不经意间扫了众人一眼,特别看了看易轻颜的眼睛。她还带着面具,他看不出她的神色来,只能通过她的眼睛探究她的想法。 “那王爷是愿意赏脸收下了?”严泰安赶紧追问道,言语间已经有些胁迫的意味了。就看王爷你赏脸不赏脸了! 原靖宇不动声色地拿起托盘中的庚帖打开看了看,忽然又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拿着托盘的女子。细细看来,这个女子果然比另外两人更动人一些。凹凸有致的身段,白皙如玉的肌肤,细细的柳叶眉,一双明媚的凤眼,厚薄适中的红唇,娇媚中透着清纯。此刻,她敛眉含笑,微微颔首,羞涩中似乎蕴藏无尽的情意,果真是国色天香。 原景宇又将手中的庚帖放回托盘中。 “严宗长果然出手不凡!”易轻颜含着几分冷笑道。 听到她的声音,严氏族人倒不觉得什么,中州的将领们却有些担忧了。 刘彦飞与王爷的暧昧关系在高层将领中本来就不是秘密,定南军将领更是深知其中真相,他们都担心刘彦飞的反应,他若不同意,只怕王爷还真不敢将这么重的礼收下。但若是王爷真的不收礼,只怕益州士族心生二心。 原景宇看着易轻颜,没有说话。 严泰安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虽然原靖宇拿起庚帖看过了,连人也猜出来,最后却又将庚帖放了回去,难不成他对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孟东旭轻轻咳了一声道:“王爷,此乃我益州世族一片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 易明扬虽然很不屑此类费尽心思的联姻,但想想王爷若真的纳了益州世族之女为妃,对加强益州的统治还是很有好处的。这些大族阀门都是地方的强大势力,若不能纳为己用,只怕多生事端。如今中州看起来强大,但三面作战,南方又有强大的南王虎视眈眈,确实没有铲除这些豪门势力的实力。 不能完全铲除就只好拉拢安抚了。易明扬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进言道:“王爷,虽说中州已经有了世子,但您子嗣单薄,确实也该广纳妻妾的,严氏乃益州世族之首,严氏贵女堪为王爷良配。”说着,他也看了看易轻颜,神色间有些焦虑,也有些着急。 原靖宇不觉面上有些难看。忽然,他回头看了看,问道:“明慧呢?” 听到他问起明慧,易轻颜心中一沉,忽然一声轻笑,看了看面前已经有些紧张的绝色少女,抬头对原靖宇道:“严氏贵女,绝世之姿,王爷还在犹豫什么?” 见刘彦飞开口,中州将领都不禁松了口气,但原靖宇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沉吟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她道:“彦飞也觉得本王应该广纳妻妾以求后嗣?” 易轻颜一口气憋在心里,此刻却不得不答,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呢!她沉吟道:“王爷志在天下,沉湎于女色自是不该的,不过严氏高门豪贵,自然比不得一般庸脂俗粉……” 原靖宇这才松了口气,和煦地笑着对严泰安道:“如此就多谢宗长美意了!也请严宗长放心,本王定不会亏待了益州世族,但凡本王统御之下,无论裕阳、中州、河西、河间,本王一视同仁,论功行赏,断不至于厚此薄彼!” 严泰安这才放下心来。他走这一步棋也是在赌,赌中州王现在不敢得罪益州世族,赌中州军方权贵会因为政治权益妥协。他曾经想过原靖宇可能有些反感政治联姻,且不说前面几家送过去的人他一个都没有要,人家甚至连中州的郡主都不肯要,想来与他的出身和成长有关吧。严泰安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中州定难军统帅刘彦飞此人。他虽然看出原靖宇同刘彦飞两个人关系暧昧,却没有想过这个刘彦飞对原靖宇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他早就知道原靖宇不重女色,但他还是想着凭自己女儿的才貌与出身,总能在中州王的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如今看来他却没有什么信心了。 原来中州王不重女色的原因竟然是喜好男色? 不明真相的人均如此猜测。 既然原靖宇已经答应下来,众人便都拥上来恭贺了,原靖宇一律淡淡含笑打发了,目光有意无意间却总是在刘彦飞身上打转。 严泰安趁热打铁,问道:“不知王爷何时离开益州,婚期安排在什么时候好?” 原靖宇微微皱眉,他才答应了这桩婚事就要定婚期,是不是逼人太甚了? 易轻颜想了想,道:“王爷纳妃,严氏嫁女,也不能太草率了。以彦飞看,不如就定在下个月吧,具体日子再好好斟酌,总要选个黄道吉日才好。” 原靖宇看了看她,点点头道:“嗯,如此甚好。”而后,他又对严泰安及孟东旭说:“具体安排就麻烦严宗长了!对了,东旭,这件婚事就由你负责吧,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问俊杰。” 严泰安满意了,孟东旭也领命,原靖宇便带着众人告辞回城主府。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偷天换日入洞房(一) 离开严氏的时候明慧已经睡着了,原靖宇让雁无痕抱着她,自己却牵着易轻颜的手,也不说话,神色间有些严肃。 轻颜觉得这样不好,身后一大群人呢,可是挣扎了几次没有挣开。她忽然觉得自己闹情绪很没有必要,今日的事情不能怪他,事已至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后面的事,这一次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刚上马车,轻颜还没坐好,就被原靖宇抱到膝上,取了面具,搂在怀里。 两个人紧紧拥抱了好一阵,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将头埋在她耳侧,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挲她的秀发。 生产之后,杨夫人不让她沐浴洗头,她便不让他靠近。他明白她在顾忌什么,心中有些感动,也觉得有些可笑。她以为自己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么?她狼狈的样子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轻颜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泛酸,他的怀抱很温暖,让她贪恋。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易轻颜了,感情让她变得软弱。但他要是真的背叛她,她要怎么办?可是今晚,他再一次让她感动,为了遵守对她的承诺,他竟然想让明慧与严氏联姻,明慧才七岁啊! “杨夫人把明晖带走了?”他问。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心中再次泛酸。想着孩子,忽然间觉得奶有些发胀。本来师傅带了奶娘来的,可是她坚持要让孩子吃自己的奶水。她能为这个孩子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为了路上孩子不哭闹,这段时间师傅每天都会抱抱明晖,不过二十几日,孩子就已经不认生了。最近几天,师傅还让那奶娘将奶挤出来,明晖也吃得很欢,师傅说这个孩子很好带,叫她不要担心。轻颜不担心,她只是有些伤心,她甚至怀疑这几天明晖能分清谁才是她的母亲吗? “不是说等三月才上路的么?”今日看到轻颜到来的时候原靖宇确实很震惊。看到她和明慧,他就知道杨夫人一定将明晖带走了。 “师门有事,师傅要赶回去,所以提前走了。”轻颜觉得奶胀不适,于是轻轻推开他。 “那你也该在别院里养好了才过来,天气这么冷……唉,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原靖宇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一直以为她独立坚强,现在才知道她依旧需要人操心,但为了她,他也觉得甘之如饴。他理解她的心情。明晖走了,她感觉空虚难过,所以才想要找他,尽快找到他…… 他再次搂紧了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脸蛋,然后低头轻轻地吻她。他不敢太投入,怕自己控制不住,她的身体尚未复原。 相比之下,轻颜反而更热情些,孩子离开了,她只有在他怀中心才能安定些。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难以成大事了,因为女人不仅仅是女人,女人往往还是母亲。女人做了母亲会变得坚强,但同时女人也会因为孩子而变得心软。 “轻颜……轻颜……”他不敢继续下去,只能放开她的双唇紧紧抱着她。 轻颜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些,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身体复原以前是不能行房事的。想着自己刚才的热情投入甚至期待,她不由得红了脸,继而又是满满的感动,他一直如此体谅她。 城主府离严氏主宅并不远,不大一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雁无痕请原靖宇下车。 原靖宇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才将易轻颜抱下来。可是,他抱着就不放,径直往自己的寝殿走去。诸将各自告辞回去休息,只有雁无痕跟在原靖宇后面。作为原靖宇的亲卫队副统领,如今肖统领不在,他是必须每时每刻都在原靖宇身边保护的。 轻颜要羞死了,挣扎着要自己下来走,他却很是严厉地斥责她道:“别闹了,你身体不好,不宜多动。先前走了那么多路就不跟你计较了,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允许,不许你出房门半步!” “哪有那么严重?”她小声嘀咕。 原靖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轻颜忽然忍不住笑开了,柔顺地靠在他怀中,也抱紧了他。有人管,有人关心的日子原来这么好啊!与师傅对她的关心爱护完全不同,这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么?不仅仅出于身体的亲密喜爱,更多的是心的关怀与付出。 周紫玉抱着明慧跟在他们身后,虽然见得多了,但还是不敢抬头看。 雁无痕也料不到王爷与刘元帅竟然亲密到如此地步,红着脸东看西看也不敢往前看。他心中很是复杂,既感动于王爷对自己的信任,又无法背叛抚养自己长大的严氏和栽培自己宗长。这样的情况究竟要不要如实上报宗长呢? 雁无痕不知道,原靖宇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既然任用雁无痕为亲卫队长,他和轻颜的事情就绝对无法保密,反正这件事情在军中高层也不算秘密,给严泰安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让那些人发现他原靖宇也是个有缺点的人他们才更放心些。 到了寝殿,周紫玉自带着明慧去安歇了,雁无痕也止步,留在外面安排查看今夜的守卫。 原靖宇带着轻颜梳洗后回卧房,吩咐说从今晚开始不需要人值夜,早上也不用人服侍。 脱掉外袍换上寝衣,床上暖烘烘的,床下面先前加了碳,此刻却已经取走了。轻颜不习惯睡北方的暖炕,但西北的天气确实太冷,所以周紫玉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原靖宇看她翻来覆去的似乎有些不适,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又抓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轻颜不敢再翻身,乖乖地窝在他怀中,小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胀……” 原靖宇顿了一下才想明白她的话,原来是孩子走了,奶胀了。“不是有回奶的药?” “今天还没来得及……” “哦……” “……” 这次换他睡不着了,脑子里总出现她为明晖哺乳的画面来,想得他心痒难耐。 “要不,我帮你吸掉,明日再熬回奶的药?” 轻颜想了想,羞涩地嗯了一声。 他摸索着解开她的衣襟,推她平躺在床上,有些急切地含住了一颗樱桃。因为哺乳,她似乎长大了不少,但之前的柔软此刻却有些肿块。 没奶的时候吧,她着急,可是奶胀了孩子不在,她又难受。如今有人将发胀的奶水吮吸出来,确实很舒服。她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 原靖宇原来就极爱她柔软滑腻的乳房,如今禁欲已久,倒真有些控制不住得架势。 他有些无助地磨蹭着她的身体,残存的理智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可以,不可以的……因此最后他也只能紧紧抱着她喘气,以一个又一个的深呼吸来平缓自己的欲望。 “轻颜,要不然你先别喝回奶药,每天我帮你吸出来就好……”说话是转移注意力极好的方式,只是他好像选错了话题。 她没有回答他,许久之后才小声道:“我帮你吧!”说着,一只手便沿着他的胸口往下抚摸…… 他不住地亲吻她,在久违的快感中感叹道:“轻颜,轻颜,你真好……”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偷天换日入洞房(二) 第二日,原靖宇单独见了雁无痕,询问严氏之女的具体情况,最后却很严肃地告诉他说:“如今肖统领不在,你长期跟在本王身边,有些事情需要谨记。彦飞与本王的事情军中将领大都心中有数,但禁止任何人谈论,因此,本王身边,你调派以前的人就好,严氏出身的私兵就不要弄到我跟前了。你要记住自己现在身份是本王的亲卫军统领,而不是严氏的私兵统领。”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雁无痕额上冒了些冷汗,有些惶恐,也有些感动。王爷今日对他敞开了心胸说这些话,是已经将他当作心腹之人了。 “属下明白!”雁无痕是当真佩服原靖宇的胆量和心胸,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将他们这支私兵纳入自己的亲卫军中。 “还有一点,”原靖宇稍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今后也必须听令于刘元帅,要保护他、敬重他如同本王一样!特别是在本王不在的时候,他的命令等同于王令!” 雁无痕这次是真正的震惊,他不明白王爷何以如此信任那个刘彦飞。就算刘彦飞是王爷的人,也不必宠爱到这个地步吧?等下个月严氏小姐嫁给王爷之后,只怕会找刘元帅的麻烦,到时候他要站在哪一边? 原靖宇看着雁无痕呆愣的样子只是淡淡的笑笑。他如何不知雁无痕的目的和想法,就是因为看穿了雁无痕的本性,他才敢重用这个人。雁无痕是个不甘人后的人,不足三十岁就成为了严氏的私兵统领,为此,他勤奋练武苦读兵书,连家室都没有。如今自己重用他,也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一个彻底摆脱严氏的机会,相信他够聪明,知道如何选择。 “属下明白!”雁无痕很快就做出选择。刚才王爷的话就是告诉他,从今往后要抛弃自己的出身,完完全全以王命行事,只有这样王爷才会信任他,他想要的才能得到。 原靖宇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干吧!想想你的前任,如今都是手握重兵的军中统帅,前途不可限量!” 婚期很快就定下来了,二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原靖宇看着孟东旭呈上来的详细礼单及婚礼的具体安排。 聘礼是郭俊杰和孟东旭一起筹备的,严氏不缺钱,丝毫不看重这个,但礼轻了也不符合一方藩王的身份,所以这聘礼算得上是原靖宇所有妻妾中最重的了。当然,严氏的陪嫁也不少,这笔买卖原靖宇一点都不吃亏,若换了别人肯定是要得意好久的。 严氏竟然将新娘的两位堂姐妹当做媵妾陪嫁过来。据雁无痕的消息,这两名媵妾中只有一位是庶出的小姐,另一位跟新娘子一样也是嫡出的小姐,均出自严氏嫡脉一支。 原靖宇跟轻颜商量娶亲的事,希望她给点意见。他心中是明白的,轻颜这次算是让了一步,但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她的底线在那里,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 她老早就跟他说过,在这一点上,她寸步不让。他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敢忘。可是,新婚之夜要怎么过? 他已经打算好,等婚礼过后,他就尽快安排人手送那个女人回中州王府,王府中有简王妃在,不用他操心。可问题是,那个女人总要在城主府里住几天才会走的。他总不能连着装醉好几日吧?轻颜熟知药理,定然有更好的办法。 轻颜看着他焦虑,没心没肺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语气中依旧有些赌气的成分。 原靖宇无奈地叹气,抱着她道:“轻颜,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想要什么,不用你开口,我都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可是如今我遇到了困难,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想要一份一心一意的感情是我们共同的坚持,如今有了麻烦我们也该共同面对、合力解决才是。” “真的要我帮忙?”轻颜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狡黠,甚至还有几分阴险。 原靖宇心里没底,却很是好奇。他知道轻颜心里恨极了严泰安此人,因此迁怒到他那个本有些无辜的女儿也不奇怪,但她会怎么对付那个女人呢? “本王一切都听从王妃安排!”他笑道。 轻颜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挣开他的怀抱背着手跺了几步,又忽然对着他鞠躬行礼,正色道:“如此,就让臣妾为夫君大人分忧好了!只是,王爷到时候不要心疼就好!” 原靖宇看着她的表演,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少面呢?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她了,但她却总是不断给他惊喜。不过难得今天她高兴,他也愿意配合她玩闹一下。 自孩子离开后,她就很少这样开心地笑了。 忽然,她又带着些伤感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好久才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原靖宇哑然失笑,动情地回报着她,用低沉的声音复述了一遍:“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那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一切就交给我吧!我会让严氏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地回王府去。哼,竟然想抢我的人……”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占有欲,若按照当前的女德,她这就是善妒,会让丈夫休弃的。只是,原靖宇却爱极了她的小心眼儿,她是如此在乎他,让他的心那般温暖甜蜜。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天换日入洞房(三) 二月初八,天气晴朗,果然是个好日子。雁无痕代表原靖宇去严府迎亲,用一辆装饰一新的大红马车将新娘子带回了城主府。之所以选用马车而不用轿,主要考虑到娶正妻才能用八抬大轿,严氏女子再贵重也不过是个侧室,若用四人大轿抬回来,反而落了严氏的面子。 因为是侧妃,所以很多礼仪都可以免,但出于尊重严氏及益州士族的目的,原靖宇还是尽可能地给足了严氏脸面。藩王纳侧妃可以不必拜堂,只在堂前宣读侧妃诏书就可以了。严泰安对此本有些不满,但孟东旭解释说王爷身份贵重,除了娶正妻,向来都只有一纸诏书的。在傧相宣读侧妃诏书的时候,原靖宇忍不住想,自己和轻颜还没有拜过堂呢,这个女人也配?虽然轻颜不太在乎这些,但他还是觉得很愧疚,只想用更多的爱去弥补她。 礼成,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原靖宇在大厅里接受众人的祝贺。 军中将领是真诚的喜悦,王爷与益州士族联姻,对稳定益州局势是很有意义的,而且王爷确实子嗣稀少,如今不过只有易王妃所出一个世子。谁都知道原氏同萧氏一样在子嗣上很是艰难,难得有儿子,有了儿子还得担心是不是傻子,不是傻子还得要平安长大才行。因此,王爷多生几个儿子是很有必要的。 益州士族也是真诚的高兴,益州士族有了中州王这个强大的依靠,自然能在这个乱世中站稳脚跟。 易明扬坐在易轻颜对面,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却有些琢磨不透。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自己这个侄女有多么善妒。虽然当时迫于无奈答应了这件婚事,可单看王爷当时的言行就知道她心里定是不舒坦的。那为何她今天还会笑得这么开心? 满堂臣属宾客纷纷向原靖宇敬酒道喜,同时也忍不住观察这位在今天这个场合依旧带着面具的定南军统帅刘彦飞。刘彦飞作为军中的最高统帅,就坐在原靖宇下方第一席,原靖宇目光微微一扫就能够看到她。 既然大家都向中州王敬酒,她好像也不宜例外啊!想到这里,她也端起酒杯站起来道:“臣也恭贺王爷新婚之喜!”说完就自饮了一杯。 这话说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但放在她身上偏偏让人感觉正常得很。若她也同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地说些吉祥祝福的话,反而显得不真实了。 原靖宇微微皱眉,他还没同意她喝酒呢!这些天可把他折腾够了,她一如以往的温柔深情,有时候他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撩拨他,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她就非常抱歉地说身体尚未康复,请他体谅。他想起她生产的艰辛,自然也是体谅她的。算起来她离生产还不足两个月,确实是他太急切了些。但既然身体尚未康复就不宜喝酒的,她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轻颜忽然冲他遥遥举杯,用口型说了一句:我身体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 原靖宇读懂了她这句话,心便再也不能平静下来。直到此刻他才依稀摸到她今晚的安排,他一直差她一个洞房花烛夜的,她是想今晚赔给她? 中州王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很是兴奋愉悦,与先前高贵礼貌的浅笑完全不同。这才像个即将进洞房得新郎官嘛!男人们心知肚明地笑笑,敬酒也更热情了,那些新婚的祝福、为原靖宇歌功颂德的赞颂就更多了。 原靖宇终于“不胜酒力”,脚步略有些踉跄地站起来与诸位告辞,他要进洞房了。虽然他的酒壶里面装的都是水,但喝多了也是难受的。 众人恭贺,然后闹了很久才离开。 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常常有的,益州的士族拉拢了中州王,自然也不会放过中州的军界权贵。原靖宇提拔的很多贫寒子弟也未必人人都能抵御富贵的诱惑。 中州王面前的红人,定南军统帅刘彦飞自然是他们拉拢的首要对象,只是当他们端起酒杯准备敬酒的时候人已经找不到了。 原靖宇首先去了洞房。 洞房安排在城主府的西院,原靖宇和易轻颜住了东院。 洞房里红烛高照,新娘子静静地坐在喜床上,身边站着两名相貌清秀的侍女,床边不远处还有一位半老徐娘的女傧相,等待着完成婚礼的最后一个步骤。 原靖宇浅浅含笑走过去,用秤杆挑开新娘的盖头。 新娘子微微有些紧张,双手放着膝上绞着喜色的手帕。 “叫什么?”他问。 “臣妾小名梦莲……” “嗯,果然比较有诗意。是你父亲取的吧?”原靖宇亲自走到桌前端来合酒,示意所有人都退下,随意而又关切地说,“凤冠太沉,先取了吧!” 两名侍女红着脸静静地出去了,那女傧相原是严泰安派过来的探子,看王爷对新娘子似乎很好的样子,便含笑退下了。出门时,她顺便将门也带上了,几乎是悄无声息。 原靖宇见人都离开了,便小心地尝了一下那酒,果然有问题。却不知道是轻颜的意思还是严泰安的安排。随即,他又放了点东西下去。 将酒杯递给严梦莲,原靖宇诱哄道:“喝吧,喝了这酒就算礼成了。” 两只银质的酒杯用一根红线相连,两人各执一杯将酒饮下。只不过在严梦莲没有注意的时候,原景宇将酒都倒在了衣服上而已。 严梦莲含羞带怯地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夫君。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嫁给一位王爷为妃,更想不到的是这位王爷竟然如此英俊儒雅,有如朗月清风般风姿高雅,风神如玉。她想,能得这样的男子为婿,定然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 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难道自己喝醉了?她摇摇头,努力想要清醒一下,却还是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原靖宇嘲讽地笑笑,放下酒杯,关好门,换了一身黑色的外袍,却飞身上了房顶,通过横连来到隔壁的一个耳房,然后打开窗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偷天换日入洞房(四) 易轻颜身穿枫红的绣袍坐在桌前无聊地转着酒杯,虽然知道原靖宇不会对那个女人做什么,心里却总是不舒服的。 窗户细微地响了一下,轻颜嘴角含笑,很快便被搂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你身子真好了?”他有些急切地问,而后便发现她今日竟然细细打扮过了。 轻颜笑而不答,只是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 原靖宇与她交臂饮下,颇有些急切地看着她。“轻颜,要我还你一个洞房花烛夜么?”他搂着她的腰不放手。 轻颜羞涩地笑着低下头靠在他怀中,却轻轻说了一句:“今夜,我要你毕生难忘……” 原靖宇动情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颇有些急切地解开她的衣襟脱掉碍事的衣物扔到地上。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自他们在荥阳凌霄阁别院分开之后,因为她怀孕,他已经很久没尽兴了。想她想得要发疯,饥渴的身体几乎要被欲火焚烧炸开来…… 他迅速脱掉自己的衣物覆上她的身体,含着一颗殷红的樱桃吮吸挑逗,一只手已经摸索着来到她身下,抚摸那个自己渴望了很久的地方…… 她刚有些湿润,他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却意外的发现她竟然一如往昔的紧致,引他倍加疯狂…… 这一夜,她异常的热情与温柔的迎合都让他疯狂,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他心中升起一种极致的满足感,怎么要都要不够她。确如她之前所言,这一夜他毕生难忘。他最心爱的女人带给他的身体极致的快乐…… 原靖宇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就算是初尝人事时也不曾这般纵欲无度,可是,面对轻颜,他忍不住。她是那样的柔情脉脉,又是那般娇媚,她似乎也在有意地撩拨迎合他。 当他抱着她准备入睡时她就温柔地靠在他怀中,一双柔滑的手极尽深情地抚摸他的胸膛小腹和背脊,似乎对方才的性爱有些意犹未尽之意。他想着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疯狂了,或许她也是忍了太久,所以还想要。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女人露出这样意犹未尽的表情呢?他自然要打起精神奉陪到底的…… 天快亮时,两个人筋疲力尽刚刚睡下。轻颜忽然道:“景瀚,好累啊,我们双修吧!” 这个时候双修?原靖宇此刻只想睡觉。 “双修之后就不会这样累了。”她劝说道。 “那好吧!”他打起精神来。 同以前一样,他先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她体内,顺着她的行功路线循环一周。按照正常的步骤,接下来就该她将内力送入他体内才对,可是,她忽然中断了修炼。 “好累啊,我想睡了,明天再接着练吧!”说着,她就滑进被窝里打算睡觉。 原靖宇愣愣地看着她,实在不明白她又在搞什么。轻颜当然不会对他的功力感兴趣,可她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时候内力全失呢?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景瀚,你回新房去睡!”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赶他走? “轻颜……让我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他疲惫地抱着她,此刻只想睡觉。 “不行,一定要回去睡!”她很坚持,“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有些愤怒地瞪着她,缠了他一晚上,又吸了他的功力,她竟然还要赶他下床? 轻颜满怀歉意地吻吻他,在他身上蹭了蹭,撒娇道:“你自己说过这件事情由我负责的,我要让那个女人有苦说不出,你就配合一下吧,好不好?景瀚……夫君……” 轻颜从未在原靖宇面前撒娇过,效果自然不必说,好得不得了。原靖宇暗自在心中叹气,换了别的任何时候他都绝不敢想象轻颜这样强势的女子会对他撒娇,可如今这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变成了现实。在她的万般柔情下,他的心从未曾变得如此柔软如此甜蜜,听着她的娇言软语,所有的疲惫恼怒都化作烟云,这一刻,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事后原靖宇醒悟过来,暗自庆幸轻颜不常撒娇,不然他肯定受不了。 原靖宇披上外袍打着哈欠从窗户翻出去,正在考虑是走花园方便点还是走房顶隐秘些,却诡异地发现外面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忽然他就明白了,轻颜一定早安排好了。 顺利回到新房中,其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不能不说轻颜的安排天衣无缝。他忽而想到:难道雁无痕也已经完全听令于轻颜了? 新娘子似乎睡得很熟,他听到平缓的呼吸自喜床上传来,可是掀开床前的帘幕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新娘子的喜服被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他自己先前换下了的喜服也混杂在其间。一个女子躺在凌乱的喜床上,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情欲气息。他轻轻掀开大红的喜被看了一眼,里面的女子果然没有穿衣服,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轻颜竟然找了人替他洞房? 虽然之前说了一切都听她安排,但看到这个景象,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喜。难怪她今夜如此温柔热情,还跟他撒娇…… 难道她也要学那些肤浅的无知女子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这些内院争宠的阴谋诡计中吗?心底竟突然冒出一些失望来…… 原靖宇摇摇头,忽然觉得很疲惫,尽管眼前的喜床实在让人有呕吐的欲望,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床躺下。这也是她的意思吧?反正都这样了,就成全她好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烽烟再起战神出(一) 原靖宇本来以为在那样的地方肯定是睡不着的,谁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第一反应是昨晚实在太累了些,轻颜是真的耗尽了他的精力,而且还吸走了他的内力,所以才这么疲惫,可是很快他就发觉到不对劲—— “王爷,您醒了?” 原靖宇微微眯着眼睛,诧异地发现守在自己床边的竟然是随军的老御医。 “怎么回事?”难道他睡了很久? 老御医一本正经地规劝道:“王爷醒了就好,您一定饿了吧,药膳马上就送过来,您修养几日就好,也不必服药。只是往后……往后还请王爷爱惜身体,虽说您与严夫人新婚燕尔,但纵欲过度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原靖宇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如今依旧睡在西院的喜床上,只是床单被褥都已经换过了。他皱皱眉,疑惑地问道:“本王究竟睡了多久?我怎么记得好像刚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老御医也慎重起来,想起原靖宇素日的品行,略微迟疑地说:“老臣今早过来请脉的时候也闻到房间里依稀有一股迷药的味道……” 原靖宇脸色一变,阴郁得有些吓人。易!轻!颜!她竟然还在屋子里放了迷药,让他昏睡了这么久,竟然劳烦到请御医的地步。也就是说,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洞房花烛夜因为纵欲过度而陷入昏迷中……可恶!她究竟是想对付严梦莲还是对付他?果真是好计策啊!难怪她之前什么都不肯说呢!他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藩王的脸面全都没有了…… 老御医猜测着多半是新夫人为了邀宠所以用了迷药,王爷不知不觉中中计,所以愤怒。是啊,自王爷继位以来,于女色一事上向来知轻重,深得臣子爱戴,哪里闹过这样的笑话?就算是之前专宠易王妃之时,精神也是极好的。 “严夫人呢?”原靖宇黑着脸问。 “呃……”老御医有些尴尬地说,“因为今天早上您怎么都叫不醒,后来臣又诊断出您的身体……这个……所以,所以诸位将军对严夫人颇有微词……这个,严夫人就搬去侧房了,诸位将军让老臣在此服侍王爷……” 原靖宇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心里又惊又怒。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轻颜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刘元帅呢?传他过来!”他想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心中更是恼怒。但想着昨夜的甜蜜,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是先听听她的解释吧!她最好有个好的解释!否则…… “这个……据臣所知,今日一大早刘元帅就搬去军营了,说王爷您娶了严夫人,他一个外臣住在内院实在不合礼制……”刘元帅与王爷的事情他们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难道刘元帅为此跟王爷闹别扭了? “什么?”原靖宇满眼愤怒,她竟然跑了?害得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竟然还敢跑?那一刻,原靖宇真想立即跳下床找到她好好打一顿!这个女人也太无法无天了!都怪自己以前太宠着她了。其实先辈们老早就说过,宠女人是要有限度的…… “来人,扶本王去东院!”他不信她竟然就这样走了,他要亲自过去看看,难道他只是做了一个春梦?难道昨夜那些温柔恩爱全都是她装出来的…… 二月初十,原靖宇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可以下床了,严夫人一脸欣喜地过来请安,眼中颇多忧虑和委屈。原靖宇早已经冷静下来了,但看着她还是忍不住想起新婚之夜自己见到的景象。直到此刻,他才带着几分嘲讽佩服起轻颜的计策来,有了那一幕,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碰这个女人的了。她道就对他这么不放心么?非要用这些手段? 想起易轻颜,他就忍不住心痛愤怒,他对她如此掏心掏肺,她竟然用她的信任和宠爱来对付他!伤害了他之后还一走了之!难道女人真的没有心么? 他用温柔的语言略略安抚了一下严梦莲,又陪着她一起用了午膳,这才以自己还需要休息为由打发她回去。而后,他便传了雁无痕进来仔细询问自己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刘元帅的去向。 因为他昏迷未醒,所以请了御医,然后诊断出的结果是纵欲过度,众将便迁怒到严夫人身上,大家都知道原靖宇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一致认为是严夫人用了什么药才让他把持不住以至伤害了身体,恰好御医在房间里闻到一丝迷药的味道,又在合酒中验出有催情药。对此,严泰安脸上也很不好看。 严泰安无力辩驳,因为他确实是特别训练过自己的女儿,而且新婚当晚也确实吩咐在焚香和合酒中加了一点东西。他唯一料想不到的是原靖宇好似从未用过此类的药物,那么一点药性竟然产生这么强的效果,他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随后他便得到刘彦飞搬出城主府内院的消息,不由得有些得意,但同时也有些担忧。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也就罢了,若是今后刘彦飞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他这个女儿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更何况自己的女儿新婚之夜便引发众怒,短时间内只怕王也不会再宠信她,出了这样的事情,陪嫁的两名媵妾多半是要另外赐人的。 严泰安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多那些心眼儿了,如今他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在王爷是个成大事的人,应该不至于迁怒益州士族吧? 原靖宇身体逐渐康复,但因为失去内力,看起来还是不如从前精神好,在诸将的强烈要求下,将严氏陪嫁的两名媵妾赐给了有功将领。 严梦莲的姐姐严飞烟赐给了定南军将领杨晋,妹妹严雪落赐给了自己的近卫军副统领雁无痕。原靖宇原本是想将严雪落赐给喻炀的,可那傻小子竟然不要,魏秋虎年纪还小,秦翼因为严梦莲的事情也对严氏之女有了偏见,而肖锐又不在,最后便宜了雁无痕。 雁无痕为此对原靖宇感恩戴德,发誓此后效忠王爷宁死不辞。他是孤儿出身,在严氏不过是家奴,在此之前,他哪里敢妄想严氏嫡出的小姐? 这几日军中将领都三番五次过来探望原靖宇,唯独定南军统帅刘彦飞一次都没有来过!听闻刘元帅去了军营练兵,原靖宇便板着个脸前去视察。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烽烟再起战神出(二) 到了军营,原靖宇不让人通报,径直去了练兵场。 早春的阳光下,刘彦飞带着他的标志性黄金面具正在给士兵们训话。原靖宇远远地站在辕门外,听到她正训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让你们加强训练也是为了让你们能留着小命回家乡与亲人团聚!这么点苦就受不了了?你们也敢妄称男子汉?告诉你们,到了如今你们已经别无选择,是要死在战场上还是努力活下去与父母妻儿团聚,你们自己选……” 原靖宇询问陪同过来的一个副将才知道这几日刘元帅似乎心情不太好,不但陪着大家一同训练,还一再加大训练强度。刘元帅武艺高强内功深厚自然能从容应对,可是那些普通士兵哪里能跟她比?因此这几天军营里怨声载道,一个个都在暗中骂这个元帅不是人,所以今天就被集中起来训斥…… 原靖宇面无表情地听完,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她还心情不好?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又拉不下脸面跟他道歉? 终于,刘彦飞训完了,又让大家接着训练。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抱怨了。刘彦飞亲自传授打斗技巧,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杀死敌人,如何躲避敌人的刀剑…… 这些东西哪里需要她来教?那些中级将领是拿来干嘛的?原靖宇在心中冷哼一声。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方式确实很好。她的打斗经验极其丰富,又是从医的,总结起来的东西确实更实用一些。 易轻颜老早就发现原靖宇过来了,但她装作没看到,专心致志地练兵。现在还不到和解的时候。 原靖宇不相信易轻颜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唯一的解释是她希望他主动和解。但错的明明是她,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她!这一次,他非要她认错不可,不然以后还怎么管教她?…… 眼看时近正午,原靖宇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为了自己男人的尊严王爷的面子,他还是憋着一口气先到主营中,然后正式传令定南军统帅刘彦飞觐见。 易轻颜时刻注意着原靖宇的动向,看到他往主营方向去了,自己也赶紧开跑。 原靖宇左等右等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刘元帅刚才去疾风营了…… “可恶!”这下子他完全肯定了,那个女人果然是装作没看到他,她究竟想怎么样?难道她还在跟他使气!她有什么资格使气? 愤怒不堪的原靖宇摔了茶杯午饭也没吃就回城主府了。 如此,军中将领都知道刘元帅因为王爷纳妃的事情跟王爷闹别扭了。 这天晚上,易轻颜宿在疾风营主营中,林轻云严肃地问她:“您跟王爷究竟怎么回事?” 虽然外面都在传刘元帅因为王爷纳妃之事闹别扭,但他和凤轻尘都清楚真相是怎么样的。没有他们两个人相助,哪里能搞定城主府那么多的侍卫? “没什么,他恼我了。”易轻颜不以为意地笑笑,似乎还挺愉悦的。 “你不是说有办法让他平息怒火?”林轻云和凤轻尘早就劝过她别做那么绝,说王爷肯定要生气的,可是她坚持要这么做,还说什么她自有办法平息他的怒火。又说什么只有这样狠下心来才能一劳永逸…… 林轻云忍不住想,若是王爷这回被气疯了,狠下心来,只怕就真的要“一劳永逸”了。早跟她说过对男人来说,面子是很重要的,男人在私底下让让你也不要紧,可是事关尊严和脸面,是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发怒的。 轻颜神秘地笑笑,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等他伤心失望之下有了别的女人就是时候了?林轻云又劝了劝她,可惜毫无效果,也只好作罢。 轻颜辗转在定南军各大军营中巡查士兵的训练情况,时不时地来一个亲自指导,若有人敢抱怨她就再来一个元帅训话。不提本来就对她甚为忠诚的定南军骑兵营和步兵营,甚至那批出身江湖草莽的疾风营战士也被她的武功所折服,乖乖地训练起阵型配合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各营均收效甚大。 原靖宇听了关于刘元帅近日的行踪汇报,陷入沉思中。 他之前一直以为轻颜在跟自己耍小脾气,虽然是她犯了错,却依旧想要自己去哄她,但如今看来不像。这一次,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他们相爱这么久,他不愿意相信她也会跟其他女人一样恃宠而骄,并且用他的爱来伤害自己,他无法接受这样陌生的、毫无信任感的易轻颜。他已经退让了一次,可是她没有靠过来,到如今,他不想再让步了。再让下去,他就不再是原靖宇了。 他只是不断在心中企盼:轻颜,不要让我失望…… 二月二十五日子时,原靖宇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惊醒过来。习武之人的感觉总是很灵敏的。 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的身影掀开床幔走进来。 他不禁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轻颜咬着嘴唇慢慢走近。原靖宇总算清醒过来,重新躺回床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等着她先开口。 两人冷战这么久,说不想她是骗人的,但当一个人的心受到了伤害,满是愤怒的时候,身体的需求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轻颜也不说话,缓缓脱去自己的外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原靖宇有些紧张,因为心里充满了期待。这一次,总是她先求饶了吧?半个多月不见,她想他了吧? 他依旧冷冷的不说话,双手自然下垂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腹部。 轻颜缩进温暖的被窝,很自然地拉开他的手臂枕了上去,冰冷的脸蛋便靠在他胸口。她一手搂着他的腰,微微有些用力,小脸在他胸口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 原靖宇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她开口,也没感觉到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乱摸乱动。 然后他便听到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她睡着了。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算什么? 她到底想做什么? 原靖宇满心的愤怒,可是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还是狠不下心来摇醒她问个清楚。他想,等明天早上睡醒了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轻柔地曲起手臂回抱着她,她睡得很香甜,似乎好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难道这些天来她也跟自己一样失眠吗? 原靖宇其实恨极了自己的儿女情长,恨自己被她左右情绪,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狠不下心来。难道她注定是自己的劫数?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烽烟再起战神出(三) 清晨,原靖宇早早地醒来,静静地看着轻颜。鼻间萦绕着她温暖馨香的气息,让他的心跟着柔软起来。难道就这样原谅她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吗?不行,这一次他不能让步! 他放开了搂着她的手臂,平静的目光也变得冷漠。 轻颜似有所觉清醒过来,看着他的面无表情,她似乎有些伤心,但依旧没有说话。她忽然将他拉起来坐好,握着他的手,缓缓将内力传给他。 原靖宇随着她摆弄,只是不说话。他倒要看看究竟谁最先忍不住! 恢复了功力的原靖宇显得神采奕奕双目泛光,只是表情依旧淡漠。 轻颜也不说话,径自起床穿好衣物就往外走。 原靖宇忽有所觉,沉声道:“站住!” 轻颜应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原靖宇缓缓走到她身后,想伸出手拉住她,却终究还是握紧了拳头没有动。那个最先忍不住的人还是他么?这个女人果然是非同一般的聪明!“你就打算这样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轻颜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目光依旧是温柔而深情的。她说:“这话我只说一次,即便将来我们再有误会我也决不再说第二遍。” 原靖宇紧紧锁着她的目光,凝神听着。 轻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甚至超越了你的身份和责任,我一直铭记于心。可是,我为你付出的、我能为你做的和我将要为你做的,决不会比你少。” 原靖宇怔了一下,想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似懂非懂,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审视她每一分细微的神情。 轻颜忽然笑了笑,说:“我所做的全都基于你的信任,我所倚仗的也是你的信任,当然,还有我对你的信任。如果你想不明白,如果你暂时还无法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取一件礼物慎重向你道歉。” 原靖宇似乎就要抓到什么关键的东西,可惜的是此刻脑子里太乱了,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轻颜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雁无痕看着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从王爷卧房里出来,吓了一大跳。昨夜可是他亲自值守的,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而且,夜里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正在担心王爷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时,却见其他的侍卫们正躬身对那少年行礼。 雁无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跟王爷闹别扭的刘元帅!可是,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说刘元帅在军营吗? 原来这个刘元帅长得如此俊美,胜过无数红颜,难怪能得王爷宠爱…… 当天夜里,原靖宇满怀期待地等着轻颜悄悄回来爬进自己的被窝。 今天早上她的那番话他虽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有两点是肯定的,她一直都相信自己,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比自己对她的少。只要确定了这两点,其他的都可以原谅。他想好了,这一次不管她说不说话,先吃了她再说!昨晚她就逗得他心痒难耐,今晚他要把之前半个月她欠他的都补回来。食色性也,他遵从自己得本性有什么不对?既然是她主动过来找自己的,那不算是他让步吧?轻颜面子薄,估计这已经算是她的道歉了,他是个男人,总该大度些才对。 正在做美梦呢,就听雁无痕在门外轻声喊道:“王爷,王爷,紧急军报!” “拿进来!”原靖宇原本就没有睡着,听到这样的紧急军报便赶紧下床来。 雁无痕进门,迅速点亮的蜡烛。 “哼!”看完急报,原靖宇冷哼一声道,“倒是看不出来河西还有些人物!原本还想让他们再逍遥几日的,看来我们肯人家也不肯啊!传令各军将领及孟先生他们立即过来开会!” 这是原靖宇安排在河西凉州的探子传回的消息,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标示成了紧急军报的式样。探子回报说,凉州已经招募了十五万人秘密往益州方向而来,此刻估计已经到达益州边境。如今整个益州都因为中州王的喜事而欢欣,难免疏于防守,情势很是危急。 雁无痕得令退下,原靖宇这才穿好衣服去议事厅。二月晚间的寒气还是有些刺骨的,他忽然想起昨夜轻颜就是在这样冷的夜里独自跑了那么远的路过来,只是为了在他怀中睡一觉。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有些感动。他竟然还在怀疑她的感情,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如今只希望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才好。 很快,军中将领便到得差不多了。 原靖宇左看右看:“定南军是怎么回事?” 定南军的将领竟然一个都没来。 这时,雁无痕硬着头皮答道:“回禀王爷,定南军……定南军军营全是空的,所有士兵和将领全都不知去向……” “定南军几万人,离开了竟然没有人知道?风组的人都死光了?”原靖宇大怒,一掌将面前的红木书案打下一个角了,变成了粉末。 雁无痕缩缩脖子,他还是第一次见王爷发怒呢!之前被人算计丢了尊严面子都不见他这么生气。 不但雁无痕,众人也都大大吃了一惊,而后便议论纷纷。 定南军怎么会消失不见?他们去哪儿了?都在传定南军的刘元帅正在跟王爷闹别扭,莫不是他一怒之下带着人马跑了吧? 此时,原靖宇却逐渐冷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临走前轻颜说的那句话,她说要去取一件礼物来请求他的原谅,难道她早已得到消息,所以带着定南军去边关了?定南军不过几万人,河西好歹还有十几万呢,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易允耀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点兵三万前往丹凰支援!若遇到定南军即听候刘元帅指挥!” “末将遵命!” 易允耀即刻告退出发。 “熊飞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点兵三万前往商南支援!若遇到定南军即听候刘元帅指挥!” “末将遵命!” …… 很快,原靖宇就调派好支援益州边境的兵力,然后立即与孟东旭、郭俊杰等谋士们商议各地的行政措施及行政人才的召集与使用等问题。 因为早就有心一统天下,因此原靖宇在行政人才上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只是,随着占领地越来越多,他手头的人才便越加吃紧,为此,他不得不在河西归降的官吏中保留了一部分,又在各地世家中挑选了一部分人才。 孟东旭与郭俊杰对定南军的失踪本来有些担心的,但是看王爷如此沉着,一点都不担心战局,反而着急战后取下新城缺少行政人才,如此才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自己心爱的人在战场上,而且兵力上并不占优势。只是,他不仅仅是一个丈夫,他还是中州的王,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考虑大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烽烟再起战神出(四) 二月的最后一天,易轻颜带着定南军疾风营和飞羽营到达凉州与益州的边城商南。 自占领商南以后,原靖宇再次布置了五万步兵用于守城,实力并不弱。因此,河西大军号称十五万人在首战偷袭不成之后,接连三天强攻也依旧没有攻下这座防御能力只是一般的城池。当然,商难守军的伤亡也很重。 这一次河西年幼的新王在母亲的辅佐下,在几位臣子的忠心里倒是坐稳了位子,只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中州与燕王战事已平,同河间的战事也处于主动地位,只是目前没有发动强烈进攻而已。而中州王过年也没有回王府而是留在河西益州,傻子都知道他要做什么。河西众臣与王太后商议,与其如此被动,不如主动出击,趁中州王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疏于防备,说不定他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经过紧张的准备,河西齐集凉州与青州两个州的所有兵力作拼死一搏。 看到援兵到了,商南守将冯衍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他就快守不住了。他相信王爷会派援兵过来的,但是没有想到援兵竟然到得这么快。而事实上他的求援信昨天晚上才到达原靖宇手上。 冯衍是冯文宣的远房子侄,几年前就放到军中历练,直到此次出兵河西才被提拔起来封为骁骑将军,可统帅万人。 也许是知道中州援兵已经到了,河西方面暂时停止了进攻。 易轻颜带着黄金面具,一身戎装英姿勃勃上了城楼,远远地望着河西的军营以及城墙下杂乱的尸骨,心情有些沉重。 随后她便召集所有将领开会讨论河西的实力及应对措施。 众将大多抱着守城的想法,想着凭他们七万多人难道还守不住这小小的商南城?他们唯一的担忧是粮草问题。 这一次中州四处用兵,粮草不够,多仰赖河西世家阀门的支持,这次出来他们只带了几天的军粮,可是商南城小,存粮不多,他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只怕冯将军负担不起。 冯衍自然负担不起,但目前他更想守住城池,他想着过几日王爷若不送粮草过来到时候哪怕去抢他也会让定南军的兄弟们吃饱肚子。 易轻颜在面具下面扬着嘴角笑得有几分神秘,还有几分得意。看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她敲了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来,轻描淡写而又豪气万分地说:“至于粮草问题诸位将军就不必担心了,我们没有,河西大营里有嘛!定南军明日休息一天,养精蓄锐,后天咱们就一举拿下对面的西川城!” 冯衍帐下诸将都因为刘元帅的自信而激情万分,仿佛血液里的好战因子都被她的话激了出来,只是效用不长,等散会之后大家回到军营里看着疲惫的士兵才发现河西的兵力并不弱,而己方士兵却已经疲惫不堪了。若是定南军无法打败河西大军,反而给人家赶了回来,只怕商南城守不住。 相反,定南军对他们的元帅却是一心信服的,既然刘元帅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把握的。他们期待着这场战争,期待着属于定南军的荣誉和功勋。 三月初二。卯时初刻,定南军起身梳洗;卯时二刻早饭,卯时四刻集合准备出发。 易轻颜站在点将台上,身材纤细而挺拔,映衬在晨曦暗蓝的天幕中,大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的黄金面具在火光中更显狰狞。 宽阔的练兵场上,三万骑兵肃立在战马旁安安静静等待着主帅训话。 “此战,是我定南军大势出动的第一战,是本帅亲自指挥的第一战,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此战,不需要悲悯,本帅将与你们一起化身修罗,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此战,你们只须跟在本帅身后,便无所畏惧!” “此战之后,中州将彻底扫平河西残余势力,我们定南军将扬名天下,成为大炎战争史上新的神话!你们的亲人都将因为你们的英勇而自豪!” “将士们,请随我高呼:中州无敌!定南军无敌!” 易轻颜用上内力,使得整个练兵场上每个人都感受到她的自信与坚定,众人齐声高呼: “中州无敌!” “定南军无敌!” 易轻颜跃上马背,拔剑高呼:“定南军的勇士们,出发——” 此战,定南军统帅刘彦飞一马当先飞驰在众人之前,穿过河西密密的箭雨,三尺长剑所向披靡,狰狞的黄金面具仿佛死神的召唤,所到之处无人是她一合之敌,一路腥风血雨…… 疾风营紧跟在易轻颜身后,轻松挡下迎面的箭矢,迅速冲进河西大营,正面迎战河西骑兵。 这一支河西骑兵是河西最后剩下的一支强大力量,来自青州边防守军,长期与草原上的羯族骑兵交战,战斗力极强。如今河西领地都快要被中州完全占领了,河西众臣们也就顾不得暂时安定的外族边防,将其抽调回来与中州军作殊死之战。 这是相当艰苦的一战,面对如此劲敌,若不是有身为元帅的刘彦飞身先士卒彻底击碎了敌军的士气,若不是有出身江湖草莽的疾风营打头阵,飞羽营这支组建不久的骑兵根本不够人家砍的。 易轻颜的所向披靡大大鼓舞了己方士气,又因为脸上狰狞的黄金面具,给河西骑兵留下一个恶魔出世的恐怖印象,让后面的疾风营骑兵也捡了不少便宜。他们跟在主帅身后,成功打乱敌人的阵型。这些人原本就武功甚高,骑术甚好,如今又强练了小阵型配合作战,一路冲过去也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河西骑兵后面就是步兵,虽然他们有盾牌有阵型,又哪里挡得住骑兵的冲势,阵形一乱,也就剩下等着挨宰的命运! 激战近两个时辰,河西三万骑兵几乎被消灭殆尽。定南军飞羽营的目标是河西的步兵,由于疾风营成功拖住并消灭了河西的骑兵,飞羽营的伤亡较小,在疾风营的配合辅助下成功完成了歼灭河西步兵的艰巨任务。 此战,定南军以三万余人的兵力歼灭了河西十五万人,没有接收一个俘虏。商南城外,血流成河,被肢解和践踏的尸体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外形样,只有那属于人类的鲜血浸润了脚下的土地,染红了头顶的天空…… 浓郁的血腥气随风飘入城中,连守城的士兵都忍不住作呕…… 此战后十年,路经此地的商人仍然会感觉阴风阵阵,据传到了夜间,处处都是鬼火…… 此战之后,河西最后凝聚的力量也被消灭,局势已经分明,河西在实际意义上已经灭亡。 此战之后,定南军真正成为军中的神话,其主帅刘彦飞因为其英勇无畏被称为中州的黄金战神,而在河西民间,却被传为来自地域的使者——鬼面修罗,是吓唬小孩夜哭的第一恶魔……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夫妻同心平西北(一) 三月初七,原靖宇收到来自商南的战报,一时间沉默不语。 孟东旭与郭俊杰二人恍惚觉着王爷眼中似乎有些哀伤,也不由得忧虑起来。难道商南没有守住?河西大军打过来了?那也用不着哀伤吧?中州在整个河西有近二十万人呢! 原靖宇将战报递给他们,缓缓踱出书房来到外面的花园中。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三月,花园中繁花似锦,桃李竟然已经开得如此灿烂了。犹记得轻颜离开的那天早上,他追出去,没有见到人影,只看到园中绽放的第一枝杏花。树下,松软的泥土上有她浅浅的脚印,想来,她应该曾站在树下回望自己吧? 细想起来,自他们誓言今生相伴到如今,虽然有了一个孩子,算起来还是聚少离多。他陪她看过几次晚霞?赏过几回春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想着天下政局边关战事,她自从跟了自己,何曾享过几天清福?即便是怀孕回裕阳王府修养,也要代他处理中州军政……她嫁给自己,没有享受到任何的平安富贵,反而与他一起承担责任劳心劳力。 轻颜…… 仰望长空残阳如血,彩霞满天那般耀眼,不觉眼中有些湿润之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感动一点一点压下去藏在心底,思念却越发清晰起来。她的音容笑貌,她离开前说的那段他当时不甚明白的话,如今总算全都读懂了。 以前,他一直认为以自己的尊贵身份能为她做这么多已经到了极致,他认为只要自己坚守对她的诺言,便是对她最大的付出了。如今他才认识到,就如她所说,她为他付出的一点都不比自己少,甚至更多…… 为了他,她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竟然化身修罗,穿梭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以她纤细的双肩将屠夫的恶名一并担了过去…… 鬼面修罗?不!她是中州的战神!黄金战神! 原靖宇忽然转身回到书房,立即下旨传令三军,并向辖地内所有州府发布通告,通报三月初二那天中州在商南取得的重大胜利,最重要的是要让中州所有的人,无论是百姓、官员还是士兵都要知道,中州出了一位战神,一位以三万兵马全歼河西十五万人的黄金战神! 她是战神,不是来自地域的修罗! 商南大战之后,中州定南军得到优良的战马两万多匹,粮食数十万担。定南军随即进驻西川城,城内百姓关门闭户有如恶魔临世。 西川城守带领西川大小官员在城门口跪迎定南军入城,西川权贵们龟缩在府中,派人献上美女钱帛以求与这位传说中恶魔转生的刘元帅交好。 对于人家送的礼物,易轻颜是来者不拒的,而后全部赏赐给部下。特别是疾风营的将士们,此次战功卓著,赏赐也最多。而这些出身江湖草莽的人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些东西,或许以前他们跟随中州王打天下是为了什么梦想,到如也已经变得现实了;或许他们一开始被划拨到定南军刘元帅麾下是心有不甘的,到如今也已经心服口服与有荣焉了。 易轻颜礼物是收下了,但人家请求见面却是妄想。不但如此,她还传下话去:有多少人想敬献美女以表达诚意的请抓紧时间,定南军来者不拒!但是,等中州王到了,谁要是敢向他敬献美女,就是自找死路! 此话一出,立即揭开了所有人的疑惑。原来这位刘元帅真的跟中州王关系暧昧呀!那么说刘元帅因为中州王在益州纳妃而生隙的传闻是真的了? 不久之后,民间便议论开来。你说那益州严氏可恶不可恶?你说你送什么讨好中州王不好?非要送女人,你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要紧,可不是把我们青州和凉州的百姓害惨了吗?你明知道王爷同那个鬼面修罗刘彦飞关系暧昧你还嫁什么女儿?让那个恶魔迁怒之下杀了我们多少好儿郎啊!原本传说那位刘元帅从前是不喜欢杀人的啊,原来不仅女人喜欢吃醋,男人一吃起醋来更不得了,血流成河啊…… 听到这个传言,易轻颜得意万分,原靖宇哭笑不得,严泰安悔不当初。 易轻颜算着时间发布了一条在民间招募官员的募令,便带兵乘势夺取新的城池去了。 原靖宇带人一路追过来,却被新占领地的政务所阻。他只能依照益州的经验,一方面沿用原来河西投诚的官员,另一方面从民间招募了一部分低级官吏,好在招募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他只需要唯才是用最后确定人选就可以了。 如此刘彦飞一座城一座打过去,不过三个月时间就扫平河西全境,原河西王孟氏一族全部被绞杀。同时,她接受河西大臣的投诚,择优录用人才。作为一个江湖出身的人,她非常明白斩草除根的必要。 原靖宇让人将严夫人送回中州王府,他自己则跟在她身后一座城一座城安抚过去,直到八月间才到达凉州的河西王王府。而此刻,易轻颜已经带兵进攻河间了。 扫平河间的战争其实一点都不激烈,先不说河间的实力本来就不怎么样,单单看了河西的下场他们就被吓破了胆。河间的新王徐守业听到河西灭亡、孟氏一族被全部绞杀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思考逃亡大计,到后来刘彦飞亲自领兵出兵河间,他更是坚定了决心,加快了速度。因此,当定南军与中州原西北军两面围攻河间不久便得到河间王秘密出逃的消息。为此,河间军心涣散,各州府先后开城投降,中州顺利拿下河间。 河西这边打得这么辛苦,而河间那边却到手如此容易,中州诸将纷纷感叹。原靖宇自然也是极为兴奋的,但高兴之余他同样感叹。若不是轻颜在商南杀了那么多人,以武力震慑天下,河间哪里会如此容易就投降中州? 其实他们之所以有如此战绩还要归功于一个人——南王辅相韩若云。 原靖宇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韩若云这个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说他无意天下吧,他又跟孟祺瑞合作弄了一真一假两个刺杀,让中州陷入三面作战的危机;你说他志在天下吧,偏偏在中州与河西、河间及燕王三面作战的时候放他一马,不仅让轻颜带着义军精锐顺利来到中州,这一年多来竟然一直按兵不动。在河西战场陷入困境的时候南王若是插一脚,局势还不知道要改写成什么样子呢…… 金秋九月,定南军成功占领河间全境,分兵驻守边关,主帅刘彦飞带着两千亲卫得胜而归。 原靖宇暂住在河西王府处理河西、河间两地军政,从中州调拨了一大批得力的官吏到河西河间两地各州府任职,并全力安抚两地士族门阀。因为鬼面修罗一句话,这些世家还真没有人敢向原靖宇敬献美女,为表忠心也是敬献金银钱帛的多,裁减私兵供中州王驱策的也不少。 原靖宇感叹,轻颜这一招还真是一劳永逸呢!从今往后,除非谁活得不耐烦了,谁敢挑战中州黄金战神的威风? 轻颜……她可真够狠心的,一走就是大半年,竟然连一封家书都没有,每次送过来的都是一板一眼的战报……她不知道他老早就后悔了么?她不知道他想她都要想疯了么?河间那边哪里需要她亲自出面?让易允辉易允耀兄弟历练一下也不错啊!再不然,让凤轻尘戴上她的面具就可以了,谁知道面具下面是谁?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的,他明白她都是为了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天下!但是他又忍不住埋怨,他真的太想念她了…… 得到中州战神即将归来的消息,原靖宇兴奋得连续几天都没睡着。躺在床上就想她想得浑身都痛,如何睡得着?这几日明慧也特别乖,跟着周紫玉刻苦练功,只为了等师傅回来能高兴一下。不过,等轻颜回来,他最好带着她去附近的别院住几天,躲开这个小磨人精,这丫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越来越不怕他了,还有河西的士族阀门可都盯着轻颜这位战神呢! 迷迷糊糊中他正要入睡,忽然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波动,好像……仿佛轻颜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刚刚下床,就见窗户悄无声息地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一个黑色的人影跳了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今晚也没有月色星光,借着外面廊子里朦胧的灯光,凭着心的感觉,他立即就认出来,确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轻颜!”他一声低呼,已经扑过去将她抱入怀中。 “还没有睡?”轻颜抬起手来,抚摸着他的脸,他的鼻子,还有下巴的胡茬子。谁说她不想念他的?在战场上,等平静下来,谁不寂寞?谁不想念自己的亲人、爱人?她想念她的女儿,却已经不知道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她也很想念他,想念他温柔的笑、深情的凝视、佯怒地瞪着自己,想念他的拥抱和亲吻…… 原靖宇同样捧着她的脸细细抚摸她的眉眼,回道:“想你,睡不着……” 说到此处,两人同时呼吸一紧,心中一荡,脑子立即浮现出那些最为美好最为亲密的画面。 他低头就吻上自己思暮已久的双唇,一双大手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去她的衣物…… 他想她,很想,很想…… 第二日清晨,原靖宇反常地没有按时起床。 雁无痕听到侍卫回报,赶紧到了王爷的卧房门口,隔着厚厚的门帘轻声道:“王爷,您醒了吗?” 原靖宇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他刚睡着不久呢……嗯,不过虽然被人打扰了睡眠,他心情还是很好。应该说是从未如此好过! “本王还要再睡一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另外,准备好易消化的鸡肉粥和小菜,本王醒了要用。” 雁无痕领命而去,易轻颜却已经被吵醒了。她咕哝了一声,在他怀中蹭了一下,说了声“讨厌”又继续睡了。 原靖宇却再也睡不着了,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温柔的目光细细描绘她的眉眼,然后轻轻掀开被子……唔,这个他本来是想看看这大半年不见,她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的,虽然派到她身边的人总是回报说她百战百胜从不曾受伤,但战场上刀箭无眼,他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的是吧?只是,只是这个眼睛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小兄弟也不甘寂寞……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轻颜皱着眉呢喃了一声“困”,推开他埋在自己胸前的头,然后又偎依到他怀中,一条雪白的手臂搂住他的腰,又在他胸口蹭了一下,接着睡。 原靖宇强忍着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温柔地抱着她不忍打扰她的睡眠。虽然她没有说,但他也知道她为了提前一天回到他身边定是连夜赶路了。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他想,他轻轻吻她不影响她睡觉就是了。于是一个个轻柔细碎的吻便落到她眉心、眼角、脸蛋、鼻尖、下巴,接着又拉起她一只手吻着她的手心以及每一根手指…… 轻颜闭着眼睛嗤嗤地笑,在他唇边的手顺势抚上他的脸,又滑下来搂住他的脖子,转而叹道:“昨晚折腾了人家一夜,你怎么就不累?” 不等他答话,她又撒娇道:“景瀚,夫君,人家还要睡嘛……我要你陪着我一起睡……你好久没有抱着我睡了,人家一个人经常睡不着……” 听着她软软地呢喃,他只觉得浑身都酥麻了,真是个小妖精啊!竟然跟他来这一招。这一刻,他的心柔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只能温柔地抱着她,抓住她一只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夫妻同心平西北(二) 雁无痕将王爷的吩咐分派下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爷可不是随便荒怠政务之人,今日怎么会如此反常?而且听声音也不对,难道生病了? 雁无痕有些着急了,赶紧将随军的老御医请来。谁知刚走到内室门口,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似乎因为睡意未消而带着浓浓的鼻音,竟让人听不出是男是女。 雁无痕禁不住头冒冷汗。王爷卧室中怎么会有人的? 说起来他们这位王爷还真是奇怪。之前在益州娶了严夫人,竟然因为催情迷药纵欲过渡而昏迷,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宠信过女人。虽然后来他亲眼看到刘元帅从王爷卧房里出来,但自此后一直到如今,王爷身边都不用侍女服侍,生活基本自理,让他在心生敬佩的同时也感到疑惑不解。难道王爷厌恶女子? 那会不会昨夜有人又用了迷药向王爷邀宠? 老御医看雁无痕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道:“雁统领,怎么不走了?” 这时,就听房间里原靖宇有些恼怒的声音传来:“本王没事,都退下吧。” 老御医转过身来,与雁无痕面面相觑。这一次,他们都听到一个女子不满的呻吟。 易轻颜无奈地睁开眼睛,叹道:“算了,起吧!我吃饱了再接着睡……” 雁无痕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老御医却眯眯笑着转身就走。他已经听出来里面是什么人了。原来是王妃到了,难怪王爷今早起不来呢!呵呵,王爷子嗣稀少,王妃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该多努力些才是…… 原靖宇带着轻颜去浴池沐浴之后才回来用早膳。雁无痕从门帘的缝隙中看了一眼,发现王爷的身边坐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披散着长发,那衣服也明显是王爷的,不太合身。只见王爷频频为她布菜,其余时间大部分都笑望着她发傻。 雁无痕也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无论是自己的妻子还是之前的严夫人都算得上极品美人,但似乎都无法与里面的女子相比。虽是惊鸿一瞥,他却发现这个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些平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对了,他怎么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雁无痕仔细回想自己见过的美貌女子,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特别的女子。 就在这时,只听里面传来低沉的女声道:“雁统领!” 雁无痕立即躬身回道:“属下在!”这几乎是本能反应,但话音刚落他便反应过来。是那个女子的声音,不是王爷,可是语气语调都很像王爷。他不觉有些羞恼,面上隐隐有些泛红。 轻颜愉悦地笑了笑,冲着原靖宇扬了扬眉毛。原靖宇宠腻地看着她,笑着摇摇头。他的轻颜无论经历了多少残酷的杀戮,心却总是纯净的,身上总带着一股孩子气,那般纯真快乐。“你呀……没事逗他做什么?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看看冯文宣和岑远志送过来的政务条陈。” 轻颜忽然转了转眼珠子,撒娇道:“如果人家要你陪呢?” 原靖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确定?” 轻颜立即败下阵看来,一边摆手一边着急地说:“不用,不用,王爷还是政务要紧……” 当天傍晚,定南军入城,原靖宇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易轻颜一身戎装英姿勃发,脸上的黄金面具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生辉,一袭宽大的披风红缎黑底披在身后,两千银甲亲卫队骑着马整齐地跟在她身后。 城门内外站了很多人,有陪同原靖宇过来迎接中州黄金战神刘元帅的官员侍卫,有各地世家派过来迎接战神凯旋以求拉拢关系的人,还有城内喜欢看热闹的百姓。 远远地隔着约摸十来丈远,易轻颜忽然勒住马,右手一抬,身后士兵便齐声勒马,翻身而下。 易轻颜又向前跑马几步,而后潇洒地跳下马背来,在原靖宇面前五步远站定,带着两千士兵一起单膝跪地,高声道:“定南军统帅刘彦飞参见王爷!定南军幸不辱命,今扫平河西与河间凯旋而归!吾王万岁!” 易轻颜虽然看起来单薄,然而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是以不但他身后两千士兵们,甚至连远处的百姓都听到了她充满了自信与豪气的复命词。 “吾王万岁!” 身后士兵齐声高呼! “吾王万岁!” 周围的官吏及百姓均跪地高呼。 原靖宇看着易轻颜,眼睛里全是感动!易轻颜冲着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又眨了眨眼睛。原靖宇哑然失笑,赶紧将她扶起来,同时高声道:“定南军征战辛苦,传令犒赏全军!定南军统帅刘彦飞战功卓著,赐封为中州战神,即日起统领三军,免一切跪拜之礼。定南军统帅一职暂由疾风营统领林飞将军(林轻云)接任!” “谢王爷!”这一刻,作为他的臣子,她也是心悦诚服的。她善征战,在城市治理上却是不足。但他们二人联手,这河西与河间很快就会变成中州新的根据地、大后方,为将来出兵南方做准备。 “中州战神!” “中州战神!” 不但易轻颜的两千亲卫,连负责守卫的士兵以及跪在一旁的百姓们也忍不住高呼起来。 乱世中,人们都是崇敬英雄的,虽然这位英雄曾经杀了他们很多人,但从今往后,他们也依赖于她的保护。 原靖宇扶着易轻颜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辛苦你了!” 易轻颜忽然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呀,臣不过用了半年时间就扫平了河西与河间,王爷打算怎么奖励我?” 原靖宇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她又是故意的吧!不过也难得她刚才正经了这么久,估计刚才跪了他如今心中不服呢!还是她以为谁还敢违背她的命令向他献美女?所以才非要在这个时候弄这些个暧昧出来。 忽然,易轻颜取下脸上的面具,认真地望着他问道:“王爷,你还怪我吗?定南军呈上的这件礼物,你可还满意?” 原靖宇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跟他翻旧账。“都是本王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罢了,这次的确是自己误解了她,王爷的面子值几个钱?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道个歉也没什么,反正以后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说着,又将她的面具戴回去。她的绝色姿容是属于他的,如何能给别的男人看? 轻颜得意地笑着,反握住他的手。 原靖宇宠腻地笑笑,竟亲自扶着她上马。估计这件事情又要让人谈论很久了。 众人因为这位中州战神惊鸿一瞥的绝世容貌而震惊,大部分都没有听清两个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直到见两人双双上马并肩前行才清醒过来。 百姓们纷纷从街道两旁探出头来,都想看看那位爱民如子的中州王以及那个恶魔转生的鬼面修罗。 见到易轻颜脸上的面具,众人又深深吸了口气,果然吓死人了……什么?那个鬼面修罗其实生得很俊俏?怎么可能?既然长得好看干嘛还戴面具遮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真长得丑,只怕王爷爷看不上啊……什么什么?最新消息是王爷怕别人将刘元帅的容貌看了去,所以才让他戴面具的?…… 前面几十名侍卫开道,后面跟着中州战神的亲卫军,原靖宇与易轻颜二人骑马走在中间,慢悠悠跟游街似的回王府。两人功力高强,不意间听到民间议论,也不禁觉得好笑。 原本孟东旭建议驱赶百姓各自回家不允许探测天威的,但原靖宇说如此他们盛大欢迎中州战神回归就失去了意义。孟东旭又提议让百姓在大道两旁山呼万岁跪迎王爷与刘元帅,也让原靖宇驳回,说百姓若是真的爱戴他,并不拘泥于跪拜的形式,若他们心中不愿而受到逼迫,只怕刚刚聚积的一点民心又要消散了。 当然,他们最担心的还是王爷的安全问题,毕竟河西是占领地,战事刚刚结束不久,刘元帅又杀了那么多人。不过这是雁无痕具体负责的,孟东旭和郭俊杰都只能干着急,两人都不会武功。 雁无痕很是紧张,可是王爷偏偏不允许他多派侍卫去街道两旁驻守并隔离百姓,还说自己也会武功,让他不要如此紧张。他能不紧张么?如今肖统领不在,他这个副统领全权负责王爷的安全问题,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好在河西还算民心纯朴,就算有些心怀不轨的也知道有中州的黄金战神在,估计没有人能讨得到便宜,因此,原靖宇一路平安地回到河西王府。 雁无痕长长地吐了口气,连王爷下马后拉着刘元帅的手一起进了大门都引不起他任何的好奇心来。 虽然雁无痕不在意自家王爷与刘元帅的关系,但天下间对此事感兴趣的大有人在。此后,中州王与战神刘彦飞的关系便不再是传言,而是事实了。天下都不解中州王为何会让此事曝光于人前,难道他就不担心此事会影响自己的声誉,成为流传千古的诟病?直到多年后皇贵妃代帝亲征天下人才明白,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原来天底下还有那样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里探夫起风波(一) 却说简王妃已在今年春天将裕阳王府搬到中州荥阳宜安王府,与萧氏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并亲自召见了岑远志和冯文宣,大力促进了中州与裕阳的整合。听到中州黄金战神刘彦飞的骄人战绩,几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只有她白日里欢喜,到了晚上就暗自忧虑。 她的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支撑,没有亲生儿子,又不能帮助王爷打天下,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要如何与易轻颜相争?虽然王爷以前答应过将来立自己为后,但易轻颜战功赫赫,又已经产下中州世子,怕是所有朝臣都要支持她的,到时候难保王爷不变卦。所以,她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合格的王妃,是真正母仪天下的女主人,她也是可以给自己的丈夫支持和帮助的。 于是,她运用自己玲珑的手腕为前线筹集粮草,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促进裕阳与中州的整合,她为他照顾好家,照顾好孩子。她是他的贤内助,是真正的贤妻良母,他没有权力抛弃自己! 八月初,简王妃得到消息称王爷住在河西王府,并且还会呆上一段时间。她几番思虑,决定带着严夫人和柳夫人一起去凉州探望她们共同的夫君中州王,对了,还要将明悦郡主带上,让他别忘了中州王府才是他的家,他还有妻妾有孩子需要他的关心照顾。 凉州,河西王府。 河西王伏诛之后,原靖宇将里面的女子都放了出去,却收容了部分宦官。那些女子出去之后无论是否还有亲人在世,总可以再嫁人的,可是那些太监怎么办?这些人出去是受人歧视的,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一部分人想要回故乡,原靖宇全都准了。而愿意留下来的,他也收留。反正等天下一统之后,皇宫里面也是需要这类人的。 每天闲来无事时原景宇和易轻颜两个人就在王府里面逛逛,看看花,看看景,说说悄悄话,当然,说得更多的还是政务军务天下局势。河西王府中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所以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引了活水,有的修了池塘,种几杆芦苇或是一池碧荷;有的引了小溪,蜿蜒绕过庭院小桥;有的弄了瀑布,从假山上直泻而下,与周遭的景致配合得天衣无缝。 轻颜也感叹,想不到河西王同河间王治理领地不如何,却都是园艺高手,河间王府的布局也相当精美,只是规模比不上这里。 原靖宇别的院子都去,只有前年自己来河西结盟时住的那个院子不去,甚至周围的几个院子他也不带轻颜去。轻颜什么都好,就是醋性大了些,万一她要跟他翻旧账怎么办?不过,吃醋的轻颜也很可爱! 他们最喜欢沿着湖畔的鹅卵石小路走,手牵着手,也不让侍卫跟着。两岸绿树成荫,花草芬芳,湖里面很多水鸟,且很多都是野生的,甚至还有一群鸭子。每每看到这些,轻颜都有一种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感觉。 九月十八日傍晚,河西王府湖畔的临仙亭里传出一缕清越的箫音。 易轻颜倚坐在亭子临水的护栏上,背靠着原靖宇,望着天边彩霞缓缓吹出心中平静的幸福与甜蜜,而后又化作了缕缕思念。看着飞过天空的归巢的倦鸟,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的明晖…… 原靖宇听出些思念和伤感来,不由得搂紧了她。 忽然,她的箫音突兀地停了下来。 原靖宇低头看着她道:“别这样,孩子很聪明很健康,你师傅不是说了吗?她半岁就开始学说话了,七个月就会到处爬,很快就会走路了。等我们过两个月回去就可以看到她了……还是说你听到孩子长得像我不高兴?别这样了,虽然本王确实不如王妃你生得好看,但明晖长得像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不是?更何况,就算长得像本王,那相貌也不算差嘛……” 轻颜回头白了他一眼,懒得听他胡扯,不过心里却是甜蜜的。他总是那么细心,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忽然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诧异的神色中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原靖宇愣了一下。虽然轻颜不是那种羞涩的女子,在房里也会热情主动,但是这么大胆在外面主动亲吻他却是头一次。 他奇怪地看着她,难道她看出他的用心了,因为感动所以才这样? 轻颜不说话,只是下巴往对岸抬了一下。 原靖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不会看错了吧?简王妃?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低头瞪了轻颜一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今日的轻颜一身白色锦袍,头戴玉冠,一副翩翩浊世美少年的打扮,简王妃一行人不把她当男人才怪! 难道淑宁就是因为听到他与刘彦飞的传闻才赶过来的?可她明明知道刘彦飞就是易轻颜的…… 轻颜勉强地笑笑,从护栏上下来,说:“你们夫妻久不相见,也说几句心里话吧。我的身份还是暂时不暴露的好,就不跟她们正式见面了,你陪她们吃晚饭吧。”说着,就淡淡地从他身边走过。 原靖宇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我吃了饭就回去,等我。” “好……”轻颜回头,温柔地笑笑。 原靖宇依然不肯放手,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轻颜……委屈你了……” 此刻,轻颜心中是真的感动。她脉脉含情地凝视他,然后摇摇头道:“不要紧的,我受这点委屈不要紧的,其实她们更委屈……” 只要他心里装的是她,她就不觉得委屈。 “你真这么想?”原靖宇忽然挑挑眉,邪气地笑笑,“王妃远道而来,你说本王今晚是不是应该好好安慰安慰她?” 轻颜眯着眼睛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应该!不但王妃应该安慰,柳夫人和严夫人也应该安慰一下。” 原靖宇忽然抱住她,在她眉心温柔地吻了一下,笑道:“轻颜,其实我挺喜欢你吃醋的样子……等我回来好好安慰安慰你……” 说着,他已经放开了她,快步离开。 轻颜看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其实,她也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啊! 简王妃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到河西王府,随行的侍卫通报之后雁无痕与郭俊杰一起迎了出来。他们说王爷去园子里散步去了,一时找不到人,但王爷之前已经有了安排,让她们住在河西王妃住过的主院凤仪殿里。 凤仪殿?简王妃暗想,这是王爷的意思,是他给自己的保证?易盈盈也没意见?不,她不能掉以轻心,到最后究竟谁才能凤仪天下还不一定呢…… 河西王府很大,比裕阳王府大,也更精致些,规模就快要赶上中州荥阳的王府了。雁无痕安排了软轿,但简王妃同严柳二位夫人都不要,说要慢慢走过去顺便赏景,倒是那位四五岁的小郡主高高兴兴地被人抬了起来。 刚走进王府后园的大门,她们就听到一缕清越的箫音。简淑宁感到很熟悉,心中已经猜测是易盈盈了,还说找不到人?怕是不敢过去打扰吧?没想到刚转到湖边不久,就看到对岸湖畔一个临水的亭子里坐了两个人。两人都坐在亭子的栏杆上,很不端庄,竟然还靠在一起…… 晚风扬起二人的长发和衣袍,临水倚坐飘飘欲仙。如果其中一个不是自己的丈夫,简王妃会承认那幅画面其实极美,然而她心中有气,唯一的感想就是王爷如此作为真的很不应该。既然如今易盈盈是男装,他们就应该避嫌才是,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亲密?她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不重视自身清誉。 “王妃,那好像是王爷!”严梦莲也很快发现了对岸亭子里的两个人。两个男人一黑一白,亲密地靠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碍眼。难道王爷真的喜欢男子? 就在这时,箫音停了下来,而后的所见更是让她们愤怒。 王爷看到了她们,可是却舍不下那个男子!那一刻,严夫人心中有些恶毒地想,如果那个穿白袍的男人不是刘彦飞,她一定要想办法处决了他!可恶!竟然如此败坏王爷的声誉……王爷竟然那么温柔地抱着他,王爷……都没有这样抱过自己…… 柳夫人却一直是喜悦的,她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这一年来好不好,有没有长高,功夫练得如何了…… 远远地看到原靖宇一个人过来,再结合先前所见,简王妃就知道目前易盈盈的身份竟然还在保密中。女子进军营本来就被视为不吉之兆,更何论领兵?也许她可以……不,不行,易盈盈不仅仅是个女子,还是中州的战神,她可以嫉妒算计一个女人,但她不能拿中州的前途冒险…… 原靖宇一如以往的温和,甚至还多了几分真诚的爱怜。他含笑抱起明悦,问简王妃身体如何,又感谢她这段时日的操劳;而后又跟柳夫人说明慧是如何的可爱;最后还亲切地询问严夫人这大半年来在王府住得是否习惯,等等。三个女人都感到她们的丈夫并没有忘记自己,先前看到易轻颜而产生的不快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严梦莲甚至有些期待,虽然新婚之夜那次父亲在合酒和熏香里放了药是她的不是,但王爷也冷落自己好久了,看今日王爷对她依旧如此温柔,她不由得又升起了希望。不过简王妃是正妃,今夜王爷无论都会陪伴简王妃的吧?那明天、后天呢?想着想着,她不禁脸上发烫。 河西王府空出来的院落很多,但原靖宇让她们三人都住在凤仪殿,说是王府的侍女大多被遣散了,如今王府除了她们自己带过来的侍女,也就只有明慧身边还有三五个侍女服侍着。 简王妃一行人刚到凤仪殿,明慧就到了。她高兴地扑在柳夫人怀中,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练功的辛苦和成就,又说师傅跟她说过什么有意思的话,师姐又怎样耐心地教她照顾她,最后兴致高昂地说起小弟弟怎么怎么可爱、她和父王是怎么逗他的…… 听到明慧说起目前中州唯一的世子,简王妃也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地听着。原靖宇也是一脸含笑地看着明慧,在她清脆的童音中再一次回想自己亲自接生的小女儿…… 当晚,原靖宇陪着她们一起用了晚饭,温柔地嘱咐她们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对此,简王妃早就心中有数,倒也没觉得奇怪。二月的时候本来还期待着有严夫人在前面破了例,王爷或许会弥补她们,但自从得到刘彦飞因为严夫人而在商南城杀了河西十五万人时就不敢再作如此妄想。她只是在心中忍不住地恨,这世上为什么要有一个能干而又善妒易盈盈? 柳夫人有了明慧,什么都不管了。 严夫人震惊地看着王爷走出凤仪殿,而后便呆呆看着简王妃。 “别看了,既然进了中州王府就要认命,王爷不是重女色之人,因此这么多年来子嗣也少……王爷就是这样,当年你崔姐姐进门的时候他就没有进过别的院子,后来有了刘元帅……王爷就没有再亲近过别的妻妾,妹妹你是唯一的一个意外……”简王妃露出一个苦笑,虽然很没有面子,但她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人,更何况,她需要同盟军。 严梦莲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愿意相信,怔怔地站在那里,看得简王妃也忍不住心疼。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千里探夫起风波(二) 原靖宇为了方便理政,一直住在王府前院的主殿归元殿,易轻颜自战场回来之后就跟他住在一起,雁无痕也不是傻子,当天就明白过来。原来名震天下的中州战神刘彦飞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出身将门的易王妃。 直到明白过来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懂了自己宣誓效忠的这位王爷,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誓死追随王爷的信念。 王爷是无情的,但同时他也是最深情的男人。雁无痕一直认为只有冷静无情之人才能夺得天下,而只有有情的主子才值得真心追随。他很庆幸,竟然真的遇到这样一个主子。 易轻颜独自回到归元殿寝殿,神色冷然。侍女贝月影过来请示今晚的晚膳。 “这就传吧,不用那么多,我一个人而已。”轻颜略微有些疲惫地说。 其实她早知道简王妃带着柳夫人和严夫人过来了,只是不曾想今日就到了。她相信,她都能得到消息,原景宇肯定也是心中有数的,估计也跟自己一样没料到她们动作会这么快而已。对此,他们都没有说明,免得对方多心。 “阁主,您身体不适?”贝月影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崇敬的阁主这般黯淡的神色。 轻颜抬头温柔地笑笑,摇摇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更不必告诉你周师叔。” 贝月影是她在河间分部带回来的,原本只是记名弟子,但轻颜看她资质不错,便留在身边了。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圆脸,大眼睛,天真纯善非常可爱。 这两年紫玉跟在身边服侍,忠心耿耿又聪明能干,照顾她的起居生活无微不至,轻颜也舍不得她。可紫玉毕竟年纪大了,她不能耽误人家的终身啊!这两年她也看出来了,紫玉心里已经有人了。因此,她有意栽培月影,希望明年可以让紫玉嫁一个如意郎君。 饭后不久原靖宇就回来了。 雁无痕看着王爷走进寝殿,心中竟忍不住感叹猜测。王爷如此待易王妃究竟是因为她的家族还是她的武功抑或是她的美貌?又或者都是?都不是? 不仅他,简王妃也想着这个问题彻夜不眠。 第二日,严柳二位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逛园子。简王妃昨晚没睡好,说旅途劳累不想动,让她们自己去就好。明慧难得有了三天假期可以偷懒,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 每天这个时候师傅都会练半个时辰的剑术,是她一天当中最最期待的时刻,所以她便兴奋地带着二位母妃去自己平常练功的地方“参观”,一路上还不断催促着,就担心迟到了。师祖说了,师傅的剑术天下第一,旁人是难得一观的。 轻颜的练功场选在墨轩后面的竹林旁边。墨轩是河西王的书房,前面有个莲池,正殿后面是一片竹林,其间很是幽静。虽然地势不够开阔,但她一个人活动活动手脚也足够了。 明慧带着严柳二位夫人到达的时候正是最精彩的时候,明慧看到师傅一身黑袍在空中翻滚,而三尺长剑银芒飞舞,剑气卷起落叶在空中旋转,她身姿轻盈动作迅捷如风,煞是好看。 原本易轻颜练武时是不让人进来的,但因为有明慧带着,侍卫们便放行了。 易轻颜旁若无人地练完,收剑坐到躺椅上。 贝月影递上热毛巾,她擦了手才懒洋洋地抬头道:“柳姐姐远道而来,该多休息的。” 柳夫人迟疑地走过去,有些怯怯地说:“多谢元帅照顾我家明慧。” 轻颜温和地看着明慧,拉着她的小手道:“明慧很乖很可爱,我也是真心喜欢她。也怪我当时气性大了些,才让你们母女分离,姐姐不怪我就很好了。” 明慧一下子就蹦到轻颜身上,双臂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师傅,你好久没抱我了,趁现在父王不在,你亲亲明慧吧!” 轻颜失笑地亲了亲她的脸蛋,说:“你与母妃难得相见,好好陪她四处走走。” 柳夫人看易轻颜真心疼爱明慧,心中也是欣慰的。她不得不承认,明慧跟着易王妃怎么都比跟着自己强。易盈盈是平妃,又得王爷宠爱,因为她的关系,王爷也会更疼爱明慧的。 严梦莲看着柳夫人在易轻颜面前低声下气,心中很是气愤。虽然今天轻颜穿了一袭黑袍,严梦莲还是认出来他就是昨天傍晚在临仙亭与王爷亲密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那个被传得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中州战神刘彦飞。 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什么战神…… 严梦莲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这个娘娘腔的男人长得比自己好看。想着王爷宠爱另一个男人,她就觉得恶心。而且,自己是王爷的侧妃,这个刘彦飞再怎么本事也只能是臣子,本来就应该他参拜自己才是,柳姐姐实在太软弱了些。所以,她决定彻底无视这个自甘堕落的娘娘腔,远远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的高傲。 易轻颜淡淡地扫了严梦莲一眼,也不跟她计较。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而已。 这时,周紫玉端来茶水和点心。 明慧赶紧跑过去接过来。她先将茶水递给易轻颜道:“师傅请用茶!” 易轻颜接过,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 明慧又将其中一盘糕点端给柳夫人道:“母妃,尝尝这个!周师叔做的糕点最好吃了!” 柳夫人惊喜地接过来。不过一年多不见,这个孩子好像活泼懂事了很多。“明慧真乖……”她不觉眼中竟有些湿润。 明慧没有发现母亲的激动,她四处张望,终于找到还站在一旁的严夫人,高兴地叫道:“严母妃,快过来啊!” 看严梦莲仍旧迟疑地站在那里不动,明慧便欢喜地跑过去将她拉过来,还热情地介绍道:“严母妃,快快来拜见我师傅,我师傅是天下第一高手,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大英雄噢!” 对孩子的话,易轻颜和柳夫人都只是感到好笑,没怎么在意,然而严梦莲却不这么看。 “我是王爷的侧妃,为什么要参拜一个外臣?” 柳夫人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望着易轻颜。 易轻颜根本不将严梦莲放在眼中,见柳夫人如此紧张倒是觉得可笑。她就如此令人害怕么? “柳姐姐何必如此紧张?快坐下!不过一句话而已,难道我还跟她计较不成?” 严梦莲见易轻颜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更怒,却又无可奈何。自幼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她何尝受过这般冷遇?“柳姐姐,我们还是走吧!如此与外臣私会,若王爷知道了只怕不好。” 柳夫人暗自摇头,不明白这个看着挺聪明的严妹妹怎么就如此没有眼光,易王妃虽然穿了男装,但怎么看都是个女子嘛!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易轻颜也觉得可笑,她都做得如此明显了,人家依旧当自己是个男人,那也没办法啊!“也罢!”她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说,“明慧,带着两位母妃好好逛逛吧!” 说着,她转身往墨轩的主殿走去。原靖宇就在里面处理政务。 严梦莲看着易轻颜走远,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跺着脚道:“柳姐姐何必讨好他?不过一个娈童而已,坊间的妓女都比他高贵!” “妹妹快别说了!”柳夫人赶紧拉着严梦莲离开。 明慧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位严母妃,她在骂师傅?娈童是什么?妓女又是什么? 当晚,原靖宇依旧去凤仪殿用晚膳,关心地询问了简王妃的身体,又笑着问严柳二夫人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严梦莲羞涩地望着原靖宇,希望他发现自己的好,希望他不要再沉溺于男色当中,希望能得到他的宠爱。父亲已经让人传信过来,让她一定要生一个孩子。可是在王府生孩子谈何容易?这么多年来,王爷也不过只有一子三女而已。 忽然,明慧跑到原靖宇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天真地问道:“父王,娈童是什么人?妓女又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简王妃震惊,柳夫人焦急,严夫人惊恐。 严梦莲知道柳夫人天性柔弱善良,所以今天上午才敢说那样的话,想不到明慧这个孩子竟然…… 原靖宇怔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望向自己的三位妻妾。简王妃今天没有出去,多半不是她说的,柳夫人是明慧生母,若是她说的,明慧也会直接问她。那么定然是严梦莲说的?她都说什么了?娈童?是说彦飞? “明慧,你听谁说的?”原靖宇温和地问道。 严梦莲看原靖宇神色转变如此迅速而自然,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她以前一直以为王爷是温和的,如今才发现那很有可能只是表象。 明慧看了严梦莲一眼,疑惑地说:“严母妃说我师傅是娈童,还说妓女都比她高贵。父王,严母妃是在骂我师傅吗?我师傅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她为什么要骂我师傅?” 明慧此话一出,连简王妃都坐不住了。她赶紧站起来,急急道:“王爷千万别气,严妹妹刚进门,还不明其中情由,臣妾会好好教导她的……” 原靖宇并没有如简王妃预料的那样发怒,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严梦莲一眼,冷笑道:“本王只是意外,一位名门闺秀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罢,凉州与益州倒是很近,明日让人给你父亲捎封信去,让他派人接你回去吧!” 严梦莲大惊,她原本还准备着跟王爷据理力争的,想不到王爷竟然不问情由就要休了自己。到了这一刻,所有的骄傲都没有了,她这才认清现实,她早已不是严氏的大小姐,她现在只是中州王的一个小妾……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受宠爱的小妾…… 只见严梦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几乎是爬到原靖宇脚跟前,连连哀求道:“求王爷宽恕!臣妾愿意跟刘元帅道歉,臣妾以后再也不敢说刘元帅的长短了……” 简王妃焦急的望着原靖宇,忽然看到他身边的明慧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瞪大眼睛看着明慧,这个孩子竟然也学会用这些阴谋诡计了? 这时,柳夫人也向原靖宇求情,但原靖宇只是冷哼一声,抬眸瞥了她一眼,她就闭嘴不敢再说。柳夫人早已明白,自从王爷有了易王妃,就已经不再是那个疼爱自己的夫君了。 简王妃想了想,劝道:“或许刘元帅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事情闹大了,她听了反而闹心。再说严妹妹也只是心高气傲没弄明白而已,左右不过是一场误会,王爷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王爷,请原谅臣妾这一回吧……”严梦莲再次哀求,到如今泪流满面,已是悔不当初。 原靖宇看了看自己的三位妻妾,她们一个个都貌美如花,然而一个贤惠能干而精于算计,一个善良软弱,一个高傲愚昧…… 是啊,这世间也不过只有一个易轻颜而已…… “即刻去偏殿跪一夜好好想想!今后不许再犯!”原靖宇冷声道。他原本也只是吓唬她一下而已,为了严氏以及整个益州世族的脸面也不可能真的休了她。 严梦莲领命而去,然而刚刚出去一会儿,易轻颜就到了。 原靖宇诧异地看着她,这消息传得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吧?难道雁无痕也投靠了轻颜,什么事情都在第一时间通知她? “你怎么过来了?”原靖宇迎了过去。 “雁统领过来求我,所以我过来看看。”轻颜一边说一边同原靖宇走进大殿,向简王妃道:“姐姐一路辛苦,身体好些了吗?” 简王妃拉着易轻颜的手,亲切地说:“一年不见,妹妹越发精神了!” 易轻颜点点头,自然地在客座上坐下,面色却瞬间严肃起来,冷声道:“明慧,过来!” 明慧低着头绞着手指慢慢走了过去,低声道:“师傅……” 易轻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明慧不敢抬头,越来越害怕,最后禁不住那份压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道:“师傅,明慧知道错了……” 柳夫人不明所以,被易轻颜这个架势吓坏了,想要为女儿求情,又不知道孩子错在哪里。倒是原靖宇和简王妃二人心中隐约猜到缘由,望着轻颜的目光很是诧异。 易轻颜神情依旧严肃,只听她冷声问道:“错在哪儿了?” “……明慧不该跟父王告状……明慧只是气愤严母妃说师傅的坏话,师傅不知道,严母妃她说师傅……” “好了!”易轻颜打断了她,严厉地说,“即刻把那些不三不四的话给我忘了!” “是,徒儿遵命!”明慧觉得很委屈,但还是磕了个头恭敬领命。 轻颜看着明慧面前的地上忽然多了几滴泪水,心也就软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就听到了……” 明慧更加不解,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来。 轻颜一边用手绢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一边教导她说:“你是中州的郡主,是你父王的长女,将来会是一个皇朝的长公主,你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学那些小人伎俩做什么?没得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你若心中不服,当时就可以质问她;你若不想师傅听到伤心,离开墨轩以后也可以质问她,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反而笑意盈盈假装玩得很开心。你心中不忿,想到向你父王告状也没什么,但你应该老老实实地跟你父王说清楚,堂堂正正地质问她,而不是耍那些小心思引诱你父王生气从而达到目的。你的童真是我们最爱的一点,但你不能用自己的童真来欺骗我们,你明白了吗?” 明慧眨巴着眼睛听师傅说,虽然似懂非懂,但也隐隐明白自己错在不够光明正大,隐隐体会到师傅的严厉生气都是因为真心疼爱自己,于是忽然哇地一声抱着易轻颜的腿哭起来…… 轻颜无奈地叹气,轻轻拍拍她的背。“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当大英雄,就不能说谎,要光明正大知道么?师傅有时候虽然也不够光明之大,甚至很多时候还不得不说谎,但都是被形势逼迫。如果可以,师傅也是不愿意这样的,你懂吗?师傅这一生是受形势所迫身不由己,但你不同,你可以做一个真正的高贵的公主,你应该有自己的骄傲!” “明慧记住了……” 教育了明慧之后,易轻颜又将她交还给柳夫人,以不知者不罪为由让原靖宇取消严梦莲的惩处,而后两人一起回归元殿寝殿。原靖宇一直没有说话,轻颜以为他是因为朝令夕改而生气,更何况他原本也是为自己出气。 然而回到寝殿之后,原靖宇便激动地抱住她,抱了许久,让轻颜颇有些不解。他这是为她的“宽宏大量”而感动?不至于吧? 他终于放开了她,深情地凝视着她略带疑惑的眼神,而后温柔地吻在她的眉心,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轻颜,你真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星辰陨落换天颜(一) 按照原靖宇与易轻颜的计划,既然已经顺利拿下河西与河间,等两地局势稳定之后便趁势发兵东北,彻底灭了燕王。是以二人暂住河西王府,并不着急回中州荥阳。 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天不从人愿的,就在简王妃到达河西王府的第三日,他们收到来自荥阳的急报,萧逸飞病发,已近弥留,期盼着见中州王最后一面。 原靖宇令人立即收拾行装,又召集几位大将在王府集中,商议他离开后的布局。等待的时间里,原靖宇连发几道手令,对后面几个月各地各部门的工作作了安排。 简王妃得到消息,大吃一惊,暗道不好,赶紧让严柳二夫人收拾行装。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在临近王府门口的一间偏殿里等待出发。原靖宇安排简王妃与严柳二夫人以及明慧郡主乘马车回荥阳,他自己则带着易轻颜骑马赶回去,竟一个侍卫都不打算带。 柳夫人因为能跟女儿在一起,心底其实很高兴。严夫人才受了惩处,纵有些不满也不敢开口。 简王妃很是担心原靖宇的安危,于是提出要跟原靖宇一起走。她想,如果她也要跟着一起走,王爷怎么都要带些侍卫的。 原靖宇冷冷地看了她好一阵,最后在她忐忑的目光中冷哼一声道:“我们可以在马上吃饭马上睡觉,可以几天几夜不下马,你可以么?” 简王妃立即红了眼圈儿低下头去。嫁给原靖宇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她心里明白,王爷是在责怪她,逸飞生病了,她却赶来了河西,没有留下照顾他。可逸飞是他的表弟,人家有母亲有妻子有儿女,她一个表嫂有什么立场去照顾人家?更何况萧逸飞的身体一直就是那样不好不坏的,谁知道这一次他真的病重了…… 易轻颜明白原靖宇这是迁怒。她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走过去扶着简王妃的肩,低声道:“姐姐放心,有我在,定会保护王爷平安回到王府。王爷也是一时迁怒,你别难过……” 简王妃抬起头来,虽然眼睛依旧发红,但面上已经有了坚强的笑容。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王爷就拜托你了,你们一路小心……” 严夫人愣愣地看着易轻颜,这才发现她的声音很像女子。她再仔细一看,那身段,那曲线,那容貌,虽然是男装打扮,但分明就是女子啊!可是,她不是中州战神刘彦飞么?怎么会变成一个女子?她究竟是不是刘彦飞? 按照原靖宇的安排,简王妃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回荥阳,让雁无痕假扮自己,凤轻尘则带着刘彦飞的黄金面具去边境驻守。如此,谁知道中州王会独自上路回荥阳?既然没有人知道他独自走,谁会来刺杀他? 郭俊杰和孟东旭都被原靖宇留了下来,这个计划除了简王妃等王府女眷、雁无痕及几名亲卫,没有别的人知道,应该是安全的。更何况以他和易轻颜的武功,天底下也没几个堪作对手。 天不亮他们就出发了,原靖宇跟大部队一起出城,在城外树林中换装与易轻颜离开独自前行。 原靖宇与易轻颜两人单独上路,化妆成江湖上一对普通夫妇,累了就双人共骑,一人一马都可以轮流得到休息。 九月二十八日晚开始下雨,还越下越大。他们只好在路边找了个凹入山体的崖壁暂避,天气越来越冷,一下雨就更冷了。原靖宇搬了几块大石头放在脚下,两个人坐在石上紧紧抱在一起御寒。 由于地方实在太小,他们只好将马拴在大树底下,而崖壁下面连个生火的地方都没有。好在两个人都曾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点苦还不在话下。 夜里,原靖宇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得很熟的轻颜,心中万般爱怜。她跟了自己,从来就未享过什么福,反而陪着他吃苦受累,他不爱她,爱谁? 用披风将她裹紧一些,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发麻的手臂,再次抱紧了她。轻颜,他的女人,他挚爱的妻子…… 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来,他再次闭上眼睛浅眠。 第二日辰时末,雨逐渐停下来,两人吃了干粮,再次上路。 一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原靖宇同易轻颜二人总算在十月初一的午后到达荥阳王府。 但见王府内外一片肃穆,白幡飘扬…… 原中州宜安王萧逸飞已经于九月二十八日晚去世。 见到原靖宇与易轻颜两人风尘仆仆地归来,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满是血丝的眼睛,蓬乱的头发,灰尘满襟的衣袍……那就是他们中州的王爷和王妃? 原靖宇走进萧逸飞的灵堂,沉痛地对原静贞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原静贞哭泣着叫了一声“二哥”便晕了过去。自萧逸飞逝去那一刻,她的天就塌了。这几日来,她一直守在灵前没有休息,到如今到底坚持不下去了。 易轻颜指挥侍女将原静贞送回去休息,然后与原靖宇一起与逸飞告别。 原靖宇饱含悲痛地打开寒玉棺,看着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萧逸飞,看着他到死都皱着的眉,想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忽然摘去玉冠,割下一缕头发放在他枕边,就许他一个希望吧!生前不能许他的,如今他人都不在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就当是报答、是感恩好了…… 重新盖上棺盖,原靖宇忽然回头问易轻颜:“你怪我么?” “嗯?”轻颜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怪他什么? “我,”他回头再看了逸飞的棺椁一眼,“我许了逸飞一个希望。” 轻颜轻轻摇摇头,忽然温柔地靠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腰小声道:“我都明白的,你不要多想。逸飞一定可以含笑九泉的……”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命运,她只相信自己,只相信眼前。所谓前世今生,不过是世人在失望时编织的一个梦想吧! 原靖宇将头靠在她肩上,叹道:“这两年来我确实关心他太少……” “他不会怪你的。他一直是最理解你最支持你的人,他明白你的抱负,知道你的无奈……”轻颜闭上眼睛,搂紧了他的腰,让他能真实地感觉自己的存在。 “嗯,他一直是最支持我的……没有他,哪里有我原靖宇的今天?也不会有你……”抱着轻颜,听了她的话,他心中的愧疚逐渐散去。 “所以我们应该感激他,让他安静地走……我们回去梳洗一下,干干净净地再来陪他好不好?你知道他最爱干净的……” 估计现在整个王府就他们两个人最邋遢,难得他也不计较自己这个蓬头垢面的样子。当然,轻颜自己定义的蓬头垢面与实际是有很大出入的。女人总是很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特别是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 “好!”原靖宇似乎恢复过来,站直了身体,拉起轻颜的手就走。“我们先沐浴,再用膳,然后好好休息,明日再来陪伴逸飞。” 因为长年多病,萧逸飞的王陵自他即位就开始修建,规模也不大,到如今其实也修建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外部的装饰和最后一道机关需要完善而已。 礼部与原靖宇、原静贞二人商议之后,将下葬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初九。 日子定了之后,原靖宇很无奈地对轻颜道:“真是抱歉,今年你的生日又不能庆祝了。” 轻颜的生日是十月十七。前年生日她还在赶回裕阳王府的路上,去年生日时她怀着身孕正赶去河西战场,今年生日又遇到逸飞辞世…… 易轻颜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一个生日而已,过一个老一岁,有什么好庆祝的?你不也一样吗?” 原靖宇的生日是三月初四,前年生日时萧逸飞病重他来了荥阳宜安王府,虽然逸飞也让人操办了生日宴会,但到底不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意思?去年生日的时候他在鞍岭打仗,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今年生日时,轻颜已经去了商南,他时刻担心前线战事,哪里还有心思过生日? 其实原靖宇跟轻颜的想法差不多。两个人都是自小不受重视的,也没有过过几个像样的生日。如今他们都有了身份地位,自然可以办得热热闹闹的,可惜已经没有幼时的期待与欣喜…… 十月初九,简王妃一行人到达王府。 原靖宇自回到王府,一直住在飞宇阁,那是逸飞专门为他改建的,包含了逸飞对他的一片心意。而简王妃将裕阳王府搬过来的时候,将原靖宇的主殿定在王府的正殿乾坤殿中;她自己住了前朝皇后的寝宫凤仪宫昭阳殿,并安排易王妃与自己同住凤仪宫庆阳殿;柳夫人住了碧岚宫,周夫人无子女,与柳夫人住在一起;崔夫人住在紧挨着御花园的春华宫;严夫人住在怡香宫,原靖宇的六名侍妾也安排住在这几个宫中偏殿。 简王妃回到王府不久,礼部就上了折子,请王爷住到乾坤殿中,说飞宇阁太小,不符合王爷的身份。 原靖宇本来也没多想,只是多年来一直住在飞宇阁,有些不舍,既然臣子们觉得这样不符合身份,那就搬吧!以后飞宇阁空出来了也不让别人住了,封存起来留作纪念吧。 但不想随之而来就有了问题,按照简王妃的安排,易王妃也该住到凤仪宫中。她说易王妃是平妃,与自己不分大小,谁住凤仪宫都不好,反正凤仪宫够大,因此最后决定两人同住凤仪宫。 原靖宇一听到这个安排就明白简王妃又在打什么主意。他虽心中反感,但对简王妃等人还是有些愧疚的,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批复了一句:“凤仪宫就赐给简王妃了,易王妃与本王同住,不再另外安排寝殿。” 此话一出,独宠易王妃的意思就表达得很明显了,朝中自然有人议论,有人劝谏,他一概不理会。如今“儿子”也有了,他怕什么?不过,还是有些担心的。既然回了王府,今后逢年过节的,怎么也要将世子带出来给众臣们瞧瞧,可如今孩子毕竟还太小…… 还是赶紧再生一个比较好…… 回到王府,明慧也回到易轻颜身边,贝月影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适应,已经能胜任紫玉的工作了。只是少了一份沉稳,做事情风风火火的,然而特别开心。紫玉对这个继任者也是满意的,有了月影,她也可以安心地嫁人了。想起心上人,她不禁脸上发烫。其实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男女之情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几个关切的眼神就够了。 轻颜正在帮原靖宇处理军务,无意间见到紫玉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玩笑道:“月影,你快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春天到了?” 可怜的贝月影还是个老实的孩子,哪里能听出其中的趣味来。她愣愣地望着易轻颜,疑惑地说:“阁主,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虽然马上就入冬了,但春天还早着呢!” “哪有您这样欺负小辈的阁主……”紫玉又羞又恼,但看着月影天真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好笑,最后跺跺脚出去了。 贝月影眨眨眼睛,心中疑惑:阁主什么时候欺负小辈了?阁主不是一直笑嘻嘻的吗? 轻颜看着月影,开心之余也有些担忧。这是个单纯的孩子,然而跟在自己身边可不单纯啊!比如自己生产时住的那个农家,那两名农妇就应该是紫玉处理的。原靖宇连肖锐也一起瞒了,自然不会用随行的侍卫,当时跟在身边又值得信任的人,就只有紫玉了。她没有问,却并不表示她不知道。 这几日原靖宇忙于萧逸飞的后事,绝大部分政务军务都是她代为处理的,好在周仲元、冯文宣与岑远志三人相处得还不错,政务处理的有条不紊的,她只要审查之后用印通过就成。 三人当中,岑远志之前见过原靖宇与易轻颜一起理政,对她如今独自做主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周仲元之前也辅助过易轻颜理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有刚刚调任中州内政大臣的冯文宣总是一副担忧的神色,但看易轻颜也没有弄出什么差错来,他也不好直接提反对意见。他只是私下里跟周仲元感叹,说王爷如此宠爱一个女子,只怕不是幸事。 周仲元沉吟之后道:“王妃的确有才,特殊时候辅佐王爷理政也不要紧,只是……王爷独宠一个女人,易氏又手握重兵,长久下去,怕是……不说王爷的身份在此,将来需要与各方势力联姻,冷落了谁都不好。只怕将来史书记上一笔,王爷的一世英名……唉……” 冯文宣算是找到了同盟军,于是便想拉拢岑远志一起上书反对王爷独宠易王妃,不想岑远志却一句话就打发回来了,他说:“王爷家事,外臣不宜多言。” 冯文宣打什么主意岑远志心里很清楚,可如今中州虽然占领了河西与河间,要一统天下却还有些仗要打。东北燕王虽然一分为二,但有了战事两边肯定要合力御敌的。南方南王去了义军这个大患,以如今中州的兵力也未必能取胜。这个时候王爷如何能离得了易氏的支持?别的人都可以抛弃,中州战神能抛弃吗?除非王爷脑子傻了…… 就算想要争权夺利,也该等天下平定之后,冯大人也实在太急切了些…… 更何况以他看来,易王妃虽然醋性大了些,处事却是不偏不倚时时处处为大局着想的。易王妃虽然出自将门易氏,却并依靠易氏在军中的势力,他反而隐隐感觉王爷有以易王妃牵制易氏一门的想法,军中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都是王爷的心腹。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去触霉头。 中州的黄金战神,也是河西河间民间传说的鬼面修罗,她可是跟天下人明确表态了:谁要敢向中州王敬献美女,就是跟他刘彦飞作对…… 他不过是个文臣,可惹不起刘彦飞这个战神……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星辰陨落换天颜(二) 自萧逸飞病发,萧元伤心过度,对王府内外的监控有所下降,压抑已久的人们便忍不住冒出头来。特别易轻颜与原靖宇一同搬入乾坤殿之后,前朝臣子和王府后院的女人们就没有断过议论。 以前萧逸飞还在的时候,她们害怕萧元,但如今的萧元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从前的震慑力一落千丈。更何况她们不过说说女人的家长里短,又没涉及政治,谁管得着?如今王府是简王妃当家,简王妃可是个很善良大度的人啊!不像易王妃,不但干政,还独宠,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样的话原靖宇和易轻颜自然是听不到的,甚至连一个特别的眼神都看不到。他们都沉浸在新的幸福与喜悦当中,对周围的侍女侍卫们没怎么留心。 易轻颜自回到中州之后便时常通过密道偷偷去青阳派看望明晖,有时间原靖宇就跟她一起去,不得闲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去。 孩子仿佛有着某种魔力,深深牵动着她的心,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孩子此刻在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今天又学会了什么话…… 明晖十个月了,浓眉凤眼薄嘴唇,果然长得像他父王,粉嫩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可爱,跟刚刚生下来那个又红又皱的样子简直有天壤之别。轻颜就不明白,怎么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原靖宇就得意地嚷着孩子像他,那个时候哪里像他了?她无数次暗想,单看容貌,这孩子绝对能骗人。 明晖爬得很快,也可以扶着长凳走两步,但最让轻颜欣喜的是这孩子从半岁起就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如今是教什么会什么,学得极快。现在孩子已经会叫娘了,有时候也叫母妃,就是父王两个字叫得不怎么清晰,但还是将原靖宇乐得不行。轻颜好多次听到他感叹:如果明晖真的是……就好了…… 自再次见到孩子的那一天起,轻颜就开始考虑着什么时候将孩子接到身边自己养,只是目前局势有些不稳,所以才不得已将这件事情放了放。 因为萧逸飞的逝世,原宜安王的大臣们隐隐有些躁动,不知道哪里传了些谣言出来,说中州王一直想要将他们换掉…… 原靖宇的确有这个意思,这一两年也作了一些准备,只是进行得很是谨慎缓慢,不想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出来挑拨。其实不必多想就知道,定然是南王安插在中州的人在散布流言影响中州政局,但要彻查却是很难的。为了安抚中州旧臣,原靖宇颇费了些精神,特别提拔了几位或老实或能干的官员。 若不是因为轻颜,事情原本很好办,他只要在这些官员的女儿当中选几个为妃就好了,可是轻颜最在乎这个,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让她伤心。她为自己付出的已经过多了…… 十一月初二,南王派了使者过来吊唁,私底下又递了一份盟约。 轻颜看过之后,与原靖宇一同感叹,真是多事之秋啊!只要这个天下没有统一,就不会有安定的日子过。 南王的意思很明显,他即将对江越用兵,担心中州趁火打劫,是以弄了这么一个友好盟约,希望中州到时候能保持中立。 不想第二日,即十一月初三,江越的使者也到了,依旧打着为宜康候(萧逸飞)吊唁的旗号,私底下约见中州王,希望双方结盟,共图南王。 江越位于东南临海,三面被南王包围,没有半点发展空间,不过这么多年来能在南王的三面包围之下守住祖上这点基业已是相当不易了,足见其实力之强。如今,南王解决了义军这个心腹大患,下一步自然就是对江越用兵。江越不能坐以待毙,唯一可行的办法的就是与中州结盟,共同出兵。 有了中州的牵制,江越夺取北方的两座城池也有了可能,这两座城池虽然地方不大,意义却重大。江越若夺取了这两座城,就摆脱了南王三面包围的状况,直接与燕王接壤。如此,江越偏安一隅也就多了几分可能。 纵观目前天下局势,燕王已无称霸可能,中州与南王谁都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却又谁都不容易。他们要么划江而治,要么便是一场殊死搏斗,输的一方想要翻身就难了。因此,无论南王还是中州,目前都会谨慎用兵,而寻找其他没有威胁的伙伴一同出兵无疑是极好的战略。 原靖宇确实心动。 只是目前中州的经济还在恢复中,刚刚并入版图的河西河间两地还需要安抚,因为萧逸飞突然去世,他们没能一举拿下燕王,如今士气已退,失去先机。本来还打算贯彻以战养战的策略,等河西河间稍稍稳定之后便直接杀到燕王领地,如今是不行了。 目前中州的财政和经济状况实在不怎么好,不宜贸然动兵,若能过个两三年就好了,只是,时机不等人啊! 到如今原靖宇有些明白南王之前按兵不动的用意了,若是去年南王对中州用兵,即便胜了也会自损三分,届时江越动乱出兵,他也讨不到多少便宜。但他忍了下来,按兵不动,却保证了南方的稳定,不说夺取天下,他至少有了平分天下的实力。 原靖宇再次感叹:韩若云,真的不可小视。 原靖宇同易轻颜想来想去,始终有些拿不定主意。 与江越联合出兵从战略上来说是很好的,只是时机不太对,若能晚两年就好了,可是南王不会给江越时间啊…… 原靖宇在王府召开秘密会议,召集周仲元、冯文宣、岑远志、易明臣等重臣开会,商议此次的立场问题。 讨论来讨论去,关键问题还是在一个地方——钱! 冯文宣是内务第一大臣,主管民政和经济,虽说裕阳和中州原本都算富裕,但经过这两年的仗打下来,也所剩无几了。不说别的,原靖宇继位十几年了,还没有开始修建王陵就能说明他们有多省。自古以来,再勤俭的帝王也不会苛刻自己的陵寝,哪家王爷不是坐上王位就开始建陵的?就只有他们家王爷是个例外。 原靖宇之所以如此坚持暂不修陵,还不是为了节约钱?因而,冯文宣主张同南王结盟,跟他要点实际好处,比如江南的粮食布匹什么的。 岑远志主管内政,对中州的经济状况知之甚详,也附议。 周仲元是外务大臣,从军事角度考虑是赞成与江越结盟共同发兵南王的。趁火打劫嘛,总能捞些好处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他对定南军以及中州战神可是非常信任的! 易明臣是将领,从战局上考虑,也赞同周仲元的意见。 原靖宇一看竟然是这个结果,也只好继续头疼。仗他是想打的,可是没有钱…… 钱呐,要支撑一场战争的钱粮,不是一笔小数目,让他上哪儿弄去…… 易轻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中州的经济就这样了,再挤再榨也没多少油水了,至于河西河间,原本就苦寒不说,毕竟是新占领地,对百姓也要安抚。想着他们在河西的日子…… “我有办法了!”轻颜忽然站起来,兴奋地望着原靖宇。 “王妃有何妙计?” 原靖宇尚未开口,周仲元倒是等不及了。 冯文宣也是一脸期待地望着易轻颜。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找到生钱的法子,易王妃难道真的是战神转生,是王爷的福星? 轻颜随即镇静下来,缓缓道:“我们在河西河间不但有了两座王府,还没收了很多王族的府第宅院,里面还有无数的珍藏……” 岑远志立即醒悟过来:“王妃是说将河西河间的王府都卖了?” 原靖宇暂时没有发言,他在仔细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易明臣皱着眉,迟疑道:“将两座王府都卖了,只怕于王爷的声誉不太好。”穷疯了么?竟然连王府都卖? 易轻颜不以为意地说:“王爷有了我,哪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易明臣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却对这个女儿无可奈何。毕竟如今她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了,他即便是她生父,也不过是个臣子。 冯文宣轻轻点头,暗赞这位易王妃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原靖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易轻颜,轻轻摇了摇头。她这个性子啊!战场上很是精细小心的一个人,在熟悉信任的人面前就有些言行无忌了。不过,自己喜欢的可不就是她这份真么? “本王想的是,究竟谁有那么多钱能买下王府?”原靖宇沉吟道,“你们没有去过河西,不太了解,河西的王府比起这前朝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原靖宇表态,已是同意了这个方案。也是,连自己的王陵都可以放弃不修建的人,哪里还在乎其他的什么声誉? 对于这些,冯文宣比较在行。他略略迟疑了下,缓缓地说:“也不是买不起……王府出售,河西河间的士族们肯定会动心的,问题是价格。价格越高越能彰显王府的尊贵,自然也可抬高他们的身份,只是,他们一时之间哪里能抽出这么多钱来?眼前的战事可是迫在眉睫啊!” 岑远志出身庶族,对这些问题也有研究,他提议道:“可不可以让他们分几年付清?目前只要先将我们此次需要的军费筹集到就行。” 原靖宇了双眼一亮:“这个办法不错!” “关键是要快!”周仲元补充了一句。 “臣请旨明日就出发!”冯文宣也是个做实事的人,这么多年来能得原靖宇的信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就交给冯大人了!”原靖宇一句话,事情就定下来了。 回到寝殿,原靖宇一直很高兴。烦恼了这么多天的问题,竟然一下子得以顺利解决。 “怎么我早点就没想到呢?”轻颜敲敲自己的头。 原靖宇笑着拉下她的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激动地说:“轻颜,你一定是我命中的贵人!你是我的福星,是我的战神,是我所有的梦想和骄傲!我现在真的不敢想,如果当日我碍于王爷的脸面没有请求到你的原谅,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就失去了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到现在,我的天下又会是什么样子?” 原靖宇将她说得如此重要,轻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双手搂紧了他的腰,轻声道:“我哪有那么重要?我只是你的妻子而已……其实我也很庆幸,庆幸当日心软,庆幸自己给了你一次机会,也给了我自己一个获得幸福的机会……景瀚,你对我这么好,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轻颜……”原靖宇动情地将她抱得更紧。他虽然也付出了很多,但他觉得自己得到的更多。轻颜其实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挥军南下喜盈门(一) 之后的几日里,原靖宇与南王和江越两家周旋,尽量拖着他们,只盼着他们之间的战事越晚爆发越好。 十一月初九,萧逸飞的棺椁被送入王陵,原靖宇亲自将他送入地宫,而后关上了地宫的大门。当下一次打开这个门的时候,就是原静贞进去陪伴他的时候。因此,今天原静贞是不能进来的。 易轻颜叹息,自萧逸飞去后,原静贞其实已经随他而去了。若不是还有几个儿女需要照顾,轻颜毫不怀疑原静贞愿意生殉去陪伴萧逸飞。 其实,逸飞也是幸福的。生在藩王之家,他因为自幼被当作女子抚养而少了诸多算计危险。虽是权力联姻,结发妻子却深爱自己。他为自己所爱之人作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让原靖宇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 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精彩至极。 原静贞也应该是幸福的吧?她与萧逸飞之间虽然是权力婚姻,两个人却应该是有真感情的。原静贞沉醉于萧逸飞的俊美尊贵,温柔体贴,为了他不惜背叛自己的母亲和家族。而萧逸飞对原静贞应该也不全是利用,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即便假的也变成真的了。特别是逸飞重病之后原静贞无微不至的服侍,他也是感动的。或许他们之间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但多年亲情却是不容置疑的。 易轻颜想着原静贞与萧逸飞的感情,忽然又想到原靖宇与简王妃。当年,原靖宇对简王妃也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吧?即便他们之间没有深爱过,十多年的亲情却是有的。所以,简王妃恨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自己来得晚了…… 可是,已经尝到了幸福的味道,她是决不会退让的。是简王妃自己没能留住他的心,也怨不得别人。若是有一天原靖宇因为另一个女人离开自己,她绝不会怨恨,她只会杀人…… 江越使者得到原靖宇的暗示,满意而归。 南王使者因为中州王的狮子大张口犯愁,直到萧逸飞都下葬了事情还没有谈拢,后来还是韩若云来信点醒才明白过来,愤然离去。原靖宇倒是不怕韩若云知道他的心思,他有意做得如此明显,就是希望韩若云心中顾及,迟疑动手,从而为中州筹集粮草赢得时间。 眼看能有一时平静,轻颜跟原靖宇商量着今天的折子看完了他们早点去看孩子,就听贝月影进来通报道:“王妃,易夫人求见!” 易夫人? 轻颜愣了一下,哪位易夫人?她爹的夫人还是她嫂子?月影这孩子就这点不好,也不问问清楚,看来还要慢慢训练才行。 “人在哪儿?” “奴婢安排她们在偏殿等候。” 轻颜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折子,对原靖宇道:“那我先回去看看,你早点回来。” “嗯,我们过去用晚膳。”原靖宇抬头冲她浅浅一笑,顺势扫了贝月影一眼,笑道,“以后秦翼若是敢纳妾,别说你,就是我都不饶他!” 轻颜已经走到门口,闻言也不禁回头一笑。 贝月影有些糊涂,不明白两个人在笑什么,但是看到阁主高兴,她心里也就开心了。 乾坤殿原本就是前朝皇帝理政的宫殿,高大宏伟,前殿召见臣子处理政务,后殿即是寝殿。乾坤殿有四大偏殿,其中一间是原靖宇的内书房,一间做了易王妃的会客室,另外两间如今都空着。 易轻颜进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猜错了。里面的易夫人既不是她的嫡母,更不是她的嫂嫂。里面三人,竟然是她的婶娘、堂嫂和堂妹。 三人正要大礼参拜王妃,轻颜赶紧道“婶娘不必多礼!”将她扶了起来。虽然年幼时对婶娘也没什么印象,但她与叔父关系甚好,因而对这位婶娘也特别亲切。 易轻颜看婶娘和堂妹都有些拘束,因而让所有侍女都出去,只留下贝月影在身边,这才温和地笑道:“婶娘有事不妨直说,此间再无外人。” 易明扬的夫人范氏依旧有些迟疑,面上笑容也有些勉强。 易轻颜奇了,难道真有事求她?有什么事情叔父大人不好开口的么?“婶娘?” “呃……这个……近来有些传言……我知道王妃与大嫂关系也不太好,所以就冒昧地过来……”范氏出身商户,虽然是长辈,在易轻颜面前依旧感觉压抑。 易轻颜看她这个样子也着急,什么事情说出来就是了,怕什么?她看堂嫂倒是精明干练的样子,干脆问她道:“二嫂,你们都听到什么传言了?” 金氏是易明扬次子易允耀的妻子,轻颜之前也只见过一次。 金氏生就一张巧嘴,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回禀王妃,您在王府内院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那些人也真是可恶,竟然说您善宠专房妒忌成性,不顾王爷子嗣稀少,还不让王爷宠信其他妻妾,说您……嗐,都是那些人瞎说的,王妃您千万别动气。您能得到王爷宠爱,那是我们易氏满门的荣耀,那些人妒忌您才这么说的。不过话虽如此,传的人多了对您的声誉总是不好,您是我们易氏一族的贵人,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王妃您受这样的诋毁呢?所以,我和娘商议了一下,想了一个办法,只要王妃您亲自为王爷选一位侧妃放在身边,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如今大家都说简王妃贤德,不就是因为她主动为王爷纳妃求嗣么?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小世子?外面都说小世子身体不好,还有人诋毁说我们聪明可爱的世子有脑疾,所以才不让人见。王妃您听听,这些人多恶毒啊!等小世子身体好了,您赶紧带出来给大家看看,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好了!”易轻颜憋着一肚子气听她说明来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了。 金氏被易轻颜脸上的杀气吓了一跳,心道:或许外面的传言也不尽是谣言,她们家这位姑奶奶可真不是个善良贤惠的主儿啊! “婶娘,二嫂,你们可真不愧是我的亲人啊!”轻颜嘲讽地笑着说,又望向那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堂妹,倒还真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儿呢! 范氏知道易轻颜动气了,此刻尴尬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金氏倒还有几分胆色,勉强笑道:“王妃您别气,那都是外面那些无知小人胡说八道的,我娘也是一片好意。您看看飘絮,性子温和,绝对不会与您争宠的,只要王爷多几个儿子,就没人能……” “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轻颜再次打断金氏的话,想了想,忽然问道:“此事叔父可知晓?” “啊,这个……父亲常年驻守在外,家里的事情娘作主就可以了……”金氏勉强笑道。 轻颜点点头,总算舒了口气。 金氏看她神色稍有缓和,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轻颜沉默了一下,忽然对易飘絮道:“妹妹也愿意么?” “能伺候王爷,是飘絮的福气。”易飘絮微微抬了一下头,但随即又低下去,一张粉脸已经羞得通红。 轻颜点点头,含笑道:“这样吧,王爷等会儿就过来,我问问他的意思,若王爷不反对,我即刻安排妹妹进王府。” 范氏和金氏听到轻颜这句话,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来。 轻颜深深吸了口气,对贝月影道:“月影,去看看王爷忙完了没有。” 贝月影领命而去,刚到门口就打转回来了,高兴地说:“王妃,王爷过来了。” 易轻颜坐着不动,范氏、金氏和易飘絮三人赶紧起身到门口跪迎道:“参见王爷!” 原靖宇进来,温和地请易夫人起身,又请她们坐下,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位未出阁的少女,他走到主位坐下,侧头对轻颜笑道:“你妹子?生的不错,许人家了吗?”难道是来请轻颜这个姐姐指婚的? 轻颜笑道:“还没呢,就许给王爷如何?” 原靖宇刚刚接过贝月影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他以拳抵着嘴咳了一下,震惊地看了易飘絮一眼,赶紧回头细细审视轻颜的神情。 嗯,虽然笑着,但笑意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难道自己刚才这句玩笑竟是真的?易夫人她们过来是想将轻颜的堂妹送进王府与轻颜做伴? 事情有点严重了。原靖宇忽然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么一句没有轻重的话。他本来想着既然是易明扬的夫人,想来不会为难轻颜,所以说话才亲近了些。 原靖宇看着轻颜脸上勉强的笑容,想着易夫人的表情以及方才的那句话,心里隐隐明白过来。 他倏地收起先前的温柔和煦,脸上刹那间笼上寒霜,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忐忑不安的范氏、紧张焦灼的金氏以及含羞带怯的易飘絮。竟然连易明扬的妻女也想算计轻颜?轻颜在家族中不是与她叔父关系最好的么? 原靖宇忽然为轻颜感动心酸。他缓缓走了过去,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轻叹道:“别笑了!你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这是世上没有人可以勉强你做什么。”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纤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我跟你承诺过,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不管朝野如何议论,一切由我承担,你怎么总是不肯相信我呢?别听那些无知妇人胡说八道,我们有了明晖,谁也翻不起浪来。” 轻颜知道他这些话是说给婶娘她们听的,但谁说那不是他的心里话呢?虽然早已知道,但再次听他承诺,心里还是那么感动。 “你放心,”原靖宇温柔地笑笑,忽而转身对易飘絮道:“以后若有别的女子试图引诱本王,我就一剑杀了她!” 易飘絮惨白着脸,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恐惧地低下头去。 范氏和金氏都被吓得赶紧站起来跪在地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靖宇拉着轻颜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易夫人跪在地上做什么?起来吧!若女儿实在嫁不出去,本王就为易将军分忧,给她指个婚事吧!” 易飘絮一听,赶紧跟着跪到地上。 原靖宇忽然高声道:“范氏听旨——西北军统帅天威将军易明扬之女赐婚给亲卫军统领肖锐!三月内完婚!” 范氏领旨谢恩。 原靖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住地颤抖的三个女人,忽然感到厌烦:“易夫人就回去准备婚事吧!”然后冷哼一声拉着轻颜走了。 轻颜握紧了原靖宇的手,她先前确实伤心,但此刻心中涌动着的却是幸福。 通过密道来到青阳派,穆雨霏随即将明晖带了过来。 两日不见,轻颜叫了一声师傅便将明晖抱在了怀中。 明晖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金色吉祥云纹的棉衣,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可爱极了。她奶声奶气地叫着“娘”“娘亲”“母妃”,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扯玩耍母亲的头发,将轻颜乐坏了。她亲亲孩子的小脸,觉着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原靖宇将她和孩子一起圈在怀里,伸出手指点点孩子胖乎乎的脸,诱哄道:“明晖,乖,叫声父王!” “父皇……”明晖跟着学了一声,却是父皇。 原靖宇满脸惊喜:“唔,乖宝贝!叫父皇也一样!” “这孩子……”轻颜也笑了。这么小就知道拍马屁了? “轻颜,你看,孩子长得多像我!”原靖宇颇有些得意地说。 轻颜抬头白了他一眼:“看一次孩子你说一次,不嫌烦啊!” “呵呵!”原靖宇小心地将孩子抱过来,“来,让父王抱抱!” 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初为人父之时,将孩子捧在手中,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手上捧着的是整个世界。可惜,那个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明晖,他一定会保护好!一定让她平平安安长大! 他忽然抬头看着轻颜,认真地说:“明晖周岁时我们将她带回去给大家看一眼吧!然后依旧交给杨夫人,过两年再接回王府。” 轻颜还是有些忧虑,她平素很少骗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弥天大谎。但想着目前的局势,也只好安慰自己,如今天气冷,孩子穿得多,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原靖宇一手抱着孩子,空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轻颜的手给她力量。他明白,每次看到孩子,轻颜就忍不住忧虑,胡思乱想。 “这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看着明晖与原靖宇神似的小脸,轻颜轻轻叹息。可怜的明晖…… 原靖宇跟着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本王还需多多努力啊!夫人你也要配合才是,不要总是推托!” 轻颜立时红了脸,赶紧往四周看了看。还好没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挥军南下喜盈门(二) 对外,肖锐是在别院保护小世子,但别院在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人,全是机密,连简王妃都不知道。而实际上,肖锐带着他的几百心腹手下全在军马场选马驯马。去年凤轻尘才带人过去将好马都选得差不多了,等这批小马崽长大训练好,还需一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就只好充当驯马师了。不过,王爷说了,他就是下一任的骑兵统领,他驯好的马将来全都归他。有了王爷这句话,肖锐带着一帮兄弟们干劲十足。 接到赐婚的旨意,肖锐有些奇怪,等回到荥阳略一打听,就明白了其中原委。肖锐出身原靖宇的亲卫军,也是孤儿,父兄都死在战场上,若不是王爷收养他们,还亲自教授他们武功,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虽说赐婚背后尚有内幕,但王爷第一个想到自己,他为王爷赴汤蹈火也觉得值!他一个孤儿,若非王爷厚爱,哪里敢妄想易明扬将军的女儿?肖锐暗中告诉自己,王爷对自己的恩情,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报答。自己能做的,只有忠诚,一辈子的忠诚! 而同时,驻守在河西的秦翼也接到一道赐婚的旨意,与肖锐一样,他心里涌现出的除了幸福就是感动。他从来没有跟王爷说过自己的心事,可是王爷和王妃竟然一直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想不到王妃竟然舍得将最为倚重的紫玉姑娘嫁给自己,这份恩情,他们夫妻一定以一生的忠诚来报答! 易明扬在西北负责边关守卫,目前还是熟悉地形中,很是忙碌。突然收到王爷的赐婚旨意他很是疑惑,王爷怎么想起给自家小女赐婚?还是肖锐那小子什么时候看上他家飘絮了?想来想去,这个可能比较大。他请旨回荥阳嫁女,然后才从妻子口中知道了原委。易明扬一怒之下将妻子狠狠骂了一顿,又将次子叫来训了一通,让他管好自己的女人。平日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么?竟然想算计易王妃?若不是看他的面子,这两个蠢女人还能好好待在帅府说长道短? 而后易明扬便赶去王府拜见易轻颜,向她致歉。 轻颜早已知道不是叔父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怪他,依旧如往常般亲切。不久之后原靖宇回来,还留他用了晚膳再回去。易明扬看王爷和轻颜情深意笃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虽然刚回来,可外面那些流言着实可恨,但条条所指偏偏又是事实。他原本一直为轻颜担心,但今日看王爷对她那般情深意重,他才算放心了些。这个孩子承受了那么多的误解和流言蜚语,却不想自己的亲人会在身后捅刀子……唉!当时她该有多难过呀!他们易家实在是对不起她呀! 婚礼定在腊月初八。 巳时正,肖锐和秦翼再次到乾坤殿谢恩。原靖宇很高兴,今日他是主婚人。 他先对肖锐道:“王妃这位堂妹本王见过,性情温和,容貌出众,算你小子有福气!以后我们朝堂上是君臣,私底下是连襟兄弟,我和王妃都是你的亲人,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们,不必见外。” 肖锐既感动又有些惶恐,赶紧单膝跪地谢恩。 原靖宇将肖锐扶起来,又语重心长地对秦翼道:“紫玉这姑娘不错,聪明能干,心地善良,王妃一直当她是亲妹子一般看的,你可不许负了她。即便将来一个人出征在外,心里也要念着家中的妻子,不要被外面的野花野草迷惑了心。你现在还很年轻,经历的女子太少,或许不明白,这世上美貌的女子无数,但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为妻不容易,要懂得珍惜啊!”因周紫玉出身凌霄阁,所以原靖宇特别叮嘱了几句,就怕这小子因为一时好奇犯错误。 秦翼感动地跪下谢恩,原靖宇将他扶起来,笑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去迎亲吧!” 因为两桩婚事一起办,秦翼和肖锐如今又都没有赏赐府邸,因此原靖宇特赐他们暂时住在王府里,两对新人的新房都安排在王府靠南门的合欢院中。 合欢院在前朝原名为怡福宫,宜安王时期虽然妻妾不少,但前朝皇宫实在太大,很多宫殿都闲置不用,怡福宫就是其中之一。此次赐婚旨意下达以后,易轻颜特别吩咐将怡福宫收拾出来,给两对新人作了新房。 王爷亲自赐婚并充当主婚人,这次的婚礼自然热闹得很。两位新郎都是深受王爷宠信的心腹爱将,本身人缘也不错,因此得到朝中大臣们的真心祝贺,五花八门的贺礼堆了整整两间屋子。 在正式场合中,原靖宇一向是带着两位王妃一同出席的。以往,简王妃这位女主人总是如鱼得水般与原靖宇一起主导局面,而易王妃总是笑得有些僵硬,感觉不太自在。但在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两位王妃却让人感到意外,只见简王妃的笑容有些勉强,而易王妃却很真诚。 众人正热热闹闹地喝喜酒,不想忽然有人提出世子的周岁快到了,问王爷打算如何庆祝? 原靖宇就知道会有人忍不住提出此事来,因而一早就打算好了。但见他笑呵呵地说:“世子周岁乃是整个中州的大喜事,自然要好好庆祝的。诸位大人准备好贺礼吧!明晖这孩子可是很会挑好东西的!” 听原靖宇如此说,众臣原本因为谣言而有些怀疑的心也安定不少。王爷之前有过几位世子都没能养大,这一次特别谨慎也在情理当中,他们确实不该怀疑王爷和王妃的。 两对新人婚后三日再次来到乾坤殿谢恩,肖锐和秦翼去见原靖宇,易飘絮和周紫玉来见易轻颜。 周紫玉跟了轻颜几年,虽然如今嫁人了,端茶递水的,还跟以前一样亲切自然,俨然还是从前的贴身侍女。 轻颜也不跟她客气,只需淡淡一笑,那份亲切默契便融在眼底。 轻颜对易飘絮笑道:“妹妹如今还怪我么?” 易飘絮连道不敢,想起几个月前的痴心妄想,不禁有些羞愧。 轻颜见此,越加亲切地说:“但凡女子,谁都想找一个好夫君,但与其同他人共享一个丈夫,不如独享一个男人全部的情爱。妹妹觉得可对?肖统领跟在王爷身边好几年了,也算年轻有为文武双全,你只要好好爱他,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易飘絮低着头,哽咽地说了一声:“多谢王妃!” 轻颜轻轻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记在心上了,我与叔父情同父女,你又是叔父唯一的女儿,我和王爷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怪罪你们母女的。王爷将你赐给他最为信任的心腹爱将已经表明了一切,你切莫辜负我们一片心意。”看易飘絮真正听到心里去了,轻颜便让她回去了。 轻颜心里明白,在易氏一门中,父亲和兄长是靠不上了,倒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只是在家族的命运面前,父女之情、兄妹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真心疼爱自己的就只剩下叔父了。轻颜不明白叔父为何独独喜欢自己,在年幼时便多方照拂,到后来她有了平定天下的抱负叔父也是鼎力支持,甚至不惜背叛家族的信仰。为了叔父的这份关爱与支持,她也会竭尽所能给他的儿女一个幸福的人生。 腊月十七很快就到了,中州王府披红挂绿喜气盈盈,为中州神秘的世子庆生,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来真诚期待的笑容。 严梦莲在自己的寝宫里走来走去好久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去隆庆殿庆贺世子周岁。她也知道自己今天非去不可,可想着自己之前对易王妃的误解还有那些极尽侮辱的话,心里总是不安。她真的后悔了,谁能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修罗竟然就是王爷宠爱的易王妃?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严梦莲正在为难,不想简王妃和柳夫人亲至,说是几人结伴一起去隆庆殿。一路上,简王妃安慰她不必多想,说易王妃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是醋性大了些而已,心地还是很好的。 严梦莲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是每当想起刘彦飞因为自己的事情在商南杀了十五万河西士兵她就无法自欺欺人。直到走进隆庆殿,她的心依旧是忐忑不安的。 隆庆殿上,众臣都已经到齐,就等着看小世子了。 看简王妃都到了,众臣隐隐地对易王妃的议论也多了起来。但见一个个都悄悄摇头,暗叹易王妃也太善妒了些,王爷如此宠爱一个女子,实在不是幸事…… 在万千期盼的眼神中,原靖宇同易轻颜带着一个小孩子从后堂转了出来。 明晖今日周岁,但却是被父母牵着“走”出来的! 众臣均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但见这个孩子有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那五官像极了王爷,特别是那双狭长的凤眼,此刻正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点都不怕生。 只一眼,众臣便肯定了三件事:一,这个孩子绝对是王爷的孩子,那相貌骗不了人;二,这孩子身体很健康,刚满周岁就能走路了。;三,这孩子很聪明,只要看看那双灵动的眼睛就知道了。 只需一眼,众臣便彻底放心了。 中州有后了! “父皇!”明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听到明晖的话,众人怔了一下,然后便开心地笑起来。他们的小世子真是聪明啊!刚刚周岁就会说话了,竟然还将父王叫做父皇。这不是暗示王爷称帝为期不远了呢? 原靖宇抱着明晖坐在自己身边,众臣便齐齐下跪参拜王爷王妃和世子。 简王妃看着明晖,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禁有些心酸。 原靖宇敏感地看了她一眼,轻叹道:“别想了,明晖是我和轻颜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也是她的母妃!” 对简王妃,原靖宇感到很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淑宁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达成她的愿望。丁青山曾说过他们因为表姐弟成婚,因此生孩子才不好带。既如此,他也不想再重复以前的伤痛。更何况轻颜醋性大,自己也应了她不会再碰别的女人……因此,他也只能辜负淑宁了。 易轻颜能体会简王妃的心情,她同情,但是不会因此而让步。 明晖看“父皇”跟别人说话去了,不理会自己,便伸开双臂扑向易轻颜,亲热地叫着:“母妃抱抱!” 轻颜将她抱过去,她便在轻颜的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然后便想抓母妃头上的金步摇。 轻颜平常不怎么喜欢戴首饰,一般也就是一根玉簪一朵绢花而已,明晖看着摇摇晃晃闪闪发光的东西很是新奇,立即来了兴趣。 轻颜无奈地叹气,轻轻拍着她的小脸,伸手将头上的金步摇取下来递给她。 原靖宇回头见了,赶紧将明晖快要到手的步摇抢过去,依旧插在轻颜头上,说:“小孩子不能玩这个,危险。” 明晖嘟着小嘴望着原靖宇,忽然撇着嘴大叫了一声:“父皇,坏!”然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众臣见了,不禁齐声笑起来。 他们这位世子实在太聪明,太可爱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挥军南下喜盈门(三) 后来的抓周,明晖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选了一大堆东西,不过选了新的就丢掉旧的,到最后手里只抓着一把小小的木剑舍不得丢,口中叫着“英雄!”“大英雄!” 众臣哈哈大笑,都说虎父无犬子。原靖宇与易轻颜面面相觑,很怀疑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英雄么?难道这孩子长大了还真想学她母亲征战沙场不成? 明慧高兴地围着“小弟弟”转,看她选了木剑,也很高兴,还嚷嚷着等弟弟长大了,她就教“他”练武,当大英雄…… 原靖宇的一干女人都望着明晖,心中好是艳羡,只有柳夫人望着自己的女儿,笑得很满足。 此后,众臣去了世子的疑虑,对易王妃的独宠也不那么反感了。他们只盼望着,易王妃能为王爷多生几个如此可爱的儿子才好。 新年伊始,南王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了,看那架势,估计一开春就要动手了。江越没有得到中州的确切答复,总是不安,连续派了多人过来与中州王商议联合出兵事宜。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冯文宣从河西传回消息,此次动兵的军费已经有了。 原靖宇很高兴,立即给了江越准确答复。江越使者满意而归,原靖宇也开始积极备战。 二月初六,南王正式对江越用兵,同时在离江防线上也增派了不少兵力。 得到消息,原靖宇立即召开军务会议,布置各军各部门的任务和准备,这一次,他打算亲自带兵。 实际上原靖宇早在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定南军来自江南,担心南王会以定南军在南方的亲人相要挟,原靖宇下令将定南军调去河西河间驻守边关,防御草原民族入侵;将易明扬统帅的西北军调去西南负责防守;将易明臣统帅的西南守军调到东南成为此次出兵南王的主力军。在中州所有的军队中,与南王军有过交战经验的除了易明臣统帅的西南军,就只有原宜安王负责南方防线的靳世荣将军统帅的南方守军。 众臣其实都反对王爷亲征。有了经验丰富的易明臣将军,有了年轻勇猛的中州战神,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很多人都在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作为中州战神的刘彦飞必须出征,所以王爷才坚持要跟着去?也真是奇怪啊,易王妃不是醋性大得很么?怎么独独不理会这个刘彦飞?脑子活络的就开始怀疑其中的内情,自然很快就会想通其中的关键,原来易王妃就是刘彦飞么?难怪王爷独宠易王妃呢…… 这一次,作为中州战神的刘彦飞只带了疾风营在身边,连作为亲卫军的飞羽营都留在了西北。 二月初十,中州大军已经在离江北岸做好了进攻准备。二月十二日,中州王原靖宇与中州战神刘彦飞快马赶到离江北岸的保康城。 原靖宇仔细察看了地图。此次他们出征的目的不是一举扫平江南,而是想在离江南岸占领一块根据地,等以后对南王大势用兵之时就容易多了。 原靖宇的目光锁定了离江南岸的锦源、建城、高安三座城池。 以南王的实力,想要一口吞下去是不可能的,中州目前能做的只是借南王与江越动兵的机会,过去趁火打劫夺他几座城池,以图今后的发展。 这是一步亦真亦假的棋。 若原靖宇这边吸引了南王众多的兵力,行动困难的话,易明扬在南安也可以动兵,目标就是离江北岸的德安、永修二城。总之,只要能拿下离江南岸一座城池就算成功。 原靖宇一直认为要夺下南王离江南岸一座城不容易,但打下一座城之后想多取两座城池就容易多了。当然,城夺下来了要守住更不容易,但原靖宇对中州的精兵有信心。 二月十四,中州水军出动,强行登陆锦源城。 离江沿线南王一直都派有重兵防守,而锦源城与江越的目标奉新城很近,兵力布置尤其重。很多人都不明白原靖宇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地方强攻,远离南王与江越的战场不好么?至少也让南王援兵一会儿东来一会儿西,疲于奔命,这样不是更好? 甚至连易轻颜最初都不理解。 原靖宇考虑的是,锦源与江越很近,虽然现在打起来需要费些功夫,但只要能成功拿下,在防守上却是极好的一个地方。换了其他的城,或许打起来容易些,但只要等南王与江越的战事结束,南王集中兵力反扑,中州要成功守住这点胜利果实却是不易的。 经他一解释,众人仔细想来,确实如此。 第一天的战事只是一场试探性的交战,中州军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伤亡千余人退回北岸。 因为早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中州方面各将领倒也不觉得很失望,晚上便聚在一起商讨明天的方略。 虽然天下都知道中州战神与中州王的暧昧关系,但也只有定南军的将领们知道刘彦飞就是中州的易王妃。因而,中州的其余官员将领对她是又敬又怨。敬她,是因为她作战勇猛,为中州取下了河西、河间之地,连西北军都心悦诚服;怨他,是因为她坏了王爷的声誉,原本一世英名的王爷因为她的关系为人所垢。但到了目前的状况,众将还是顾不得其他,纷纷以期盼的目光望着她。据闻这位刘元帅用兵最是诡异,往往总是出奇制胜以少胜多。 易明臣也不得不放下面子,满脸虚心的请教:“不知刘元帅可有良策?” 原靖宇看了看易明臣,又看了看易轻颜,实在想不通易明臣的目光怎么会差到这步田地。那身材、那习惯性的动作、声音,只要稍稍注意就能发现的真相,他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你说就算眼光差了点吧,难道脑子也……中州王宠爱易王妃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而且平时王府一直对外宣称易王妃身体不适,在别院修养,他怎么就不能将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呢?他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女儿就这么陌生么?照这么发展下去,等他知道真相那天,怕是真的…… 唉…… 原靖宇在心底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却听易轻颜懒洋洋地说:“渡江作战,敌方防守又强,哪有什么良策?不过就是一个偷袭而已。以前南王攻打中州和裕阳都用了些什么计策,我们也不妨学习一下,他们没能成功不表示我们也会失败。” 偷袭? 是啊,除了偷袭,哪还有其他办法?可是,怎么偷袭?离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又值早春天气,天寒刺骨,谁还能从水里潜过去不成? 众人都开始分析偷袭的可能性。 易明臣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道:“正是因为谁都想不到,我们偷袭才可能成功!以如今的天气,锦源守军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们会潜水偷袭的!”他早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胜算不高,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也不愿让自己精心训练的士兵冒这样的风险。 易轻颜暗自笑了笑,她这位父亲也不愧为当世名将,只是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战场上就应该当机立断抓住时机才行。不过,还是要帮他将计划完善才好。“如此天气,易元帅军中有人能顺利潜到对岸么?就算过去了,能登上城墙为我军登陆扫平障碍么?” 锦源城共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就在河边堤岸上,修建了城墙箭垛,他们根本就无法登陆。第二道防线在外城,第三道防线在内城,与中州方面的防守一模一样。是以这么多年来中州与南王交战无数次,谁都没能将对方的城池打下来。 易明臣自信地说:“我们可以划小船到江心,然后派人下水登陆……” 原靖宇认真地问道:“二月的天气,在寒冷的江水中潜游几十丈远,四肢不会麻木?还有力气登上城墙杀掉守军?” 易明臣点点头:“这些年来臣在南安城特别训练了一批水性好的士兵,有三千余人,每天坚持下水游泳,三九天也从不曾间断。” 诸将一听,都觉得可行。 原靖宇也点点头:“那就具体商议一下详细计划吧!” 具体负责训练这批特殊水兵的钱统领道:“属下听闻此次随同王爷一起过来的军医大部门出自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凌霄阁,可以让他们给每位士兵准备一瓶药酒,帮助活血抗寒。我们平时训练时也喝点酒,但是喝多了担心醉,所以最好有特别配制的药酒。” “好!”原靖宇点点头。 易轻颜却在想,她带来的一百多名军医的确出自凌霄阁,但她不是要求大家低调的么?怎么会全军将士都知道了?她却不知这是自己的师傅穆雨霏的意思。 穆雨霏考虑着,西南军不清楚刘彦飞就是易轻颜,天下也少有人知道中州的易王妃就是凌霄阁的熔月阁主,但她穆雨霏是凌霄阁的大护法却是人尽皆知的,她嫁给了青阳派的杨飞鸿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果凌霄阁对中州王没有丝毫的支持,谁信?既如此,她就不妨正大光明的派些弟子给中州王当军医,免得各大门派都盯着凌霄阁,看她们究竟投效了哪家藩王。若有人查到凌霄阁主就是中州王妃就麻烦了…… 易轻颜随即建议道:“我觉得到了江心也不必所有人都下水。选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他们城墙上的灯火再亮也照不到江面上,只要没有划水的声音,敌人就不会发现我们。因此,可以让一部分人下水,只负责潜到对岸,而负责进攻的士兵则躺在竹筏上……” “嗯,好!” “不错!” 易明臣也点点头,暗道:这位刘元帅虽然年轻,无论武功计谋均非等闲之辈。唉,如果这小子不迷惑王爷,他易明臣也会真心佩服他的…… 原靖宇对着轻颜赞赏地笑笑,回头对易明臣道:“就这么办吧!至于攻城的人选,彦飞的疾风营可以借给易元帅。” 易明臣大喜,立即领命谢恩。他早就听说过疾风营的利害,有了这支劲旅,他对偷袭成功便有了更大的把握。 离江中下游一带春天本是多雨的,而且特别喜欢下夜雨,到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因而离江两岸草木丰茂,乃是天下闻名的鱼米之乡。 二月十七日晚,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锦源值夜的守军每半个时辰带着斗笠在城墙上晃一圈儿,然后就回城楼喝酒烤火去了。这么冷的天气,天空还在下雨,中州军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 易明臣是位爱兵如子的元帅,他还特别准备了很多油布搭在竹筏上,以避免竹筏上主攻的士兵因为淋雨而影响战斗力。 二月十八日寅时正,中州水军的小船出发了,也不用点灯,对岸锦源城墙上的灯火就是他们的导航灯。小船上套着竹筏,竹筏里躺着疾风营的将士。 到了江心,小船停止划桨,防止水声惊动锦源守将。 负责潜水的水兵悄无声息地下水,拉着竹筏缓缓潜到对岸…… 寅时四刻,疾风营悄无声息拿下锦源第一道防线,中州水军随即乘大船登陆锦源。 卯时初,疾风营奇袭锦源外城,略有伤亡,顺利拿下外城。 卯时末,中州大军大举进攻锦源内城,激战到未时末,总算占领了内城,南军兵败退走,中州军迅速控制了这座城池。 此战,中州伤亡近万人,而绝大部分都是在强攻内城时被南军弓箭射伤的。易明臣虽没有说什么,但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有多心痛。 第一场大战就死了这么多人,原靖宇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但如此迅速就拿下了锦源,他认为还是值得的。 以中州地精兵强将,从锦源出兵,要取下紧邻的建城、高安二城是极容易的。 二月十四日,江越经过多场苦战,终于夺下南王的奉新城,隔江与燕王遥遥相对。 巩固了锦源的防守,二月二十八日,中州发兵建城。 前次攻打锦源城时中州伤亡太大,易轻颜也觉得心痛,因此冥思苦想,终于配制出一种新药。她在疾风营中选派了几名轻功好的将士潜入建城,将药粉投入军民的饮水中。 此药溶入水中有一丝淡淡的药味儿,不注意闻不出来,即便有军医闻到了,用银针也检验不出,因此没有引起建城军民的注意。 攻城时,弓兵在攻城车的掩护下到达城下,将一支支火箭射入城中,而后迅速退却。 建城守军颇为不解。难道中州王以为这点火就能让建城的城楼烧起来不成? 一刻钟之后,中州大军发动强攻,顺利拿下建城,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建城守军虽然中毒,却只是浑身无力,城中百姓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这是一种混药,轻颜将其命名为清风。清风,防不胜防,无孔不入。 此战以后,不但西南军将士,连易明臣也不得不对刘彦飞刮目相看,心悦诚服。到如今他有些明白王爷为何如此看重这位年轻的刘元帅了。他只是感叹,这么聪慧能干的年轻人,做什么非要喜欢男人啊! 庆功宴上,都是西南军中的高级将领,在原靖宇的安排下,轻颜没有化妆,只穿了男装,带了面具出席晚宴。 诸将对这位战神的面具不满很久了,看轻颜平日里为人处世并不倨傲,此刻又高兴,便嚷嚷着要见见战神的真面目。 易轻颜原本坐在主位下方第一桌,对面就是西南军统帅易明臣。看众人起哄,她便站起身来,望着主位上的原靖宇浅浅一笑。 原靖宇微笑着走下来,亲自牵着她的手走到主位上,然后缓缓抬手取下她的面具。 诸将自王爷离开主位就屏住呼吸看着二人,直到他取下刘彦飞脸上那个狰狞的黄金面具。 轻颜扬起嘴角对着大家微微一笑。 诸将怔怔地看着那个绝美的笑容,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除了浅浅含笑的林轻云与满脸崇敬之情的易锦鸿。易锦鸿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武功得林轻云亲传,作战勇猛无畏,在易轻颜与林轻云有意的栽培下,如今在疾风营中已经颇有威望。 原靖宇看着众人那痴迷的眼神,重重地咳了一声。 易明臣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易轻颜,伸手指着她道:“你——你竟然——” 易明臣太震惊了!刘彦飞竟然就是自己的女儿!那个年轻的战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修罗、那个女扮男装随夫出征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她究竟想做什么?易氏掌管裕阳兵权多年,她身为王爷的妃子参知军政已经不应该了,怎么还能出来带兵?王爷竟然让她取代自己做了三军元帅!王爷真的就这么信任她,信任他们易氏一门? 难怪前次允捷站到了简王妃一边呢!那个孩子,原来不像他平日表现的那么蠢…… 轻颜自然地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在诸将疑惑的眼神中自信而骄傲地说道:“父亲,女儿在威德殿就说过,此生定要陪着王爷东征西讨一统河山的。父亲,女儿所为,不比男儿差吧?” 原靖宇也站起身来,含笑道:“还不参拜易王妃!” 诸将到此刻才彻底醒悟过来,之前的疑惑都有了解释。原来刘元帅就是易王妃,难怪能得到王爷的信任与宠爱。他们就疑惑,向来不重女色的王爷怎么会独宠易王妃?有了易王妃,怎么又会跟刘元帅暧昧不清? 原来那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中州战神竟然就是那个风化绝代的易王妃!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诸将大礼参拜易王妃,然后又向易明臣道贺。易明臣瞪着易轻颜,气得脸红脖子粗,自方才参拜之后一句话都不说。诸将感到奇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感情刘元帅就是易王妃的事情易元帅之前不知道啊!不过,这位易王妃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别说女子了,就是男子,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她?难怪王爷如此宠爱…… 原靖宇看大家都想得差不多了,便起身严肃地说道:“诸位将军,王妃的事情大家知道便好,就不要外传了,中州要征伐天下,需要战神刘彦飞!” 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也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保密比较好。更何况此刻王爷下得是王令,他们不能抗命! 就在此刻,雁无痕忽然进来,在原靖宇跟前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递上一封信。 原靖宇疑惑地拆开,几眼看完,瞬间脸色一沉。 轻颜不解地将他手中的信取过一看—— 原来是兴州殷氏阀门送过来的,说愿意倾其家族之力帮助中州王夺取天下。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条件,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合作方式罢了! 殷氏阀门的掌门人是个女子,她表示愿嫁给中州王为妃,而殷氏的全部势力和财富都是她的嫁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几番算计几番情(一) 看王爷与王妃表情凝重,下面诸将也安静下来,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易轻颜死死地瞪着原靖宇,半天不说话,看得原靖宇莫名的心虚。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吧?她这么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轻颜……”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你说你不就是个王爷么?不就是攻占了河西河间么?不就是刚打了几个胜仗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女人瞎了眼千方百计想嫁给你?”轻颜撇撇嘴,愤愤地说道。 原靖宇忍不住失笑道:“轻颜,你真是个醋坛子!” 轻颜冷哼一声,却又扬着头,认真而又任性地叫道:“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不许你答应!” 原靖宇轻轻一叹,抓住她的手,调笑道:“王妃放心好了,你可是中州的黄金战神呢!你这么厉害,天底下哪个女人是你的对手?谁要敢跟你抢,你一剑杀了她便是!” 轻颜面上一烫,赶紧低下头去。自己刚才好像真的很像妒妇啊!可是想起殷氏的投诚联姻信,她依旧一肚子气。哼,她就是个妒妇又怎样!她心中不忿,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却拉得很紧。 轻颜气呼呼地抬起头来,却见原靖宇正唇角含笑,满脸温柔喜悦地看着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这件事情好像也不能怪他,而且,他也没说要答应…… “轻颜,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只要看着就好。”原靖宇忽然信心十足地说。 轻颜微微颔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变回了那个温婉羞涩的女子。 原靖宇将信件给下面的诸位将军们传阅,又问雁无痕道:“来人还在么?” 雁无痕答道:“在,他说要等您的答复。属下安排他暂住在客房中,派了四个人看着。” 原靖宇点点头,让把人带过来,他打算亲自问问看。 雁无痕领命而去,易轻颜想了想,重新将面具带上,说:“我还是去下面坐吧!” 原靖宇点点头,知道她已经找回了理智,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却又低叹道:“轻颜,此事不简单……” “嗯?”轻颜停下来,等待他的下文。 原靖宇低声道:“有你这个战神在河西的狂言,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女人都不会再打本王的主意了,她一个女子既然能做家主,绝不会是傻子!” 轻颜皱眉道:“或许她认为自己嫁妆丰厚可以不同?” “或许吧!所以等会儿要好好听听来人怎么说……”原靖宇笑得云淡风轻自信满满。 轻颜会意地点点头坐回下首第一席,诸将也将信件传阅得差不多了。大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都松了口气。刚才看易王妃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样的好事!不过,易王妃的悍妒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雁无痕将殷氏派来的使者带进来。原靖宇细细地审视,只见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文人,不过目光锐利,看神态就有些自信满满咄咄逼人的嚣张样儿。他鞠躬参拜中州王,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殷氏家族嫡系子孙,名为世超,代表殷氏家族向中州王问好,并诚心商讨联姻事宜。 原靖宇温和地笑着,问道:“贵家主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么?难得竟然能够成为殷氏家主,倒也是个奇女子!” 殷世超满脸赞颂之情,回道:“敝家主双十年华,乃是老家主嫡出的唯一血脉,文武双全,容貌秀美,因身担重责,在婚配上很是慎重。自前年中州三面出战时家主就开始关注王爷,心中很是仰慕王爷的才干风采,如今王爷总算来了江南,家主便遣在下为使,商议联姻之事!” 原靖宇点点头。听此人说起来倒是毫无破绽,但为何他的情报系统中从未提过这样一个女子呢?自己一直关注着江南的阀门世家,特别是入主中州之后,南王政局发生变化,他就一直在收集江南的信息。按说一个女子继承家主之位也算稀奇了,为何竟一点风声都没有? 是他的情报系统忽略了这个女子,还是此女继承家主之位原就是最近的事情? 原靖宇征询下面诸将的意见。大家几乎一致认为此乃天大的喜事,对中州对王爷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其中易明臣最先表明自己支持联姻的立场,而林轻云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众人自然也听说过王爷在河西时纳严氏女为侧妃的事情,既然为了笼络河西阀门都可以娶一个严夫人,今天自然也可以再娶一位殷夫人。更何况这位殷夫人可比那严夫人强多了,人家是殷氏阀门的家主,是带着整个殷氏家族一起嫁过来的,其财力势力对王爷平定江南大有助益。 在诸将看来,这简直是天佑中州,天助王爷的大喜事啊!因而,一个个喜气洋洋议论纷纷,仿佛联姻已成定局,中州扫平江南就在眼前。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酒杯被摔得粉碎! 只见易轻颜从席上站起来,大声道:“我不同意!殷氏要降便降,何必非要赖上我家王爷?难道没有殷氏的支持,中州就拿不下江南?” 众人一怔,知道易王妃又打翻了醋坛子,大家都知道王爷素日里最是宠爱这位王妃,因而谁也不敢接口,反正王爷就在上面坐着呢! 原靖宇与轻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道:“刘元帅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人都想不到原靖宇竟然会一本正经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特别是殷世超,之前虽然也调查过刘彦飞,知道他善妒,但是想不到在这样的大问题上中州王竟然也顺着他的意。他不由得多看了原靖宇几眼,心里对这个年轻藩王的魄力有了一丝怀疑。 殷世超忽而转向易轻颜道:“王爷与我殷氏家主联姻有百益而无一害,有我殷氏相助,王爷可迅速拿下整个江南,刘元帅岂能为一己之私而置王爷大业于不顾?” 易轻颜冷哼一声道:“笑话!没有你殷氏相助,我照样能为王爷拿下江南!” 殷世超看原靖宇竟然不说话,不禁试探道:“中州战神,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如此狭隘的心胸,不顾大义,又藏头露尾的,在下还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能担得起战神这个称号!”接着,他又对原靖宇道:“王爷,您是中州之主,心怀天下,自然明白此事的利弊,此等大事,还请王爷三思啊!” 殷世超这暗示很明显了,所以轻颜似乎也被激怒了,只见她拍着桌案站起来,指着殷世超说了一声:“你——”忽然转身就往外走。 众人怔怔地望着易轻颜,因为一直都知道她善妒,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觉着易王妃似乎很不给王爷面子。 就在这时,只听原靖宇严厉地说了一声:“站住!” 易轻颜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原靖宇又道:“回来!” 易轻颜慢慢转身,走了回来。 殷世超眼中带着几分嘲讽望着刘彦飞略显单薄的身材,心中有些不屑地想着,不过一个男宠而已,在江南名门世家中,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原靖宇忽然起身走到易轻颜身边,拉着她的手走到王位上坐下,在殷世超诧异的目光中冷冷一笑道:“本王的王位也可以与彦飞共享,还有什么她不能做主的?” 殷世超忽然头冒冷汗,他这才明白自己一直都被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中州王骗了! “殷先生,只怕你们家主无意入我中州王府吧?”原靖宇依旧浅浅含笑,却显得莫测高深。 “王爷误会了,我们家主确实一片至诚……”殷世超这才发现这趟差事不好当。 “不是吧?”原靖宇盛了一碗汤递给轻颜,懒洋洋地说,“天下谁人不知中州战神刘彦飞是我原靖宇的人,殷小姐若真心仰慕本王,就该知道姐妹和睦才是齐家之道,可是方才殷先生如此热衷地挑拨本王与彦飞之间的关系,难道也是殷小姐授意的?” 下面众将士不禁偷笑,如今王妃一副男装打扮,王爷却说什么姐妹和睦乃是齐家之道,若那殷家家主在此,如何受得了这个侮辱?只是听王爷话里的意思,难道真对这场联姻不感兴趣?又或者是欲擒故纵之计? 而易明臣到此刻却冷静了些。辅佐王爷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但今天看了他与自家女儿的一场戏才明白,王爷的心思绝对不是他能够揣摩到的。不但王爷,就是自己这个女儿,他也从来没有看懂过。 “这个……都是在下一时失言,与我家家主无关……”殷世超有口难言,他确实有这个意思,可是这不能承认啊! “是么?”原靖宇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殷世超,转而又认真起来,“请殷先生回去转告你家家主,若殷氏真有投效本王之心,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殷世超赶紧答道:“我家家主确实一片至诚!” “如此么……”原靖宇似乎考虑了一下,“那就烦请殷小姐过来,我们见面详谈吧!” “在下一定转告家主!”殷世超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自己刚到时的气焰与优势全都没了。 “嗯,”原靖宇轻轻颔首,忽然又高声道,“雁统领,送殷先生回去吧!” 殷世超离开后,轻颜取下面具与原靖宇相视一笑。 “好玩么?”原靖宇问。 “嗯,不错。”轻颜笑着点点头。 “我感觉此事背后只怕不简单。”原靖宇表情认真起来。 轻颜点点头:“他也太急切了些。不过,今天本帅真是没有面子,像个妒妇一样!”她瞪他。 原靖宇得意地笑起来。 很多时候,示人以弱也可以麻痹敌人。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也可让对方自乱阵脚。 三日后,殷氏家主秘密来到建城,正巧刘元帅去军营练兵去了,中州王原靖宇在客厅里单独接见了她。 殷氏家主芳龄二十,容貌秀美,身段苗条,凹凸有致。一双眼睛秋水明波,明亮、聪慧而脉脉含情。 “殷小姐请坐!”原靖宇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谢王爷!”殷圣心落落大方的坐下来,“今日能与王爷相见,实乃圣心之幸事!” “圣心?”原靖宇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好名字!” 侍女及时送上茶点,原靖宇却示意客厅里的侍女们都出去,然后又看着殷圣心身后站着的那个侍女。 殷圣心摸不透原靖宇的心思,也只好让自己的侍女退出去。 看到人都走光了,原靖宇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笑问:“圣心真对本王有意?” 殷圣心略有些羞涩地低着头道:“圣心仰慕王爷久矣……” “那圣心可知道本王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一位平妃,你若跟了本王,名分上……”原靖宇看着殷圣心,神情似乎有些遗憾。 “只要能得王爷宠爱,名分上圣心可以不介意的。”殷圣心似乎因为羞涩而不敢抬头,因而没有看到原靖宇脸上略带嘲讽地笑。 “唉……”原靖宇忽然叹了口气,“本王的易王妃可是有些善妒的……再加上彦飞……” 殷圣心抬起头来,满脸不解:“王爷才是中州之主,何事不能做主?” “可是本王不想他们难过……”原靖宇似乎很为难。 殷圣心温柔地劝道:“王爷,您心怀天下,自然该知道,要成大事,首先就不能多情啊!” “一个无情之人,圣心也要?”原靖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几番算计几番情(二) 殷圣心低叹道:“世上男子,不都如此么?任谁得宠也不过几年而已,圣心并不贪心,只要有个孩子,有几年的美好回忆就够了……” “圣心倒真是不贪心呢!”原靖宇忽然冷笑两声,“殷小姐以为本王真的不懂女人么?”一个女子若真的对一个男人有情,又怎么会不贪心?不贪心的感情决对不是真感情! 殷圣心诧异地望着原靖宇,不相信他变脸竟如此快,而且还如此……自然…… 是的,自然!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变脸也是如此的优美自然。 “殷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殷氏究竟想要什么?或者说,殷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原靖宇很平静地问。 殷圣心看着莫测高深的原靖宇,满脸的深情与受伤,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原靖宇也不着急,自己端着茶杯小小的呷了一口。 “王爷,圣心对您真的是一片痴心啊!”殷圣心缓缓走到原靖宇身前,双眼含泪,盈盈欲泣地望着他,可爱又可怜,那份柔弱的美能引出男人心底深处的保护欲,任他铁石心肠的男人都能融化在这份柔情中。 “殷小姐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么?”原靖宇似乎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她确实有一种柔弱美,可惜,一个大家阀门的家主是不可能柔弱的。所以,原靖宇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现在这个柔弱可怜的样子是个假象。 “圣心知道自己蒲柳之姿配不上王爷,既然王爷无意,那圣心只好……”殷圣心缓缓转身,似乎就要离去,偏偏动作是如此的留恋,伤情处楚楚动人。 “需要本王派人护送么?”原靖宇暗自在心中冷笑,欲擒故纵?这个女人就这点本事?看来他的对手并不了解他嘛!难道真的是殷氏自己的主意?背后没有人指使? “王爷……”殷圣心转过身来,红着眼睛却坚强地望着原靖宇,“圣心也是出自名门,若不是心许王爷,若不是殷氏到了生死关头,圣心也不会厚着脸皮……” “唔,圣心打算说实话了么?”原靖宇浅浅一笑,刹那间又变做一个温文如玉的君子。 “想必王爷知道,我姑姑本是南王正妃,几年前却被人害死,然后韩夫人成了正妃,韩若云成为辅相,总揽大权。这几年来,韩氏有意无意总是打压我们殷氏一族,我大哥也在几个月前离奇暴死,无奈之下,圣心才以女子之身继承家主之位……如今放眼天下,也只有王爷能成为殷氏的依靠……” 殷圣心缓缓道来,语气中颇多无奈与无助。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细细思索,对她这番话也是将信将疑。既然是近一两个月才继承家主之位,为何年过二十尚未婚配?在世族阀门中,以女子联姻是加强合作的普遍方式,就算父兄疼惜,也断不会年过二十还留在家中。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为他原靖宇?断不可能!他可不相信一个女人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产生感情,以至于违抗家族不肯另行婚配。 “如果殷氏只是需要一个依靠,这好办,本王现在就可以给你这个承诺。如果你还想要别的,最好现在跟本王说清楚,否则……” 殷圣心咬咬嘴唇,鼓足勇气道:“殷氏在江南也是六大世家之一,将来王爷称帝之后,圣心不敢奢求皇后之位,但四妃之位应该不至于为难王爷。据传易王妃所出世子极聪明伶俐,想必将来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但圣心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位皇子,将来可为殷氏依靠……” 原靖宇依旧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忽然很是怀疑此女的智慧。她究竟是太自信了还是怀疑他的智力?孩子是说有就有的么?若她真的有了儿子,不争太子之位才怪! “这样吧,本王认你做义妹如何?本王麾下青年俊杰无数,中州各大世家阀门世子家主,殷小姐可以随便挑。” “王爷为何不要圣心?圣心虽无绝色,但也清秀,虽无十分才华,但自幼熟读经史,也曾随名师习武,精于骑射,也可带兵出征追随王爷左右……”殷圣心越说越委屈,终于落下泪来。 原靖宇揉了揉眉心,忽然慎重地问道:“圣心是否非本王不嫁?” “是!”殷圣心坚定地回答。 “除了联姻,没有别的合作可能?” “没有!” “你不后悔?” “不后悔!” 原靖宇起身走到殷圣心身前,细细地审视着她的神情,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忽然出手点了她全身大穴。 殷圣心原以为原靖宇被自己感动,就要答应联姻,想不到他竟然点了自己的穴位。她忽然有些紧张,她发现自己一点都摸不透这位王爷的想法。 原靖宇缓缓走到她身后,背对着她说:“若殷氏诚心投靠中州,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你。可是,你要的太多了,本王给不起。所以……” 殷圣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要做什么?她暗中运功想要冲破穴道,却无助地发现原靖宇的点穴手法与众不同,而且功力甚高。他们之前都低估了他…… 原靖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来。想不到他原靖宇也会做这样没品的事情……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啊! 原靖宇转到殷圣心面前,忽地捏住她的下巴,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扔了进去,又强迫她吞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中州战神刘彦飞善毒也是天下皆知的事,这是他新研制的药,尚未取名呢!殷小姐若是不想全身溃烂而亡,最好与本王合作……”说着,他解开了她的穴道。 “王爷竟然用毒控制我?”殷圣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圣心不是对本王一片痴心么?这就心生怨恨了?”原靖宇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窘态。 “王爷究竟意欲何为?”殷圣心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冷静下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受伤,以及……坚强! 原靖宇带着几分赞赏看着她的表情。这个女子,的确不一般!“本王还没有说明白么?”原靖宇笑道,“虽然说没有殷氏本王同样能打下江南,可若有了殷氏相助,那不是事半功倍么?只不过本王对殷小姐的合作方式不太满意,所以换了一个。如此而已!” “好一个如此而已!”殷圣心不怒反笑,“王爷所为真让圣心刮目相看!堂堂一个中州王竟然连如此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原靖宇沉默了下,忽然叹道:“她能为我化身修罗,我为她做一回小人又如何?若能因此减少我军的伤亡,又何尝不是功德一件?” 殷圣心怔怔地望着他,尽管心中愤愤不平,却没有再反驳。她再次感到震惊,他口中的他是谁?刘彦飞?他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 “殷小姐,你可以回去找大夫解毒试试看。不过最好在五日内下决定,否则,本王也无力回天了。”原靖宇端茶送客,神情淡然,似乎自己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又似乎对一切都有十足的把握。 “想不到圣心满怀希望而来,竟失望而归!”殷圣心复杂地看了原靖宇一眼,转身出去。 原靖宇自信地笑了笑,扬声道:“雁统领,送殷小姐回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几番算计几番情(三) 晚上,轻颜听原靖宇说了今日应付殷圣心的经过,首先就问:“她长得美么?” 原靖宇好笑地搂着她,回道:“没注意看。感觉么……也算秀美吧!不过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看起来柔弱,其实一直在骗我。” 轻颜点点头,听他转述了殷圣心的话,她也觉得不可信。可是,殷氏究竟想做什么?轻颜总感觉殷圣心别有目的,决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为殷氏找一个依靠那么简单。她一定要嫁给原靖宇,难道是想拆散他们?难道她是大哥的人?难道大哥还没有死心? “在想什么?”原靖宇看她神情很是凝重,不由有些担心。“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殷圣心究竟想做什么。你说,她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为了分开我们?”轻颜一脸认真地问。 原靖宇原本觉得有些好笑,但看她如此认真,也不由得静下心来仔细思虑这个问题。如果他为了一时的利益答应了殷圣心的条件,轻颜肯定会离开自己,到时候殷氏再倒戈相向…… “很有可能!”原靖宇沉重地点点头,“只是,她如何得知这一招可能拆散我们?” “我不是醋性大么?”轻颜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韩若云的事情,于是也只能这么敷衍了。 原靖宇笑笑:“这倒也是……” 轻颜不满地掐了他一下,哼了一声,然后在他怀中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搂着他的腰就要睡。 原靖宇见她对自己下药一事只字不提,心里总是搁着什么似的有些沉重。想起自己的师门,想起自己的骄傲,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出如此下做的事情来。不是他贪心,他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个乱世,然后他才能同轻颜多过几天安稳日子。轻颜跟着自己,吃了太多的苦…… “轻颜,今天我……”他忽然有些迟疑。 “怎么了?”轻颜不解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犹豫。 “我……”他本来想说自己当了一回小人,但想着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一脸严肃地改口道,“我曾经对你发誓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可是今天我点了她的穴道,又捏着她的下巴喂她吃药……轻颜,我违誓了,怎么办?” 轻颜一愣,忽然锤打着他的胸膛,笑得乐不可支。 原靖宇看她笑得这么开心,心里也感到无限的幸福满足。只要她开心,只要她不在意,其他的人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啊…… 三月初九,殷氏派人过来,送上一份厚礼,取走了一颗“解药”。 诸将不知道王爷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王爷没有传出纳妃的消息,易王妃看起来也跟平常一样,可是殷氏却真的投诚了。 大家没有深思王爷是如何办到的,他们只是很高兴殷氏的妥协和支持。 巨额的军费,高安城的防御图以及守将的喜好特点,甚至约定将在三月十一的夜晚打开东门迎接中州军进城。 殷氏确实拿出了诚意。 轻颜看着原靖宇略有几分得意的笑容,轻声道:“她就没有查出来你给她吃的不是什么全身溃烂的毒药?” 原靖宇这才显出几分真正的得意来:“这个嘛,本王早就算计好了!江南名医十之八九出自凌霄阁,就是有人认出来了也不会说的。” “可不是没什么大反应么?不过现些呕吐、瘙痒、口臭之类的症状……”那药只是轻颜配给他避毒虫的。 江南多雨潮湿,草木繁茂,毒物甚多,所以她特别配了一瓶驱虫的药丸让他带着,让他每天放一颗在裤腿中。这药算是凌霄阁的独门配方,但外面的大夫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只不过殷圣心因为其身份地位,所请都是名医,是以反而没有人跟她说实话,只道查不出来是何毒药。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还不够?她是个非常坚强而有心计的女人,但终究是个女人,这些症状正是女子大忌,所以我猜她一定会妥协。”原靖宇自信满满地分析道。 轻颜赞同地点点头,但还是提醒道:“还是要小心些!” 原靖宇握着她的手,柔情万份地说:“放心,对这个女人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没有确定是否有埋伏之前,我不会让大军进城的。” 轻颜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虽然这一次他们确实有些小人行径,但收效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多人宁愿做小人不做君子呢……不过,此事绝不能外传,否则对他的声誉影响太大了。若是不甚传出去什么风声,就说是她做的好了,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也不少这一桩。 三月十一很快就到了。原靖宇将这天晚上的行动全权交给了易明臣,只是嘱咐他小心一些。为防止万一,易轻颜也将疾风营派了过去。 十二日辰时末传来消息,中州已经完全控制了高安城。 原靖宇这才带着轻颜进城去。但见城门处尚有暗红的血迹,但尸体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城内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谢客,看街道整齐干净,想来此次夺城并没有波及百姓。 到了城主府,高安城主殷宪昭参拜了中州王,并宣誓效忠。 原靖宇原本信了殷圣心,此刻见了这位矮矮胖胖的殷城主,心里又冒出些警觉来。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原靖宇现在还不能换掉这位殷城主,但他却让易明臣调拨了两万精兵守住四个城门,又让自己的五千亲卫守在了城主府。 殷氏的投诚打破了原靖宇最初的计划。 原靖宇原本是想趁着南王与江越动兵的好机会趁火打劫夺取几座城池作为今后进军江南的据点,但既然接受了殷氏的投诚,就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一旦殷氏暴露,也就失去利用价值。 另一方面,无论他与殷氏的合作方式如何,为将来计,也不能让江南的世家阀门寒心。既然接受了人家的投诚,中州就必须竭尽所能保护殷氏一门。 当时只看到殷氏可带来的助益,却没有深思由此对整个计划的影响。中州目前的兵力、财力还无法支持长时间的征战,要完全拿下江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叫他如何甘心? 原靖宇召集军中将领集体讨论。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继续打下去,毕竟机遇难得,有殷氏的暗中支持,他们可以省很多力气,少很多伤亡,因而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同意抓住机遇一举扫平江南。即便不能完全拿下,取他半壁江山也是好的。 军人一心只想着怎么打仗,怎么减少伤亡,可是作为中州王,原靖宇还不得不考虑中州的经济是否能承担这样一场大战。而且,战线拉长,他们兵力也不够啊!若是强制征兵也能凑个十来万人,且不说会不会弄得民怨沸腾,单是那庞大的军费就让人头疼。 他又看了看易轻颜,轻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好的办法。之前他们讨论过多次,利弊都分析得很清楚了。 这时,易锦鸿忽然出声道:“我们没钱,南王就有钱么?” 一语道破关键!虽然他们中州的军费紧张打不起大仗,但南王比中州更糟糕!所以,成败在于谁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大家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看着易锦鸿,暗赞真不愧是易家的男儿啊! 本来,以易锦鸿的资历是不能参与这样的军务会议,但他是易明臣的长孙,是林轻云的义子,更是易王妃着意栽培的侄儿,因而每次军务会议他都列席旁听增长见识。 原靖宇总算露出轻松的笑容来,也称赞道:“锦鸿这两年来长进不少,比你父亲少年的时候还稳重些。林统领教导有方,辛苦了!” 林轻云依旧平平淡淡地说:“属下不敢居功!” 计划基本就这样定下来了,全力出击,争取一口气拿下江南半壁江山。 原靖宇将新的计划传回中州。 冯文宣尚在河间未回,岑远志见了王爷的亲笔信不禁头冒冷汗,王爷竟然打算扩大战局!老天,他们上哪儿弄钱去? 周仲元被原靖宇留在王府处理军政,凑集调派粮草,接到王爷的新计划同样震惊!真的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向来以为裕阳和中州安定繁荣,经济在几大藩王中算是极好的,直到自己负责筹集军费粮草了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因为他们这位王爷施政向来重视安定民心,因而赋税较轻,国库其实没有多少银子和存粮。这次出战就已经卖了河西河间两座王府,又承诺了十年分期付钱,现在还能想什么法子筹集更多的军费粮草? 唉,王爷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急切了呢?王爷不是向来稳重的么? 周仲元和岑远志得到消息已经焦头烂额了,远在河间的冯文宣得到消息差点要吐血了!他可是主管中州内政经济的,相当于整个中州的大管家,家里能挤出多少钱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次,他真的想骂人!那些领兵的都是些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家伙,没有钱,还打什么仗? 王爷也真是的…… 就在中州大臣们暗中咒骂的时候,原靖宇正在与易轻颜商量下一步的出兵计划。 他们看着地图,仔细考虑了地理地形、守兵、以及当地豪门世家等诸多因素,决定继续往南推进,与江越之间只留下一两座城池,好让南王分兵。作为江越的盟友,这也有利于江越的扩张。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必须要保护殷氏一门,当然也可以说是为了真正控制殷氏一门,他们很有必要拿下殷氏宗祠所在地,殷氏的发源地——江渚。 原靖宇对殷圣心不够信任,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太坚强太阴险了些。而且,他深深地知道,用药物控制一个人肯定是不能长久的,所以,他必须将殷氏的宗祠、老宅、长老、族人等一并控制在手中。 不知不觉中过了午膳时间,雁无痕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轻颜也觉得肚子饿了,便拉着原靖宇准备出去用膳。谁知道刚站起来,她脚一软,头发昏,只好赶紧扶着头靠进他怀中。 “怎么了?”原靖宇着急了。她就是受了重伤也从不喊疼得,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个柔弱的样子。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房中一张供临时休息的锦榻之上,赶紧传丁青山过来。 丁青山自萧逸飞逝世后就跟着原靖宇。在原靖宇的示意下,一年前,简王妃征得宜安老王妃的同意,将郁馨郡主下嫁丁青山。因此,如今的丁青山不仅仅是一位御医,还是皇亲国戚,他已经隐隐成为御医之首,在中州官员世家中都颇有地位。 轻颜轻轻拉着原靖宇的袖子,安慰道:“不要紧的,就是有点头晕。” 原靖宇一边为她把脉一边瞪她:“都头晕了还不要紧?你以前什么时候头晕过?” 看他如此紧张,轻颜也就不说话了,但心里真地感到好生幸福。 丁青山正在用午饭,听到王爷传唤,他放下碗筷,提着药箱一路小跑,很快就赶到了。 看阁主躺在榻上,王爷一脸着急地蹲在她身前,丁青山也吓了一大跳。阁主自身的医术也相当好,可如今却传他过来,难道是什么疑难之症? 丁青山赶紧请脉,谁知刚搭上易轻颜的手腕带他就愣了一下,而后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原靖宇着急地问:“如何?” 丁青山愉悦地笑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 喜脉?轻颜有孕了? 原靖宇立时满脸放光,激动地抓住轻颜的手,语无伦次地叫着:“轻颜,我们有孩子了!我们又有孩子了!啊,真好!轻颜,谢谢你……你说你这个母亲怎么当的,有孕了都不知道!上次也一样……不过这次一定要小心了,你以后不许骑马了啊,也不许再上战场,乖乖地跟在我身边……” 轻颜也是满心激动,自明晖出生之后,她就盼着再次怀孕,这次她一定要生个儿子! “对了,孩子多大了?”轻颜着急地问道。 丁青山无奈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阁主这是高兴糊涂了么?自己怀孕了不知道,现在竟然还问他孩子多大了?自己月事迟了多久不知道? “约摸两个月吧!王妃可以自己算算看。”丁青山退到一旁,微微皱眉道,“王妃自上次生产后就没有调理好,后来又在战场上染上太多的血腥与杀戮,心神受损,如今又劳心劳神,是以气血亏损,这才出现头晕之症……” 原靖宇听他说了一通,越听越担心,越听越内疚,赶紧问道:“如今该如何调理?” “只能尽量少劳神,再服些药膳补一补吧!青山这就下去准备!”说着,丁青山就告辞出去了。 原靖宇小心地将轻颜抱起来搂在怀中,却又板着脸训道:“听到没有?以后不许劳神了,好好将养身体!以后军务会你就不要参与了,我看锦鸿这孩子身形跟你有些相似,只是个头还稍稍矮了一点,就让他带着你的面具暂代一下战神吧!” 轻颜高兴得双眼都有些湿润,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议地就点头答应了。 原靖宇轻轻地抚摸她的眉眼,忽然低下头去吻她。实在是太激动了,不知不觉中他竟有些失控。直到一只手摸到她依旧平坦的小腹才想起她有孕了,于是赶紧把手伸出来,紧紧抱着她平复紊乱的呼吸。 轻颜也回抱着他的腰,刚才激动的可不止他一个。 正在这时,就听雁无痕在外面通传道:“王爷,易元帅求见!” 稍稍过了一会儿,雁无痕正打算再通传一次,就听里面原靖宇道:“请易元帅进来!” 易明臣微微皱眉大步走进去。 昨夜王爷让他今日午后过来商讨后面的作战计划,到了才知道王爷王妃讨论了一上午竟然还没有用午膳,后来又听雁无痕说刚才王爷传了丁先生进去,他不由得也有些着急。谁知进门后却见王爷王妃衣衫头发竟有些零乱,脸色也带着些潮红…… 易明臣也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本来还感动于两人为了军务不顾惜身体,连午膳都忘了用,后来又担心两人是否身体不适,却原来大白天在屋里做这个…… 易明臣脸色一沉,带着几分怒气劝谏道:“王爷身为中州之主,受万人拥戴,理应为百官表率,为百姓依靠,如何这般不自重?还是说有人引诱迷惑……” “易元帅!”原靖宇有些恼怒地打断他的话,若非看他是轻颜的生父,他真想沉下脸来好好训他一顿! 易明臣看王爷脸色隐隐有发怒的征兆,便闭口不严,并微微侧身转过头去,来了一个眼不见为静! 原靖宇看轻颜眼底有些受伤的神色,正要发怒,轻颜又拉着他的袖子扯了一下,并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才忍下气来,沉静地说:“易元帅多虑了,方才王妃晕倒,丁先生诊出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是以才激动了些。难道在易元帅眼中,本王与王妃都是那般不知轻重、荒淫好色之辈么?我们夫妻虽然聚少离多,但王妃随军出征,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哪一次不是以大局为重出谋划策处处忍让?”说到后来,他还是忍不住气愤,语气颇为严厉。 轻颜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被自己敬重的王爷,同时又是自己的女婿这样训斥,父亲该要伤心了吧! 听了原靖宇的训斥,易明臣确实有些汗颜。虽然不满女儿的做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中州战神的刘彦飞确实当得起战神这个称号。为这一点,他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只是,她为何要这般善妒呢?她有点妇德不好么?也就是王爷脾气好由着她,但等天下安定之后,她这个战神再无用武之地,这个善妒的脾气不改迟早是要吃亏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历生死尤不悔(一) 易王妃有孕的消息悄然在军中高层将领中传播开来,大家又喜又惊。王爷子嗣甚少,王妃有孕实乃天大的喜事,只是为何王妃怀孕了依旧留在军中?战场上处处血腥,对养胎可是极为不利的。 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但易明臣作为易王妃的父亲,责无旁贷。就算不为自己的女儿,为了王爷的骨肉,他也该劝王妃回王府养胎才是。然而父女俩向来不亲近,易明臣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劝说王爷将易王妃送回王府去。 原靖宇听出易明臣语中的关爱之意,自己心里也觉得温暖。到底是父女,骨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去的。 易明臣看自己说了半天王爷只是淡淡含笑看着自己,也不表态,颇为不解。 “王爷以为如何?” “多谢岳父大人的关心!”没有外人,又难得易明臣如此关心轻颜,原靖宇也放下了王爷的架子。 易明臣很是诧异,赶紧起身道:“老臣不敢。” 原靖宇又笑笑,示意他坐下,说:“您是轻颜的父亲,自然就是本王的岳父。只是从前我一直认为您不太关心她,原来是误解。也是,哪有做父亲的不心疼自己女儿的。” 易明臣忽然感到汗颜,那不是误解,他确实不太关心自己的女儿。 “其实,她回去未必就好。轻颜的性子您也知道,她若回了王府只怕与其他人也处不好。本王在子嗣上一直颇为艰难,天下都在传说那是诅咒,其实都是人祸罢了。轻颜她虽然武艺高强,心地却纯善,如何能算得过哪些不怀好意之人?倒是留在我身边,我才放心些。”原靖宇沉吟道,声音很低,却听得易明臣揪紧了心。难道王爷的王府也是这样的?不是说简王妃贤惠大度,与各位夫人都相处得很好么? “但战场上……我们此次出兵不过十五万人,万一有个闪失……”易明臣不好明说万一打了败仗急着撤退王妃她怀着身孕怎么办,但意思还是表达得很清楚。 原靖宇静静想了想,明白易明臣的忧虑,心中却是颇为赞赏的。易明臣没有被目前的胜利冲晕头脑,而冷静虚心是一个好将领最基本的素质。 “再看看吧!我不会再让她上战场了,军务也不让她管,如今不过才两个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想当年她怀着明晖还四处奔波呢,从江南到中州又到鞍岭,最后快生产了还赶去河西,孩子也生在半路上,还是本王亲自接生的……那些什么女子不宜在军中、女子产房污秽不洁之类的话全是骗人的!不过是世人看不起女子罢了!若不是她,河西河间哪会如此容易就拿下来了?”原靖宇缓缓道来,倒让易明臣好生感动。王爷对自己的女儿竟这般情深么? 既然原靖宇都这么说了,易明臣也不便再劝,但心里仍旧有些不赞同。盈盈目前倒是得宠,却得罪了王府里其它的王妃夫人,将来……唉,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不担心?可是为了整个家族,他却不能跟她站在一起…… 让原靖宇和易轻颜十分意外的是,这个孩子跟明晖不一样,他非常会折腾自己的母亲。轻颜自那天眩晕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头晕、孕吐成了家常便饭,吃了丁青山的药,她的头晕略有好转,但呕吐却没有办法,到后来竟然越演越烈,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让轻颜叫苦不迭。原来怀孩子也这么不容易啊! 原靖宇也是整日愁眉不展,想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会折腾人?轻颜怀明晖的时候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么?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看轻颜如此难过,好多次原靖宇都想将这孩子拉出来狠狠打一顿! 易明臣听了原靖宇的抱怨,开解道:“前面怀明晖世子都没反应,如今却这么会折腾母亲,怕是个金贵的郡主吧!” 原靖宇一听,满脸喜悦道:“对,一定是这样的!” 易明臣也就说说而已,还从来没有见过人家说要生女儿还如此高兴的。见原靖宇如此兴奋,他倒有些目瞪口呆。 当天晚上原靖宇对轻颜说起,两个人都很期待,与明晖完全不同,那就是个儿子了!可惜现在还小,不然可以让丁青山把脉看看。 再次怀孕,还很有可能是个儿子,两人都很高兴,唯一不满的只有一点,再不能如从前那般恣意亲热了。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算多,这样的忍耐也算是家常便饭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心里总是感到幸福而满足的。 由于中州改变策略,南王将大部分兵力都调了过来,江越期盼了几十年的愿望终于达成。如今,江越已经夺得南王四座城池,南王对江越的三面围困变作了西、南两面。今后南王想要整个儿吞下江越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与此相反,中州又占领了两城之后,便与南王开始进入胶着状态,交战数场,各有胜负。尽管有殷氏暗中相助,中州到底没能再捞到什么便宜,而南王也没能将中州的占领地夺回去。 中州将士们都不得不承认:南王称霸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虽然原靖宇不让轻颜接触军务,但前线状况如何,只看看大家的神色就知道了,心里又怎能不着急?偏偏这孩子又会闹,让她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父王的大事。 看原靖宇心中忧虑,轻颜不想给他添麻烦,虽然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很无聊,虽然每次都吐得浑身无力,她却从未在他面前叫过一声苦。原靖宇看在眼里,心中却更加心疼她的辛苦,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些痛苦,可恨却没有办法缓解她的孕吐。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又瘦了一圈儿。 这时,丁青山进言说王妃最好还是回王府养胎比较好,说这一带才经历了战争,怨气比较重,而且现在孕期三月,胎儿趋于稳定,正好上路。而后他又隐讳的暗示说王妃这样吃不下东西,对孩子的发育很不好。原靖宇一听这个,再如何不舍也只能送她回去了,只希望她回去之后就不要吐了。 他们都需要这个孩子! 四月十六日一大早,易轻颜在一个百人小队的护送下,秘密回荥阳王府,丁青山和贝月影随行,一路细心照顾她的身体。 亲眼目睹了血腥残酷的战场,月影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天真活泼了,轻颜感觉她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心中既怜惜又无奈。这个过程虽然有些残酷,却是必需的。 原靖宇本来打算让易锦鸿戴上面具暂代一下战神,谁知第一天就穿帮了,疾风营的将士们差点由此发生骚动,原靖宇带着林轻云劝说了好久才让大家冷静下来并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的元帅、中州的战神是个女子,是中州的王妃,因为怀孕的关系,此刻已经离开了江南回荥阳去了。 于是,在四月十七这天,原靖宇就对外宣称中州战神刘彦飞因为旧疾回荥阳修养去了。军中将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普通士兵虽然心里惋惜,舍不得战神离开,却又无可奈何,倒没有怀疑其他。 一路不急不缓,轻颜一行终于在四月廿九那天傍晚回到荥阳王府。 简王妃先一步收到原靖宇的亲笔信,一切都安排好了。 因为原靖宇不在王府,轻颜独自住在乾坤殿不合适,因此简王妃直接安排她住在自己的凤仪宫中。凤仪宫有两大主殿,昭阳殿简王妃自己住了,庆阳殿原本就是为轻颜留着的,此可以经收拾妥当了。 原靖宇不在,轻颜也无所谓住什么地方。仔细想来跟简王妃住一个宫也没什么,相信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否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肯定都是要找她负责的。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江南,轻颜的孕吐就明显好转,回到王府基本就跟正常人无异了。原靖宇得到消息,总算舒了口气,暗叹这个孩子淘气。 自轻颜随原靖宇进军江南,明慧就被送到秦府跟在周紫玉身边继续练武,如今轻颜回了王府,周紫玉便带着她一起回来了。 秦翼已经回军中去了,周紫玉就跟出嫁前一样跟在易轻颜身边,连发式都没有变。她直嚷着离开阁主有多么不习惯,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落落的秦府,若不是明慧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就在秦翼与肖锐成婚不久,原靖宇赏赐给二人的府邸也改建得差不多了,在二人回军中以前就搬了进去。那个新家还是很漂亮的,只是缺少了男主人和孩子的家怎么都不算一个完整的家,冷清得很。 轻颜想也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无聊,忽然间就想起易飘絮来。肖锐也回马场驯马去了,她该不会一个人守在肖府吧?不过她母家就在附近,想来也不会寂寞的。其实轻颜心里并不讨厌这个堂妹,不过是个天真少女罢了,嫂嫂怎么说她就怎么信。说起来,婶娘也是个没主见的,最可恨的就是那个金氏了,算盘竟然打到她头上,若不是看堂兄的面子,哼…… 有了明慧在身边,日子倒也不无聊,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 柳夫人是每天都要过来的,轻颜干脆让她一日三餐都在这边用,再加上一个八面玲珑的简王妃,日子有说有笑就过去了。唯一的遗憾是,跟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她想偷蹓过去看明晖也变成了妄想。 能与简王妃、柳夫人如此和睦地生活在一起,是轻颜之前从未想过的。她们如何能对一个抢了自己丈夫的女子这般和气,甚至还如此关心呢?是她们大度还是自己真的太小气了些?每每想到这些,轻颜心里都会觉得愧疚,她们跟自己一样,都是她的妻妾啊!可是,要她易轻颜也跟她们一样贤惠大度她做不到!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她无法想象有别的女人躺在原靖宇身下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发疯的! 前几日收到来自江南的消息,中州与江南已经进入防守状态,两边都因为经济问题无力承担庞大的军费支出,达成共识暂且罢兵。原靖宇留下易明臣在江南主持防守,他自己则回王府主持大局。轻颜算算日子,想着他也该到了吧? 闲了两个月,轻颜还真有些不习惯呢。虽然回了王府,周仲元岑远志他们得了王令,有事也不敢过来烦她,她现在对外面局势的了解也就比简王妃她们好一点。原靖宇一直有信过来,尽管他不会跟她说战局,但是她会猜。 就连凌霄阁传过来的消息也是经过筛选之后才将无关紧要的给她看,算是给她的消遣,打发时间。轻颜口中埋怨,心里却是感动的,原靖宇连她师傅那里都打了招呼,说她要静心养胎,别让俗事打扰她。 七月流火,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轻颜透过大树浓密的枝叶望着天空炙热的阳光,心里想着原靖宇在这样的天气中赶路该有多辛苦。心中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越发想念他宽厚的胸膛,激情的拥抱…… 这两个月里,简王妃真的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着轻颜。因为天气热,向来节俭的简王妃命人在轻颜的寝殿里面放了很多冰块降温,让她可以舒适的午睡。轻颜恍惚间竟觉得她们之前根本没有过任何的冲突和不快,她们好像真的就是姐妹…… 七月初三,骄阳似火,原靖宇走进王府的时候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不过外面虽然日头狠毒,屋子里却很凉爽。 他直接回了乾坤殿,然后才想起来轻颜没有住在这里。他吩咐下去,要求对自己回府的事情暂时保密,然后赶紧去沐浴更衣。洗漱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神清气爽,心情也无端的好。马上就可以见到轻颜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顺着阴凉的长廊走到凤仪宫,他躲过在昭阳殿外殿打瞌睡的侍女,来到轻颜居住庆阳殿中。 庆阳殿有一间主殿,四间偏殿,在高大茂密的树林中,显得很是清凉幽静。轻颜平时并不喜欢很多人伺候,贴身侍女也只有周紫玉和贝月影两个人,周紫玉的主要任务是传授明慧的武功,这个时辰一般都在偏殿,因而此刻只有贝月影同两名侍女守在寝殿外面。 原靖宇悄无声息的进来,将三个丫头吓了一跳。原靖宇示意她们别出声,然后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轻颜正在午睡。怀着这个孩子她似乎特别贪睡,每天不睡到申时末就不会起来。 原靖宇掀开层层纱幔走进去,只见离床不远处放了两盆冰块,此刻却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床头的花瓶中插了三枝荷花,空气中飘着一股清凉的荷香,让人闻着就感到神清气爽。 轻颜侧着头静静地躺在加宽的美人榻上,一头青丝洒在碧绿的凉玉枕上,头上只有一条浅蓝的发带,不见半点首饰。她身穿一袭白色的丝袍,上面绣着浅蓝的荷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搭了一条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大红薄毯…… 整个房间凉爽幽静又温馨,因为有她,有她宁静温馨的气息。 顶着日头赶了这么久的路,见到她的这一刻,原靖宇忽然间觉得那些毒辣的日头、粘湿的汗水一下子全都被如今的温馨幸福所掩盖。此刻,他的整颗心只有宁静的幸福与感动。 他屏着呼吸慢慢走了过去,原本不想惊扰了她,可轻颜还是醒了。以她的修为,若不是心情放松没有防备,也不可能让原靖宇走这么近才醒来。 轻颜惊喜地睁大眼睛望着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他想疯了在做梦!“景瀚?我是不是在做梦?” 原靖宇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一手拂开她略为凌乱的长发细细描绘她的眉眼。两个月不见,她倒是丰腴了些,脸色也不错,白皙的脸蛋还泛着两抹红晕。 “亲一下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低下头吻住她温热柔软的双唇。 轻颜闭上眼睛,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同样忍不住心跳加快热情地回应他。 喘息的瞬间,他情不自禁地低声轻喃:“轻颜,我好想你……经常……都想得睡不着……” “我也是……每次入睡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地想念你……” 话未完,他已经再次吻住她。其实这些话都有些多余,她们相互的热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听到这些话还是感到那么窝心,那么地感动,那么的幸福……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历生死尤不悔(二)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激情地拥吻中,一时激动,他情不自禁地拉开她的衣袍,一只大手便熟练地伸了进去,动情地抚摸揉捏。随后饥渴的双唇也一路往下,来到她胸前辗转吮吻,直到他的手往下开疆扩土时来到她隆起的小腹…… 原靖宇艰难地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想要按耐住奔腾的欲火。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伸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小腹,感受孩子的心跳。可是,孩子的心跳很均匀,他的心跳却还是慢不下来…… 轻颜也清醒过来,一面喘气,一面捂住自己发烫的双颊。她带着几分娇媚与羞怯望着他,看着他被自己拉开的衣襟,心跳得更快了。她这样算好淫么?可是,她真的很想他啊…… 接触到轻颜娇媚中藏着无数期待却又强制隐忍的眼神,原靖宇的脑子轰然炸开,情感汹涌而出,刹那间就淹没了理智。 “傻丫头……”他低沉暗哑地笑骂了一句,而后便低头再次吻她。从她饱满的额到眉心,到她颤动的眼睫,到脸颊,到双唇……辗转吮吸之后,他又一次忘记了她有身孕,炙热的双唇沿着下巴来到修长的颈项,然后是精致优美的锁骨,最后到达丰盈圆润的胸部。 口中含住一颗诱人的红樱桃,他一只手已经忍不住伸到她身下…… 这次轻颜先清醒过来,无助地叫着:“景瀚,景瀚……” “没关系,我就摸一下……”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在她身下抚摸徘徊,中指的指腹已经情不自禁寻找到那个甜美的地方摩挲起来…… 就摸一下?鬼才信他!轻颜轻轻推着他埋在自己胸前的头,喘息道:“孩子……小心孩子……” 原靖宇无奈地叹气,“我不是还没进去么?”说到此处,他立即感觉到自己下身胀痛得更加难受。如果,如果能进去该多好啊!他想着往昔的甜蜜满足,心便躁动得更加厉害…… “轻颜,孩子多大了?” “六个月了吧,你怎么忘了……” “这段时间乖吗?” “还好,没折腾我了……” “那我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吧?” “……” “我问过御医了,说如果平时没感觉到不适,三个月到七个月之间可以的,小心一点就是了……轻颜,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 “……你竟然问御医这个?”轻颜要羞死了。 “不要紧,他不会说出去的。”说话间,他已经完全解开了她的衣衫,褪去她的长裤,此刻正飞速脱去自己的衣裤。 “景瀚,你真的要……”轻颜真有些着急了。她自然也是想要他的,可是孩子怎么办?万一…… “轻颜,给我吧,不要紧的,我小心点……咱们换个姿势,别压到孩子就行……”他颇有些急切地分开她的腿,热情地抚摸过去,伸出手指轻轻一探,发现她跟自己一样早已动情,心中不无得意。 他让她缓缓翻身侧躺着,而后抬起她一条腿,就从她身后冲了进去…… 崔瑞瑶午睡醒来,刚刚梳洗毕,便坐到女儿床边亲自替她摇扇。这个孩子原靖宇赐名为明秀,如今已经两岁多了,外貌承袭了父母的优点,也是个非常漂亮而聪慧的孩子。崔瑞瑶无数次想,如果明秀是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虽然明面上她总是一幅淡然的模样,其实心里不无怨恨。老天为何待她如此不公?她已经失去了王爷的宠爱,为何不给她一个儿子?那个女人已经得了王爷的心,为什么还让她一举得男?那个孩子为什么那么聪明,偏偏还跟王爷一个模样? 她真的好恨呐!可是舅父说了,目前王爷的心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只能忍耐,慢慢寻找机会。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那个女人又怀孕了,自然无法再伺候王爷,而她崔瑞瑶并不比那个女人差!哪怕只是做王爷发泄的工具,她只要再次怀孕就好!舅父说了,如果她再次有孕,一定能生个儿子! 正在沉思,就听贴身侍女海棠在耳边轻声道:“王爷刚刚回王府了,但是封锁了消息,现在去凤仪宫了。” 崔瑞瑶双眼放光地站起来,又对着镜子细细审视了自己的妆容,然后带着海棠就出门了。 来到凤仪宫昭阳殿,她奇怪地发现里面竟然很安静。不是说王爷来了么? 简王妃刚刚午睡起床,正在梳妆,听侍女秋蝉通报说崔夫人来了,心下不由有些奇怪。崔瑞瑶自失宠后就比较安分,后来生下明秀郡主为人处世就更加低调了。这个时候,她过来做什么? 简王妃到了前厅,崔瑞瑶恭敬地向她行礼请安,然后诧异地问道:“臣妾听说王爷回来了,所以赶过来看看,王爷身体还好么?这么大热的天赶路一定很辛苦……” “王爷回来了?妹妹听谁说的?”简王妃大大地吃了一惊,为何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人通报自己?而且算算日子应该还有两天才到吧? “呃,侍女们都在说啊……说王爷先回了乾坤殿,然后就来了凤仪宫……”崔瑞瑶也吃惊,难道消息有误?不可能王爷来了凤仪宫简王妃不知道吧? 简王妃略一沉吟就明白了。如果王爷真的回来了,又来了凤仪宫,那肯定是直接去庆阳殿看望易盈盈了。 同时,崔瑞瑶也想明白了。 “难道王爷没有通知姐姐,直接去看望易王妃了?要不,臣妾陪着姐姐一起去看看?” “这样也好!” 简王妃也按耐不住了。不管那个男人怎样对自己无情,他总是她的丈夫!自己永远是他的结发妻子!既然回来了,又从昭阳殿经过,他竟然都不进来看看自己…… 简王妃与崔瑞瑶结伴而行,各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赶往庆阳殿。 昭阳殿与庆阳殿隔着一片茂密的树林,树很高大,只是数量不多,下面种了一些喜阴的花草。走在林中的青石板小路上,闻着淡淡的花草的清香,倍加觉得幽静清凉。 一行四人来到庆阳殿主殿,连个侍女都没碰到。简王妃脚步微微一滞,平日里易盈盈在里面午睡,贝月影总是带着两个侍女在外面守着的。难道王爷真的在里面?所以侍女们都进去伺候了? 简王妃正在踌躇无人通报她们这样进去不好,就听里面隐隐传出些奇怪的声音…… “景瀚,你轻点……小心孩子……”女子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点诡异的哭腔。 “我忍不住……轻颜……你再忍一忍,很快,很快就好了……”男人诱哄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无限的隐忍。 “……你,你出去吧……嗯……” 几声急促的喘息之后……“现在让我出来,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你,你累了,该好好休息……” “你放心,我只做一次,一次就好……” “……” 外间,简王妃与崔瑞瑶两人又羞又怒面面相觑,两张粉脸涨得通红。正打算离开,又听里面传出些声音来—— “景瀚,外面好像有人……”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有些羞怒着急。 “……月影这个小丫头真是的,一点眼色都没有,都让她们散远点了……嗯……”男人的声音有些恼怒,却又无奈。最后那一声像极了他每次结束时满足而意犹未尽的叹息…… “……” 总算安静了。结束了吗?本来应该就此离开的,可是两个人又忍不住想听听他们在一起时都说些什么。想知道他对易盈盈说的那些话,对自己可曾说过?简王妃和崔瑞瑶几乎示意秋蝉和海棠两名侍女出去,她们自己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大会儿,里面再次传出二人的声音。 “呵呵,我说不要紧的吧?我们晚上再来……”显见心情愉悦。 “你疯啦!今晚我睡床,你要睡地上还是睡凉榻,自己选!” “不抱着你我睡不着!轻颜,你忍心我日夜兼程一路奔波回来却得不到休息么?”语气竟然有些无赖。 “……不是才陪你了吗?”语气更无奈。 “一次怎么够?轻颜,你明知道我忍了这么久……来,伸手,这屋子凉快,别着凉了……”似乎在穿衣服。 “嘻嘻……憋不住了?你找别人去呀!” “你个小醋坛子!我真要找了别人,你还不剥了我的皮?”声音里竟然含着宠腻的笑。 “呵呵……”女子笑了一阵儿,声音又低沉起来,“为了我,让你受苦了……还这么热的天赶路……” “这点苦算什么?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战场上拼杀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轻颜,我爱你……” “……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景瀚,景瀚……”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而后又变得模糊,似乎把头埋进了他的怀抱。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为我做得太多太多,而我能为你做的,不过这一个坚持而已……事实上,自从有了你,别的女人就很难再引起我的兴趣了……轻颜,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好最好的女人……” “……景瀚,我们一辈子都这样相爱好不好?” “轻颜,你真是个傻丫头,我们当然会这样幸福的过一辈子……轻颜,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 简王妃紧紧握拳,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只有借着这刺痛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崔瑞瑶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她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希望的,到此刻却已经彻底绝望了。她深刻的意识到王爷那些话不是随便哄人的,即便是当初她受宠的时候,王爷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那样深情的话…… 简王妃冷静下来,冲崔瑞瑶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轻声走出庆阳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历生死尤不悔(三) 直到七月初四晚间,原靖宇才对外公开自己已经回府的事实,简王妃惊喜地过来拜见,仿佛之前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过,还关心地叹道:“王爷长途跋涉,一定辛苦了,天气这么热……” “不要紧,本王都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的。”经过一天的休息,又与轻颜双修了两次,原靖宇看起来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长途跋涉的样子。 简王妃看着原靖宇似乎越来越年轻俊美,想着自己却愈见老态,不管如何保养,眼角早已有了不少细纹,一颗心又酸又涩,隐隐作痛…… 脑子里情不自禁飘出昨日听到的话,想着自己年轻时就不及易盈盈美貌,如今人老色衰,王爷更不会对自己有兴趣了吧!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呐! 但是,再多的不甘也需隐忍,若大家撕破脸皮,她就什么都没有了……“那臣妾准备一个宴会给王爷接风洗尘吧!姐妹们久不见王爷,心里定然也是想念的。”她的笑容一如以往的自然贤淑。 “好,你去安排吧!”原靖宇含笑点头,“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自己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唉,你看你,不过半年不见,又清减憔悴了不少……” 原靖宇倒是一片怜惜之意,只是偏偏踩到简王妃的痛处,她原本是有些感动的,但听到他后半句也变成嫉恨了。 简王妃离开之后,轻颜忽然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姐姐跟平日有些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原靖宇虽然跟简王妃温柔关切地说了几句话,但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怎么注意她的神色。在他的记忆中,自从她当了王妃,就不怎么表露自己的情绪了。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心事的样子。”轻颜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回你来之后先到了我这里吧!你也真是的,既然从昭阳殿经过,怎么不先进去看看她?” 原靖宇调笑道:“当时不是想着她在午睡么?我怎么好进去?再说了,若有她在身边,还能有我们的好事么?” 轻颜脸上发烫,顺手一颗葡萄就扔了过去。原靖宇轻巧地接住放入口中,还啧啧有声:“夫人亲手摘的葡萄就是不一样!美味,美味……” “讨厌……”轻颜嗔了他一眼。 原靖宇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一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小腹,忽而又俯身将耳朵贴上去听孩子的心跳。儿子啊,他们总算有儿子了…… 就在这时,明慧练武之后回来了,柳夫人也跟在她身后进来。如今,柳夫人成了明慧名副其实的陪读、陪练。 “父王——”明慧高兴地扑过去,“明慧好想你!” 原靖宇理了理她汗湿的头发,温和地笑道:“这几个月父王不在你听话没有?练功很辛苦吧?你母妃整日跟在你身后,你有没有用功些?” 明慧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人家很听话了,周师姐还夸我呢!” 轻颜看着她这个可爱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说:“明慧是个好孩子,这几个月确实挺用功的。”又对明慧道,“下去梳洗一下,等会儿该用晚膳了。” 柳夫人早已明白原靖宇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因而跟着明慧一起出去了。 原靖宇看着明慧活泼可爱的样子,情不自禁想起了明晖。“这段时间你去看明晖没有?” 轻颜黯然地摇摇头。在简王妃眼皮子底下呢,哪里能找到机会。 原靖宇想了想,说:“明日我们搬回乾坤殿去。”轻颜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这样急切地搬离凤仪宫简王妃可能会不高兴。 原靖宇回府的消息迅速传开,久不见面的妻妾们便陆续赶来相见,庆阳殿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轻颜烦不胜烦,干脆将原靖宇赶去简王妃的昭阳殿。 在昭阳殿里发生了什么轻颜没有问,只是第二天柳夫人悄悄跟她说了一段话。 柳夫人很是诚恳地说:“王爷子嗣稀少,好不容易妹妹你有了身孕,定要好好保重才是。只是妹妹你如今身子重了,也不方便伺候王爷……我看崔夫人和严夫人年轻,人也端重,妹妹不如劝着王爷多往她们那里去,也显得妹妹你贤德,免得外面那些人风言风语地混说。妹妹想是忘了,崔夫人那里还有一位明秀郡主呢,如今都两岁多了,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也该让他们父女多亲近亲近。说起来王爷好像从来都没有抱过那个孩子,崔夫人嘴里不说,心里难免怨恨妹妹……” 轻颜看着柳夫人一片至诚,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柳姐姐你倒真是个老好人……” 柳夫人也是女人,自问也是明白女人的,看易轻颜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不怎么乐意,于是继续劝道:“妹妹可是担心别人分了王爷的宠爱?其实妹妹多虑了,王爷心里最是看重妹妹,且不说你还有明晖,就是现在肚子里这个孩子也会让王爷时刻惦念的。” 轻颜苦笑了一下,想了想才说:“柳姐姐你是个真正大度的人,可我不是……我决不会为了那贤惠的虚名而将自己心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我宁愿他睡在我床下也决不让他去别的女人那里舒服快活!” 柳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易轻颜,这两个月来朝夕相处,她感觉易王妃是一个心底慈善又大度的人,对明慧简直跟自己亲生的一样,所以才会跟她说这些话,想不到易王妃竟然真的像那些人所说如此善妒……“你,你真的让王爷睡地上?”想到自己一心爱重的王爷竟然睡在一个女人床下,柳夫人就有些心疼。王爷如此尊贵,易王妃怎么能这样对他? 轻颜看柳夫人信以为真的样子,不觉又好笑又心酸。“姐姐快别难过了,我也不过打个比方而已,难道还真让王爷睡地上不成?不过,有一点却是真的,我决不会将他推给别的女人。柳姐姐,你不觉得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中间就不该有第三个人么?” 柳夫人无语,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易王妃再一次让她惊叹,她直到此刻才承认,原来自己了解的易王妃很片面。也是,如果易王妃是如此容易就能看透的话,王爷也不会如此为她着迷了…… 原靖宇住回乾坤殿,易轻颜随即也搬了过去,对此,简王妃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但其他夫人的闲言闲语肯定是少不了的。轻颜向来不看重这些,随那些人说去吧,如今她可觉得幸福得很呢,有原靖宇陪在身边不说,还可以时不时地将明晖接过来陪陪她。 明晖已过岁半,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说话吐词很是清晰,而且还聪明过人,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总是一次就记住了,连原靖宇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将她带到身边来养了。 当然,无数次的惊叹之后依旧是叹息,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个男孩该多好啊!但随即他又想着轻颜不是又要生了么?这一次丁青山和老御医都说了肯定是个儿子,他们悬了这么久的心总算都放下了。同样是他和轻颜的孩子,肯定会跟明晖一样聪明可爱的。 原靖宇想着,这一次他也要想办法打破所有阻力陪在轻颜身边看着她生产,亲自迎接他们儿子的到来。 原靖宇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惜事实总让人措手不及。 八月十四,江南传来消息,殷氏有变,殷圣心已经失去家主之位,如今下落不明,而殷氏内部正在为家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他们占领的五座城中,三位殷氏负责人都是殷圣心的人,此刻都有些无措,纷纷缠着易明臣想办法。受此影响,南王那边与江越的战事也停了,似乎有跟中州再次开战以夺回几座城池的迹象。 原靖宇看完易明臣的急报又怒又急,费了这大的力气才夺得南王五城,如今让他吐出来如何舍得?不得已,他只好再次联络江越。有个盟友牵制着,做什么都容易些,他相信江越也有同感。 过了中秋节,八月十六日一大早,原靖宇就再次赶往江南。这么大的事情,取舍进退,换了谁都处理不下来,他只有自己亲自去才放心。 原靖宇要离开,事情自然瞒不住。轻颜看完消息,也没看出什么来,她反倒觉得殷氏有变才正常。以韩若云的本事,到如今才发现殷氏的叛变其实都有些晚了。 原靖宇离开之后,王府反倒安静了些,只是明里暗里各位夫人以及她们的侍女对易王妃有了更多的不满。大着个肚子还把王爷拴在自己房里,真是不知耻…… 原靖宇自然希望能早日解决江南的战事好赶回王府守着轻颜生产,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多半是奢望,因而离开之前作了万全的准备。 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吩咐下去不管事情多么紧急,所有军政大事依旧不许告诉易王妃知晓。考虑到生产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难关,原靖宇选派了一名信任的老御医住在王府随时照顾她的身体,又让穆雨菲从凌霄阁选了三名精于助产的弟子同丁青山一起住在王府随时待命。虽然说第二胎会比第一胎容易些,但原靖宇想起轻颜生明晖时那般恐怖,又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轻颜的产期在十一月,可是刚到九月,她就发现王府的气氛不太一样。那些厌恶自己的眼神依旧厌恶,但除了厌恶之外,她们隐隐地还有些焦虑和期待。她们在焦虑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呢? 对了,好些天没有得到原靖宇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如今江南的形势有了什么新变化。轻颜暗自想着,没有消息多半就是战事不顺吧,她心里明白,到她生产时他多半是赶不回来了。 十月初二午后,轻颜依旧去御花园散步。作为医者,她知道多活动对生产是有好处的。只是一个人散步真的很无聊,她开始想念在河西王府时,他们独处的时光。 贝月影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后面还有四个侍女跟着,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其实哪里有如此严重? 这段日子周紫玉也就早晚过来看看她,连明慧都没带来,说明慧莽撞,当心冲撞到她的肚子。轻颜不住地叹气,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可是像现在这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的心情不是更糟糕? 月影这样孩子倒是一片忠心,只是年纪小,阅历少了些,很多事情她都是不懂的,轻颜心里的事情自然是无法跟她说的。 百无聊赖中抬起头来,她忽然发现周仲元急冲冲地从凤仪宫过来,神色很是不好。轻颜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周仲元不会去找简王妃。简王妃向来不管政务,而周仲元是外务大臣,原靖宇不在时全权负责中州军务的…… 难道江南的战事很不利? 轻颜快步过去,想拦住周仲元问个清楚,谁知道周仲元见到她竟然一脸慌乱,远远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跑。周仲元的武功也不错的,轻颜九个月的身孕如何追得上他? 轻颜又怒又急,一颗心又慌又乱,转身便赶往凤仪宫。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易轻颜来到凤仪宫,简王妃正一脸哀伤焦急之色在堂上走来走去。 “姐姐,究竟出了何事?”轻颜不等侍女通报就大步走到简王妃跟前焦急问道。 简王妃回头见到是她,叫了一声:“妹妹你怎么过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什么月份了,万一孩子……我怎么跟王爷交待……”想到原靖宇,话未完,她忽然扭过头去,竟忍不住泪如雨下。 轻颜震惊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向来坚强的简王妃竟然泪如雨下,可以想象事情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她的心瞬间沉到海底,忽然高声叫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告诉我!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妹妹你别急,你……”简王妃扶着她坐下,却又十分为难地说,“可是王爷不让告诉你的……” 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管得了他说过什么话。轻颜紧紧抓住简王妃的手,焦急而又严肃地说:“姐姐,你一定要告诉我,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要是不弄清楚你让我如何安心待产?若真的有什么事情,我长期帮着王爷处理军政要务,也能为你们出谋划策拿个主意呀!” 简王妃想了想,犹豫再三,还是讲出了实情。 原来,中州与江越秘密联合,想要一举击溃南王的军队,从而赢得一段休整的时间,加强防守,巩固各自新的占领地。 没有想到的是殷氏忽然叛变,与南王里应外合,迅速收回了奉新、临兹两座城池。原靖宇带着残兵退到建城,易明臣也带兵退守高安。原靖宇打定主意一定要守住这最后的三座城池,并传令靳世荣将军火速派兵增援。 靳世荣本来负责离江中部防线,一时间也无法抽调太多的兵力过来。因而,原靖宇又让负责离江西部防线的易明扬派兵支援中部靳将军的防线,如此,速度也快一点。 靳世荣将军抽调了三万兵力渡江登陆锦源城准备援救王爷,却不想江越忽然反目,在锦源与建城交界处袭击了中州援兵,靳世荣带着残兵无奈退回锦源城。锦源守军之前已经抽调了近一半人救援王爷,如今城里士兵不多,不敢贸然出动。靳世荣知道,若锦源失守,要想救回王爷那可就更难了。因此,锦源如今处于守势,根本无力救援原靖宇。 如今,南王与江越联合,等于是断了原靖宇的后路,建城与高安也被南王与江越分割开来。很明显,江越打算与南王合作各个击破,将原靖宇困死在建城。 可是,江越与中州合作得好好的,为何会反戈一击呢?跟南王合作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轻颜想不明白,干脆懒得去想这个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另外派兵救援原靖宇,他们被困在江南,支持不了多久的。 轻颜脑子里迅速闪过中州在各地的驻军情况。尽管事情紧急,定南军也是不能用的,那就只有从东面中州与燕军防线上抽调人手了。另外,各地守军也可以抽调一些,虽然人数不多,但集合在一起怎么也有个三五万人。 轻颜立即就有了决断。 “月影,迅速派人传令周仲元、冯文宣、岑远志几位大人立即前往乾坤殿!” 而后,轻颜回头对简王妃道:“请姐姐为我准备软轿,我要即刻赶回乾坤殿。如今事情紧急,姐姐跟我一道去吧!” 简王妃看易轻颜如此镇定,也跟着冷静下来。她迅速传来两顶软轿,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乾坤殿前殿议事厅。 乾坤殿里,易轻颜镇定地下令道: “传令从燕王防线上调兵五万火速赶往宝康城,稍事休整即渡江增援锦源。” “传令中州辖地各城防守军每城调拨两千人迅速赶往宝康城集中,等候待命!” 周仲元看王妃如此镇定,心里也安定不少。他原本担心易王妃如今临产在即,听到这个消息会坚持不住的。好在这位王妃曾协助王爷打理军政,又曾亲临战场,处事冷静稳重,迅速就做出了决定。 他火速拟旨,最后却又为难地说:“王爷不在,没有王爷的印信臣无法调动边防军和城防军。” 轻颜略一皱眉,随即便道:“用我的帅印,我是中周三军元帅,哪里的兵都可调!另外再加盖我的王妃金印!” 易轻颜前次怀孕时曾独自打理中州军政,各地官员将领都是见过王妃金印的。 周仲元点头,可行! 将两道旨意发出去,轻颜又对周仲元道:“烦劳周大人你亲自去一趟宝康城,将这些城防军重新编制整合,视情况渡江增援锦源。无论如何,锦源城一定要保住!想办法打破江越的包围,让王爷放弃建城,退回锦源。事到如今,我们不认输不行,只要守住了锦源城,多少城池都可以再打回来!” 周仲元起身,恭敬地领命。 而后轻颜又对冯文宣道:“军情紧急,前线士兵的粮草一点都不能少。不管你偷也好,抢也罢,总之这段时间南面的粮草一定要准备充足!实在不行就把王府宝库打开,将库藏宝物拿去各大世家换粮草,就说是我刘彦飞的意思,谁要敢阳奉阴违不合作我灭他全族!具体的原则措施你跟简王妃商量着办。” 冯文宣领命,简王妃也点点头。 最后,易轻颜对岑远志道:“周大人和冯大人另有要务,这段时间里中州的军政大事就托付给岑大人你了!紧急时刻,一切从权,能处理的你直接处理了就是,不用再写条陈报备王爷,处理不了的再拿来问我。” 岑远志领命。 轻颜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紧接着又宣召义父杨飞鸿与师傅穆雨菲即刻来王府议事。 杨飞鸿带着穆雨菲从密道赶过来,神情很是凝重。 他们其实比周仲元早一步得到消息,只是担心轻颜的身子才没有让她知道。 穆雨菲见面第一句话就安慰她说:“轻颜你别急,我已经传令凌霄阁在江南的弟子火速赶往建城听候王爷差遣。虽然大军无法冲破军队的包围,但我们凌霄阁弟子善用药,应该能顺利进入建城。你放宽心。” 轻颜点点头,江南是凌霄阁的发源地,经营多年,弟子众多,有了他们相助,王爷总能坚守一段时间的。可是,这样还不够,她又对杨飞鸿道:“义父,麻烦您老人家迅速召集中州的武林高手赶往建城保护王爷。您记住,您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全,让他活着回来见我!死多少人我不管,城能不能守住我也不在意,我只要他平安!” “王妃放心,义父一定保护好王爷!”杨飞鸿严肃地接下令来,却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轻颜原本是个多么心软的孩子啊,可是为了一个情字,她在河西战场上一杀就是十多万人,如今更是直接,死多人少她都不管,只要自己的丈夫…… 唉,谁人没有妻儿父母,谁的命不是命呢?关键时刻,人总是自私的。 看到如今的易轻颜,穆雨菲也暗自叹气,但她能够理解轻颜的心情,为了心爱的人,化身为魔又如何? 穆雨菲和杨飞鸿离去之后,轻颜立即传召御医。 凌霄阁派过来的三名大夫最先赶到,毕竟有功夫傍身。而谭老御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赶到乾坤殿后殿时头上已经冒汗了。 轻颜吩咐给几位先生上茶,然后便将侍女都打发出去,又让贝月影守在外面,这才正色道:“我打算催产,请几位前辈准备一下。” “催产?为何?”谭老御医严肃地问道。 轻颜略略犹豫了一下,知道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也就直说了。 “中州在江南战事不力,王爷被围困在建城,我要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带兵前去救援。” 凌霄阁的贺云齐立即反驳道:“难道中州没人了么?竟需要王妃亲自带兵!” 凌霄阁另两名大夫康云守与秦之怡也连连点头。 这三位是凌霄阁医术最精湛的前辈高人,辈份最低也是轻颜的师叔祖,轻颜虽然贵为阁主,却是无法命令他们的,对他们,她只能尊敬、请求。因而,她耐心地解释道:“如今中州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我不但是中州的王妃,还是中州的三军统帅,我不去谁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情历生死尤不悔(四) 这时,谭老御医道:“王妃,请听老朽一言。” “谭先生请讲。” 谭老御医站起身来,义正严词地说:“您现在需要牵挂的不是王爷,男人的事情自有男人去解决!您需要记住的是,您现在是一位母亲!你要时刻想着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来冒险?” “可是我不但是母亲,我还是王爷的妻子,丈夫有难,我这个做妻子如何能够安然地坐在这里养胎?若王爷在江南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将来依靠谁?”轻颜知道老御医也是一片好心,但她却着急为何大家不能体会她此刻的感受。她怎么能坐视自己的丈夫有难而不理? 就在这时,丁青山到了。 丁青山因为娶了郁馨郡主,时不时会回家一趟,并没有常住王府,因而反倒是最后一个到的。 走到殿门口就听到易轻颜的话,他心中不是不感动的。但是,感动归感动,越到关键时刻,越需要谨慎行事。因而,丁青山进门就反驳道:“正是因为王爷在江南形势危急,王妃您才更需要保重自己。若王爷有个万一,世子年幼,中州需要有个人站出来稳定人心,这个重担只有王妃才能够担下。” 提到世子,轻颜不禁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才是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这时,大家一起规劝,都要她保重孩子。 “孩子已经九个月了,催产不会有问题的!”轻颜又气又急,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她是个母亲,她也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两件事情根本不矛盾嘛!都九个月了,孩子下地不会有问题的。 “王妃自己从医,应该知道催产变数有多大,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我们受王爷嘱托照顾王妃的身孕,决不同意此等冒险之举!”康云守年龄最长,他一拍板定论,其余四人纷纷响应。 轻颜想不到这几人竟然联合起来,还如此冥顽不灵,气怒之下拍着身旁的桌案站起来道:“我不管,如今王爷不在,我以中州王妃的身份命令你们速速配药来!” 丁青山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几位长辈。 谭老御医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王妃莫气,我等受王爷嘱托照顾王妃和胎儿,您就是砍了我们的脑袋,我们也不能让您和小王子如此冒险。” 凌霄阁此次来的三位前辈更是当她的话是耳边风,一幅懒得理她的样子。轻颜不能以阁主的身份逼迫他们,真是又气又急,又急又怒。 这时,丁青山忽然沉吟道:“王妃,我们能体谅您的心情。可是,也请您想一想,就算您现在催产顺利产下孩子,要带兵出征也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两个月的时间,王爷或许已经顺利脱险回到中州了。” 轻颜立即道:“不需要两个月,半个月就够了!” 谭老御医暗自叹了口气。这位王妃呀,难道为了王爷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半个月,你是要去救王爷还是自己想去送死?”秦之怡怒斥道。 秦之怡是长辈,轻颜也只能低下头听训,然后又抬头以商量的语气道:“二十天总可以了吧?我坐马车过去,一路上也可以休息,等到了宝康城,大概也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战事又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丁青山反问道。 “我……”轻颜跌坐在椅子上,想着在江南生死未卜的原靖宇,心已经乱作一团。“可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等着吧?” “你只要平安生下王子就好了,王爷那边你不要担心,自会有人去救他的。”秦之怡安慰道。 轻颜心乱如麻,知道他们不会帮助自己催产,便让他们都下去。她不管什么一个月两个月,她只知道自己要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天知道她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所以,她不会让孩子有事的。可是,孩子的父亲也不能不管啊,虽然她已经派了好几批人赶去救援,但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都安定不下来。景瀚,景瀚……他对她那么好,她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轻颜自己也是个大夫,一个催产的方子还难不倒她,之所以将几位前辈都找来,不过想要更大的把握而已。既然他们不同意,她就只能铤而走险了。到时候发作了,不信他们能不管她。 下定决心,轻颜立即开了一个方子,让贝月影偷偷去药房抓药,谁知月影很快就回来了,耷拉着头说丁先生守在了殿外,不让她去药房。 轻颜大怒,到底她还是不是凌霄阁的阁主!但愤怒之后她又忍不住愧疚。她是阁主,还是武林盟主,可是她何曾真正管过凌霄阁和武林事务?她的一颗心全都扑在原靖宇身上,凌霄阁和武林事务都是交给师傅在打理。师傅如今同义父一样,都认同了原靖宇,什么都听他的了,自己这个阁主哪里还有什么威信? 轻颜独自生了一阵闷气,直到月影来请她去用晚膳。 端着碗,她没吃几口便又放下,叹道:“好久没看到明慧了,还真想她……月影,明慧这段时间还用功吧?” 月影是个老实的孩子,她也好久没看到明慧郡主了,哪里知道她用功没有?于是建议道:“要不要请周师叔过来您好好问问?” 轻颜想了想,说:“不如请柳夫人带明慧过来说说话吧!” 贝月影没有多想,立即派人去请柳夫人和明慧郡主。 轻颜忽而浅浅一笑,又重新端起碗来。即便没有胃口,她也要好好吃饭。她需要营养,需要力气,需要养精蓄锐才能平安生下孩子。 在等候柳夫人与明慧的时候,她独自在书房内准备好了一只小小的锦囊。 丁青山他们几人商量好了,这段时间他们几人轮流守候在乾坤殿,对所有进出的侍女们进行检查,特别对王妃所有食用的东西进行严格盘查。王妃毕竟是王妃,他们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但是也不能心软,诸如催产之类的危险事情决不能答应她。无论是从公心还是私心上来说,他们都希望王妃能够平安生下孩子留在王府,中州需要她! 柳夫人好几天没有见到易轻颜了,听说她想孩子,便高高兴兴带着明慧一起过来了。这几天王府里有些不对劲她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好像谁都不愿意告诉她,她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过来好好问个明白。 明慧几日不见轻颜,对她很是亲热,只是轻颜的笑容有些勉强,抱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柳夫人疑惑地问王府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轻颜也只是带着些哀伤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柳夫人心里更加不安,隐隐觉得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了。 回到碧岚宫,柳夫人正打算洗漱休息,不想回去明慧竟然偷偷给了自己一个锦囊,还小声说不要让别人知道。柳夫人回到寝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同一张药方。 看完信,柳夫人大惊失色,恍惚间感觉天好像就要塌了一般。好在此间只有一个心腹侍女阿芜,向来镇定,倒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担心地问了两句。柳夫人回过神来之后,强作镇定地说自己很好,又交代阿芜出去不可胡言,便打发她出去了。 这一夜,柳夫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直到清晨时才下定决心。她叫来阿芜,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将轻颜的药方交给她。 十月初四一大早,柳夫人送明慧过来乾坤殿练武时,明慧忽然对周紫玉道:“前日给师傅请安时看师傅神色不好,明慧想去看看师傅行么?” 周紫玉也是知道内情的,她能体谅王妃的急切心情,可是她也不赞同王妃的催产计划。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见过王妃第一次生产,连王妃如此坚强的女子都受不了那份痛苦,央求王爷为她剖腹,可见生产对女子而言是多么困难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人们都说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怎么能让自己最敬佩的阁主冒如此奇险?更何况秦师叔祖曾严肃地跟他们说过,阁主为凌霄阁带来了千古难逢的机遇,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阁主的性命。如果王爷不在了,王妃辅佐幼主继位,大权在握,他们凌霄阁必将成为真正的武林至尊…… 看明慧一脸纯真,紫玉点点头。心道阁主心情不好,让明慧闹一闹说不定能想开些。 明慧亲热地跑进内殿扑到轻颜怀中,紫玉真是为她捏了把汗。这孩子,都说了好多次了不要如此莽撞,怎么还是如此毛毛躁躁的?但看到王妃满脸的惊喜,她也悄悄松口气。 明慧离开后,轻颜敛了笑容,将所有侍女都赶出去,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葫芦…… 她拔掉木塞,闻了闻味道,又小小的尝了一口,依稀能辨别出其间的几味药材确实是自己开的方子没错。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闭上眼睛,一口气将葫芦里的药水都喝了下去。 而后,她将这只小葫芦扔到床底下,传令让几位御医都过来。 今日值守的大夫是秦之怡,早上刚刚为轻颜把过脉,知道大人虽然因为焦虑似乎没睡好,但孩子一切正常。她不明白阁主传召大家过来是何用意,难道又想老话重提? 轻颜看大家都到了,这才一脸镇定地说:“请几位前辈准备一下吧,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不可能!”秦之怡大声道。但看着王妃眼底的镇定,她忽然又没底了。 丁青山很快反应过来:“王妃您用了催产药?” 众人大惊,直直地盯着易轻颜。 轻颜长长叹了口气,眼睛茫然地望着大门的方向,轻声道:“几位前辈不必如此惊慌,这个孩子我和王爷期盼已久,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说着,她将自己的药方递了过去。 丁青山抢过药方迅速看了一遍,然后稍稍松了口气。 贺云齐大声道:“到底是谁给的药?今日有谁来探望过王妃?” 谭老御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追问那些还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做准备吧!” 巳时末,轻颜开始阵痛,秦之怡摸过胎位之后又怒又急。 “胎位不正!孩子的头怎么在往上转!” 本来,胎儿在母亲腹中有多种体位,但八个月后一般都会调整成头下脚上的姿势,方便分娩。秦之怡上个月就摸到孩子胎位正常了,之后也是三天摸一次,一直都很正常的。可恶!难道是因为催产药的刺激,所以孩子才开始移动的?可是她也看了那张药方,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啊…… “针灸!”谭老御医提醒道。 秦之怡也知道目前只好如此了。 几针下去,孩子总算不往上转了,但胎位依旧不太正。 尽管在此的五个人都是当世名医,但因为里面这位产妇不同寻常的身份,几人都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秦之怡道。 “若实在万不得已,自然要先保住王妃。”谭老御医道,“王爷曾交待过的。” 丁青山点点头道:“正该如此!只要王妃没事,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更何况中州已经有了聪慧的明晖世子。” 秦之怡、贺云齐同康云守三人对视一眼,心下很是为难。 他们三人是知道内情的,来的时候穆雨菲就跟他们说过了,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催产,他们必须要保证大人孩子都平安。若王爷在江南有变,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儿子,由他继位阁主辅政谁都没有理由反对。可若是阁主出了什么问题,那不是白白让简王妃捡便宜? “无论如何,王妃万万不能有事!”康云守严肃地说。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赞同。 谭老御医想着,王爷不在,王妃就是整个中州的希望! 而凌霄阁的四个人则想着,凌霄阁所有的利益都取决于阁主的地位,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 五位大夫达成共识,心中最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分头准备。秦之怡回到产床前面,取下银针,开始轻轻按摩,小心地将孩子的头部往盆腔里推…… 这时,简王妃同柳夫人、崔夫人、周夫人、严夫人等都过来了。 简王妃同柳夫人一起进入产房,关切地问:“一切都还好吧?孩子没事吧?” 康云守和贺云齐看了她一眼,懒得答她。丁青山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谭老御医叹着气道:“胎位不正……唉……” “那,那会如何?”柳夫人满脸焦急。 “不能两全么?”简王妃急道。 康云守眯着眼睛瞪了她一眼,心下不喜。“王妃还是出去等吧!我等受王爷嘱托,定会竭尽全力的。” 简王妃掀开绣帘往里面看了看,但见易轻颜口里咬着棉布卷,没有叫出声,但头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看样子并不轻松。 “为了王爷,妹妹辛苦了!”简王妃满脸关切,“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妹妹不要害怕,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轻颜匆匆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刺心,但随即便疼得闭上了眼睛。 简王妃随即拉着柳夫人到外面等候。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生产的消息…… 简王妃安慰大家道:“妹妹们大都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这事急不得。不要担心,盈盈妹妹这是第二胎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柳夫人紧张地扭着手绢在厅里走来走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她帮着熬了催产药偷偷送过来,易王妃就不会难产,可是,王爷那边又……都怪她自私,她担心王爷有事,但是也不该拿易王妃的性命和胎儿冒险啊!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从产房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吓得柳夫人和没有生产过的严梦莲面无血色。 产房内,几位大夫正在商议,因为秦之怡刚刚在产道中看到的是孩子的屁股,所以大家的心都凉了半截,如此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若是产妇缺少体力,他们用药、用内功,总能推着孩子慢慢出来;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孩子胎位不正,屁股朝下。王妃的盆骨本来就比较小,若不是因为习武韧带比较强韧,能稍稍移动骨骼,她根本就不适合生孩子。 唉!这个胎位是最难生产的,就是双脚朝下或者手先出来都还好些。以目前的情况看,孩子平安生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贺云齐听了秦之怡的话,焦急中忍不住想着,开始的时候分明胎位只有一点点倾斜,怎么羊水都破了,孩子反而往上钻呢?说来说去还是怪阁住自己,他们老早就跟她说过催产容易出问题,她就是不听,竟然偷偷弄了催产药来…… “莫不是那催产药有问题?”贺云齐道。 秦之怡在里面听到贺云齐的话,叹着气道:“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快快想办法吧!” 丁青山道:“保王妃吧!不要犹豫了!” “可那是个男孩儿!”康云守重重地叹着气。 谭老御医也点点头,说:“王爷子嗣单薄,我们尽量大人孩子都保住,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孩子……” 简王妃也坐不住了。她再一次走进产房,焦急地问道:“情况如何?怎么还没有生下来啊!哎,急死人了……” 丁青山道:“我们正在商议。” 这时,秦之怡在里面怒道:“快下决定,羊水破了这么久,孩子动得厉害,出血量又这么大,再等下去一个都活不了!” “如此严重么?”简王妃紧紧握着袖口在房里转了两圈,口中焦急道,“王爷如此宠爱盈盈妹妹,又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这可如何是好?” “算了,准备手术吧!”康云守站起身来,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手术用具。 在难产的时候,当产妇和胎儿不能两全时,如果保孩子,则剖腹取出孩子,产妇多半无法存活。如果保大人,则用连钩将胎儿搅碎拖出产道,也是极其残忍的。 这时,只听产床上易轻颜一声惊呼:“不,不行!剖腹,把孩子好好取出来!” 秦之怡立即就是一声怒斥:“你不要命了!谁让你不听话的!现在知道心疼孩子了!” 轻颜哭着不住地摇头:“不,不行,一定要保住孩子!师叔祖,我求你了!我曾经伤及心肺都活下来了,如今不过在肚子上划一刀,不要紧的!” “不行!”秦之怡断然拒绝,“我一生浸淫医术,做过多少剖腹取子的手术,可是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 “既然有人能活下来,我也一定能活下来的!”轻颜忽然间坚定起来,“我一定会没事的,我还要去救他,我怎么能死!” “那就放弃孩子吧!”丁青山在外面道。 “不行!谁都不准伤害我的孩子!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师叔祖,帮我剖腹吧!”原本生了这么大半天,她已经感觉到精力不足了,可是想到肚子里他们寄予厚望的孩子,她又有了力气和决心。 秦之怡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想着凌霄阁的伤药也不错,或许她剖腹存活还有五分把握。 “康师叔,你们看呢?”秦之怡开始动摇了。 “可是王爷交待过一切以王妃为重啊!”谭老御医为难道。 这时,简王妃插了一句:“王爷子嗣单薄,又如此宠爱盈盈妹妹,妹妹又岂会因为自己的性命而舍弃这个孩子?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比要她的命还难受么?” 丁青山诧异地看了简王妃一眼,没有开口。 谭老御医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反对。 康云守眯着眼睛细细地审视了简王妃一眼,下定决心道:“请王妃出去吧!我们这就准备剖腹手术!” “辛苦几位先生了!”简王妃满脸忧伤无奈地望了绣帘内的产床一眼,退了出去。 对于此等危急状况几人事先其实讨论过,因而下定决心之后并不慌乱。 康云守以内功护住易轻颜的心脉,贺云齐施针麻醉止痛,秦之怡动刀,丁青山准备好缝合的羊肠线及清洗伤口的药酒等等,谭老御医负责胎儿取出之后的护理。 申时末,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离开了母亲的子宫来到人间,哇哇大哭。 “孩子很好!”谭老御医抱着孩子,满脸喜悦的泪花,忽然想起里面的大人,于是赶紧问道:“王妃如何?” 贺云齐没好气地回了一声:“晕过去了!” “那,那会不会……”谭老御医将孩子递给一旁早已选定的乳母,着急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丁青山叹道,“好在没有大出血……” 秦之怡清洗净伤口,用羊绒线缝合好,敷上一层伤药,再用干净的白色棉布将伤口缠起来,最后抬起头来对众人道:“一切顺利,就看伤口的愈合情况了。好在如今天气凉爽适宜,发炎的可能性比较小。” 五位大夫都擦去自己头上汗水,轻轻舒了口气。 康云守沉吟道:“孩子暂时由秦师侄照顾。从此刻起,我们四人轮流守着王妃,每人三个时辰。要随时注意王妃的脉象,除了紫玉和月影,不允许其他人进寝殿。” 如今,阁主和世子都不容有失。他想起与简王妃两次短短的会面,不觉有些担忧。以他几十年的阅历来看,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一) 十月初八日傍晚,已经昏睡整整四个日夜的易轻颜总算清醒过来。当时守在一旁的是贝月影和丁青山,丁青山把脉之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总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好了,您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 “孩子呢?”轻颜声音有些沙哑。 “小王子很好,就在偏殿。我这就去抱过来您看看!”贝月影满脸喜悦,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看月影就这样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了,丁青山暗自摇摇头。他倒来一杯蜂蜜水喂她喝了下去,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叹道:“阁主,您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这不是都平安了么?”轻颜笑答。 “可是……您应该知道,您这次剖腹之后……唉……” “以后都不能再生孩子了是么?”轻颜脸上的笑慢慢淡去,“生孩子如此痛苦的事情,你当我乐意么?”不管乐意不乐意,总之以后不会有孩子了……好在她已经有了明晖和明昊…… 明昊,是原靖宇临走前为孩子取的名字。 丁青山想了想,认真地说:“倒也不是不能再怀孕,而是如果再怀孕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可一定要注意啊……我还是给您配一瓶避子丸吧!只是这个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轻颜点点头,她其实都明白的。她在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所有后果。“对了,有江南的消息没有?” 丁青山摇摇头。 这时,贝月影已经带着乳母彭氏将孩子抱过来了,秦之怡冷然地跟在她们身后。 虽然不足月,但明昊看起来却比明晖刚生下来的时候漂亮多了。白里透红的稚嫩肌肤,殷红的小嘴,小巧的鼻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 轻颜小心地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孩子,闻着他身上的奶香,极兴奋地说:“这孩子像我!看看,多漂亮!” 秦之怡和丁青山都忍不住笑了,但笑容中都有些苦涩。这个孩子确实很漂亮,可是他差点就要了母亲的命…… “是吗?我看看!”贝月影看了这孩子无数次,她怎么没有觉得小王子长得像王妃呢? 轻颜笑着为她释疑道:“明晖刚生下来的时候又红又皱,像个小老头子,可是王爷却一眼看出孩子像他,我当时怎么看都没看出来。后来明晖一天天大了,果然越长越像王爷。明昊跟明晖完全不一样,白白嫩嫩的,长大了肯定像我!”说着,她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孩子的脸蛋。 贝月影睁大眼睛一幅原来如此的神情。 “明昊?”丁青山疑惑道,“是孩子的名字么?” 轻颜“嗯”了一声,“是王爷离开之前就取好的名字。” 明昊躺在母亲身边,听着熟悉的心跳和声音,安安静静的,一点都没有哭闹。两只小手还轻轻挥动了下,可惜最后还是无力地握拳放在小脸两侧。轻颜真是越看越爱,真想在他小脸上亲一口。可惜,她现在动不了。刚才不过动了一只手,腹部的伤口便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 这时,只见明昊眼睛顺着大人的声音四处张望了下,小嘴微微扭动,仿佛在找吃的。“饿了吗?不知道娘有没有奶水……”轻颜低声叹道。 “你这个样子还想给孩子喂奶?”秦之怡将孩子抱起来小心地放到奶娘手中,“孩子也看过了,等会吃了东西好好休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轻颜张口欲言,却无言可对。是啊,她现在必须养好身体,不然怎么去江南?只是心里万分愧疚,她对不起明昊啊!她已经亏欠明晖很多了,但好歹当时还亲自喂了一个月的奶,可是明昊…… 自明昊出生后,明慧是每天都要过来看的,当然,柳夫人每次都跟她一起过来。然后是简王妃,每天至少过来两次看望孩子,有时带着欣悦郡主,有时候一个人。 秦之怡负责明昊的身体健康及安全,一直守在孩子身边。经过细心观察,她发现简王妃或许对易轻颜的关心不够真诚,但对明昊却是真心的喜欢。秦之怡自幼在凌霄阁长大,非常不理解这样的女人。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会真心喜欢呢? 可是,简王妃对欣悦确实像亲生的一般,如今对明昊也是满心喜爱的样子,真真令人费解! 轻颜心里装着原靖宇的安危,虽然也想亲自抚育孩子,但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将孩子完全托付给秦之怡和乳母彭氏。毕竟孩子平安,她以后有的是时间弥补对他的亏欠,可是原靖宇在江南生死堪忧,她分身乏术,只能先顾最危险的那一个。 自生产后,她就非常听话,吃饭、吃药、休息,丁青山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只想伤口快快长好,她养精蓄锐,只为了早日去江南。 自轻颜清醒之后,便让康云守和贺云齐二人回凌霄阁去了,只留下秦之怡和丁青山照顾她。谭老御医年纪大了,轻颜也让他回家好好修养,轻易不麻烦他进王府。平日里有丁青山守着就够了。 十月十七日,岑远志收到来自江南的战报,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向易王妃禀报。他知道易王妃剖腹产下王子,如今应该好好修养才是,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他瞒不了多久不说,后面的事情还需要王妃拿主意。 岑远志进来的时候,丁青山正在外间思虑易轻颜明日的药膳。阁主什么心情丁青山很了解,所以他竭尽全力地让她尽快养好伤口恢复体力。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两人也是老熟人了,丁青山也不跟他见外,点点头微微一笑,问了一句:“有事找王妃?”而后他又继续低头调配药膳配方,甚至都没有起身见礼。 岑远志在他对面坐下来,低声问道:“王妃身体如何?” 丁青山含笑点点头:“恢复得不错。” 岑远志也略略放心了些,又问:“现在休息了?” 丁青山看他如此慎重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急道:“有江南的消息?” 岑远志点点头。 “不好的消息?” 岑远志又点点头。 “我们战败了?” 岑远志再次点头,然后哀恸地望着他。 丁青山怔了半晌,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猜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浑身颤抖地问道:“你,你……难道,难道人没了?” 岑远志沉重地点点头,一连的哀痛与为难。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着么?”丁青山忽然怒道。 “这不是来找王妃了么?”岑远志颤抖地掏出自己两个时辰之前收到的江南战报,“十月初十,易老将军带兵想要冲破江越的封锁援救王爷,不幸被江越世子所伤,老将军不肯后退,誓死往前冲,结果又中了流矢,当晚就去了……” “你,你……唉!”丁青山真想给他一拳,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说清楚,害他以为王爷没了呢!将战报还给他,丁青山没好气地说:“等会儿进去你什么也不要说了,直接把这战报递给王妃就是了!” 岑远志就是想向丁青山讨个建议再回禀王妃的。毕竟易老将军是王妃的父亲,而从这战报上看来,王爷的境况也并不乐观,不知道王妃是否能承受得住。 “不要紧!我先去通报一声。”丁青山起身往里面走。他想,王妃心痛着急是肯定的,但只要王爷没事,她就能坚持下去。 轻颜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刚才丁青山那一声怒吼大声了点,惊醒了她。正打算让月影出去瞧瞧,丁青山就进来。若是一般的王妃与御医相见,即便不弄那些什么悬丝诊脉,至少也要拉上一道帘子的。但易轻颜出身凌霄阁,对这些礼教不是很看重,为了丁青山诊视方便准确,她才不管这些所谓的男女大防。 “王妃,有江南来的战报。岑大人在外面侯见。”丁青山平静地说。 易轻颜透过床帐看到他一脸平静,想来也没什么大事,而自己如今还在坐月子,也不便与外臣相见,便道:“你把战报拿进来就是了。” 丁青山出去,很快就将那份战报拿进来递给贝月影。 轻颜平静地接过,却很快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是止不住的泪水往下落。手中的战报也滑落在大红的金丝鸾凤锈被上。 月影一见,急了,赶紧扑过去道:“王妃,您怎么了?您别哭啊!秦长老说了,您现在不能哭的。” 轻颜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紧紧咬着下唇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爹爹……已经不在了么?虽然她自幼离家与父亲并不亲近,但每当孤独的时候想着自己也是有父亲的,心里便感觉一阵温暖。如今,这温暖也要理她而去了…… 连爹爹都没能冲过过江越的封锁线,其他的人只怕也冲不过去,景瀚他不是很危险么? “王妃?王妃?”月影急得不得了,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颤抖着将被面上的战报拿起来打开一看,偏偏又不认识几个字。真是急死个人! “月影,你不要着急,让王妃静一静吧!”丁青山在帐外低声劝道。 月影赶紧用袖子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拧了一条微烫的毛巾进去。 轻颜无声地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便将毛巾捂在自己泪流不止的双眼之上。 外间里,岑远志有些坐立不安。难道真的是他们贪心了么?中州原本一切顺利的,平了河西与河间,燕王一分为二,迟早是他们的……没想到在江越的一再请求下进兵江南却吃了这样一个大亏,都怪江越不讲信誉,也不想想若不是中州出兵牵制了南王,江越能打到离江边上? 就在这时,简王妃带着一个侍女进来了。见岑远志独自坐在外间皱眉沉思,她也不禁心思一转,关切地问道:“岑大人可是有事?如今易王妃需要修养,你们没有大事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 岑远志这才发现简王妃到了,赶紧起身见礼。 “回禀王妃,因为事关易王妃,所以臣不得不过来打扰易王妃修养。”岑远志思虑着简王妃话里的意思,究竟是真的想让易王妃好好修养呢,还是想夺权?难道简王妃对军政也有野心?她以为权力是这么容易抓到手中的?她可有处理军政事务的能力?她可有那个魄力让大臣与军中将领们信服? 事关易王妃?简王妃心中反复玩味着这几个字,究竟什么事呢?这时,丁青山略有些黯然地走出来,恭敬地行礼参拜后道:“易王妃此刻情绪不稳,王妃若有事,请晚间再来吧!” 简王妃一听,立即关切地问道:“丁先生,究竟出了何事?王妃的身体如何?” 丁青山想着此事也没有必要隐瞒,便据实以告。 简王妃听闻易明臣将军战死沙场,并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心思,反而感到无限的忧虑。连易明臣将军都站死了,那王爷不是更危险了么?想到此处,她忽然心生悔意。但很快她便镇静下来,掀开厚重的绣帘大步走进去,站在轻颜床前,她焦急地问道:“妹妹,江南战事如何?王爷……王爷他没事吧?” 轻颜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焦虑中,不意被简王妃惊醒过来。她放下手中已经变冷的湿毛巾,坚定地说:“姐姐放心,我会尽快赶到江南!” “那妹妹好生将养身体,孩子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对明昊视若己出好好照顾的!”简王妃掀开床帐进去,激动中抓住了轻颜的手。 轻颜怔了一下,要把明昊交给她照顾? “妹妹可是不相信我?”简王妃看着轻颜脸上的犹豫,略带几分伤心地问道。 “没有的事……”简王妃如此问,轻颜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姐姐你既要打理王府又要照顾欣悦郡主,担心你忙不过来……” “不要紧的,为了王爷,累一点有什么?妹妹你只管放心,一定要平安地跟王爷一起回来。”简王妃一脸诚挚。 轻颜看着她眼中的真诚,想着自己在凤仪宫住的那两个月两人也算相处不错,便点了点头。她相信无论如何,简王妃都不会伤害王爷的孩子。 “那妹妹你要好好休息,赶紧把身体养好……”简王妃忽然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都是我没用,如果我也能跟妹妹你一样帮着王爷征战沙场就好了。” 轻颜听出她对原靖宇的紧张忧虑,倒是更放心了些。她淡淡地说:“姐姐何必如此?王府也需要人打理,王爷能放心地带兵出征,也多亏了姐姐你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王爷子嗣单薄,相信姐姐一定不会让王爷担忧失望的。” 简王妃微微含笑着点点头:“妹妹放心!姐姐就在你床前立誓,一定细心照顾好明昊,并以我的性命担保,王爷和妹妹回来的时候,一定可以看到一个聪明健康的孩子!” “如此就拜托姐姐了!”轻颜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简王妃主动提出来,自己也不好在离开后将孩子丢给秦师叔祖照顾。这样也好,她是王府的女主人,有她亲自抚养,孩子反而是最安全的。 十月二十五日,易轻颜吩咐准备出行宝康城的事宜,秦之怡劝阻无效,也只能随她。丁青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坚持陪她一起上路,如此大家才放心了些。 十月二十七日,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马车在三百侍卫的护送下赶往宝康城。 他们日夜赶路,但一日三餐从不马虎,轻颜按时服药,努力吃饭,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离宝康城越近,她心中越是焦急。这几日收到江南的战报,全是不好的消息…… 这么久了,援兵去了一波又一波,却总是无法冲破江越的围困。轻颜只期望着师傅指派的凌霄阁弟子能顺利进入建城。 他被困建城都两个多月了,要守住城池不容易啊,为何不放弃建城冲破江越的封锁回锦源呢?是丢不下这座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还是另有原因? 十一月初六晚间,易轻颜一行终于平安到达宝康城。 周仲元将她迎进军营中,立即将目前的状况讲给她听。 轻颜虽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心却直往下沉。江越和南王已经开始攻打锦源了?他们不是围困建城么?难道,难道说…… “王妃……”周仲元很是担心,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王爷的在建城的局势只怕不容乐观啊! “让你整编的城防军如何了?有多少人?”轻颜冷静地问道。 “目前有将近六万人,整编也基本完成,只是这段时间江越的水兵总是阻挠我们去锦源,所以……”周仲元有些惭愧,他妄为智多星,面对江南强大的水军却总是无功而返。 江越的水兵在天下都是最强大的,能成功阻挠他们救援锦源并不奇怪。刚才她一直担心原靖宇,直到听到这个消息才放下心来。江越如此阻挠他们救援,说明王爷目前至少还活着,只是处境艰难无法传回消息。 “准备几条小船,再挑选两千精兵,明晚我带人过去!”轻颜沉着地吩咐完,便回后帐休息去了。 景瀚,再坚持几天吧!我很快就到了! 十一月初八凌晨,易轻颜带着两千精兵和部分粮草乘小船顺利进入锦源城。 丁青山道:“江越的水兵也不如何嘛!我们这不是悄悄的就过来了?周大人是怎么回事?” 轻颜淡淡地笑笑:“江越占领的广济紧挨着锦源,但两城之间毕竟还有些距离,他们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的阻挠我们增兵锦源,不过是仗着自己水军强大,而我们的水军精锐却被王爷带去建城了。周大人若是大摇大摆地渡河就必须派兵缠住江越水军,如此一来,我们伤亡就大了。周大人是个很稳重的人,他在尽可能地为我们保存实力啊!现在想来,当初我和王爷调兵时还是应该多方兼顾才好,都怪我们太自信了……也许,我们能够顺利渡江不是因为我们人少,更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现,或许这是他们有意为之……” 轻颜有些怀疑江越此次背信弃义的原因。该不会是江越世子桑济海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吧?本来以她的伪装江越是很难发现的,可是大哥韩若云一直都知道真相,如今情势危急,所以大哥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桑济海,两人联起手来报复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二)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她才那么着急。若原靖宇此次危难真的起源于自己,那两个男人定是要置他于死地才罢休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江越的背信弃义…… 这些东西丁青山就不明白了。他原本一心扑在医术上面,很少思虑其他的东西,如今关心军政,一来是因为自己的师门凌霄阁已经卷进去了,二来自己又娶了中州的郡主,事关妻儿,他自然不能再如同以前那样对天下局势不闻不问。 如今主持锦源防务的是靳世荣将军,轻颜让他准备好粮食和药品,明日她就带兵冲破江越的防线将这些救命的东西送入建城。为了确保此次增援成功,她全部要骑兵,并要求所有的粮食和药品都装在马车上,只有这样才能在打开江越的防线之后迅速通过赶到建城。 事实上这段时间周仲元还是送了不少粮食和士兵过来的,只是规模小,每次都不是很多,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保康城的战船并不多,又有江越的阻挠,他也只能选用小船在夜里偷运过来。 靳世荣为了满足刘元帅的要求,基本上将锦源城的马匹全部都交给她了。靳将军明白,能不能将王爷救回来,就看刘元帅这一次能不能冲破防线了。他自己也曾带兵冲过好几次的,无奈江越的大将太厉害了,他打不过,几次都只能保存实力无功而返。 这天晚上,易轻颜再次召见靳世荣,密谈明日的战事。听完易轻颜的计划,靳世荣双眼一亮,心中很是佩服,对明日的援救计划很有信心。 十一月初九清晨,东天上刚刚现出一丝晨曦的微光,中州军便打破了天地的宁静。靳世荣带着大批的粮草及一万来人再一次冲击江越的防线,与他一同领兵的还有一位头戴黄金面具的年轻男子。江越军中都在传中州的战神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恐惧。 江越世子桑济海嘲讽地笑笑,昨日才到锦源,便如此迫不及待么?他倒要看看中州的这位战神如何了不起。 桑济海立即整装出战。只见他一身银铠,手握红樱长矛,英俊的脸上一双邪气的凤眼微微眯着,俊美恍若天神。他外表镇定,心里却很不宁静,他是那么的渴望再次见到那个女人,却又无数次地向上苍祈求,但愿中州的战神不是她!不要是她…… 在锦源与建城之间有几十里路,其间开阔一片,没有大的山岭,只有几条纵横的河流,最后全都汇入离江。 江越大军就在锦源与建城之间,把守了各条要道,锦源的援军想冲破他们的防线去建城可不容易。 很快,桑济海便见到了混战中那位黄金战神。他立即打马冲了过去,缠住对方不放。经过短暂的交手,他便发现此人的武功路数同心里的那个人很相像,但是看身形又不怎么像。他暗自疑虑,难道她生产后体形有了改变?怎么功力也下降了?对了,刚得到的消息,她好像生产不久,身体尚未复员吧?可恶!为了那个男人,她就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桑济海越想越气,手下也不禁有些乱,但他始终小心翼翼,每每过招时都留有余地。他看对方似乎也有些疑虑,可惜的是那面具将他的五官全都遮住了,连眼睛都看不清楚。 他心中暗想,她认出自己了吗?她可曾有些悔意? 尽管黄金面具人缠住了桑济海,靳世荣还是没能冲过去。桑济海暗想,原来你就打这个主意么?哼,我江越人才济济,又岂会只有我一个高手? 眼看冲不过去,靳世荣便带兵退回锦源去了。看人都撤退得差不多了,面具人也开始退。 桑济海扬起嘴角笑了笑,并不下令追杀。 桑济海一脸笑意回到帐中,开始回忆今天与面具人交手的每一招每一式,越发肯定了那是凌霄阁的武功无疑。唯一的疑惑是,她的武功怎么会退步这么多?对了,她好像是剖腹取子的,难道伤口又裂开了?忽然之间他有些后悔,不该就这样放她回去的,他应该趁此机会抓住她的…… 哼,那个原靖宇有什么好的?就值得她这样拼命? 想起她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还如此不顾惜自己,桑济海又恨又妒。如果她是为他做这些事,那该多好啊!不,不,若她跟了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这些苦……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亲兵在帐外道:“启禀世子,东北有人来报,今日清晨有中州军约六千余人在中州战神刘彦飞的率领下冲破东北防线,此刻已经进入建城。东北防线三万余人只剩下不到一万人,李将军在交战中阵亡……” “什么?”桑济海大怒,几步就冲了出去。“快说清楚!怎么还有一个中州战神刘彦飞?那个刘彦飞不是刚被我打回去了吗?” 传令的亲兵哪里知道会有两个中州战神? 桑济海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上当了!气怒之后,他心里又隐隐有些欣喜,如此看来,她的身体该没事了吧?她竟然如此聪慧啊!轻而易举就骗过了自己…… 不过,原靖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总有一天,他要把她抢过来的! 十一月初九,建城的守城士兵在饥寒交迫中发现有大队人马冲过来了。大家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担心是不是江越来进攻了,却又期盼着如果是援兵就好了。 消息传到原靖宇那里,他立即上了城门。此刻,那队人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书着一个大大的“刘”字,而冲在最前面的一骑分明带着一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黄金面具。 士兵们兴奋地齐声高呼: “是刘元帅来了!” “刘元帅带兵来救我们了!” “我们中州的战神终于到了!” “……” 原靖宇惊喜中赶紧吩咐打开城门,自己却转身奔下城头。 易轻颜在城下就开始搜索原靖宇的踪迹,直到接近城门她才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日夜担忧的身影。很好,他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他还好好的活着…… 骑马冲进城门,原靖宇刚好从城墙上下来,她没有犹豫,立即就弃马朝他飞了过去。 原靖宇一跃而起在空中接住她,两人一齐落在城墙边上。 “你怎么样?”两人同时开口问道,而后相视一笑。 原靖宇匆忙地摘掉她的面具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看着她身上那些斑驳的血迹,慌乱地问着:“伤到哪里了?” 轻颜摇头:“不要紧,我只伤了两处,其他都是敌人的血。” “都伤了两处还不要紧?”原靖宇急了,抱着她就往自己的大帐跑。跑着跑着,他又想起一件大事来:“对了,你不是这个月才生产?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孩子呢?” “孩子很好,是个儿子,我交给简姐姐照顾了。”想起儿子,轻颜忍不住温柔一笑。“我跟你说,明昊可长得像我!” “你什么时候生的?”原靖宇越想越不对劲,她的产期现在都没到,可是她已经从荥阳赶到了建城,她到底什么时候生的?又怎么会早产?难道是因为这边的消息传过去她焦虑之下早产了? “上个月初四!” “怎么早产的?” “我用了催产药……” “什么?你……”原靖宇又气怒又感动,不必再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一切。“生产还顺利么?你身体如何了?这才多久你就到了这儿,再着急也该养好身体再来……” 原靖宇忽然说不下去了,他紧紧抱着她,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轻颜也没有说话,只是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到了他的大帐,他立即传军医,而后便将她放在内室的暖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查看她的伤势。 轻颜伸手抚摸着他急怒又感动的眉眼,忽然靠了过去,吻他。 原靖宇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回吻她。心中与她是一样的激动,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军医很快就到了,同时雁无痕让人送了热水过来。 “伤在哪儿了?”原靖宇略有些恼怒地问道。刚才正要解开她的外袍查看她的伤势,却被她的热情引开了。这个时候,他不该只想着亲热的。 轻颜笑笑,回头对军医道:“将药箱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雁无痕挥挥手,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 “究竟伤在哪儿了?”原靖宇有些着急地解开她的衣襟,一边念叨着,“你也真是的,身上有伤又做什么来引诱我?几个月不见,你知道我经不起的……” 轻颜眯着眼睛满足的笑着,看他如此着急,便提醒道:“左肩上有一处,右腿上有一处……” 看到那血肉淋漓的伤口,稍稍一动便又渗出血来,原靖宇只感到一阵心痛,痛得他似乎忘记了呼吸,心中好生憋闷难受。 他绞了一条热毛巾替她清洗伤口,然后小心地涂上药膏,再用白色棉布条缠好。 轻颜躺在柔软的暖榻上,因为心中安定,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原靖宇取来自己的衣服准备帮她换上,突然发现她腹部有一条三寸来长的粉红色疤痕。刹那间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怒急,但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 她竟然是剖腹取子的么?她不要命了?他不是准备了那么多的名医么?走之前跟他们交待得好好的,怎么会让她如此冒险?历来剖腹取子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她竟然不好好修养,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赶紧拉过松软的棉被将她盖好。衣服等会儿穿也没什么,可千万不能着凉了。她这段日子一定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看到他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这才睡熟了。 他帮她取下头上的银冠,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而后便握着她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 被困建城之后他想了很多,隐隐明白殷圣心的投诚只怕也是韩若云早已计划好的一步棋,无论他是否同意联姻,他都会对殷氏可带来的巨大利益动心。所以,殷圣心决不是被他的所谓“毒药”控制了,而是设好圈套等他来钻。他唯一想不通的是江越为何会背信弃义反戈一击? 桑济海在东北两面围而不打,韩若云也在西南两面虎视眈眈。他也想过放弃建城回锦源死守,可是只要他稍有异动,四方便都有大军压过来。只要他打开其中一个城门,会遭到阻击不说,其他三个城门只怕也守不住,他便只剩下全军覆没的下场。原靖宇隐隐明白他们是想将他困死在这里。然后他又有些疑惑,南王与江越联合,若四方同时进攻,建城的城防再好也挡不住。他们为何都不进攻,只是阻挠援兵增援呢?实在是令人费解…… 雁无痕安顿好了援兵,进来汇报。 原靖宇悄无声息地到外间坐下听他禀报。雁无痕有些兴奋地禀报听到如今他们有了多少粮食,有了多少战马,有了多少伤药,而原景宇却始终一脸沉重,仿佛没听见,又仿佛丝毫不在意。 雁无痕很是不解,这两个月来他们省吃俭用,将全城的粮食都集中起来,每天按人头发放,硬是将一个月的存粮吃了两个多月,为何如今援兵到了,王爷一点喜色都没有?虽说援兵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吧? 原靖宇挥挥手让雁无痕退下,自己重新进入里间守在锦榻旁。 轻颜一定累坏了,所以睡得这样熟。他看了她半晌,又低头轻轻吻在她眉心,她也没有醒。只见她神色舒缓,嘴角隐隐含笑,可是做了什么美梦?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三) 当天傍晚,一骑快马进入建城,雁无痕立即将来人带到王爷的主帐外,低声禀报道:“王爷,丁先生到了。” “进来吧!”原靖宇声音低沉,听语气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丁青山走进去,发现原靖宇正在看地图,他匆匆将帐内扫视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易轻颜。 “王爷,王妃呢?”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还在睡,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原靖宇颇有些责怪的意味儿,“她究竟有多久没睡觉了?” “自从王爷被困建城的消息传回王府,王妃心里就没安定过,自然夜夜无法安睡。后来又催产剖腹取子,险些……自然元气大伤。后来伤口渐好,她又坚持要来江南……没有亲眼见到王爷安好,她总是不放心的。如今心安了,大概要把之前的都补回来吧!”丁青山稍稍放心了些。他原本一直担心王爷和王妃两人分别已久,干柴烈火万一忍耐不住……阁主现在身体尚未康复,实在不宜房事。 “我临走之时不是叮嘱你们一切以王妃的安全为重吗?怎么会用催产药?竟然还剖腹取子……”原靖宇想起来就后怕,“要是有个万一……” 丁青山无奈地将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听得原靖宇更是紧张又感动。若不是此刻她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住这样恐惧的事实。 看原靖宇神色间颇有些后怕,丁青山趁势说道:“王妃目前的身体还需好好调理,所以……” “本王知道……”原靖宇看着丁青山一脸迟疑的样子,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丁青山思虑了一下才说,“王妃以后恐怕……都不能生产了……如果再有孕,只怕有生命危险……” “什么?”原靖宇震惊地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竟如此严重么?” 丁青山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靖宇很快就冷静下来,询问道:“有避孕的药吧?” “是!”丁青山低头,“只是服用过多对身体不好……” 原靖宇有些恼怒地瞪着他,明知道他心疼轻颜的身体,这不是要他以后节欲吗?可是,轻颜……难道以后都不能碰她了?还是一个月一两次?不行,他们朝夕相处,又倾心相爱,他绝对忍耐不住的!原靖宇在帐里来回走了几步,思虑着可行之法。想来想去,他忽然奇怪地问了一句: “可有男子的避孕之法?” 丁青山大大地怔了一下,从来都只有针对女子的避孕之药,何曾听过男人还要避孕的?不想要孩子,赐一碗避孕汤就够了。 “究竟有没有?”原靖宇追问道。 “没听说过。”丁青山老老实实的回答,“但是,应该可以配置吧?” 原靖宇点点头:“那此事就交给你了。但别让第三人知道!” “是!臣定不负王爷所托!臣告退!”丁青山心中感动于王爷与王妃二人的真挚感情,暗下决心一定要配制出不伤身体的男子避孕药来。女子生产如此艰难,真可谓九死一生,他和郁馨只要一个孩子就好了,不论男女都好。 “对了,此事王妃知道吗?”原靖宇忽然叫住他。 “王妃习医,应该也是知道的吧?”丁青山含糊道。 “那就是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妃今后不能生育了?”只要习医之人都明白?原靖宇微微皱眉。他和轻颜有了明昊和明晖就够了,只怕朝中大臣们不这么看啊!得想个办法才好…… 原靖宇挥挥手让丁青山下去,自己却慢慢走到轻颜身边坐下来。 南方的冬季虽然比北方好些,但还是有些冷,平日里他一个人倒也不觉得,连个火盆都没准备,也不知道轻颜会不会觉得冷……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透着红晕的脸蛋,暖洋洋的。感受着她的温暖,他竟也觉得心中温暖,不知不觉中轻轻笑了。 这时,只听雁无痕在外面低声道:“王爷,晚膳准备好了。” “放在外面,然后送盆热水过来。” 原靖宇脸朝外吩咐了一句,然后回头轻轻抚摸着轻颜的脸唤道:“轻颜,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轻颜顺势翻了个身,将脸枕在他的手心,嘴角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原靖宇知道她醒了,含笑低头在她脸上亲吻了几下,然后扶着她坐起身,小心地帮她穿好衣物。她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碰到了肯定会疼的。 轻颜睁开眼睛笑望着他,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与满足。 原靖宇看着她的笑,忍不住又低头亲了她好几下,这才起身去外面端来热水帮她简单梳洗。 “饿了吧?我让人熬了鱼汤,你尝尝看喜不喜欢。”他抱着她到外间,坐到食案前面。 “你打算喂我吗?”轻颜看他将自己放在他膝上,笑问。 “有何不可?”他冲她笑笑,盛了半碗汤给她。 鱼汤雪白,浮着一粒粒拇指大的鱼丸,闻起来就很香。轻颜喝了一口,咂咂嘴,腥味被姜丝葱段压了下去,只留下鱼的鲜香本味。“好喝!” 原靖宇也给自己盛了半碗,而后笑着点点头:“很久没有喝到这么美味的汤了……” 轻颜回头看着他略见消瘦的脸,知道他被困这两个多月一定吃不好睡不香。原靖宇也看着她,心里有些愧疚。她才生产完就赶到这里来救他,可是他如今连点好吃的都没有,就只有这鱼汤还有些营养。“轻颜,委屈你了。” “哪有什么委屈?”轻颜故意翻了个白眼,“有鱼吃还不好?总比那次咱们在山洞里面想着烧蛇吃强多了!” “是啊!”原靖宇点点头,笑道,“南王和江越想困死我,可是他们忘记了建城中有两大湖三条河,我每天组织了很多人捕鱼,咱们无论士兵百姓,天天都有鱼汤喝……” 轻颜也忍不住笑了。他与别人总是不同的,别的王爷如果被困只有鱼吃可能会叫苦,可是他却道还有鱼汤喝,多好…… 到晚间两个人躺在床上,亲热了一阵,便拥抱着细述分别的这两个多月的事情。 轻颜说起明昊,想念明晖和明慧,忽而又想起逝世的父亲,不知不觉中神情有些黯然。来到江南她就匆匆赶来救他,连父亲的遗体在何处都不知道。据说父亲的遗体还在高安城?这些天一直没有高安的消息,父亲去世,高安只怕已经被南王拿下了吧? 想起易明臣,原靖宇也有些感叹惋惜。他不但是自己的岳父,更是自己最忠诚的臣子。说起来,他也是为救自己而死的…… “轻颜,你有高安的消息么?” “没有……”轻颜觉得难过,于是又在他怀中蹭了蹭,将脸埋在他胸口,一条手臂搂紧了他的腰。难过了一阵儿,她忽然想到:“对了,我义父呢?他不是带人过来了?” 原靖宇无奈地叹气:“是啊,可惜他带了十二个人过来,有两个都是南王的奸细,刚到的那天晚上就刺杀我,杨掌门为了救我,受了伤,这几天才刚刚好一点……” “怎么会这样?义父武功那么高,你的武功更好,怎么可能呢?”轻颜皱皱眉,不禁有些怀疑。 原靖宇轻抚着她的背,吻在她头顶,继续道:“那两个人给杨掌门他们下了药,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他们只是没想到我武功也不赖,所以才功败垂成。” 轻颜忽然抱紧了他,有些后怕。她原本是让义父带人过来保护他的,没想到差点害了他。“难怪我到了一天都没见到义父呢,他一定觉得愧对于我……” 轻颜喃喃自语,原靖宇却暗自在心中叹气。轻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人担心。她总是很容易相信人…… “你为何将明昊交给淑宁照看呢?你跟婉柔(柳夫人)不是很好?” “是姐姐主动说要帮我照顾明昊的,她说希望我早日带兵赶来江南救你,让我不要担心,她会对明昊视如己出的。”轻颜有些疑惑原靖宇这话背后的意思,“我将一个好好的孩子交给她,她应该不会对孩子做什么吧?我看她确实挺喜欢明昊的。” “……”原靖宇忽然笑了笑,说:“或许是我多想了。她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应该明白只有好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轻颜嗯了一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正因为我将孩子托付给她,她才不会做什么手脚,也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的。不然的话……” “也对!”原靖宇想,他们还有明晖呢,毕竟对外明晖才是中州世子,虽然淑宁可能猜测到轻颜不能再生育,但轻颜毕竟有“两个”儿子,所以她应该不会做什么。 他本来想等明昊生下来之后就公开明晖的身份,如今看来明晖的身份还得保密才行,至少得等明昊长大才行……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却都没有睡着。 “景瀚,我好想你……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常常睡不着……”她忽然抬起手抚摸他的脸。 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叹息道:“我也想你……” 她微微抬头,他也侧身低下头来,两张脸便碰到一起,从眉心吻到唇角,再到颈项,最后到了胸前。 他口中含着一颗樱桃,手里揉捏着一方柔软,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可是,当他的一只手缓缓往下来到她腹部,忽然摸到她的伤口,他的理智一下子就回来了。 他喘息着抬起头来躺在她身边,安慰地吻了吻她的唇,便抱着她不动了。 轻颜沉浸在身体的愉悦中,有点晕乎乎的,问:“怎么了?” “你身体尚未恢复……” 想起自己的主动,轻颜一下子红了脸,好在他看不到。每次心里难过,她都喜欢抱着他,他的怀抱总能让她安心,他的亲吻总能让她沉醉,然后就暂时忘记那些痛苦和忧伤,只记得身体的愉悦和他的爱。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软弱,可以沉醉,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作一个纯粹的、有人疼爱的女人。所以,她不能失去他,为了他的这份情,她愿意为他付出一起…… 半夜里,两个人拥抱着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哄闹声。原靖宇赶紧坐起来,一边将轻颜叫醒,一边穿衣服。 轻颜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严重,赶紧爬起来穿衣服。 原靖宇穿好自己的,又赶紧帮她穿好。她身上还有伤呢!可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就在这时,只听雁无痕在帐外大声道:“王爷,江越偷袭东门,东门已经失守!” 东门失守! 原靖宇同易轻颜都是大吃一惊,赶紧提剑出去。慌乱中,轻颜还是抓起床头柜子上的黄金面具揣在怀中。 “如今怎么办?”忽然想起轻颜有伤,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出了大帐。 “要不咱们集中人手从北门冲出去,回锦源!”轻颜赶紧搂着他的脖子。 帐外,短短的时间内,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林轻云已经带人去支援东门了。雁无痕也让人将王爷王妃的马都牵了过来。 “只怕现在来不及了!”原靖宇将她放到马上,把缰绳递给她,自己随后也上了马。 “那只好将敌人打出去了!”轻颜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其他三个城门情况如何?”原靖宇询问道。 雁无痕立即答道:“北门外似乎埋伏着很多人,但是没有发动进攻,西门和南门没有消息。” “那就是江越的单方面行动了!”轻颜立即下了论断。 “江越围困了这么久都没有动手,为何今天援兵到了他反而动手了?”原靖宇想不明白,但还是拍马向东而去。手一挥,他的亲卫军们都跟着他去支援东门。 轻颜打马跟在原靖宇身后,忽然笑道:“也许他被我骗了,心中不甘吧?” 原靖宇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奇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轻颜回他一笑,说:“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越是危急时刻,我越冷静,无论形势如何险峻,总之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 原靖宇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冲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轻颜在马上匆忙地将凌乱的头发束起来,又摸出面具戴上,一下子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快马来到东城,只见疾风营已经与江越士兵交手了。 普通士兵如何是疾风营的对手?只可惜疾风营人数有限,又分兵去了其他三个城门,目前也不过勉强挡住了敌人的脚步,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支援,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忽然,敌军中跑出一匹健壮漂亮的黑马来,马上一位银甲将军在火光中显得异常的俊美邪气。 只见他冲入疾风营中,长矛舞动,无论挑、刺,几乎从不失手。见此,林轻云迅速杀掉身边缠着自己的几名江越士兵,对上了那位银甲将军。 两个人同样是一身银甲,一人用剑,一人用矛,一个儒雅俊美,一个狂妄邪魅。毕竟马上作战与地面比武完全不同,在地上,剑乃是兵器之王,有君子剑之称,是最好的武器,但在马上,由于灵活度不够,倒是一寸长一寸强了。 因而,原本就比江越世子稍逊一筹的林轻云没几个回合就被桑济海所伤,退到一边。 桑济海哈哈大笑,忽然长矛一挥,大声道:“住手!” 江越士兵立即后退几步,与中州军拉开一段距离。 轻颜打马来到林轻云身边,道:“伤得重么?” “不要紧……”林轻云摇摇头,反而有些愧疚地望着她。他从未像此刻般觉得自己没用,竟然无力保护她。 这时,只听原靖宇打马上前道:“本王还从未见过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呢,今日总算有幸见识了世子的真面目。不知桑世子还有何话说?” 桑济海冷哼一声道:“听说中州战神到了,小王特意过来会一会这位天下闻名的鬼面修罗究竟是如何见不得人的!” 中州将士们大怒,竟然如此侮辱他们的战神!原靖宇抬起手来,中州将士便安静下来。 易轻颜打马来到原靖宇身边,冷静地望着桑济海道:“不知桑世子意欲何为?” 桑济海将易轻颜从头到脚细细扫视了一眼,却又回头对原靖宇道:“小王想与刘元帅切磋一下,若小王输了,这就带人离开,咱们明日东城外再战!若本王赢了么……呵呵……” 原靖宇立即接道:“不如由本王代刘元帅出战吧!若你赢了,我立即退出建城回锦源去!”他浅浅含笑,依旧一派温文尔雅。 中州将士们暗自佩服他们这位王爷,无论输赢,他们中州都不吃亏啊! “王爷倒是好计策!”桑济海恨恨地看着他,却又忽然笑了,说,“但小王就要跟刘元帅比试,小王若是赢了么,别的都可以不要,还可以立即带兵退回江越,今后绝不与中州为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究竟想要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痛快点么?”轻颜冷声问道。 桑济海恼怒万分地瞪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若赢了你,你就跟我回江越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四) 众人都怔了一下,易轻颜迅速反应过来,他果然知道真相了。 “桑世子,我们不必废话了,要打就打吧!凭你也想要我中州战神?得了妄想症么?”原靖宇也很快明白过来,原来桑济海此次背信弃义的原因竟在于此。好个桑济海,轻颜都嫁给自己几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他竟然还在妄想!天下没女人了么? “王爷不敢么?你可想清楚了,东城外小王还有两万人,北城外有三万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定叫你中州全军覆没!这建城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桑济海极其狂妄。 “世子不妨试试看!”原靖宇嗤笑一声,满脸坚毅之色,丝毫不将桑济海的狂言放在眼中。 “你,”桑济海似乎想不到原靖宇到了此刻依旧如此自信狂妄,于是转而望向易轻颜道,“刘元帅如何看呢!” 轻颜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世子的信誉实在不怎么样呢,谁知道你等会儿输了会不会变卦?” 桑济海被气得七窍冒烟,怒道:“就算我背信弃义,那也是因为你欺骗我在先!今夜我可以对天盟誓,无论输赢,绝不欺骗你!” 易轻颜轻笑道:“如此么,倒也可行……” 闻言,原靖宇转头瞪了她一眼,严厉道:“本王不允!”随后又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体,就爱出风头!给本王退到后面去!” 中州将士们都是一怔,但随后就明白了王爷的心意。天下谁不知道刘元帅是王爷的人?这江越世子竟然也敢妄想,还以刘元帅为赌注,着实可恨! 这时,桑济海反而有些着急了,他冷冷一笑道:“原来中州的战神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只怕是因为跟王爷关系暧昧,这才当上一个元帅,封了一个战神吧!” 江越士兵们轰然大笑,中州将士们羞愧恼怒,却不知该如何分辨。刘元帅与王爷的关系本就不是秘密。 “我答应你!”轻颜拍马上前道。 “好!”桑济海忍不住得意地笑。 “彦飞,你给我回来!如此大事何曾轮到你作主了?”原靖宇怒道,上前几步就想将她抓回来。 轻颜转身望着他,严肃地问道:“你可以不顾你自己,但是你也该多替将士们想想,既然有一线希望,为何不争取?你当我赶来江南是做什么的?” 原靖宇急道:“那你为何不替你自己想想,你身上还有伤!” 中州将士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元帅身上还有伤啊!难怪王爷不肯答应比武呢!他们就说嘛,天下谁人是刘元帅的对手? 轻颜回他一笑,抓住他的一只手道:“你别担心,我身上那两处伤都不在要害,他的武功原不如我,我不会输的!更何况,我这个战神是你金口玉言封的,我是整个中州的骄傲和自豪,我受众将士景仰爱戴,保护他们也是我的责任!我会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战神!”说着,她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原靖宇明白她是下定决定一定要争取这一线希望了,心中既愧疚又恼怒。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却将自己的内力都输送给她。 桑济海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中好生妒忌,于是嘲讽道:“不想王爷竟如此儿女情长,为了私情,竟然置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好了!”轻颜大吼一声,“我家王爷至情至性,又岂是你这样的小人能明白的?少废话了,这就动手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不但我中州将士在一旁看着,你江越的将士也都看着你呢,如果你要是输了不认账,哼哼……” “你闭嘴!”桑济海怒极,“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桑济海绝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说着,他长矛挥动,身后的江越士兵再次后退几步,拉出一个大圈子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轻颜松手,原景宇轻声道:“千万小心!” 其实,明白了桑济海的妄想,他就知道轻颜有很大的胜算。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城没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他如何能失去轻颜?难道他们要一起在众人面前做一回不守信誉的小人? 桑济海心中很是得意,他相信自己的武功。这两三年来他日夜苦练,功夫早就超过自己的师傅多矣。而据他所知,这两年来她两次怀孕生产,又在战场上拼杀了很久,肯定是没有时间练武的。更何况此刻她刚生产不到四十天,身体尚未复原,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轻颜严肃地拔出宝剑,冷静地说:“请世子出招吧!” 桑济海忽然跳下马来,拔出随身软剑道:“我们还是下马比试吧!” “好!”轻颜随即也跳下马来,然后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马儿就小跑几步回到原靖宇身边去了。连她的马也很有灵性,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动手吧!”轻颜大声道,随即挥动宝剑。 两人动起手来,只见宝剑舞动,两个身影迅即如风,不时折射着道道火光明亮晃眼。直到此刻两方的将士们才知道自己主帅的武功有多高。 中州的将士们自然知道他们的战神肯定武艺不凡,但也没想过能高到这个地步。毕竟战场与江湖不同,在战场上,智谋、武功、体力、马术、武器、勇气等都是取胜的重要条件之一,而江湖比武则更偏重于武功本身。 见到桑济海的武功,原靖宇更加紧张了。想不到此人的武功竟然能高到如此地步,偏偏轻颜身上又有伤,体力又有些不济,他越看越着急,随时准备着将轻颜抢回来。 而江越的士兵们除了欣喜自家世子的绝世武功,同时也惊叹于中州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桑济海的武功让轻颜吃惊,但她很快就想好了计策。对于一个自大的男人来说,示弱于他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更何况自己尚未恢复元气,身上又有伤,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交手不过一刻钟之后,轻颜基本上就是靠着高绝的轻功躲避,剑剑都是防守,甚少主动进攻。 桑济海心中惊喜,更是步步紧逼。 忽然,轻颜有意卖了一个破绽,桑济海立即上当,但眼看轻颜无法避过这一剑,他心里又着急了,软剑赶紧后撤了半寸。尽管如此,他锋利的剑峰还是划破了轻颜脸上的面具,剑气上扬,击碎了她束发的银冠。 狰狞的黄金面具被划成两半,同束发的银冠几乎同时落地,而后,一缕断发悠然飘落…… 那一刻,不但将原靖宇吓得半死,两方将士们也紧张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乍然见到易轻颜的真面目,桑济海一时呆愣,直到感觉颈上冰凉。轻颜的长剑已经架到他脖子上。 “轻颜!”原靖宇已经飞扑过来搂住了她的腰。他一面将她从头到脚查看来一遍,一面着急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继而又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怎么可以如此冒险!你存心想吓死我是不是!” 桑济海直到此刻才醒悟过来。“你竟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满眼都是受伤愤怒。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利用他的这份感情,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轻颜才不管此刻两个男人在想什么,只见她粲然一笑道:“不知世子可愿遵守诺言?” 江越将士们都愣了。他们的世子明明不是占上风的么?怎么突然就败了?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女人手中!想不到闻名天下的中州战神竟然是个女子!难怪世子想要她呢…… “我认输。”桑济海带着几分颓废道。 轻颜收回宝剑,原靖宇赶紧拉着她回到中州阵营中,心里仍旧不放心,不住地问:“伤口有没有裂开?” 轻颜回他一笑,忽然丢掉宝剑捂住自己的左肩。 原靖宇心痛地将她抱上马侧坐着,然后回头对桑济海道:“世子莫非要反悔?” “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选择你?你究竟哪里比我好?”桑济海面无表情地盯着原靖宇看了好一阵儿,忽然抬手对江越将士道,“退兵!”而后,他翻身上马,带头退出东门。 江越退兵,中州将士们全都望着易轻颜不说话。他们一直知道王爷和刘元帅的关系,但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刘元帅会是个女子。堂堂的中州战神竟然是个女子?那个在战场上勇猛无畏杀人如麻的鬼面修罗竟然是个绝色女子? 原靖宇看所有人都盯着轻颜看,心中不喜,翻身上马坐在轻颜身后,大声道:“大家不必疑虑,中州战神刘彦飞,即是本王的易王妃,乃是易明臣将军之女。易王妃文武双全,参知军政,易钗从戎随本王出征,两年来东征西讨一举平定河西河间三十六城,为中州拓展疆土几千里!她既是本王爱妻,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是我中州当之无愧的战神!” 中州将士们醒悟过来,齐声高呼:“战神!战神!” 原靖宇命令林轻云带兵立即接管东城,然后便赶紧带着轻颜回去上药。 他实在很担心她的身体,若只是肩上的伤还好些,毕竟那里伤口浅,他担心她腹部的伤口有没有裂开,那一处可是要命的…… 啊!他何其有幸得到这样绝世武双的女子为妻……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五) 回到帐中,天色渐明。晨曦墨色的浮云凝重而清冷,军营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虽然先前也曾有些慌乱,但到了此刻也全都安定下来。晨曦已现,纵或天边浮云厚重,然而阳光总能穿透厚厚的云层,将光明与温暖带到人间。 原靖宇检查了轻颜的伤势,昨日的新伤不用说全都裂开了,红艳艳的鲜血浸透了裹伤的白色棉布,那一刻,他感觉仿佛有一把钝刀正凌迟着自己的心。好在她腹部的伤口已有月余,此刻看起来还好。 原靖宇强忍心痛帮她重新换药包扎好,而后便将她按在床上休息。今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她必须好好休息。 如今,只怕整个建城都在谈论中州战神是个女子的事情。原靖宇自离开主帐之后,便接到无数探究而震惊的眼神。或许他们平日里也是看不起女子的,但如今,他们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心中敬仰依靠的战神也是个女子…… 而后,便有小道消息迅速流传开来,原来他们的战神不止是王爷的易王妃,还是几年前江南义军的领袖——雪衣神女。原来是神女啊,那自然不是一般女子了…… 辰时初,江越在东城下叫战,原靖宇不予理会,吩咐守城将领只需守城就好,不许出战。 辰时末,江越退兵,然后送来战书,颇多狂妄要挟之词,约定明日在城外三里坪与中州战神会战。原靖宇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模陵两可的就将人打发回去了。 午间他抽时间回到大帐,轻颜还在熟睡中。看她睡得如此香甜,他既有些心酸,也有些心安。他不得已将她叫醒,陪着她用了些饭菜,看着她喝了药,然后便让她继续睡,他打算去其他几个城门视察。 轻颜也知道自己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调理好身体,否则只会拖累了他,因而并不逞强,乖乖吃了药睡下。晚上,当原靖宇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精神焕发地梳洗完毕等待着他了。 先前她去看望了义父,伤确实不轻,但更重的伤应该在他心里。刺杀原靖宇的那对父子曾经她也见过,跟义父十几年的交情了,想不到竟然早就是被南王收买安插在中州的探子。其实她以前也想过的,义父知交满天下,又怎么可能全都是真心相对的朋友。平时不涉及利益立场自然看不出来,一到关键时刻,朋友变敌人不说,还利用这份友情,也难怪义父承受不住。她劝慰了好久,义父也只是叹气,她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想明白,可是,他们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 “外面情势如何?”她问,顺手解下他的披风,转身打算拿去挂好。 他拉住她的手,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气息,只觉得满心都是幸福,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不见他回答,她已然明白局势定然有些不妙。 “记得昨夜桑济海说今日要与我在东城外决战的,他来了么?”轻颜侧头想要转过身去看他,却见他对自己浅浅一笑,随即便被吻住了双唇再说不出话来。 不可否认,当他看到桑济海至今仍对轻颜无法忘情时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些微得意。毕竟只有他得到了她,不但得到了她的人,还有她那颗比外表更加美好的心。想起桑济海那副酸溜溜的表情和嫉恨模样他就越感到幸福,他是多么幸运啊…… 既然是幸运的,他们就绝不会命丧于此! “景瀚……”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唇舌,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心底隐隐的竟有些遗憾。 他又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两下,这才抱着她坐下,不以为然地将江越的挑衅和威胁讲给她听。 “那明日打么?”轻颜问。 “不打只怕不行!”原靖宇摇摇头,他若依旧不出战,只怕桑济海恼羞成怒就真的要联合南王一起出兵了。不过么……“我打算亲自带兵与他殊死一战!” “他不是指明要我出战么?”轻颜皱眉。 “他想怎样就怎样?我偏不让他如意!”原靖宇搂紧了她,怎么肯让她再去冒险?“我打算一举打破江越的包围,然后你就带着剩下的士兵咱们一起冲出去,回锦源。” 轻颜仔细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兵力,有些担忧。“以目前我们手中这点兵力,冲破东面防线倒是不难,但要回锦源……只怕有些困难……”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许久才道:“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是我去吧!”轻颜很认真很慎重地说。无论如何,桑济海总要给她留一线生机的。虽然她不屑利用男人的感情,但如今形势险峻事关生死存亡,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她向来不是迂腐之人! 原靖宇明白她的意思。可他毕竟当了十多年的王爷,虽然王爷的傲气在她身上收敛了很多,但只要是个真正的男人,就不可能对这样的事情完全看开。他骨子里向来自傲,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利用另一个男人的感情为自己他解围脱困?更何况如今轻颜的身体大伤小伤不断,让他如何能放心? 原靖宇缓缓摇摇头。 “他原本就是想要你的命,你又何必去逞强?我不能没有你的,景瀚……”她那般深情地望着他,双手抚着他的脸,多少话在眸中欲语还休。 原靖宇受不了她这样的凝视,仿佛受到蛊惑般再次低头亲吻她。这一次,有些激烈。 但无论怎样激烈的亲吻也只能是亲吻,无论怎样不舍也必须做出决断。因为感情,他变得犹豫不决。他无数次想若能让她平安回去,让他拼掉一切都愿意。但问题是他就算拼掉了一切可能还是无法保她平安。 “让我去吧!”轻颜再次提了出来,虽然依旧是请求的语气,却多了几分坚持。“就让我们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吧!这只怕是我们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原靖宇抱着她,半天才吭声:“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么?轻颜,你应该知道,因为是你,所以我赌不起。” “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景瀚,我还要跟你一起幸福的过一辈子呢,我才舍不得死,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你放心……”轻颜浅浅的笑着,却那般幸福而坚定。 于是,计划照旧,只是出战的主将换成了易轻颜。 事实上,坐镇城中也并不容易。此次江越并未与南王联合,也说了北门不会主动进攻,但桑济海的承诺可信度还有待商榷,自然要防的。而西、南两个城门外驻扎着南王的大军,更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异动来。 十一月十一日,易轻颜一身男装领兵一万六千人出城与江越会战。江越由世子桑济海领兵,此次出动了三万人。 江越大军是中州的两倍,但易轻颜丝毫不惧,在她名扬天下的战史上,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不但她,面对两倍于己的敌军,中州的所有将士们都无所畏惧。 桑济海看到易轻颜戎装出战,依旧一身男装,头戴玉冠,黑马银剑英姿飒爽,再也没有带那个碍眼的黄金面具,心情很是激动。 “你来了?”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真到了她面前,看着她风姿更胜往昔,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易轻颜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宝剑。 “你的伤如何了?”他继续问。虽然她冷着一张脸,但看起来更添其冷傲气韵,桑济海看着她,只觉得她器宇高华,根本不像自己见过的已婚女子。 “动手吧!既然上天已经注定你我的敌对立场,又何必顾念这一分若有若无的情意!”语毕,轻颜脚尖在马肚上用力一夹,马儿便如破风的箭矢冲向江越中军。 桑济海早有命令,不得伤害这位女战神,因而江越虽然阵型严密,却不敢放箭,只是时刻戒备着,完全一副防守状态,似乎忘记了江越才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轻颜有意避开桑济海,挥舞着长剑直指江越中军将士,剑气飞扬,杀气如虹,剑光舞动间毫不手软地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疾风营的将士们紧跟在主帅身后,大队形中套着小队形,默契十足,成功打乱江越严密的防守、阵型,无论骑兵还是步兵,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远远望去,中州的骑兵人数虽少,不过三千多人,却好似一架大型绞肉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桑济海第一次领略易轻颜领兵出战的飒飒英姿,大大地惊怔了一下,这才醒悟她能得到中州全军将士的拥戴,靠的完全是自身实力,黄金战神的封号她当之无愧!他立即打马追赶,一路上砍杀疾风营将士无数,却为时已晚。江越阵型已乱,军心惊恐慌乱,败相已现。 桑济海又惊又怒,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烟花,点燃抛上高空。 只听“嘟”的一声长响,烟花越飞越高,最后在高空中“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易轻颜听到声响就明白,桑济海一定还有伏兵。果然,烟花爆炸后不久,就从三里坪后方跑出一队骑兵约两三千人,紧随其后还有约莫一万来人的步兵…… 战场上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看到江越来了如此多的援兵,中州将士的士气便不可抑制的受到打击,迅速下降。轻颜也有些慌了,若是这样,他们取胜都难,如何能带领城中的将士们冲出重围去锦源? 但战场上犹豫不得,时机稍纵即逝。只见她举剑高叫一声道:“中州的勇士们听着,你们是最英勇的战士,是无敌的劲旅,是中州人民的骄傲!跟着我,刀山箭海也不必畏惧!” 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元帅,中州的将士们立即涌现出无尽的豪情。那是他们中州的战神,更是中州的王妃!她一个女子都能无所畏惧地冲在最前面,他们一个个大老爷们儿若还心存畏惧那还算是男人么? 中州将士的士气再次飞涨,看得桑济海既着急又敬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到她面前,缠住她,不让她带兵冲出去。 双方进入酣战中,死伤都很大。中州的骑兵虽强,步兵与江越却不相上下,更何况他们已经激战了这么久,人家可是以逸待劳。 桑济海和易轻颜一边打一边分心观察大局,看到这个战况,两人心中都很是担心焦虑。 忽然,轻颜敏感地感觉到大地在颤动,南方仿佛有大队骑兵过来了。可是江越的骑兵本就不多,实力也不强,难道他全都带过来了?也不怕全军覆没?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她刘彦飞旗下的骑兵是天下最强大的…… 此刻,桑济海也感觉到有大队骑兵过来了,他时不时地朝南方张望,眼中有些疑惑,甚至还有些惊恐和愤恨。 轻颜从桑济海的神情中便猜到来人定然不是江越的人,难道是南王的兵?“你约了南王?”她怒斥道。 “没有……”桑济海刚反驳了一句,南王的骑兵就到了。 但见来人身穿黑色铠甲,一式的雪亮长刀,阵型紧密,一路气势如虹地往他们冲过来,不分敌友见人就杀。无论是江越的人还是中州的人,只要挡了他们的路,很快都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 易轻颜和桑济海同时反应过来,南王这是要将他们两方一网打尽啊,所以才会在他们双方都筋疲力尽之时现身。轻颜在心中暗赞,好一个毒辣的计策,韩若云,你果然不凡!这一次,你是真的要我的命了么?也好,多年的兄妹情份就在此战中断绝吧!此战之后,我再也不必对你心存内疚了! 原来这一次还真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好一个阴险的韩若云啊!可恶!桑济海立即道:“咋们暂时罢兵,先共同御敌吧!” “好!”轻颜干净利落地答应,而后立即高声喊道,“中州的将士们听着,南王趁火打劫,想要一举消灭我们,让我们与江越的兄弟们暂且罢兵,先杀了这群小人再说!” 同时,桑济海也下令与中州罢兵,共同御敌。 南王的这支骑兵约五六千人,人数不是很多,但也是中州的两倍有余。轻颜匆匆看了下,心中很是震惊。这支骑兵的实力与中州骑兵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无论马技、阵型、刀法都相当不错。这一刻,她心里才真正升出一种恐惧来。这一战,他们没有任何胜算,更不必说带着城内的将士们冲出去了…… 既然这里大哥都派了过来,那么西南两座城门肯定也会同时进攻的,原靖宇城内不足两万人,如何守得住?他若是按照计划弃城而出,后面跟着这么多追兵,他们也没有丝毫逃脱的希望啊!这一次,大哥是真的要置他们夫妻于死地了…… 桑济海也看出来了,南王派了这么强大的一对骑兵过来,他和中州联手也没有希望获胜,目前恐怕只能保住自己了。看那骑兵的架势,似乎正是冲着他们两人过来的。于是,他趁乱抓住她的马缰就往东北方的清平山跑。 清平山不是很高,也不够险峻,但也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座山了,只要进了山,南王的骑兵优势自然就发挥不起来。无论如何,他总不能看着她死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六) 建城内,原靖宇时刻关注着东门外的战局,听说江越有了援兵,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整兵出城救援,又得到战报说西南两座城门南王增派了很多兵力,大有发动进攻的架势。 城内兵力不足,西、南、北三个城门不过各有五千守军,东门目前只有两千守军,无论江越还是南王,只要发动攻击,他们根本难以坚守。从前两方都没有发动进攻实在很诡异,如今两方同时动手虽然对中州很不利,但总算属于正常现象了。 事已至此,建城肯定是不能呆了。站在南门城楼上,原靖宇与身边仅存的两位谋士及南门守将田肃正在争论。原靖宇说目前最好立即放弃几座城门,带兵冲出东门与王妃汇合,然后一鼓作气冲破江越的防线回锦源。 可是他的决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南王防守的西门和南门肯定是冲不出去的,而东门外正在开战,江越有两三万人呢,即便能胜也是险胜,他们两三万人能冲出去的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更何况出了东门去锦源路程也远,远不如从北门突围的好。 北门外本是江越负责围困,而其精锐大多调到东门去参战了。他们若集中兵力从北门突围,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更何况北门离锦源最近,即便后面有追兵也不怕。 “可是王妃还在东门外!”原靖宇愤怒地提醒大家。自从轻颜的女子身份被揭穿,就从刘元帅变成了王妃。 田肃据理力争道:“王妃之所以带兵出东门与江越交战就是为了给我们创造这样一个突围的机会,王爷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谋士展兴灏紧跟着也一脸严肃地劝谏道:“若从东城突围,九死一生,若从北城突围,轻而易举。王爷,将士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东征西讨不畏生死不辞辛劳,您就不顾惜他们的生命么?” 原靖宇无言以对。即便在他心中轻颜的生命胜过一切,他也不能说与他人知晓。 这时,田肃又道:“王爷,以王妃的智谋和武功,不会有事的,您乃万金之躯,如何能冒险……” “你们知道什么?”原靖宇怒道,“她剖腹产子至今不足两月,从锦源过来的时候又受了伤!你们真以为她是神么?她与你我一样,她也会累,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她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她为了救本王脱险才不顾生死出战,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她陷入重围而不顾?” 众人都安静下来,对这位王妃,这位中州战神,他们之前从未当她是女子,已然钦佩不已,如今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是无可挑剔,一个个只感到汗颜。 “让将士们集合,愿意跟我走东门救王妃的就跟我走,其余的人就由田将军带领走北门吧!”原靖宇懒得听他们罗嗦了,拖得越久,轻颜越是危险。 就在这边还在争论的时候,忽然有人不顾卫兵的阻拦闯了进来,大声道:“王爷,南王派了大量骑兵去三里坪,见人就杀,江越世子与王妃暂时休战共同御敌,情势异常危急!林统领已经带着东城驻守的人马赶过去了……” “什么?”原靖宇飞奔过去问明情况,即刻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就往东城门跑。他没有时间跟手下这些谋士将领们争执了,如今东门已然成了真正的死地,而北门外围困他们的人应该都支援江越世子去了,倒变成了安全通道,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同意他去东城冒险的。 田肃快步冲了出去,跪在原靖宇马前,声泪俱下地劝谏道:“王爷,您不能去!如今的东城三里坪已经完全被南王控制,恳请您千万保重自己以图将来!” 原靖宇愤怒地瞪着他:“我现在不是你们的王爷,我只是一个男人,我的妻子陷入重围生死未卜,我要去救她!即便死,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愿意跟我一起去救人的就跟着我,怕死的就从北门逃命吧!中州王已不复存在,我再也顾不得你们了!”原靖宇高声吼道,而后马鞭一挥就冲了过去。 “王爷!王爷……” 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也飞身上马追了过去。 王爷的重情重义让他们意外。想着这些年来王妃为中州的付出,想着前天夜里若不是王妃冒伤答应与江越世子比武,他们未必能活到现在。人,不能只顾生死和荣华,还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原靖宇赶到东门外三里坪,但见草地上尸横遍野,中州、江越与南王三方士兵踩着同胞或敌人的尸身混战在一处,几乎分不清敌我。 原靖宇在战场上迅速搜寻林轻云的踪迹,然后快马赶了过去。只见他宝剑挥舞,所向披靡,没有人能挡住他如虹的剑光。他一路冲过去,砍下无数的尸首和断肢高高抛起,喷涌的鲜血如雨水落下……他策马在腥风血雨中穿行,焦急的目光四处搜寻她的身影而不得,心中越加慌乱着急。 这是一场苦战。尽管中州已经与江越罢兵联手,尽管江越已经将北城外的兵马全都调了过来,尽管原靖宇已经将建城内的人马全都带了出来,面对南王的六千精骑与四万步兵,他们并无多大胜算。 事实上原靖宇此刻已经顾不得整个战场的局势了,他如此的慌乱焦急也不过只为了心中那一个人而已。 轻颜,你在哪里? 他不断在心中呐喊,被鲜血迷蒙的双眼还在焦急地四处搜寻。轻颜,你一定要坚持住!轻颜,等着我…… 好不容易来到林轻云身旁,他赶紧问道:“看到她没有?” “没有……”林轻云悲愤地摇着头。 他的心情与原靖宇相差无几。 自从来到这个地狱般的战场他就已经不再是疾风营的统领,他在战场上辗转杀敌,他从东杀到西,从南杀到北,也就是为了寻找那一个人的身影。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看到她,也不见她那匹极有灵性的黑马。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可是总怀着一丝希望。她的武功那样好,怎么可能死?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不断反驳,她身上有伤,又早已激战了半天…… 天色渐晚,热闹了一天的三里坪逐渐安静下来,不知道是战场上的鲜血染红了天空,还是残阳如血映照着战场上血腥,远远望去,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瑰丽来。 天色越来越暗,晚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呼啸而过,斜插在地上的战旗猎猎作响,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风中悲鸣。 南王已经正式派人接管了建城,开始派人打扫战场。 到了半夜,天空洋洋洒洒地下起一场大雪,不过两个时辰就在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仿佛在哀悼人间的这场浩劫。 清平山上,南王一队人马跟着桑济海与易轻颜两人进了山林,一路追杀。桑济海与易轻颜边打边退,到了傍晚,身后总算没有人跟上来了。 两人不敢生火,又担心还有追兵过来搜索,于是躲在了一个凹入山壁的石缝里,又用干枯的茅草挡住了洞口。 桑济海看着身边一脸狼狈的易轻颜,心中却很是兴奋。这一路,他们一直在一起,同生共死。到了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甚至还牵过她的手,虽然那么短暂,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她的体温。 易轻颜颇有些无奈地瞥了桑济海一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跑到山上来了。她怎么会跟这个人一起逃离战场呢?她是主帅,就算要撤退要逃跑也该带着自己的士兵一起跑的。可惜当时情势危急,起初她没在意,反正边跑边杀,等她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已经远离了战场,身后又跟着一大队的追兵,无奈之下,只好同他入了山林。 一安静下来,她立即就开始想念原靖宇。此刻,不知道他同城里的将士们成功突围了没有?江越将围困北城门的几万人都调过来了,他们若从北城门突围出去应该比较安全吧?可是,他若听到南王派兵突袭,只怕不放心她……他总不至于冲动地就跑过来了吧?南王在东城外布置了重兵,他若按照原计划从东门出来,不是自己送死么? 轻颜忽然感到很不安,她直觉原靖宇会“犯傻”! “你的伤怎么样了?”桑济海看她皱眉,以为她伤口疼了。 “不要紧……”轻颜微微摇头。今日的伤口虽然多,但是都很浅,主要还是旧伤在作怪。激战了一天,又徒步跑了这么久,伤口不裂开才怪。可是,他不是景瀚,她的身体如何与他又有何关系?她的软弱只会呈现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除了师傅和丈夫,没有人可以给她真正的依靠和依赖。 桑济海看她的神色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心里一痛,于是赶紧侧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瓶外伤药递给她。 轻颜迟疑地接过来,却也只是握在手心里,并不打算用。桑济海恍然明白过来,说:“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说完便掀开茅草出去了。 轻颜听到他走远了,悄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小心地解开衣服,在新伤以及裂开的伤口上撒上伤药。这伤口几次三番裂开,如今又挨饿受冻,只怕将来即便痊愈,也会受天气影响发寒作痛。 过了一阵,桑济海回来了。 轻颜原以为他说出去找吃的只是托辞,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找到吃的回来了。 十一月的山林里没有什么野果,打猎也不易。他带回来的是几个松果和两根葛。 几年前轻颜走江湖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是常吃的,想不到他贵为世子竟然也吃过这些东西。轻颜选了一根葛剥开皮吃起来,有点甘甜,又带着一丝药味,她正觉得口渴,是以狠狠地吸了几口汁液,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 桑济海看她吃了,也没有跟自己客气,心里很高兴。看她似乎挺喜欢吃葛,所以他将另一根葛也留给她,自己拿起一个松果剥松子吃。 轻颜瞥了他一眼。虽然天色已暗,连个星星都没有,洞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光线,她还是知道他此刻神情愉悦。 面对他这片痴心说没有一点感动是骗人的,但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挑出毛病来。他身为江越世子,却因为一个女子完全不顾江越的利益,致使那么多的士兵丧命,仅此一条她就无法赞同。 “你真名叫什么?”他忽然问道。 轻颜想了想,回道:“你可以叫我原夫人。” 桑济海不满地哼了一声,最后决定叫她的江湖名号:“熔月!我就叫你熔月!” 轻颜暗自翻了个白眼,随他去了。 “当初你为什么选他而欺骗我?”他忽然追问。轻颜半天没开口,于是他又叫了一声:“熔月,请你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了?” 轻颜无奈,只好答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桑济海握紧了拳头,喘了几口粗气,愤恨地叫着:“我说过了我可以不介意的!” 轻颜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号称英明神武的江越世子?还是从小就因为聪慧而被江越王惯坏了,竟丝毫不懂得为别人着想么?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轻颜慎重而坚定地说,“我们凌霄阁女子要求丈夫的一心一意,相应的,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他。” 桑济海也听说过中州王如何宠爱易王妃与战神刘彦飞,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挑到一个错处:“他不是还娶了河西严氏之女?” 轻颜拧起了眉头:“那是我同意的,而且……他也没有碰过她!” 桑济海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无言以对。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若是他,也可以为她做这些事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七) 半夜里,天空开始下起雪来,气温也越来越低。轻颜原本已经昏睡过去,此刻也被冻醒了。 桑济海原本就没睡沉,听到轻颜动了一下便惊醒过来。感觉到冷得有些不同寻常,他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一下位置坐到她身边,有些紧张地说:“天气太冷,你,你靠着我吧,也暖和一点……” 轻颜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哑者嗓子道:“不用……” 听到轻颜声音有异,桑济海便知道她肯定着凉了,心里不由得着急万分,立时将先前的顾虑抛得一干二净。“我抱着你吧!两个人靠在一起暖和……” 轻颜不答,只是搂紧了自己蜷缩成一团。 桑济海好生心痛,想了又想,劝道:“你还想活着出去找他是不是?你还不想死吧?难道你忘了中州王府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你回去?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只是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不过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你何必这么迂腐?”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轻颜回了一句,觉得嗓子有些疼。 “是!现在还死不了!但你重病之下要如何躲开南王的追兵走出去?还是你希望我明天抱着你走?”桑济海又怒又急。 轻颜没有说话,想了想,轻轻靠在了他身上。 桑济海满心惊喜,拉开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然后颤抖地拥住她瘦削的肩…… 他不敢再睡了,也兴奋得睡不着。他要好好抱着她,细细体会她的柔软和温暖,或许,今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临近天亮时,雪似乎停了,但他们洞口的茅草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完全将洞口掩盖起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小小的崖缝。桑济海忽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似乎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他担心是南王的人上山搜索他们来了,赶紧将轻颜摇醒。 “怎么了?”轻颜立即惊醒过来,哑声问道。 “好像有人上山来了,你听……”桑济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轻颜凝神仔细一听,确实有人从山下上来,而且人数还不少,怎么也有上百人吧?再仔细一听,他们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忽然,她心神一震,脑子里刹那间闪出原靖宇的身影。该不会是他吧? 她立即猫着身子站起来,侧耳倾听—— 声音很低,似乎是有意压着嗓子在喊;又很乱,因为很多人乱七八糟的都在喊,而不同的人喊的又不一样—— “……王妃……” “……元帅……” “……轻颜……” 是他!真的是他! 轻颜掀开洞口的茅草就飞跑出去,桑济海想要拉住她,却慢了一步,于是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就在他们藏身的崖缝下不远,原靖宇带着几百号人搜到了半山腰。 “王爷,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搁了。王妃可能不在山上,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田肃劝道。天这么冷,他的武功并不算很好,早就有些支持不住了,更不必说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将士们。 这时,雁无痕也道:“王爷,您累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不然就凭我们这点人手,如何能过得了南王的封锁线?” 原靖宇想了想,沉声道:“辛苦大家了,让将士们都休息一下吧!”语毕,他继续往上爬。 “王爷,您去哪儿?”雁无痕道。 原靖宇头也不回地说:“我上去看看,我感觉……她就在附近……” 感觉,又是感觉!雁无痕和田肃都有些无语。他们本来没有发现丝毫王妃的踪迹,只是有疾风营的士兵说好像看到王妃往清平山去了,王爷就带着人来了清平山,没想到还真看到了王妃的马。他们都怀疑王妃可能已经有了意外,王爷却坚持说王妃还活着,他能感觉到。向来都听说女人喜欢相信感觉,没想到王爷一个成大事的人竟然也会相信感觉。 林轻云听原靖宇这么说,倒是很相信他的感觉。他知道原靖宇和易轻颜双修之事,按照前辈们的说法,双修的两个人若倾心相爱,确实可以心意相通的。 其他人都停下休息了,雁无痕这个亲卫统领却无论如何都要跟在王爷身边的,因此也跟了过去。 林轻云虽然身上有伤,但心里相信原靖宇的感觉,因而也跟了上去。 忽然,只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上面传来,雁无痕赶到原靖宇身前,宝剑出鞘,一脸防备。 轻颜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下来,呼吸急促,惊喜的目光满怀期待地四处搜寻着。“景瀚……” 原靖宇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虽然音色不对,但天底下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自己。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推开雁无痕就冲了过去。 两个模糊的人影终于出现在对方的眼底,两人脚步微微一滞,随即便向对方扑了过去…… “轻颜!轻颜……”原靖宇以失而复得的恐惧紧紧抱着她,顾不得两人身上有多少伤口,他只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存在。上天待他真好!她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景瀚……”轻颜收回抱在他腰间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中涌动着澎湃如潮的感动和幸福。“你真是个傻瓜!笨蛋……你,你明知道出东门有多危险……” 原靖宇满足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项,感觉她血脉的跳动,许久才叹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林轻云远远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眼中泛起酸涩而又幸福的泪花。她的眼睛里就只看到原靖宇一个人傻么?究竟什么时候她把心交出去了呢?他一直以为她凡事以义军利益为重,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或许女人一旦交出了身体,又有了孩子,心也就跟着沦陷了吧?好在王爷也没有负她…… 雁无痕见总算找到人了,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白天厮杀了一天,晚上找人又找到天近拂晓,他也不过是拼着一口气而已。王爷万金之躯都没叫一声苦,他哪里敢抱怨什么?看到王爷与王妃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他也很是感动。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理智的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他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想侧过头去,忽然看到还有一个人影从上面缓缓走下来。 “什么人?”雁无痕迅速上前将原靖宇和易轻颜护在身后。 原靖宇听到雁无痕如临大敌的声音,不舍地松开紧抱着轻颜的手臂。他左手依旧揽着她的腰,脚一踢,将方才扔在地上的宝剑勾起来握在右手中,侧身对着山顶的方向。 “是桑世子!”轻颜这才想起桑济海来,“是他带我来这里的……”说着,她已经倾身靠在他怀中。 原靖宇直到此刻才发现她不但声音沙哑,身上还有些发烫。她在发烧?昨日激战了一天,不知道又添了多少伤口…… 原靖宇着急了:“轻颜?你伤口发炎了?”她腹部的伤口没有裂开吧? 轻颜在他怀中浅浅地笑着,舒服地闭上眼睛说:“应该与外伤无关,就是冷的,你抱着我就好了……” 原靖宇心疼地抱紧了她,一面拉过自己的披风围在她身上,一面抬头对桑济海道:“多谢桑世子照顾拙荆!” 桑济海远远地望着他们,只觉得心里又涩又堵,憋得他难受,半天才回了两个字:“不必!” 原靖宇有些担忧地摸了摸轻颜滚烫的额头,抬头对桑济海道:“世子若不弃,便与我们一同走吧!”他友好地冲桑济海点点头,而后便将轻颜打横抱起,往山下走去。不管之前怎么恨桑济海这个小人背信弃义,但这一次若不是这个小人,他或许就再也看不到轻颜了。虽然一切都是桑济海弄出来的,他还是愿意试着原谅这个可恨又可恨的怜人。 山腰上,田肃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扫开厚厚的积雪,生起几堆篝火。众人围着篝火坐在一起,神情疲惫,但看到原靖宇抱着易轻颜回来,大家都很高兴,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欣喜,一个个兴奋地叫着“王妃回来了!”“找到王妃了!”“我就说嘛,王妃是我们中州的战神,肯定没事的……” 轻颜睁开眼睛,借着火光看着眼前这几百军士,既心痛又感动。虽然咽喉疼痛,她还是大声道:“是我连累大家了,我愧对大家的崇敬和期待,因为我的失算,让那么多的将士失去了生命……”说到此处,她忽然热泪盈眶。 原靖宇抱着她在篝火边坐下,心痛地轻抚着她的背道:“别胡说,没有人会怪你的,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他。是他轻信了桑济海和殷圣心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不是王妃的错!” “只要王妃无恙就好!” “都怪南王太卑鄙!” “最可恶的是江越背信弃义反复无常……” 众人想起死去的兄弟们,心情都很沉重,但看到王妃无恙,又感到欣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信念,只要王妃还在,中州就不会败! 桑济海独自坐在一棵大树下,听着众人的议论,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人的目光。的确,都是他的错!是他背信弃义背叛与中州的盟约才造成了今天这个结果,不但中州伤亡惨重,江越此次出动的兵力也几乎全军覆没……一切都怪他!怪他私心作祟痴心妄想,轻信了韩若云那个卑鄙小人,不但害了江越,也害了她…… 轻颜因为发烧,总感觉冷,瘦弱的身子不断往原靖宇怀里缩,口中胡乱地喃着:“景瀚,我好冷……”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不但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又将林轻云和雁无痕的披风都裹在她身上,还撕下自己内衣的一块衣襟浸了雪水放在她额上。 看王妃昏睡过去,众将士都有些担心,可恨大家身上多半带着些外伤药,却无一人带有风寒退烧药。 相比其他人的担心焦急,原靖宇自然更加心痛,但他同时又比其他人多了更多的信心。她的轻颜,不会被一场风寒打败的!只要她还在他怀中,他的心就是安定的,他相信她一定会挺过去的,很快…… 半个时辰后,天色大亮,众人都知道如果现在出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派人四处探查,找了些吃的躲到一个山崖下的崖洞里。 这个崖洞不过几丈深,但很长,大家挤在一起倒也暖和。 原靖宇派了人在四方警戒,林轻云也出去找了些草药。虽然雪停了,但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林轻云完全凭着经验拂开积雪寻找干枯的药草,其难度可想而知。忙活了半天,不过找到三五味药,但聊胜于无。他架起篝火,要来田肃的头盔洗净了以雪水熬药。 原靖宇将轻颜叫醒,小心地扶着她喝了药,一个时辰之后就大有起色,不但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 轻颜身体一向很好,平时很少吃药,因而半济药下去这场风寒就好得差不多了。 见易轻颜身体好转,桑济海便告辞离去。但直到他离开之后,将士们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先前一直在骂的卑鄙小人江越世子。据说是这个小人救了王妃呢,原来他对王妃还不死心么……实在无聊,将士们也只好说说这些八卦打发时间。 轻颜身体好转,便同原靖宇商量着如何回锦源去。 她一直奇怪,韩若云知道他们三人逃脱,竟然也没有派兵追杀? 原靖宇这才笑着跟她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虽然当初情急,他带兵出东城门也非常仓促,但跟林轻云会合后久寻她不到,便起了心思让丁青山和易锦鸿假扮他们向北突围。韩若云作镇锦都,虽然离此并不太远,却没有亲自过来,这边的主将是他的堂兄韩蔚,照如今的情况看来应该是上当了。 轻颜万分钦佩地望着原靖宇。还好,这次他虽然“犯傻”了,但还有理智,不愧是自己选定的明主! 原来他们没有全军覆没,展兴灏和义父带了几千人从北门回了锦源,丁青山和易锦鸿带着几千士兵假扮他们二人也冲了出去。她之前一直担心,锦鸿这两年虽然有了很大长进,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义父又身受重伤,如果跟着原靖宇过来定然难以周全,如今知道他们二人都平安回了锦源这才放下心来。锦鸿是她从易家带出来的,是她在易家最亲近的一个人,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了。而义父是应自己请求才来到战场,虽然中间出了这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但他若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她要如何与师傅交待?事实上,义父已经出了意外了,只怕他以后心里有了包袱,再也不肯出山了。 原靖宇迷惑在她崇敬爱慕的眼神中,虽然不远处就有很多人,他还是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而后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轻颜羞红着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见人。虽然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头发凌乱,衣袍上血迹斑斑,一身的狼狈与血腥气。难得他抱了自己这么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不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产生情欲。她坐在他腿上,自然清楚他身体的变化。 原靖宇也有些尴尬,但看着她羞怯窘迫的样子又觉得很高兴。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大战他们还能在一起,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失去的城池他会再夺回来的,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有希望!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九死一生战江南(八) 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摸索着下山查探情况。 南军驻守在每一条路口,每一个渡头,不放过任何一条小道和山岭,原靖宇和易轻颜视察之后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看来只能硬闯了! 可惜他们入山的时候将马都放跑了,如今不过找回十几匹马,要闯过去而又没有马匹肯定会有很大的伤亡。如今易轻颜很心疼这三百多名跟随原靖宇入山寻找自己的将士,她和原靖宇或许可以骑马冲过去,可是,其他的人怎么办? 想来想去,除非能一人一马,否则冲出去的可能性真的很低,他们又不能抛下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不管…… “啊!我有办法了!”轻颜激动地站起来,满脸兴奋。 大家都望了过来,充满期待。他们的战神王妃就是不一样啊,大家都一筹莫展,就她能想出好办法来。 轻颜笑道:“韩若云不就是为了抓住王爷和我才在锦源城外设了道道关卡防线么?如果往南走,绕开城镇专走山岭小道,应该可以到达南方的任何一个地方!” 众人点点头,确实如此。 “可是,王爷必须尽快回到锦源才能安定人心啊……”田肃担忧地说。 轻颜赞许地点点头,道:“田将军说得不错,我和王爷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回到锦源城。但是,其他人却可以留在南方。一来能保存实力,二来可以打探南王的消息,若将来我们挥军南下,你们就是最好的内应!” 大家一听,都觉得可行,只是雁无痕有些迟疑:“如果大家都留下,王爷和王妃由谁来保护?” 原靖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和王妃武功都不错,人少一些也无妨。目前我们有十六匹马,就只能带十六个人回去,其余的将士就只能暂时留下来。当然,如果不久之后韩蔚放松了对北的防线,你们也可以回中州,不一定非要留在这边。” 众人点点头,知道王爷王妃也是为他们的生命着想,倒也没有人反对。 于是,雁无痕选了十一个没有受伤的侍卫跟着王爷一起走,易轻颜将剩下的将士分成几个小队,每队选了一个小队长,跟他们讲了凌霄阁在南方的几个联络点,便让他们迅速离开。如果他们现在不走,等这边开始闯关,他们必然会受到牵连的。 一切准备就绪,雁无痕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闯关?” 原靖宇沉吟了一下,道:“傍晚吧,就在他们放松警惕准备晚饭的时候!”如果等天黑或许闯关容易些,可是他们对附近的地形不熟悉,到时候别往哪边跑都搞不清楚。 轻颜想了想,点点头,林轻云也没有意见。他和轻颜虽然从这一带走过一两次,但当时走的是官道,对这附近的具体地形并没有深入了解。 傍晚,一行十六人小心翼翼来到路口。 韩蔚在每个路口布置了两千来人,距三里坪大战都好几天了,防守却没有丝毫的松懈,看来是不相信他们回了锦源吧?轻颜忽然有些担心,原靖宇让丁青山和易锦鸿假扮他们二人不会被韩蔚识破了吧?他们两人真的顺利回了锦源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久没有消息传回去,锦源城必然会人心涣散,再过几日,不用韩蔚带兵去攻打,或许他们自己就弃城逃跑了。 傍晚,西天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天空昏沉沉的,预示着晚间或许又有一场大雪。 一行十六人突然闯入敌营,一阵厮杀之后,迅速突破防线往北疾驰。南军仓惶地组织抵抗,死伤上百人,最后还是眼睁睁看他们跑远了。 发现后面并没有追兵,田肃和雁无痕均放松地吐出一口浊气来,想不到这次闯关竟如此顺利。 原靖宇和易轻颜对视一眼,都觉得此次闯关太容易了些。 “慢着!”轻颜忽然驻马停下,“我们往东走!” 林轻云略想了想,说:“东面好像有条河。” “会泅水么?”易轻颜问。 这一问才发现,他们十六个人,竟然只有五个人会泅水,包括易轻颜、林轻云和三个护卫。原靖宇、田肃、雁无痕都略有些尴尬地笑着,他们三个都不会。 易轻颜无奈,只好妥协:“如此,就只能往北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但小道还是依稀可辨。大家打马往北,不久便发现前面有一个小山坡,越过这个小山坡,前面应该还有几百里就到锦源了。 山坡上林木茂密,有很多常绿树种,虽然是冬季,还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轻颜放慢马速道。 原靖宇也跟着慢下来,说:“即便前面有埋伏我们也只能闯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雁无痕道:“让属下先过去探探吧!” 原靖宇点头应允。 雁无痕独自打马过去,很快就过了那小山坡,林子里连只鸟都没有。大家放下心来,打马跟了过去。 林轻云还是不太不放心,带着五个人打马跑在前面。原靖宇和易轻颜走在中间,后面跟着田肃和另外六名侍卫。 林轻云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因而一直小心翼翼,但直到跑过山坡,也没有任何异象。他想,或许真的是他和师妹多虑了。 原靖宇和易轻颜打马经过那个小山坡时已经有些放松了,却不想意外往往就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刻发生。 一阵密集的箭羽突如其来地向他们飞来,不止山坡上有埋伏,连小路两旁都藏有人。 易轻颜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至少埋伏着五六百人!她和原靖宇武功虽高,到底还不是刀枪不入之体,这么密集的箭羽,他们根本闯不过去。 不过片刻之间,田肃和几名侍卫就中箭落到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身下的战马身中数箭,颓然倒下,原靖宇拉着易轻颜飞下马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躲过飞驰的箭羽,顺势滚出几丈远,然后迅速起身拉着她就跑。 两人慌不择路,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能往东跑。 只听身后马蹄阵阵,一队骑兵从山坡后面追了过来,两人运足轻功,但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先前过了小山坡的雁无痕林轻云等人赶来救援,但敌人众多,他们几个人,如何能冲得过来? 又一阵箭羽飞来,原靖宇同易轻颜两人一边跑一边躲避,不时飞起又不时在地上打滚儿,躲得狼狈不堪不说,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了。 忽然,只听前面隐隐也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原靖宇和易轻颜迅速对视一眼,转身又往北跑。 只听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却没有再放箭了。 难道他们箭用完了?原靖宇暗想。就在这时,只见前面一条河挡住了去路。这条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即将汇入离江,水面看起来倒是颇为平静,但怎么也有十来丈宽。 原靖宇突兀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与轻颜相互依靠着喘气。 只见两队追兵约摸一千来人追了过来,却在离他们十来丈远的地方停下来。 而后,前面的骑兵缓缓让开一条道来,一个白马银甲的女子身披一袭厚重的红色披风英姿飒飒地打马跑到前面。 易轻颜疑惑地想,大哥手下什么时候有了女将? 原靖宇冷冷地看着那个女子,却拉紧了易轻颜的手微微往后一带。轻颜明白他是要她自己泅水过河。可是,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一个人过河? 她握紧了他的手,表明自己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 原靖宇很激动,微微侧头迅速看了她一眼,用在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些。“那就是殷圣心!” “中州王与王妃可真是情深意笃令人羡慕啊!”殷圣心咯咯笑道。 原靖宇不理她的挑衅,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是跑不了了,如今他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轻颜活着离开。若他不再了,她还可以辅佐明昊继位,有她这个战神在,有周仲元和岑远志的辅佐,中州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如何才能说服她离开呢? 殷圣心第一次见到易轻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后又笑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传说中俊美无匹的中州战神,深受中州王宠爱的易王妃原来就这般模样啊!啧啧,小女子可真是怀疑王爷的眼光……呵呵,呵呵呵……” 轻颜知道自己此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自然不能与她干净清爽的飒飒英姿相比,但这些重要么?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她哪有心情与这个卑鄙的女人比美?但是听了殷圣心的话,她还是心中一动,隐隐猜出些端倪。 只听她淡然道:“殷小姐果然才貌双全,只可惜无人懂得欣赏。我虽然此刻狼狈不堪,但在深爱我的男人眼中,永远无可替代!” 原靖宇回头看着易轻颜,也跟着笑道:“不错,虽然这一刻可能是我们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但在我眼中,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 轻颜勾着嘴角笑了笑,即便今日与他一同死在这里,她这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原靖宇没有听出来的东西,殷圣心却听明白了,她恼羞成怒地瞪着易轻颜,忽然举起右手道:“给我射!我倒要看看,等你死了,他还有什么可盼的!” 殷圣心说变脸就变脸,原靖宇看大部分的箭都是冲着轻颜去的,赶紧挥舞宝剑帮她挡着。“轻颜,你快走吧!”他大吼。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轻颜忽然间觉得好心痛,他们就要死了么?她真的好舍不得他。 “轻颜,孩子需要你!”原靖宇急速舞动着宝剑砍落飞来的箭矢,心中万分沉痛。他又何尝舍得与她分开? 孩子?想到孩子,轻颜心中立时一阵钝痛,她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是啊,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若他们两人都不在了,简王妃会怎么对她的两个孩子?特别是明晖,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 轻颜一时失神,手中宝剑便慢了半拍,原靖宇眼看几支羽箭就要射到她身上,情急之下立即丢开自己的防守飞身救她。 箭如雨,顾了这一头就顾不了那一头,原靖宇砍落飞向轻颜的箭,却没有挡住飞向自己的箭…… 因为受伤,原靖宇的剑立即就慢了,幸好殷圣心旁边一个将领一抬手阻止了手下将士继续射箭。只听他大声道:“相爷说了不能伤害中州王妃的!” 殷圣心冷哼一声,忽然下令道:“给我射中州王,射中的有赏!” 轻颜听到箭矢入肉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扶着原靖宇,迅速折断箭簇,愤恨地瞪着殷圣心道:“就算我死了,你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原靖宇听到方才有人说了一句“相爷说不能伤害中州王妃”,又听殷圣心下令射杀自己,担心轻颜为自己挡箭,便果断地推开她,自己转身跳入河中…… “景瀚!”轻颜又惊又痛,紧跟着就跳了下去。那一刻,她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他不会泅水,又有伤,她必须尽快找到他! 景瀚,景瀚,你怎么这么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丢下你独自逃生?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苦尽甘来恩爱深(一) 十一月的河水冰凉刺骨,天色又暗,轻颜瞪大眼睛也看不清原靖宇在哪儿。但她明白一个不会水的人落到水中多半会被水流带走,又知道他内功独特,可以闭气许久,因此一直往下游找去。 殷圣心带人追到河边,愤恨地命令往河里射了一通箭。然天色太暗,河水本身也有声音,他们守在原靖宇和易轻颜落水的地方,许久都没看到有人冒出头来,料想这二人必死无疑,这才满意地带人离开。 轻颜憋着一口气在水中寻觅了好一阵都没有发现原靖宇,心里又急又痛。可是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冷静,不然就会连最后一丝机会都葬送了。 她小心地从水里冒出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下潜。视力实在有限,她全靠双手的感觉在寻找,同时不断在心中呼唤着:景瀚,你在哪儿?你千万坚持住,我马上就能找到你了…… 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在水中搜索着,直到指尖敏感地碰触到什么柔滑的东西……她敏感地想要抓住,却慢了一步,似乎被水冲着往下游去了。她循着水流的方向追过去,很快就再次碰触到先前的那种柔滑。她的感觉没错,那是他的头发…… 轻颜大喜。她担心他憋气憋得太久,于是捧着他的脸印上他的嘴唇,再挑开他的唇齿将一口宝贵的空气渡了过去。而后,她一手划水,一手托着他一条手臂往上带。 原靖宇落入水中就赶紧闭气,因为不想轻颜来救,因此也没有在水中挣扎,任凭流水带着他往下游飘走。可是闭气越久,脑子越迷糊,身体的感觉也逐渐淡去,他只感到冷,刺骨的冷。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唇上的温热柔软,而后呼吸到一口空气,这才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双眼一阵刺痛,但是抱着自己的这个身体是如此的熟悉,他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双臂合抱,就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轻颜的身体不由得往下一沉,赶紧拉开他紧抱着自己的手。原靖宇虽然不解她为什么不让他抱,但还是如她所愿地松开了手。这时,他忽然感到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正努力将他往上带。他立即就明白了,同时另一只手也学着她努力划水。 仿佛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短短片刻间,轻颜总算将头从水里冒了出来,紧接着,原靖宇也终于从水里冒出头来。两人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忽然感觉人生从未如此美好过。他望着她模糊的身影笑,想不到殷圣心计划如此周密,那箭矢如雨一般,他们竟然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轻颜紧紧抓住他的手往对岸游去,原靖宇也使出最后几分力气跟着她一起划水。可是,刚到河中心,他猛然感到小腿抽筋,那痉挛般的疼痛迅速将他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也带走了。 “轻颜,放开我吧!我可能,不行了……” 他的身体不断往下沉,轻颜越来越吃力,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坚持住。她冷得直打寒颤,被冻僵的手指尖失去感觉,几乎抓不住他。她心中万分焦急,从脸上滴落的水珠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可是,无论如何,她决不能丢下他! 手指逐渐失去感觉,一个不注意,她就恍然无知地放开了他。原靖宇脑子还有些清醒,但身体不听使唤,立即就往下沉。轻颜时刻都盯着他的头,看到他忽然往下沉,才知道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松开了。她着急了,张开双臂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抱住我的腰!闭气!”她说。拉住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他们一起往下沉,任凭流水带着他们走。等他抱紧了自己,她迅速运起内功在四肢游走了一遍,手脚便又活络起来。 她再次托着他一条手臂让上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再次浮出水面。可是原靖宇太重了,身体又无力,直到此刻他的头还在水中。她干脆潜下去直接渡气给他,而后将自身的内力传给他,在他四肢游走一遍。等憋不住了,她又浮出水面来换气。如此反复几次,他的状况便好多了。 原靖宇原本只感觉又冷又痛,特别是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但有她内力带动,他刹那间明白过来,运起自己的内功与她融在一起。很快,他的双手就恢复了知觉,小腿也不抽筋了,身上又有了力量。 轻颜心中欣喜,赶紧将他带出水面。 他们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河面上寒冷的空气相视而笑,想起方才的惊险,想起对方不顾自身性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热流流至全身四肢百骸,仿佛冰寒在刹那间离他们远去。 原靖宇忽然靠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叹息着叫了一声:“轻颜……”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其间蕴含的感情是那么深沉,深沉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所以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她也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心中有澎湃的感情,便好像浑身都有了劲。他们一起划水,经过万般努力,终于到了对岸。 他们一起倒在柔软的沙地上,两手紧紧相扣。心里松了口气,疲惫和寒冷便一齐袭来,谁都不想动,但又明白决不能这样睡过去。 轻颜再次运起内功在全身游走一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再带着他一起运功。原靖宇因为腰部受箭伤,章门穴受阻滞,足厥阴肝经无法打通,轻颜就直接抓起他的脚,从涌泉穴开始,沿足少阴肾经往上走。她知道自己也没剩多少力气了,他们要脱险还得找个安全温暖的地方才行,因此决不能再让他的双腿受寒抽筋。 虽然略耽搁了些时间,但因为修习内功,两人都恢复了一些热度和力气。轻颜扶着原靖宇往岸上走,只见前面隐约好像是座山,两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水流究竟把他们带出多远,他们可不记得对岸有山。 天空一片黑暗,连颗星星都没有。轻颜从路边折了一根灌木枝探路,两人便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上路了。但愿上天垂怜,他们能找到一户人家。 风一阵阵刮过,二人穿着滴水的衣物,更加觉得冰凉刺骨。所幸他们顺着岸边的小路没走多久,便有一丝明亮的火光映入眼帘。 两人大喜,直奔火光而去,踉踉跄跄险些摔跤。 到了近前,发现是一户贫穷农家。一排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三间茅草屋,那一丝温暖的灯火就是从中间最大的那间屋子的窗口透出来的。 轻颜借着那一丝微弱的光线先看了看原靖宇身上,应该没有什么能暴露身份的地方,然后又检查自己。她虽然穿了一身男装,却明显能看出是个女子。她想了想,或许一个女子去叫门更容易些,只希望里面的人不要将她当成女鬼就好。 轻颜敲了两下门,屋子里传出一个年轻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她也不耐烦,手下稍稍用力,院门就开了。她扶着原靖宇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茅屋的门开了,一个黑脸的中年男子带着些怒气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中年男子口气很冲。 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胸中怒火,道:“我夫妇二人为乱军袭击落入河中,被河水带到此处,希望这位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男子听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放心不少。直道“晦气”,但还是带着几分无奈说:“进来吧!” 轻颜扶着原靖宇进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子旁边,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在哄孩子,一个借着昏黄的灯火还在缝补衣服。 屋子里三个大人已经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因而缓缓站起身来,但看到易轻颜与原靖宇进门还是有些意外。 虽然他们二人此刻浑身湿透了,可以说狼狈至极,但仍旧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俊美与高贵。四人又看原靖宇二人虽然服饰简单,布料却是极好的,他们立即就明白自己遇到的决不是普通人。十一月的天气,掉到河里没被淹死也没被冻死,还能爬起来走这么远的路找到这里,普通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轻颜迅速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遍,一面扶着原靖宇往右侧卧房走,一面回头对那缝衣服的年轻少妇道:“劳烦这位大嫂帮我烧些热水。” 屋里的两个男人愣愣地跟着易轻颜进房,不禁有些疑惑地想:这究竟是谁的家啊?可是接触到易轻颜的目光,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发抖。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锐利得好像刀子一样,仿佛一句话不对就能杀人…… “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轻颜一边帮原靖宇脱去湿衣服,一边吩咐道。 一个男人立即走到窗口,打开地上的木箱子,很快就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来。这是他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套了,只打了两个补丁。 因为原靖宇身上有伤,所以轻颜为他脱衣服也很小心。 看到原靖宇身上那么多的伤口,特别是腰上还有一支箭没取出来,两个年轻的农夫都有些害怕。这就是从战场下来的人么?这个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掉入河里竟然还没死?走了这一路甚至都没吭一声,这还是人么…… “你们可有刀伤药?”轻颜又问。她帮他脱去所有湿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扶着他在床上躺下,暂时用棉被盖起来。 “有的。”说着,那个年轻的农夫打开另一个柜子,小心取出一瓶刀伤药递过来。 轻颜接过来,微微一笑道:“还是我们凌霄阁的药呢,不错!” 原靖宇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但看到轻颜笑,他还是跟着笑了一下,一个浅浅的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她头发还在滴水,他抓住她正帮自己擦头发的手,轻声道:“轻颜,你也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吧!” 她温柔地拉开他的手,浅浅含笑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帮你擦干了头发就去!”此刻,她心里忽然突兀地想起一句话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她再也不让他如此冒险了。这样的心痛焦急,一生有一次就足够了! 擦了好一阵,也不过将他的头发擦了个半干。轻颜将两个男人赶了出去,自己找了一套女装换上,一下子就变成美貌村姑了。原靖宇看到她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很是心痛。 看到她受伤,他的心比自己受伤更痛。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不想迷迷糊糊就昏睡过去了。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端进来一盆热水,轻颜便开始处理原靖宇的伤口。 先帮他擦了脸,她正要帮他往下擦洗身体,却忽然停了下来。她怎么觉得原靖宇脸色越看越不好,而且人也昏睡过去了,不禁有些心慌,赶紧为他把脉。他的脉非常弱,而且是越来越弱,仿佛……仿佛就要离她而去……可是,可是她明明看他刚才精神很不错的啊! 轻颜急得不行,她眼眶发红,轻轻摇着他的双肩呼唤道:“景瀚,景瀚,你别睡啊……” 虽然惊慌心痛,她也很快想明白了。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又在冰寒刺骨的水里泡了那么久,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念支持着。等到了这里,躺到温暖的床上,他心理放松下来,便昏睡过去了。 眼看原靖宇的生命正在无声地流逝,轻颜的心,痛极了。怎么办?谁能告诉她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在冰冷的河里找到他,又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带上岸来,难道他还是要离开她么?老天为何如此残忍,一次次的给他们希望,又一次次地让他们陷入绝望,他们这般相爱,老天为何就不能成全了他们? 啊,是了,她向来不信苍天不信命运的,所以上天惩罚她了…… 老天一定明白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要带走他,是这样么?都怪她当时分神,他才为她挡箭,他若死了,都是她害的…… 死?不,她不会让他死的!她一定要和老天抗争,她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果然很快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颗起死回生的药丸呢!她从衣领中取出项链,打开凌霄花型的碧玉坠子,取出那颗小小的药丸来。 轻颜找了个干净的茶杯将药丸放进去,然后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匕首洗干净。 那烧水的少妇站在一旁,惊恐地望着她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 轻颜缓缓拉起衣袖,在女子的尖叫声中往自己左腕上轻轻一划—— 两个男人和另一个妇人冲进来,只看到她手腕上鲜红的血液正汩汩地流入茶杯。轻颜看他们目瞪口呆又惊又惧的样子,淡淡地说:“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要将这杯中鲜血喂他喝下去。” 看茶杯里已经有了半杯血,她立即点穴止血,抹上一点刀伤药,便放下衣袖,端起茶杯捏着他的下颌喂他喝下。为了加强药效,她又运功在他体内任督二脉及足太阳膀胱经、手太阳肺经等一切顺畅的经脉中游走了两遍。 而后,她再次把脉,发现他脉搏跳动已经有了起色,逐渐有力起来。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痴痴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恐惧后怕的泪水无声地滴落…… 又过了一个时辰,她喂他喝了半碗鱼汤,自己也喝了一碗,看他脉象稳定下来,这才敢动手帮他拔箭。 习武之人,身体已经形成惯性,危险来临的时候身体的自动反应往往比理智还快,这才躲过了要害,使原本正对着他腹部的箭斜插入腰部,邻近章门穴。 她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下,而后掀开被子露出他腹部的箭头。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周围并没有太多的血迹,只有一些淡淡的血水渗出来。 取出箭头比较容易,也没有出太多血。她咬牙将他伤口周围被水浸泡过的皮肉一起割掉,这才敷上刀伤药。处理好这一处最严重的箭伤,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自己头上冷汗,回头一看,原靖宇虽然迷糊地叫疼,却依旧没有醒。 她握着他的手腕细细感受他的脉搏,还好,脉象良好。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全都处理好了,这才想起自己也浑身是伤。可惜,伤药已经没有了。她请那烧水的年轻少妇帮忙,草草将自己的伤口清洗了一下就算完事。 此刻已近子时末,茅屋里七个人,除了那个一岁多的孩子和昏睡过去的原靖宇,其他的人都没有睡。轻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占了人家的卧房不说,还将主人当奴仆在使唤。她走进厅房,感激地对四位主人道:“今夜多谢两位大哥收留,又劳烦二位嫂嫂,此间恩情,来日定有厚报!” 主人连道不敢,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这家两个男人本是亲兄弟,因为贫穷,年过三十才娶妻,他们看易轻颜虽然荆钗布裙,但一言一语、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度来,因而丝毫不敢摆主人的架子。 “此地叫什么?归哪里管辖?”轻颜在桌子跟前坐下,又喝了一碗刚刚热好的鱼汤,这才开始考虑后面的事情。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士兵举着一支火把往茅屋过来了。因为院子的大门先前被轻颜弄坏了,他们就长驱直入进来了。 轻颜赶紧站起来,紧张地来到窗口偷偷往外望去,一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 “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落水的女子……”一个少年老成的声音在院子中间问道。 “锦鸿!”轻颜兴奋地叫了一声,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易锦鸿借着火把看清那个站在门口荆钗布裙的女子正是易轻颜,他欣喜地跑了过来,红着眼眶叫了一声“姑姑”,然后便慎重地跪在她面前道:“臣易锦鸿参见王妃!” 林轻云重伤赶回锦源,说王爷与王妃双双中箭落入河中,他们知道王爷不会水,所以只期待着王妃能生还,给中州一个依靠。他们沿河寻找,看到这户农家半夜还亮着灯,觉得不同寻常,所以过来看看,想不到竟真的找到了。真是天佑中州啊! 紧跟着,院子里一百来人一起跪在地上,满含惊喜地叫道:“参见王妃!”又说,“苍天有眼,王妃无恙!” 轻颜走过去将易锦鸿扶起来,看到他无恙,她心里也很高兴。她知道,直到此刻,他们才算真正脱险了。 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浅浅笑道:“都起来吧!王爷就在房中,你们速速派人回去禀报。多带些人过来,准备好伤药和软轿,天亮之后就将王爷送回城里养伤。” 听闻王爷尚在,本来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的士兵们再次跪地,以惊喜的泪水和感恩的心情拜谢王妃,拜谢苍天! 王爷和王妃都还在,中州就不会乱的,他们的亲人也会平安……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苦尽甘来恩爱深(二) 原靖宇虽然是昏迷不醒回到锦源城的,还是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因为之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王爷已经被南军乱箭射死了。 刚回到城中,易轻颜也病倒了,所幸有丁青山这位当世名医在,又有凌霄阁的弟子帮忙,他同时照顾几个病人还不算太吃力。 在他负责的四个伤员中,原靖宇已经服食凌霄阁阁主秘药,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他并不担心;易轻颜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并不重,现今的昏迷主要还是劳累受冻引起的,需要慢慢调理;最严重的还是林轻云和雁无痕,他们二人本来已经过了南军的埋伏圈,因为看到王爷王妃受袭又跑了回去,几个人即便武功再高又如何能与几百人对抗?他们最后还能留下一口气回锦源城报信已经很了不起了。就为了他们这一份忠心,丁青山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他们二人治好。可惜他们一行十六人,如今只剩下四人,连田肃将军也被乱箭射死了。 回城的当天傍晚原靖宇就醒过来了。他仔细询问了王妃的身体状况以及城里的其他情况,交待了两件事情,又让丁青山扶着他去隔壁。直到他亲眼看到易轻颜就躺在隔壁偏殿的大床上,摸了摸她的脉象知道她只是累了,这才放心地吃了药睡下了。 丁青山看着熟睡的原靖宇,想起他的交代,既感动又不解。 晚上,城里的将领们都过来向王爷问安,丁青山以王爷需要静养为由全都挡了。 早上原靖宇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腰上有一处很严重的箭伤,听说王爷傍晚的时候还曾经清醒过,一个个都放下心来,感谢老天有眼。 然而丁青山却犹豫踟蹰了半天,欲言又止地,仿佛有什么话搁在心里不痛快偏偏又不能说。 诸将一看都有些疑惑,既然王爷没事了,丁先生还在忧虑什么?难道王妃身体有什么不对? 展兴灏代大家问出了心中疑惑:“难道是王妃的病情不太好?” 丁青山摇摇头,说:“王妃为了救回王爷,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太久,后来又顾着王爷的伤,一身湿衣服也没有及时换下来……她本来就是剖腹产子元气大伤,后来受了伤又没有得到休息,反而上战场去厮杀拼命,风寒未愈又掉到河里……” “那王妃……”众人都有些问不出口了。一个女子刚刚剖腹产子就听闻父亲战死夫君受困,不说上战场杀敌,只这两个消息就足以压垮一个女人了。王妃不愧是他们中州的战神啊! 王爷多年无子,可是她跟了王爷三年就生了两个聪明健康的儿子;王爷在河西被那河西王逼得节节后退,王妃大着肚子过去就不到一年就平了河西河间两地;王爷受困建城,中州援兵谁都进不去,只有她以自己的奇谋和英勇将援兵带了进去;王爷中箭受伤掉到河里,她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还愣是把人救了回来……她绝对是王爷命中的贵人、福星! 对这位战神王妃,他们心中只有敬佩! 丁青山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于是接着道:“王妃的身体大受损伤,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可是,王爷就……” “王爷怎么了?不是说王爷傍晚已经清醒了,而且伤势都稳定下来了么?”靳世荣道。 “王爷他的伤自然恢复得很好,可是……王爷身上其实还有一处伤……”丁青山似有万般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才好。 诸将越听越急,怎么听丁先生这意思,王爷的情况比王妃更严重?大家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他快快讲明白些。 丁青山为难地说:“此事大家万万不可外传啊!” 大家看他如此慎重的样子,纷纷点头应允。 “王爷另一处伤其实不重,只是那个位置……可能,王爷以后会失去生育能力……”丁青山犹豫再三,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但所有人都怔住了。 王爷会失去生育能力?是不能人道了还是怎么的?可是这话又不能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低着头,不敢再相互议论。难怪丁先生如此为难呢?王爷这个病情确实不好说。 展兴灏皱着眉头,慎重地说道:“这件事情诸位将军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说!最好就此忘记!” 大家会意地点点头。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保密的,不然,王爷的一世英名全完了不说,整个中州都会不安的!好在王爷已经有了聪明健康的世子…… 轻颜昏睡了近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房间里两盏昏黄的灯火,一个陌生的侍女坐在她的床头,正在打瞌睡。 “王爷呢?”她焦急问,随即便要起身,可惜头晕沉沉的,浑身无力。 侍女看她醒来,满脸惊喜。一面说王爷就在隔壁养伤,一面扶着她躺下。 是啊,他们已经回了锦源城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进了城门自己才晕倒的。 轻颜老老实实地服了药,喝了粥,便要求去隔壁探视王爷。 侍女正在为难,丁青山就搀扶着原靖宇过来了。 此时已近戌时末,原靖宇本来都睡了,忽然心有所感地醒来,后听闻王妃已经清醒过来正在服药,就赶紧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望,溢满柔情,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再也装不下其他。 原靖宇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摸过她的脉象才问:“吃药了吗?” 轻颜嗯了一声,也拉过他的手腕摸起脉来。 丁青山无奈地摇头叹道:“难道王爷和王妃都信不过臣的医术?” 原靖宇和易轻颜相视一笑,笑得有些窝心,略带一两分尴尬。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舍不得放开。 丁青山催促原靖宇说天色不早该回去休息了。 原靖宇万般不舍地看着易轻颜,忽然回头对丁青山道:“本王今晚就住这里,不过去了。你们都退下吧!” 丁青山瞪着他们两人,抚额劝道:“王爷,您的伤还没愈合,王妃身体也不好……你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吧?” 原靖宇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奇道:“本王只是想与王妃多说几句话,又不会做什么其它的事情,丁先生想哪里去了?” 轻颜红着脸躲在原靖宇身后,但也忍不住偷笑。 丁青山无言以对,劝说不成反而自己红了脸退下了。唉,这两个人真是的……反正他作为大夫该说的都说了,身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要实在不爱惜,他也没有办法…… 很快,侍女也放下帐子和层层帘幕退到外间,轻颜往里面让了让,原靖宇小心翼翼上了床。他们并头躺在一起,手拉着手,并没有说多少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无需太多的言语,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尘世间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出来的。 其实丁青山真的多虑了。他们经历了生死大劫,早已经明白,只要两个人都活着,能牵着对方的手,感觉对方的温度,已经是人世间极大的幸福了…… 第二日,侍女正打算为轻颜的外伤上药,轻颜忽然拿过药瓶子细细地看了看,又凑到鼻间闻了一下,问:“这是丁先生送过来的外伤药?” “回禀王妃,这确实是丁先生送来的药啊!”侍女不知所措,慌忙跪到地上。 “没事,帮我上药吧!”轻颜淡然一笑,把药瓶子递给她。 这药确实是治疗外伤的药,药效也很好。只是,凌霄阁分明还有更好的药……丁青山为什么不给她用可以去除疤痕的药呢? 午后丁青山过来请脉,轻颜将药瓶子递给他。 丁青山平静地接过,说:“是王爷的意思,属下也不解……您要是不愿意,就换了吧!”说着,他将另一瓶药递了过去。看来,他早就料到她会问起此事。 轻颜想了想,缓缓摇摇头,没有接。“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既然他不说,她就不问。她相信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不就是留着一身疤痕么?既然他都不介意了,她也无需介怀。 她外伤并不严重,既然回来了,怎么都应该去父亲灵位前拜祭一下的。 高安城自易明臣去世就已经失守,他的尸首还是桑济海派人送回锦源城的。桑济海和韩蔚当初围困建城采取围而不打的政策,就是不想得罪易轻颜,总希望另一方沉不住气杀掉原靖宇,自己捡便宜。易明臣带兵支援建城,他们当然不能让他进去,所以才想用密集的箭阵将他逼回高安的,不想他那么拼命,最后中箭身亡。 桑济海和韩若云的这点小心思轻颜一想就明白。虽然说父亲作为一个军人,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原谅那两个男人。等原靖宇能够下床,拜祭过父亲之后,她就安排人送父亲的灵柩回中州去。想必此刻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吧?父亲过世,兄长易允捷那点军功还不足以服众,所以这易氏家主之位多半落到叔父身上,她那位嫡母不知道多伤心呢…… 三日后,原靖宇开始躺在床上处理军务,轻颜协助。具体步骤是轻颜坐在床边念给他听,然后两人讨论,最后轻颜用笔批注发下去。 雁无痕和林轻云受伤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易锦鸿暂代王爷王妃的亲卫统领一职。巳时末,易锦鸿进来,送上一份江越的最新战报。 因为江越在三里坪战场上全军覆没,世子桑济海生死未卜,江越军心动荡,韩若云派大将军韩凤池亲自带兵攻打江越,如今不但收复了之前桑济海占领的三座城池,还一举攻入了江越腹地。 江越有灭亡的危险!江越若亡,南王再无顾忌,韩若云毫无疑问会立即对付中州,且不论他能不能越过离江,没有江越的牵制,至少锦源城他们很难守得住。 轻颜脸色虽平静,眼底还是有些震惊。将消息念给原靖宇之后,她问:“我们要插一脚吗?” “你看呢?”原靖宇微微皱眉。 “我们兵力不足,军费不够。”轻颜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南王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粮草军费呢?” 原靖宇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总不至于将韩氏一族的老本都拿出来了吧?还是以战养战?这也不像他的作风……” “除非他真的打算废掉南王这个傀儡自己称王。”轻颜寻思道,“相信最迟明日就应该有具体的消息回来了。” “我们应该早做准备,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原靖宇满脸的慎重。 “实在不行,就只好退回北岸……”轻颜一边说一边看他脸色。死了这么多人,他这个王爷差点将命都留在这里,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原靖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淡淡地笑了。他握住她一只手道:“我自然是不甘的,但面子如何能比得上性命?轻颜,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们在一起的幸福。至于这个天下么……能取我们当然要取,若实力不足,也不能好高骛远啊!韩若云确实是个人物!实在不行,我们就平了东北燕王与他划江而治,就当给昊儿打个好基础吧,我们未能完成的心愿,让我们的儿子来完成也是一样的。” 看他不将这些身外之名放在心上,她也笑了。 原靖宇看着她瘦削的脸,看着她温暖而轻松的笑,忽然又想起那天在河里她不顾一切的救他,想起她一身的伤,想起丁青山转述的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她将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的药丸也给了他,她自己若受了伤生了病可怎么办?所以,今后他一定要万分小心地保护她,万万不能冒险…… “轻颜,你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句悄悄话!”他忽然认真地说。 轻颜疑惑地眨眨眼睛,他们处理军务时一贯不要人伺候的,这里又没别人,还说什么悄悄话?虽如此想,她还是凑过头去。 “轻颜……”他轻笑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再在她受惊回头的时候吻住她的双唇…… 这两天他总是克制着心里澎湃的感情,担心控制不住自己,都没敢吻她。天知道他多么想要与她更亲密一些,那不是欲,只是情到深处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宣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苦尽甘来恩爱深(三) 不久之后就有了江越的详细消息,韩若云的军费一部分来自韩氏和殷氏的大力支持,另一部分来自对江越属地的无情掠夺。同时,殷圣心这个女人的详细资料也传过来了。 原来,殷圣心早在几年前就对韩若云动了心,为了帮助他夺取权力,她一个女子宁死不嫁,费尽心思留在殷氏家族却是想要夺取家主之位。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不敢妄动,直到今年年初她父亲去世,她便狠心下毒害死嫡亲的兄长,而后在韩若云的支持下接掌家主之位。之后不久,她又在韩若云的指使下假意投靠中州。韩若云算得很准,原靖宇抵抗不了殷氏的诱惑,无论他怎么选择,最终都会走进韩若云的圈套中…… 殷圣心确实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子,若没有易轻颜,或许她就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女子,最闪耀的一颗明珠。可惜,韩若云最先认识的不是她而是易轻颜。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出现得太晚了。 此战之后,韩若云的智计惊动了天下,连原靖宇也不得不感叹自己不比上他。这个人太过隐忍,太有耐心,阴险、反复、狠毒,不出手则罢,若出手必定一击即中! 针对目前南王与江越的战事,考虑到锦源城及中州的未来,将士们议论纷纷,军心有些不稳。为此,连靖宇召集在锦源城的将领们午饭后在城主府议事厅开会。 原靖宇伤势未愈,所以主位特别准备了一张宽阔的暖榻,厚厚的褥子上铺着一张虎皮,上面还搭着一张洁白的羊毛毯。原靖宇和易轻颜一起在主位上坐下,会议便正式开始。 以前在军中轻颜都穿男装,即便身份被江越世子揭穿以后也没换衣服。但此次受伤之后,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都不会上战场,所以换回了女装。因此,她和原靖宇一起进来的时候,早早到达的军中将领们还真有些不习惯。 周仲元从保康城过来已经好几天了,对局势也很清楚,此次会议主要由他主持。雁无痕和林轻云伤势渐好,勉强能下床走动,因此也列席本次会议。 虽然大家对此次会议的内容都很清楚,周仲元还是重复了一遍。而后,便让将军们自由发言。 会议讨论很热烈。 保守派以靳世荣、周仲元和展兴灏为代表,认为应该将锦源的财富尽可能地转移到保康城,将锦源城的城防尽数破坏掉,主动退回离江北岸。 激进派以林轻云、雁无痕、易锦鸿等年轻将领为代表,他们认为中州牺牲了这么多的兵力才拿下锦源城,而锦源城又对今后进军江南意义重大,因此无论如何都应该坚守下去。 保守派认为中州军费不足,已经无力承担大的战事,目前应该以保存实力恢复生产为主。为此,周仲元还给出了这几年中州的财政收入和军费支出的详细数据。激进派则认为只坚守锦源一座城池而已,又是以防守为主,并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因而也用不了多少军费。又强调为了平定天下的大业,将其它的花费裁减过来作军费是很有必要的。 双方各执一词,似乎都有道理,吵吵嚷嚷半天,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轻颜服了药过来的,一开始还认真听着,但听着听着就觉得没意思,双方的意思都很明显了,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要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计划才好。怎么她和原靖宇的心思就没有一个人能猜出来呢?她心里一放松,药里的安眠成分就散发出来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开始打瞌睡。 原靖宇知道她每天喝了药都要睡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拉过羊毛毯盖在她身上。 大家吵得热火朝天,忽然看到王妃竟然靠着王爷打瞌睡,一个个都情不自禁闭上了嘴巴,议事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有些自责,他们一激动起来就忘记了王爷和王妃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轻颜原本在吵闹中入睡,这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反而不习惯。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猛然记起自己还在参加军务会议呢,立时打了个激灵,赶紧坐好。看到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她第一次感到不好意思,霎时红了脸。 一个女子脸红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在场的诸位除了原靖宇谁见过她脸红的样子?平素在军中,她一身男装不说,还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即便不戴面具,那也是一幅胸有成竹的凛然样子,气质很是超然,从未露出半分“女气”来。如今她一身女装,又没有戴面纱,那份羞涩宛如未出阁的少女,轻灵纯净,仿佛一大片的玉兰花在刹那间竞相开放…… 那一刻,好多男人的心都情不自禁轻轻颤动了一下,自制力好的赶紧低下头去或者移开视线,自制力差的就那么怔怔地盯着她看。 原靖宇剑眉一蹙,忽然将她的头按回自己怀中,说:“累了就靠着我睡,别逞强!”他话虽然很温柔,却抬头瞪了那些人一眼,心中想着,以后还是让轻颜穿男装比较好。他可不想自己妻子的美貌给别的男人看了去。 轻颜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又担心自己碰到他的伤口,不敢挣扎,干脆就靠在他胸口,不再抬头看人了。 低头见到轻颜这个羞涩的样子,感受着她对自己的信赖和依恋,原靖宇觉得心中异常柔软。抬头,他淡然地对堂上诸将道:“王妃累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请诸位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明日我们再讨论一下。” “不,再讨论一下吧!”轻颜忽然冷静下来,抬头坐好,片刻之间已是一脸严肃,先前的羞涩消失得无影无踪。 堂上诸将站起身来正打算行礼告退,听到王妃这话又慢慢坐下来。 原靖宇不解地望着易轻颜。 轻颜正色道:“先前听了诸位的意见,似乎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情。江越现在虽然节节败退,但是最终一定会覆灭吗?即便韩若云能够平定江越,又需要多长的时间呢?南王想要拿下江越不是一年两年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南王的地大物博兵多将广也没在江越面前讨到过甜头。现今的江越王虽然略显平庸,但并不昏庸,江越人心安定,即便一时失利,韩若云也未必就能如愿……” 这其实也是原靖宇的意思,但他一直认为这次失败都是自己轻信殷圣心那个女人造成的,因此,这些话他自己是不会说的。易轻颜明白他心中的自责,因而帮他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可是,江越世子失踪,只怕已凶多吉少。江越军心已散,未必能坚持多久……”靳世荣反驳道。 轻颜笑道:“谁说江越世子失踪凶多吉少了?他比我们早一日离开清平山,此刻应该已经回到江越军中了。他没有声张,或许就是为了让韩凤池轻敌冒进。” 啊?还有这回事?众人又讨论了一下,然后再次沉默下来。他们多半已经猜到王爷的心思了。许久,周仲元才说:“王妃的意思……还是支持死守么?” “不!”轻颜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完全可以做好两手准备!锦源城来之不易,对我们今后进军江南意义重大,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但是,若江越覆灭,锦源城我们决计守不住。因此,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就毁掉北面的城防,即刻退回北岸保康城。请诸位相信,我和王爷决不会让将士们白白牺牲的。” 听了易轻颜的话,将领们也都安心了。虽然王爷没有表态,但很多时候,王妃的意见就是王爷的意见。 “既然大家都没有别的意见了,就散了吧!”原靖宇淡淡地说。 诸将行礼告退,原靖宇拉着轻颜的手半天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她,直到看得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们回去睡一会儿?”他忽然笑道。 轻颜剜了他一眼,大白天的,故意说得如此暧昧作什么? “我有点累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轻颜想,他的伤口未愈,也该多多休息的。这些天,他躺在床上的时间多,她每天服药之后就上床靠着他睡一会儿。而原靖宇也明白,这次受伤之后她开始畏寒,而且也更依恋自己了。 他真想快点好起来…… 丁青山看王爷王妃二人手拉着手慢慢走回来,缓步上前请安,而后略带迟疑地请示道:“王爷、王妃,如今林统领和雁统领伤势渐愈,因此臣想回师门总部一趟。” “嗯?噢,准!速去速回!”原靖宇一开始有些疑惑他这个时候回师门做什么,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 丁青山又对易轻颜道:“属下想进隐阁,请阁主恩准!” 隐阁里面放着凌霄阁收集的各类医书药典秘籍,外间还有最珍贵的药材和成药,嫡传弟子分派系每年可进去两个月,而普通弟子没有阁主手令是不让进去的。 “我写道手令给你吧!或许隐阁能让你的医术再次得到提高。”轻颜点点头道,又说,“这是你长期以来的梦想吧?还是你打算配制新药?” 原靖宇看丁青山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易轻颜,心里很高兴。轻颜抬头对他说:“你先进去睡吧,我写道手令就来!” 原靖宇含笑进寝室了,易轻颜带着丁青山去旁边的书房写手令。 到了书房,易轻颜让服侍的侍女磨好墨就出去。凌霄阁的阁主印信就在她身上,决不能让一个普通侍女知道了。 忽然,丁青山小声道:“阁主,您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若您反悔,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不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轻颜不以为然地笑笑。 丁青山说的是轻颜身上的疤痕,轻颜也明白。 “属下问过王爷,他说……他说您太完美了……”丁青山不太明白原靖宇此举的意义,一个女子,完美一些不好么?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自己的妻子呢! 轻颜怔了一下,却是一脸的感动。丁青山不明白,她却一听就懂了。他是那么的害怕失去她啊…… “你打算在隐阁呆多久?”轻颜忽然问,“前几天收到消息,不是说郁馨有孕了?” 想起郁馨,丁青山立即露出温柔的笑意来。郁馨虽然贵为郡主,却丝毫不嫌弃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不摆郡主的架子,处处温柔体贴,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全力支持。“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这次去隐阁,一来也算是圆了年少时的梦想,二来么……王爷要我为他配置一种药……” 轻颜疑惑地看着他。 丁青山低头想了想,还是跟她说了实话。 “他竟然让你对外散布那样的传言……”轻颜震惊地坐在椅子上,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既然他不让我知道,我就当不知道吧!” 轻颜将写好的手令盖上阁主印信递给他,一脸平静地回了卧房。 第二天一大早丁青山就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午后穆雨菲便带着几位郡主来到锦源城。 易轻颜正在午睡,原靖宇陪着她,听到侍女在帐外禀报说什么郡主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召见。他也大大地吃了一惊。哪位郡主?怎么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习武之人本来就容易惊醒,只是因为对原靖宇有了全身心的信任,轻颜才允许自己睡这么沉,但迷迷糊糊中听到郡主两个字,她立即想到明慧。 轻颜一边催促原靖宇穿衣服起床,一边问道:“是明慧郡主吗?” 侍女还没来得及回答,明慧就跑了进来,高声叫道:“师傅!师傅!” “真的是明慧!”轻颜兴奋地翻身下床。原靖宇皱眉将她拉回来,迅速帮她将外袍穿好,心中暗道:明慧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不知道他也在里面? 外间里,穆雨菲和周紫玉没拉住明慧也是一脸懊恼。明慧还小,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去,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轻颜弯下腰抱了抱明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呵呵……”明慧得意地笑了,拉着她就往外跑,“师傅,快,快,师祖说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师祖?那就是师傅来了!轻颜高兴地跑了出去,原靖宇在后面着急地叫着:“你慢点跑……” 他的伤比较重,还不能跑,只能慢慢地往外走去,但刚掀开第一道帘幕,就听外面一个童声脆生生地叫着:“母妃,母妃,晖儿好想你……” 竟然是明晖! 原靖宇也忍不住了,快步就走了出去。明晖,他的心肝宝贝啊!她怎么来了?对了,杨夫人不是来了么,肯定是不放心将她留在青阳派,所以就带着一起来了。 原靖宇走到外面,就看到明晖被轻颜抱着,一双小手搂住她娘亲的脖子,“吧嗒”一声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参见王爷!”穆雨菲、周紫玉、贝月影等人一起起身行礼。 “杨夫人请起!大家都不必多礼!”原靖宇此刻的心情实在不是一个好字能形容的。他转身走到轻颜身边,摸摸明晖的脸蛋,诱哄道:“明晖,快来父王抱抱!” 明晖将目光从她母亲身上移开,兴奋地叫了一声“父皇”,张开双臂就要扑到他怀里。 轻颜抱着孩子不放,回头瞪着原靖宇,义正严词地说:“你的伤还没好,不能抱孩子!” “强词夺理!你的伤不也没好?”原靖宇不满地瞪了轻颜一眼,捧着明晖的脸蛋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高兴,低头就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的明晖真是越长越像父王了,来,也跟父王亲亲!”说着,他就凑过脸去,明晖也很赏脸地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口水印。 轻颜不让他抱孩子,他就干脆大人孩子一起抱在怀中,心中是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周紫玉看他们一家团聚,便拉着贝月影悄悄退了出去。穆雨菲本来想问问杨飞鸿的情况,看这个样子也只好退出去另外找人问。 明慧看师傅和父王都看着弟弟不理会自己,嘟着嘴道:“父王偏心,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明慧!” 原靖宇失笑地放开轻颜母女,拉着明慧的手走到主位上坐下,温和地说:“明慧是个好孩子,父王怎么会不喜欢呢?弟弟小,所以你师傅和我才抱她的,你小的时候,父王也是这么抱你的啊!” “真的吗?”明慧高兴了,又拉着原靖宇的手道,“明慧听说父王受伤了,父王还痛么?” “唔,本来还有点痛的,可是看到我们明慧这么懂事,父王就不痛了。”原靖宇笑着拍拍明慧的脸蛋。 “真的吗?真的吗?”明慧高兴极了,摇着父亲的手在地上又蹦又跳。 明晖见了,挣扎着要下地,轻颜将她放在地上,她就往原靖宇跑去,一下子抱住父亲的双膝,着急地说:“晖儿也乖,父皇抱抱!” 原靖宇乐呵呵地将明晖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说:“晖儿最乖了,这么久不见还记得父王和母妃。” 明晖呵呵直笑,说:“师祖每天都给晖儿讲父王和母妃的故事,晖儿每天都有向父王和母妃请安哦……” 原靖宇开始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穆雨菲画了他和轻颜两人的画像挂在屋子里,每天都让明晖看,所以虽然他们将近一年不见,明晖一点都不认生。 一家人正甜甜蜜蜜,忽然又有人不顾侍女拦阻想闯进来。 原靖宇皱眉,暗道锦鸿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给他放进来呀? 他走出去,却诧异地眯起眼睛,他不会看错了吧?怎么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这里是前线啊!而且他们刚刚才打了败仗…… “表哥,青山呢?怎么没看到他?”郁馨着急地问。 自三里坪一战传回荥阳,郁馨就坐不住了。她找简王妃商议,简王妃不咸不淡地安慰她不要担心,就没有其他的话了。她失望之下找到周紫玉,周紫玉想了想,又找了穆雨菲,于是一大群女人孩子就这么悄悄地过来了。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说:“还真是不凑巧,青山今天一大早才离开呢!” “去哪儿了?”郁馨眼眶都红了。 轻颜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郁馨妹妹不要着急,青山他只是回师门一趟,不会有危险的。他跟我说了,会很快赶回来的。你有了孩子还这么乱跑,他可是很不放心呢!” 提到孩子,郁馨立刻就安静了。 晚上,穆雨菲带着杨飞鸿一起过来向原靖宇请罪,原靖宇温和地将他们扶起来,笑道:“还是杨夫人妙手回春啊!” 杨飞鸿低着头,始终无法抬头面对原靖宇和易轻颜的目光。 穆雨菲瞪了杨飞鸿一眼,心里也觉得愧对易轻颜的信任。若不是王爷武艺高强,他们夫妻不是要以死谢罪?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这个做妻子的也只能尽量化解双方的心结了。 原靖宇忽然让侍女们都出去,他看了看轻颜期待的目光,真诚地对杨飞鸿道:“杨掌门不必如此。古语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明白你一片忠心,只是被人利用而已。轻颜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我知道她对您比亲生父亲还亲。您这样,她心里一直很难过,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反而怪自己思虑不周让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其实她的性格跟您很像,崇尚光明磊落,容易相信人。这一点是我最喜欢的,但也是我最担心的……” 杨飞鸿想要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后,原靖宇又说道:“对杨掌门你,我心里一直是信任的,但是对于你的那些朋友,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所以那天他们才没有得逞。” 说着,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又走到轻颜身边坐下。 “为什么?”轻颜不解地问。她相信师傅,所以相信义父,进而相信义父的朋友。难道真的是她错了么? 原靖宇淡淡一笑道:“青阳派背后是宜安王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各家藩王又怎么会不打他的主意呢?杨掌门性格豪爽,喜欢交朋友,不正给了那些人机会么?不过杨掌门也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十多年的交情,又怎么会全是假的?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杨飞鸿但听原靖宇和易轻颜不但不怪罪自己,反而费尽心思开导自己,心里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臣,愧对王爷王妃的信任!”他忽然跪到原靖宇面前。或许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才算彻底服了原靖宇。 轻颜立即起身将他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臂道:“义父,您别这样,女儿看了心里难过……” 这时,原靖宇忽然一把将轻颜拉了过去,满脸不悦道:“虽然杨掌门是你义父,但也是个男人,不许拉拉扯扯的!” 轻颜满脸讶异地望着他,怎么他的醋性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了? 原靖宇圈着她的腰继续道:“我可是答应了你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的,你也得给我保证不碰别的男人一根手指头才行!” 穆雨菲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拉着杨飞鸿侧过头去。 轻颜看着他眼底的包容和宠爱,脸一红,忽然又调皮地笑道:“不可以例外吗?” “你想要什么例外?” “呵呵!”轻颜忽然笑起来,“明昊呀!” 原靖宇哑然失笑,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调皮!”回头,他又正色地问:“杨夫人,明昊在王府还好吧?” 穆雨菲想了想才说:“据我所知,简王妃对明昊王子非常好。就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就是为此她才感到奇怪,她设身处地地想过,若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这样好。简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越看越糊涂…… “这样我就放心了!”轻颜面带微笑,长长地吐了口气。 原靖宇微微蹙眉,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他相信以简王妃的智慧不会对孩子起什么坏心眼儿,但她心里不喜欢轻颜那是肯定的,对轻颜的孩子视如己出还让杨夫人都看不出虚伪来……淑宁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一) 明晖自来到锦源城,便要求跟母妃一起睡,轻颜正求之不得,欣然应允。这孩子好动,东跑一阵,西跑一阵,看什么都好奇,还非要问个清楚不可。因为听她师祖讲了很多母妃的英雄故事,现在,她就要母妃讲给她听,还经常“纠正”她的错误,最后还非让轻颜实际演练给她看。 轻颜元气并为恢复,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表演明晖最喜欢的轻功和剑术给她看。明晖看得很高兴,不时拍手助威叫好,还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比如“母妃你再飞高一点”,“母妃,师祖说你一次可以挽八朵剑花的,晖儿怎么只看到三朵?”…… 轻颜不过亲自带了她半天就大叫吃不消,吃了午饭就去午睡了。到如今她才体会到父母养育孩子的艰辛,难怪人家说生恩不如养恩呢! 原靖宇同样也是哭笑不得。 轻颜午睡了片刻,可是明晖睡不着。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母妃“身体不好”需要午睡,不能打扰,因而便主动要求去“陪”父皇,还保证不会影响父皇“办大事”。 原靖宇对明晖的到来很高兴,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本来是打算陪她说几句话或者玩闹一会儿她就在屋子里憋不住自己出去了,谁知道她小大人似的不住催促他“办大事”要紧,不用陪她玩。 原靖宇很高兴,便拿起桌案上快马从荥阳送来的政务条陈开始看。 明晖好奇地看了一阵儿父亲衣袍上的龙纹,然后又研究父皇为什么没有胡子,后来摸到父亲的喉结她又疑惑了,“不是说晖儿和父皇长得像么?为什么父皇脖子上有个会动的核桃,晖儿没有?” 原靖宇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跟她解释说大人才有,小孩子没有。明晖想了想,大声反驳说:“不对!母妃是大人,母妃也没有!师祖没有,师姐也没有!”原靖宇满脸无奈,正要跟她解释说男人有女人没有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总结出来了:“晖儿知道了!要长大的男人才有!”说完她又奇怪地喃喃自语道:“师祖说父皇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原靖宇满脸黑线,下面坐着帮助他处理军务的周仲元和整理消息的展兴灏二人也是满脸憋不住的笑意。想他堂堂一位中州王,竟然被自己不到两岁的孩子看不起……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晖儿要不要出去玩?” “不要!”明晖毫不给面子地拒绝了,“晖儿是中州的世子,不能贪玩的,晖儿要从小跟父皇母妃学习,长大了才能当一个大大大大的大英雄,是比父皇和母妃都要大的大英雄噢!” 原靖宇点头道:“嗯,我们晖儿最聪明了,将来一定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明晖得意极了,翘着尾巴道:“师祖也说晖儿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孩子呢!”她忽然指着原靖宇手中折子上的一个字道:“父皇,这个字晖儿认识!” “哦?晖儿这么小就认字了?”原靖宇也极其兴奋,干脆将折子拿到他面前,问:“晖儿还认识哪些字?” 明晖看了看,认识的字就用胖乎乎的小指头指出来,奶声奶气的显摆,洋洋得意。 趁着她这股兴奋劲,原靖宇也忍不住教她认了一些相对简单的字。他本来是想教她认自己的名字,可是明晖老早就认识了,不但她自己的名字会认,他和轻颜的,杨飞鸿夫妇的,她姐姐明慧弟弟明昊的名字她都认识。当然,她只会认,不会写。只有那个大英雄的“大”字,她可以用手指头沾着茶水写。 明晖学东西相当快,不但原靖宇教得眉开眼笑,下面周仲元和展兴灏也放下自己手上的事情专心地看着她……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明晖学东西很快,忘得也快,睡一晚上估计就忘得差不多了。她学的那几个字是穆雨霏不厌其烦教了很久才学会的。 上午实在是太累了,轻颜睡到傍晚才醒来,来到书房找到孩子,发现父女二人正玩得开心呢!原靖宇将明晖交给轻颜,这才发现他一个下午只看了三本折子。不但他,连周仲元和展兴灏二人也没做什么事情。君臣三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轻笑,看来今晚要挑灯夜战了…… 晚间,明晖坚持要睡在父皇与母妃中间,原靖宇与易轻颜都是第一次跟孩子一起睡(当然,明晖刚出生那会儿不算),看着身边的小胳膊小腿,觉得新鲜又幸福。可是,过了几天,原靖宇伤势渐好,就觉得这心肝宝贝有些碍事了。他不过看她睡着了,想偷渡过去亲她娘亲一口,就被她逮住了,还大声道:“父皇偷亲母妃,羞羞脸!”原靖宇只好老老实实躺回来,无奈地叹气。 第二天原靖宇看折子都有些心神不宁,心里老记挂着怎么将这孩子弄到偏殿去睡…… 十二月初二,江越与南王的战争出现转折。 韩凤池本来就要打进江越首府永安,却遭到江越的强烈抵抗,不仅江越的军队,江越的百姓也奋起抵抗,时不时地偷袭他们的外围营地和粮草。韩凤池得到韩若云的命令是可以抢但不能杀,因而一忍再忍,但无论他们怎样隐忍,都免不了要杀些暴乱的百姓立威的,因而矛盾越来越大,仇恨越来越深。 这个时候,桑济海站了出来,王旗一举,从者如云,迅速收复了几座城池。 锦源城距离江越本来就很近,不过三天就得到消息,城中军将们一个个都很高兴,仿佛自己打了胜仗一样。原靖宇将消息递给轻颜,二人相视一笑,总算放下心来。一切有如他们之前的预料,看来锦源城能守住了! 但没过两天又从中州北方边境传来急报。北方的羯族草原今年大雪,冻死了很多牲畜,根据以往的经验,担心明年开春会进犯中州北方边境。 “真是雪上加霜啊!不过,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保密吧!”轻颜一声长叹。这个天下,何时才有太平的一日啊! “等江越那边战事定下来,我们就回去吧!”原靖宇点点头,将她揽在怀中,忽然道,“你想明昊了吧?我也想……轻颜,谢谢你帮我生了明晖和明昊……”每次看到聪明可爱的明晖,他就越发想早日见到明昊。都是他和轻颜的孩子,应该一样聪明伶俐吧?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谢什么?”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觉得很甜蜜。生育的艰辛与他的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南王战败,锦源城坚守有望,将士们都很高兴,展兴灏提议在世子两岁生辰这天好好操办一下,让所有将士们都高兴高兴。原靖宇也同意了,只是吩咐说尽量节省些,不要铺张浪费。 北方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原靖宇免不了有些忧心忡忡,却将此事瞒了下来,对外向来神色如常,胸有成竹淡然自信。除了周仲元、展兴灏等几个人,其余将领都不知道。如今,稳定的军心相当重要。 这段日子里,明晖虽然将她父皇母妃累得够呛,却也收服了好多人心。一个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的孩子,又是他们中州的世子,谁不是打心眼里宠着?但为了不暴露明晖的性别,但凡她出去,都有周紫玉或穆雨霏跟着,美其名曰自然是为了保护世子的安全。 十二月十七,明晖世子两岁生日,军中将领们聚在一起庆祝。原靖宇在宴会上宣布,若江越的战事不出现反复,他将在年后启程回荥阳,这边的战事将交给林飞(林轻云)统领,易锦鸿留下历练,靳世荣将军依旧回中州负责离江中部防线,其余人等跟他回荥阳去。 如今明慧、明晖、郁馨都过来了,实在有些不像话。淑宁原本就对轻颜有意见,他要尽可能地不给任何人借口。若说这边战事吃紧他离不开,就不该让中州的世子和郡主留下冒险,若说此地安全无虞,他这个王爷更没有理由留下过年。 原靖宇说要回去,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欣喜的,他们已经担惊受怕过一次,那样的焦灼滋味不想再尝试了。只有郁馨郡主闷闷不乐,她千里迢迢来到新源城只是为了探夫,可是直到现在丁青山都还没有回来。易轻颜算了算时日,跟他保证说年前丁青山一定会回来的。 为了安安心心过年,十二月底原靖宇便乘船回到保康城,为年后回王府作准备。 十二月二十八日,丁青山风尘仆仆地回到锦源城,得知王爷已经去了保康城,他又连夜坐船过江。他在凌霄阁就已经得到消息说郁馨来找他了,害他总记挂着,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不然,他可以早点配好药回来的。 丁青山的回归不但让郁馨郡主这个做妻子的惊喜,同样也给原靖宇带来惊喜。 原靖宇在轻颜午睡的时候接见了丁青山,详细询问了避孕药的事情。丁青山回说已经配置好了,从药理上看是完全可行的,但是还需要找人试试看才行。因此,请王爷再耐心等待两个月。 当晚,原靖宇很兴奋,吻着吻着就有些忍不住,双手灵巧地解开轻颜的衣襟,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不断往下滑,但脑子里却还在不断挣扎,是忍过去呢还是明天一大早让人熬避子汤?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吧? 轻颜并没有推拒,这段时期他们虽然夜夜同床共枕,但很少交欢。之前他们两人都身体不好自然不敢妄动,后来明晖来了跟他们一起睡,他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得不忍了。总算将明晖赶去单独住了吧,他又担心她的身体喝多了避子汤不好……她不好意思跟他说,她身边就带着一瓶药呢,这药吃多了确实不太好,但短短几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很久没有亲近了,不但他心里想,她其实也是想的…… 一夜恩爱自不必细说,第二天丁青山便向易轻颜复命,说完自己配药的事情,他忽然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 轻颜疑惑地接过,看到信封上面的字便变了脸色。她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丁青山,丁青山小声道:“是他亲自送到别院去的,因为您的身份以及如今的立场,所以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送过来,正巧属下回总部,所以就顺便带回来了……” 轻颜缓缓涂了一口气,拆开信封,取出一张带着梅香的信笺。 信很短,内容也在轻颜意料之内。 就在殷圣心不顾一切想要杀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大哥还没有死心。都这么多年了,她都跟原靖宇生了两个孩子了,他为什么还不死心?他还写这封信作什么?表明他的无辜和无奈?还是为了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是啊,他是为了得到她,所以才这样阴险反复,所以才千方百计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想要杀了她的丈夫,所以才害死她的父亲…… 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了?还是说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圈套,一个让她和原靖宇生隙的圈套…… 轻颜嘲讽地笑笑,亲自将信笺连同信封一起点燃扔进香炉中……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二) 就在这时,原靖宇忽然大步走了进来,见丁青山和轻颜单独在一起,不由得有些讶异,心中免不了猜忌。难道青山还是将那件事情跟轻颜说了? “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教明晖认字?”轻颜起身,浅浅一笑,神色不见半点慌乱。 闻到屋子里味道有些不对,原靖宇略略皱眉,随意问了一句:“在烧什么?” 轻颜抬手示意丁青山出去,然后才坐在桌案上,一手撑着头,斜望着他笑道:“一封信。你猜是什么信?” 原靖宇奇了。一封信,她看了就立即烧掉……“难道有什么新消息?凌霄阁的密探送来的?” 轻颜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信。是以前喜欢我的一个男人写的……” “什么意思?”他坐到她身边,扶着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隐隐带着几分怒气道,“谁写的?桑济海?”好个丁青山,竟然背着他给轻颜传情信! 轻颜揽着他的脖子笑得乐不可支。 “轻颜!”他羞恼地一声低吼。 “是谁写的有什么要紧?”她笑够了,认真地看着他说,“是我十多岁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刚满十五岁他就向我提亲,可是我没答应。现在他写信来问我过得好不好,说你要是欺负我,可以去找他……” 原靖宇一脸怒火,紧紧锁着她的腰,不断思索她这番话,细细排查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男人……他们成婚四年了,孩子都有两个了,竟然还有男人惦记她!“你为什么把信烧掉?”不然让他看看或许就能猜到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是谁。 “不烧了,难道要留着每天都看上一遍?”轻颜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妩媚非常。 原靖宇看着她眼眸中的洋洋得意,沿着她眉梢眼角的妩媚笑意,恍然失笑。她有多久没跟他如此调笑了?又吓唬他!他们夫妻二人情深意重,多次共历生死,为了对方,都可以不顾一切,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轻颜知道他想通了,温柔地靠在他怀中,小声道:“这封信本身虽然没什么,但是这背后只怕不简单。有人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原靖宇立即领悟过来,凑到她耳边道:“我们身边有奸细。” 轻颜笑着亲了他一口,又问:“你怎么会这么快过来的?” “有人通报说有荥阳送来的紧急军报,所以……” “谁通报的?” “我一时没注意,不过应该不是无痕,是……”原靖宇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根据那个声音,总算想起一张侍卫的脸来。 “那就是他了!”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身边的奸细怎么就这么多呢?抓了一批又一批,竟然连他的近卫军中都有!站在权势的顶端,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么? “应该是!”原靖宇点点头,略迟疑了一下说,“我打算暂时不动他。” “好,引蛇出洞,一网打尽!”轻颜靠在他怀中,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你先回去睡吧!”原靖宇心疼说。 “不!”她坚决地摇摇头,像个孩子一般撒娇耍赖,“我就要你抱着我睡!” 原靖宇轻笑。究竟是她跟明晖学的还是明晖跟她学的?母女两个都喜欢他抱着睡。当然,他觉得还是大的抱起来舒服些……“是要回卧房去还是在这里?” “不回去!就在这里好么?”她看了看他身下的暖榻,那长长的洁白的羊毛看起来就暖和。 “好,都依你……”原靖宇抱着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拉过厚厚的羊毛毯将她裹起来,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紧紧搂在怀中。好在他现在只是看从荥阳送来的政务条陈,以及展兴灏整理的各地消息汇总分析,绝大部分都无需批注,只需腾出一只翻动拿取就行。 在他身边,她很快就睡着了,唇边依旧残留着几分浅浅的幸福的笑。 虽然抱久了手臂有点酸,但心里却被幸福填得慢慢的。原靖宇用另一只手帮自己捏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望着她幸福甜蜜的睡颜,他以为只有自己才会悄悄在心里跟明晖吃醋,原来她也一样啊…… 这天晚上,原靖宇将丁青山叫到书房里狠狠地训了一顿,而后不久王妃也去了书房,似乎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了,外面值守的侍卫都听到了王爷和王妃的争吵声。当晚,王爷睡在了书房。这是自王爷清醒之后第一次与王妃分房睡。 第二天,王爷王妃没有一起用餐,王爷除了处理政务,就只见了明晖世子。 第三天,中州外相周仲元、杨飞鸿穆雨霏夫妇、郁馨郡主、秦夫人(周紫玉)、雁无痕、易锦鸿等人先后拜见了王妃,最后却全都忧心忡忡地离开。 第四天,王爷王妃又奇异地和好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天,王爷的近卫军中悄无声息地少了几个人。 晚上王爷办了一场简单的家宴,原靖宇简单向大家解释了这几天的事情,并亲自倒酒向丁青山致歉。 郁馨依旧愤愤不平。莫名其妙地将他们家青山骂了一顿,一杯酒就算完了?丁青山拉拉她的衣袖,笑着摇摇头,说:“不必如此,我早就知道的……”郁馨大怒,表哥表嫂骗她就不说了,竟然连自己的丈夫也骗她!害得她那样担心,吃不下睡不着…… 郁馨越想越委屈,眼眶一红,眼泪就要往下掉。丁青山立即抛开一切哄她,不断地跟她陪不是,最后无奈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郁馨的怒气和委屈才慢慢散了。 丁青山也不是想瞒着她,只是王爷王妃都没有跟他明确说过这件事情是为了抓间隙的计谋,他当晚被王爷叫到书房骂得时候也震惊,但随后就反应过来,而离开的时候,他分明看到王爷对他赞许地点点头。而后王爷王妃生隙,分居,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别人不清楚王爷王妃的感情,他却是最清楚的,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信就闹成这样? 乙未年似乎是一个好年头,江越一鼓作气收复绝大部分失地,只有北方两城还在韩凤池控制中,双方暂时陷入僵持阶段,从大局上看,江越王族乃是民心所向,收复所有失地是迟早的事情。 清除了南王的奸细,原靖宇决定于正月十六日启程回荥阳王府。 正月十四那天,林轻云派易锦鸿来保康城,送上南王辅相韩若云的亲笔议和书信。 原靖宇拆开看完,心情有些沉重,让雁无痕速速将王妃找来。 轻颜午睡刚刚醒来,正在给明晖讲故事,听闻原靖宇找她,便将明晖交给周紫玉和贝月影,不以为意地去了书房。 原靖宇将韩若云的议和信递给她,语气颇为沉重地说:“你看看……” 轻颜接过一看,满脸震惊。韩若云竟然想凭一封信就让他们退出江南! 韩若云提出中州与南王划江而治,还天下十年安定。约定十年内,中州平定东北、南王平定江越,双方都不得插手。十年之后,再分高下! 中州若是不答应,他就“协助”东北两位燕王统一,并暗示说还可以联系中州北方的羯族侵扰中州北部边境。 轻颜想了想,说:“即便我们退出锦源城,他依旧可以那么做。” 原靖宇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从桌案上的一叠军务折子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她。 轻颜疑惑地接过来,却在见到信封上那几个字时面无血色。是大哥韩若云的字!他竟然在信封上写着“烦请中州王转交王妃易氏拆阅”…… 轻颜迅速抬头看着原靖宇,神情有震惊,还有疑惑。 原靖宇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见她抬头即冲她浅浅一笑,略带几分自嘲道:“本王的王妃有这么多的英雄惦记着,说明本王眼光好,独得上天眷顾,同时也是对本王的激励啊!” 轻颜镇定下来,暗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他既然敢让原靖宇转交,想来里面也不会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原本就只有兄妹之情…… 想明白了,轻颜才拆开信封,取出信笺。这是一张雪白的素笺纸,没有染色也没有熏香。 轻颜忽然想起丁青山带回来的那封信,鹅黄色的信纸,还熏染了淡淡的梅香。那字迹虽然跟大哥的字很相似,但似乎偏于秀丽少了些许豪气。也怪自己当时心急,匆匆看了一遍就烧掉了,如今想来,不止字迹有些不对,称呼和落款也不对! 之前那封信不是大哥写的,这个才是! 她早就觉得奇怪了。大哥布局向来大气,怎么会写那样一封信过来呢? 思虑其实只在一瞬间,就在她展开信的时候,之前种种就想明白了。 轻颜匆匆扫过信的内容,不知不觉中竟然站起身来,握着信封的那只手因为紧张愤怒已经将厚厚的牛皮信封捏成了碎片…… “轻颜?”原靖宇看她神色不对,赶紧唤了一声。 “可恶!”轻颜低声咒骂了一句,回过神来,在书房里转了两圈才想起将信纸递给原靖宇看。 原靖宇迟疑地接过,匆匆看完,不由得担心地望着轻颜。他放下信纸,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咱们答应他就是了……” 其实韩若云在信中的语气并不强烈,甚至字里行间还透出一种温润和缓甚至大度包容的气度,只是他说的事情与他使用的语气一点都不搭调。 韩若云在信里说凌霄阁在江南经营一百多年了,受江南山水滋养,世世代代都是南王的子民,之前暗助义军暴乱可说是为了父老百姓,起因也是缘于地方政务不明,因而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江南一片安定繁荣,凌霄阁却暗助中州挑起战争,帮助中州士兵欺凌父老残害同胞损毁家园,他作为辅相,不能再姑息下去了。看在凌霄阁是武林六大派之首,熔月阁主又是武林盟主,更看在凌霄阁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宗旨上,他特意网开一面,只要凌霄阁从今往后与中州划清界限,他可以包容凌霄阁过去所有的背叛和过错,否则,凌霄阁将彻底从江南消失…… 这一刻,轻颜的心是真的乱了。她作为凌霄阁阁主,绝不能让师门几代人的努力毁在自己手中。可是,让凌霄阁与中州划清界限?要怎么划?她是凌霄阁阁主,又是中州王妃;她师傅是凌霄阁大护法,又是青阳派掌门的妻子;丁青山是凌霄阁弟子,又是中州的郡马;林轻云和凤轻尘出身凌霄阁,如今是中州的军中统帅…… 这么多人,要怎么划清界限? 她本来想骂韩若云卑鄙,但仔细想想却觉得原是自己不对。大哥早知道她是凌霄阁阁主,知道江南到处都有她的密探,可还是忍了这么久没有动手。如今他忍不下去了,也事先写信给她,让她自己选择,做好准备…… 可是,她能怎么选择? “不要着急,我们再好好想想看,他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想来凌霄阁的事情没什么能瞒得过他。我们需要好好想想他究竟想要什么,然后派人跟他详细谈谈……”原靖宇明白她放不下师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猜测着,韩若云这封信的目的主要还是在锦源城吧?其次才是遍布江南各个城镇的凌霄阁分部…… 原靖宇能想到的,轻颜自然也能想到。她紧紧抱着原靖宇,许久才哽咽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原靖宇也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下巴摩挲着她耳侧的头发,轻叹道:“别傻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是你的丈夫,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当你的肩膀扛不了的时候,我不为你扛谁为你扛?” 轻颜闭上眼睛,慢慢平静下来。 事情总要解决的,大哥既然写了这样一封信,应该还会给她一些时间吧!看来,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了! “他只让人送了信来,却没有派议和使臣,应该是想让我们派人过去和谈吧!”轻颜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不……”原靖宇摇摇头,“我不会让你去的!” 既然猜到了韩若云对轻颜有企图,他怎么能让她去?难怪轻颜能将义军顺利带到中州,那么好的机会,韩若云这个阴险小人竟然都放过了;还有那天在河边,殷圣心跟轻颜的对话,那个人说相爷有令不得伤害中州王妃;还有前几天丁青山带回来的信,那么狂妄的口气,除了韩若云还能有谁…… “那你打算让谁去?”轻颜知道他定然是全部猜出来了,想起自己的隐瞒,心中有愧,但到了此刻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了。他们经历了那样的生死考验,相信他不会怪她的。 原靖宇本来以为轻颜会主动跟他说些什么,想不到她竟然什么都不说。想着曾经有个男人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就与她相识,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泛酸。这么多年过去了,韩若云竟然还对轻颜念念不忘,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之间肯定不只是相识那么简单…… “景瀚……”轻颜轻轻摇着他的胳膊,然后便偎依在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我们虽然相识晚了一点,但是有幸没有错过彼此,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我都没计较你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女人……” 原靖宇看着她嘟着粉嫩的小嘴故意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心里的那一点酸涩很快就散了。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呢?她不过在嫁他之前认识几个男人而已,而他还有好多妻妾呢……他低头就吻上她的双唇,许久才放开她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想道他竟然比我先认识你,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 “让我去吧!”看他已经想明白了,轻颜也开始说正事。 “不准!”原靖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你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轻颜无奈地瞪着他,“事情这么大,除了我和你自己,谁能做得了这个主?更何况涉及凌霄阁,我不去不行!” “他就是要引你过去!”原靖宇怒道,紧紧抓住她的双肩,“他那么阴险,又卑鄙无耻不讲信誉,他要是将你扣留在江南不放你回来怎么办?” “不错!他摆明了要我去,如果我不去,凌霄阁在江南肯定会被连根拔起。景瀚,我必须去!那是我身为凌霄阁阁主的责任!但是你放心,我若要走,天底下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轻颜自信满满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怎么就对她那么没有信心? “我不相信他!”原靖宇紧紧抱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对手是韩若云,他没有把握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三) 轻颜让他抱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秋波潋滟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你放心,我的心在你这里,我的孩子在你身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万不得已哪怕放弃凌霄阁,我也会回到你身边的……” 原靖宇深情地凝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心中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感动。他皱眉想了想,最后下决定:“这样,让他到锦源城,我们一起过去谈。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易轻颜看他一脸坚持,顺着他的想法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应该可行!只是,北边的事情怎么办?你不赶回去布置么?” “还能怎么布置?”原靖宇头痛地揉了揉额头道,“让你哥哥全权负责吧!你父亲去了,现在虽然是你叔父当家,但是我看你那几个堂兄还是比不上允捷……” 轻颜明白,哥哥跟着他很多年了,且不论能力,单单那份信任就是几个堂兄比不上的。其实私心里她也希望哥哥能做叔父的接班人,倒不是因为易允捷是她亲哥哥,而是几个堂兄私心确实重了些,如今她与原靖宇夫妻情深,她必须为他的江山打算,为他们的孩子打算。 因为韩若云的威胁挑衅,他们不得已耽搁了行程。 十日后,原靖宇收到韩若云的回复,约定二月初五在锦源城外和谈。 原靖宇与易轻颜商量之后找周仲元商讨了很久,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即便中州将锦源城归还给韩若云,也总不能太便宜了他。 正月二十八日,原靖宇收到冯文宣和岑远志的联名信,恳请他尽快回王府。冯文宣说为了筹集南方战事需要的军费,他将北方的军费做了裁减,导致如今北方边境军心动荡,他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只希望王爷尽快赶回去想想办法,将军心稳定下来…… 原靖宇与易轻颜震惊之后很快想到北方边境军心不稳的关键所在。 北方边境的守军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义军的定南军,他们自幼生活在南方,让他们戍守寒冷的北方边境他们心中本就不是很乐意。以前易轻颜在的时候他们只能压抑着,即便有怨言也只能放在心里。如今他们心中崇敬的神女离他们越来越远,那种信任和崇敬就逐渐淡了下去。而最最要命的是中州此次出兵江南失利。他们与亲人分开已经三年了,眼看中州战败,王爷和王妃都差点阵亡,他们感到与亲人相聚遥遥无期,因而对自己的选择有了怀疑。在这样的情况下,冯文宣又裁减了军费,韩若云再收买几个奸细在里面煽动一下,军心会发生动乱一点都不奇怪。 “估计这又是那位辅相大人的杰作吧?”事情一件比一件棘手,原靖宇反而冷静下来了。局势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韩若云再有能耐,给他的打击也到头了。 “看来你必须回去了!”轻颜却觉得头痛不已。北方军心不稳绝对是个大问题,仅此一条,他们就必须与南王罢兵议和。大哥出手还真是蛇打七寸,每一次都以最小的力气让他们翻一个大跟头…… “嗯,这边的事情就只能托付给你了。”原靖宇点点头,或许这正是韩若云的目的,他想单独跟轻颜见面吧?但男女之间,谁动了心谁就居下风,轻颜的心在自己身上,他就不相信韩若云敢用强!竟然动他北疆守军的主意,他就来一个将计就计好了…… “你已经有办法了么?”轻颜看他神色淡然,竟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 原靖宇淡淡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放心,这笔账,我会跟他算清楚的。” 二月初一,原靖宇启程回中州荥阳王府。除了贝月影留下服侍易轻颜,其余人等全都跟他一起回去了。 轻颜万般不舍地送走丈夫和女儿,意志却更加坚定了。 二月初五,锦源城外,易轻颜与韩若云正式碰面。 韩若云在锦源城外搭建了一座帐篷,却将谈判的地点安排在帐外的草地上。 草地上铺了一张千里风荷的锦毡,两张完全一样的相对而放的红木桌案,桌案上摆着茶具,桌案后面是一张同一式样的红木太师椅,太师椅上铺着金黄色龙凤呈祥的锈垫。 韩若云坐在南面的那张太师椅上,看到易轻颜带着几名亲随过来,并没有起身相迎。 两人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面了,韩若云看着易轻颜策马而来,英姿飒飒,一如以往的高洁美好。她有着九天仙子般超凡脱俗的容貌,有着心比天高一统天下的抱负,有着气吞山河谁与争锋的气概……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好,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战场,使她的目光更加锐利,让她的意志更加坚定,也让自己的心继续沦陷…… 易轻颜下马,缓缓走向韩若云。她以为两年不见,大哥一定变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多方打击他们?若大哥不出手,或许此刻中州已经拿下江南了。可直到看清他的眼睛,她才发现,他似乎还跟从前一样,看着她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温和。 “今天阳光不错,我们一起晒晒太阳吧!”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他温和的笑容。而后,他左手一抬,站在他身后的侍女和侍卫全都后退了几丈。 轻颜在他对面坐下来,这才发现几丈之外的那个侍女就是殷圣心。“大哥……”她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若云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温和地笑道:“以前你最喜欢喝我泡的茶了,来,尝尝看大哥的手艺退步了没有?”他算准了时间泡好了这壶茶,就是想着能够在她刚刚坐下的时候亲手倒一杯给她。 轻颜接过白瓷蓝花的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抬头看着韩若云的眼睛,冲他浅浅一笑。“大哥泡的茶,一如往常让人心安。” 看着她的笑,韩若云半天没有说话。他要好好记住这个笑容。他也没想到,时至今天,她还愿意对他笑,这样纯真的笑。 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阵,他忽然自嘲地笑笑,叹道:“小妹……你知道大哥想要什么吗?” 事到如今,轻颜是真的弄不懂他想要什么了。 “大哥,你……究竟想要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了一句。 “你怪我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却微微低着头,嘴角有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 轻颜怔了一下。如果他不是大哥,给中州找了这么多的麻烦,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差点害死自己的丈夫,她肯定是恨他的。可是他偏偏是自己的结义大哥,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想起他曾为她做的,她又恨不起来。 韩若云轻易就看穿了轻颜的想法,这一次,他真的笑了。 轻颜从前确实有些不解风情,但并不表示她迟钝,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而已,所以总是逃避和拒绝,装作不懂。而韩若云此刻的这个笑容,她却真的看懂了。她心里不太好受,对他总觉得有些愧疚,所以微微放低了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小妹,如果当初你早点告诉我你的想法,这个天下或许已经安定了……不过也是我自己笨,我竟然以为你是喜欢自由自在浪迹江湖的……”这些话,他早就想对她说了,所以才以凌霄阁逼迫她,只是想见见她,跟她说几句心里话。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也有那个能力逐鹿天下的,她如果发现错了,其实还可以重新选择的。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轻颜低着头,手中捧着那个小小的茶杯,看起来是那般柔弱,哪里还有半点战神的威风? 殷圣心远远地望着易轻颜,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今日一见,这个熔月阁主跟上一次还真是有天壤之别呢!洗干净了倒也有几分姿色,不过还真想不到,这个女人还会装柔弱扮可怜呢…… “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我们就这样纠缠一辈子也不错啊!”韩若云淡淡地笑着,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句玩笑话,其实再真心不过了。 “大哥,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轻颜深深吸了口气,她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心软。大哥对她是好,但他一心想要离间自己和原靖宇,即便不把他当仇人,但至少也是敌人、对手。 “正事?局势已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愿意离开他?”韩若云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轻颜接过茶,认真地说:“他对我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韩若云点点头,了然地说:“我明白,你嫁给他的时候心里并没有爱,只是想利用他而已。可是小妹你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这一点……”当初她若给他一个机会,他又何尝不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天下? “大哥,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再一次提醒他自己的身份,而后伸手向贝月影要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折子递过去,“这是他拟定的议和条款。” 韩若云淡然接过,打开细细看起来,而后,他扬起嘴角笑了。“让我拿钱将锦源城买回去?小妹,你确定他不是想将你送给我?” “大哥何出此言?”轻颜就知道这一条要让他答应不容易。可是,这一条事关原靖宇的颜面,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步。 “我要是不答应,你不是就得一直留下来谈么?我倒是求之不得的。”韩若云笑得很自信。 轻颜静静地看了韩若云好一阵,忽然低声叹道:“大哥……一定要如此为难我么?”然后不等韩若云反应过来,她就战起身来,无奈而慎重地说:“那就……战场上见吧!” “小妹!”韩若云起身追了过去,“你何必如此着急?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谈的?” “还有谈的必要么?”轻颜背对着他低叹道。 “自然有的!小妹,先坐下吧!”韩若云握紧了拳,他已经意识到她变了。为了原靖宇,为了中州的利益,她竟然连感情都要利用。她知道自己放不开她,所以这样来逼迫他! 想到此处韩若云就感到心痛愤怒,可是再多的怒火能向谁发去?以她的性格,要真的剿灭凌霄阁她会恨死他。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削弱中州的实力,同时想方设法离间他们的感情而已。 轻颜缓缓走回座位坐下,黯然道:“对不起,大哥……我别无选择……” 韩若云听懂了她那句对不起,只觉得心更痛了,也更加放不开她。原本,她所有的美好都是属于他的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四) 再次坐下来,韩若云也不再沉溺于感情之中,开始认认真真地跟易轻颜谈议和之事。 韩若云对锦源城是志在必得。这么好一个打击原靖宇的机会,他绝不肯放过。中州在江南死了那么多人,原靖宇这个中州王以及中州的战神都差点陨在江南,被打得几乎是全军覆没,好不容易保住一座锦源城,最后竟然不战而退,乖乖将这仅有的战果交还给南王…… 此事传开之后无疑会大大折损原靖宇的威信。 韩若云在心中冷哼一声,他就是要让原靖宇在天下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为了保住原靖宇征战江南的最后一点颜面,易轻颜也坚决不让步,非要韩若云用粮草将锦源城“买”回去。 双方都不肯让步,韩若云也感到头痛。如此僵持了一阵,韩若云忽然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问道:“不知道小妹打算如果处理凌霄阁?” 轻颜的心猛然揪紧,终于要谈到凌霄阁了么?大哥会以凌霄阁逼迫她么?“我会将凌霄阁阁主之位传给高师姐,关闭江南所有分部及药店,命令凌霄阁在江南的所有弟子全部撤回桃源总部。大哥可还满意?” 韩若云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凌霄阁在江南的弟子有一两千人吧?关闭了所有药店,他们都回了桃园总部,谁养活他们?” “我将凌霄阁旗下所有的药圃、药店全部交给大哥吧,桃源总部收购药材,出售成药,我们的弟子不下山,可以么?”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韩若云倒是没想到这一次她会这么大方。要知道凌霄阁的医药那是天下闻名的,凌霄阁的成药一直都是天下最畅销的药品,不提某些特殊的药可以卖到天价,单单那些美容养颜的药就一直受江南贵妇们的追捧,价格昂贵销量又大。她将药圃和药店都给了他,也就等于将凌霄阁药品这一块的巨大利润给了他。将凌霄阁的所有弟子全都禁锢桃源在凌霄阁总部制药,便由他完全掌握主动。他若心慈一点,凌霄阁这一两千弟子倒也可以衣食无忧,他若心狠一些,这些人说不定就要三餐不济了。 韩若云认真地看着她,问:“你久不在江南,又即将退位,能约束他们么?” “我永远是凌霄阁的弟子!”轻颜只回了这么一句,韩若云也就明白了。武林中武功决定地位,她即便不做阁主了,依然是凌霄阁武艺最高强的人,便没有人能撼动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凌霄阁守信,不再充当中州的探子,我保证他们衣食无忧。”韩若云慎重承诺。 “那锦源城呢?大哥可愿意让步?”易轻颜一双秋水含波的眼睛紧张而期待地望着他。 韩若云闭上眼睛,心中酸涩气怒让他难受得差点背过气去。原来她作出这样的让步,她这样委屈自己,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帮原靖宇挽回几分颜面。 “他就这么好么?值得你这样的牺牲?” “大哥,不管我多么骄傲多么强大,也始终是个女子,而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不管他遭遇什么,我都会与他共进退……”轻颜浅浅一笑,因为想到原靖宇,那个淡淡的笑容也变得异常温柔。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韩若云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事?”不可否认,这一刻轻颜心里很紧张。 韩若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然自嘲地笑道:“大哥在你心里已经成了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了么?” “大哥请说!”韩若云这么反问一句,轻颜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他已经知道大哥不会为难自己。 却见韩若云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递给她:“答应我,你会一直带着它!” 轻颜颤抖地接过来,突然很想哭。 这项链本身并不名贵,似乎是黄铜所铸,链子很粗,一个个椭圆形的小圈儿环环相扣,看不到一丝连接的缝隙,浑然一体。项链下面坠着一块比鸡蛋略小的椭圆形铜牌。铜牌正面雕刻着一卷打开了一半的竹简,旁边是一支笔,下面是一套茶具;背面用小篆雕刻着“大炎韩氏”四个字。 这条项链,自他们相识之日起,就没见韩若云取下来过,据说是韩氏嫡传的身份标志…… 轻颜咬着嘴唇戴上了这条项链。 韩若云看着那尚留存着自己体温的铜牌垂在她胸前,满意地笑了。“今晚陪大哥看星星品茶,明早你就可以回去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几年前没少做过,韩若云如此提出来或许是想重温旧梦,又或许是存心考验她和原靖宇之间的信任。轻颜不是想不到,但她别无选择。她欠他那么多,能还就还一点吧。 “好!”她浅浅一笑。 二月二十二日,原靖宇回到荥阳王府。 简王妃带着荥阳的大小官员在王府大门口红锦铺道慎重地迎接他。走进王府,他的一众姬妾又带着孩子在乾坤殿正式参拜,算是行家礼。 而后,周紫玉将明晖带去梳洗休息,原靖宇泡了一个药水藻,去除一身的疲惫,参加当晚的家宴。 离开半年了,过年也没有回来,原靖宇对自己的这些妻妾和孩子们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他含笑敬了简王妃一杯,感谢她在家操劳,协调各方关系,特别感谢她照顾明昊。 原靖宇回到王府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明昊,可惜那小子当时正在睡觉,也不好逗弄。此刻,那小家伙靠在简王妃臂弯里,乐呵呵地四处张望。 原靖宇满心欢喜,这孩子虽然长得像他母亲,性子倒是跟他姐姐一样大方,不畏生不怯场。 “昊儿,来,父王抱抱!”原靖宇喝了两杯酒,微醺地将明昊从简王妃怀中抱过来。 明昊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他脸上拍打了几下,又想去抓他头顶上的玉冠。原靖宇拉开他的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递了一块香软的桂花糕给他。 明昊也不计较,两手抱着放到嘴里吃了两口就扔掉,然后一双混合着口水和糕点的小手抓着父亲胸前的衣襟“咿咿哇哇”就开始表达自己的感想…… 原靖宇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儿子洋洋得意的小脸,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捏捏他的小脸,笑骂了一句:“淘气!” 崔瑞瑶看着主位上王爷如此宝贝明昊,想着自己的孩子自出生以后她父王就从来没有抱过一次,心里又酸又恨。 简王妃看明昊将原靖宇的衣服弄得一塌糊涂,忐忑地说:“王爷,还是臣妾来抱吧!” 原靖宇小心地将明昊抱给她,再次夸赞道:“你将昊儿带得很好,辛苦了。”侍女递上一方热毛巾,原靖宇简单地将衣襟擦了一下就算完事,带孩子嘛,这些都是难免的。 简王妃抱着漂亮又可爱的明昊,满脸温柔的笑意,谦逊道:“王爷说哪里话,臣妾最喜欢小孩子,又怎么会觉得辛苦?您不知道,您离开了半年,多亏了昊儿在身边陪我……” 原靖宇的心微微一紧,他怎么觉得她这话里有话?正在此时,明晖忽然从旁边自己的位置上跳下来,也偎到父亲身前争宠道:“父皇,晖儿也要抱!” 原靖宇轻轻她抱起来,亲了一口,笑道:“晖儿是哥哥,不可以跟弟弟争哦!来,看看你的小弟弟!” 明晖看了简王妃怀中的明昊好一阵,忽然道:“父皇,晖儿不喜欢小弟弟!” 原靖宇一怔,忙问:“为何?你看小弟弟多可爱!” 明晖撅着嘴道:“弟弟长得像母妃,晖儿不喜欢!母妃回来了,一定喜欢弟弟不喜欢晖儿了……” “胡说!”原靖宇失笑,“你和弟弟都是母妃的孩子,她心里自然是一样疼爱的。晖儿长得像父王难道不高兴么?” 明晖眼珠子骨碌一转,想了想说:“弟弟要是抢了母妃不让她抱我,晖儿就抢了父皇不让父皇抱他!” “好!就听你的!小弟弟要是不听话,你可以打他的小屁股!”原靖宇高兴地捏了捏明晖嫩嫩的脸蛋。 这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端着一杯酒走上来,清脆的童音非常悦耳。她说:“儿臣明秀敬父王一杯!愿父王身体健康!” 原靖宇看着明秀,又抬头看了看她的母妃崔瑞瑶,忽然将明晖放回她自己的座位,接过明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明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儒慕之情明显的写在脸上。 原靖宇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下去一把将她抱过来放在膝上,摸着她的小脸道:“明秀真是个漂亮又懂事的小公主!来,告诉父王,我们漂亮的明秀喜欢吃什么?父王喂你……” 明晖看明秀抢了自己的位置,不高兴了。明慧与明晖最是要好,看明晖嘟着小嘴不高兴,立即就跑上来闹场:“父王偏心,你都不抱明慧……” 明秀看明慧一幅咄咄逼人的样子,有些害怕,赶紧往父亲怀里躲。 原靖宇看明慧嘟着小嘴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明慧你是大姐姐,怎么能跟小妹妹争宠呢?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常年跟在父王身边,父王抱你还少了么?” 明慧哼了一声,偷偷瞥了明晖一眼,转身回自己母妃身边去了。 崔瑞瑶看着原靖宇温柔地给明秀夹菜,甚至还将自己的酒杯给她抿了一口,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儿。有些酸,有些甜,有些怨,还有些感动…… 直到晚宴结束,原靖宇才将明秀放下来,还亲了亲她的脸蛋。 离开前,明秀小声地问道:“父王,明秀以后还可以见到父王吗?” 原靖宇听得有些心酸,他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当然可以啊,明秀是父王的女儿,是父王的小宝贝。以后,你每天早晚都可以来乾坤殿看父王,还可以跟姐姐弟弟们一起玩一会儿。” 明秀叫了一声“父王”,再次投到他怀中,哭了好一阵儿才在母亲的劝说下放开了父亲,跟崔瑞瑶回去了。 经历过生死大劫,原靖宇的心境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他看着自己这些已经记不清容貌的妻妾,心里更多的是愧疚。他记挂着她们曾经的美好以及对自己的付出,他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满足她们的愿望,让她们在衣食无忧之外可以稍稍过得幸福一些…… 第二日,原靖宇就召集周仲元、冯文宣、岑远志等人商议北疆之事。 裁减北疆军费导致军心动乱一事原靖宇并不怪罪冯文宣,中州的经济状况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如果真的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那个人也只能是他自己。因此,原靖宇不但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反而大力夸赞冯文宣处事灵活机智。 对北疆之事,他在回来的途中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并且给戍守北疆的易允捷和林轻云等人发了密旨,同时下令让肖锐组建并训练新的骑兵。 岑远志对北方的羯族很是担心,一再恳请原靖宇早做准备。原靖宇连连点头,却并没有说怎么办,也没有跟他们商量的意思,让他很是着急。 周仲元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同时也钦佩岑远志的忠心,因而笑道:“岑大人不必焦虑,我们年前在江南就已经得到北疆的消息,王爷心中早有对策。” 岑远志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冯文宣向来不管军务,但并不表示他不关心,毕竟军务和财政也是紧密相连的。 之后,君臣几人主要还是讨论如何开源节流的事情,想方设法上天入地找银钱。虽然北疆的事情原靖宇已经有了安排,但动乱的军心还是需要充足的军费去安抚的。 这天晚上,原靖宇到凤仪宫看明昊,越看越舍不得放下。“这孩子晚上闹人吗?”他忽然抬头问道。 “还好……这孩子很乖的,一点都不闹腾人。”简王妃温柔地看着原靖宇怀中的孩子,心里不断翻腾着:如果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孩子那该多好啊!她偷偷看了看原靖宇,心情有些紧张。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挥挥手让屋子里的奶娘和侍女都出去。 原靖宇不动声色地看简王妃将奶娘和侍女都赶了出去,锐利的目光匆匆扫过她的眼睛,笑道:“那就好,今晚我抱过去跟我一起睡!” 简王妃震惊地望着原靖宇一脸温柔的笑意,想不到易轻颜还没有回来,他就要将孩子抱走。她心里一急,便结结巴巴地说:“王爷……王爷,您,您一个大男人,如何会照顾孩子?您要是,要是实在舍不得孩子,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住下?” 原靖宇在心里玩味着简王妃的话,她的目的究竟在哪里呢? “王爷?” 看原靖宇不说话,简王妃越发着急了。 “谁说本王不会照顾孩子的?”原靖宇笑着捏捏明昊的脸蛋,跟着他咿咿哇哇说了几句,这才回头对简王妃道,“当初明晖刚生下来的时候,轻颜昏睡过去了,身边又没有奶娘,还是本王用米汤喂饱她的呢!明晖在江南的时候也是跟着我们一起睡的……” “可是,可是明昊才四个月……王爷累了一天了,晚上该好好休息才是,照顾孩子这样的事情,就让臣妾代劳了吧!”情急之下,简王妃就想将孩子抱过来。 原靖宇抱着明昊转了个身,几步走到主位上坐下,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审视着她焦虑的神情。 “淑宁,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孩子!”他忽然出声提醒道。 简王妃终于明白原靖宇的用意了,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原靖宇面前,抱着他的腿嘤嘤泣道:“王爷,求求你给我一个孩子吧!” 原靖宇抱着孩子,又气又急,低声骂了一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她竟然,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简王妃不但没起身,反而将自己的脸放在他膝上,也不敢抬头,只是一边哭一边恳求:“王爷,我是您的结发妻子呀!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臣妾只求您这一件事情……臣妾真的,真的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原靖宇心里愧对她,想着多年感情,面对她这样的要求,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淑宁,”他很认真很温柔地跟她说,“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了。青山说过,我们原氏和萧氏因为是近亲婚姻,所以孩子才不好带。淑宁,我们是表姐弟,同样也是近亲婚姻,难道辛辛年苦苦生下一个孩子却带不大,你不心痛么?可是那样的痛苦我已经受够了!更何况……我不相信你没有得到消息,在江南的时候,我受了很严重的伤落入河中,虽然后来轻颜将我救了回来,可是……我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简王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她确实得到过消息,但是她不相信,直到如今原靖宇亲口承认,她才死心。忽然,她紧紧盯着原靖宇怀中的明昊,双眼热切地期盼着:“王爷,王爷……我求求你……” 原靖宇的眼神逐渐变冷。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这是轻颜的孩子,你抢不走的!你看看他这张脸,长得跟他母妃一模一样!淑宁,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孩子,可是我帮不到你。你不是有了明悦么?”原靖宇冷静地说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不,王爷,她已经有了明晖,可是我一个都没有……王爷,我是真的喜欢明昊,我会把他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带的,王爷,求求你……”简王妃不断地摇着头,泪水飞溅,好不可怜。 “淑宁,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原靖宇怒吼一声,吓坏了明昊,“哇”地一声哭起来,但此刻他也顾不得了。“轻颜辛辛苦苦生的孩子,你凭什么说要就要?你是看着她生明昊的,为了这个孩子,她差点将自己的命都搭上,你不是不知道!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剖腹产下的孩子,你也能忍心抢走?” 简王妃只是哭泣,不说话,但看着明昊哭,她立即就心疼了。“王爷,把孩子给我吧!” 原靖宇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放到她手中。 看简王妃熟练地哄着孩子,原靖宇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几个月你照顾明昊很用心,对孩子也有了感情,但你要知道,不是轻颜她自己不想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她是为了去江南救我才将孩子暂时托付给你的!我知道你怪我,我也确实对你不起,但是你应该明白,没有她,你早就做了寡妇了!为何你就不懂得感恩呢?” 简王妃没有说话,只是眼泪不住第往下掉。谁能明白她心里的委屈?她原本一片好心将易盈盈接进王府给王爷当侧妃,只是想让她给王爷生一个儿子,可是那个女人竟然抢了她的丈夫!现在,他还要她感激那个女人…… 哈哈,真是可笑!那个女人抢了她的丈夫,竟然还要她感激她?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五) 简王妃虽然心中对易轻颜有怨,却丝毫没有牵扯到明昊身上,尽管明昊生得像他母亲。她轻轻拍着明昊的小屁股,口中温柔地哄着,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一个单音,明昊的哭声便越来越小,不大一会儿就打了小小的呵欠,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原靖宇看着她哄孩子的样子,不由自主想起了从前。他初为人父时,她就是这样耐心地抱着孩子温柔地哄着。那个时候,他也曾感到幸福温馨…… 究竟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从他当了裕阳王之后还是从她故作贤惠帮他纳妃开始的? 原靖宇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放到孩子身上。那是他和轻颜的孩子,是轻颜以命相搏生下来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他心里对淑宁有多少愧疚,都不能将这个孩子给她。 看明昊睡着了,原靖宇走到简王妃身边小心地将孩子抱过来,径直走到外间将孩子放到他的小床上,盖上轻软的小被子。或许感觉到美梦被扰,明昊张了下小嘴,似乎有要哭的迹象,原靖宇赶紧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便闭上嘴安静地睡了。 一旁的乳母和侍女偷偷看着王爷熟练地哄着孩子,神色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原靖宇仔细地看了她们一眼,低声道:“是你们贴身照顾小王子的么?” 侍女乳母蹲身行礼答是。 “收拾一下,明日就搬去乾坤殿,本王要亲自照顾小王子的起居。”原靖宇吩咐完,又轻声走过去看了看明昊,这才转身往外走。 乳母阴氏有些疑惑王爷为什么要将这么小的孩子带去亲自抚养,更奇怪这么晚了王爷还要离开。王妃不是王爷的结发妻子么?怎么回来两天了,也不见在这里留宿?刚才隐隐听到王妃似乎在哭,难道王爷和王妃吵架了? 阴氏随即到里间求见王妃,将王爷的吩咐禀报给她。 简王妃坐在位上,一手撑着头靠在宽厚的椅臂上,低声道:“知道了……” 阴氏正要告退离开,简王妃忽然又叫住她道:“慢着!你过来……” 阴氏轻声走到简王妃跟前,聆听王妃教诲。 简王妃低声吩咐了几句,惊得阴氏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她,一张嘴怯懦地嚅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简王妃冷冷的看着她,直看得她恐惧地再次低下头去。房间里安静极了,阴氏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王妃在自己耳边道:“此事若让第四个人知道了,你的儿子……” “奴婢不敢……请王妃开恩……”阴氏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简王妃冷眼看着她的恐惧,低声道:“去吧,将小秋叫进来!” 第二天,原靖宇一大早就起床了,先练功半个时辰,而后用早膳,接着就亲自去凤仪宫接明昊。 眼看凤仪宫遥遥在望,就见柳夫人神色匆匆迎面走来。看到他,柳夫人将两名侍女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婉柔?有事?”见此,原靖宇也留下侍卫,独自迎了过去。 若认真说起来,在认识轻颜之前,三个表姐妹中,他倒是比较喜欢婉柔的。婉柔性子温婉柔顺一如其名,得他怜惜,而淑宁沉稳贤惠得他敬重,只有若水(周夫人)不爱言语,容色也不够出众,相较之下他少了些宠爱。 “王爷!”柳夫人恭敬地行礼,然后便焦急地表明来意,“王爷,听说您要将明昊王子接到乾坤殿?” 原靖宇略微在心里玩味了一下,温和地笑道:“婉柔有意见?” “臣妾以为不妥!”柳夫人很慎重地说。 “哦?婉柔是怎么想的呢?”原靖宇自然也知道有些不妥,但是继续将明昊留在凤仪宫,他实在有些不放心。毕竟明昊是他唯一的儿子,轻颜今后又不能生育,他不得不防。 “臣妾以为,若易王妃回来了,将孩子接回去名正言顺;可如今易王妃尚未回府,您就要将孩子接过去,您又是独自一人住在乾坤殿,如此,王府内外臣子世妇侍女护卫们会怎么说?他们都会猜测是不是王妃姐姐出于妒忌对小王子不好,所以王爷才这么着急地将孩子抱去自己抚养。今后,王妃姐姐要如何打理王府统御下人?王爷,王妃姐姐照顾明昊小王子尽心尽力有如亲生,究竟做错了什么?您一定要如此羞辱她么?臣妾也知道易妹妹的好,但王妃姐姐毕竟是您的结发妻子,您抛弃了她本来就不应该,就不能看在过去的情分给她留几分颜面么……”说到后来,柳夫人也不禁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婉柔,你误会了……” 柳夫人低头擦去眼泪,缓缓抬起头来。 “淑宁她……想要那个孩子……”原靖宇低声叹道。 柳夫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王妃姐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原靖宇沉着脸慎重地说道:“你也知道轻颜她生明昊有多辛苦,所以……不管我对淑宁有多少愧疚,这件事情都决不可能答应她……” “王爷,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柳夫人还是不相信。淑宁表姐最是贤惠大度,怎么会想要抢别人的孩子呢? 原靖宇看着她一如以往的善良纯真,无声地叹气,还好淑宁是她的亲表姐,轻颜又不会主动为难人,否则以她的性子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昨晚,她跪在地上亲口求我的……”原靖宇看着她眼中那一抹受伤,已经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拦住自己了。淑宁还是没死心么? “毕竟明昊是易王妃的孩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王爷不答应,王妃姐姐又能如何呢?还是等易王妃回来吧!我,臣妾会好好开导王妃姐姐的……”柳夫人恳切地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想起多年情分,一时心软,点头答应下来。“你告诉她,等轻颜回来,一定要把一个健康的孩子还给她,她有过这个心思也万万不能让轻颜知道。轻颜这个人恩怨分明,要真惹恼了她,她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的……” 柳夫人点点头,正打算去凤仪宫报信,忽然又停下脚步,迟疑地说:“臣妾还有一事……” 原靖宇冲她轻轻点点头:“不要紧,有什么事说吧!” 柳夫人轻轻抬头,低声道:“那个……臣妾觉得王爷将秦夫人留在乾坤殿照顾世子有些不妥,毕竟如今紫玉已经嫁人了,留宿在王爷的寝宫于理不合……再说易王妃又不在……” 原靖宇刚回来,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些,以前周紫玉虽然白天进王府陪伴轻颜,教导明慧武功,晚间也是回秦府歇息的。仔细想来,确实不妥。他们本来清清白白的,相信轻颜和秦翼都不会多想,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那些人是最喜欢没事找事胡乱猜测的…… “是我考虑不周,谢谢你,婉柔!”原靖宇想着,等下马上就让杨夫人将贴身照顾明昊的人送进王府来,紫玉还是让她白天过来照看一下就好。 柳夫人行礼告退,带着几分欣慰几分忧虑赶往凤仪宫报信。原靖宇远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息,也转身回乾坤殿。 二月二十六日,原靖宇收到快马从宝康城送来的急报,称王妃已经同南王辅相达成协议,以白银一千万两的价格买走锦源城,分两年付清。锦源城守军将在二月十二日第一批赎金五百万两到达之后从城内撤出,离开江南回保康等候调遣。 密封的信筒里面除了那份正式的信报还有一张素笺,上面写着王妃与南王辅相韩若云会面的详情: 二月初七,上午巳时二刻双方见面。两人在帐外一边喝茶一边会谈,周围没有侍女,因而和谈的具体内容不清楚。巳时四刻,韩若云将一条铜质的项链递给王妃,王妃接过戴上,之后就没有取下来。后来查清,这条项链乃是韩氏嫡传男子的身份标志。午时四刻,王妃与韩若云在帐中用午饭。饭后,王妃与韩若云一起骑马在附近跑了几圈,后来坐在一个小山坡上看落日。晚上二人一起在帐中用晚膳,而后坐在帐顶看星星直至天明。早饭后,王妃骑马回到锦源城,称和谈已毕,中州守军将于二月十二日撤离江南。 原靖宇将那张素笺烧掉,竭力想要忘记上面说的那些事情。他知道轻颜不会背叛自己,他知道她都是为了他才那么委屈与韩若云见面,可是知道她戴上了韩若云的身份铜牌,知道她陪着别的男人看落日看星星,他心里就忍不住一个劲地冒酸气…… 可是,说来说去,不都怪自己没用么?他若打败了韩若云,又何必委屈她去和谈?下一次,他一定做好完全的准备,他一定打得韩若云无翻身之力,他和轻颜所受的屈辱,他会找韩若云一一讨回来的…… 为了摆脱这一刻不豫的心境,他刻意回想自己中箭之后轻颜是怎样救他的,回想她身上那些粉色的疤痕。嗯,就从左肩开始好了。 自他伤势渐好之后,他们每一次欢好,他都会一一亲吻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痕,回忆他们之间生死相许的感情,心中就会涌出万般柔情,觉得怎么爱她都不够,怎么要她都不够…… 本来只是想转换一下情绪的,谁知一想起轻颜的身体,心里就涌出汹涌澎湃的情欲来,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刻,他真的好想她,想得浑身发烫,特别是那个地方胀痛得难受,心中好似有上万只蚂蚁在咬,又痛又痒…… 三月初一,午时许,易轻颜带着贝月影风尘仆仆地赶回荥阳王府,将原靖宇留下的护卫队远远地甩在身后。 从大门进去,一路上参拜的侍女护卫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中州的战神刘彦飞就是中州的易王妃,所有人都是崇敬英雄的,特别是在乱世。 轻颜径直回到乾坤殿,原靖宇竟然不在,倒是周紫玉带着明晖和明慧从偏殿过来跟她请安。明晖看到自己的母亲,高兴得不得了,一直缠着要她抱。轻颜抱着明晖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蛋,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明慧的头,夸奖了几句,心里便不可抑制想起明昊来。 “母妃,晖儿好想你!”明晖搂着母亲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忽然又委屈道,“母妃,父皇每天都去看小弟弟,都不抱晖儿了……呜呜呜呜……” “晖儿乖,弟弟还小,所以你父皇才每天都去看他的,可是在父皇母妃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最最喜爱的小宝贝!现在母妃要去沐浴,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弟弟好不好?晖儿一个月没有见到母妃就想母妃,可是弟弟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父皇和母妃,他好可怜对不对?”轻颜温柔地跟她解释着,脸上含笑,还一直抚摸着她的脸蛋和头发。 明晖想了想,嘟着嘴垂着头点了点。 轻颜放下明晖,轻轻抱了抱明慧,然后就匆匆进了浴室。 乾坤殿的浴池引了西山的温泉过来,不过温度到这里已经有些低了,但她行走江湖经常在天然的河流山泉小溪中洗浴,因此也就不让准备热水了,直接跳下去就开始洗。 她快速地洗了头发和身体,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在侍女为她梳理长发的时候吃了几块松软的糕点垫垫肚子,然后披散着长发就出门了。本来准备带明晖一起过去的,但是看她还在慢吞吞的吃饭,轻颜等不及了,她将贝月影留下梳洗吃饭,随便带了两个侍女就往凤仪宫跑。 顺着曲折的长廊刚走到御花园,就看到原靖宇抱着孩子往这边来了。 原靖宇本来在凤仪宫用午饭,听雁无痕禀报说易王妃回来了,此刻已经到了乾坤殿,他饭也不吃了,赶紧用香茶漱口,然后抓过侍女手中的热毛巾擦了擦嘴角和双手,抱了明昊就走。明昊的贴身侍女及奶娘匆忙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 简王妃略有些慌乱地劝原靖宇不用这么着急,说等吃了饭她就亲自将孩子送过去。原靖宇好似没听见,抱着孩子就走了,她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乾坤殿。 明昊马上就五个月了,平时很喜欢出来玩,不喜欢呆在屋子里。简王妃每天都抱着她去花园看看花看看鸟什么的,有时候也抱他去柳夫人宫里看明慧练武,只是很少带他看明晖。明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 简王妃的这些小心思原靖宇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想着孩子还小,轻颜又还没回来,暂时也就随她去了。 远远地,原靖宇看到轻颜披散着头发就过来了,果真半点都不将自己的身份及世俗礼仪放在心上,他既高兴又隐隐有些忧虑。轻颜这样的性子,将来……唉…… 轻颜看到原靖宇抱着孩子,立即飞奔过去,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就连简王妃跟在原靖宇身后她也没有注意到。 “景瀚!” 轻颜飞奔过去,原靖宇用近乎痴恋地目光审视着她略见消瘦的脸蛋,立即用一只手抱着明昊,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腰,将母子二人一起抱在怀中。 “明昊,我的明昊……”轻颜红着眼眶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明昊睁大眼睛盯着易轻颜,忽然有些不安地扭动着。原靖宇猜测着可能是母子天性,看到自己的生母所以想要母亲抱抱,因而将孩子放到轻颜怀中。 轻颜欣喜地接过孩子,低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知明昊一点都不买母亲的帐,居然放生大哭起来,挣扎着扑向原靖宇。 原靖宇赶紧将明昊接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可是孩子还是哭闹不停。简王妃看着心疼,赶紧上去将明昊接过来,哄了一会儿他就不哭了。 轻颜红着眼眶看着明昊在简王妃怀里安静下来,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才勉强笑道:“多谢姐姐帮我照顾明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暂休兵母子团聚(六) 原靖宇看着轻颜眼底的泪水,很是心疼。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掏出手绢帮她擦去脸上泪痕,低声劝慰道:“可能孩子有点认生,过几天你们多熟悉一下就好了。” 简王妃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而后低头含笑看着明昊,也跟着原靖宇劝慰道:“是啊,妹妹你不要着急,或许过几天就好了。不过说来也怪,明昊这孩子向来不认生的,会不会是因为妹妹身上杀伐过重,孩子小,所以害怕?” 轻颜心中一痛,杀伐过重?是说她身上带着洗不去的血腥气么?所以孩子跟任何人亲近都不跟她亲近? “一派胡言!当年我们从河西战场回来,明晖也没半点害怕!我中州的王子,又岂会畏惧任何的杀伐和血腥?”原靖宇沉着脸训了简王妃两句,走过去就要将孩子抱过来。 轻颜看原靖宇对简王妃如此严厉,想着人家帮她带孩子如此用心,心中不忍,于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原靖宇回头看了轻颜一眼,对她的善良纯真只能无奈地叹气。 简王妃借机后退了几步,万般不舍地说:“要不,要不让明昊再在凤仪宫住几天吧,等他和妹妹母子熟悉了再回乾坤殿不迟……” 听到简王妃这话轻颜有些迟疑。她感激简王妃将明昊视如己出的疼爱,不便直接反驳她的话,但心里却是不情愿的。她希望明昊从此刻起就在自己身边,她想看就能看到,想亲就能亲一下。没有时间相处,孩子又怎么会与自己熟悉呢? “不必了!”原靖宇直接拒绝了简王妃的提议,同时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看了简王妃一眼,将明昊抱了过来。 “王爷……”简王妃红着眼圈望着原靖宇,怯懦地解释道,“臣妾只是看到明昊哭,忍不住心疼……” 原靖宇随手摘下廊子外面伸展过来的一朵桃花递给明昊玩耍,而后才抬头对简王妃道:“这几个月明昊劳你用心照顾,我和轻颜都会记在心里的。但既然他母妃回来了,也就没有继续麻烦你的理由了。小孩子嘛,哪有不哭的,过几天就习惯了。我知道你一直当明昊是自己亲生的一般,今后你若是有空也可以来乾坤殿看他嘛!何必如此不舍?” 轻颜虽然伤心,但还是发觉原靖宇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只是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情由。 “好了,我们就先回乾坤殿了,你也该回去午睡了。明日我会带轻颜和明昊去凤仪宫谢你的。”原靖宇两句话打发了简王妃,将孩子交给乳母阴氏,拉着轻颜就走。 轻颜频频回头,看到简王妃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远远地望着他们。她握紧了原靖宇的手,迟疑地问道:“景瀚,姐姐她照顾了明昊这么久,心里对孩子有了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你刚才那样严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原靖宇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儿,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不告诉她吧,担心她吃亏,若说了实话吧,又担心她不依不饶找淑宁麻烦。 “我就是担心她太喜欢明昊了,都不记得是谁的孩子了。” 轻颜白了他一眼,笑道:“多一个人疼爱明昊不是更好?” 原靖宇只是笑笑,不做回答。此刻,他心里想得更多的不是孩子,而是她。 “轻颜,你快马赶回来,一定累了吧?要不我先陪你午睡?”他小声道。 轻颜面上一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嗔道:“前后都有人呢!也不看看地方……” 她这份羞涩的风情,蕴含着纯真与诱惑,只一眼,便叫人色与魂受。原靖宇觉得心里又甜又痒,真想将她搂到怀中恣意亲吻怜爱。 轻颜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原靖宇的急迫,反而指点着廊子外面的花草不断发表看法,这个花有什么药性,这个花花粉多,那个花又太大了。兴致来了,她根本不看路,单手一撑就翻出廊子去了,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身份。 原靖宇又气又急,偏偏拿她没办法,不想最后她竟然摘了一朵梨花拿去讨好明昊。 明昊接过花就放进嘴里咬,轻颜刚想趁机将他抱过来,他立即变脸,哇哇大哭…… 轻颜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眼眶里刹那间就弥漫起一片泪意。真的是她杀伐过重么?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跟她亲近?可是,她不是真心想要抛下他的啊,她只是不想他刚刚出生就失去父亲…… 原靖宇皱眉看着明昊,心里总觉得这里边有些什么不对。明昊不是个认生的孩子,那天晚宴上他第一次抱他也没哭啊!若说什么杀伐血腥之类的话更是无稽之谈,他杀的人也并不比轻颜少…… 难道是淑宁做了什么手脚?可为什么明昊偏偏只排斥轻颜一个人呢?原靖宇虽然没有想明白,但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他赶紧过去将轻颜拉到自己怀里,任她无声的泪水打湿自己胸前的衣襟。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啊?你是明昊的亲生母亲,他不会排斥你的……” 经过乳母的安抚,罪魁祸首小明昊很快就不哭了,然后在乳母胸前蹭着要吃奶。 原靖宇发话道:“前面就到乾坤殿了,你们赶紧过去,右面第一间偏殿就是小王子的住处,就去那儿喂奶吧!不要饿到小王子。” 乳母将明昊带走了,轻颜也逐渐冷静下来,只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太好了,她不想起身。 “我们回去吧!”原靖宇用手指梳理着她半干的长发,“回去我帮你梳头好不好?对了,你吃饭了吗?” 轻颜黯然地摇摇头。 “哪里就急成这样了?”原靖宇沉着脸骂了一句,心疼地说,“青山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身体本来不就好,不能太劳累,不要饿着,三餐要按时吃,你怎么就是不听话!我特意留了侍卫给你,不是让他们保护你,就是想让他们拖着你的脚步不要走那么快而已,你就是不听话,存心让我担心是不是……” 轻颜看他越骂越起劲,想着自己为了救他才抛下明昊去江南,如今也是心里想念他和孩子才快马赶回来,可是他还一个劲地骂自己……她越想越委屈,忽然推开他就跑。 原靖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骂人没找对时候,反正她人都回来了,再骂还有什么用?更何况此刻她心里正难过呢。他心里后悔,赶紧追了过去。 轻颜一口气跑回乾坤殿的寝殿扑到床上就开始哭起来。 周紫玉带着明慧和明晖过去看明昊,看到王妃这么飞跑进寝殿吓了一跳,正打算进去问问清楚,就看到原靖宇匆匆赶来。 原靖宇看出周紫玉眼底的疑惑,说:“你带明慧明晖去看看明昊好了,王妃心情不好,暂时不要让人来打扰。” 紫玉领命而去,只是两个孩子嘟着嘴有些不情愿。 原靖宇走进寝殿,看到轻颜趴在床上哭,立即走过去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骂你的,轻颜,别哭了……” 其实轻颜又如何不明白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已,心里哪里是真的怪他呢?听到他温柔的话,她立即抬起头来扑到他怀中,大声哭了出来。 “轻颜,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所以才被困建城,害得你跟明昊母子分离……”他亲吻着她头顶的长发,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仿佛在哄明晖睡觉一般。 听到原靖宇自责,轻颜立即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我不哭了……不关你的事……” “轻颜,看着你哭,我心都疼了……以后不要哭了好么?”原靖宇轻轻捧着她的脸,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然后低头吸吻她脸上的泪水。 轻颜闭上眼睛任他缓缓将自己放到床上,感受他的吻那般轻柔,那般深情。当四唇相贴,激情才被点燃,唇齿之间的依恋是那般甜美,却渐渐不能满足渴望爱与亲密的澎湃感情。 他们感受着对方的渴望和迫切,逐渐沉溺在情欲中,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不过一个月不见,身体却饥渴得好似分别了很久,只有那两颗相爱的心依旧贴在一起,似乎从不曾分离过…… 小别胜新婚,两人一样的投入,一样的喜悦,一样的感动…… 激情之后,原靖宇有些后悔,该先让她吃点东西的。现在,她已经疲惫地睡去,估计要傍晚才会醒了。今天下午他还有事情,明昊的事情也需要查清楚,可是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他实在是舍不得起床。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四处张望,最后终于在床角边上找到了那条项链。 他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万般不舍地离开她诱人的身体,披上衣服捡起那条项链仔细看了看。这条项链做工确实精致,背面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遥”字。韩遥,字若云,竟然连名字都有刻上去,这条项链算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了。韩若云将这个送给轻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想要轻颜睹物思人时刻记住他?他总不至于天真地以为凭着这条项链就能离间他们夫妻感情吧?他和轻颜之间若没有全心的信任,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若没有信任,一个骄傲的男人绝容不下轻颜那样随性的妻子。她善妒就不提了,放眼天下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她爱慕者众多,又时常将他们带在身边,发脾气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甚至留下一封信就走……细想起来,轻颜身上的毛病也不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正是这样一个率性真实的轻颜,才是他爱的轻颜啊!她若处处隐忍,总将好的一面呈现给他,他或许也不会这么爱她了。 原靖宇将项链放到轻颜的梳妆台上,穿好衣服,再帮她掖好被角,便轻声出去了。 偏殿里,明晖对明昊的到来不怎么友好。他虽然才两岁多,却已经意识到这个小弟弟的到来会分走父皇母妃对自己的宠爱。 平日里明慧与明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她习武,明晖就站在一边看,睁着一双崇拜的大眼睛望着她,有时候还会跟着动动手脚比划一下;她习字,明晖也去书房,还时不时地“请教”她,又夸赞她说“姐姐好厉害”“姐姐写的字真好看”。说到这个明慧其实有些汗颜,她的字其实勉强算是周正吧,但是比起教她的夫子可差远了,只是明晖自己不会写字,凡看到人家写字,她就觉得了不起。 明慧本是最疼明晖的,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同她站在一起。她毕竟快十岁了,知道这个小弟弟是自己师傅生的孩子,因而爱屋及乌,心里却是极喜欢明昊的。 “晖儿,”明慧吃力地抱着明晖趴在明昊的小床上,“你看弟弟长得多像师傅,所以,我们也应该像爱师傅一样爱护这个小弟弟。” 明晖明白姐姐口中的师傅就是自己的母妃,可是想起最疼爱自己的父皇每天都要抱这个小东西,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原靖宇进来的时候明晖正嘟着小嘴不高兴呢。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问:“晖儿还在不高兴啊?” 明晖委屈地望着他,不说话。 原靖宇无奈地拍拍她的小脸蛋,说:“等小弟弟长到晖儿这么大的时候,晖儿已经开始练武习字了,那个时候弟弟就会跟在晖儿后面大声地叫‘哥哥好厉害噢’,还会求你说‘哥哥教教昊儿吧’,你高兴呢就教他认两个字,不高兴就不理他。他要是淘气了,你就打他的小屁股,好好管教他……” 明晖有些高兴了,忙问:“那以后晖儿扮大英雄,可以让弟弟扮小兵吗?” 原靖宇一本正经地说:“当然,弟弟本来就是生来给你当小兵的嘛!” “真的吗?哦,好耶!晖儿也有小兵了!”明晖一高兴,就要扑过去看看弟弟,她未来的小兵。“可是弟弟好小噢,什么时候才能给晖儿当小兵啊?” 原靖宇在心中暗笑,答道:“等弟弟长你这么大就行了。父皇和母妃多抱抱弟弟,弟弟就长得快,就好像父皇最喜欢抱我们晖儿了,所以晖儿就长得快。但是既然晖儿不喜欢父皇抱弟弟,那父皇就不抱他了,让他慢慢长!” “不,不行!”明晖着急了,“父皇和母妃要多多抱弟弟,让弟弟快点长大给晖儿当小兵。” “可是父皇抱弟弟晖儿会不高兴啊,父皇看了会心疼的。” “晖儿不生气,晖儿要弟弟快快长大。” …… 周紫玉看着原靖宇哄明晖,心情很激动。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个王爷会如此宠爱孩子,更何况还是个女孩…… 原靖宇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爱,对自己的孩子,他一直都是想要好好疼爱的,只是前些年失去的孩子太多了,他的心才逐渐冷下来,直到遇上易轻颜。 解决了明晖,他便将心思放到明昊身上。明昊单单排斥轻颜,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仔细看了看乳母阴氏,看起来似乎是个柔弱的女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算是清秀。他忽然有些奇怪,这个女子的身体看来很单薄,有奶水给明昊吃吗? “小王子胃口好么?”他问。 阴氏低着头答道:“回王爷的话,小王子胃口……只是一般……” 原靖宇暗自寻思,是孩子胃口不好还是她奶水少所以才这么说的?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给明昊物色奶娘了,当时应该有好几个的,怎么现在只留下了一个,身体还这么单薄?她不会有什么病吧?淑宁是怎么选的人?还是故意的? 原靖宇将周紫玉叫出去,单独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当初秦之怡与老御医一起选了三位奶娘,明昊出生后是由彭氏哺乳的,但易轻颜离开王府之后,之前选定的三位奶娘都让简王妃遣散了,又重新选人,现在这位奶娘阴氏就是那个时候被简王妃挑选出来的。 原靖宇什么都没有说,只让周紫玉想办法将最初给明昊哺乳的那位彭氏乳母找回来。 晚间轻颜醒来,明昊依旧不让她抱,甚至她走近了孩子就哭,连明晖都生气了,说:“弟弟不听话,总是哭,还不让母妃抱,让晖儿打他的小屁股!” 轻颜听了明晖这句话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她转而抱起明晖亲了亲,说:“还是我们晖儿最乖了!” 原靖宇想了想,让轻颜换了一件衣服试试。 轻颜接连换了三套衣服,效果还是一样的,明昊就不让她抱。轻颜最后也只能灰心丧气躲到一边独自饮泣。见她如此,所有人心里都难受。 原靖宇气得真想狠狠打明昊一顿!这个小魔星难道是来找他母妃讨债的? 之后三天,事情没有半点进展,反而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甚至到了明昊一看到轻颜走进就开始哭的地步。原靖宇心情不好,连自己生日的家宴也取消了。 简王妃每天都要过来,明昊看到她就笑,总是主动扑过去要她抱,看得轻颜又羡又妒,心中愤愤不平又酸又痛,却还要感激简王妃对明昊的照顾和疼爱。可是,那分明是她的儿子啊,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是简王妃亲生的一样…… 原靖宇冷眼旁观,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想法。 三月初六,明昊以前的乳母彭氏找到了,原靖宇立即重金辞退了阴氏,第二天就带着轻颜和三个孩子就去了景山别院,并严令简王妃处理王府内务,不得前往探望。 景山别院是前朝建在景山的皇家温泉别宫,距离荥阳王府并不太远,快马一个日夜即可到达。他们坐马车,白天赶路,晚上停下休息,因此到第三天傍晚才到。 到了景山,但见繁花似锦,蜜蜂蝴蝶穿梭其间,无数的小鸟在树间飞来跃去,啾啾清鸣。空气中飘荡着鲜花的甜香,醉人心脾。别院中到处都引了温泉水,养着一些色彩斑斓的鱼类,别说孩子们之前从未见过,连易轻颜也没有见过。 明慧和明晖都很高兴,下了马车就跑开了,周紫玉赶紧带着侍女和侍卫追了上去。 景山别院因为有温泉,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花也比外面开得早、开得艳,品种更多。轻颜一下子就被这里的美景俘获了心神,一时间将明昊的烦恼也忘了。 原靖宇看她总算笑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总算没有辜负他一片苦心。 明昊虽然小,但是也能感受到大人喜悦的心情,因而显得很是兴奋,两只小手不断挥舞着,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轻颜远远的看着他,心微微有些刺痛。 原靖宇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难过,我已经有办法了。七日之内,保管他依恋你胜过任何人。” 轻颜带着几分怀疑看着他,可能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原靖宇笑道,只是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只要你舍得看他哭,这个办法绝对凑效。 轻颜很快就知道原靖宇的办法了。 他找了一间通风温暖的屋子作为明昊的寝室,除了轻颜,谁都不让进去,连他自己也忍着没有进去。 乳母彭氏将明昊放到床上便出去了。 明昊刚开始还有些好奇,歪着脑袋东张西望,但过了一小会儿都没有人来抱自己,他就不乐意了,于是张大嘴吼了两声。 轻颜换了浸了人奶的衣服正要进去,原靖宇拉住她说不要着急,再等等。 果然,明昊吼了两声不见人进来,这才感到害怕,哇哇大哭起来。轻颜心疼,就要进去看看,原靖宇又留了她一会儿,然后将彭氏刚刚挤出来的奶交给她,叮嘱她千万别心软。 轻颜端着奶进去,看到明昊哭得满脸泪水,真是心疼极了。她赶紧放下奶,走过去抱他。 明昊正在恐惧中,总算看到有人来了,正要收敛,忽然看清来人是谁,立即又放声大哭起来。 轻颜牢记原靖宇的话,帮他换了尿布,擦了脸,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强硬地将他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明昊哭了一阵,忽然闻到轻颜身上的奶香,便逐渐收了哭声埋头在她胸前蹭着要吃奶。 轻颜心中欣喜,赶紧用小勺子喂他。明昊虽然也开始用勺子吃其它的食物,但吃奶却从来都是直接含住奶娘的乳头吸的,因而对母亲递到嘴边的勺子不买账,挥手就给她洒了。 轻颜不灰心,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明昊再次给她打翻,并且不耐烦地用小手拉她的衣襟。轻颜不住地哄着:“昊儿乖,母妃没有奶,母妃用勺子喂你好不好?” 明昊不听,吃不到奶就哭…… 约摸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明昊哭累了,也没吃到奶,疲惫地睡着了。但即便睡着了,还时不时地抽泣一声,看得轻颜心中钝痛。 轻颜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出去换了衣服再进去陪他一起睡。 过了一阵,明昊饿醒了,发现自己睡在母妃怀中,又开始哭。轻颜耐心地将他抱起来,轻声哄着。但这一次明昊并没有哭太久,因为他实在饿了,所以再次往母亲胸前蹭去。 轻颜将他放下,出去端来一碗刚刚挤出来的温热的奶水。明昊看还是这个,不依,又打翻了无数勺……看他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轻颜也心疼,可是看他不过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倔,又想打他屁股。最后,她强硬地拉开他的小手,往他嘴里强灌了一点点。 明昊差点呛到,哭得更起劲了,但是嘴里尝到奶味,肚子就越发感到饿得难受,于是,他就有些妥协的意味了。 轻颜再次将奶送到他嘴边,他就喝了……当然,小家伙脾气还是在的,从喝一口哭两声,到后来喝两三口哭一声,最后吃饱了便伤伤心心睡着了,到了梦里他还要时不时地抽泣一声。 外间里,原靖宇和乳母彭氏以及随侍的侍女们都松了口气。 轻颜轻轻地帮明昊换了衣裳和尿布,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出去洗漱吃饭。不过跟他费了一个时辰而已,她的身体是又累又饿,心里是又酸又痛,这个孩子比明晖还会折腾人啊! …… 自此后,母子二人单独处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去浴池洗澡,五个月的明昊竟然很快就学会游泳了,明晖和明慧躲在门缝里看到了,也闹着要学。 原靖宇想起就是因为自己不会游泳才连累了轻颜,立即就点头答应了。他自己也打算学,反正别院里别的不多,温泉浴池最多,只是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嗯,还是等过几天让轻颜偷偷教他好了…… 三日之后,明昊基本上就已经妥协了;到了第五日,他已经主动要求母妃抱了;到了第七日,轻颜就是他最喜欢、最依恋的人了。 轻颜抱着明昊去水池里看鱼,灿烂的阳光映照着母子二人灿烂的笑脸,原靖宇牵着明晖站在他们身边,深切体会到这就是幸福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流水十年幸福间(一) 四月初,原靖宇带着易轻颜母子回到王府。 简王妃看着明昊在易轻颜怀中蹭来蹭去,欢声笑语,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笑得也很勉强。 当晚的家宴上,原靖宇抱了明秀坐在自己膝上,算是对错过她生日的弥补。明秀的生日在三月二十九日,原靖宇不是没有想起,只是担心轻颜不高兴,所以才“忘记了”。后来轻颜知道了,言语间对崔夫人和明秀母女很是愧疚,所以原靖宇今日才将明秀抱到主位上来坐。 轻颜看着明秀那双怯怯的大眼睛,心中也有些怜惜。而后她又看了看下面隐隐含泪的崔夫人,心中很是愧疚。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对原靖宇的那些女人心就越来越软了,当然,不管怎么心软怎么愧疚,她的基本原则是不会让步的。 谁让自己来得晚呢,对他的孩子,她也只能包容了。 大人的心思孩子如何猜得到?看到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又抱了明秀姐姐,明晖心里极不舒服。现在她已经弄明白了,她和明昊小弟弟都是母妃生的,所以她应该多多爱护小弟弟。而其他三个姐姐都是其他不熟悉的母妃生的,明慧姐姐是母妃的弟子,柳母妃经常做糕点给她吃,所以她将明慧算在她亲姐姐的范围内,但明秀和明悦就是抢父皇的大坏人,她不要喜欢她们。 父皇抱明秀姐姐,母妃抱明昊小弟弟,就没有人抱她了。明晖低头生了一会儿闷气,想了想,最后干脆跑到明慧那里去了。父皇母妃不疼她了,还有大姐姐和柳母妃,哼!明晖才不是没人疼爱的孩子! 其实原靖宇抱明悦的时候很少,一来明悦七岁了,又有简王妃亲自照料,想来也不会缺了什么;二来明悦这孩子性格太内向了,确实不太讨喜,也不知道淑宁是怎么教的。 原靖宇心里最疼爱的就是明晖了,虽然将明秀抱在怀里,实际上一直用余光注意她的动静,看她生气跑去明慧那里他只是觉得好笑,心里不禁想着,他是不是把她惯坏了? 轻颜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知道明晖那点小心思?但她跟原靖宇的想法一样,这个孩子,他们确实太溺爱了一些,让她尝尝失落的滋味也好。 忽然,只听明晖气呼呼地说:“姐姐,晖儿要尿尿!” 原靖宇和轻颜都是高手,又一直注意着她,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身体一僵。易轻颜很快反应过来,对站在明晖身后的乳母姜氏道:“还不速速带世子出去?” 谁知平日里很是听话的明晖忽然发脾气,硬是拉着明慧的手不放,大声道:“晖儿不要奶娘,晖儿就要姐姐带我去。” 原靖宇沉着脸道:“晖儿听话!” 明晖看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人都不再顺着自己的心意,委屈地撇撇嘴,似乎马上就要哭起来。 柳夫人赶紧劝道:“不要紧,就让明慧带晖儿去好了,不过都还是孩子,又是亲姐弟,不打紧的。” 原靖宇立即反驳道:“男女六岁不同席,明慧马上就满十岁了,也该忌讳一下了!奶娘,带世子出去!” 明晖从未如此委屈过,再也忍不住大哭特哭起来。在场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望着这位两岁多的世子,谁都知道王爷最宝贝的就是他了。他们都还没见世子哭过,想着王爷王妃或许会心软吧?毕竟世子还这么小。 却听易王妃冷哼一声道:“还要当大英雄呢!哪个大英雄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就你那个哭哭啼啼的样子,给人家当个小兵都没有人要!” 明晖本来哭得伤心,心里也隐隐期盼着父皇母妃看到自己哭就会心软,就会过来抱自己、哄自己,想不到等到的竟然是母妃的冷嘲热讽。可是母妃的话实在太气人了!母妃说她当不了大英雄,她就偏要当给所有人看!想到这里,明晖立即就收声了,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背着小手,迈着“英雄”的步伐就大步走了出去…… 原靖宇看着明晖背着小手自己走出去,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头,回头与轻颜对视一眼,既有些后怕又觉得好笑。 大家看王爷王妃对世子并不溺爱,又见小世子聪明坚强,都感到中州后继有望。 当晚回到乾坤殿之后,轻颜特别找明晖好好教育了一下,以她崇尚英雄为诱饵,告诉她要当大英雄,就要坚强勇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比如自己学穿衣服,自己上茅厕,以后还要自己洗澡等等。 而同一时间,原靖宇在书房召见了雁无痕。 雁无痕递上一纸密信,原靖宇面无表情地看完,叮嘱他道:“此事万万不可让易王妃知道。”而后便让他退下了。 雁无痕离开之后,原靖宇愤怒地将那封密信捏成了一团,正要毁去,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就这样放过淑宁如何对得起轻颜和明昊?明昊还那么小,她竟然也狠得下那个心?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喜欢明昊!简直可笑!…… 轻颜身上的香味,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轻颜自幼服食凌霄阁秘药,身体带着一种淡淡的体香,她的衣物一般都薰类似的香,熟悉的人凭此香味就能认出人来。难怪不管她换多少次衣服,明昊总能清楚地辨别出来,因为闻到这个味道他的小屁股就要痛了啊!也怪他粗心,他应该好好检查孩子的身体的…… 淑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如今他们夫妻情分淡了,但好歹还是亲人吧?舅父对他有恩,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他甚至承诺过今后他若称帝,立她为皇后。她究竟想要什么?她不是在不乎他么?若在乎,又怎么会亲自帮他选妃?又怎么会有轻颜? 原靖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提笔在那张密信后面写了四个字“到此为止”。待墨迹干掉,他另取了一张薰香的信纸将那张密信折叠包裹起来放到一个没有署名的新信封里,出门交给雁无痕,让他亲自送到简王妃手中。 之后半个月,简王妃都没有主动来过乾坤殿,对外说身体微恙。轻颜带着明昊过去看望了几次,发现简王妃可不是“微恙”那么简单,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不过半个月,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 轻颜责怪原靖宇为何也不去看看,原靖宇总是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脱。轻颜知道三四月间驻守北方边境的定南军中有了很多逃兵,原靖宇心情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半个时辰都挤不出来吧?大不了晚睡半个时辰好了,也该去探望一下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甚至在想,原靖宇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这段时间轻颜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明昊身上,剩下的一点时间又被明晖占据了,基本上很少管军务上的事情。她现在只想好好弥补两个孩子,至于军政大事,那本来就是原靖宇的事情。 当然,她虽然不管事,大事上原靖宇还是一直都有跟她说。比如他们从年前就开始担心的羯族入侵的事情,也不知道原靖宇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羯族长途奔袭去燕王境地抢劫去了。若非如此,他们北方守军有了那么多逃兵,如何守得住? 说起逃兵轻颜心里一直很疑惑,她总觉着逃兵背后还有内情。定南军思慕亲人不假,她在军中威信有所下降也不假,但定南军中的小队长们大多出自凌霄阁,即便她现在名义上不当阁主了,凌霄阁实际上还是她在当家,上万的逃兵也实在太多了点吧?更何况原靖宇的那些措施似乎根本没有抑制住逃兵大量逃离中州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以原靖宇的能力,不该出这种问题才对。她本来想要详细问问帮他出出主意,原靖宇却总是推托说她带孩子已经很辛苦了,这些事情不让她管。她觉着这样拂了原靖宇的面子不好,既然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后来就没有再问了。 正如他所说,如今他们能够在一起,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至于这个天下,能取就取,不能强求,不能心急。就当给他们的孩子打基础好了。 四月底,原靖宇终于“抽空”去了一趟凤仪宫。 侍女通报说王爷过来探望,简王妃立即从床上起身,不顾侍女的劝阻跪在内室门口迎接。 原靖宇进门来,让所有侍女都出去,自己坐到主位上,看着简王妃长发披散脸色蜡黄的憔悴模样,已经有些心软了。 简王妃跪行到原靖宇脚边,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哽咽着说:“臣妾知错了,臣妾痴心妄想,求王爷原谅……” 原靖宇看她神情忐忑畏惧,也懒得再吓唬她了,叹息道:“起来吧!” 简王妃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原靖宇面前没有说话,但是无声的泪水一直不断地往下滴落。 原靖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 “淑宁,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舅父于我有抚育之功,在我心里就像父亲一样。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少年结发,就为这一段情份,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面前耍弄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手段,我说过你的地位将来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你为何总是不肯相信我非要弄出这些事情来?我承认让你这些年来守活寡是我不对,可是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从未让你为我选妃,这王府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你给我找回来的,你既然一开始要装大度,就只能装到底!” 简王妃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双眼一眨,又滴落一串泪水。她吸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来,哽咽地说: “我,我知道错了,我也舍不得的……我有分寸,不会让昊儿受伤的……我就是太喜欢那个孩子了……每次看到明晖,我就想,如果那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可是明晖他不跟我亲近……后来,后来有了明昊,我抱着他就好像抱着我们的玉儿,我舍不得离开他,我多么希望能看着他慢慢长大,然后开口叫我一声母妃……” “可那不是你的孩子!我们的玉儿已经死了!”原靖宇抓住她的双肩,满心伤痛地摇晃着。她为什么要提到玉儿?为什么要勾起他心中隐藏多年的痛?玉儿,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长得非常可爱,他也曾经疼到心坎里。可惜,那个孩子不满三岁就落水夭折了…… “我知道,我知道……”简王妃哭泣着,忽然扑到原靖宇怀中紧紧抱住他,“我就是想要一个儿子,我一直相信我们的玉儿还会回到我身边的,可是你总是不愿意再给我一个孩子……” “我们已经永远不可能了,淑宁。你还有明悦,好好教导她吧!你看明慧多懂事,多可爱……”原靖宇有些头疼,有些无措。淑宁对他有恩,有少年夫妻的情分,他们曾经有过孩子,即便他永远不再进她的房间,也无法抹杀他们曾经拥有的过往。可是她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这样的为难…… 原靖宇拍拍她的肩,她依旧不愿意放开他。他无奈,只好将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而后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简王妃抓着被角,隐忍地咬着下唇等待他的宣判。 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握紧了拳头,叹息道:“淑宁,我希望你能将从前那个善良贤惠的淑宁找回来。这样,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亲人,王府永远有你一席之地。你病得也够久了,该好起来了。” 说完,原靖宇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帘前面,他忽然又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打轻颜的主意,我与她的感情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她生,我生,她若不在了,我会生不如死的……” 几日后,简王妃总算病愈,虽然看起来瘦了不少,脸色也很憔悴,但双眼中已经有了豁然开朗的神采和温润的笑意。原靖宇很欣慰她能想通,自此不再限制她与轻颜及孩子的接触。 简王妃病愈之后,轻颜的担子一下子就减轻了。这么大个王府,虽然有一位大管家,三位分管家,需要主子拿主意的事情还是很多。轻颜是最讨厌为那些事情做决定的,因此一听说简王妃身体好了,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这内政之权全部交还回去。 晚上,她还埋怨原靖宇,怪他不早点去探望简王妃,害她辛苦了一个多月。原靖宇摇头苦笑,问她:“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我去了她的病就好了?” 轻颜不以为意地说:“本来是不知道的。可是你去探望之后她的病就好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我还猜不出来?” “哦?那你说说看!”原靖宇笑了笑,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膝上。他知道轻颜原本也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只是很多时候她的心思都不会往阴暗的方面去想。从她今日与淑宁会面的情形上看,他可不认为她真的知道了真相。 “她有什么把柄落到你手里了吧?”轻颜搂着他的脖子,冲他挑了挑眉。 原靖宇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轻颜的笑容忽然淡去,低声道:“我猜事情多半与昊儿有关……昊儿当初不让我抱应该她做的手脚吧?” 原靖宇震惊地看着她,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既然猜到了,为何今天会对她那么和善,还让她抱了昊儿那么久?” 轻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抚摸着他的脸,半天才回答:“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本来,就是我抢了她的丈夫,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挺可怜的……而且,我觉得她是真心喜欢昊儿的……” 原靖宇怔怔地看了她好久,忽然紧紧抱住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一刻,他心中的感动与幸福是任何的语言都无法表达的。 既然易轻颜能猜出简王妃生病的真相,一直很了解她的周紫玉自然也能猜出来。 “阁主,我不明白,您为何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简王妃?她还以为您性子好,说不定会变本加厉的!” 轻颜淡淡地笑笑,教导她说:“既然王爷都已经原谅了她,我还能做什么呢?他们除了是结发夫妻,还是表姐弟,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在呢!即便现在王爷不爱她,心里对她也是有亲情、有愧疚的。我若真的与简王妃反目成仇,王爷或许会偏帮我,但是他心里肯定会对简王妃产生更多的愧疚,多多少少会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相反,我若退一步,他心中感动,我们夫妻感情自然更好。” “那您还让她接近明昊小王子?万一要是……”很多时候周紫玉比原靖宇和易轻颜更加紧张明昊,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轻颜嘴角一扬,轻柔地笑道:“她是真心喜欢明昊的,对我么?她永远大度不起来,这个我心中有数。我就是要给她机会,让她犯更多的错误,将王爷心中对她的愧疚一点一点地全部磨掉。这样,王爷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了……” 周紫玉崇拜地看着易轻颜,缓缓点了点头。 “紫玉,下个月,你去边关探望一下秦翼吧?你们夫妻分开很久了……”轻颜忽然转移话题,“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两个人即便感情再好,分开久了也容易出问题……” 周紫玉红着脸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地说:“我走了,明晖和明慧怎么办?” 轻颜轻声道:“她们你不用管,我让你过去,还有别的事情……”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流水十年幸福间(二) 此后,简王妃又恢复了曾经的大度贤惠,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将各位夫人侍妾的情绪都安抚得很好,中州王府一片宁静祥和,尽管中州王原靖宇事实上已经成了易王妃一个人的丈夫。 简王妃对王爷的每一个孩子都很好,除了她自己带在身边的明悦郡主,她对崔夫人所出的明秀郡主也相当照顾。当然,其他几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有易王妃对疼爱,哪里会受什么委屈? 六月,周紫玉去北疆探望丈夫,轻颜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忙得团团转,不过日子却过得很充实。两个孩子都是那么聪明可爱,再加上一个大姐姐明慧,每天都将两个弟弟哄的高高兴兴的。直到此刻,轻颜才亲自指导明慧的武功,再加上明慧年龄大一些了,领悟力也逐渐增强,这段时间的进步还真是一日千里。 只是,周紫玉从北疆传回的消息让轻颜又喜又忧。喜的是,紫玉有孕了,虽然目前才两个月;忧的是逃兵现象到目前依旧很严重,似乎还是有组织地离开的。 经过紫玉两个多月的调查,又找了凌霄阁弟子询问,才算打探出一些消息来。逃兵的真相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原靖宇究竟什么时候控制了凌霄阁?虽然她现在不做阁主了,但离江以南的凌霄阁弟子都在桃源总部,离江以北的弟子依旧听从她的调遣。可是,这件事情凌霄阁弟子并没有禀报她,原靖宇也没有跟她提过……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直接问他。他们之间不应该有隔阂的和猜忌的。 原靖宇听她说完,叹着气道:“他们不是凌霄阁弟子,他们只是我中州的普通士兵。轻颜,这件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不要给韩若云任何借口。” 轻颜释然地点点头。原来他在担心连累凌霄阁总部的两千多弟子。 十月初四,明昊王子的周岁。 明昊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比起明晖世子似乎还要差那么一点点。 明晖半岁就开始学说话,明昊却是八个月才会喊娘,母妃是两个子两个字,他就不会。原靖宇也心急,便哄着他喊爹,有时候轻颜看着好笑,真不知道谁管谁叫爹呢! 到十个月时,他总算能简单表达自己的心意了,父王母妃也能叫清楚了,王府内外、朝中上下那也是交口称赞的。 简王妃特别喜欢明昊,基本上每天都要抽时间跟他见一面,说几句话,还经常带着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和玩具过来,看起来比轻颜这个亲生母亲还会心疼孩子。 明昊跟她也是很亲近的,他管轻颜叫母妃,管简王妃一样叫母妃。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弄明白这两位母妃有什么不同。 抓周的时候,这小子在宽大的桌案上爬来爬去什么都要,跟他姐姐一个样,不过他姐姐是捡了新的就扔了旧的,他却舍不得扔,全都拿去送人情了。他首先将一朵漂亮的珠花抓起来,看了看,给了自己的母妃。众人感叹,小王子将来一定是个至孝之人啊! 紧接着,他又取了小算盘拨弄了几下,看明晖站在一旁,就顺手给了“哥哥”。众人一愣,这小王子竟然让他们中州的世子帮他算账?还是说小王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世子将来一定精于算计? 朝臣们正在疑惑,明昊又抓住了一支笔。只见他在桌案上划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新毛笔自然什么都写不出来),转手便将这笔递给了明慧。 而后他又看上了一把精致的小木剑。只见他乐呵呵地抓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众人都在担心他会不会跟明晖世子一样叫一声“大英雄”就结束他的抓周之旅,谁知他往四周看了看,将这小木剑递给了他的父王。朝臣们笑言小王子这是称赞王爷是大英雄呢! 原靖宇笑而不语,心里隐隐明白这个小家伙的想法了。他见过他母妃戴珠花,所以将珠花送给轻颜;又跟明晖争过算盘玩耍,所以将算盘给明晖;他看过明慧写字,当时他母妃曾称赞过,所以他将毛笔给了明慧;至于他手中的这把小木剑么?只是因为他的书房的桌案上就呈放着一柄宝剑。 轻颜也隐隐明白明昊的想法,她很是好奇这个小家伙最后会抓住什么不放呢? 接下去,明昊抓了一盒胭脂。他闻着香,正要往嘴里放,轻颜赶紧抓住他的小手说这个不能吃。明昊眨眨眼睛,不能吃么?他抬头一看,简王妃正含笑看着自己,于是将这盒胭脂送给了“母妃”。简王妃激动地接过,两眼隐隐含泪。 眼看桌案上的东西都被他送得七七八八了,大家都忍不住焦急。他究竟对什么有兴趣? 明昊爬来爬去,将书和琴都推到了地上,最后发现桌案上还有一枚黄玉王印。或许他觉得那顶上雕刻的老虎挺漂亮的,便抱在怀中细细抚摸。这玉石王印颇重,原靖宇还真有些担心他嫌重了拿不动又给他扔地上去摔坏了。想不到这小家伙最后还就喜欢上这东西了…… 朝臣们这回说不出话来了。这,这,这不是要跟明晖世子抢王位么?不过当初明晖世子可是选了小木剑的……难道将来…… 原靖宇与轻颜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了,难道这抓周真这么准? 其实,大人们想得太多了,明昊不过是没有见过这枚王印,觉得稀罕想要多看一会儿而已…… 腊月十七,明晖世子三岁生辰时,朝中众臣上书提议应该正式给世子找个师傅了,而且世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总是由女人带只怕少了男子汉的气魄,提议找一位武艺高强的男子教授武艺,同时负责贴身保护世子安全。他们王爷可就两个儿子,那南王辅相又阴险,不得不妨啊! 原靖宇以世子年纪尚小驳回,但大臣们坚持,说世子非同一般的聪明,他身上承担着中州的辉煌未来,必须得从小培养,不能浪费了此等良材美质。看王爷似乎反对得利害,他们又说师傅可以慢点请,至少身边得有一位武艺高强的男子陪侍保护教导。其实这些话多多少少有些牵强,说孩子跟着母亲久了容易有妇人之仁,性格不够坚毅等等,可世子的母亲,易王妃哪里比男子差了? 原靖宇心里明白,这刚刚过了几天安定日子,朝臣们已经开始“居安思危”了。他们不就是看他独宠轻颜一人,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轻颜所出,担心将来易氏势大欺主,所以想要离间易王妃与世子的母子关系么? 其实朝中大臣们不是不相信易王妃,而是因为历朝历代,防止后妃干政、防止外戚专权都是朝政稳定的第一要务。易王妃自然是很好,可是易氏家族之人全都可信么?万一将来王爷不在了,易王妃还不得偏帮易氏啊? 原靖宇自然是信任轻颜的,但他心里确实也存着不能壮大易氏的想法。一个家族手握重兵,为君者如何能不忌讳?更何况如今的易世宗主是轻颜的叔父,他的几个儿子原靖宇并不十分信任。 原靖宇的心思轻颜自然摸得很准,因而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多参言,反而多次劝他逐步撤除取代易氏的兵权。说一个国家的兵力绝不能掌握在一家人手中,必须分权让其互相牵制才是长久之道。 因此原靖宇与轻颜商量之后将凤轻尘调回来,贴身保护世子安全。 同时,军中作了一次大的调整。 由肖锐和魏秋虎负责西北防线,喻炀负责北方防线,林轻云和秦翼负责东北防线,易允捷驻守离江东南防线,靳世荣和杨晋负责离江中部防线,易明扬父子驻守离江西南防线。荥阳的城卫军三万人由易锦鸿统领,王府的亲卫军六千人依旧由雁无痕统领。 新的调令下去之后,这些军中新贵们将分批回王府汇报谢恩。 从这番调动上看,王爷有意让自己的亲信取代军中高级将领之位,以便更好的将军权抓在手中。因为南方防线和东北防线都是将来会动兵的地方,从这个安排上就大致能猜出王爷将来的出兵打算。 腊月二十八日,凤轻尘奉旨回到荥阳。虽然接到王爷的调令他感到非常意外,但是想着目前确实没有什么比世子的安全更重要了,也很快释然。军中同袍私下里有人议论,说王爷这样是不是因为猜忌他所以剥夺他的兵权?但凤轻尘自己清楚,贴身保护世子,这其实是王爷和王妃对自己的信任。而且,回到王府跟随明晖世子就可以经常见到王妃了,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因为世子有了专人教导、专人保护,同时也是为了培养世子的独立能力,朝臣们又上书说世子继续留在乾坤殿不合适,建议设立世子府。 明晖才三岁而已啊……原靖宇抱着她亲了又亲,哪里舍得。相反,明晖自己倒有些不以为然。她问:“晖儿有了世子府就不能再见到父皇和母妃了么?” 原靖宇笑答:“怎么会?晖儿每天早上都要来乾坤殿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吃了早饭再回去。每天傍晚也要过来向父皇和母妃汇报一天的学习,然后用了晚饭再回去……” 明晖眨眨眼睛,不解地问:“既然晖儿每天都可以与父皇母妃见面,那晖儿晚上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原靖宇怔然,想不到自己还不如孩子想得开呢!他的晖儿,真不愧是他最最心爱的心肝宝贝啊! 于是,原靖宇吩咐将前朝的太子东宫收拾出来,供世子起居学习。 凤轻尘回来的时候赶上过年,世子府还在修缮中,因此世子目前依旧住在乾坤殿。易轻颜任命他为世子府的总管兼世子的武术教师,又说世子年幼,需要他用心教导,希望他能将世子府当成自己的家,因而世子府如何装修由他全权做主。 凤轻尘不是很了解这些,但是这并不要紧,世子府专门配备了两名副总管,就是给他打下手的。他只要拿大主意就行了,具体的两位副总管会找人把事情办好的。 凤轻尘见过明晖世子,世子也行过拜师礼,只等年后就搬到世子府,他就要贴身保护那个小家伙了。说心里话,明晖世子虽然长得像王爷,但是极聪明可爱,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 丙申年正月十六,明晖世子正式搬到世子府。那一天,世子府门前放了很多鞭炮,人人都喜气洋洋的,特别是世子府中的侍卫和仆人,都为能伺候这么一位聪明的世子而感到骄傲。 辰时末,原靖宇和易轻颜亲自送明晖到世子府,神色间颇为不舍。不过世子府离乾坤殿并不远,明晖也就是换一个地方住而已。 说起来轻颜心里还是很不舍的,毕竟孩子还这么小,就要承担起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就是前朝太子也是六岁才开始系统地学习文化学习武术的,她不过刚刚三岁而已,还是个女孩儿…… 按照前朝对皇子的教育,太子每天早上是卯时(凌晨五点)起床的,但世子目前年纪在小,原靖宇特意将世子的起床时间定为辰时(早上七点)。 当天晚上,轻颜哄着明昊睡着了才回到寝殿。今天明昊有些兴奋,比平常睡得晚了一点,轻颜回来的时候原靖宇都等得有些心急了。两个人亲亲热热正要共赴巫山,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很快,就听贝月影在外面禀报说凤大人求见。 凤大人? 原靖宇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才明白过来是凤轻尘。 轻颜忽然醒悟过来,抓住原靖宇的手臂道:“糟了,我忘了跟他说……” 原靖宇瞪大眼睛,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出去,只见凤轻尘气急败坏地在偏厅里转圈。看到原靖宇和易轻颜出来,他连君臣之礼都忘了,指着他们两人道:“你们,你们竟然……” 看凤轻尘对王爷王妃如此无礼,不放心跟着进来的雁无痕立即就要动手将他抓起来。 易轻颜赶紧让雁无痕和侍女们都出去。 “轻尘,你别急,慢慢说。”原靖宇拉着轻颜到主位坐下,又笑着招呼凤轻尘道,“轻尘也坐下吧!” 凤轻尘着急地看着原靖宇和易轻颜,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如此镇定。“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贴身保护世子的,就睡在世子卧房外面。今天世子有些累了,睡得早,谁知道刚睡下不久就叫着要小解,他赶紧进去抱她去后面马桶方便,想不到竟然看到……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易轻颜低声道。 原靖宇接着补充:“当时的形势想必你也清楚,中州需要一位世子稳定人心。” 凤轻尘想起明晖那张酷似王爷的脸,忽而又想到:“那明昊王子呢?”明昊长得像王妃,该不会也是个女孩吧? “明昊是我和王妃唯一的儿子。”原靖宇冷静地说,“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和王妃今后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明晖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我们必须等到明昊长大……” 凤轻尘握紧了拳头,有些愤怒地瞪着面前那对父母,说:“这样对世子太不公平了……” “我们知道。其实在我们心里,是最疼爱晖儿的,可是形势逼人,我们别无他法。”原靖宇还是第一次看凤轻尘如此激动。他忽然想,让凤轻尘贴身保护晖儿真是明智之举。看起来,轻尘已经一心为晖儿着想了。 “那,世子她自己知道么?”凤轻尘头痛地想着,他竟然要贴身陪伴一个女孩儿长大?更何况他今晚,把不该看到的都看了…… “晖儿才三岁,现在自然是不清楚的。我们打算等她十岁以后再告诉她真相。她现在还小,长大了就不记得了,你以后注意一下就是。”原靖宇看凤轻尘脸上冒起不自然的潮红,隐隐猜到他在恼怒什么。说到这个,他这做父亲的才该恼怒呢,他有什么好恼怒的?明晖可是他最心爱的孩子…… 凤轻尘有些不满地望着原靖宇。让他以后注意一下?他“贴身”保护世子,是注意一下就能完全避开的么? 轻颜想了想,说:“让之前伺候晖儿的侍女女扮男装另外找个身份进世子府夜里陪伴晖儿吧,你以后住在偏殿就行了。我想安全这一块应该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他们中州内部应该不存在,毕竟原靖宇没有别的儿子,南王那边也不会向晖儿动手,唯一要防范的就是燕王的刺客了。 凤轻尘得到指示告退离开,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原靖宇与轻颜重新上床,却都失去了先前的兴致。当初一个谎言,如今要维系下去可不容易啊!昊儿才一岁,怎么着也还要等个七八年吧…… 晖儿,父皇和母妃对不起你啊……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流水十年幸福间(三) 时光在平静与幸福中缓缓流逝。 五年后,即辛丑年三月,韩若云开始对江越动兵,因为受朝中保王党势力牵制,强攻两个月不下,最后也只能停战放弃,转而将重心放到打击保王党上面来。 韩若云心中恼怒。从前江南水患严重,水灾之后就是义军暴动,南方是民不聊生啊!自他执掌南方政权以来,治理水患,笼络民心,化解义军,南王实力节节上涨。可是,就在他立志平定天下的时候,保王党出来了!那群鼠目寸光的腐儒们打着保卫王室的旗号,处处跟他作对…… 而在中州,定难军三十多万人,五年里已经“逃走”十来万人。北方边境受羯族侵扰,相对紧张。原靖宇也一直没有对燕王动兵,看起来并没有比韩若云好过多少。 韩若云自然也怀疑过定难军逃兵的真相,但一来中州会出现逃兵本来就是他收买奸细在其中挑唆的“成果”,二来他掌握的数据没有那么多,只有一万来人。在他看来,不过一万来人而已,没有武器又多年没有参加训练了,能起什么作用?而且经过调查,从中州回来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孝子,回来以后怕被他抓去杀头,因而躲了一段时间,后来看他没有动静才偷偷摸摸现身。这些人便时常暗中说起中州王的坏话,说什么他和神女一起欺骗他们啊,说他克扣军饷啊,说北方多么冷啊……反正就两个意思:第一,他们上当了;第二,北方一点都不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监视,韩若云发现这些逃兵并没有私自汇合,更没有同可疑之人联系。韩若云逐渐放下心来,对这些逃兵的监控力度逐渐减弱,表面上维持着视而不见的原则。他也想以此瓦解原靖宇的军心。 在韩若云烦恼江越和保王党这两根刺的时候,原靖宇也有些等不及了。 “十年之期只剩下三年了,轻颜,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 “齐氏回话了么?”他们一直没有动手并不是实力不够,只是想以最少的牺牲最短的时间赢得这场战争,为此,他们布置了整整五年。 “还没有。”原靖宇嘲讽地笑笑,“他们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点。” 齐氏乃是东北除了杨氏之外最有势力的阀门,这些年来原靖宇一面引诱羯族绕过中州边境劫掠燕地消耗其军事实力,一面暗中收买燕地权贵,目前局已基本布好,就等收网了。 轻颜也有些不耐烦了:“再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若他们还不肯妥协,就放弃齐氏,选用姜氏。” 原靖宇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自明昊年纪渐长,逐渐懂事,轻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一天里有半天都去政务厅同他一起理政,两个人共同努力,省出不少时间练功游玩。 这五年对原靖宇和易轻颜来说真的是幸福的五年啊!他们两人亲亲密密在一起,从未分开过一天,感情越来越深,爱对方已经成为习惯。他们的感情羡煞了不少人,也让很多人想不明白,但知道王爷“伤情”的大臣们却自以为是地叹息,感谢易王妃为了隐瞒王爷的不育而甘愿承担天下第一妒妇的恶名…… 轻颜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觉得好笑,但随即就感叹原靖宇的深谋远虑以及对自己的付出和牺牲。 景山别院是原靖宇和易轻颜最常去的地方。每年正月祭天、祭祖之后他们就去住上一两个月,四月回王府,十月再去,年底回来。当然,他们两人一走,两个孩子自然要跟着去的,中州的政务也直接送到那边。 明慧今年十六了,功夫不错,轻颜早就放手让她看书领悟而不再亲自指导了。而近两年来,她时常往外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城卫军军营,目的只有一个,找易锦鸿切磋武功。两人是师兄妹,自易锦鸿调回荥阳出任城卫军统领之后,时常进王府请安汇报,两个人碰面多了就熟悉起来,经常找时间切磋交流。 明慧的意思原靖宇和易轻颜不会看不出来,心里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隐隐觉得锦鸿的意思还不太明显。同时让轻颜有些头痛的是月影,她今年都二十一了,对自己的婚事却总是推托。轻颜猜测着,她可能也看上锦鸿了。 如今最可恨的其实是锦鸿,其实只要他明确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可以了,早点断了人家女孩子的念头,人家也好将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啊!但你说他对这两个女孩子都没意思吧又不像。若不是心里有了人,他都二十一了,为何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他父亲早就张罗着要在他身边放两名侍妾,均被他以师们禁止为由拒绝了。其实锦鸿没有正式入门,可以不必遵守凌霄阁的规矩。而且,他三天两头的往王府跑,不是为了见明慧和月影还能有谁? 八月传来齐氏的消息,说要为宗主的嫡长子求娶中州郡主。 而中州目前的适龄郡主就只有明慧一个。原靖宇犹豫,轻颜却直接反驳。明慧是她的弟子,就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如何能将她当作政治联合的棋子呢? 原靖宇想了想,说:“问问明慧的意思吧,从风组收集的资料看,齐氏这位大公子还是不错的。” “什么叫不错?”轻颜反驳,“有两个侍妾,元妻难产而亡,竟然想让我们中州的郡主过去当填房,齐氏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原靖宇无奈地苦笑:“你就盯着这一条看!你就没看其他的?风组不是分析说此人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有急智且为人自律,无不良嗜好么?” 轻颜冷哼一声,拒绝再看。 原靖宇越发觉得她这个护短的性子可爱得不得了。他搂着她的肩扳过她的头来亲了亲,笑道:“轻颜,你这样我们的女儿会一辈子嫁不出去的!” 轻颜不满地瞪他:“只要明慧跟我说她愿意嫁人,我就同意。” “我本来就说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嘛,又没说一定要她嫁。再说了,即便要嫁,也要拿下东北以后,怎么着也还需要一两年吧?”他捏捏她的脸,只觉得触手滑腻,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于是凑过头去又亲了亲。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还真的没有什么变化,与他们初相识的时候相比,不过多了几分成熟与妩媚。更加吸引人…… “大白天的……真讨厌……”轻颜又羞又恼地倒在他怀中躲避他的手。 原靖宇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本王做什么了么?本王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嘛……” 轻颜忍不住恼怒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忽然,她拉拉他胸前的衣襟,抬起头来,略带几分迟疑地说:“不是还需要一两年么?明悦今年也十三了……” 原靖宇抚摸着她的长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倾颜,我知道你心疼明慧,可明慧是我的女儿,明悦也是啊!” 轻颜低着头,也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可是……明慧可是正式入了凌霄阁的,又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她如何受得了丈夫三妻四妾?但站在原靖宇的立场想想,她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过份了。 “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轻颜,我怎么会怪你呢?”他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充当政治联姻的棋子。可是,是他先拒绝娶齐氏才提出郡主下嫁的啊!还好这件事情轻颜不知道,否则她一定反对得更厉害了…… 明慧得到消息的时候很震惊,在原靖宇这里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又去找她师傅哭了一场。轻颜看了心疼,跟她保证说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她。 明慧大了,早已经明白师傅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得了她的保证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晚上轻颜跟原靖宇提起,原靖宇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他真是拿她没办法,连护短都护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难道真的只能牺牲明悦了?可是明慧尚未出嫁,就将明悦当棋子许人,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碗水没端平,站不住一个理字啊! 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明慧就红着眼眶找到原靖宇,说自己愿意嫁去齐氏。原靖宇看着她那双眼睛,心里就隐隐有些明白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父王一旦回复他们,就万万没有更改的道理。” 明慧紧紧咬着嘴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肩:“那你自己去跟你师傅说吧,免得她又怪我逼你……” 晚间,轻颜想着明慧,心里有些难过。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明慧怎么能因为锦鸿的拒绝而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呢? 但很显然原靖宇不这么看,他反问道:“明慧嫁去齐氏就一定没有幸福可言么?轻颜,你怎能如此武断?就好像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预想到今日的幸福了么?” 轻颜无言以对,却轻轻靠了过去。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可是这样的政治联姻想要获得幸福不是更困难么?她遇到原靖宇那是运气好,谁知道哪个姓齐的是个什么人? 原靖宇知道她心里难过,劝也没用,只好温柔地抱着她。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寝殿外面忽然哄闹起来,轻颜刚站起身来,就看到门口的纱幔一动,一个小小的人影就闯了进来。 轻颜刚刚认出来是明晖,甚至连她脸上神情就还没有看清楚,人就已经扑到他怀里了。 “父皇!母妃……”明晖刚刚叫了一声就“哇”地一下哭出来。 “怎么了?晖儿,告诉父皇,谁欺负你了?”原靖宇赶紧将明晖抱到自己膝上,一边掏出手绢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晖儿自三岁以后就很少哭了,更何论哭得这么伤心,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晖儿?”轻颜蹲在原靖宇身边,捧着明晖的脸看了看,又抓住她的手腕摸了一下,稍稍放心了些。至少她身体没事。 明晖看父母如此紧张自己,便吸吸鼻子,认真地问道:“父皇,晖儿究竟是不是中州的世子?” 原靖宇一愣,这是什么问题?反射性地立即就回答:“当然是啊!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谁敢说不是?” “那,晖儿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明晖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突然地给他们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原靖宇和易轻颜脸色一僵,两人对视一眼,原靖宇紧紧抱住明晖,轻颜抓住她的手,略有些慌张地说:“……晖儿,你不要着急,听父皇和母妃跟你说……” “晖儿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明晖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句,一双眼睛转而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女孩,晖儿是女孩!”原靖宇低声道。 “女孩?我真的是女孩……”明晖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只听贝月影在帘子外面小声道:“回禀王爷王妃,凤大人求见!” 明晖不等父母表态便高声叫道:“不见!不见!” 原靖宇再次与轻颜对视一眼,在心中猜测着,难道是轻尘不小心说漏了嘴? 轻颜看了看明晖,冲原靖宇点点头,起身出去。 易轻颜将轻尘带去偏殿,退下侍女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明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父皇逼迫明慧姐姐嫁人,想亲自来乾坤殿询问。她急着找凤轻尘,听侍卫说凤总管在洗澡她也没在意,就那么闯了进去……凤轻尘受惊之下从水里站起来,明晖就怔住了。凤轻尘再想要掩饰,明晖却已经怀疑了。她一向那么聪明的。 明晖这边,原靖宇也将当初隐瞒她性别的原由解释清楚了,只是明晖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原靖宇愧疚地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口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对她说着对不起…… “父皇……”明晖终于开口了。 “晖儿,你说,只要父皇能办到,父皇什么都答应你。”原靖宇紧张地看着她那张平静得有些诡异的小脸。晖儿,她还不满十岁啊!为何会这么老成?她甚至都没有开口骂他们…… “父皇,晖儿当世子当得好么?”她认真地问。 “那还用问?整个天下都知道我们中州的世子乃是天降神痛,聪明懂事又稳重能干……” “可是父皇心里还是最疼爱明昊弟弟的不是吗?父皇让晖儿当世子,不就是为了保护弟弟么?” “……”原靖宇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是想让明晖保护明昊,可是他心里最疼爱还是她啊!“晖儿,你们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对你们的喜爱并不会因为你们的性别而有所不同。因为对你有太多愧疚,而你从小就特别聪明可爱,长得又最像父皇,在几个孩子里面,父皇最疼爱的是你啊!” “不对!”明晖忽然高叫一声,眼泪在瞬间涌出,滑落…… “晖儿……” 原靖宇心疼地抹去她的泪水,然后紧紧抱着她:“晖儿,父皇和母妃对不起你,但是我们真的很爱你……” “才不是……”明晖一边哭一边吼道,“你最爱的是母妃,才不是晖儿!” “父皇对你母妃和对你的爱是不一样的,晖儿!你不能这么比……”原靖宇有些头痛地抚摸着她气呼呼的小脸。 明晖心里想着从小到大父皇和母妃对自己的疼爱,眼泪不断往下落。 “晖儿……”轻颜走进来,将她从他父亲怀里抱起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然后坐在原靖宇身边。 “母妃……晖儿以后该怎么办?”在母亲温柔的怀抱中,明晖好好哭了一场,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 轻颜握着她的小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温柔地说:“要不让你父皇找个机会公布你的身份吧!” 明晖想了想,摇摇头:“不好。晖儿喜欢当世子。晖儿可以一直当世子吗?” 轻颜一口气憋在胸口忘了吐出来。她焦急又伤痛的望着原靖宇,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原靖宇想了想,认真地说:“若真比起来,你弟弟远不如你聪明稳重。如果晖儿喜欢,就一直当世子吧!只是你今后要千万小心,绝不能让人家知道你是女孩子明白吗?” 明晖眼珠子转了转,点点头道:“好,晖儿知道了。” 轻颜诧异地看了看这父女俩,对明晖道:“那就回去休息吧!你凤师傅还在外面等着呢!” 明晖有些不舍地离开母亲的怀抱站起来,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凤师傅知道晖儿是个女孩,对么?” 原靖宇同易轻颜一起点头。 明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 “你真的打算让她一直扮男孩?”轻颜问道。 原靖宇忽然意味深长地笑笑,反问道:“你以为她真的想当世子?” “不是吗?” “这个孩子你还不知道?她可精着呢!当时她背着你,所以你不知道,她在说那句话之前那眼珠子转的……她就是想要知道我们是不是真心疼爱她,她想知道在我们心里她和明昊哪个更重要……”原靖宇带着几分无奈笑着摇摇头。 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道:“若晖儿是个男孩,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原靖宇认真地点点头,说:“昊儿六岁我就送他去世子府,就是希望他们两个感情好一些,将来晖儿可以多帮着昊儿一些……” “不,这样不好。”轻颜摇摇头,脸上有些忧虑,“我们原本一片好心,只怕将来昊儿不会领这个情。他会认为自己在我们心里处处不如晖儿,说不定会恨我们,会反感他姐姐……” 会这样?原靖宇皱眉想了想,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吧,我们早点休息,明日我就给齐氏答复……” 十月,中州正式进军东北,向燕王宣战。 这一次,原靖宇和易轻颜都没有出面,只在幕后布置指挥,将前线的指挥大权交给了林轻云和秦翼。 如今有两位燕王,杨远兆和杨建业。按照原靖宇的指示,林轻云和秦翼合兵一处,首先攻打的是邻近离江的杨建业。 有齐氏和其他几个家族的暗中支持,战事自一开始就很顺利,中州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每占领一座城池就在当地阀门的支持下迅速而稳定地实现了军政的全权过渡,百姓的安抚工作也做得很好。 到第二年(壬寅年)三月,杨建业的南燕疆土就全部落入中州之手,杨建业匆忙带着妻妾儿女逃到哥哥杨远兆那里去了。 秦翼整顿好新占领的城池,这才不慌不忙地给杨远兆写了一封信。威胁他说如果不交出杨建业就是与中州为敌,中州的大军下个月就会兵临城下。秦翼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或者做准备,因为中州也需要时间布置准备。 杨远兆自中州出兵东北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林轻云和秦翼攻打南燕的时候,杨建业向他求援他就没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出兵也没有用,局势如此,燕的灭亡已成定局。果然,不过半年时间,南燕十六城就全部落入中州之手了,据说各地相当平静,一点反抗都没有。 杨建业带着一大家子来投靠他,他没有任何考虑就接纳了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多了,不管之前他们两兄弟有过多少明争暗斗,他们身上始终都留着相同的血液,要死就一起死吧! 杨远兆打定主意与自家兄弟同生共死,可惜杨建业却不这么想。他的一个侍卫得到中州来信的消息,又将其间的内容探知了七七八八,杨建业听闻之后如何还能坐得住?他不相信这位曾经与自己争权夺利的兄长会为了自己开罪中州,他认为杨远兆一定会杀了自己讨好中州的。所以,他的最后一个谋士建议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杨建业狠下心来,将致命的毒药藏在手指甲中,在向杨远兆敬酒的时候偷偷将指甲浸入酒中…… 杨远兆中毒身亡,杨建业被愤怒的侄儿杀死,燕地政局陷入一片混乱中,林轻云和秦翼分兵出击,轻轻松松地就拿下了整个北燕之地。 秦翼在原靖宇的授意之下将杨氏王族全部绞杀,对其他各族世家采取恩威并施的政策,选了一些氏族子弟为官,但各城各地的兵权却全部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同时下令限定各族世家私兵不得超过一千人。 各大家族也都是识时务的,尽管心中不满,这个时候也不敢跟中州大军硬碰硬。为了新占领地的稳定过渡,目前整个东北都还处于军事管制阶段。在地方,军权大于政权,一切政务都已安定人心为主,效果不错。 其实东北人民也期待着统一,期待着归附中州的这一天。对他们来说,天下终于安定了,他们再也不用恐惧战火焚烧到自己的家园了! 其时,不过七月初。 消息传回荥阳,自然人人欢欣。而后,一些大臣就开始上书建议原靖宇称帝。原靖宇暂时留中不发,若有大臣提起他就回答正在考虑,一时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八月底,东北阀门齐氏、姜氏、范式、王氏等纷纷派代表带着大批的礼物到中州荥阳朝贺,表明自己的诚服之心。 而齐氏作为此次的大功臣,此来还有一个目的,与中州王正式议亲。 原靖宇、易轻颜和柳夫人在乾坤殿亲自接见了齐氏这位二十六岁的长公子。此人看起来倒确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听其谈吐也是极稳重的一个人,应该有些真材实料。 此次见面,两位丈母娘都比较满意。 轻颜本来要跟这位齐大公子好好谈谈的,可惜原靖宇不让。毕竟轻颜的外表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些,他就发现那位齐公子看轻颜的眼光有些不同寻常,为此,这位准女婿在他心中的印象反而有所降低。 但正如原靖宇以前说过的,自从秘密收买齐氏答应下嫁郡主,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到如今,明慧已经非嫁不可了! 齐公子澈在离开乾坤殿的时候见到了明慧郡主,使他那双向来稳重沉静的眼睛也有了一丝波动。明慧的美貌自是世间少有,但齐澈出身大家,也是见惯了美貌女子的,反而明慧眉宇间那份英气才真正有些吸引她。这个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明白,这位郡主并不像她的母亲,性格上只怕更像她师傅。那位易王妃,据说就是从前的中州战神,果然让人意外,希望他的这位未婚妻也能带给他惊喜…… 九月,中州王正式发布喜讯,将长女明慧郡主赐婚于齐氏长公子齐澈。随后,齐澈被任命为东北九城安抚使,负责考核当地官员政绩,安抚人心。此项任命充分显示出中州王对齐氏的信任,成功安抚了东北各大世家那些不安的心。 自大炎皇朝灭亡之后,北方(离江以北地区)历经八十多年的战火,终于完成了统一。在中州的统治下,民心逐渐安定,经济趋于发展,社会逐步稳定前进。 第四卷 后宫传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朝初建百事兴(一) 癸卯年正月,中州群臣均上奏劝谏原靖宇称帝。二月,礼部开始日夜赶工筹划。四月,各项准备基本完成。 五月初九,原靖宇在荥阳登基称帝,国号宇,史称圣宇天朝。建年号元嘉,追封先祖,分封群臣。 宇朝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司其职,所有大事直接呈交皇帝,直接对皇帝负责。宇朝另外设内外丞相各一名,位在六部之上,辅佐皇帝处理六部呈上的奏折。若皇帝英明睿智,丞相一职其实就是虚职,虽然位高,但只负责出谋划策,并没有太多的实权。当然,他们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较多,对皇帝有劝谏和建议的职责,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或影响皇帝的决定。 由于新朝初建,皇帝手中人才有限,不得已出现某些深受信任的大臣身兼数职的情况。 由周仲元出任兵部尚书之职,同时兼任外相。 由岑远志出任吏部尚书之职,同时兼任内相。 由冯文宣出任户部尚书之职。 由展兴灏出任工部尚书之职。 由王奉理出任礼部尚书之职。王奉理原本有心告老退仕,奈何原靖宇尚未找到接任他的人选,没有准。这老头虽然固执古板,但礼部还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刑部尚书一职原靖宇考虑了很久,最后暂时交给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简淑宁之父简传鑫。他这位舅父虽然能力不够出众,但胜在为人原则性极强,做事认真,绝不会出现以情徇私、收受贿赂等情况,有下面一干人帮衬着,应该能够胜任,等他找人可以接任的人选再换人不迟。 而后,原靖宇加封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刑部尚书简传鑫为荣国公,世袭三代。 追封前兵马大元帅、易王妃之父、救驾而亡的易明臣为护国公,世袭三代。因护国公已逝,由其长子易允捷袭爵。 追封前宜康侯萧逸飞为懿国公,世袭。 随后颁布了新的官员及爵位品级。宇朝的爵位享受相应的特权和供奉,但没有参与政务的实权。官员的品级主要与官员的俸禄相联系,与官员的实权相联系但又不等同于官员的实权。比如同为从一品的尚书,吏部尚书就比礼部尚书的实权大多了。再比如易允捷享受一品爵位的待遇,实际上干的却是正三品的国威将军,当然,他是拿两份儿俸禄的。 另外,原靖宇同周仲元、岑远志、展兴灏等人讨论了很久,将军中将领分为七等七个品级。 一品为护国大将军,目前仅赐封易明扬一人。 二品为定国将军,目前仅靳世荣将军一人,同时追封救驾而亡的田肃为正二品的定国大将军。 三品为国威将军,目前有易允捷、林轻云、喻炀、秦翼、肖锐、杨晋、魏秋虎、雁无痕等八人。 四品为定远将军,易锦鸿、易允辉、易允耀、易允利兄弟三人均是这个等级。 五品为明威将军,六品为虎威将军,七品为武略将军,人数若干,具体数量将按照各驻军士兵总数分配下去,由各驻军负责人将详细名册报上去予以批准即可。 雁无痕这个亲卫军统领变成了禁宫统领,做的事情其实跟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相对于其他的三品国威将军,他带的兵数量最少,却是最精锐的,职责和压力其实比起他人更大。 易锦鸿也从城卫军统领变成了皇城督尉,负责驻守京城。在新朝赐封的所有官员将领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而事实上若非他父亲易允捷是三品的国威将军,以他现在的职位,也应该领正三品国威将军衔的。 祖先追封了,功臣追封了,官员们也封赏了,原靖宇也不得不面对目前最为头痛的太子的正式确立以及后宫的分封问题。他原本想先将皇后之位定下来,然后再册封太子。按照他的预想,简淑宁是元妻,易轻颜是平妻,可以并列为东西二后。可是朝臣们不同意,说‘国无二君’自然也不能同时册立两位皇后。而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宇朝的开国之君,要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们留一个好的榜样。不然,谁知道以后他的子孙们会不会以他这个开国皇帝“为例”,不听劝谏胡作非为? 朝臣分为两派,一派以礼部王奉理为代表,认为应该立简王妃为皇后。理由是简王妃乃是皇上发妻,贤惠大度,具有女子的所有美德,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楷模,当母仪天下。周仲元、冯文宣、展兴灏等人均是其支持者。令人诡异的事,他们在军中也找到了支持者,而最主要的一人即承袭护国公之位的国威将军易允捷。他可是易王妃的嫡亲兄长。 另一派以护国大将军易明扬为代表,支持易王妃为皇后,理由是简王妃无子,而易王妃有两子,且易王妃多次救驾,征伐有功,隐隐暗示说宇朝如今的天下有一半都是易王妃打下来的,论功行赏也该册立易王妃为后。这一派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军中,可惜的是他们在朝中只有雁无痕这一位三品的国威将军作代表,而易锦鸿这位四品定远将军虽然圣眷甚隆,官职和备份却还太小,不敢直接同周仲元、冯文宣这些与自己祖父同辈的大人们争论。 其余如荣国公简传鑫和吏部尚书兼内相岑远志等人选择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派的争论,美其名曰皇上圣明,自有论断。原靖宇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至少人家没有反对轻颜当皇后,甚至连二后并立都没有反对。 如此又拖了一个多月。 朝臣们看皇上一时之间决断不下,便改而提议先册封太子,之后也才好加封太子太傅啊!反正对所有大臣们来说,这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谁当皇后,明晖世子加封太子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几年来,谁不对这位小世子的聪慧稳重称赞不已? 原靖宇原本想着先立了皇后,到时候明晖的事情出来,大臣们最多也就是愤怒一下罢了,已经立了皇后,自然不能轻易废除。可如今要先册封太子,难道让明晖再扮几年男孩?不然等明晖的事情出来,绝对所有人都会将这欺骗天下、蒙骗大臣的事情怪到轻颜身上。 后宫尚未册封,轻颜自然也还住在乾坤殿。虽然原靖宇什么也没有说,但朝堂上的事情哪里瞒得过她?其实自从知道了叔父的上书,她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多半做不成了。竟然说宇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来的,这不是犯了原靖宇的大忌讳么?说起来还是哥哥明白原靖宇的心思…… 虽然他们夫妻感情好,但是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叔父这不是在揭皇上的短么?她出兵平定了河间河西,原靖宇出兵江南却铩羽而归,后来平定东北虽然全赖原靖宇背后的策划,但那些无知的东西又将功劳算到带兵的秦翼和林轻云身上去了。 原靖宇不会恼她,但绝对会恼叔父,甚至会有一种易氏拥兵自重的感觉,自然不自然地便会生出一些想要打压易氏军权的想法,只要周仲元和冯文宣抓住这一点,原靖宇迟早会妥协的。 新朝建立,原靖宇从前收留的太监们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一个个扬眉吐气地都很高兴。他们现在终于不用作杂役了,因为皇宫里特别是皇帝的后宫需要他们近身服侍。 不过轻颜坚决不要太监服侍自己,原靖宇也赞成。在他看来,太监虽然阉割了,但到底是男人,他的女人如何能让别的男人看了去?别说太监了,就是女人也不行。幸好轻颜跟他一样也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能够自己做的事情都喜欢自己做。 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萧元竟然自己净身进宫来,要求跟随新皇。原靖宇原本就是很欣赏他的,只是萧逸飞去世之后他就自请守陵去了,想不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于是,萧元成了宫里的太监总管,回来不过一个月就将宫里面的太监们调教得服服帖帖,分配得妥妥当当的。 虽然新朝建立,分工更加明确细致,原靖宇由中州王变成了宇朝的开国皇帝,但该他拿主意的事情还得他拿主意,因此,他肩上的事情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特别是他们将东北燕地纳入版图之后,羯族就经常在边境挑衅。如今他们需要防守的边境越来越长,守军就出现了不足的迹象。 他们过去那些悠闲幸福的时光好像一下子就远去了。这段时间原靖宇都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轻颜知道他在烦恼什么,所以也不方便去勤政殿打扰他,万一落下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他就要更头痛了。 眼看酉时都过了,原靖宇还未回来,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站起身来,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一下,带着两个宫女第一次踏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萧元看到是她并不意外,小声道:“周大人、王大人和冯大人都在里面,都快一个时辰了……” 轻颜点点头,将两名宫女留在外面,也不让萧元通报,自己就大步走了进去。萧元对易轻颜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又明白原靖宇的心思,因而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果然,里面争论的正是册立皇后与太子的事情,看到易王妃进去,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毕竟他们也都是老熟人了,以前轻颜帮着原靖宇理政的时候都见过。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一个尚未册封的后宫女子怎么能进皇帝处理政务的勤政殿?更何况还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进来也不跟皇上行礼,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于是,他们参拜之后就开始指责了。 轻颜径直走到原靖宇身边,原靖宇苦笑着拉她一起坐在龙椅上。听冯文宣甚至连周仲元都指责轻颜不经通报就进勤政殿的事情,他正要帮她申辩,却见轻颜拉着他的手摇摇头。 冯文宣平素其实最会察言观色的,若不是为了自家的侄女,他早就不淌着趟浑水了。此刻,见皇帝脸色不好看,他便停下来。周仲元看他停了,也安静下来。王奉理这才发现没有人应和自己,终于闭上了嘴。 “都说完了?”轻颜冷冷地问了一句。 不过短短四个字而已,在场的几个人却感觉那声音似乎顺着耳朵一直冷到了骨子里。三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看着易轻颜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周仲元想着:难不成易王妃还能以武力逼迫我们不成? 冯文宣想着:他要不要学岑远志退出来保持中立呢?易王妃可是中州战神,民间称为鬼面修罗杀人不眨眼的。 王奉理还有些迷糊,想着:这位易王妃似乎比起从前更冷了,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是为了这张不会变老的容颜?不会变老,还将皇上迷惑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妖怪吧? 这时,原靖宇才开口道:“朕曾交代过萧元,易王妃过来无需通报。” 萧元站在大殿门口,微微低着头,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将嘴角微微扬起。想不到皇上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什么时候这么交代过? 原靖宇看看沙漏,这才发现天色已晚,难怪轻颜找过来,于是微笑道:“是不是饿了,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轻颜摇摇头,反握着他的手,忽然带着几分愧疚道:“对不起,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知道你在烦恼什么,知道你为了册立皇后之事每天忍受着他们的争吵和非议,我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他会竭力为她争取的。但如果她真的站出来说什么做什么,只会适得其反。 冯文宣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了,难道易王妃要动手了? 周仲元却忍不住想,这位易王妃究竟想做什么呢? 只有王奉理不识时务,反而指责道:“易王妃岂能对皇上如此不敬?直以‘你、我’称呼?” 轻颜就当没听到王奉理这句话,她认真地看着原靖宇,轻轻地一声叹息道:“你不用再烦恼了,我退一步就是,皇后之位就让给简王妃吧!” “轻颜?”原靖宇震惊地瞪着她。他心里明白,她其实也是在意这个位置的,要不然不会等到现在才开这个口。可是若由轻颜让步,如何对得起他们这份生死相许的感情? 轻颜缓缓站起来,冲着他勉强地笑笑,说:“是我太贪心了,所以才让你为难了这么久。我知道这段时间你经常感到头疼,夜里也睡不好……我只希望我让一步,可以解除你的烦恼,免除朝堂上的纷争。我们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走到现在这样多么不容易啊,我确实不该再奢求什么了。皇后之位就让给简王妃吧,就当是我这些年欠她的……” 原靖宇拉着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又发现地方不对,这里不是他们的寝殿。 轻颜挣脱原靖宇的手,淡然地对王奉理说:“王大人可以回去准备册后典礼了。” 说完,她谁也没有看,转身就出了勤政殿。 原靖宇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体会着她心里的失望和难过,想着她刚才的话,心有些疼,也有些甜。她如果坚持要当皇后,以她掌握的势力,总会有办法的。但最终她却让步了,却只是不想看他如此头疼烦恼…… 冯文宣和周仲元都怔怔地望着易王妃的背影大步走向大殿门口,直至消失。他们心里再一次受到震撼,易王妃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性子么?原来他们对她的了解都还很片面,原来在她心里,真的将皇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难怪皇上倾心于她这么多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新朝初建百事兴(二) “那就下去准备吧!除了易王妃的封号和册封诏书暂时不着急定下来,其余的按照上次拟定的准备就可以了。公主和太子的册封仪式安排在后妃的册封仪式之后一并进行。宇朝刚刚建立,到处都需要用钱,册封仪式一切从简!”原靖宇站起身来,有些心急地想回去看望轻颜。 易王妃的封号和册封诏书暂时不定是什么意思?如果易王妃不当皇后,就只能当贵妃了不是么?王奉理还在疑惑中,原靖宇已经走了。同样,原靖宇也没有看冯文宣和周仲元一眼。在他心里,隐隐迁怒于他们二人。若不是他们两人强烈反对,他完全可以二后并立的…… 轻颜,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啊…… 回到寝殿,只见轻颜坐在西花厅的窗口边,远望着天边的绚烂的彩霞,晚风扬起她鬓角的长发拂过眉眼,面上的伤感淡然而悠远。 “轻颜……”原靖宇缓缓走过去,将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别好,纤长而略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深情而愧疚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一声伤感的叹息从嘴角溢出来:“轻颜,是我对不起你……” 轻颜双眼含泪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却摇摇头转过头去,略有些哽咽地说:“其实我一直不怎么在乎这些份位和虚名,而且,我知道自己也确实没有皇后的气度。你当初提二后并立还有些可能,如果只能有一个皇后,我怎么比得上她?我也不想跟她比,因为我的爱是自私的,我永远都学不来她的贤惠大度……” 原靖宇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再小心地将她放在自己膝上,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将一个深情而温柔的吻印在她眉心。 轻颜闭上眼睛温婉地靠进他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摸到他衣袍上金线刺绣的五爪飞龙,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只手细细地抚摸那条盘旋腾飞的黄金龙,低声道:“他会把你抢走么?” “不会,永远不会……”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深情而认真地说,“轻颜,你是我心中唯一对妻子,我们无论生死都会在一起……百官可以反对我立你为后,但是他们永远不能逼迫我宠信我不喜欢的人……轻颜,我跟你发过誓的,现在我再说一遍——今生今世,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决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早知道当皇帝会有这么多无奈,他还真不想做这个开国之君。只要手中握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做不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让他们的昊儿将来改制称帝也没什么不好。可惜啊,大臣们等不了,一劝再劝,最后劝得他也有些动心了…… 轻颜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颈边,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叹息道:“景瀚,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原靖宇也抱紧了她,好半天才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我也害怕会失去你……轻颜,我担心你太完美,我怕老天会嫉妒我们的幸福,会把你带走……”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但两颗心却早已融在一起,那般甜蜜,不可分离…… 萧元远远地望着那两个安安静静拥抱在一起的人,心底也涌出一种幸福和甜蜜来。谁说帝王无真情的?逸飞真的没有爱错人啊!逸飞,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守护他,守护他们的幸福,守护人间这最后一个神话…… 八月初九,新建的宇朝终于迎来了皇后、后妃以及太子公主的册封仪式。 仪式安排在每日早朝的太极殿上。原靖宇高高坐在龙椅上,朝中百官在丹陛之下金砖铺地的大殿上分文武立在两旁。 萧元宣读礼部理定的长长的册后诏书,简王妃一身大红金丝百鸟朝凤凰后袍服,头上戴着栩栩如生的九凤金丝缠珠凤冠,贞静地跪在殿中,恭敬地聆听萧元宣读诏书。 “……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芳上世……正妃简氏,贤良温婉,克俭慈孝,有母仪之德,册为中宫皇后!” 听到萧元念完诏书,礼官恭敬地奉上皇后的金印金册,简皇后看似平静地接过谢恩,心里却并不平静。等了整整二十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究没有背弃那个若为帝,她为后的誓言,在他心里,一直都有她的…… 原靖宇亲自走下龙椅将她扶起来,温言道:“皇后请起!这些年多亏皇后为朕料理王府,让朕无后顾之忧,望皇后贤良淑德克尽持俭以做后宫表率,继续为朕分忧。” 说着,牵了她的手亲自走上后坐,两人一起坐下。 坐在皇帝身边,高高在上地看着殿下群臣,简皇后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来。无论那个女人怎么得宠,最后不也只能让步么?皇帝宠她又如何?百官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哼,连她自己的亲哥哥都背叛她,还真是可悲呀!一个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出去跟男人争强斗狠有什么用?即便这个天下有一半都是她打下来的又怎么样?最后坐上这个皇后宝座的还不是她简淑宁…… 不过,以易盈盈的高傲,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呢?很快她就知道了。 接下来是后妃的册封。 只见易轻颜身穿桃红色金线绣九凤展翅的宫服缓缓从殿后走出来,头顶正中戴着一朵金丝缠凤含珠凤冠,两侧各插一只金光熠熠的凤型金步摇,垂着两串长长的细小的珠串,随着她不急不缓的脚步“叮叮”作响。看起来高贵中透着妩媚,从容中透着清纯,神情贞静淡然。 而最让百官吃惊的是她的容貌,看起来一如十八九岁的少女,十多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竟然就是明晖世子的生母?这位易王妃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呢!经历过战场上的血腥杀戮,竟然还能保持着一份淡然纯净,难不成真的是仙子下凡? 轻颜正要跪下听封,就听萧元道:“皇上有旨,易王妃免跪听封!” 轻颜略有些疑惑地看了原靖宇一眼便微微颔首低下头去,等待萧元念圣旨。 百官想不到皇上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谏官们本是要站出来反对的,但又不敢随意打断正在进行册妃仪式,更想到皇帝一言九鼎,君无戏言,既然皇帝把话都说出去了,他们似乎再反对也没有用了。可是,皇后听封都跪了那么久,贵妃听封却免跪,这成何体统?难不成皇上还是想要二后并立? 这时,只听萧元开始念旨: “……平妃易氏,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多次救朕于危难之中,易钗从戎带兵出征,扩土千里,是为中州战神,于宇朝的建立立下不世之功,又为朕诞育子嗣传承大统,今册为正一品皇贵妃,位在众妃之上,一切仪制同皇后!因军中旧伤,免君前跪拜之礼!” 册封诏书宣读完毕,礼官送上皇贵妃的金册金印,轻颜平静地接过谢恩。 “臣妾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然不让跪,她就只好双膝微曲蹲身行了一个常礼。不想原靖宇再次走下龙椅,轻轻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浅浅一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带着她缓缓走向那高高的龙椅。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坐龙椅,但她的凤椅跟皇后的一模一样,而且就安在他的龙椅旁边。 自萧元那句“易王妃免跪听封”开始,简皇后就从天堂跌落地狱,先前所有的得意自豪到了这一刻全都化作深深地嘲讽,待听到最后那句“免君前跪拜之礼”,更是将她最后一点骄傲都击得粉碎。既然君前都可以不跪,她自然也不会向她这个皇后下跪。如果不能高易盈盈一等,那她这个皇后之位要来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她是贤惠大度的皇后,她不能露出一点不满来,她必须面含微笑…… 当原靖宇起身,她也不能继续坐着,得赶紧起来,等那两个人双双入座之后才能尴尬地坐下来…… 虽然脸上带着高贵的笑容,但简皇后心中却愤怒得想要尖叫。他既然在百官面前牵了她的手,如何还能再牵别的女人的手? 接下来册封的是侧妃柳氏,封为淑妃;侧妃周氏封为德妃;侧妃严氏封为贤妃;侧妃崔氏封为贵妃,均为正二品。 皇帝原有六名侍妾,除了其中一名在生育时难产而亡的追封为妃,其余五人均册封为正三品嫔。 百官一听皇帝这个册封就知道皇上的心还在皇贵妃身上,多半不会再纳新人了。竟然一下子就将后宫高位封得差不多了。 后宫册封完毕,接下来就是太子的册封仪式了。 百官都期待着明晖世子进殿受封。或许有些人对皇贵妃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但对她生的这位世子却是百分之百满意的。然而,这次他们又失望了。穿着太子礼服走进大殿的不是他们翘首以盼的明晖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其实明昊王子也不错,在同龄的孩子当中算极为出色了,但比起明晖世子来无论胆色智慧还是有明显差距的。百官都想不明白,明晖世子和明昊王子都是皇贵妃所出,皇上也一直偏爱明晖世子,为何太子不是明晖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这时,萧元已经准备开始宣读诏书了。 百官们再也忍不住议论开来。 周仲元和岑远志一起站出来,打断了萧元念旨。 “皇上……” 周仲元刚刚开口,就见原靖宇右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意思非常明显,此事已成定局。 “萧元,继续!”原靖宇沉声道。 于是,萧元继续念旨…… “……幼子明昊,聪慧仁孝,深肖朕躬,册为东宫太子,以承宇朝万载基业!” 今年九岁的明昊像模像样的领旨谢恩,一言一行甚至连每一个神情都无可挑剔。似乎这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稳重了。 第一步的太子册封仪式结束,等会儿再一起去宗庙祷告先祖。 接下来是公主的册封。四名少女身穿同一款式的粉红色公主袍服缓步从后殿走进来。 大公主明慧封号永怡;二公主明悦封号永福;三公主明秀封号永宁;四公主明晖封号永昭…… 百官们这才醒悟过来,心里顿时升起无边的怒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贵妃果然够胆,竟然将一个女孩当做世子来养,欺骗了他们整整十一年!难怪要将明昊王子册为太子呢,那是因为明昊王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永怡公主明慧婚期已定,就在九月。本来最初议定的婚期是三月,因为原靖宇称帝,因而将这位长女的婚期延后,好让她以大公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去齐氏。 永福公主明悦已经十五岁了,身形婀娜,气质温婉。 永宁公主明秀十一岁,容貌甜美,气质清越。 当然,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第一次穿女装的明晖。明晖还是那个明晖,甚至连眼神中的稳重和骄傲都没有丝毫改变,她只是梳了公主髻,穿了一身公主袍服而以…… 百官心中首先是震惊,紧接着就是愤怒,都说皇贵妃善妒,想不到她竟然连假冒世子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就在下面议论纷纷的时候,萧元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肃静!” 太极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听皇帝怒道:“册封大典上议论纷纷成何体统?隐瞒明晖的性别将她当做世子抚养是朕的意思,意在稳定人心,与皇贵妃无关!朕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任何对皇贵妃的非议!” 明晖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久因为她是个女孩么?她会让他们知道,父皇有她一个女儿便胜过无数儿子! 原靖宇一开始询问她意见的时候她还是想着要当太子的,父皇曾经答应过她,虽然看起来有些为难,但还是没有推诿劝说。谁知道师傅知道以后就经常看着她叹气,给她分析了今后可能面对的情况,她并不太清楚后果会有多严重,她只知道师傅是不会害自己的,而父皇更是疼爱自己。所以,在昨晚她终于下定居心不当太子了,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还给弟弟好了。父皇既惊喜又无奈,叹着气下令连夜修改圣旨和诏书…… 明昊奇怪地看着哥哥变成了姐姐,还有些弄不太明白。昨晚他都要睡了,萧叔叔忽然找到他说要练习今日册封的礼数,他有些奇怪,明日册封仪式上的礼仪他们不是早就练习过了?难道变了么?他怎么变成东宫太子了?哥哥呢?直到先前在后殿里,他才发现他叫了整整八年多的哥哥其实也是个姐姐…… 虽然原靖宇说明晖世子一事都是他的意思,与皇贵妃无关,但朝臣们觉得受了欺骗,心中忿然,依旧在殿中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矛头还是指向向来最有争议的皇贵妃。 简皇后微微侧眼看了看易轻颜,只见她闲适地坐在凤椅上,神态甚至还有些慵懒。她竟然一点都不在乎百官的非议和如此强烈的反对么? 原靖宇怒不可遏,斥道:“都给朕闭嘴!” 百官立即安静下来,恍然想起自己所处之地乃是天底下最是庄严肃穆的太极殿,立即收敛了愤然的神情。 原靖宇继续训斥道:“壬辰年末的中州是个什么状况你们莫不是全都忘记了?将明晖慌作世子不过是为了局势需要,因为中州需要一位继承人稳定人心,为何你们总要将所有罪责归咎到皇贵妃身上?你们一个个扪心自问,若没有皇贵妃,有今日的宇朝么?” 百官都安静下来。忽然,冯文宣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有话讲。” 原靖宇瞪了他一眼:“冯爱卿请讲。”他声音很冷很凌厉,每一个字都是威胁。 冯文宣不为所惧,朗声道:“皇贵妃娘娘却有开国之功,若为男子,封为国公也不为过,相信百官也是心悦诚服的。” 原靖宇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冯文宣这句话倒是中听。 但随即冯文宣又道:“可惜皇贵妃娘娘不是男子。而身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其本职,贤良淑德才是其美德。无论娘娘在战场上有多大的功绩,也不能掩盖娘娘身为女子专宠善妒以导致皇上子嗣不兴的事实。今日皇上在此册封后妃,娘娘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走进大殿的,所以,百官们才会对这样一个不具备妇德的女子身居高位有意见……” 原靖宇怒不可遏:“所以她才只是皇贵妃而不是皇后!” 百官们再次噤声,太极殿里安静极了。年幼的三公主和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偷偷抬头打量龙椅上的父皇和自己的母妃。明慧年纪大些,知道这些事情不该自己过问,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因而冷静地旁观局势闭口不言。明悦心中害怕,低着头在袖子底下紧紧绞着自己的手绢。 就在这时,只见明晖突然转身上前几步,眯着一对狭长的凤眼凌厉的扫过百官,冷哼一声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二个都将什么礼义廉耻挂在嘴边,自以为熟读圣贤不可一世。你们的礼就是在这庄严的太极殿上不顾君臣之礼窃窃私语枉自议论么?你们的礼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君主的话么?这就是你们的君臣之礼?你们总是找我母妃的不是,不就是因为她比你们这些男人都能干吗?若是你们当中也有人有那个能耐身先士卒征战沙场为我父皇开疆扩土,又何劳我母妃一个女子九死一生带兵征战?你们这群只知道在战后安享荣华争功夺利的无能之辈,枉为男子,有何颜面在我母妃跟前说三道四?你们当真知道何为羞耻么?” 虽然今日明晖已经换了女装,从世子变成了公主,但往日的威信还在,一时间,殿上百官全都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原靖宇欣慰地望着明晖那小小的身板,那挺直的脊梁凝聚着他和轻颜共同的骄傲和智慧,只是可惜啊,为何她是女儿身呢? 明慧诧异地望着明晖,虽然平素就知道她聪慧,却也想不到她能有这样一份怒斥群臣的胆色。明昊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心里真是崇拜极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姐姐这样,训得这么多人哑口无言呢? 明晖训完了,转身面向龙椅上的皇帝,父女俩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原靖宇便接着训道:“你们枉读圣贤书,一个个平日里自以为学富五车自命不凡,反不如一个孩子明事理!朕真有些怀疑,你们真的有能力站在这个朝堂上为朕打理国事么?你们给朕记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切莫以为朕就非尔等不可。今日之事朕暂且记下,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原靖宇看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站起身来,朗声道:“去宗庙!” 看皇帝起身了,皇后自然也赶紧站起来,紧随其后。而皇贵妃似乎是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的,但不过三五步就到了皇帝身边,与简皇后一左一右走在皇帝身侧,只比皇帝略慢了不过半步。但见帝妃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隐隐含笑,行走间两手自然相握,藏在长长的袍袖中。 其余后妃跟在他们身后,礼官和公主太子的教养侍从也领着公主太子往宗庙而去。 百官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地望着周仲元和岑远志这两位宰相大人。 岑远志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走吧!”于是带头往宗庙而去。 今日的安排可是很紧的,他还想早点回去吃饭呢!话说他们这位皇上也实在太吝啬了一些,非要将两个册封仪式弄到一起来,等拜完宗庙,只怕未时都过了,也不怕饿倒孩子和老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朝初建百事兴(三) 太子的册封仪式之后,永昭公主明晖本应该立即搬回宫里与自己的母妃一起住,但是因为皇贵妃没有自己单独的寝殿,故而这位传奇的公主依旧住在太子东宫。姐弟俩人不管读书习武都相互做伴,倒也其乐无穷。只是,每天他们除了要去乾坤殿给父皇和自己的母妃请安,还需要去给嫡母简皇后请安。 明晖是不怎么喜欢那位“母后”的,每天例行公事般请安完毕就走,但是明昊太子却极喜欢这位母后,还经常留下来吃点心。明晖想要提醒他不要跟皇后走太近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正当理由,最后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原靖宇习惯每天午后将折子带去寝殿批阅,每到这个时候轻颜就躺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看书,有时候她心情好也会帮他看奏折,如果累了就窝到他身边睡觉。原靖宇座下那张宽阔的龙榻其实就是专为她睡觉准备的。 这些年来,她习惯在他身边入睡,最喜欢的枕头就是他的手臂和大腿,端看他空不空。 原靖宇喜欢她对自己的依恋,多年来已经成了习惯,如果当天政务不多,他就干脆陪着她一起睡一会儿。 册封仪式之后三日,开始有朝臣上书反对皇贵妃长期住在皇帝的寝殿中,认为皇帝应该有自己单独的寝殿,方便皇帝召幸其他嫔妃,建议在后宫中另外修缮一座宫殿赐给皇贵妃单独居住。 原靖宇看完,无声地在心里叹气。这还有完没完啊?这些人难道整日吃饱了撑的,就知道抓住他与轻颜这点事情不放。哼,话倒是说得光面堂皇,说宇朝刚刚建立,后宫制度还不健全,而作为一位开国皇帝,应该健全这些制度,以为后世楷模。 原靖宇有些恼怒地将折子飞给躺在窗口下吹风的易轻颜。 轻颜看完,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你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太上心的,你看着办吧!”说着,遥遥地就给他扔了回来。 原靖宇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几分酸意,接过她扔过来的折子就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他抽去她手中的书,笑着捏捏她的脸,得意地说:“又吃醋了?” 轻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红,答道:“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那个老东西说什么?让她搬出去,好方便皇帝召幸其他的嫔妃?他们做梦!他们这位皇上一辈子都是她易轻颜一个人的!不过她毕竟只是皇贵妃,长期住在皇帝的寝殿里确实不太合适。为了他们子孙后代的江山着想,后宫制度确实也该规范些。只是,她若搬出去了,毫无疑问他们相处的时间就会减少了,至少以后午睡不能拿他的大腿当枕头了。 原靖宇笑着亲亲她的脸,将她抱在自己怀中,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说:“那就在乾坤殿附近找一处宫殿修缮一下吧!我早朝以后就将折子搬过来,我们先一同用早膳,然后一起看折子,午后我就可以陪你午睡了。傍晚的时候咱们就去御花园散散步,赏赏花,晚膳后再一起看星星,说悄悄话……” 轻颜看他闭着眼睛好似做梦一般,“扑哧”一声笑起来,嗔道:“你做白日梦呢!你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哼,你以为我多稀罕你呢,我没时间陪我更好,我以后每天都去找晖儿和昊儿,看他们姐弟俩读书练武……” “朕不许!”原靖宇怒吼着睁开眼睛,“我要你陪好了吧?两个孩子学得好好的,你别去打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有她在身边呆着,他的心境才能平和,脑子特别清醒,看折子也快。 轻颜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得意地笑笑:“我不过说说而已……” 原靖宇抱着她狠狠地吻了一阵以作惩罚,然后轻轻放开她的唇无奈地叹气。照说现在自己的领地跟称帝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才对,称帝之后朝政分工更明确细致了,怎么他反而觉得自己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呢?真是怀念前几年的逍遥日子啊,他们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景山别院,那边有温泉,景色独特,最重要的是没有别的闲人打扰…… “轻颜,我有点后悔了。你说我就当个逍遥王爷多好啊!等天下打下来再称帝不迟嘛,平白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不痛快……” “你不也想要尝尝当皇帝的滋味么?”轻颜看着他难得表现出来的一丝孩子气,忍不住哑然失笑。看他闭着眼睛叹气,她忽然也起了淘气的心思。她无声地抓过自己几缕长发,用发梢轻轻地在他耳跟处拂动。 原靖宇虽然闭着眼睛,却准确抓住她使坏的手,再稍稍一用力,她就笑着跌入他怀中。 “是啊,我也想尝尝当皇帝的滋味,毕竟想了很多年了。可真的当了皇帝才发现,所谓的天下至尊还不如一个手握大权的藩王来得痛快,平白多了那么多的规矩礼制……”他有预感,等轻颜搬出去之后,那些人又有新的规矩出来了。按照前朝的后宫制度,皇帝初一十五是应该宿在皇后宫里的,似乎对后妃侍寝也有规定…… 轻颜不无埋怨地说:“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所以,追悔也没有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出招吧!” 想起来真是可怒又可笑,他们本是夫妻,如今却被这些宫规礼制所限,竟然连两个人相亲相守都得跟臣子们争论争取。 第二天,原靖宇将那道折子驳回,表明自己习惯了皇贵妃陪伴,不会再召幸其他嫔妃。 隔天,王奉理多添了几句话又将那道折子递了上来。原靖宇留了三天,然后批复,将临近乾坤殿的昭和宫改名为骄阳殿赐给皇贵妃,等修缮完毕之后皇贵妃再搬过去。 皇后党的官员们一直盯着那道折子呢,看皇帝总算答应下来,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一个个都很兴奋。易锦鸿得到消息之后找雁无痕商量,雁无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他不要担心。如果皇上如此容易让步的话,局势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皇上之所以同意了那道奏折,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触及皇贵妃的底线而已。 紧接着,认为打了大胜仗的皇后党们再次上书,提议说皇朝初建,应该在国内广选名门贵女进宫服侍君王。这也是大多数皇帝上任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原靖宇以天下未定,不宜耽于女色之中消磨志气为由在太极殿当着群臣的面严厉地驳了回去。皇帝愤怒地训斥上书的礼部侍郎不识时务,怒斥他不以国事为重,反而引诱君王沉迷女色不思上进,当堂罢了那人的官职贬为庶人,并言“永不录用”。 至此,百官们知道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此类事情暂时最好不要提,如此倒也安静了几天。 九月十五,永怡公主明慧大婚。 天下都在说皇帝宠爱永怡公主,因为向来吝啬的皇帝竟然在皇城里赐了一大块地,修缮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只不过外人都不知道修公主府的银子是齐氏出的。 皇帝嫁女,驸马又是朝中新贵,因而可以说是举朝欢庆。皇后一党和皇贵妃一党的人第一次平和喜乐地坐在一起庆祝。 册封仪式之后,轻颜就跟雁无痕和易锦鸿打过招呼了,说历代皇帝都厌恶结党,让他们今后与百官好好相处,万万不可弄出什么党争之事来。可惜的事,人家皇后党的人不领情。特别是册封仪式那天被四公主明晖一顿好骂,那些人就越发不愿意跟他们亲近了。只有外相周仲元是个例外。周仲元倒是个气量大的,那天被明晖训斥奚落了一顿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遗憾明晖不是皇子。 明慧在轻颜心里就跟自己的女儿没有什么差别,她除了不舍,还颇有些忧虑。明慧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又是凌霄阁的入门弟子,对男子三妻四妾是极度排斥的,但愿齐澈聪明些,知道让步才好。好在原靖宇已经赐下可以随时进宫的金牌,明慧就是嫁了人还是可以每天进宫的。但轻颜为明慧着想,告诉她既然已经嫁入齐家,以后就该以家庭和丈夫为重,让她平日里对齐氏二老多些尊重和孝顺,少让丈夫为难,短时间内最好不要频繁进宫,免得夫家说闲话。 明慧虽然对婚事不满意,但也知道自己身负联姻重责,因而暗下决心,只要齐家的人不是太过分,她就忍了。反正齐氏二老明年开春就会回东北去。 新婚之夜,当所有的喜娘侍女全都退下之后,明慧就开始跟齐澈谈判了。她说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就不必委屈自己,他们可以做一对名义夫妻,她不会管他纳妾,不会干预他与其他妾室及孩子的生活,更加不会打击报复齐氏影响他的仕途。如果他喜欢她,想要一段事实婚姻,就不能再有其他女人,这是基本条件。 齐澈显然并不意外,只是含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皇贵妃养大的公主,会提什么要求他不用想都知道。他只是有些意外这位公主的坦诚。他很高兴自己娶到的这位公主是如此一幅直来直往的性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独宠皇贵妃了。 “我很喜欢你,我会等你的。”他笑说,“这几夜我睡地上好了……” 明慧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和衣睡了。 九月下旬,骄阳殿修缮完毕,皇贵妃立即搬离皇帝寝宫乾坤殿,独自去了骄阳殿。 几乎就在同一时候,礼部又上了折子,称应该规范后宫制度,建立天眷司记载后宫嫔妃的彤史以及皇帝宠信后妃的具体时间地点,以确保皇嗣的血统纯正。又提出皇帝不能长期独宠一人,接着以前朝为例,说前朝皇帝召幸同一位嫔妃侍寝不能超过半个月,又说历朝历代都有规定,每月初一十五皇帝应该宿在皇后的凤仪宫中。 原靖宇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道折子上来,但真的看到了还是忍不住愤怒。连他和轻颜最后一点隐私都要记录下来?王奉理,这个老顽固…… 原靖宇立即传召王奉理觐见。 王奉理尚未传到,周仲元就火急火燎地递进来一道来自江南的战报。 九月十六,韩若云压制下朝中的反对声音,再次出兵江越。而这几年里江越王越发老迈,反而不太信任年轻力壮的世子,江越首战就大败而退。 既然要打仗了,就少不了财政的支持,因为原靖宇将内相岑远志也召了进来。 王奉理到达的时候,皇帝正在和二位宰相商讨军务,自是无暇接见他,萧元便让他在外面候着。 原靖宇的意思很明确,不能再放过这次机会。他明白韩若云选在这个时候进攻江越,必然已经有了较大的把握,此时出兵江南无疑是他们最好的机会。等韩若云平了江越,将兵力全都调拨过来对付宇朝,他们可就要大费力气了。 对此,岑远志和周仲元都有共识。由于皇帝处处节约,宇朝目前的国库尚算充盈,如果战事顺利,应该问题不大。目前需要讨论的是派谁出征?北方的兵力能不能调拨?什么时候渡江开战?离江那么长,他们选在哪一处登陆还是分兵几处同时出击? 原靖宇和周仲元的意思基本一致,认为目前还不是最好的出动时机,而且一旦动手,最好几处同时出击,让韩若云无暇分兵,他们只要有一路战事顺利站稳脚跟就成功了一半。 而岑远志考虑的是几处同时动兵,光运送粮草就得多少人,需要从哪些地方临时征役,需要动用多少钱粮车马舟船…… 对于带兵打仗的事情岑远志并不太精通,周仲元也大部分是纸上谈兵背后谋划,于正面交战并没有经验,反而不如原靖宇经验丰富。是以,两人都等着皇上站在大局上考虑,最后拿个主意。 忽然,岑远志提议道:“要不然听听皇贵妃的意见?” 原靖宇看了周仲元一眼,又看了看时辰,对站在身后的萧元道:“派人传皇贵妃过来一趟,就说有紧急军情,让她动作快点。” 虽然轻颜出门不爱打扮,但是她平时在骄阳殿里也确实太懒了一些,衣饰都以舒服为主,贸贸然走出去,若只看打扮,保证无人能认出她是皇帝的宠妃。这会儿估计她午睡还没醒呢,他这样贸然让她过来,她定然要稍稍打扮一下换件衣服以配得上自己身份才会过来。 等待的空闲,原靖宇让二位宰相到外间坐下喝杯茶讨论一下,然后传召王奉理觐见。让人家等了半个时辰了,虽然说事情并不重要,但不处理又不行,正好换件事情醒醒脑子。 王奉理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情,不然皇上不会同时让二位宰相同时觐见又商量了这么久,如今也是出来喝茶休息,说明事情还没有商量好。他小心地走进去,果然看到皇帝在揉额头。原来皇帝也不好当啊!特别是对那些想要当个好皇帝的人来说。 原靖宇打开他的折子,也不像前次一样跟他绕弯子了,直接说道:“建立天眷司原也不为过,历朝历代都有,但是朕的后宫用不着,所以暂时不弄那个,等太子继位再筹建不迟。关于保障皇后特权,规定初一十五帝后应该宿在一处也是应该的。但是朕这里情况特殊,皇贵妃本来也是朕的平妻,所以在朕这里也不适用,等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可以将这一条加进去。至于不能连续召幸一位嫔妃超过半个月,也是担心皇帝因情耽误国事,你的初衷朕都明白,然而朕与皇贵妃在一起十几年了,可有因情误事?所以,这一条也可以等以后太子继位之后再行规范。以后,不要再上这样的折子了,朕看着头疼!” 王奉理呆呆地看着皇帝,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皇帝意思很清楚:他说得都对,他的提议都是应该的,只是皇帝要特殊。 “皇上,臣并非针对皇贵妃。臣只是坚持认为一个皇朝初建,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完善所有制度,后宫在皇上这里自然不会出问题,但是难保将来没有人拿皇上的这些特权为前鉴祸乱后宫。因此,皇上作为开国之君,更应该恪守后宫制度,以为后世之楷模。” 又是这个,每次原靖宇想要点特权他就来这一句!原靖宇瞪着这个老顽固,江山又不是他的,他没事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皇上,天眷司应该尽快建立,其实这于您宠爱皇贵妃并没有什么冲突啊!”王奉理想不明白。你说后面两条不利于皇贵妃,皇帝有意见他理解,可是前面第一条对皇贵妃并没有影响啊,真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排斥…… 原靖宇看着王奉理那个笨样子就生气。建立一个天眷司监督他和轻颜的生活,能对他没有影响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天眷司是不是连朕夜里行房的时间与次数都要记载下来?” 谁知王奉理竟然认真地点点头,说:“这是天眷司的职责,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如果皇上行房时间超过半个时辰,天眷司的太监会提醒……” “你不是早就想告老回乡么?现在就给朕滚出去!”原靖宇愤怒地将手中的朱批御笔当成飞镖射向王奉理,只是出手的刹那他理智恢复,角度稍微调高了一点,力度也减了几成。于是,一支蘸满了朱砂的御笔就穿过王奉理头上的乌纱冠直插入他的发髻内。 如果不是原靖宇手下留情,这支软软的毛笔绝对能要了王奉理的命。王奉理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皇帝,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跪好,口中连连呼道:“皇上恕罪!皇上息怒,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了宇朝的千秋基业啊……” 原靖宇看着他这个又呆又怕又冥顽不灵的样子,对自己方才的行为还是有些后悔。想着轻颜也快要过来了,目前还有大事等着商议,便沉着脸对他道:“就这样出去,罚你三日内不许将朕的御笔取下来,给朕好好反省反省!” 王奉理行礼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拍着胸口轻声叹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古人诚不欺我……” 原靖宇看着他那个狼狈后怕的样子,觉得又愤怒又好笑。 周仲元与岑远志自然也听到了皇帝的怒吼,之后又看到王奉理这个样子出来,都是一副好笑又不敢笑的神情。王奉理会上什么惹恼皇上的折子他们不用问都想得到。一定又是有关皇贵妃的。其实在心底里,他们对王奉理这样的“不识时务”“胆大包天”都是很敬重的。在反对皇帝独宠皇贵妃的阵营中,他是出力最多的一个人,也是最没有私心的一个人。他只是纯粹地为了完善这个新建皇朝的制度而已,一个让人敬佩的顽固的老头子! 岑远志冲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好在他们这位皇帝还算圣明,皇贵妃本性也善良,不然他真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易轻颜一身素色宫装,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只带了一朵浅蓝色绢花就过来了。 周仲元与岑远志赶紧起身行礼。 原本外臣是不能与后妃相见的,但是他们与这位皇贵妃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皇帝都不在乎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看到周仲元与岑远志,轻颜大方地与他们招呼着,又问:“刚才王大人因何事惹怒了皇上?” 周仲元与岑远志尴尬地笑笑,回说不清楚。他们在外面,确实什么也没听不清楚嘛!虽然他们心里隐隐都猜到了,但是那些反对皇帝专宠皇贵妃、建议皇帝雨露均分的话还是不要在皇贵妃面前提最好。 “都进来吧!”原靖宇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轻颜到了。 三人一起进去,皇贵妃在前,二位宰相在后。 周仲元与岑远志一起参见皇帝,却见皇帝已经走下龙椅牵起皇贵妃的手一起走到龙椅上坐下。 萧元立即送上茶点。皇贵妃每次午睡起床都要吃点东西的,不然没精神。 轻颜冲着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说了一声:“谢谢!”谢他的细心,谢他还知道自己的口味。轻颜从来没有将萧元当成一个太监看,在她心里的萧元一直都是那个雷厉风行而又痴心不已的男子汉!一个对萧逸飞爱愈性命的男人…… 原靖宇本来在看地图,闻言抬起头来,看到她那个灿烂的笑容,他几乎是反射性的低吼了一句:“不许对别的男人笑!”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两位宰相在这里。 萧元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道:“皇上,臣已经不是男人了。” 原靖宇也立即醒悟过来,脸上有些讪讪的,于是将一盘桂花糕端到轻颜面前道:“你先吃点东西,听我们讨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轻颜点点头,也冲着他柔柔一笑。 原靖宇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心中恼怒地想着,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对他这样子笑,不是存心想看他的笑话么?于是报复性地伸手在桌案下面往她腿上捏了一把。 因为有外人在,轻颜须得给原靖宇留点脸面,于是装淑女小口小口地吃糕点,却不想被原靖宇突然袭击,吃惊之下差点呛到。 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怒地抬起头来,原靖宇已经开始装好人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你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跟个孩子一样,朕又不跟你抢,你着什么急?韩若云对江越动兵也不是一两天能打下来的……”他一手帮她拍拍背顺气,一手赶紧地上茶水。 轻颜恼怒地瞪着他,却又发作不得。原靖宇得意地笑笑,转而对周仲元道:“你们在外面商量得如何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新朝初建百事兴(四) 周仲元和岑远志二人这才抬起头来,心中对帝妃二人的亲密都有些诧异,但随即又释然。皇帝也是人啊,也会有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时,皇帝也就只是个男人而已,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温和自然一些呢? 甚至周仲元也忍不住在这一刻反问自己,为何就不能对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宽容一些呢!皇贵妃不会是乱国之人,将来的帝位也必将传于他们的儿子,只要皇上始终处事公正明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没有太多的必要干预皇上的私生活…… “臣以为,以我朝国库的贮存状况来看,最多能支持三十万人一年的战争开支。”岑远志慎重地开口道。 “因此,臣认为我们可以分兵三路进攻江南。”周仲元接着补充。 三十万人,也就是沿用离江防守的兵力即可,不从北方和地方调兵。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也不敢从北方边境调兵。 之前羯族受了灾就去东北燕地劫掠,如今东北已经是宇朝的领地了,原靖宇这个皇帝自然要一视同仁保护自己境内的所有子民,羯族没有了打劫的地方,难免不会同宇朝开战。 以目前宇朝的实力自然是不怕羯族,但是若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到北方去了,江南和天下他们也就别想了。当前之计,还得要稳住北方的羯族才行。 这时,轻颜已经顺过气来,也很快弄懂了目前的局势。她略为沉吟了一下,忽而笑道:“我想宇朝的世家阀门还是很支持我们的大军一举扫平江南的吧?” 原靖宇双眼一亮,笑骂道:“你又打人家的主意?”前不久修公主府她才敲了齐氏一笔,这么快她又开始找这些世家抢钱了? 轻颜白了他一眼,忽然酸溜溜地说:“如今宇朝的世家们都盯着朝廷的动向呢,能为朝廷作一点贡献,为皇上分忧,我想他们一定会很积极的。齐氏可是让所有家族都眼红的呢!只不过皇上也没几个女儿了,他们要想跟皇上做亲戚,多半只好自己嫁女儿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一听,立即就醒悟过来。是啊,这个时候,那些世家们可是巴不得能为皇上做点事情捞些好处呢! 只是如皇贵妃所言,人家付出了总要想着收获更多的利益,皇上又不同意纳妃,这可还真有些不好办。难道将他们的税率再降低? 原靖宇看了看易轻颜,忽然笑道:“如果他们真的愿意为朝廷分忧,给他们的子弟一个历练的机会还是可以的。” 岑远志立即点头道:“臣明白了,等会儿就找人将消息送出去。” 易轻颜提醒道:“可以先将消息传给京城的齐家和孟家,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宇朝所有的世家就都知道了。这事也不用那么急,反正我们不是还能支持一年么?” “多谢皇贵妃提醒!”岑远志真诚地谢过,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原靖宇暗叹岑远志也成了财迷,随即又自嘲地笑笑,岑远志这不都是被自己给逼出来的么?有自己这么一个吝啬的皇帝,臣子也只好跟着学了。但光节流不行,还得开源才好,是以冯文宣和岑远志一个个无论做什么都精打细算,整日里想方设法四处刨银子。 “轻颜,你看此次出兵江南,以谁为帅最好?”原靖宇想着离江沿线的三位主帅,易明扬、靳世荣和易允捷。若从经验上看自然是易明扬为上,若从自己的信任来说,自然是允捷为上,毕竟是三十万大军啊…… 轻颜略略沉默了一下,分析道:“我哥哥虽然从军十多年来,像这样的大战只怕他指挥经验还有些不足,不如将他调到叔父帐下再好好学习历练一番,将秦翼和轻云调去东南一线。靳将军和易将军都是老将了,经验也足,秦翼和轻云曾主持过东北战事,经验和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依我看不如拟定一个大的作战方针,具体的就让他们各自临场发挥好了。” 听到皇贵妃的提议,周仲元不禁微微皱眉。难道因为允捷支持简皇后,所以皇贵妃不顾兄妹情谊想要撤去他的兵权? 而岑远志的想法显然又不相同。他的第一反应是皇贵妃究竟是对易老将军不够信任呢还是对他的三个儿子不够信任?竟然将皇上最信任易允捷派去西南一线,他若去了易明扬将军帐下,将来必将是易家军的接班人啊!又或者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易氏的接班人皇上已经定了护国公? 原靖宇显然也很意外。他一脸沉思地望着易轻颜,轻声道:“有这个必要么?我看允捷还是不错的。” 只听皇贵妃冷哼一声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能干在哪里?我们必定是要在江越支持不住时出兵当那只黄雀的,轻云熟悉江南地形和气候,秦翼带兵稳重,两个人配合默契,是牵制韩若云的最佳组合。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劝降江越残兵,此事也只能让轻云出面方有几分把握。至于我叔父那边应该是平定江南的主要兵力,多给他一些锐气十足的年轻将领也是好的。我甚至想,锦鸿也可以重回战场……” 轻颜这么一说,原靖宇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让允捷去西南就好了,锦鸿还是留在皇城吧,不能让易氏一门全都上战场啊。” 轻颜灿烂地笑了,说:“多谢皇上对易氏一门的体恤。” 周仲元不得不承认皇贵妃确实比自己想得深远,皇上如此宠爱他不是没有理由啊!或许真的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原靖宇看着地图,有些沉重地说:“江南这边暂时就这样吧!现在我们须得好好防备羯族,以赫利可汗的狼子野心,以韩若云的智计,只怕不会让我们轻松出兵江南。” 周仲元也忧虑地点头称是。虽然前几年原靖宇想方设法将赫利可汗引到燕地,但并不表示赫利可汗愚笨容易受人唬弄。相反,赫利可汗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才顺着中州的意远征东北,如今东北纳入宇朝版图,只怕他们与宇朝对立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岑远志也是一脸的忧虑,北方的这群狼东西少了可是喂不饱的。 轻颜也沉默了一下,沉重的目光跟着原靖宇一起巡视着挂在墙上的宇朝疆域图。忽然,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看到西北方的羌族和羝族,两人顿悟,相视一笑。 “皇上已有计策?”岑远志惊喜地问道。 周仲元顺着帝妃二人的目光看过去,也很快明白了。 原靖宇含笑道:“此事就交给周爱卿了。” 二位宰相欣然领命而去。 轻颜看人都走了,连萧元都识趣地出去了,便也恢复了本性,跟原靖宇坦言:“虽然我哥哥在同辈中勉强算不错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只不过相比几位堂兄,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倒是更值得信任。”想起易允捷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手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左看右看,最后却气恼地扔了回去。 原靖宇心中了然,轻颜与允捷的心结自他打伤她那一次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来兄妹俩人从来就没有在私下里说过一句话。他宠腻地看着她发小脾气,心中只有无奈。允捷自他继位裕阳王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了,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们是君臣,也是兄弟朋友,但对他们兄妹之间的心结却无能为力。 “你这样贸然撤了他的兵权,他心里一定不太好受。要不,咱们将整个计划告诉他?让他知道我只是希望由他接掌你叔父的兵权而已,心里也好有个底。”原靖宇斟酌着说。 轻颜抬起头来,蛮不讲理地说:“我为什么要让他好受?他什么时候让我好受了?” 原靖宇苦笑了一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顺着她的话道:“好吧,这次听你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得罪了你这位皇贵妃所以被贬谪。我看刚才周相的神情,只怕连他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这样也好,谁都不会怀疑什么,反倒有利于我们的计划,允捷也会竭尽全力立功表现自己。”不过为了不出意外,他最好还是私底下给允捷写封信好了。 “我这是以德报怨呢!不许你私底下给他写信!”轻颜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圈着她的腰,转移话题道:“刚才让人过去叫你,是不是吵醒你午睡了?要不我陪你再睡会儿?” 轻颜想起他之前的捉弄,忽然灿烂的笑着,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而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在,人家本来就睡不着……” 原靖宇心中一动,抱着她就往里间走。里面有一张卧榻,是她以前午睡的地方。 轻颜柔顺地靠在他怀中,语带几分幽怨道:“自从搬到骄阳殿,你很久没有陪我午睡了。” “现在补回来……”他低首吻住她柔软的双唇,辗转吮吸,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隔着衣物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轻颜唇边含着魅惑的笑容,一手圈在他腰上,一手在他背上抚摸着,热情地回应他。 原靖宇忍耐不住伸手开始解她的衣襟,却不料轻颜抓住他的手怎么都不让动。 他疑惑地自她的唇舌间抬起头来,眼中是浓浓的情欲。 轻颜狡黠地在他唇边亲了亲,语带无奈地说:“现在不行!” “为何不行?”原靖宇恼怒地瞪着她。 轻颜委屈万分地说:“人家的名声本来就很不好了,若让那些大臣们知道我大白天的引诱你抛下政务纵情女色,我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她怕过谁来着?原靖宇愤恨地在心中咒骂着:这个可恶的小妖精!她是在报复自己先前的捉弄吧?“他们不会知道的。”虽然知道了她是有意引诱自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但情欲上来,还是要作最后的努力。 “轻颜,你不想要我么?”如同易轻颜知道如何挑起原靖宇的情欲,原靖宇同样也非常了解她的身体。在床笫间,他们向来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想啊,”她老老实实地说,“可是,这个罪责太大了,臣妾担当不起……”说到此处,她再也忍耐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原靖宇恼怒地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小妖精,小坏蛋!今天不让我吃到嘴,我就不放你走!” 轻颜强忍着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道:“可是,人家今天刚刚来葵水了……” 原靖宇一听,立时就变了脸色。算算日子,似乎也差不多了。“你……你纯心的……” “哪有?人家确实想你嘛!”轻颜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望着他,在他发怒以前迅速起身离开。出门前,她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发,回头哀怨地叹道:“唉,又有好几天不能伺候皇上,臣妾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然后在原靖宇咬牙切齿的愤慨中愉悦地走了出去。 虽然韩若云战前准备充分,但大敌当前,年迈的江越王还是恢复了理智,将兵权统统交由世子桑济海,并言明只要他能守住城池将南兵赶出去,便立即传位于他自己做个太上王。 桑济海的勇猛同他的容貌一样世间罕见,韩凤池率大军三十万人在快速拿下三座城池之后便被桑济海挡住了前进的步伐,之后便一直处于守势,甚至都不敢出站。因为无论哪位大将出战,都不是桑济海的敌手。 原靖宇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他毕竟也跟桑济海数次交锋。江越坚守越久、拖住的兵力越多,对宇朝来说越有利。 宇朝离江沿线的调兵已经开始,易允捷已经带着两千亲兵去了西南防线,秦翼和林轻云已经带着各自的亲兵来到东南防线接管了他的十万守军,而东北防线由肖锐接管。 林轻云向来是不喜欢易允捷的,但秦翼与他们二人的私交都很好,于是在易允捷离开以前做了个和事佬将两个人拉到一处喝酒。 易允捷和林轻云看在秦翼的面子上都没有推却,但酒桌上两人的话并不多。 林轻云开口就问:“在你心里,她真的就不配做皇后么?” “她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学她善妒,学她习武上战场么?再说了,她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反正皇上心里放不下她,她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要紧?”易允捷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的那份心思是决不能让皇上知道的,而秦翼在这里,他自然不能说。再说了,即便说出来,妹妹知道了也未必真的能明白他的苦心。 “在我看来,她才真正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林轻云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不是不知道对一个女子来说,名分有多么重要!如果她是皇后,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皇上站在一起……” 易允捷反问道:“现在她不也同样站在皇上身边?不管有多少臣子反对,皇上不还是专宠她一个?” 自此后,林轻云就不跟他说话了。秦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无比愧疚地感叹:皇上,臣已经尽力了。今晚这些话若是传到皇贵妃耳朵里,只怕反而加深他们兄妹之间的隔阂,但愿自己这番所为不要适得其反才好…… 转眼到了年底,江南的战事依旧没有太大的进展,韩凤池面对桑济海基本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江越的地形又是易守难攻的,虽然南王将江越三面包围,想要多方同时出兵却是不易的。 江越军民逐渐放下心来,民间甚至在谣传世子就要继位为王了。对此,江越所有军民都是欢欣鼓舞的。但这对桑济海来说却并不是个好消息,除非他真的能狠下心来以武力夺得王位。 南王朝内一直在争吵,无论韩若云如何压制,他毕竟只是辅相而不是王。而南王世子年纪渐长,对父王的病以及母妃的病逝已经开始怀疑,只是还没有拿到证据而已。朝堂上,支持世子提前继位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这两年来韩若云一直很头痛。好多次他都恼怒得像要将南王与世子一并杀了,可是他答应了殷圣心,不会伤害她姐姐唯一的儿子…… 殷圣心现在是他的平妻。她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嫁给他,背叛自己的亲人全心全意帮助他,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而已,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违背。可是,十年之期只剩最后一年了,原靖宇已经称帝,占了大义,他若再不对江越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如今,他将希望寄托在赫利可汗身上。 腊月十七是明晖十一岁生辰,虽然她已经不是世子了,可朝臣们依旧记得她的生日,依旧如往年一般送上礼物,原靖宇也一如既往地办了家宴庆祝。 无论明晖是男是女,她永远都是他最心爱的孩子! 当晚的宴会还是那么热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明晖在,就会抢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慧与新婚的夫君齐澈也来了,看起来夫妻二人感情还不错。齐澈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妻子,对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而明慧虽然还有些羞涩,脸上却总带着浅浅的笑容。 原靖宇同易轻颜都很欣慰。以他们得到的消息,齐澈虽然将两名侍妾都带进了府,却从未召见过。看起来确实是个聪明人。 原靖宇已经属意由齐澈接任舅父的刑部尚书之位,齐澈心里多半也是明悟的,做事一直认真谨慎,从来不摆驸马架子,在刑部不过才三四个月就赢得一片好评。 柳淑妃对这位女婿也很满意。只是女儿嫁了,她的生活找不到寄托,便时常往简皇后的凤仪宫走动,将自己的一腔母爱转而投入到明昊身上。明昊越来越喜欢去凤仪宫,也与这位柳母妃的疼爱有关。 却不想在明晖的生日之后不久,羯族赫利可汗竟派人来朝,求娶宇朝公主。 百官们都在传说看到齐氏娶了公主受到重用,不但其他各大世家眼红,竟然连赫利可汗也开始打宇朝公主的主意了。对周仲元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用一位公主暂时笼络住这位赫利可汗无疑是目前的上上策。 原靖宇这段时期间本就在忧虑羯族问题,第一反应是送个公主和亲以换取几年的和平似乎是个上上策;第二反应是如今的适龄公主只有明悦了,而明悦的性子一直温婉柔弱,他还真有些担心啊…… 消息传开,简皇后自然是万般不舍。虽然她不涉政事,但也知道草原的条件有多么辛苦,她的明悦自小在她身边娇生惯养,虽然脾气并不骄纵,但是那温婉的性子如何争得过其他女子?据闻赫利可汗已经有六位妻子了,而在草原上,可汗的妻妾们是没有等级的,全看丈夫的宠爱。 简皇后第一次主动去乾坤殿求见原靖宇,希望他可以再考虑一下。 她是贤明大度的皇后,自然不能因私情影响皇上的大业,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将明悦嫁去草原受苦啊!早知道,当初明慧不愿意嫁的时候就让明悦嫁去齐氏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原靖宇只是沉着脸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 简皇后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低着头告退离开。待她走了,原靖宇才在心里叹息着:明悦,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若还有别的办法,他如何舍得? 不想三日后羯族使者竟通过礼部提出要求,点明要为他们可汗求娶永昭公主。虽然来到宇朝不久,但羯族的使者已经打听明白了,宇朝皇帝最疼爱的不是皇后养大的二公主,而是皇贵妃所出的四公主。他们的可汗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自然要配宇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原靖宇刚刚答应下嫁公主,闻言大怒:“我宇朝的公主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告诉他们,和亲之事取消!朕一个公主都不嫁!” 明晖一直都是原靖宇的心头肉,别说是羯族此等蛮夷之辈想要她去和亲,就算是某一天明晖有了心上人,想将她娶回去,肯定也会挨原靖宇一顿好骂。但凡疼爱女儿的父亲,总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被别的男人带走,再好的女婿都能让他挑出毛病来。而羯族的赫利可汗虽然也算是当世英雄,但今年都三十出头了,妻儿无数,如何配得上他的明晖? 那一刻,原靖宇愤怒地甚至想将王奉理一块儿杀了泄恨。竟然敢肖想他的明晖…… 皇帝大怒,下令将羯族使者以对宇朝皇帝不敬之名关进天牢,新建的宇朝与羯族的关系陷入僵局,若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双方必将兵戎相见。 羯族使者在宇朝的大牢里听宇朝外相周大人解说之后才明白自己上了别人的当。 他们之前并不太懂得炎族礼仪,不知道什么长幼有序的规矩,只是按照草原上一贯的做法,看上哪个就要哪个,殊不知这是对宇朝皇室的大不敬,是对宇朝皇帝的直接挑衅。 羯族使者想起出发前可汗的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弄一个公主回去。可汗说了,女人虽然不是顶重要,可是嫁妆和宇朝女婿的名分却很重要。与宇朝和亲之后,他就可以借宇朝的名义肃清周围的几个民族,一统草原了。 想到此处,羯族使者立即认错,表示他们只是因为不懂炎族礼仪才冲撞了皇帝,说他们愿意道歉,愿意尊重炎族的传统,并再次表明可汗求娶公主的诚意。 周仲元满意地离开大牢回宫回复皇帝。 既然羯族使者退步了,原靖宇也就将他们放了出来,但下嫁公主一事却不再提起。 羯族使者一面速速派人回报赫利可汗,一面继续通过礼部求见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一) 元嘉二月,江越战事再次发生反复,江越王病重宣召江越世子回王宫,韩凤池趁机又取了两座城池。 轻颜看完战报,长叹一声道:“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准备出兵了。”自前次岑远志提议请皇贵妃辅助皇上处理军务开始,原靖宇就开始名正言顺地将皇贵妃召到乾坤殿,有事论事,无事时她就靠在他身上午睡。 虽然近段时间政务繁忙,两个人却找回了往日的温馨甜蜜。 原靖宇点点头:“那就让明悦准备和亲吧!但愿她能换来我们与羯族三五年的和平。” 皇帝召皇后乾坤殿觐见,商议明悦公主和亲一事。 轻颜不想与简皇后见面,于是暂时入内室休息。 不大一会儿,简皇后就到了。 大礼参拜之后,简皇后就大方地问道:“如何不见盈盈妹妹?” “这个时候是她的午睡时间。”原靖宇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然后就切入正题。他严肃地将目前的局势跟简皇后讲了一遍,叮嘱她好好开导明悦。 提到明悦和亲,简皇后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明悦是宇朝的公主,她自幼锦衣美食享受家族的庇荫、百姓的供奉,如今是她回报家国的时候了。朕知道让她去和亲确实委屈了她,但这是她作为宇朝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臣妾明白……”简皇后红着眼圈儿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告诉她一切以家国为重!”原靖宇不放心地叮嘱道。明悦那个柔弱的性子叫他如何能放心呢?可惜现在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一个,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去和亲。 “是……” “你尽快准备吧!”原靖宇叹息道,“在她离开之前,办一个隆重的晚宴,召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参加,让她好好体会一下自己身为公主的高贵,才能更深刻的理解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 “臣妾领旨。”简皇后欠身行礼道,“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要不然,就一起办了吧!也省得另立名目……” “也好。”原靖宇点点头,拿起一份奏折开始看。 简皇后咬咬嘴唇,行礼告退。看她转身,原靖宇才放下奏折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心底的那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之前羯族使者主动提出要明晖和亲,他不知道淑宁有没有在里面做手脚。虽然他还没有拿到任何证据,但是,他非常怀疑。至少从今日她那句话就可以知道,她一直关注着乾坤殿的事情。难道她还没有死心?可是她都当了皇后了,她还想要什么? 不管是谁生的女儿,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淑宁自己也有过孩子做过母亲,如何能作出那样的事情来?明晖才刚刚满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啊!或许不是她吧!也可能是韩若云在里面做了手脚…… 宇朝再次与羯族使者商议和亲一事,不想羯族的使者又变卦了,称已经派人回报可汗,要等可汗的回复。 原靖宇自然明白羯族使者这是看清了局势,胃口膨胀了。可是赫利可汗的野心最好不要太大,他们若想要他的明晖那是做梦!哪怕放弃目前出兵江南的大好机会他也决不会牺牲明晖!即便韩若云平定了江越又如何呢?他们依旧可以划江而治几十年,大不了将统一天下的重任交给明昊…… 羯族使者看宇朝皇帝的态度很坚决,似乎不受目前局势的胁迫,便也放低了姿态,表示只要有公主去羯族草原,就是对他们最高的尊重和友好,两国就可以通商交流和平共处。 三月初四,原靖宇四十一岁生辰,百官在隆庆殿设宴庆祝,羯族使者也受邀成为贵宾。远远地,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宇朝的几位公主。 大公主美貌中透着勃勃英气,看起来异常尊贵,可惜已经出嫁了。 二公主柔弱细致,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们草原女子的纤弱之美,楚楚可怜动人至极。那一刻,羯族使者忽然想,就这位二公主其实也不错,看样子温婉得很,一定乖巧听话。 三公主年幼,但已经能看出其倾国倾城之资质,长大了定然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四公主果然如外界传言与宇朝皇帝长得很像,因为自幼当世子养大,言行举止甚至神态气度依旧如男孩一般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女子的忸怩之态,令人炫目。她绝不是宇朝最美丽的公主,但她的风华气度明显胜过三位比自己年长、比自己美貌的姐姐。她的美有别于一般女子的娇弱,仿佛开在悬崖上的百合花,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动人心魄的。 羯族使者暗自品评,觉得只有这位四公主才是最适合在草原上生活的公主。可是,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敢再提了。看宇朝皇帝的意思,如果他们再敢提四公主和亲之事,只怕宇朝就要不顾一切跟羯族开战了。 明晖虽然每天都跟弟弟一起习武读书,但依旧关心中朝中大事。或许是从小接受世子教育的影响,她就是对那些军政事务感兴趣,诸如女孩子喜欢的弹琴、作画、刺绣等,她一样都不喜欢。 今日明悦第一次坐在父皇身边,连弟弟明昊都跟她一起坐在下首第一席,可是这位尊贵的二公主还是紧张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明晖看到父皇频频引明悦说话,还亲自给她夹菜。明悦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依旧那么紧张而慌乱。明晖明显看到父皇眼中的失望和无奈,母妃似乎也暗自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简皇后是怎么教导的?宇朝的公主怎么能是这样一幅怯懦的样子?这不是丢宇朝的脸面么?这样的一个公主,即便嫁去草原又能顶什么用? 那一刻,原靖宇与明晖心里几乎同时生出这样的抱怨。 “昊儿,如果父皇让你去草原上住两年,你怕不怕?”明晖回头小声对明昊说。 明昊奇怪地看了看姐姐,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不怕。” 明晖满意地笑了笑,问:“为何?” 明昊不以为然地说:“草原上不也有那么多人么?他们能生活得很好,我为什么不能?” “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很彪悍,骑射功夫尤其好,还有些人吃生肉呢!你不怕他们欺负你吗?” 明昊立即不服气的反驳道:“姐姐可是看不起我?昊儿三岁开始练武,我不相信我的骑射功夫比不上别人!再说了,我是宇朝的太子殿下,我的身后站在父皇和母妃,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喜欢吃生肉就让他们自己去吃好了,大不了我自己生一堆火把肉烤熟就是了。” 明晖点点头,认真地跟他说:“对,我们身后站着父皇和母妃,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们的人,他们会竭尽全力的保护我们,所以我们无论面对什么都不用害怕。你记住,我们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就是此生最大的骄傲!” 明昊点点头,豪气顿生。可是,姐姐为什么问他这个呢?“姐姐,不是说明悦姐姐要去草原么?难道父皇改主意了,要昊儿去么?”他疑惑地问。 明晖好笑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坐在高高的龙椅旁边那个温婉羞涩的女子,满脸鄙夷之色。她低头对明昊道:“你觉得明悦要是去了草原,能活着回来么?” 明昊似乎有些吃惊于姐姐的话,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也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让明悦姐姐去草原?不去不行么?”经过“深思熟虑”,他也觉得明悦去草原只怕是有去无回。 明晖表情有些凝重,她很认真地看着明昊说:“因为宇朝刚刚建立,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昊儿,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一定要认真刻苦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让我们宇朝强大起来,这样我们就不用送公主去草原了。” 明昊认真地点点头:“昊儿知道,姐姐放心。昊儿要像姐姐学习,要做让父皇母妃感到骄傲的太子!” 明晖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继续教导道:“你以后多去母妃殿里陪陪她,少去皇后那里。” “为什么?母后是嫡母,我们都应该去请安啊?”明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忽然想到,“姐姐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母后?可是昊儿觉得母后对我很好啊,柳母妃对昊儿也好……” 明晖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他说清楚。这一刻,她甚至在想,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笨的弟弟呢?她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将父皇母妃和皇后三个人的关系弄明白了。“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昊儿如何会忘记呢?谁都知道昊儿长得像母妃呢!可是先贤以孝治天下,生母要孝顺,嫡母也应该要孝顺啊!母后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们不是应该像孝敬母妃一样孝敬她么?”明昊也是一脸的认真。他第一次对姐姐的话产生了些微的怀疑。他不是听不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的是人人都夸姐姐聪慧举世无双,为何姐姐会不明白人子至孝的道理。 明晖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也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到底亲疏有别……”唉,她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母妃和皇后之间一直在明争暗斗吧?这个小笨蛋! 亲疏有别?这句话明昊自然是明白的。比如他有四个姐姐,对自己最好的自然是大姐明慧和四姐明晖,二姐和三姐虽然也是父皇的女儿,可她们都跟自己不亲近。原因也很简单,她们与他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她们身上与他一样都留着父皇的血,为何还要分亲疏呢?大家相亲相爱不是更好么? 原靖宇和易轻颜都看到姐弟俩在嘀咕什么,到后来竟然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轻颜示意萧元找公主太子身后的太监宫人们问问看,姐弟俩究竟在争论什么。 萧元亲自过去询问,却遥遥地对轻颜摇摇头。姐弟俩头挨着头咬耳朵,而大殿里丝竹歌舞祝酒声不断,太子殿下身后的宫人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就在这时,明晖忽然侧身叫了一声:“萧总管!” “四公主?”萧元弯腰凑过头去。 “让父皇尽快散会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对了,可以让几位大人留一下……”明晖一脸认真,虽然才十一岁,那份认真的神情看起来却仿佛小大人似的。 萧元一脸凝重地走到龙椅后跟原靖宇禀报。原靖宇诧异地看了看明晖,点了点头。 等这曲歌舞之后,萧元大声宣布今日宴会到此结束,百官谢恩大礼恭送帝后回宫。 原靖宇虽然不明白明晖有什么事情,但也知道这个孩子从来不胡闹,她竟然还让他留下了朝中大臣,只怕还真是大事。 简皇后也想知道明晖公主的所谓“大事”,一个年幼的公主,竟然整天惦记着政务,她想做什么? 但明悦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打算告退离开,不想原靖宇微微皱眉,竟然让她留下,说:“你且稍等,看看你妹妹有什么事。都是父皇的女儿,都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你好好看看什么是公主的气度,不要总是一幅畏首畏尾的样子!” 明悦咬着嘴唇,因为羞愧,头垂得更低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二) 一行人来到乾坤殿,坐下不久,明晖带着明昊就到了。 “晖儿?”原靖宇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明晖凝重的目光扫过明悦,最后却落在父亲脸上。“父皇,让晖儿代替明悦姐姐去草原吧!” “什么?” “晖儿?” 原靖宇同易轻颜一起站起来身来,连简皇后都怔怔地望着她,而明悦更是震惊地抬起头来,微微张着嘴望着那个满脸认真凝重的妹妹。她说什么?要代她去和亲? “父皇,您没有听错,晖儿愿意代替姐姐去羯族。”明晖走到父亲面前,很认真地再说了一遍。 “父皇不准!”原靖宇紧紧抓住明晖的双肩,眼中带着几分隐怒几分心痛,“晖儿,你才十一岁!” “父皇……晖儿也舍不得离开你……”明晖忽然扑到原靖宇怀中紧紧抱住他。 周仲元和岑远志被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皇上紧紧抱着四公主明晖这一幕。 “晖儿,你都在想什么呢?父皇怎么会要你去和亲呢?”原靖宇轻柔地拍拍她的背。 明晖再次抬起头来,眼圈儿有点红。她忽然转身走到明悦身前,微微仰着头指着她的鼻子道:“父皇你看看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哪有半分宇朝公主的气度?即便让她嫁去羯族和亲又能顶什么用?她能保证羯族与我宇朝三五年的和平吗?等我们出兵江南与南王战线拉长,若赫利可汗趁机想要对宇朝用兵,她有能力劝阻吗?” 一番话说到所有人的心坎里。还真没有人看好这位明悦公主。 “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你就有把握能阻止赫利可汗出兵宇朝?”原靖宇恼怒地吼了她一句,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晖儿,你才十一岁,无论如何,父皇都不会牺牲你的。父皇宁可不要江南了,也绝不会牺牲你,你明白吗?” 明晖双眼隐隐含泪,神情却更加坚定了。她迅速用宽大的衣袖擦去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认真地望着原靖宇道:“父皇,若晖儿都不能办到的事情,你让哪个姐姐去了都没用。” 这也是实话。周仲元和岑远志暗自点头,但明晖公主这么小,如何能去草原和亲? “晖儿,你不用说了,父皇不会让你去的!”原靖宇捧着她的脸,双眼含着激动的泪花看着这个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心中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满足。 明晖仰望着父亲的双眼,心中感动,语气却更加坚决:“父皇,晖儿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现在,是晖儿回报父皇的时候了!” “晖儿……”轻颜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和亲么?” 明晖走到母亲身边,依恋地靠在她身上,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疼惜,自信地笑笑,说:“母妃放心,晖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后,她又回头对父亲道:“父皇,晖儿今年才十一岁,按照我们炎族的传统,自然是不能嫁人的。所以,晖儿只是去羯族做客,提前适应草原的生活而已。父皇放心,晖儿会保护自己,不会让那个老头子占便宜的。” “晖儿!”原靖宇为她的早熟而自豪,但同时也有些恼怒她小小年纪竟然什么都懂,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竟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时,周仲元沉吟道:“四公主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原靖宇冷冷地瞪了周仲元一眼,拉着明晖走到龙椅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躁和心痛,缓缓道:“父皇明白晖儿想要为父皇分忧的心情,父皇也知道晖儿的能力。可是,晖儿,你还太小了,或许你可能什么都懂,可你毕竟还没有长大……” 明晖打断了父亲的话,自信地说:“晖儿都明白!就是因为晖儿年纪小,我们才有借口拖延婚期,父皇,晖儿至少能为您争取三到五年的时间,相信父皇能在三五年内扫平江南。那样,晖儿就可以回来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原靖宇高声打断她天真的幻想,“晖儿,赫利可汗不是笨蛋,你如果去了,断然没有全身而返的可能!”他的心肝宝贝,如何能去冒那个险?那个赫利可汗都老得可以做晖儿的父亲了…… 明晖自信地笑着,说:“父皇,你怎么一遇到晖儿的事情就变笨了?晖儿又不是一个人去,怎么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我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只要宇朝强大,他也不能强迫我。您忘了,母妃凌霄阁的密药天下无双,到时候,有师傅保护我,再带几个与我身形相仿的美貌侍女,以女儿的智计,让他三五年内自顾不暇应该不成问题。” 原靖宇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的自信,想着她今晚的这番话,哪里像个十一岁的孩子。可是…… “晖儿,父皇舍不得你去,太冒险了。” 明晖想不到父皇竟然如此疼爱自己,因而更加坚定了要为父皇分忧的决心。她想了想,说:“父皇,晖儿是您的女儿,明悦姐姐也是您的女儿啊!您舍不得晖儿,就舍得让姐姐去么?” 原靖宇愣了一下,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明悦,有些恼恨地说:“长幼有序,你姐姐年长,自然该她去……” “可是姐姐去了又不顶用,您又何必让她去草原白白牺牲一生的幸福呢?”言语间,她故意侧头打量了明悦一眼。 原靖宇还想要再劝劝明晖,可是看着明悦那张可怜的小脸,最后出口的却是一阵失望至极的怒骂声:“谁虐待你了么?整天垂头丧气哭哭啼啼的!好好看看你妹妹,现在你知道宇朝最尊贵的公主是什么样子了么?她才十一岁就知道以国为重为父分忧,你呢?不是朕偏疼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同样是朕的骨肉,你可比得上她半分?” 明悦柔弱地跪到地上,豆大的泪珠不断线地往下落,哽咽道:“父皇息怒,是女儿没用……” “立即给朕滚回去!看着你这个样子就生气!”原靖宇愤恨地瞪了明悦一眼,心中愈加厌烦。他愤怒地甩着衣袖转过身去,看着一脸哀戚的简皇后,心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只见他冲着简皇后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你看戏也看够了吧!带着你女儿一起滚回凤仪宫去!” 皇帝发怒,竟然不给皇后留半分脸面,周仲元和岑远志赶紧后退几步跪在地上,以首叩地道:“皇上息怒……” 简皇后惨白着一张脸,瞪大了一双委屈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目光扫过叩首跪在一旁的周仲元和岑远志,扫过依旧坐在侧座上面无表情的易轻颜,最后还是咬着自己的下唇,拉起明悦掩着脸跑了出去。此刻,她皇后的尊严荡然无存,还有何颜面留下来…… 明昊第一次看到父皇发怒,又听他骂了明悦姐姐和皇后,心里有些害怕,连忙躲进母妃怀里。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不可以这样子胆小,于是又很快抬起头来。回头看母妃,却发现她一脸的平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不由得对自己的母妃又多了一些敬仰。 看他抬起头来,轻颜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认真地教导说:“记住,你是宇朝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妃的儿子,无论面对什么,你都应该无所畏惧!” 明昊点点头,小跑到原靖宇身边,拉住他的手道:“父皇不要生气,昊儿会勤奋用功,长大了保护母妃和姐姐……” 原景宇看着那张酷似轻颜的小脸说着如此懂事贴心的话,再多的怒气也消散了,只留下深深的无奈和叹息。他摸了摸明昊的头,半天才开口,却是回头心痛地望着易轻颜。 “轻颜……”明晖不仅仅是他的最心爱的女儿,还是轻颜唯一的女儿啊! 轻颜叹着气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明晖身边,捧着她的小脸,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双聪慧勇敢坚决无畏的眼睛,最后却含泪笑道:“晖儿,你是母妃的骄傲!” 那一刻,那一句话,感动了大殿里所有的人。 岑远志看了周仲元一眼,抬头望着皇贵妃的目光是敬仰和钦佩! 周仲元心中羞愧,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位皇贵妃的心胸度量有多么宽广;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皇上贵为天子却依旧独宠皇贵妃一个…… 萧元远远地站在大殿门口,双眼隐隐有些泪花。逸飞,你看到了么?他拥有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会幸福一辈子的…… 原靖宇震惊地牵着明昊缓缓走到轻颜身后,隐忍地说道:“轻颜,我们只有晖儿一个女儿……” 明晖看父皇还在犹豫,有些紧张地望着母亲。 轻颜略微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有危险的!这件事情还是不要由我们主动提出来的好,依我看赫利可汗必然会主动跟我们要明晖的,就让他得意一回好了……江南的战事一定要尽快结束,三年,只要三年就好了。晖儿,从今天开始,你住进宫里来,母妃会好好教导你的……” 原靖宇看轻颜已经做了决定,便对周仲元岑远志二人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二人再次叩首道:“臣明白!” 原靖宇一声叹息:“那就下去准备吧!” 周仲元岑远志二人刚刚领旨退下,明晖便扑入父亲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哽咽道:“父皇,晖儿知道您最疼爱的就是我,您舍不得晖儿吃苦冒险。晖儿若不能为父皇分忧,如何对得起父皇多年来的疼爱?父皇,您不要难过,晖儿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是您和母妃的女儿,我生来就注定是不平凡的,我是宇朝的公主,我的弟弟是宇朝的太子,我有责任守护我们原氏的江山……” 原靖宇紧紧抱着明晖,心中感叹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何能这般早熟懂事。他跟轻颜一样,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可是除了感动,他心中更多的是心痛和愧疚。人人都知道他最疼爱明晖,可实际上,他和轻颜欠她的最多。她自出生的那天起,就在守护父母的幸福,从而失去了自己的幸福…… “父皇,你可以答应晖儿一件事情么?” “什么事?”这个时候,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情他都会答应。 “等晖儿平安回来,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作主。” 原靖宇诧异地望着她。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能说出来的话么?他想了想才说:“父皇和母妃自然不会强迫你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你若不点头,谁也别想把你从父皇身边带走。” 闻言,轻颜也有些诧异。难道晖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以晖儿的才智,一般的少年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更何况,她才十一岁而已,多半是被她两个姐姐的婚事吓到了吧…… 这一夜,四公主和太子殿下都留在了骄阳殿歇息,却谁都睡不着。 明晖想着父皇的偏宠,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父皇说即便不要江南半壁江山也不会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母妃说自己是她的骄傲…… 他们都那么爱她,她会让他们以她为傲的!要让赫利可汗自顾不暇无力南侵其实并不难,她自幼熟读史书,多的是办法。而且,还有父皇和母妃在她背后谋划呢!她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是兴奋期待。她只是有些舍不得父皇和母妃而已…… 明昊想起姐姐那句“亲疏有别”,想着父皇对皇后和明悦姐姐那么凶,却如此疼爱他们姐弟,心中既感到幸福又有些心酸。父皇的爱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姐姐确实比明悦姐姐聪明能干多了,父皇最疼她也是应该的。可是自己呢?父皇疼他只是因为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么?还是因为他的母妃是父皇最心爱的人? 这一夜,明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上责任重大。 原靖宇抱着轻颜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说话,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宫女熄灯出去,整个寝殿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夜仿佛被无限扩大,人越发感觉到渺小,感觉却更加清晰起来。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春天香甜的气息,到了半夜,春雷阵阵,雨声急促,下得酣畅淋漓。轻颜将头埋在他胸口,听着雷声阵阵,依旧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雨意渐收,淅淅沥沥的直到全无声息。气温似乎下降了一点,轻颜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轻颜,你真的舍得让她去?” “舍不得又如何?她说了那句话,我还能阻止么?”晖儿是父皇的女儿,明悦也是父皇的女儿,那句话真让她震惊!真不知道该说晖儿聪明还是傻,人家都避之不及呢,她竟然非要说服他父皇抢着去…… “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我不好太过偏袒晖儿。但你可以阻止的,没有人会怪你。晖儿年幼,无论如何轮不到她……” “你确实也太偏心了些……”晖儿的幸福半壁江山也换不走,她听了很感动,但是也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没有立场。她只能含泪祝福,然后竭尽全力为晖儿谋划。 “轻颜,我们欠她的太多了……”原靖宇拉高被子,将她抱紧了些。 “所以,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你放心,若没有这点把握,我也不会让她去的。她也是我的女儿……” “萧元手中还有一支隐卫,我让他选派最精锐之人保护晖儿一起去草原。” 轻颜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明日就传下令去,凌霄阁弟子一个月内就会潜入草原替我们完善计划……我决不会便宜了那个赫利可汗!” “三年之内我一定平定江南!”一定要赶在晖儿十五岁之前将她接回来。为了女儿,失信于天下又如何?他从来不在乎史官会如何记载自己的一生,不在乎后人会如何评价自己,只要晖儿能幸福就好…… “嗯,不惜一切代价……”轻颜闭着眼睛,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付出一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三) 从第二天开始,轻颜就开始对明晖进行有计划的教育培养。上午的教育是轻颜独自指导的,连原靖宇都不知道具体内容。下午,轻颜便将她带去乾坤殿看原靖宇批阅奏折,详细了解宇朝内外军政要务。晚饭后,轻颜叫上明昊,一家四口便逛逛御花园,赏赏月亮,或者围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当然,他们一家子的聊天绝不是随便的聊天,那都是有的放矢的,话题一般都围绕着北方边境的具体防守计划以及针对草原的形势对策等等。这个时候,原靖宇都会让随侍的太监和宫女们远远地跟在后面,没有传唤不得靠近。 对明晖的教育是绝对不能外传的,不然她去了草原可能会有危险。在所有人看来,明晖这段时间与帝妃二人的亲近都是因为她即将去草原,所以才会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与父母兄弟多多团聚。 明晖极聪慧,往往一听就懂,稍稍点拨一下就能举一反三,很快就明白了父母的计策,对具体的执行方案也有了一些想法。她深深明白自己此次去草原身负的重大使命,也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样强悍的对手,可是,越是困难的事情她越觉得是挑战,反而激起她心中不服输的傲气来。 而明昊跟在父母姐姐身边耳闻目睹之下也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在原靖宇和易轻颜的刻意保护下,八岁的明昊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所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人间最善良最美好的一面,直到传出明悦和亲草原之事,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世上的事情不是十全十美的,连生在人间最最尊贵的皇家,也会受人逼迫,也会有委屈和泪水。 再后来看到姐姐竟然主动站出来要代替明悦姐姐去草原和亲,看着姐姐眼中的坚定,看着她脸上闪耀着的自信的光彩,看到高高在上的父皇因为不舍得姐姐去草原而雷霆震怒,看着母妃含着泪水说“晖儿,你是母妃的骄傲”等等……那些感人的眼神和话语,让他幼小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原来,诚如父皇母妃那样拥有滔天的权势和举世无双武功也会有无法办到的事情,也有受人胁迫的时候……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美好啊! 想着勇敢的姐姐,想着父母眼中的不舍和骄傲,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姐姐一样能干,像姐姐一样勇敢。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应该是父皇最大的骄傲!姐姐一再告诫他要多陪伴母妃,好像他以前很不孝顺似的。其实他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不就是不喜欢看他与母后亲近么?为什么大家好像都认为母后是坏人一样呢?可是母后真的对他很好啊…… 三月底,宇朝兵分三路进攻江南。 韩若云想不到宇朝出兵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他原以为,无论如何宇朝都要解决好与北方羯族的关系才会出兵的。而此刻,和亲一事还陷入僵局中呢,据闻羯族的赫利可汗求娶永昭公主明晖,而原靖宇舍不得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双方还在谈判中。 四月初,宇朝东西两线先后渡过离江踏上江南的土地,开创了平定江南的大好局面。韩若云下令韩凤池大军放弃江越,掉头护卫国土,迎击宇朝大军。 林轻云与秦翼分兵出击,秦翼以三万兵力固守新夺得的城池,拖住韩凤池的十五万大军,林轻云率兵七万余人进攻江越。 江越境内,百姓与士兵们都还在欢庆南王撤军,想不到宇朝的大军竟然绕过韩凤池的大军打到了江越。因为江越早已经是疲军,又疏于防备,很快就让林轻云夺下五座城池。夺城之后,林轻云并不分兵驻守,而是彻底捣毁了城池的防御体系,接受江越降兵,转而又掉过头去攻打韩凤池。 四月中旬,宇朝中线也突破离江天险进入江南,江南的战火全面点燃,惊恐的百姓四处逃亡,有的举家迁入深山老林,有的继续往南奔逃。南方大乱,赋税和兵役不断增加,百姓逃离故土,盗匪丛生,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在秦翼和林轻云的前后夹击之下,在宇朝形势一片大好的总局势之下,韩凤池的心已经乱了。不过七日,韩凤池十八万精兵就被宇朝十三万(有三万江越降兵)人彻底击溃,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 韩凤池自然顾不上那几万伤兵,只顾自己仓皇南撤。林轻云下令清理战场,救助治疗战场上所有伤兵,掩埋尸体。一个月后,宇朝又多了降兵五万来人。 五月,赫利可汗在江南战事的推动下做了让步,同意迎宇朝四公主入草原为上宾,待公主年满十六岁之后完婚。他原本想着公主现在就嫁过去,可以等两年之后圆房。(在草原,女子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可惜,韩若云败得太快了,他要是不赶紧将公主迎到草原,等江南战事平定了,他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通过派往宇朝的使者,赫利可汗知道宇朝皇帝极宠爱这位年幼的四公主,想着只要人在草原,多等两年又何妨?关键是这位公主能牵制宇朝的大军。如今宇朝正全力南征,正是他们羯族扩张的好机会,他不仅想要往北、往西扩张,往南其实更好…… 七月,宇朝永昭公主带着五十多车嫁妆和两千护卫队出发前往羯族草原。 而此刻,由于江南大雨,引发山洪,战争暂时陷入僵持阶段,双方都在安抚境内百姓。宇朝大军在占领地救人、治病、派粮,迅速赢取了民心。 在江越占领地,林轻云并没有派兵驻守,江越也没有带兵夺回去。城墙已毁,所有防御工事都没有了,防守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江越世子也不是笨蛋。可是,就这样一个决定,江越桑氏就失掉了民心。 在洪水来临的时候,桑氏没有管他们的死活,是宇朝的大军帮助他们救人、治病、修房子、还给粮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军队。随后不久,民间悄然起了一些传言,说宇朝皇帝乃天神下凡,说宇朝的皇贵妃是他们江南义军的神女,专为救他们脱离苦海才下凡来的,说北方的百姓都过着安定富足的日子……不知不觉中,百姓的心已经悄然转变,他们渴望着宇朝能早日统一南北,渴望着自己也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不过两个月,江越的人心就已经偏向了宇朝。 对宇朝来说,江南的战事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原靖宇给三条线上的主帅们的告诫依旧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因而,三条战线都没有冒进,基本上保持一致的步伐,稳步向南推进。如果需要,三路大军可以相互援助联合出兵。 九月,明晖到达羯族草原。 赫利可汗有些等不及地到边境迎接,没想到马车里竟然只有两名侍女。他正要发怒,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来了,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迎着灿烂的阳光往这边飞驰而来,远远地看不清那少女的容貌,但马上的风姿却不逊于自幼生长在草原上的羯族女子。到了近前,只见那少女十一二岁的样子,浓浓的眉毛英气勃勃,一双狭长的凤眼天生带着几分威严、几分魅惑,眸中瞳仁黑白分明,看起来聪慧而又纯真。 赫利可汗情不自禁扯着嘴角笑了笑,果然是颗耀眼的明珠,难怪宇朝皇帝舍不得呢! 明晖看到赫利可汗的仪驾,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她勒紧缰绳让马儿慢下来,缓缓走到赫利可汗前面一两丈远前站定,也不下马,只是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这个威严高大的男子,半天才开口道:“你就是草原上的雄鹰赫利可汗么?” 草原上的雄鹰几个字取悦了赫利可汗,只见他哈哈大笑,朗声道:“不错,我就是赫利。” 明晖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的脸,忽然皱眉道:“不是说你比我父皇还小几岁么?怎么看起来比我父皇还老?那等我长大了,你不是更老了?” 赫利可汗一听,愣了。想不到这位公主第一句话就是批评他的相貌。 跟随赫利可汗一起来的羯族勇士们都忍不住好笑。这位宇朝的公主竟然跟如此率真可爱。想他们可汗在草原上可是威名远播的大英雄,又正值壮年,是所有羯族少女的最钦慕的梦中情人,想不到这位宇朝的公主竟然说他们可汗老? 赫利可汗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如此孩子气。他转而问道:“公主刚才去骑马了?我们草原风光如何?” 提到草原,明晖满脸兴奋,灿烂地笑着说:“我喜欢草原,茫茫一片绿海仿佛蓝天一样辽阔,五颜六色的野花一望无际,纵马奔驰好像风一般自由,无拘无束……” “很高兴公主这么说。公主可愿意留下来做着草原的女主人?”看明晖如此喜欢草原,赫利可汗很是高兴。这位公主还真的适合做草原的女主人呢!不过眼下确实还小了一点…… 赫利可汗打马过去,与明晖并骥而行,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转来转去。 明晖皱皱眉,也细细地打量了赫利可汗一阵,迟疑地说:“你可以把胡子刮掉吗?” “啊?胡子?”怎么又扯到胡子上面去了?赫利可汗愣愣地说:“在草原上,只有毛没长齐的孩子才没有胡子呢!公主,那些没胡子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 “胡说!”明晖睁大眼睛瞪着他,“我父皇就没有胡子,看起来比你年轻好看多了!” 赫利可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宇朝小公主还是在嫌弃自己长得不如她父皇好看。他乐得哈哈大笑,说:“你们炎族不是说什么出嫁从夫么?以后听我的话就好了!” 明晖立即气呼呼地反驳道:“不对,不对,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哦?这又是何道理?”赫利可汗乐呵呵地看着这位直率的小公主,越看越满意。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如此纯真的性子他喜欢! “我父皇都听我母妃的话,所以你以后也应该听我的话!”明晖鼓着腮帮子大声说道。 赫利可汗忍不住好笑,原来宇朝皇帝还真的惧内呢,虽然以前听说过很多宇朝皇帝的事情,他总不相信,如今让一个孩子嚷嚷出来却不由得他不信。“哦,那好吧,等你嫁给我,我就听你的。”他咧嘴笑道。 “你以后要对我好我才嫁给你!”明晖一脸严肃的样子。 “好,我一定会对公主好的。”赫利可汗伸手就想摸摸她的脸蛋。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孩子…… 明晖低头躲过,冷着脸道:“我母妃说过了,在成婚之前,你不能摸我,也不能抱我!” 赫利可汗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好,不摸,不抱……你还是个孩子呢!” “谁说的?我很快就要长大了!” “有多快呢?你父皇说还要我等你五年呢!” “五年很长么?” “也许不用五年……”赫利可汗暗自寻思,等他扫平了西边的骶族和羌族就可以将这颗明珠摘到手…… 谁知明晖竟然点点头,一脸认同地说:“嗯,也许不用五年……”他相信父皇平定江南用不了五年这么久。 赫利可汗诧异地看着明晖,然后哈哈大笑:“我真是期待那一天啊!”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妻子,生活一定有乐趣多了。 “以后我嫁给你,你就不能有别的女人了,你也很期待么?” “这又是为何?”赫利可汗疑惑地问。 “我父皇有了我母妃就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了,你以后也不准有别的女人!” 赫利可汗倒是想不到这孩子年纪不大,醋性倒不小。他想了想,笑道:“我们草原上讲究多子多福,多娶妻子才能多生儿子啊!” 明晖不满地瞥了他两眼,气呼呼地说:“那我的几个侍女送你生儿子吧,我就不嫁给你了!” “哎,这是怎么说的?宇朝皇帝答应将你嫁给我,公主怎能失信悔婚?”人都到了,他才不担心呢!不过这位小公主还真有趣。 “我母妃说了,别的都可以不计较,这一条坚决不能让步!”明晖哼了一声,骄傲地扬起小下巴。 “哈哈哈哈……好,好,都依你就是!”赫利可汗望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什么都是我父皇怎么样,我母妃怎么样,原来这孩子就这么点小聪明啊!看来传言确实不可尽信啊! 明晖听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草原上的雄鹰,名扬天下的赫利可汗也不过如此嘛,几句话就搞定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四) 十月初四,是太子明昊的十岁生日。 这天早朝以后原靖宇将要紧的政务处理了,其余不甚紧急的就放到一边等明日再看。 今晚有朝宴,朝中四品以上大臣们都会进宫为太子庆生。但今天下午,他的时间是属于轻颜的。 九年前的今天,他被困在江南,轻颜为了赶去救他,服了催产药,导致难产,最后剖腹产下太子明昊。 他还记得明晖出生的时候,她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单薄的身体流了那么多的血,看得他那样恐惧。最后,她足足痛了四个多时辰,孩子才终于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那还是顺产! 而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生明昊却难产了。他没有见过难产是什么样子,他只是听丁青山说了一遍,便浑身发凉,心揪紧了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想像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无助,他只要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她,差点就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便赶到一阵阵心痛和恐惧…… 因此,之后明昊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抽出至少半天时间陪伴她,将所有的政务都放下,只是一个男人陪着自己心爱的妻子。 前面下了几天绵绵的秋雨,昨晚才开始放晴,今日午后阳光似乎分外灿烂耀眼。放眼望去,天地都分外纯净清透。秋风微凉,拂过满庭的菊花,挟着半丝微苦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轻颜洗了头发,原靖宇用干毛巾帮她擦了个半干,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御花园晒太阳。 披散着长发怎么出门?轻颜原本想着就在骄阳殿的内花园里走走就好,可是原靖宇非要拉着她出门,说她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了。是啊,自从明晖离开后,她就没怎么出门了。 原靖宇将她两鬓的头发编成小辫子,用两条红丝带系好,让侍女带上黄杨木梳和玉簪、花篦就出门了。 帝妃二人手拉着手走进御花园,一路上看傻了不少的宫女太监。 任谁都想不到皇上的最最宠爱的皇贵妃竟然朴素成那个样子。 头上只有两条红丝带,没有带耳坠子,脖子上也没有珍珠项链,手腕上没有镯子金钏,手指上没有戒指,一身素净的衣袍甚至都没有锈上金丝龙凤,只有简单的吉祥云纹和清丽的几朵小花……她全身上下的配饰,只胸前戴着一块铜牌,腰上系着一枚玉佩而已。 若不是皇帝牵着她的手,一定不会有人认出来,这个貌若十八九岁少女、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年轻女子就是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太子殿下的生母,位比皇后的皇贵妃娘娘。 轻颜看宫女太监们满脸讶色,自己低头看了看,也觉得不该穿着自己平常在寝殿里穿的衣服出来。那些衣服都是为了舒适而做的,所以连刺绣都很少,她经常穿着这样的衣服窝在原靖宇怀中午睡,却绝对不是出门的衣服。 原靖宇看她微微蹙眉,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不要紧,你穿什么都好看。” 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轻颜脸色微微一红,但很快就释然了。他们夫妻十几年了,他这个皇帝都不在意了,她又什么好在意的? 原靖宇看她释然,心情好转,越发握紧了她的手。 远远地有一棵丹桂,依稀还有些残花,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地冷香。原靖宇指着桂花树旁边的亭子道:“去那边坐会儿吧!” 轻颜微微皱眉,摇着他的手臂道:“我想晒太阳。” 原靖宇宠腻地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臂小鸟依人样子,心中感觉特别的柔软温馨,随即回头,让萧元找人搬一张躺椅过来。 等待的时间,他们还是走到亭子里坐下,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几口茶水。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轻颜过得最轻松最幸福的一天。不管有多忙,原靖宇都会放下所有的事情陪伴她。轻颜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微微眯着眼睛,静静感受从面上拂过的风,感受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感受他的温柔和深情,感受这份深入骨髓的温馨的幸福…… “景瀚……” “嗯?” “景瀚……” “嗯?什么事?” “景瀚……” “……”原靖宇看着她眯着眼睛嘴角含笑的样子,满足的样子好像在阳光下睡懒觉的小猫。“多大了,还玩这个?”他伸手细细抚摸她脸上依旧细致如玉的肌肤。他的轻颜,是上天赐给他的仙子啊…… 轻颜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来,眼波流转间剜了他一眼。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顿时双眼一亮,却随即微微低下头去,用手拉着耳侧的小辫子,学着少女的娇媚和羞涩,娇声道:“小女子今年十八了……” 原靖宇忍俊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笑骂道:“没脸没皮,你怎么不说自己十六?” 轻颜自己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顺势倒在他怀中。记忆中,她好像就从来没有过那样羞涩娇媚的年华。当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义军的首领了,青涩正逐渐褪去。 笑够了,她又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白眼,气呼呼地说:“人家都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难道我现在不是人比花娇?你嫌弃我了?”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伸出食指刮刮她的鼻子,小声道:“不害臊!”轻颜冷哼一声。他又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轻颜,你千万别用花跟自己比,因为所有的花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 轻颜心中甜蜜,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这时,躺椅已经在草坪上摆放好了,旁边是茶几,上面摆放着两杯刚刚沏好的茶以及新鲜的糕点和水果。 原靖宇拉着轻颜走到躺椅上坐下,让她躺在躺椅上,将头枕在自己腿上,而后便取过黄杨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灿烂的阳光笼罩着他们,在头发和金冠的折射下形成一圈七色的光晕,远远望去竟不似在凡尘俗世中。 这分明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过花树顺着曲折的鹅卵石小道往这边过来了。 原靖宇原本没有在意,只当是过路的宫女太监,谁知那脚步声虽然轻,却一直往这边走来。他抬起头来,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竟然是明秀,而且眼圈红红的,一脸的隐忍与悲伤。 萧元自然不会让她靠近,明秀也不敢硬闯,与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一样,在十几丈外候着。 萧元请示皇帝见还是不见。 原靖宇皱皱眉,低头看了看轻颜眯着的眼睛,小声道:“问问看她有什么事情……” 萧元领命而去,原靖宇很快就听到明秀紧张地哀求声:“母妃病重,儿臣恳请父皇过去春华宫见母妃一面……” 崔贵妃病了?原靖宇寻思着,病了应该找御医嘛,找他做什么? 萧元站在明秀身边,远远地望着原靖宇,等他示下。说起来,萧元这样似乎有些无礼,但他与皇家的关系本来就不一般,又同原靖宇自幼相识,他们是君臣,也是朋友。原靖宇也不愿意萧元在自己面前像个真正的奴才,因而就有了现在这个“胆大妄为”的萧元。 原靖宇冲明秀招招手,明秀便轻声地走到帝妃二人面前跪下请安,然后再次哀求道:“儿臣恳请父皇去春华宫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这么严重?” 原靖宇尚未开口,轻颜已经迅速从原靖宇腿上抬起头来。 原靖宇一怔,低头看了看轻颜,又直视明秀的眼睛:“你母妃什么病?请御医看了吗?” “请御医看了,可是……吃了药一点都不见好,今天连清粥都喝不下去了……”提到母妃的病情,明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原靖宇想了想,说:“今日朕没空,明日去春华宫看望你母妃吧!你也别担心,你母妃还年轻,身体一直都很好,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明秀缓缓抬起头来,失望而愤怒地瞪着原靖宇的眼睛。 原靖宇和轻颜都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们第一次在明秀眼中看到这样强烈的恨意。 “没空?你有时间陪着别的女人晒太阳,就不能抽出半个时辰去探望我病重的母妃么?难道我母妃就不是你的妻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父皇,你是这个天底下最无情的人!”明秀自己缓缓站起身来,指着原靖宇和易轻颜愤怒地哭叫着,将什么君臣之礼全都抛在一边。这一刻,她只想表达自己心中隐藏了多年的恨意,表达自己强烈的恨怒和不平。 凭什么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能得到父皇全身心的疼爱?凭什么那个女人就可以独霸父皇,而让自己的母妃夜夜独守空房?凭什么?她母妃并不比这个女人差,她也未必比不上明晖,为什么父皇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在她们母女身上停留过?为什么? “放肆!你母妃就是这样教你顶撞君父的?连个女儿都教不好,她还有什么用?她就是真的要死了,朕也懒得再看她一眼!”看向来温顺稳重的明秀竟然以忌恨的目光指着他们哭骂,原靖宇也不禁愤怒地站起身来,一句不合适也并非出自真心的话就那么出口了。 明秀听到父亲这句话,心中最后一点父女亲情也荡然无存。她泪流满面,愤恨地指着易轻颜咒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妖女!是你抢走了父皇,抢走了母后和我母妃的丈夫,抢走了我和明悦姐姐的父亲。你每天都霸占着父皇,让我母妃夜夜以泪洗面,她才会生病……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你和你的儿女全都不得好死!” “混账!”原靖宇大怒,衣袖一挥,一道急怒的劲气直直扫向明秀。 轻颜赶紧出手阻止,却稍稍晚了一点,明秀已经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一口鲜血,那般触目惊心。 其实原靖宇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也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但明秀毕竟还是个孩子,如何承受得住他愤怒之下这一两成的内力,若不是轻颜伸手阻止,力道稍微有些偏,说不定明秀此刻已经没命了。 轻颜赶紧过去将明秀抱起来放到躺椅上,一面吩咐贝月影回去取药,一面为明秀把脉确定她的伤势。 原靖宇在一边着急地问道:“怎么样?” 轻颜抬起头来,愤怒地吼道:“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出了几分力道你不知道?如今当了皇帝的确不一样了啊,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能下得了手!” “我……”原靖宇慌乱地瞪着明秀惨白的小脸,心里又痛又怒,“她骂我没有关系,确实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可是她不该骂你和孩子!晖儿和昊儿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然如此恶毒……可是你……不管我对别人如何,我何曾在你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 闻言,轻颜也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一只手,低声道:“对不起……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说。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我,我不是不知道。但确实是我让她们失去了丈夫和父亲,她们心里不痛快,不过在背后骂几句而已……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的……” 原靖宇也沉默下来,那些辱骂诅咒她的话他虽然没有亲耳听过,却也是知道的。可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他也只能尽量压制,只能当自己不知道。没想到,今天明秀竟然敢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咒骂他们…… “刚才,多谢你帮她挡了一下……” “不过是个孩子……”轻颜低头抚过明秀的眉眼,带着几分愧疚道,“她其实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一个。我虽然不能像疼爱明慧那样疼爱她,但好歹她也是你的亲骨肉……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晖儿……” 这时,贝月影用轻功将治疗内伤的药送过来了。 轻颜托起明秀的身体,原靖宇亲自喂明秀服了药,轻颜又以自己的内力为她疗伤。 明秀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昏迷,原靖宇和易轻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她耳朵里,又全都化作了眼泪流淌出来。她的心,真的,好痛…… 因为明秀没有习过内功,轻颜的内力在她体内行走的时候非常小心,足足用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把她受损的经脉打通,额上也冒出些微汗珠来。 轻颜收功,将明秀放到躺椅上躺好,与原靖宇对视一眼,提议道:“既然崔贵妃病重,现在把明秀送回去只怕有害无益,不如送去柳姐姐那里……” 原靖宇点点头,吩咐太监们将三公主连同躺椅一起抬去碧岚宫。 轻颜放开原靖宇的手,说:“我跟着去碧岚宫,你去春华宫看看崔贵妃吧!” 原靖宇愧疚地望着她,低声叹道:“对不起,本来今天应该陪你的……” “什么时候不一样呢?非要今天?其实,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轻颜抬头,冲着他温柔地笑笑。 原靖宇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我很快就去碧岚宫,你等着我,不要离开……”他不舍地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在她耳侧蹭了两下,然后才放开她往春华宫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只见周仲元同雁无痕快步往这边赶来,一边小跑一边喊着:“皇上,皇上,紧急战报!” 原靖宇和易轻颜一起停下来,又走到一起。 原靖宇接过战报拆阅。 周仲元平复了几口气,一面等待皇上解释战报的详细内容,一面疑惑地问道:“那不是三公主么?怎么?三公主生病了?” 提到三公主,众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周仲元一看就知道里面有蹊跷,他暗自在心里责骂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惜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三公主方才说话有些不妥,皇上小惩大戒,周大人就不必担心了。”轻颜轻描淡写地揭过,转而望着原靖宇,问道,“皇上,江南战事如何?” 原靖宇看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默默地凝视着轻颜,半天不开口。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五) “究竟如何了?”轻颜有些着急了。 原靖宇有些迟疑的将战报递给轻颜:“你,自己看吧……” 因为他的话,不仅轻颜紧张,周仲元也是一脸的紧张忧虑。难道说江南战事不利?还是易将军出了事? 轻颜接过战报匆匆看过,半喜半忧。 喜的是,就在上个月中旬,林轻云出其不意出兵江越大获全胜,江越王在王宫***,江越世子率领江越残兵投降宇朝,但是要求将八万江越降兵划拨到中州战神刘彦飞帐下。 早在十年前,天下就已经知道刘彦就是中州王原靖宇的易王妃,也就是如今宇朝的皇贵妃。桑济海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是存心找事,怎么看都不够诚意。因此,林轻云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送了急报回京向皇帝请示。 总体说来,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林轻云在后面还提到一个消息,让人心情沉重。 林轻云说近一两个月来,中线和西线在与南军作战的时候,好几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迷药,他怀疑在江南的凌霄阁总部已经投靠了韩若云。 轻颜将战报还给原靖宇,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往碧岚宫走去。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她离开江南十年了,在江南的凌霄阁弟子被困在总部也整整十年了,她们心里怨她、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她为了挽回丈夫的颜面而放弃了师门的利益。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到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也是,她和师傅都留在荥阳,时间长了,再多的敬仰都会被时间和艰苦的生活消耗掉的。 她没有理由责怪她们,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会难过。 到达碧岚宫的时候,柳淑妃已经将明秀安置好了,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轻颜这才恍然想起,她也是原靖宇的妻妾,他们曾经也有过恩爱的时光,只是有的人选择了忌恨而她选择了谅解。 “柳姐姐,对不起……”轻颜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甚至不敢直视柳婉柔的眼睛。对原靖宇的女人们她心里一直都有愧疚,但并没有想过弥补,她也习惯站在高处俯视她们,以一颗冷硬的心将她们的痛苦全都隔绝在自己的幸福之外。但柳婉柔在她心里一直是不同的,在这个皇宫里面,柳婉柔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朋友。 到今天她才明白柳婉柔是个多么好的女人。如果没有自己出现,或许原靖宇最疼爱的就是她吧!可是,她竟然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怨言,这么多年来默默地为了身边所有的人付出,从未考虑过自己。 柳婉柔摇摇头,含泪笑着握住轻颜的手,安慰道:“妹妹你别这样,我并不怪你,真的!这些年来,虽然他没有再进过我的房间,但是至少他还活着,幸福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其实我一直在心里感激你,感激你多次救了他的性命,感激你让他幸福,感激你让我和明慧一直都有个人可以依靠……” “柳姐姐,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而我,其实只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女人,我伤害了你,却还要渴求你的谅解和友情……” …… 原靖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他愣愣地望着她们,有些不知所措。两个都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却不能同时拥抱安慰她们两个人。 “怎么了?难道明秀……很不好?”这是他第一个印入脑海中的念头。 轻颜和柳婉柔分开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脸去擦眼泪。虽然之前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支开了,却没想到原靖宇会悄无声息地进来。 “明秀没有大碍……”轻颜回道,但神色间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今天,她的情绪波动实在太大了。有喜悦幸福,有惊诧震惊,有失望心痛,有愧疚感动…… 原靖宇看两个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打算继续问,径直走进去探望明秀的伤势。 轻颜跟过去,轻声问:“你没有去春华宫?”不然不可能这么快过来。 “没有,我让周仲元传令轻云他们接受桑济海的降表,然后派人送他进京。” “你觉得桑济海会同意独自进京?”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我想他会!”原靖宇回头,很肯定地说,“他之所以投降宇朝,不就是想要再见你一面么?” 轻颜一怔:“……我跟他本来也就只见过两次面而已,再说都过了十年了……” 原靖宇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腻看着她,缓缓摇摇头说:“或许这个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你是个妖精啊!你知道么?”原靖宇忽然笑了。因为最后得到这个妖精的人,是他! 轻颜本来一本正经地听他说,想不到他竟然是打趣自己的,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怒。 柳婉柔看着他们相处时的轻松无忌,心中很是羡慕感动。这一刻,没有皇帝和皇贵妃,没有“朕”和“臣妾”,只有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皇上竟然说易妹妹是妖精?是因为她完全俘获了他的心么?还是说她都不会老?说来也怪,十多年过去了,不但易妹妹没有老,竟然连皇上也没怎么变呢…… 明秀脸色很不好,但脉象还算平稳,轻颜让贝月影留下照顾三公主,她自己则打算回骄阳殿去。她是不会去看望崔贵妃的,免得人家说她猫哭耗子假慈悲。但她却请柳婉柔陪着原靖宇一起过去,婉柔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含笑应下。 其实,这几天柳婉柔已经陪着皇后过去好几次了。看起来,崔贵妃的病还真的有些怪呢!发病那么突然,又忽然加重病情,连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本来是想请轻颜一起去看看的,但知道她有心结,这话始终说不出口。如今,她只盼望着皇上亲自过去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柳婉柔一直都知道崔贵妃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不死心……其实,看到原靖宇一如从前的年轻俊美,连她这个向来不存奢望的人都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来,她不明白崔贵妃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女人在二十岁以前都没能留住丈夫的目光,如今三十出头了还有可能么?又或者她与皇后姐姐联合起来求的不是皇上的情?只是想要报复易妹妹? 柳婉柔一直想不通崔贵妃和皇后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还不如严妹妹想得开呢。有什么不服气的呢?人家确实比她们能干比她们年轻漂亮嘛!而且生的两个孩子也确实比三个姐姐聪明懂事,皇上不疼她疼谁?若她是个男子,肯定也会喜欢这样直率又聪慧能干的女子…… 走进春华宫,原靖宇留心了一下宫女太监的脸色,看起来都是一幅忧虑甚至担惊受怕的样子,难道说崔瑞瑶真的很不好了? 自从有了轻颜,他就很少正眼看过别的女人,记忆中崔瑞瑶如花般娇美的容颜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身份而已。他只记得她是明秀的生母,冯文宣的外甥女,其他的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包括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的三个月。 说起来崔瑞瑶也确实有些无辜,若没有轻颜,看在冯文宣面上,他一定会很宠爱她的。然而,天底下就有一个易轻颜,还偏偏让他碰到了。所以,也只能怪崔瑞瑶运气不好了。 虽然他已经十二年没有进过崔瑞瑶的房间,但看房间里的摆设,简皇后并没有亏待她。也是,冯文宣都投到皇后的阵营中了,崔瑞瑶又怎么会在皇后那里受委屈? 走进内室,掀开层层帘幔,透过薄薄的纱帐,只见崔瑞瑶脸色蜡黄地躺在宽阔的红木漆金雕凤床上,唇色灰白,十年前如花般娇艳的容色荡然无存。想起从前,原靖宇悄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她们来说,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男人吧! 崔瑞瑶虽然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着。原靖宇一听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清醒着。 “御医怎么说的?”他问。 崔瑞瑶知道有人进来,但是想不到是皇帝。她已经整整十三年没有单独见过原靖宇了,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心情再怎么压抑都免不了有些激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却没有了年轻时的惊喜,只留下冷漠和隐藏至深的怨恨。 她原本比易轻颜还要小五岁,此刻看起来却比原靖宇还老。她如何能不怨? 崔瑞瑶透过纱帐打量着原靖宇,猜测着他也许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对他的探访没有丝毫的喜悦,但想着今日的特殊,心中到底有些酸涩。 崔瑞瑶原本以为他不会来的,倒是没有想到明秀还能有这个本事,真的将她父皇请了过来。“明秀呢?在外面么?” 因为生病,她原本清脆圆润的声音也变得喑哑,心中却安慰地想着明秀倒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知道让父母独处好说说话。可是,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明秀一定以为她见了原靖宇心情就会好了,病也会有起色,呵呵……这孩子还真是单纯,她对原靖宇十多年的怨恨会因为他这一次探视就消除么? 原靖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追问道:“你的身体向来不错,为何就病成了这副模样?御医有结论么?” “皇上,这几天皇后姐姐传了好几位御医过来,可是没有人能说清贵妃妹妹究竟是什么病……皇上若是得空,还是多过来看看吧!”柳淑妃轻声走进,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生病时,皇上和易妹妹都常来探望,为何皇后姐姐和崔贵妃生病皇上却难得探望一次呢? 崔瑞瑶这才发现寝殿里还有个人。想起温柔贤淑的柳淑妃,崔瑞瑶也只有叹气的份!没见过比她更单纯的人,可也是个有福气的。虽然皇上同样也有十多年没有亲近她了,可心里总还记挂着,每年生日都有家宴,每次生病都会去探望…… 原靖宇微微皱眉,没有答话,反而掀开最后一层床帐细细查看崔瑞瑶的神色。“把手伸出来!” 崔瑞瑶想不到他竟然真的会掀开纱帐查看自己的身体,略有些忐忑的伸出一只手来。 原靖宇用三根手指搭上她瘦弱的手腕,只感觉她的脉象很怪异,仿佛不像生病,更像中毒。可是,谁吃饱了撑着会浪费毒药在一个不得宠的女人身上? 他想不清楚,只是觉得崔瑞瑶的神色有些奇怪。她好像既不高兴见到自己,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难道是她自己忍受不了守活寡的日子所以想一死了之?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在床笫间是很热情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在她身边留了三个月。但是,她还有明秀啊!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么?若她只是想引自己来,脸上又为何没有半丝喜悦之情? 原靖宇总觉得奇怪,心中千头万绪想不清楚。重新放下纱帐,他背对着床道:“你好好休息吧,朕看你的脉象还好。不过既然连御医都诊断不出来,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在你病好之前,明秀就暂时由淑妃帮你照顾好了。” 然后,他拉着柳淑妃就往外走。 柳淑妃跟着原靖宇往外走,心中却在感叹,想不到皇上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明秀受伤的事情瞒下来了。她本来还在犹豫该怎么提起明秀的事情。 到了大殿,原靖宇传令让管事太监将春华宫所有宫女太监们都叫了过来,沉声道:“贵妃娘娘病重,无论什么事情,一律不准拿去烦她!若让朕知道有人没能管住自己的嘴,那他今后也就不用再说话了。” 春华宫的太监宫女们大都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心中本就存了畏惧,又听到皇上如此冷硬的话,一个个都恐惧地趴在地上,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一下。 原靖宇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柳淑妃一起出了春华宫。 “皇上不放心三公主么?”柳婉柔诧异地发现皇帝竟然是往碧岚宫的方向走。 原靖宇没有说话,只是大步往碧岚宫而去。 看过明秀,原靖宇出了内殿,让萧元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单独留下柳淑妃说话。 柳婉柔忽然有些紧张,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原靖宇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哑然失笑。“你紧张什么?我们就算不做夫妻了,也还是表兄妹吧?过来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柳婉柔轻轻在他身边坐下。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朕,也是她从未想过的。原来他早就不将她当妻子了,而是当成表妹在疼爱照顾。 原靖宇却收了先前的温柔,脸色有些沉重的说:“我看崔贵妃的脉象不像是病,反倒有些中毒的迹象。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柳婉柔诧异地张大了嘴,中毒?“崔妹妹与人无怨,谁会害她?” 原靖宇忽然冷笑一声道:“她的确与人无怨,虽名为贵妃,其实在宫里没有丝毫地位,也没有碍着谁。可是她若中毒死了,你猜宫里宫外会如何谣传?” 柳婉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才隐隐明白了皇上的话。 崔贵妃若中毒死了,嫌疑最大的肯定是皇贵妃,毕竟崔贵妃的舅父冯大人一直都是支持皇后姐姐的,而皇贵妃擅长医药…… “不会是易妹妹的……”她坚定地说。 “自然不会是轻颜。”原靖宇轻轻摇摇头,“若轻颜容不下她,她还能活到现在?轻颜虽然醋性大,却只会严格要求我一人,不会把账算在别的女人身上。你可以想想,谁最想要往轻颜身上泼脏水……” 柳婉柔震惊地想到,除了皇贵妃,就只剩下皇后姐姐了……皇后与崔贵妃走得近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若她要下毒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是,皇后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做?她都当了皇后了,还想要什么呢?难道她还在怨恨易妹妹抢走了皇上? “这件事情交给你慢慢查,有了线索就来乾坤殿告诉我,不要让轻颜知道。”原靖宇看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就起身离开了。今晚还有家宴呢! 骄阳殿里,轻颜已经准备好晚上穿的宫服了,此刻正在梳头。明昊坐在母亲旁边的垫子上,把头放在她的大腿上,正在疑惑地问:“母妃,你是怎么把昊儿生出来的呢?” 或许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疑惑,明昊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问,可是每次问起,父皇脸色都不好,母妃也总是哄他说他年龄太小,不懂,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可是,今天早上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却跟他说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 明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姐姐临走前叮嘱过很多次不要轻信母后的话,所以他才会问母妃,可是母妃又不说,难道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可是母妃那么疼爱他,怎么会不想要他呢? 当晚的家宴崔贵妃和三公主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但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到,只有简皇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今天皇上去春华宫探望过崔贵妃了,想来她见了皇上心里高兴,这病很快就会好了……” 原靖宇细细寻思她这句话,总觉得她是话中有话,可是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淑宁她究竟想做什么呢?难道崔贵妃的病还真的是她作的手脚?难道为了栽赃轻颜,她就可以毒害自己最有力的一颗棋子么? 冯文宣早就知道崔贵妃生病的事情,为此,昨天皇后还传旨让崔贵妃的母亲,他的姐姐进宫探望呢。他从来没有奢望过皇上会因为自己而宠爱崔贵妃,皇上没有因为他支持简皇后而疏远自己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但是听说皇上今天下午竟然亲自去探望瑞瑶,他还是很欣慰。 三公主的事情在萧元的高压之下连半丝风声都没有传出去,甚至连简皇后都不清楚,外臣更是无从得知。周仲元虽然看到一点点,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当晚,凤仪宫中。 浴池里,简皇后将所有宫女都赶了出去,一边浇水一边叹道:“既然皇上亲自去探望,明日就给她解药吧!” 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坐在浴池旁边放衣服的几案上,挑眉道:“计划失误了?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今日皇帝都不会抛下那个女人么?更何况还是去探望别的女人!” “本宫确实没有料到明秀那孩子真能有这个本事,本来只想让她去闹一闹而已……” “我倒觉得这样更好。皇帝抛下皇贵妃去探望崔贵妃,皇贵妃心中不满,所以下毒杀害了崔贵妃,相信很多人都会相信这个传言的。说不定连皇帝自己都会相信,从而怀疑自己的枕边人。” 简皇后摇摇头:“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他们心生猜忌,不用你帮忙,我早就拆散他们了!” “难道就这样白忙活一场?”白衣女子不满地说。 “我总觉得皇上好像有些怀疑了……”想起原靖宇的眼神,简皇后就有些害怕。 “不是连那群御医都没有看出什么来么?皇上又知道多少医理?”白衣女子不以为然地说。 简皇后点点头,稍稍安心了些。“总之,这次的计划到此为止。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嘛也不是没有,而且机会很快就要到了。据我得到的消息,江越世子已经归降宇朝,他可是对那个女人一片痴心呐!” “嗯,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简皇后淡淡地笑开了,眼底隐忍的恨意一闪而逝。 崔贵妃的病果然很快就好了,明秀也搬回了春华宫,但对于那天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有跟自己的母妃提起。因为她无意中还知道了一件事情,母妃的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中毒!而那毒药却是她自己偷偷吃下去的……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恨自己为何生在这样一个变态的家庭…… 一个月后,原靖宇将一封来自江南的快报地给轻颜。 轻颜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满脸疑惑地望着原靖宇。江越世子答应了原靖宇的所有条件,即将带着自己的家眷进京。 原靖宇勉强笑笑,略有些醋意地说:“你看我们如何安置他比较好?” 轻颜眯着眼睛盯着原靖宇,直看得他有些心虚,赶紧辩解道:“轻颜,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是有些为难。本来么……最好是斩草除根,可是他毕竟救过的你的性命……” “是么?斩草除根?以后还有人投降么?他手下的八万大军不会动乱么?别跟我说你没有想过这些!” “可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见你?还非要编到你帐下?谁都知道你现在是我的皇贵妃,不会再领兵出征了,他安得什么心呐?”既然被拆穿了,原靖宇也就直说了。 轻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才对嘛!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说呢?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救过我多少次,又如何能与你相比?我们夫妻十多年,我心里什么时候放过别的男人?” 原靖宇从身后抱住她,亲亲她的脸,小声道:“我都明白的,只是想着有个男人到如今还在觊觎我的女人,心里就是不痛快……” “到时候封他一个侯爵,将他的妻子留下,依旧让他带兵攻打江南,我们宇朝又添一名猛将!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有那么重要么?反正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轻颜转身抱着他哧哧笑着,心里觉得好幸福好幸福,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担心这个么? 正文 第二百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一) 腊月初,江越世子桑济海同妻女及江越王族在杨晋的护送下到达京城荥阳。因为林轻云和秦翼配合默契,在战场上仿佛一把锐气十足的宝剑,所到之处无人能与之匹敌,因而让相对平稳的中线副统帅杨晋率兵护送江越王族进京。江越的八万降兵暂时驻扎在原江越南线,除了桑济海本人,无人可以调动他们,倒也是个难题。 腊月初四,桑济海在早朝时正式递交降表代表江越王族归降宇朝,原靖宇封其为越侯,为二品世袭侯爵。又赐下宽大的侯府一座,里面所有生活用具、古董饰品陈设连同仆人管家等一应俱全。 第二日早朝以后,越侯在百官的非议中求见皇帝与皇贵妃。 原靖宇思虑良久才答应带皇贵妃在乾坤殿正殿接见他。 今年不足四十岁的桑济海看起来一如十年前那般俊美,只是眼底多了一些沧桑,从前的骄傲早已被亡国的现实击碎,徒留着挺直的背脊和优雅的言行举止陈述着自己的高贵血统。 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内侍传报:“皇上、皇贵妃娘娘驾到!” 桑济海赶紧恭敬地跪迎皇帝和皇贵妃。 过了一小会儿,等到皇帝和皇贵妃坐好了,才听到原靖宇低沉的声音传来:“越侯请起。” 桑济海抬起头来,只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与皇帝一起坐在渡满黄金的龙椅上,十年的光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印记,她还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样年轻美貌,气质依旧脱俗,眼波依旧深邃…… 其实第一次觐见原靖宇时,发现那个原本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皇帝竟然容貌身形一如从前,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他就在猜测熔月的容貌多半也没有变化。早就听说过凌霄阁的内功有驻颜的功效,想不到效果竟然这样好,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原靖宇竟然也会修习凌霄阁的内功。 看桑济海竟然看轻颜看呆了,原靖宇满腔怒火。 “越侯?”他冷冷地提醒道。 “呃?”桑济海回过神来,低头道,“请皇上恕罪,臣只是有些意外……” 轻颜浅浅笑道:“十年不见,越侯风采依旧。” 桑济海想起他们共处的那一夜,想起她受冻以后沙哑的声音,想起自己曾经靠她那么近,甚至还抱过她,不知不觉中又呆了。 原靖宇微眯着眼睛恼怒地瞪着桑济海,杀气一闪而过。 “荥阳不比江越,冬季干冷,越侯和夫人世子可还习惯?”原靖宇冷笑着问。还说什么非卿不娶呢!不是有妻有子了么?又何必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来。 听原靖宇提起妻子,桑济海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立即恢复了神智。只见他从容地单膝跪下,沉静地说道:“臣恳请去江南战场征伐南王与韩氏,愿为我主开疆扩土,纵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原靖宇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大殿中的桑济海,许久才开口道:“越侯对宇朝一片忠心,朕深有所感,然年关已近,越侯还是等明年开春再动身不迟!朕以为越侯娇妻幼子,还是多多团聚为好,一旦身临战场,家中妻儿又该牵挂了。” 桑济海如何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留下他的妻子在京中为质么?他手中不过八万人马,又能做什么呢?桑济海心中一番自嘲,却没有抬起头来,依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道: “多谢皇上体恤,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相信臣妻与幼子在侯府得皇上照料,定然无忧。” “如此,江南战事就有劳越侯了!”轻颜淡淡一笑。 桑济海抬起头来,心中有几分诧异。她竟然能做这个主么? 原靖宇略略颔首,补充了一句:“等二月初再出发吧!” 该说的都说了,桑济海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便告退离开。直到走出乾坤殿,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的哀伤缓缓渗透至全身。今日阳光甚好,他的心却依旧阴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一个丝毫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他也很想忘记她,可是他没有办法。不但他的心接受不了别的女人,甚至连他的身体也接受不了。 不错,他确实有个女人,但却不是他的妻子,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至于那个儿子是不是他的骨肉,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在王宫的一次饮宴中被父王下了药,醒来之后就发现那个女人躺在自己身边,不久之后,就传出那个女人有孕,无奈之下,他只好认下这个孩子。此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那个女人。不是他不愿意,也不是他不想,只是在清醒的时候他做不到而已。 桑济海有严重的心理洁癖。在他眼里,所有的女人都是愚笨贪婪污秽不堪的,只有当年在武林大会上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熔月阁主不同,她气质高贵,武艺不凡,她一身的正气,眼睛里却装着整个天下…… 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深深地陷入情网,不可自拔。而后听闻她已经嫁人,他便有些神智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因为自己性格中的骄傲,让他在现实面前退步了。他以为自己还能再找到一个如熔月那样的女子,为此还特意暗中去凌霄阁分部偷窥,可是天底下只有一个熔月,其他的女子纵身形气质相似,终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今天,她只说了两句话,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她清脆的嗓音,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都已经牢牢记在脑海中了。这一次短短的相会,足以让他回味很久。 他必须去江南,他不能留下,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冲动地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那颗因为她而跳动异常的心脏只有远离她而又怀揣着一个希望时才能变得正常一些,她一定不知道吧!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江越王族有好几位郡主,其中十六七岁的就有两个,因为战事才耽误了出嫁,如今既然归降宇朝,按照惯例,她们是应该进宫的。 朝廷重臣们大多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谁都知道皇上与皇贵妃情深意笃,皇贵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这话还真没有人敢提。最后,还是周仲元硬着头皮私下里委婉地请示对江越王族女子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原靖宇冷笑着,他自然能猜出大家心中所想。只见他取过江越王室名册翻了翻,淡然道:“让这位熙和郡主进宫吧,暂时封为越妃。其余的,该嫁人就嫁人,有什么好说的?” 周仲元诧异地张大了嘴,想不到今日皇上竟然如此好说话,让他事先准备好的一番大道理全都烂在了肚子里。当然,吃惊的远不止他一个人,满朝文武和后宫,甚至连宫女太监们都啧啧称奇,纷纷猜测着是不是皇上和皇贵妃闹矛盾了。 三日后,越妃桑羽衣进宫,赐住景禧宫。 桑羽衣是前江越王的第十三女,今年十七岁。因出生王族,气质自是高贵,容颜绝对美艳,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在江越王族中算有名的才女了。 她先去凤仪宫觐见皇后。简皇后很是和蔼,留她用了茶点,说了很多关怀的贴己话,还将后宫里各宫主子的性格喜好都跟她介绍了一下,最后赏赐了很多珠宝首饰和华美的衣料才放她离开。 江越一直富庶,桑羽衣身为江越王宠爱的女儿,自然不会对这些东西看上眼,只是看到皇后的态度尚好,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或许会比想象中好一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回到景禧宫用午膳,换了一件衣服便赶去骄阳殿参拜皇贵妃。 对这位皇贵妃她是闻名已久了。曾经的中州战神,统领三军,太子的生母,宇朝皇帝专宠多年,是她心底一直敬佩的女中豪杰! 来到骄阳殿,管事的宫女说皇贵妃正在午睡,请她或在偏殿等候或者晚点再来。桑羽衣出身王族,自然知道在后宫里一步都错不得,所以她按制先觐见皇后,然后才是皇后之下的皇贵妃,接下来才能去拜见淑妃、德妃、贵妃、贤妃…… 桑羽衣留在偏殿等候,骄阳殿的宫女很快送上茶点,然后恭敬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等候差遣。 如此坐了约摸半个时辰,桑羽衣觉得有些无聊,便向偏殿中的两名宫女询问道:“骄阳殿为何没有内侍?” 宫女恭敬地行礼回道:“回越妃娘娘的话,因为皇贵妃娘娘不喜欢男子近身服侍,所以骄阳殿没有太监。” 这位皇贵妃竟然也跟自己一样将太监算作男子?越妃心中不禁有些欣喜,略点点头,又问皇贵妃每日的起居时辰。 这在宫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宫女从实道来,于是桑羽衣知道自己还需要等候一个时辰。想了想,她干脆让随自己进宫的贴身侍女筱兰回景禧宫去取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筱兰取书未回,就见一年轻的太监手持拂尘进来,面无表情地传报道:“皇上请越妃娘娘正殿觐见!” 桑羽衣心中稍有些慌乱,面上却很是沉静。她缓缓起身,略整了整衣服,便随传报的太监走进骄阳殿正殿。 桑羽衣低着头缓缓走至殿中,然后跪下行礼参拜。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眼看一眼自己的皇帝夫君究竟是何等模样。 原靖宇暗自点头,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起来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听不出任何喜怒。 桑羽衣谢恩起身,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只见皇帝坐在御案后面,正低头看折子,并没有抬头看自己。想不到皇帝竟然将奏折都搬到骄阳殿来看,而皇贵妃却还在午睡,仅此一条就知道皇贵妃有多得宠了。她心情稍稍放松,发现今年应该已经四十出头的皇帝看起来相当年轻英俊,至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竟然比皇后看起来年轻多了…… 想到此处,她赶紧低头,不敢表露太多的情绪。 原靖宇虽然没有抬头,桑羽衣的一举一动却都了然于心。 “朕闻越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传闻可属实?”原靖宇批完一本奏折,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 “回禀皇上,臣妾……只是略懂得一些皮毛,不敢妄称精通……”听到皇帝问话,桑羽衣在袖子里揪紧了手绢。 原靖宇点点头,“唔”了一声,“如此说来就是真的了。” 桑羽衣摸不透皇帝的想法,心情有些紧张。这个俊逸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是她终身的依靠么?可是,他是皇帝,又有了皇贵妃那样的奇女子,难道要她跟自己最敬仰的女子争宠? “先弹首曲子给朕听听,舒缓一点,声音不要太大了,皇贵妃在午睡。”原靖宇再次抬起头来,吩咐贝月影找一张琴来。 桑羽衣领命退到外间,先试了试音,然后便随意拨弄着琴弦,曲调舒缓,仿若三月的清风、九月的细雨,让人闻之心情平静舒畅。 原靖宇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对她的琴艺很满意。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二) 一曲完毕,桑羽衣正要继续弹奏,就听里面传出珠帘清脆的碰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打着呵欠从内室走出来。隔着一道素纱帘幕,女子的容貌不甚清晰,但身形却如少女般纤细婀娜。既然是从内室出来,又这般打扮,桑羽衣猜测着这多半就是那位传奇女子、宇朝的皇贵妃了。 只见皇帝漫不经心回头看了一眼,却立即跳起来,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口中严厉地训斥道:“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你不是向来畏寒么?等会儿着了凉伤口又要疼了。”说着,赶紧从宫女手中接过厚厚的银狐皮披风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其实这屋子挺暖和的,不过轻颜确实穿得少了一点。 轻颜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原靖宇怀中,任他将自己抱起来放到铺着羊毛绒毯子的御座上。她柔顺地靠在他胸口,微微仰头,媚眼如丝般望着他,疑惑地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一阵琴声,你听到了么?” 原靖宇望着她不甚清醒时自然流露出的娇媚,心神俱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抱她进去陪她“睡”一会儿。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决定再忍一忍,等到晚上再向她讨回来好了。看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子,他无奈地笑笑,问:“好听么?” 轻颜点点头:“好听……” “那以后让她每天弹给你听好了。你不是总觉得无聊么?跟着她学学琴棋书画也不错……” 原靖宇尚未说完,轻颜已经坐起身来,面上的睡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弹琴的是谁?” “你怎么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越妃进宫么?她是江越王族中有名的才女,所以我才钦点她进宫的……”原靖宇隐隐含笑,知道她已经开始吃醋了,心情特好。 有个桑济海总念着她,让他心里不舒坦。而且自从明晖走后,她就难得开心,虽然口中并没有说什么,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怎天念叨着在宫里住着无聊,想去草原看看明晖,经常忽略他这个夫君的感受和需要。于是他就弄一个越妃进宫,让她也好好关注重视一下他这个夫君。当然,他最主要的还是想找个人陪伴她。如今明昊课业加重,只能每天早晚来骄阳殿请安,他政务又多,不能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伴她,想着她一个人也确实有些无聊。 轻颜看着他提起越妃时嘴角温柔的笑,面色一冷,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嫌弃我不懂琴棋书画,没有文采?”说着,就推开他要下来。 原靖宇看她竟然红了眼圈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玩笑好像开大了一点,于是赶紧抱住她不放,一面着急地解释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怕你无聊么?所以找了个人陪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轻颜侧过头去不看他,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这才安静下来,却依旧不看他。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黯然地开口:“现在不嫌弃,以后就会嫌弃了是不是?你现在也开始喜欢听琴了?还是你一直都喜欢,只是因为我不会,所以一直压抑自己?” 看着她如此伤心的样子,原靖宇心痛了,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办法刺激她重视自己呢? “轻颜,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你而已,你不相信我了么?我知道自从晖儿走了以后,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所以才想让你分一下心,不要每天如此担心忧虑……”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忧虑,心里已经相信他的话了,但是心里有疑惑还是要问清楚的,他们之间绝不能有猜忌。“那她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单独见她?” 原靖宇无奈地苦笑:“她是来拜见你的,你在睡觉,所以我想先试试她是不是浪得虚名……” 轻颜看了他半晌,忽然投入他怀中,却又低声幽幽道来:“人家都说男人的誓言不可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你是皇帝,想要哪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 “轻颜……”原靖宇打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你说,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心里明白。即便我现在当了皇帝,即便你不是皇后,在你面前,我的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只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我跟你承诺过过,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轻颜,我也是有心的,它早已经交到你手中,只要你不放手,我永远都是你的……” 轻颜咬咬嘴唇,感动和幸福的同时,她也有些难过和惊慌。她是什么时候失了自信呢?是因为江南凌霄阁的背叛么?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魅力,甚至怀疑起原靖宇的感情。若他的爱都是不可靠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可靠的感情么? 原靖宇低头轻轻吻在她脸上,然后紧紧抱着她,还不忘拉好披风将她包好。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许久才喃了一句:“景瀚……对不起……”她不该不相信他。 原靖宇忽然笑笑,轻松地说:“轻颜,我不介意你再凶一点,醋性再大一些……” 轻颜握着拳头轻轻捶着他的胸口,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之后,原靖宇将越妃叫进来,又让贝月影将宫女们都带出去,然后才在轻颜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越妃,朕之所以钦点你进宫,就是想找个人陪伴伺候皇贵妃。你以后多来骄阳殿,没事少跟简皇后掺和在一起。朕此生有皇贵妃足矣,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所以,朕永远都不会宠信你!但如果你伺候皇贵妃伺候得好,朕可以考虑让你换一个身分出宫嫁人!” 越妃震惊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激动、是喜悦!天底下真的还有这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感情么?都说帝王无情,后宫黑暗,原来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第一次见面,皇上竟然就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她,她竟然还有机会出宫么? 桑羽衣的目光缓缓移到皇帝怀中的那个女子身上。 皇贵妃出乎意料的年轻,气质独特,集清纯与娇媚于一身,温婉的神情中隐隐藏着勃勃英气。传言也不尽是传言,这个女子的美果然是天下无双啊! 不知不觉中,桑羽衣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意来。不用与自己喜欢崇拜的女子为敌,还可以陪伴伺候她,这是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自此后,越妃便常往骄阳殿走动,后宫嫔妃暗中讥讽她想要借讨好皇贵妃获得圣宠,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连皇后都旁敲侧击,想知道她在骄阳殿有没有见到皇帝,以及与皇贵妃的相处之道等等。 江越王族第一才女不是浪得虚名的,桑羽衣不是愚笨之人,又因为皇帝特意招呼过了,所以没有人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跟皇贵妃混熟了,也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看着她与皇帝恍若普通夫妻一般的相处,她从心里感动着,对她的崇拜与仰慕之情更深了…… 转眼到了年底。皇宫将会在腊月二十八日晚设群臣宴,越侯桑济海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想,在离开之前还可以见她一面也算是老天对自己的眷宠了吧! 虽然候府里有一大家子人,但他与那些所谓的亲人向来不亲近,如今被迫住在一起也是能不见就不见。侯府中有皇帝派过来的管家和仆人,什么事情都不劳他操心,因而生活便越加苍白无聊。 不想如此平静无波的生活也有人扔进一颗石子来。 腊月二十六日早间,他竟然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封信,信封上面只写了“越侯亲启”四个字。 信封用蜡封口,盖着凌霄阁独有的凌霄花印信。他在疑惑中拆开信封,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是熔月的亲笔信,邀他今日午后在御花园沁芳亭一聚。信内还附有皇宫的详细地图及内宫禁卫的巡查路线、换防时间等。 桑济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脑子乱得一团糟。他不明白熔月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么?还是说原靖宇真的对他起了杀心,她想提醒他小心?他仔细研究了皇宫的地图以及禁卫军的巡查路线,精确计算着自己进宫的时间和路线。 大白天的,虽然禁卫军内心会比较松懈,但是在宫内走动的人肯定比较多,要完全掩藏身形可不容易。好在他的武功还不错,后宫闲置的宫殿又不少,应该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宫去。正好昨夜下了大雪,到今日还未化完,他不如穿一袭白袍…… 桑济海一直处于兴奋中,连午饭都吃不下,只想快一点进宫。 他身穿白色棉袍,披着一袭白色的缎面浅绒带风帽的披风,从自己内室的窗口跳出去,避开府中的侍卫和仆人,小心翼翼来到皇宫外面。 宫墙很高,每个侧门都有内宫禁卫军把守着,宫墙外面也有禁卫军巡逻。要进皇宫,谈何容易? 桑济海有些犯难,如果在夜里他还有几分把握不惊动侍卫偷偷进去,可是大白天的,侍卫们耳聪目明,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进去可不容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熔月为何要叫他白天进宫呢?她既然有本事不惊动任何人将信件放到他书房的抽屉里,又有什么话不能写在信里面而要自己冒险进宫呢?只为见他一面? 桑济海虽然爱她爱得发狂,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熔月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 他们本来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是自己爱得突兀,她又为何会约见自己呢?…… 桑济海想不明白,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没有约见自己的理由,那么那封信印有凌霄花的信或许就不是她写的…… 自幼在王宫长大,桑济海也不是不了解后宫争斗的可怕,只是一时为情所迷才蒙蔽了心智。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有人要害她! 是啊,她如此得宠,遭人记恨一点都不奇怪。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担心。 心里的那个坚持不断在脑子里叫嚣着,不能让她有危险!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最好的保护她呢? 桑济海转身悄然回到侯府,换了一身朝服,正大光明地走出侯府,去皇宫求见皇帝。 原靖宇依旧在骄阳殿批阅奏折,轻颜在寝殿午睡。他趁她睡着了,刚刚才起身出来。 本来皇帝就不应该将奏折带到后宫里来,因为处理政务的时候难免要传见臣子,而在后宫召见外臣实在不太方便。 原靖宇摸不准桑济海的来意,但也知道他不是没脑子的人,想必真的有事,因此让萧元传他在乾坤殿等候。 桑济海在偏殿里等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就听到正殿那边有太监传报“皇上驾到”,随后萧元便进来传他过去觐见。 行礼毕。原靖宇问:“越侯何事?” 桑济海从怀中掏出密信来,递给萧元,而后对原靖宇道:“臣今日在书房中发现这封密信,认为有人要谋害臣与皇贵妃娘娘,所以将此信呈交皇上定夺。” 原靖宇疑惑地打开信,面无表情地看完,眯着眼睛盯了桑济海好一阵才开口问道:“越侯何以认为此信并非出自皇贵妃之手?” 桑济海自嘲地笑笑,黯然道:“臣找不到皇贵妃写这封信的理由……” 原靖宇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与皇贵妃十年前的字有八分相像。”他将信交给萧元,“还是你去查一下吧!” 萧元领旨,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然后便还给原靖宇。 桑济海看了看萧元,面上有些不信任,于是又加了一句:“当时,信用白蜡封口,印着一朵凌霄花。” 原靖宇略沉思了一下,叹道:“十年前她就不是凌霄阁的阁主了……”又说,“这件事情别让她知道……” 萧元微微鞠躬道:“臣明白。” 桑济海又看了看萧元,这才发现这个太监不像一般的太监。他似乎比一般的男人更有男人味儿…… “此事朕自会处理,越侯可以回去了。”原靖宇心情有些沉重。眼看江南那边的战事刚有些起色,就有人开始对付轻颜了。此事江南凌霄阁肯定是有份儿的,但除此之外,只怕他的后宫里还有同谋…… 他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呢?可若是让轻颜知道了,只怕她心里难过啊…… 桑济海在回侯府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究竟是谁想要害她呢?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还好今天他在进宫之前想明白了,如若不然,自己对她一片痴心反而遭人利用,只怕她对他仅有的一点点好感都要变成怨恨了…… 好在原靖宇对她还够信任……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三) 当晚,原靖宇状似无意地问起轻颜今日午后都作了什么,轻颜很高兴地跟他说今日午后她只午睡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跟越妃一起去御花园的梅林赏雪,还在旁边的沁芳亭弹琴煮茶,过得很开心。 越妃?原靖宇暗自寻思着,与凌霄阁串通一气妄图谋害轻颜和越侯的人是越妃?不太可能吧?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应该不会看错桑羽衣的。更何况陷害自己嫡亲的兄长对她又有何好处? 难道又是皇后?她都当了皇后了,还想要什么?联络已经投靠韩若云的凌霄阁等同于通敌卖国,就算她不满轻颜的特权,也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且等着萧元的调查结果吧!对萧元的忠诚和能力,他是完全信任的。 因为江南战事顺利,江越归降,腊月二十八日晚的群臣宴很热闹,很多文臣武将都喝醉了,好些位高而得皇帝信任的大臣将领还被留在宫里宿了一夜。 大年三十,萧元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呈交原靖宇。 原靖宇看着这份密报,心里很是震惊! 怎么可能是崔贵妃呢?可是根据萧元收集到的证据还就是这个女人干的。之前她生病似乎也是自己服药的结果,只是原靖宇一直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自己服毒药?若是想要栽赃给轻颜,后来又为何放弃?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猜度啊! 原靖宇心里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但目前为止也只能查到这些了。好在以萧元的调查,此事崔瑞瑶是瞒着冯文宣的,不然他又要损失一位可用之材了。或许,是凌霄阁主动找到了崔瑞瑶? 最后,原靖宇考虑到江南战事,考虑到冯文宣确实是个人才,又为自己、为宇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没有公开处理崔瑞瑶。他只是下旨以崔贵妃身染恶疾为由,将其软禁在春华宫,没有皇帝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三公主明秀交由柳淑妃抚育。 冯文宣看了萧元收集的崔贵妃通敌的证据,不禁面无血色差点气晕过去。通敌卖国那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啊,他那个外甥女怎么会如此糊涂?而最令他感动的却是皇帝的态度,他想不到时至今日皇上竟然还如此信任自己。 冯文宣既感动又愧疚,跪在乾坤殿里老泪纵横,誓言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靖宇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想来,以后冯文宣应该不会再站到简皇后一边了。 回去之后,冯文宣很快就察觉到这件事情中有些不对。自己的外甥女向来是站在简皇后身后的,为何这一次会如此大胆?再说瑞瑶也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就算斗倒了皇贵妃,于她又有什么处? 原靖宇的想法与冯文宣差不多,只是没有找到证据而已。此后,他特意吩咐萧元派人盯牢了后宫每一处,特别是凤仪宫。 元嘉三年新春伊始,皇后请旨将二公主明悦赐婚于易允捷嫡子,今年十七岁的易建业。易建业长得很像他父亲,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虽然才十七岁,略带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虎虎英气,据传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孩子。原靖宇对他也是满意的,只是皇贵妃似乎不太高兴,可嫁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也不好明着反对。 婚期定在五月。 轻颜想着锦鸿今年都二十五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便直接下旨将贝月影赐婚给他。这些年来,易锦鸿时常进宫,与贝月影也是熟悉的,轻颜冷眼旁观,好几次看到他们单独在一起说话。她一直以为锦鸿是喜欢月影的,只是前面好几次她才提了一个开头就被锦鸿岔开了。轻颜以为锦鸿是顾虑二人的身份,因而这一次干脆不问他的意思,直接将月影认做义女,让原靖宇出面赐婚。 婚期定在三月。 轻颜认为,做兄长的怎么都应该先成婚的。易建业是嫡子,又娶了一位公主,嫂子该要乐晕头了吧!说起来建业那孩子也不错,只是她实在不喜欢他的母亲。而且,建业只怕也跟他父亲一样,未必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锦鸿虽然也受皇帝重用,但到底是庶出的长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一定会有所下降。可惜原靖宇就这么几个女儿,明秀又太小,而一门尚两主也不太可能,所以轻颜无奈之下只能抬高月影的身份再赐婚给他。虽说一个是亲女一个是义女,但在皇帝那里,很明显贝月影这个义女更受宠些,毕竟她照顾他们已经十多年了。 易锦鸿对姑姑类似赌气地赐婚很无奈,但想着自己年龄确实也不小了,而月影对他的心思也很清楚,他相信他们两个人应该可以相敬如宾才是。 元嘉三年二月初,越侯桑济海从京都荥阳出发去往江南,带领八万江越降兵归在秦翼和林轻云帐下,宇朝又添一名猛将。 三月,护国公长子、皇城督卫易锦鸿娶妻,娶的又是皇帝义女,皇贵妃面前的红人,婚礼自然很是热闹,皇帝虽没有亲至,赏赐却很多。 在婚期的前几天,秦翼将军的夫人周紫玉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京都荥阳,长子秦渭被选为太子伴读,秦夫人也经常入宫陪伴皇贵妃。 从五月传回的战报看,江南战场的形势一片大好,到如今已经基本上拿下了南王三分之二的领土,宇朝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因而,护国公嫡子与二公主的大婚更加繁华热闹。 然而六月从草原上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有些忧心。赫利可汗四月初带领羯族大军扫荡北方草原,将其他几个民族打得落花流水。宇朝原本想要借羝族、羌族等其他民族牵制羯族的想法基本落空。 原靖宇和轻颜心里都很清楚,江南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否则北方边境和明晖都会有危险。 六月,江南战场基本陷入僵持阶段。韩若云带着南王退守湘江以南,宇朝三路大军已经连成一线,只是三路大军各有统帅,作战方针计划总是难以达成共识,于是三方统帅将各自的作战计划抄录一份送进皇宫等候皇帝裁决。 原靖宇对此感到有些头痛。这三份作战计划其实差异并不大,他明白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场最后的决战究竟以谁为主帅。 西线统帅易明扬乃是统兵几十年的老将了,对其他两路大军的年轻统帅虽然也佩服,但却绝对无法自落身份奉其为主帅。 中路统帅靳世荣也是一员老将了,他不想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战还要屈居人下。 东路秦翼与林轻云连同桑济海都比较年轻,三个人相互信任相互配合,在战场上一直是所向披靡的,他们这一路的战绩可以说是此次兵发江南最辉煌的,因此也不肯屈居其他两路统帅之下。 轻颜看过奏报以后叹道:“江南前线需要一位主帅!” 原靖宇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明白,放眼天下,也只有两个人能让这三路大军每个人都心悦诚服,那就是他们自己。 轻颜原本是想请旨出征的,但是想着自己毕竟是个女子,以前好歹还一身男装,又是跟丈夫一同出征,百官们知道事已如此,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但如今可不同了,她已经是宇朝的皇贵妃了,怎么能单独领兵在外? “看来,只好御驾亲征了!”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很是复杂。 十二年前他败在韩若云手中,差点连命都丢下了,如今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可是,这一仗不是短时间能打得下来的,他和轻颜,又要分开了么?这十几年来,他们朝夕相对,相互陪伴相互温暖已经成为习惯,如今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轻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轻轻地走了过去,温柔地靠在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从此刻起,她要珍惜他出征以前的点滴时间。他们两个注定主能有一个下江南,因为另一个要留下打理朝政。所以,她从未想过乔装与他一同出征。这一次,他们又要分开很久…… 皇帝亲征乃是举国大事,百官们大都持反对意见,不想让皇上去战场冒险,可是他们也都知道皇上的性格。这位开国皇帝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容更改,因为百官们都知道此次御驾亲征是势在必行了。 七月,御驾准备出行,皇帝已经做好了安排,太子监国,皇贵妃辅政。 就在原靖宇出发前几日,又收到了来自草原的消息:羯族内部发生动乱,赫利可汗被迫退兵,骶族羌族得以喘息。 看到这个消息,原靖宇与易轻颜既欣慰又忧心。毫无疑问,这定然是晖儿趁赫利可汗出征在外动的手脚。可是,他们都很担心,赫利可汗会不会知道?会不会伤害晖儿? 轻颜在心里叹着,如果原靖宇不去江南,她还可以乔装偷偷跑去草原看看晖儿,可是如今原靖宇非去不可,她就必须留下来理政。唉,还真的担心晖儿啊…… 担心明晖的事情让原靖宇分心,轻颜劝道:“现在担心也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早日结束江南的战事。你明日还要去祭祖,早点睡吧!” 原靖宇点点头,心中暗自想着,明日一定要求列祖列宗保佑晖儿平安…… 七月初六,原靖宇带着太子去宗庙祭祖。 禁卫军跟随御驾负责保护皇帝和太子的安全,城卫军负责清理道路,驱赶百姓,清除途中所有危险。 从皇宫去宗庙并不远,只需要经过三条街道,然后由一条宽大的御道直达宗庙。 原靖宇带着太子恭敬地祭拜原氏祖先,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宇朝早日一统天下,保佑原氏子孙健康平安。 祭祖说起来简单,其实很繁琐,等所有仪式完毕,原靖宇和明昊都感到有些疲惫。 回程的路上,原靖宇想着江南的战事,想着在草原的女儿,想着即将离开自己心爱的妻子,神情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轰乱,有人在大叫着“有刺客!”随即便有一大群侍卫涌到御驾周围,原靖宇听到雁无痕在大声喊道:“保护皇上!” 他掀开蟠龙车明黄的窗帘往外看去,只见一群蒙面人正在围攻太子的车驾…… 此时他们正处在宗庙与皇宫中间的街道上,御林军很多,可惜地方太小,大家都挤不进去。先前他没有注意,也不知道这些刺客都是从哪里来的,但看起来,人数似乎不少,武功也相当不错。 “无痕,太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原靖宇迅速从车上站起来就要过去保护儿子。 雁无痕拦住他,“皇上,前面危险,您不能去!” “让开!”原靖宇自恃武艺高强,根本不将那些刺客放在眼中,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到自己的儿子身边保护他。 雁无痕自然不会让开,保护皇帝是他的责任。原靖宇也懒得跟他纠缠,提气就往前面飞去。 没有拦住皇帝雁无痕又着急又无奈,只好带人跟过去。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箭雨从两边的房顶射过来,原靖宇身在半空中,避无所避,舞动长袖收取箭矢的同时身体自然往下掉。 场面更加混乱,禁卫军稍稍有些慌乱。御驾经过的街道两边所有房屋店铺都有城卫军清理过,从昨夜开始就有人驻守着,怎么会冒出这么多刺客来?城卫军都在做什么? 原靖宇刚刚落地,立即就被禁卫军围起来。周围闹哄哄的都在嚷嚷着保护皇上,害得他被困在原地根本就冲不出去。这一刻,他比先前更加忧虑明昊,想不到刺客竟然人数众多且计划周密。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对方的目标应该是自己,所以也不着急去前面找明昊,担心连累他。 就在这时,又一阵箭雨过来,围在他身前的禁卫军纷纷挥动武器砍落箭矢,但因为大家挤在一起,武器挥舞不开,反而畏首畏尾担心伤到自己人。因而立即就有人受伤了,并捂着伤口背向着他退过来。 原靖宇反射性地接住那名侍卫,随时注意着飞向自己的没有被侍卫们挡住的箭矢。不想就在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天上的时候,原本靠在他身前的侍卫会突然回身给了他一掌……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四) 原靖宇丝毫没有料到围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侍卫受伤后会反身攻击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挨下这一掌,顿时口吐鲜血后退几步。 雁无痕及时赶到,稳住皇帝踉跄的身体,迅速调拨人手拉出一个圈子将皇帝围在中间。 刺客见刺杀皇帝已然得手,一声唿哨迅速后撤。雁无痕一面派人追击刺客,一面派人保护皇帝和太子。 明昊听闻父皇受伤,挣脱拦阻自己的侍卫跑了过来。“父皇,父皇,你怎么样了?” 原靖宇挣开雁无痕的搀扶,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父皇没事,你不要担心。走,跟父皇一起上车吧!”说着,他牵起明昊的手走上金光闪闪的蟠龙车。 “皇上?您的伤势要不要紧?”尽管知道皇上武艺高强,雁无痕还是担心皇帝的伤势,虽然此刻看起来似乎无恙,但刚才都吐血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皇上送回宫去。 “朕不要紧,赶紧回宫去吧!”原靖宇紧紧握着明昊的手步上蟠龙车。 放下明黄的车帘,原靖宇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御座上,他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胸口一阵阵痉挛的疼痛,痛得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刚才他近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那份钻心的疼痛,神色如常地牵着明昊上车。明昊看父皇突然倒在御座上,头冒冷汗,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一只手用力抓住御座的椅背,吓得惊慌失措险些尖叫出声来。但他最后还是在原靖宇严厉的目光中隐忍下来。 明昊年纪虽小,但这两年时常跟在父亲身边历练,知道作为宇朝的皇帝,无论病重或重伤都是需要特别小心的。如今江南还有战事,北方边境又有强敌,消息如果外传,只怕宇朝会在战场上失利,北方的赫利可汗只怕会兴兵犯境。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眼见父皇伤得这样严重,胸口和嘴角还有血迹,心里又怎么能不着急?他赶紧坐到父皇身边扶着他,小声道:“父皇,您怎么样了?”而后,他又抬头冲着窗帘外面的雁无痕道:“雁大人,让马车再快一点!” 原靖宇本来痛得闭上了眼睛,听到明昊语气中无尽的担忧害怕,便提起一口气来睁开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又抬起手摸摸他的头而后落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勉强笑道:“不要担心,回宫以后找你母妃看看,配两幅药吃了就好……” 话虽如此说,原靖宇心里却是清楚的,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周密,禁卫军中又有了奸细,简直是防不胜防。韩若云费了这么大的劲,自然是万无一失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个侍卫看起来年纪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功力竟然那么高,放眼天下,至少也是排在前五位的高手。而最要命的是,那人指缝中夹着一枚细细的毒针,借着掌力直接打入了他的心脏。虽然目前他还不清楚是什么毒,但不用脑子也知道人家费这么大的劲才将毒针打进他胸口,绝对是剧毒之药,药性如此之快,说不定就是见血封喉之药。只不过他们漏算了他的身体对大部分的毒素都具有一定的抵抗力而已。 易锦鸿下令封锁四城城门捉拿刺客,而后便迅速赶了过来。雁无痕原本要拦他,他红着一双眼睛瞪过去:“对我你还不放心?速速回宫,我懂医术,先去看看!” 雁无痕心里本来是有些埋怨易锦鸿的,但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谋害皇上,又知道他精通医术,便放他上蟠龙车。 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轻颜正和越妃在寝殿中弹琴,周紫玉带着女儿在一旁看着吃点心。宫女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轻颜原本不太在意的,自己缓缓抚弦,背对着宫女让她直接道来。 “回禀娘娘,刚才有禁卫军禀报说皇上在朱雀大街遇刺受伤了,很快就会回宫,雁统领让娘娘做好准备……” “铮”地一声,轻颜的琴弦一下子断了三根。竟然有刺客行刺?他还受了重伤?他的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受伤? 周紫玉也大大地吃了一惊,一下子从黄梨木椅子上站起来。 听到响动,轻颜迅速冷静下来。“紫玉,你帮我准备伤药,皇上等会儿就到。”说着,她就往外跑。 周紫玉熟稔的准备好外伤药和内伤药以及包裹的纱布、刺穴止血银针等等。 轻颜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宫门,内宫禁卫军偶尔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房顶上一晃而过,待要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在承天门外看到御驾。禁卫军如今是草木皆兵,看到有人闯过来了,一个小队十二人就围了过去。 “闪开!”轻颜怒斥一声,已经从这些人头顶飞过,落到皇帝的蟠龙车跟前。 雁无痕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让围攻过来的侍卫散开。“皇贵妃?”他想不到她竟然到得这么快。 侍卫们听到是皇贵妃,怔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皇贵妃就是以前的中州战神啊,难怪武艺如此之高…… 一个女子,那么高的武功,真是让他们这些男人汗颜啊! 轻颜飞上蟠龙车,掀开明黄的门帘就迅速钻了进去。只见原靖宇已经昏迷过去,明昊红着一双眼睛紧紧抓住父亲一只手。易锦鸿不断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原靖宇体内,希望可以压制毒气。 看到易轻颜来了,明昊怯怯地叫了一声“母妃”,这才稍稍缓了半口气,但心里仍旧忧虑着急。 轻颜扑过去,将明昊拉到一边,很快便将原靖宇的伤势弄清楚了。 内伤很重,但是因为他本身内功高强,并不致命,只要好好修养就能康复。让她心神大乱的是他体内的毒气,因为是以毒针直接打入心脏的,此刻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锦鸿内功虽然很好,但毒素是从心脏散出去的,就是换她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唯一的侥幸的是他之前曾经服用过凌霄阁专为阁主炼制的保命药丸,身体对很多毒素都有了一定的抵抗作用。只是,那毕竟已经过去十余年了,也只能缓解一些症状而已。能不能解毒、能不能保命现在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景瀚,景瀚,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的!”看到原靖宇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轻颜也不禁心慌着急了。她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并不知道他中了毒,一点解毒的药都没有带。得赶紧送他回骄阳殿去,她平日里收藏的上好的解毒药都在寝宫里放着呢! “姑姑,我刚才喂皇上服了三粒我义父炼制的解毒丸。”易锦鸿看起来倒是比较冷静,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轻颜这才冷静了一点。她自己就是当世名医,御医院里又有那么多医术高强的御医,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为了赶时间,她抱起他就往外走。 雁无痕自然拦不住也不敢拦她,而其他禁卫军看统领都没有动,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言拦阻。 轻颜抱着原靖宇飞快往骄阳殿掠去,远望去好似一只白色的大鸟,又好似一阵风,转眼就不见踪迹。 紧跟着,明昊也跳下蟠龙车。他挥剑砍断蟠龙车前面御马的缰绳,骑着就往骄阳殿跑。宫内的禁卫军看到有人在禁宫骑马本要拦阻,看到是太子殿下,便意思了一下,叫了两声,并没有敢真的拦阻。 易锦鸿也跟太子学习,牵了一匹御马骑上就跑。 雁无痕也懒得管易锦鸿此刻的大逆不道了,目前还是皇帝要紧。他下令封锁宫门,加强皇宫的守卫和巡逻,就怕那些刺客跑一个进宫去了。而后,他就往骄阳殿赶去。但他可不敢在禁宫跑马,也不敢运起轻功跑房顶,只能老老实实顺着宫内曲折的廊道跑。 皇贵妃抱着皇帝跑进骄阳殿,可把宫女们吓坏了,好在骄阳殿的宫女们向来管束严格,即便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敢胡乱说话。 周紫玉早已经将越妃打发走了,又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偏殿,把易轻颜平时收集的好药都翻找出来备用,解毒的药也在其中。 轻颜将原靖宇放在床上,先用磁石将毒针吸出来放到一边,然后立即给他敷上提毒的药膏。又选了几种毒性弱的解毒丸,希望能有一点效果。 先前原靖宇的心跳一直很快,现在却有逐渐减弱的趋势。轻颜心里虽然也恐慌着急,还是将那枚毒针仔细看了看。她初步判断好像是一种蛇毒,于是,又去自己的药柜里翻了一种对蛇毒有很好抑制作用的药草让周紫玉亲自去熬药。 这一刻,她信任的人极少,包括自己宫内的宫女。 不大一会儿,明昊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着急地询问父皇的病情。轻颜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无力地说:“跟你父皇说说话吧,他能听到的。想着你,他也会挺过来的。” 于是,明昊翻身上床,拉着父亲一只手,不断在他耳边说话。 轻颜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意全都逼回去,然后又取出银针在他胸口扎了几针,帮助外敷的提毒药膏将毒素提出来。 片刻之后,易锦鸿就带着丁青山赶到了。 在凌霄阁,丁青山的医术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即便是曾经的阁主如今的长老易轻颜也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丁青山经过仔细检查,又询问皇帝服用了哪些药丸,脸色依旧有些沉重。 轻颜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焦急地问:“可有性命之忧?” 丁青山犹豫再三,低声道:“这毒很危险,本是见血封喉之药,相信皇贵妃您也知道。皇上到如今之所以还有气息,一来因为他内力高深,会自动护体,对毒素的扩散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二来,皇上曾经服食您的解毒药丸,绝大多数毒药的药性都可以缓解。而且,锦鸿的给皇上服的药丸虽然不是解药,却对大多数毒药有解毒作用……” 轻颜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心里总希望他的情况能够更好一些,所以对丁青山充满了期待,如今听丁青山将话说明白了,她反而冷静下来。其实丁青山说了那么多,意思只有一个:皇上的毒能不能解,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他自身的抵抗力;而他能不能醒来,则完全取决于他自身的意志力。 轻颜握住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抛下我的!晖儿还在羯族草原,昊儿又还这么小……” 明昊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乌紫的嘴唇,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无声地往下掉。他心里非常自责,父皇都是因为担心他才会下蟠龙车,才会被刺客打伤的…… 周紫玉将熬好的药送过来,丁青山接过闻了一下,又尝了一口,点点头。 轻颜亲自喂他服药,可他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中,连吞咽都不会了。 轻颜心痛得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以唇渡给他…… 服药之后,原靖宇的心跳和呼吸都逐渐稳定下来,丁青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眉稍稍舒展。“从目前的状况看来,皇上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虽然毒很厉害,可是毕竟涂在针上,真正进入心脏的并不多……” 轻颜点点头,这才传雁无痕和易锦鸿进来仔细询问当时的情况。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简皇后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却被萧元挡在骄阳殿外。她第一次拿出皇后的气势来,怒斥萧元,想要硬闯进去。皇上虽然已经不爱她了,但依旧是她的夫君,是他最爱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若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子继位,她这个皇后能不能当上太后还很难说…… 宫女在萧元的示意下赶紧进来请示皇贵妃。 轻颜揉了揉眉心,轻声道:“让她进来看一眼吧!” 宫女出去,很快简皇后就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原靖宇,简皇后飞快地扑了过去,她跪在床边抓住他放在床边的一只手便哭叫道:“皇上,皇上,您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啊……你走了臣妾可怎么办啊……” 轻颜想不到她一进门就哭,本来就烦乱的心绪更加厌烦不安,她倏地站起身来,严厉地斥道:“他还没死呢,你少在这里咒他!” 简皇后原本心慌,却不想易轻颜竟然不顾正庶之分斥责自己,心火腾地一下冒起来,也跟着站起身来怒瞪着她:“我是皇后,我才是他的妻子!我关心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竟然还要得你允许?都是你这个妖女迷惑了他,若不是你掏空了他的身子,以他的武功,又有那么多的禁卫军,他怎么会被刺客所伤?” “你简直不可理喻!”轻颜恨不得给她两耳光。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来吵闹不休,甚至念念不忘想着如何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他现在需要休息,我和青山也需要冷静,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就立即出去!你不是成日里吃斋念佛么?现在就去佛堂念经,祈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度过此劫!对,你现在就去,带着后宫里其他女人一起去!没有传唤不许来骄阳殿来捣乱生事!” 简皇后也被彻底激怒了,她指着轻颜的鼻子骂道:“易盈盈,你不过是皇上的妃子,说穿了不过是个妾!我与皇上乃是结发夫妻,十余年的恩爱!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王府,为了他的子嗣宽和大度将你娶进王府,我为他付出了一切,可是你一进门就抢走了他……如今,你竟然仗着他的宠爱就如此大逆不道忤逆我这个正妻,训斥当朝皇后,你有没有将宫规家法放在眼中?” “皇后?你还想用皇后的身份压我?简直可笑!若非不想他夹在中间为难,我早将你这个皇后仍山谷里喂狼了!你要装什么贤良淑德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在乎!我易轻颜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带兵一战歼敌十余万人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他都昏迷不醒了,你还要在这里吵闹!我警告你,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简皇后大怒,还要说什么,轻颜却忍无可忍,衣袖一挥身形一晃就点了她的穴道,而后提着她的衣领就将她“拖”了出去…… 明昊怔怔地望着简皇后和自己的母妃。这一刻的“母后”和“母妃”都是他不熟悉的,她们说的那些话……他不明白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母后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明白自己的母妃怎么能那般强势无礼…… 丁青山虽然忧心皇上的身体,但看了皇后和皇贵妃二人这一场争斗,也震惊地张大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就是宽和大度的皇后啊!而他们这位皇贵妃的真性情更是不得了!放眼天下,如此强势的女子只怕也只有皇上才消受得起……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五) 骄阳殿外,后宫的几位嫔妃都来了,因为萧元不让进,便全都在殿外候着,但谁也没敢喧哗。据说连简皇后也是得了皇贵妃允许才进去的呢! 但没过多久她们就看到简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出来了,看那神情,有伤心有忧虑,但更多仿佛是怒火。难道简皇后进去还是没能见着皇上?皇贵妃竟然如此大胆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她们虽然都有些疑惑,但聪明的都没有开口,只有柳淑妃因为担忧,仿佛毫无察觉地上前问道:“皇后,皇上他怎么样了?” 简皇后几乎是嫉恨地瞪了她一眼,柳淑妃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皇后姐姐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呢?她眨眨眼睛再看过去,面前的皇后姐姐又变得忧虑万分了,满脸的伤感,哪里有什么怒火呢? “本宫带诸位姐妹去佛堂为皇上祈福,妹妹你就帮着皇贵妃照顾皇上吧!”简皇后轻轻拍了拍柳淑妃的手,满脸温柔。 “呃,好……皇后放心……”柳淑妃点点头,再次走向骄阳殿的大门。 萧元看到柳淑妃一个人过来,又见简皇后带着余下嫔妃都走了,也没有通报就请她进去了。 柳淑妃看萧元的转变如此之大,心中很是意外,自己竟然比皇后姐姐的面子还大?但此刻不是好奇的时候,她真的很担心皇上。 简皇后离开以后,明昊便将母亲请到外间去了。 易轻颜在主位上坐下,明昊站在她面前,小声但很严肃地说道:“母妃,您这样是不对的!您怎么能这样威胁母后呢?无论父皇多宠爱您,您的份位始终在皇后之下!皇后母仪天下,乃是一国之母……” 轻颜冷冷地瞪着他,不怒反笑:“如此说来,全都是我的不是,她倒是对了?” 明昊有些焦急地在她身前踱来踱去,脸色涨得通红:“皇后当然也不对!她说那些话,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母后,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气度!可是,她这样不都是您逼出来么?” 轻颜静静地看着他,心如刀绞。这就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么?若不是那张脸像极了自己,她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简皇后掉了包。“原来在你心里,你的母亲是如此十恶不赦呀!将一个贤淑大度的皇后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心胸狭隘的泼妇?呵呵……”她自嘲地笑着,眼角不知不觉有了泪水。 “母妃,不是这样的!”明昊看着母亲眼角的泪水,想起十多年来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想起母亲生育自己的艰辛,想起母妃看到父皇受伤时的心痛着急,心里同样难受。他忽然跪到母亲跟前,抱着她的双膝道:“母妃,对不起……可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说,您别哭……” “我也许在做梦吧!不然我怎么会怀疑你不是我的儿子呢?可是,你偏偏长得那么像我,唔?怎么又看不清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了,等她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泪水。 “母妃,您别这样……”明昊也着急了,一面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一面着急地解释道,“是儿子不好!您别哭啊……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才不希望您一生中有任何的污点。至于皇后,她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心胸气度,她配不配当皇后孩儿都不会在意,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所以她今后会如何,史官会如何写她都不关我的事!可是,母妃,您是我的母亲,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孩儿发现您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自然应该告诉您啊!” “是这样吗?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所以才对我要求这么高?”轻颜低喃,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是,母妃!孩儿以为,愚忠愚孝不是真正的孝,真正的孝应该是竭尽全力为父母好,发现父母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指出来而不是帮着一起隐瞒……您是我和姐姐的骄傲,将来必定要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在孩儿心中,您是几乎就是完美的,只是……只是在妇德上……”明昊诚恳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够体会自己的心情。 “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轻颜捧着儿子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却还是有些失望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明白她和他父亲的爱情么?“昊儿,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我就这样活得自由舒心不好吗?我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妇德和完美而压抑委屈自己?” 明昊呐呐地望着母亲,好半天才开口道:“可是伦理纲常同律法一样乃是治国之本,母亲是父皇的妃子,更不该破坏后宫纲常啊……” “不,我不是他的妃子!在我眼中,你父亲不是皇帝,他只是我的丈夫,是我一个人的丈夫!”轻颜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上疑惑和坚持并存,心中既难过又感到有些欣慰。这个孩子虽然还有些幼稚,不及他姐姐聪明通透,但隐隐已经具备一个君王该有的气度和责任感。他小小年纪竟然就知道一切以国为重…… “母妃……”明昊有些震惊,但细细一想,这么多年来,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就是如此么?“可是,父皇他不仅仅是您的丈夫,他还是后宫其他女人的丈夫。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父皇他还是宇朝的皇帝啊!” “那又如何?他当他的皇帝,我只是他的妻子而已。当然,做妻子的自然可以为自己的丈夫分忧解劳,所以我偶尔会帮他理政。在人前,我也给予他皇帝应有的尊重,我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么?”轻颜反问。 明昊怔了好一阵才叹息道:“……您做得很好……可是,您这样不仅仅让自己声名受累,还会拖累父皇的。您若是真心爱他,为何不能为他让步呢?” 这还是母子二人第一次如此严肃的交谈,轻颜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其实明昊跟明晖一样早熟。虽然他还不到十一岁,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尽管他的这些想法有很多都还幼稚了些。 “他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这是我爱他的前提。”轻颜很严肃地告诉儿子。 明昊毕竟还太小,不明白父母之间的爱情,所以他劝服不了自己的母亲,最后也只能沉默。 听见有人进来,明昊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低头略整理了一下衣服。 柳淑妃走进去,诧异地看了看这对母子红红的眼圈儿,心不断往下沉:“这是怎么了?难道皇上……” “没事……”轻颜侧过头去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起身勉强笑道,“皇上在里面,姐姐进去看看吧!” 明昊也赶紧擦去脸上的泪痕,认真地参拜柳淑妃,然后抬头小心地看了看母亲,为自己先前的冲动有些后悔。如今母妃心里忧心父皇的病情,他不该这个时候跟她提那些话的。就算要说,也该等父皇病情稳定之后,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母妃心情平静了还能有些效果。 轻颜带着柳淑妃再次回到原靖宇床前。她摸摸他的脉象,然后就顺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景瀚,你一定要醒过来……” 柳淑妃以及后宫其他女子并不太清楚皇帝的情况,只是听说在祭祖回来的路上遇刺,想不到竟然伤得如此严重,到如今都还在昏迷中,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她强忍着泪水,将轻颜拉到外间才轻声问道:“皇上到底……” 轻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皇上伤势虽然重,但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昏迷只是因为中毒……” “中毒?”柳淑妃不由得更紧张了,“妹妹你不是精通医药么?皇上的毒不要紧吧?” 轻颜勉强笑笑,神色逐渐坚定:“不要紧,你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柳淑妃感染到她身上的坚定,也不由得有了信心。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朝中几位大人听说皇上遇刺,前来探望,萧总管请皇贵妃娘娘示下。 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道:“我出去看看,姐姐帮我在这里守着皇上吧!” 听闻皇上遇刺,朝中两位宰相并几位重臣都在乾坤殿候着。后宫不是他们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轻颜带着萧元过去,只见几位大人都在里面,有的坐在椅子上叹气,有的在堂中走来走去胡乱转着,好的相互打探议论皇上遇刺的详情。 萧元走进去,请周相和岑相入内觐见。 众臣都安定下来,一个个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们以为是皇上醒过来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对视一眼,带着几分疑惑走进正殿,目光稍稍一抬,便看到皇贵妃坐在皇帝的御座之上。两人怔了一下,然后齐齐跪下道:“臣周仲元(岑远志)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坐皇帝的御座龙椅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违制,但劝谏无效,他们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二位大人请起!”轻颜的声音略有些疲惫。 周仲元也不废话了,直接就问起皇帝的伤势,并请示三日后的御驾亲征是否继续准备。 轻颜在过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当下毫不思索地就给了他答复:“皇上三日后肯定是不能出行的。但是御驾亲征关系着江南战场的军心士气,所以目前皇上遇刺身受重伤的事情不宜外传。周大人不妨对外宣称皇上伤势并不严重,不会影响三日后御驾亲征,不过,因为皇上身体不能受累,行程稍微缓一缓,让御驾走慢一点就好。” “那,娘娘的意思是等皇上伤势好转之后再快马赶过去?” 轻颜摇摇头:“不,等皇上伤势好转,我再快马赶过去。皇上的伤就算好了,一年半载之内也是绝不能上战场的。” 岑远志震惊道:“皇上的伤……敢问娘娘,皇上现下可清醒?” 轻颜黯然地摇头,叹息道:“皇上中了毒针,虽不致命,但三五日之内只怕都不能见外臣。” 岑远志听皇贵妃如此说来,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致命就好。他随即想到朝廷繁琐的政务,于是略为迟疑道:“那,这几日朝中政务该如何处置?” 轻颜看了看周仲元,回道:“这几日就辛苦二位大人吧!我让太子过来帮忙,二位大人批阅之后再让太子将折子带到骄阳殿加盖玉玺好了。” 周仲元与岑远志齐声领命称是。皇上本来就打算御驾亲征之后将政务托付给皇贵妃,皇贵妃不是喜好权术之人,这一点他们还是放心的。 原靖宇清醒得比易轻颜和丁青山预计的早。第二天夜里,他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能醒过来,他还是感到很高兴,随即闻到轻颜特有的馨香就在自己身边,他便感到无边的幸福。 在中毒昏迷的前一刻,虽然他一直在安慰明昊,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真怕自己挨不过去,怕再也见不到她。他们都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幸福甜蜜的日子等着他们一起品尝,他怎么舍得就此死去? 在昏迷中,他隐约听到她在他耳边说了好多话,威胁他不准丢下她,哀求他不要丢下她……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呢?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她早已经是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幸福和快乐,他怎么舍得就此沉睡呢? 轻颜虽然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熟,她握着他的手腕,随时关注着他的脉象,刚刚发觉他脉象有异,她便立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看到身边原本昏迷的人满眼幸福地望着自己,她心中立即涌出满满的幸福,那种滚烫温馨立即流遍了全身,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原靖宇想坐起身来,可惜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想开口叫她一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嘴…… 轻颜看他的眼神由幸福激动变成慌乱,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还是觉得胸口闷?” 原靖宇着急地望着她,却始终无法张口。 轻颜很快就明白了。 “不要着急……”她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抚摸,安定他的情绪。“你这么快就醒过来已经出乎我们的意料了。你身体里有毒素,所以才会全身麻痹,但是不要紧,吃两副药,我再运功帮你活络一下经脉就好了。”实际上,他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原靖宇安静下来,信任而激动地望着她。是啊,在韩若云如此精密的刺杀下还能清醒过来,能够再看到她,已经很幸福了。 轻颜激动地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赶紧跳下床倒了一杯水喂他。 原靖宇不能控制自己,所以最后她还是以唇渡给他。 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那杯温开水下去,他还是有知觉的。他很高兴,轻颜不会骗他的。 轻颜很兴奋,知道他们用对了药。外间还有宫女守着,丁青山和太子都在偏殿。本来太医留守嫔妃寝殿是不合礼制的,但皇帝伤势严重,一切从权,更何况皇贵妃向来不在乎这些,谁敢多言? 消息传出去,太子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父皇不但睁开眼睛还颇有神采,他也总算放下心来。这两天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他总是自责,认为父皇都是担心自己所以才会下车,才让刺客有机可乘。 丁青山立即给原靖宇做了全身检查,也认为一切都在好转,这全身麻痹应该是暂时的。 第二天,皇帝清醒的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放下心来,上至大臣嫔妃下至宫女太监,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七月初八午后,轻颜给原靖宇喂药,忽然发现他的舌头似乎动了一下。喂药完毕,她不死心地又去吻他,果然,他的舌头似乎能动了。她高兴的抬起头来,忽然听到他一声不满的叹息。 两个人似乎都怔了,然后便是满脸的惊喜。 “……轻……颜……”他总算能说话了。 轻颜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眼中隐隐有些泪花。 消息很快传出去,第一个过来探望的是柳淑妃,然后是太子。明秀本来也是要来的,可是被萧元拦了下来。因为一心向着皇帝和皇贵妃,萧元对这位三公主也是不怎么友好的。太子还没到呢,三公主如何能抢了太子的孝道? 轻颜将自己打算代他出征的决定告诉他。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不舍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他真舍不得让她去江南啊,不说韩若云对她还贼心不死,战场上本就危险,而且,这一分别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 轻颜每天三次运功帮他治疗内伤,打通被淤血阻塞的经脉,效果很不错。到了这天傍晚,他的手指都能稍稍动一下了。 晚上,轻颜躺在他身边,握着他一只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白天要照顾他,还要看奏折,她把以前的午睡都丢了,晚上也睡得不好,是以感到特别疲惫。 原靖宇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 睡不着么,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想就越激动,一激动起来有些器官就有些不受控制…… 他心中其实很是羞恼,但很多时候,男人都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轻颜迷迷糊糊中发觉他的脉象似乎有异,迅速醒来,却很快红了脸,又羞又气:“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原靖宇动不了,于是小声哄道:“轻颜,亲一下……好不好……” 隔着几层纱帐,借着外间里的灯光看着他脸上的渴求和期盼,轻颜到底心软,便低下头吻住他的双唇。 唇齿缠绵间,两具身体不知不觉中靠近,她越发感觉到他下身滚烫。 轻颜吃惊之下醒悟过来,立即就放开他,躺到他身边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温柔地安慰道:“你身体还不能动,又有这么重的内伤,现在不要想那些,等你好了,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可是,你很快就要走了……”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不是自己的理智能控制的。 “我会很快回来的。”她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仿佛是承诺。 原靖宇轻声叹息。他的毒逐渐缓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这一走,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这十多年来,他们何曾分开过这么久的? 忽然,轻颜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不管那些大臣们说什么,都不许你找别的女人!否则,等我回来可不绕你!” 原靖宇失笑,她还真是醋性大呢! “你放心,不会有别人的。相信我……”他反握住她的手。 轻颜自然是相信他的,只是不相信朝中大臣和简皇后。而且,他向来喜欢她吃醋的样子,离开之前,她总要让他牢牢记住自己的。想到简皇后,她立即想起他遇刺那天的事情。略沉默了一下,她还是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给他听。 原靖宇默默听完,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甚至还有几分戏谑的样子。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坦诚真实的轻颜么? “那天你昏迷不醒,我心情不好,又恐惧又烦乱,所以说话冲了些,不太理智……”轻颜以退为进。这也是多年的心得。 “不要紧的。作为皇后,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她自己是没脸说出去的,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又都是向着你的,只要此事不外传,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原靖宇也很无奈。轻颜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她为了他已经忍了很多了。也怪皇后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呢?反不如淑妃明事理。 “可是……”想到明昊,轻颜还是有些难过。他们的感情,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理解么? “怎么了?”原靖宇难得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很是疑惑。轻颜向来什么心事都会跟他说的。 “那天,你儿子还训了我一顿呢……”她气呼呼地说。然后又将明昊的话说了一遍。 原靖宇听完,又好笑又欣慰。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竟然敢挑自己母妃的不是了。 “你还笑?”轻颜不满地掐了他一下。可惜原靖宇的手臂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他也是你的儿子……”原靖宇费力地侧头,竟然成功了。 轻颜很高兴,他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快了。 原靖宇自己也很兴奋,忽然紧紧反握着她的手道:“轻颜,谢谢你……” 谢谢你十多年的陪伴,谢谢你始终坚守着最初的纯真与一心一意的付出……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感动与认真,忽然调皮道:“谢我什么?怎么谢我?” “谢谢你帮我生了两个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孩子……至于怎么谢么?我以身相许如何?你要不要现在就收谢礼?”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成天就想这个,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睡觉!”轻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躺下不再理他。 “呵呵……”原靖宇低沉的笑声充满了喜悦与幸福。 很快,两人便甜蜜的睡去……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六) 虽然朝廷对外一直说皇帝受伤不重,已经出发亲征江南去了,但易锦鸿一直在调查当天的刺杀情况。 经过这些天的盘查,当日的刺客已经初步认定是江南逍遥派和归云帮的人,不用说,肯定是韩若云的主使了。如今南王大部分领土已经落入宇朝手中,南王世子又一直联络朝中大臣夺权,江南的形势对韩若云来说非常不利,他狗急跳墙策划这样的刺杀也不奇怪。 只是当日重伤原靖宇的那名禁卫军乃是土生土长的荥阳人,平时武艺也并不出众,谁能想到他会是韩若云的人?而其他刺客的藏身之地也基本上摸清楚了,就在街道两旁店铺中的地下室里。难怪他们之前搜索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发现,最后却冒出这么多刺客来。 经过十来天的用药和修养,原靖宇身上的余毒基本上全部清除,内伤也在与轻颜的双修治疗之下好转不少,勉强可以起身在园子里缓缓走两圈儿,也可以审核二位宰相批阅过的奏折。 七月十九日,易轻颜秘密启程出宫赶往江南,随行的是萧元培训的十二名隐卫。 七月二十七日,易轻颜一行人在临江城追上了由雁无痕带领的御驾亲征队伍。 八月十二日,御驾到达目前的最前线——湘江以北的歆贵城。 东西中三路统帅都赶来觐见皇帝,不想从御座上下来的竟然是皇贵妃…… 几位统帅连同麾下将士们都怔住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身男装的年轻女子。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大红的丝带高高地束起,似乎被特意剪短了,清爽利落;一身玄色男式外袍上绣着金龙赤凤祥云纹,胸前垂挂着一条青铜镀金项链,垂着一块质地沉重雕刻精美的铜牌;她手握御赐的蟠龙宝剑,目光锐利,英姿勃发…… 可是,不是御驾亲征么?怎么会变成皇贵妃的?他们并不是怀疑皇贵妃的能力,而是如今毕竟不同以往,皇贵妃本该归属后宫的,皇上又不在,她如何能单独挂帅?他们这些大男人要如何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相处一年半载? 直到随侍的太监捧出圣旨,在场所有将领及士兵才陆续回过神来,原地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易氏,原出自将门世家,虽身为女子,实为开国之功臣,为我宇朝征伐天下战功彪炳,有黄金战神之称。今朕躬违和,特令皇贵妃代朕亲征,赐随身携带蟠龙宝剑一柄,所至之处,如朕亲临;所有令谕,皆同圣旨!自今日起由皇贵妃总领南征三路大军征伐江南,所有将帅务必听其调遣,若有违逆,以抗旨论处……” 三军主帅三呼万岁,同声领旨。 西路的易明扬父子自然不会对此有异议,来的是易家人;东路的秦翼、凤轻尘等人原本就是皇贵妃的心腹,自是欢欣鼓舞;中路靳世荣、杨晋等人也都是与皇贵妃共事过的,对她也很信服。实际上,在军中,中州黄金战神的名号比皇帝本人更有号召力,更能让士兵信服,再加上还有皇帝“如朕亲临”的圣旨,易轻颜轻轻松松就将帅印握得稳稳当当的。 湘江源自西北雪山,一路往东,最后汇入东海,是南王境内第二大河。如今,这条河就将宇朝大军与南王最后的势力隔绝开来。 湘江水面不过二十来丈宽,深不过三五丈,两岸都可互射弓箭,这也加大了进攻的难度。 据闻,韩若云已经毒死南王世子,重新立自己的亲外甥为世子,而年迈的南王身体也越加不好,只不过用凌霄阁的名药吊着一口气而已。如今,南王的朝政总算完完全全掌握在了韩若云手中。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韩若云只怕不那么好对付啊!征南大军中的有识之士大多看到了这一点,是以都有些忧虑。 为避免诸多闲话,皇贵妃暂住中路军大营,由年轻的副统帅杨晋充当副手,由雁无痕全权负责安全守卫。当晚,皇贵妃没有休息便召集三路军统帅共同商议出兵事宜。会后,皇贵妃要求三路统帅明日都交一份详细地作战计划书以供参考决策。 这一夜,轻颜本来想去西路军与叔父兄长聚一聚的,但毕竟自己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简皇后的人抓住把柄说闲话。这一次原靖宇遇刺,她们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自己有皇帝护着并不怕她,但自己如今带兵在外,只怕她在宫中生事。 第二日,三份详细的作战计划就交上来了。轻颜综合了一下三方意见,很快就拟订了计划。战场上没有朋友和兄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可以不仁,她也可不义。 八月十五日晚,两岸都在大势庆祝中秋佳节,当然,这些庆祝活动都是表面的,事实上两岸都在暗中戒备着对方的突袭。 这一夜月色极好,湘江南岸灯火辉煌,映得江面红彤彤亮堂堂的,想要偷袭可不容易。 夜色深沉,在宇朝中军大营后面放飞了一群鸽子,其中上百只白鸽被南军射下来,分到各营成了第二日的美味鸽子汤,绑在鸽子腿上的宇朝三日后里应外合的作战计划也被南军知晓。 八月十六日午后,阳光灿烂,宇朝的江越水师降兵一排五条战船分批驶向对岸,正式发动进攻。 南王虽然射下了宇朝放飞的信鸽,得知了宇朝的作战方案和进攻时间,但并不表示在此之前他们就会疏忽大意。 船过江心,密集的火箭就飞了过来。 宇朝士兵手持盾牌护住自身,船还是不断往南岸靠过去,但船舱多处着火,排在前面的五条战船很快就成了火船,士兵们纷纷从船后跳江逃生。 远远望去,但见江面上浓烟滚滚,缓缓飘向南岸的城墙和军营。 后面的战船为火船所阻,无奈退回北岸。 南军在城墙上放声大笑,但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慌乱。很多士兵和将领陆续倒下,虽然还有呼吸,意识也清醒,但浑身无力…… 这是易轻颜曾经在西北战场上用过的混毒“清风”。一种在鸽子身上,被南军射下来煮了汤。还有一部分“黑鸽子”因为被喂了药,急着寻找水源,腿上用棉布包裹的药粉遇水即溶。今日,被南军焚烧的战船上加了第二种烟毒,随着滚滚浓烟缓缓飘到南军的城墙和军营…… “清风”最厉害之处在于两种毒若分开基本上是无色无味的,对人体也不会有大的损害。军营中一般以银针试药,是无法检验出来的。而当两种毒混合在一起时就成了强烈的迷药,使人浑身无力,短时间内失去战斗能力。 这一次,因为原靖宇遇刺差点身亡,易轻颜是挟着愤怒有备而来的,各种各样的毒药都准备得很充分。 两炷香之后,江面上着火的战船焚烧完毕,后面的战船满载着士兵顺利在北岸登陆,南军没有中毒的士兵不过十之一二,如何能拦得住宇朝的精锐之师? 这一战,宇朝不废吹灰之力便渡过湘江,俘虏南军六余万人,自身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宇朝以仁治国,皇贵妃下令将这些普通士兵全都遣散回家,使其母子夫妻可以团聚,又是一项得民心之举。 紧接着,宇朝以东路军为先锋,中路军与西路军齐头并进,在多年前设下的“伏兵”的帮助下,里应外合,全军以势如破竹般的气势迅速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 再坚固的城池,再勇猛的守将,只要看到宇朝金龙赤凤的帅旗便心生恐惧,很快就在宇朝大军层出不穷的毒药中败下阵来,要么乖乖投降,要么以自己的鲜血谱写忠诚…… 短短三个多月,宇朝便基本扫平南王全境,韩若云带着残余势力退守到南海上的终极岛上。 消息传回荥阳时已经是元嘉四年的新春。 在皇帝的示意下,朝廷大势渲染,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皇贵妃率兵已经平定江南全境的事便成了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盛事!因而举朝欢庆,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面对这样骄人的战绩,谁不对这位传奇的皇贵妃娘娘交口称赞?战神!百姓们都在传说这位娘娘乃是天上下凡的神女,是为了结束这个乱世才应命而生的战神! 天下一统,礼部重新上了奏折,提议从今年开始选秀以充实后宫。 以前原靖宇就是以天下尚未统一为由不肯选秀,说以免自己“沉溺于女色中不思进取”,如今天下一统,礼部有了理由,自然就理直气壮地在早朝上递了折子。 那一刻,原靖宇愤怒得想杀人。他心爱的女人刚刚帮他平定了天下还没有赶回来,他们竟然就要他广选佳丽以充实后宫!他们以为,他原靖宇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么? 那天早朝上,愤怒的皇帝当着百官的面将奏折扔了回去,精准地砸在礼部尚书的脑袋上。皇帝义正词严地说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民生凋零,为君者如何能贪图自身享受而弃百姓疾苦于不顾? 那日早朝后,他稍微清静了几日,而后又有言官上书,劝谏皇帝在后宫广施雨露。折子上隐晦地说一个皇帝为一个女子守身实在是贻笑天下,流传出去将沦为万世笑柄。 当岑远志迟疑地将这道折子递给原靖宇的时候,原靖宇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然又是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他愤怒地扔回给岑远志,怒吼道:“为何女子一生坚守着一个男人就是万古流芳,而男人一生若坚守着一个女人就要贻笑天下?还会沦为万世笑柄?实在是荒谬!这些言官究竟有没有读过圣贤书?一个人若连真诚的情爱和感激之心都没有,与禽兽何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朕身为一国之君,若不能坚守自己的承诺,还有何面目面对百官、治理天下?” 岑远志知道皇上内伤未愈,赶紧顺着他的话道:“皇上息怒,这道奏折确实一派胡言!皇贵妃娘娘乃是天神下凡,如何能与一般女子相提并论?皇上有幸得遇娘娘,那是上天的眷顾。这道奏折臣本来也想暂时压着的,但是臣身为内相,实在不敢私自扣押百官的折子……不过,此事若外传,对皇上声誉有损倒不要紧,只怕天下反而误解娘娘的品行……” 听到岑远志这番话,原靖宇心里总算有了几分欣慰与喜悦,看来朝中还是有人明事理的!愤怒的心情渐渐平息,他让岑远志将奏折捡起来,在后面批阅道:朕躬违和,内伤未愈,不宜女色。 虽然轻颜在妇德这方面的品行确实不堪做天下表率,但能为她遮掩的还是得尽量遮掩着。他可不希望将来史书上轻颜一生的光辉战绩无人能及却在私德上留下一个洗不去的污点……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原靖宇的伤势好了三四成,他每天都数着日子期待着轻颜的归来。真是想念她啊!想得他这两个月来夜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轻颜能这么快扫平江南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们本来想着江南战事最快也需要半年的,想不到韩若云此次的刺杀弄巧成拙彻底激怒了她。她若放开一切,彻底抛下多年情分,天下虽大,谁人堪做其对手? 他的轻颜向来重情重义,若不是韩若云狗急跳墙派人刺杀他,轻颜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些下作手段的。天子之怒,伏尸千里;将帅之怒,同样可以不择手段!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心没有完全被愤怒和仇恨所蒙蔽侵蚀,对降兵和百姓还是宽和的。 二月,原靖宇下令让皇贵妃率领有功将士还朝受封,令秦翼和林轻云二人留下,夺取终极岛。 终极岛离大陆很近,只隔着一道狭窄的月亮湾海峡,是东海海域、南海海域上最大的一座岛屿,面积相当于五六座中等城池那么大。但岛上林木丰茂,人却不多,土地大多荒芜,乃是南方历代的流放之地,想不到韩若云走投无路之下竟然会渡海去如此荒凉的地方。 如今的终极岛可谓是铁板一块,在岛上,他们没有一个探子,没有一个伏兵,对韩若云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圣旨到达之前,易轻颜多次令越侯带水军进攻终极岛均无功而返,士气逐渐低迷。 她从未去过终极岛,麾下的宇朝将士包括江越降兵都没有过去那个地方,只有沿海的一些渔民和商人对终极岛有一定的了解,可惜,谁都无法说清终极岛的详细地形和防守情况。 她先后派了五队精锐士兵去终极岛打探情况,可惜全都是有去无回。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她决定自己亲自去探探看! 终极岛虽然荒凉,但是面积大,气候好,有了大批士兵进驻之后必将快速发展起来,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打下来。她不能给儿子留下这个隐患。而晖儿还在草原等着她的好消息,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扫除韩若云的残余势力,然后才能安然地派人将晖儿带回来。 虽然才离开半年,但习惯了两个人相互陪伴,她真的很想念他。而且,朝中的事情并不能瞒住她,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终极岛一生死难(一) 皇贵妃作为中军主帅,诸将自然不同意让她以身犯险,于是,林轻云请旨带兵再探终极岛。皇贵妃思虑再三,终于同意,只叮嘱他一切小心,务必有去有回。 林轻云带着六名水性极好的亲卫兵乘坐远航的战船到了月亮湾海峡中部,然后换乘小船在夜色的掩映下缓缓靠近终极岛,最后在岛的东北方登陆。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终极岛东北方有一片珊瑚礁,有的甚至凸出水面来,大型的船靠不过去,小船进去容易转身难,自然也不容易出得来,照理说那边的守卫应该比较松懈。 他们将小船藏在珊瑚礁中,打算游水上岸。累了就在凸出水面的珊瑚礁上休息一阵儿,然后接着游。如此,当他们真正登陆时天色渐明,依稀可以看清岛上高高的椰子树了。 七个人摘了几个椰子充饥,然后钻进茂密的树林里辨别方向。 终极岛果真是人烟稀少,所以有很多天然的雨林,里面藤蔓缠绕潮湿难行也就不说了,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里面毒虫无数,一个不小心被叮上一口就可能致命。 对此,林轻云倒是有些准备的,给每个人都涂上了一层驱虫药,那些毒虫毒蛇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他们。但尽管如此,时不时地从头顶上垂下一条蛇来还是很吓人的,特别是那种巨蟒,比人的大腿还粗,不但六名亲卫被吓得腿软,就连林轻云自己也心中发堵恶心,时刻都处于警备状态。 他忽然不赞同轻颜的看法了。条件如此恶劣的终极岛,就是送给韩若云他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她何必非要赶尽杀绝?这么一个孤悬于大海的岛屿,要来又有什么用?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一行七人好不容易走出雨林,远远地似乎有了人烟,他们正暗自兴奋,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南军密集的箭雨…… 七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有一个人身中三箭从来路逃了回去,南军也并不追赶。 当易轻颜得到消息的时候,圣旨刚刚到达。她心中想念原靖宇和明昊,原本也打算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林轻云和秦翼二人,自己带着其余将领回京的。但听到林轻云生死不知的消息,她如何还能回京去? 听闻林轻云可能已经牺牲了,秦翼和桑济海都很激动,一个个嚷嚷着要即刻带兵去攻打终极岛的南军余孽,为林将军报仇! 轻颜听了逃回来那名士兵讲述的经历,对攻打终极岛之事更为慎重了。想不到岛上条件竟然如此恶劣,若早知道,她或许就放弃了,没想到竟然连轻云都…… 这么多年来,轻云长年带兵在外,生活孤苦,甚至连一个可以谈心的人都没有,不都是因为自己么?其实真的不值得啊!他这么多年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守护,对自己比嫡亲兄长还要好,她若不能为他报仇,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幸福? 轻颜知道诸将知晓终极岛的恶劣环境之后,更不会让她去冒险了,可是不探清对手的详细情况,如何能攻下终极岛? 当天夜里,轻颜找杨晋商量。杨晋开始的时候还是不同意的,劝了她几句,但是显得很无力。他也明白她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于是最后两人商议决定明晚就他们两人偷偷去。 这次计划轻颜没有告诉雁无痕,他虽然也可以算是她的人,但她明白雁无痕更是原靖宇的心腹,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冒险的。 第二日晚,轻颜晚饭后在营地里走了走,似在沉思什么,而后便回到主帐中宣召杨晋和雁无痕过来。 她当着雁无痕的面交给杨晋一包东西,让他即刻找人准备,今晚再一次夜探终极岛。 雁无痕想劝她放弃终极岛,即刻回京,但想到林轻云夜探终极岛而亡,那些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杨晋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才会放在靳世荣老将军身边锻炼,但雁无痕对他却没有什么信心。目前宇朝的所有将领中,除了皇贵妃,就数林轻云武功最高了,连他都有去无回,杨晋又有几分把握呢?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啊! 之后不久皇贵妃就在自己营帐中睡着了。雁无痕猜测着今晚她不会再有什么任务下来,心里有些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打起瞌睡来。 子时前,轻颜换上夜行衣,带上宝剑,想了想,还是将韩若云赠送的那条项链戴在胸前。既然答应过他,她就不会失信,尽管两人早已经处于敌对状态。 她轻功高绝,悄无声息地划破帐定飞了出去,竟无一人察觉。 来到海边,杨晋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依旧先乘大船过去,等邻近终极岛再换小船。 水师的一位小队长已经几次送人去过终极岛了,对航路也熟悉,但心里还是很为这两位公子担忧。前面去了那么多人,最后不过回来一个,连林将军都是有去无回,他实在想不明白皇贵妃娘娘为什么非要打下这个荒凉的小岛不可…… 换乘小船之后他们并没有着急靠岸,而是沿着终极岛沿岸划了几里路,但见岸上不时燃起一堆堆篝火,显然到处都有人防守放哨。 轻颜选在晨曦前悄然靠岸,守了一夜,黎明前的这一刻正是守军最疲惫最放松的时候。两人轻功好,又选了两队人马的中间空心地带上岸,竟然很是顺利。 到了岛上,他们又从准备好的包袱里找了两套普通男装换好,将皮肤涂黑,然后便背着包袱低调地顺着大路往城里走去,乍一看去仿佛进城买东西的乡下人。 只见大路两旁林木茂密,有很多野生的果树,无数颜色艳丽的野花开得到处都是,路旁偶尔还会看到农人种植的粮食和蔬菜,看起来都生长得极好。 这条大路很是宽阔,但青石板上车辙却极浅,在有些地段甚至一点车辙都看不到,估计过往的行人和车马都很少。 大概走了约一个时辰,他们总算看到一座城的影子,路上行人也逐渐多起来。 走近了,只见这座城名为“怀州”。城墙似乎是近年新修的,高大,坚固。轻颜想,他们的大军就算顺利渡海上岸只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这座城池。只是不知道这座城有多大,四面的城墙是不是全都如此坚固。 怀州的规模不是很大,但里面街道宽阔,两旁的店铺房屋看起来大多是近两三年新修的。如此看来韩若云早就料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单从这座怀州城看来,与他们得到的消息一点都不相符。谁说终极岛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的?他们一路看过来觉得很不错嘛!街道整洁干净,各种物品应有尽有,气候温暖湿润,比起荥阳早春的湿冷全然不同。 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比不上江南大城的繁华,但也丝毫谈不上荒凉,其中还是以炎族人居多,当地的土著居民不过十之二三。 两人划了一夜的船,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眼看都到午时了,真是又累又饿,于是打算找一座酒楼吃饭。 杨晋请示轻颜。轻颜四处看了看,这街道上虽然店铺很多,但是酒楼却极少,一路走来不过三五家的样子。她想了想,指着前面那家酒楼道:“就那里吧!” 杨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道青色酒幡从二楼斜伸出来,上面用白漆写着“南风”两个字。看起来,这座酒楼规模适中,一点都不招摇,但很干净整洁的样子。 正是午膳时间,底楼却不过坐了五六桌的样子,以炎族人居多,显见生意并不太好。 两人找了一张靠墙角的空桌子坐下,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一坛酒。当然,要酒不过做做样子而已,两个男人吃饭不要酒实在奇怪。 麻利的伙计很快就送了两个菜上来,杨晋拍开酒封,倒出两碗酒来。 轻颜伸手正要端,杨晋却忽然以眼神阻止了她。只见他状似无意地往四周看了看,接着从怀中摸出一根银簪,在衣袖的掩映下插入酒碗中,看银簪没有变色,他才紧张地收了回去,然后将那碗测过毒的酒端给易轻颜。 轻颜浅浅地笑笑,暗赞他细心,小声道:“往往厉害的毒药都是无法用银簪检验出来的,若是银簪能测出来的毒药,我基本上都能闻出来。” 杨晋忽然脸色一僵,呆呆地看着她,神情很是紧张。 轻颜优雅地端起酒碗喝了几口,讶然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忘了我可是精于医药的,他们若想在酒水中做手脚,也只能迷倒一般人而已……” 轻颜摇摇头,不太明白杨晋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怎么会露出这般惊恐的表情。她挟了两口菜吃,然后又喝了几口酒。他叫的是香甜的米酒,女子一般都喜欢喝这个。 只见杨晋食不知味,没吃几口饭菜,倒是喝了不少酒,还时不时地打量她。 轻颜明显感觉到今日的杨晋有些不对劲,但想着杨晋乃是原靖宇的心腹之人,自小就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懒得多想,只将注意力尽数放到周围的环境和其他人的对话中去。 很快,年轻的小伙计又送上两个菜来,轻颜提起筷子正要挟菜,忽然手上无力,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子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一脸惊恐的杨晋,缓缓滑下椅子…… 杨晋见此,赶紧过来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却侧着脸不敢看她,只是低声哽咽道:“娘娘,对不起了……末将也是没有办法,我年近四十,却只有一个儿子啊……” 紧接着,他运功于右手掌,对着她的后背拍了过去…… 他到底还是无法完全狠下心来,所以只使出八成力道,但浑身无力的轻颜根本无力躲避,硬生生将这一掌挨了下来。她瞪大眼睛吐出一口血来,脑子里闪过离宫时原靖宇的不舍以及明昊忧虑却故作坚强的眼睛…… 杨晋?为什么会是杨晋?难怪呢!之前他也是强烈反对她亲自来终极岛的,为何前夜就那么轻易地被自己说服了呢?呵呵……原来她竟是人人都可以抛弃的人么?除了原靖宇会在生死一线时选择保护她,谁还会不顾一切地对她好呢?轻尘去了草原,连轻云都离开了,大哥也跟她决裂了…… 那毒应该是涂在银簪上的吧?正是她研制的新型迷药,无色无味,原来对付她这个亲手研制的人效果也是一样的好啊!这药还是她亲眼看着杨晋从她的小药房里取的呢,只是因为信任,都是因为信任啊…… 她凄婉地笑着,再次从椅子上滑落,缓缓倒在桌子底下,慢慢闭上眼睛…… 晖儿,你一定要坚强啊…… 昊儿,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景瀚,对不起,我食言了…… 酒楼里发生血案,立即引起了轰动,眼看凶手已经逃出酒楼,有的人追了出去,而大部分人却将吐血昏迷的易轻颜围起来,七嘴八舌地猜测谈论起来,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救人。 直到掌柜的闻讯赶来,细细查探了一下,这才高声叫道:“还有气,请大家让一让,刘二、赵武,快过来将他抬去医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终极岛一生死难(二) 当燕无痕发现皇贵妃失踪,立即派人寻找,可是半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从水师部传来消息,说昨夜杨副帅带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兵出海去了。 燕无痕想起这两日皇贵妃曾单独召见过杨晋,立即就知道坏事了。跟随原靖宇十几年了,他从未像此刻般慌乱无措。想到杨晋,他甚至愤怒得想杀人!杨晋跟随皇上二十多年了,绝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这般没有分寸?皇贵妃心悬林将军的生死,难免有些冲动,可是做臣子的明知道主子这样做危险,怎么能不加劝阻反而任其一意孤行?他记得接旨之前杨晋还是一直反对皇贵妃亲自去终极岛的,为什么这一次会瞒着所有人独自出海? 虽然雁无痕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终极岛就是一个龙潭虎穴,他们派了那么多人前去探查,就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的!若是皇贵妃有个万一,他们要如何向皇上交待?若没有了皇贵妃,皇上……要怎么活下去…… 易氏一族的将领们得到皇贵妃与杨晋二人出海前往终极岛的消息,一个个都吓得面无血色,连易允捷都是一脸的愤怒忧虑。桑济海一听,二话没说,立即带领自己麾下的水军出海寻找,秦翼紧跟着追了出去。 靳世荣老将军相对稳重些,提醒大家此事还需暂时保密,皇贵妃回来之前也不能贸然进攻,不然只怕皇贵妃在终极岛上更加危险。 诸将点头称是,雁无痕立即追了出去,让桑济海和秦翼在近海搜寻即可,万万不能逼近终极岛。 当天的搜索没有丝毫成效。在茫茫大海上连水鸟都很少,更何论找两个原本就不在海上的人。 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敏感的士兵们还是察觉到将领们的紧张焦虑和黯然,整个宇朝大营士气低落。 夜里,所有将领都聚在中军大帐里一起叹气,商议着如何强行登陆终极岛。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每天都派小队人马登陆终极岛打探消息,如果到明天晚上再没有消息,后天他们就强行登陆终极岛,接应皇贵妃。 谁都知道皇贵妃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皇贵妃失踪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第二天的午后,桑济海的大船在海上发现一个人抱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海面上,打捞上来一看,竟然是一身伤痕的杨晋。因为失血过多,杨晋早已经陷入昏迷中,能紧紧抱着这块木板漂浮在海面上又恰巧碰到他们简直是个奇迹。 桑济海的心刚刚冒出一点喜悦立即又沉落深渊。只有杨晋一个人,而且伤得这样重,那她呢? 他让人立即送杨晋回军营疗伤,然后自己带着其余船只扩大搜索范围…… 天色越来越暗,海面上偶尔也能看到漂浮的木桩木板,但始终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桑济海红着眼睛下令返航,他要回去问问杨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开口说话,熔月她……竟然如何了…… 荥阳皇宫里,原靖宇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不安,他立即想到是不是轻颜那边出什么事了?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轻颜已经平定江南,算算日程,此刻她应该已经收到圣旨启程回京了,怎么会有危险呢?那,难道是晖儿? 想起草原的紧张局势,原靖宇很是担心,忍不住问萧元道:“羯族有没有新的消息?公主在那边还好吧?” 萧元答道:“回禀陛下,草原的消息是半月一报的,最近的消息是五日前收到的。” 原靖宇点点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大幅地图,不安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御案上还有很多奏折没有看,可是他没有心思看下去。 萧元不知道他在烦躁什么,只好劝道:“皇上,您身体尚未康复,不宜劳累,更不宜多想,要不去御花园里走走?” 原靖宇摇摇头,忽然道:“萧元,朕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元怔了一下,斟酌道:“皇上在担心四公主?” 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朕也不知道,心里总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晖儿出了什么事情……” 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萧元想起萧逸飞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地烦躁不安,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起过去他还是女装时的样子,转而又是一脸病容,等自己赶回王府,他已经悄然离去了。难道是皇贵妃娘娘……可是又不太可能啊,如今江南已经平定,皇上圣旨已下,娘娘此刻应该已经接旨回京了吧? 杨晋伤势极重,整整昏迷了三日才清醒过来,面对众人急切的目光,他羞愧地侧过头去,泪如雨下。 营帐里安静极了,其实每个人都已经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却又期盼着能有奇迹,如今杨晋的眼泪告诉他们,没有奇迹…… 这时,易明扬忽然冲过去,不顾杨晋的伤势直接将他从榻上提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你给老夫说清楚!” 杨晋红着眼睛,不住地说着:“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的错……” 这时,桑济海也忍不住冲了过去,一拳打在杨晋左脸上,怒视着他:“从你们的计划开始,一五一十地跟我们说清楚!” 杨晋转过脸来,吐了一口污血道:“三月初三那天,娘娘传召我议事,说想要亲自去岛上探查,我苦劝无效,打算告诉雁统领,娘娘却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一个人去……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初四那天晚上,娘娘子时初就来到海边,我们乘战船到了月亮湾,临近终极岛才改乘小船上岸……我们一路过去似乎都很顺利,还顺着新修的官道进了城。那座城是新修的,叫做怀州。我们发现岛上的环境并不像之前刑威(跟随林轻云去终极岛最后重伤逃回来的那个侍卫)说的那样恶劣,街道宽敞整洁,店铺林立,人也很多……” “讲重点!”秦翼也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走了一夜加半日,都有些饿了,于是找了一家酒楼吃饭……”杨晋忽然再次低下头去,哽咽了一阵才继续道,“我们要了一坛米酒,我怕酒中有毒,打算用银簪试一下,可是娘娘说这样会引起别人注意,又说银簪能试出来的毒她轻易就能闻出来,所以我就将银簪收起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娘娘喝了酒不久就浑身无力,连筷子都掉了,然后就从后堂涌出一群人将我们围起来……” 大家都红着眼睛喘着气,愤怒地瞪着杨晋。 秦翼忽然问道:“为何你没有中毒?”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了一些怀疑,一个个都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情。 杨晋没有躲避,反而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愧疚和痛苦。“我没有喝酒……我嫌米酒没有味道,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为娘娘试毒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娘娘……” 杨晋再次哭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实在不好看,所以大家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怎么逃脱的?”秦翼又问。 杨晋泣道:“我拼死保护娘娘,可是那些人武功太高,我顾此失彼,很快就受了重伤……昏迷前,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笑着走过来,往娘娘背上打了一掌,娘娘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脸上现出一个凄婉的笑容,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我心中一痛,也跟着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已经回来了……” 秦翼皱着眉,对他的话有些怀疑。杨晋身受重伤,对方将他抛下大海喂鱼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他怎么会抱着一块木板漂回来呢?一个人昏迷了,如何还能找到木板,如何还能抱得那么紧?除非……除非他昏迷以前就紧紧抱着那块木板,因为强大的意志力,所以才会在昏迷以后也紧紧抱着自己救命稻草。可是,杨晋是皇上的心腹,他没有理由撒谎啊!除非……但是,怎么可能呢?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啊! “娘娘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雁无痕追问道。 杨晋皱眉想了想:“好像说了一句‘师姐’什么的,又说了什么‘醉恋’还是什么……” 雁无痕却一听就明白。 杨晋说有一个白衣女子亲自动手打伤了娘娘,应该就是那个师姐,她十有八九是凌霄阁现在的阁主。他们收复桃源之后,并没有找到那位高阁主,据闻,江南凌霄阁早就已经投靠韩若云了。而“醉恋”是皇贵妃娘娘曾经炼制过最后却没有成功的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一般是放在酒里的,所以叫醉恋。 雁无痕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大家几乎全都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凌霄阁。 秦翼原本一直怀疑他们军营里有内奸,甚至怀疑杨晋本人。不然林轻云那一次不会那么巧从密林里钻出去就遇到敌人的埋伏,而这一次疑点更多。但如果对手是凌霄阁,是熟悉轻云和皇贵妃的人,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他们军营里有很多中低级将领都出身凌霄阁,难保没有一个被新任阁主拉拢过去的…… “现在,怎么办?”易允辉小声道。 他原本是对皇贵妃有些不满的,在这次征伐江南中,他总觉得皇贵妃娘娘偏心于秦翼、林轻云他们的东路军,甚至连杨晋的中路军都立功比西路军要多,可是如今皇贵妃娘娘出事了他才知道,他们易氏若失去了皇贵妃,只怕真的要没落了…… “上报皇上吧……”秦翼叹道,“据实报!”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有派人去终极岛,可是没有一个人回来,因此,他们更加相信皇贵妃这次去终极岛绝对是一个阴谋!只是,这一次究竟是谁布的局呢? 雁无痕点点头,说:“若娘娘真的……我自然难辞其咎,唯有以死谢罪而已……” 其实雁无痕害怕的不是皇上的怒火,而是皇上的身体。皇上去年伤得那样重,只怕还没有痊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皇上和皇贵妃娘娘感情那样深,又是代皇上亲征才出的事,如今剩下皇上一个人,今后该怎么活下去啊…… 诸将经过商议,秦翼、桑济海和易明扬老将军带十万精兵留下,其余人等全都按照皇上之前的安排回京去。杨晋伤势太重,也必须回去好好休养。 雁无痕写好奏折立即快马送回荥阳,同时拟了一份简报写在绢条上用信鸽送回皇宫。 晚上,桑济海约秦翼出去,两个人在海边的礁石上坐下,半天都没有说话。 秦翼看了看孤悬夜空的上弦月,叹道:“她是天底下最伟大最美好的女子,是天空中皎洁的明月,是人间不朽的神话,我不相信她会如此黯然的消亡……” 桑济海略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她和韩若云的事吗?” 秦翼脸上有些惊异:“嗯?皇贵妃和韩若云?听说十多年前就是娘娘和他谈判的,韩若云以重金赎回锦源城,换来中州与江南十年的和平。” 桑济海摇摇头,轻声道:“韩若云对她有意,我猜……在嫁给皇上之前他们就已经熟识……” 秦翼怔怔地望了他半晌,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皇贵妃即便真的落入韩若云手中,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桑济海点点头,却又满脸伤痛地说:“若一切都在韩若云的掌控之下,她至少能留下命在;但如果是殷圣心那个恶毒的女人背着韩若云行事,只怕她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秦翼并没有见过殷圣心,但对这个女人却是很了解的。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与韩若云倒是般配。他与桑济海的想法却不同。他想的是,韩若云与殷圣心十年夫妻,如果韩若云爱上殷圣心了呢?还会放过皇贵妃吗? 三月十八日,江南的飞鸽传书送入荥阳皇宫,八百里加急快报还在路上。 萧元看过小小的绢条,心中一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将消息揣入怀中,缓缓走进乾坤殿。 原靖宇正在失神。这段时间他总是失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是烦躁不堪,隐隐的总有些不安。丁青山把脉以后认为是皇贵妃离宫,皇上欲求不满造成的,因而给他开了几副清心寡欲的药。原靖宇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因为这个才烦躁的,但还是服了药,可惜没有什么用。 看萧元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原靖宇随意问了一句:“你今日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萧元悲痛地望着原靖宇。如果自己看了这个消息都差点晕过去,皇上如何承受得住?可是,他只是个太监,又得皇上如此器重,他怎么能私下扣押呈送给皇上的重大消息?哪怕是为了皇上好也不行啊…… 看萧元这幅表情,原靖宇忽然心中一紧,急道:“究竟出了何事?” 萧元颤抖地从怀中摸出那张绢条,迟疑地递过去:“皇上,您千万不要激动,或许这消息有误,或许……” 原靖宇一把抓了过去,匆忙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月初四晚,皇贵妃娘娘与杨副帅前往终极岛探查敌情,初六午后在海上发现重伤的杨晋,初九清醒之后言皇贵妃娘娘身中迷药,被江南凌霄阁主重伤后带走,生死未明…… 生死未明? 原靖宇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忽然喉头一阵腥甜,竟涌出一口血来。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坐回龙椅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萧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萧元眼中一酸,落下泪开。他立即转身面向门口高声道:“速速传太子与丁医正过来!” “萧元,萧元,你快告诉朕,朕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原靖宇忽然站起来,使劲摇晃着萧元。 “皇上,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皇贵妃娘娘乃是天神下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说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难怪从三月初五开始我就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真的是她出了事……”原靖宇喃喃自语,缓缓抬头盯着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宇朝疆域图,目光追寻着南海上那一座小小的岛屿——终极岛。终极岛,究竟为谁送终?南王?韩若云?还是她?不好不好,当初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 轻颜为什么不肯放过这个小岛?不都是因为韩若云在去年刺杀自己么?都是因为他,她才会出征,才会冒险,才会有如今的生死未明…… 生死未明…… 想起这四个字,他又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有些眩晕。可是,他不能晕,他要想办法,怎么救她回来……是啊,她一定不会死的,她还在等着他去救她…… 萧元赶紧扶着他,他却紧紧抓住萧元的手臂,大声道:“她一定还活着!她等着我去救她是不是!” 萧元哽咽道:“是!娘娘还等着您去救她,所以皇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原靖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身体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三月十八日,原靖宇旧伤复发,吐血昏迷。三月十九日,皇帝清醒过来,传淑妃伴驾,神色如常,似乎彻底遗忘了皇贵妃。五日后,皇帝开始在乾坤殿召幸越妃,宇朝的后宫似乎恢复了正常。 不久之后宫里宫外都有传言,说皇上这么多年来独宠皇贵妃只是因为皇贵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想借助她统一天下。如今皇贵妃娘娘带兵平定了江南,失去作用了,皇上就让自己的心腹害死了她。不然,若真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了,能这样神色如常的宠信别的女人么?男人啊,都是这样,对女人不是喜新厌旧就是虚情假意地利用。她们早就怀疑了,天底下哪有真正的痴情人?更何况是富有天下的皇帝…… 这传言越传越广,没几天,几乎整个荥阳城都知道了。连易锦鸿这个向来不相信流言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让贝月影进宫请安。贝月影是皇帝义女,皇帝对她向来都很好,甚至比亲女明悦还好些,但这一次皇帝却没有见她,只让萧元传了一句话:“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朝中,皇后党奔走相告,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而周仲元这个曾经的皇后党中坚力量却难得地没有一丝笑容,神情很是凝重忧虑。岑远志不太相信外面那些传言,但他确实多次在乾坤殿里遇到越妃,问太子,太子也并未否认,稚嫩的脸上满是焦虑。 这段时间简皇后心情甚好,虽然她明白皇帝不会再召幸自己,但只要打败了易盈盈,她就感到很高兴。没想到刚刚得到易盈盈出事的消息,皇上立即就宠信了新人!如此看来皇上从前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假,他根本就不曾爱过那个女人,他不过是想要借助那个女人的能力而已。 四月初,从江南快马送来的正式奏报到达荥阳,皇帝御览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着眼睛,在龙椅上靠了一会儿,神情很是疲惫。 五月初,在靳世荣将军的带领下,征南军受封将帅回到荥阳。 早朝的封赏之后,皇帝在乾坤殿单独召见了杨晋,听他详细述说与皇贵妃的终极岛一行,然后问了很多问题,杨晋一一答来,半点破绽都没有。此时的杨晋伤势已好了四五分,言谈之间很是愧疚自责,神情看起来极其痛苦,原靖宇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甚至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有封赏。 四月中旬,终极岛。 韩若云将轻颜扶起来,喂她喝药。这药极难喝,轻颜又喝了一个多月了,已经到了闻到药味就反胃的地步。可是她明白不喝不行,只有将身体养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她几乎是闭上眼睛喝完了药,韩若云立即从侍女手中取过盛着蜜饯的小碟子,迅速喂了一颗到她嘴里。 轻颜脸色稍缓,细细嚼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韩若云,轻声道:“大哥,你政务繁忙,不用每天都守着我……” 韩若云缓缓摇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直直地望着她道:“小妹,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么?” “上次不是就跟大哥说过了么?”轻颜诧异地看着他,“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与他有十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有两个孩子,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他,更加不可能委身于别的男子。除非死亡,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如果大哥一直在打这个主意,小妹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韩若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份淡然和坚定,一时间反倒有些犹豫起来。该不该将昨夜得到的消息拿给她看呢?她若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伤心呢!只怕于她养伤不利。但如果不说,自己就没有机会…… “小妹,如果说……如果说他背叛了你,甚至一直都在欺骗你,你又当如何?”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终极岛一生死难(三) 轻颜原本假装疲惫微微眯着眼睛,听到他这番话便再也装不下去,立即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大哥你说什么?” 如果他不是这般犹犹豫豫的,她或许还不会相信,只当他在欺骗自己,可是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反倒相信他是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个……小妹,你千万别激动……”韩若云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看着她那份隐隐的焦急和受伤,不由得有些担心。或许他应该等她伤势稳定一些再跟她说这些的。 “请大哥跟我说实话!”轻颜很认真地说。大哥刚才是说原靖宇曾经利用她甚至一直都在欺骗她么?他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若云看着她眼中的坚定,想着她从小就很坚强,于是缓缓从怀中摸出昨夜才收到的飞鸽传书递给她。 轻颜冷静地接过来,缓缓展开,是一张巴掌大的白绢,工整地蝇头小楷,将荥阳的消息写得很详细。 皇帝召幸了越妃,京城的流言,都写得很详尽…… 他召幸越妃?他一直在利用她?所以得到她“丧生”终极岛的消息就立即召幸其他后妃?甚至有可能是他支使自己的心腹暗害她? 想着原靖宇可能与别的女人上床,轻颜忍不住心中一痛,一口腥甜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就涌到口中。 她隐忍着没有让韩若云看出异样来,侧过头悄然吞了下去,手中的白绢缓缓滑落。 “我想睡了。大哥请回吧!” 韩若云故作不知,心中却隐隐作痛。他轻声安慰了几句,便扶着她侧躺下,将薄薄的棉布夹层绣花毯拉上来给她盖好,这才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轻颜再次睁开眼睛。侍女在外间侯着,没有传唤是不会进来打扰她的,所以她可以安安静静地望着帐外床头柜上艳丽的鲜花,然后静静地回想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杨晋背后的人是谁呢?谁控制了他的儿子?荥阳的谣言说是原靖宇,打死她都不相信。其实从后面的事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来,应该是殷圣心吧?只是想不到那个女人还有这个能耐,居然能控制住原靖宇的心腹爱将。 杨晋出手很重,她几乎是功力全失,一身武功基本上全废了。不过杨晋应该也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她哪里还有命在? 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见到的人就是殷圣心。她扭曲着一张脸,眼睛里那么多的愤怒和嫉妒,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使一张原本温润灵秀脸变得有些可怖。其实殷圣心倒也没怎么折磨她,只是将她丢在一间潮湿的地牢里,每天只给她喝一点水,任她自生自灭。 她总是昏迷半天清醒片刻,因为发烧,总感觉冷,事实上岛上的气候很宜人,即便是晚间也是凉爽而丝毫不存在寒冷。殷圣心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她,极尽侮辱地嘲讽一番。想起来其实有些可笑,殷圣心想要折磨她,可是她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似乎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他们不敢再动手打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言语打击她,而事实上她意识根本就不清醒,哪里能听清殷圣心都说了些什么? 这样过了大约三天,大哥就找到了她,将她带到这里来,找了最好的大夫为她疗伤。之后,除了年老的大夫和大哥,她清醒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侍女,殷圣心一次都没有来过。 在她伤势不稳定的时候,大哥是那么温柔细心,生怕她救不回来。可是,等她伤势稳定之后,他就时常拉着她的手,说那些亲密甜美的情话,仿佛她是他挚爱的妻子。她不理他,装虚弱,装睡,装昏迷,直到他明确地说等她醒了他就正式娶她…… 避无可避,她坚定地告诉韩若云自己此生不会另嫁他人,他才黯然离去。她以为他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惦记着。 轻颜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消息,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很快她就知道那些消息不是真的。因为她相信他们之前的恩爱不是假的,他为了她可以不管不顾自身的性命荣辱,又如何会在自己“生死未明”的情况下宠信他人?单单只看荥阳飞速传播的流言,她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有意传出这样的谣言,不是就想保自己平安么? 她会平安回到他身边的,一定会! 五月初,轻颜伤势渐好,然而神情很是黯然。毕竟,她现在是一个被丈夫“欺骗”并且已经“抛弃”的女人。 韩若云每天都会扶着她出去走走,看看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终极岛其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气候温暖湿润,白天炎热,晚间凉爽,各类花卉品种繁多,颜色特别的艳丽,有很多都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 她居住的这个院子并不太大,但显见是用了心思的。廊子一侧有一片高大的芭蕉树,即便正午走在廊子里都感觉清凉。花园中还有一丛紫藤,看起来似乎种了很多年了,搭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架子,走在里面很是阴凉。紫藤花架下面有石桌石椅,还有一架秋千,虽然她从未进去坐过,但只需看着就感到闲适凉爽。 院子里面是轻松怡人的景色,但轻颜也注意到院子外面有很多人巡逻,除非她的武功恢复个七八成,不然就别妄想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她想要恢复武功……很难……除非回到原靖宇身边,两人双修,或许有缓缓恢复的可能性。 或许是看她心情不好,不利于养伤,所以大哥给了她一个好消息,轻云没有死,只是受了严重的箭伤,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被关在地牢里。 五月十三那天午后,韩若云处理政务去了,轻颜独自出去透气,不想竟然看到殷圣心一个人翻院墙进来。 在自己的家里,作为女主人的殷圣心却只能翻院墙才能进得来,想起来的确是让人气愤。所以面对她的嫉恨甚至眼中那想要杀人般的目光,轻颜都没有放在心上。说到底,殷圣心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只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轻颜只是想不明白,殷圣心如此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如何就不能再洒脱一些呢?一个不爱自己男人,不要也罢! 殷圣心真的很想杀了易轻颜,可是她不敢。对韩若云的深情主宰了她的一切,当初她将易轻颜关在地牢里的时候都不敢,更何论如今? 上个月底韩若云曾跟轻颜解释过,当初刺杀原靖宇不是他的意思,是殷圣心指使江南武林做的,但他知道,只是没有阻止。这些年殷圣心为了巩固他的统治作了很多事情,他也不是不感激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和基础。这一次,殷圣心是触到韩若云的逆鳞了,他说过他不会严厉地惩罚她,但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她了,他深切地明白,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来说,这就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他夺取家主之位,夺取南王政权,一直走到如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将易轻颜这个放弃自己另嫁他人的女人重新抢回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因此所有破坏这个计划的人都不可原谅! “你听说了么?宇朝皇帝听闻你命丧于此,随即便宠信了年轻的嫔妃,可见这些年里他这个皇帝确实被你管得太严,憋得太久了。呵呵,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再美的女人,每天看也总有看腻的一天。更何况你总是管着他,一点都不让他偷腥,这怎么行呢?原本有几分喜爱都变成隐忍和利用了。所以说一个女人太强势也不好,没有男人会真心喜欢的。你说呢?” 殷圣心嘲讽轻颜被自己的丈夫欺骗抛弃,不想轻颜凄婉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也看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对我最好,也只有他对我才是真心的……” 殷圣心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番冷嘲热讽却让易轻颜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余下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凌霄阁的规矩?娶了凌霄阁的女子势必得抛弃其他所有妻妾。而她的夫君自从将这个女人接回来那天起,就没有再进过自己的房间了。甚至她主动求见他都总是推托,避而不见。 殷圣心又恨又怒,又担心韩若云突然回来,眼见自己今日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愤然转身,打算离开。但走出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来,恨恨地盯着易轻颜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是你毁了南王的江山,毁了整个韩氏,没有人会同意让你嫁进韩家的!即便你依旧年轻貌美,也不能改变你曾经做过的这一切,不能改变你曾经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事实!” 轻颜淡然地笑笑:“我已经很累了,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隐居山谷,每天煮茶弹琴,看花开花落,听春风秋雨……大哥的茶艺真是好呢,琴也弹得好……” 殷圣心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只能愤恨地从墙角翻上院墙跳了出去。 轻颜在心中冷哼一声,嘴角浅浅含笑。世人都以为她不懂女人间的争斗,其实不然。她只是一直都很懂得分寸,该坚持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步,该宽容的时候不妨大度一些,糊涂一些…… 对付殷圣心就更简单了,她一直都明白那个女人的死穴在什么地方…… 五月,宇朝皇贵妃命丧终极岛的消息传到羯族草原,明晖请求回朝探望父皇,打探母妃的消息,赫利可汗不允,两人第一次发生争执。 在羯族的两年里,赫利可汗是很宠明晖的,也没怎么限制她的活动。 明晖到了羯族草原很快就跟赫利可汗的儿子和幼弟玩到了一起,她年纪并不大,又是个女孩子,却很快就成了一群少男少女的“头儿”,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射箭摔跤,甚至还去悬崖上捉刚破壳不久的小鹰回来喂养。平日里,她比赫利可汗自己的子女还会撒娇,仿佛把他当成了父亲一般,对此,赫利可汗既高兴又有些无奈,于是更加纵容她。 直到赫利可汗西征时羯族内部动乱,他的谋士隐隐怀疑起这位宇朝公主,引起赫利可汗的注意,却很快在她先发制人的告状声和眼泪中彻底释疑。赫利可汗怎么看她都还是个孩子嘛,哪里有那个能耐挑拨他们各部族之间的关系? 虽然草原上的孩子早熟,十三岁就可以嫁人生子,可炎族的女子却是要等到十五岁才成年的,因此,当时十三岁的明晖孩子气还很重,赫利可汗怎么看她都像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妻子。而他的几位妻子也总是劝说公主年幼,还是等她成年后再成婚比较好。 她们都害怕赫利可汗娶了这位聪明又骄傲的小公主之后就真的不进她们的毡房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包括明晖向赫利可汗请辞,包括两人的争吵,以及赫利可汗的反应。 明面上,宇朝的来信都是从赫利可汗这里转的,赫利可汗看过之后才封好交给明晖,明晖的回信赫利可汗也是看过之后才让人送去宇朝的。也是因此,赫利可汗才那么信任明晖,不相信她真的有大智慧,不相信她能在自己背后搞鬼。 看着明晖气呼呼地跑出去,赫利可汗暗自好笑,可不就是个孩子么,一直这么高傲,看不清形势,还以为在宇朝呢!看来不能再等了,十四岁,也不小了…… 说起来,这丫头还真的很对他的心呢!虽然骄傲,但是一点都不娇纵;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从不干预政事;虽然出生皇家,却在草原上适应良好;她身体强健,能骑善射,灵秀可爱…… 他想,等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也会很快成熟起来吧!炎族女子最重视名节和贞操,对男子那是从一而终的,等他跟她有了夫妻之实,她即便心中还有些不甘也会认命的吧!然后一心一意辅佐帮衬自己扫平整个大草原…… 赫利可汗暗中下令,让自己的心腹带兵看住明晖从宇朝带来的护卫人马,然后派人请公主过来用晚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他要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六月,轻颜身上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因为心肺受损,身体依旧很虚弱。 韩若云看她这段时间平静得有些可怕,再也不敢将荥阳的消息告诉她,也不再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但他们每天一起用餐,一起喝茶,一起散步,他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得很清楚。 终于,轻颜似乎忍不住了,主动问起宇朝的事情。 “大哥,这两个月来有他的消息么?” 韩若云迟疑了一下,含糊地说:“自然有消息送过来,不过也没什么新鲜事,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差不多吧!” “他,都宠信了哪些妃嫔?”轻颜握紧了拳头,心情很是紧张。 “唔,好像还是越妃居多吧,另外还有淑妃……小妹,你既然已经离开他了,就不要想这些了……”韩若云抓住她的手,满脸心疼地看着她,真担心她承受不住。他向来都是最明白她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爱情是容不下半颗沙子的。 轻颜冷笑一声道:“不想?怎能不想?若他真的背叛我……” “那你会怎么样?”韩若云紧张地追问道。 “我们凌霄阁的规矩大哥你是知道的……”轻颜抬头看他,神情有些决绝,“为了两个孩子,我或许狠不下心亲自动手,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他若有了别的女人,我自然也可以另嫁他人!皇帝又如何?他不仁我不义,我向来很公平的……” 韩若云几乎是喜出望外,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真的?你真地会彻底抛下他另嫁他人?” 轻颜抽回自己的手,没有直视他惊喜的神情。“如果他真的背叛我的话……” “那……那你要如何才相信他真的背叛你了呢?小妹,难道这些消息你都不肯相信么?”韩若云惊喜得无以复加,追寻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么?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整颗心都是亮堂堂,满满的都是希望和幸福。 轻颜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小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么?” 轻颜想了想,低头道:“我是个女人,感情的背叛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但我同时还是一个母亲,我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韩若云很是焦急,不太明白她的想法。但他知道,女人确实都是放不下孩子的。可她的孩子不是太子就是公主,她总不能将他们一起带走吧? “大哥,你也是男人,同样曾站在权力的顶端,你也相信他以前一直在欺骗我,现在更是已经背叛我了么?”轻颜抬头,有些哀伤地望着他。 韩若云认真地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很多男人都是如此,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利用,包括自己的感情。 “你也这么认为……”轻颜凄婉地笑笑,忽而又变得坚定,“大哥,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赌什么?” “你带着南王投降宇朝吧,我们一起回荥阳去。如果他真的背叛我,我就跟你浪迹天涯,然后找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隐居……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一个都不能带。你的孩子也都大了,你可以定期去探望他们,但没必要生活在一起,我的感情一直都是自私的……大哥,你愿意么?”她抬起头来,神情如十来岁的少女般怯怯的,似乎有些不确定。 韩若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内心一片狂喜,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不是在做梦?小妹,你知道的,我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向你证明我也有能力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平定天下……如果你开始就选择我,这个天下绝对不会姓原。小妹,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只要有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可是还有一个前提不是么?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她再一次提醒他,心里其实有些痛。其实她一直都是相信原靖宇的,可是她不能告诉他,不然他就不会跟她赌,不会让她回荥阳…… “我赌!”韩若云立即就做出决定。他并没有想过轻颜会欺骗他,轻颜是什么性子他老早就很清楚的,他清楚地知道她绝对受不了原靖宇的背叛! 他坚信自己得到的消息,虽然杨晋暗害她的事情不是原靖宇指使的,但原靖宇却是真的宠信了别的女人!他不会输的!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叹天子情比金坚(一) 七月十三日,荥阳皇宫。 太阳不大,天气却是很闷热,知了在殿外的大树上叫个不停,让人烦不胜烦。 皇帝躺在内殿里午睡,吩咐越妃在外殿弹琴,分明是清越之音,却还是让人心情烦躁,怎么都睡不着。 原靖宇干脆起身从密道去了骄阳殿。 骄阳殿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还跟她离开时一样。原靖宇缓缓走到床边,迟疑地掀开浅黄的纱帐,仿佛她正在里面午睡。 床上自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的枕头她的被子…… 他轻轻躺到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隐隐含笑,仿佛她就在身边睡熟了…… 醒来的时候都申时二刻了,自她离开之后,他也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安然入睡。 萧元在外间候着,心情很是不安。刚刚收到来自羯族草原的消息,明晖公主那里也出了事情,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心神俱疲,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原靖宇自己起身,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出来,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脸,对萧元道:“回去吧!” 两人依旧从密道走,越妃还在乾坤殿伴驾呢! “萧元,还是没有消息么?”原靖宇一声低叹。 “……没有……” 原靖宇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怒瞪着他:“连你也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么?朕跟你说过,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的!” 萧元赶紧附和道:“是,娘娘一定还活着……” 原靖宇转过身继续走,只是速度有点慢,他一边走一点喃喃自语:“可是,为何还没有消息呢?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么?要不要让越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萧元走在后面,心随着皇帝的话揪紧,那份痛楚中夹杂着酸涩,一抽一抽的,绵延不绝。 “萧元,我们派过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皇帝再次停下身来。 “皇上……目前,还没有消息……”这些话,皇帝每天都要问上好几遍,萧元担心再这样下去,皇上都要疯了。想了想,明晖公主的消息就暂时瞒一瞒吧,等南边有了好消息再告诉皇上好了,反正公主那边皇上就是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这一来一回间,若真有事情发生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密道是前朝修建的,有好几个出口,当初让轻颜去骄阳殿就是考虑了这条地道的。原靖宇本来还在想,若礼部的老顽固们非要干涉帝王专宠的话,他就光明正大在骄阳殿住半个月,然后在乾坤殿住半个月,私底下从密道偷偷来骄阳殿就是了。但当时他顶住了朝中的压力,这条密道一直没有用上,直到此次轻颜出事…… 都说帝王至高无上富有天下,谁知道他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回到乾坤殿,越妃还在外间弹琴,原靖宇低叹一声道:“让她下去休息吧!然后随便找点什么送过去,就说是朕赏的……” 萧元领旨下去,原靖宇开始看折子。 没过一会儿,萧元便急冲冲地跑了进来,满脸惊喜道:“皇上,您看谁回来了!” 原靖宇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少年从殿外走进来,因为背着光容貌不甚清晰,只能看到一身风尘仆仆,但他心里却猛然跃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可是,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突然跑回来? 原靖宇起身迎了上去,扶着她瘦削的双肩两眼含泪地审视着她的变化,然后抬起手轻轻抚摸那酷似自己的眉眼。真的是他的晖儿回来了! “晖儿,父皇这不是做梦吧?”他高兴地将她带进怀中,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再次扶着她的双肩细细地看她,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回来了?那个赫利可汗没有欺负你吧?唔,好像长高了不少,脸也晒黑了……” “父皇,晖儿好想你!”明晖再次扑入父亲怀中,无声地眼泪很快就浸入原靖宇胸口。 在草原上的时候她总是很坚强,因为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切大事都等着她拿主意,如今回到父亲身边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是个孩子,还有父亲可以依靠。 “这两年,辛苦你了……从今往后,父皇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原靖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心酸地发现两年不见,晖儿已经长到他胸口了。 这时,隐隐又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听到外面小太监的阻挠,萧元赶紧出去查看。 “是昊儿来了吧!”明晖立即想到是明昊。在这个皇宫里,敢闯皇帝寝宫的人,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如今母妃又不在…… “父皇,我母妃究竟如何了?”想起母亲,明晖的神色立即变得焦急。 原靖宇原本一脸的惊喜立即变得黯然,他再次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对不起,父皇没有将你母妃保护好……” “父皇,我一路回来,听到民间竟然对您和母妃议论纷纷……”明晖想起那些议论,心中很是震惊,但自己为人子女,有些话却是不方便问出口的。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来到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图前,指着终极岛,坚定地说:“你母妃现在就在这里,我知道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晖儿,你一定要相信父皇,我一定会将你母妃救回来的……” “我知道!我相信!”只这一句话,就打消了明晖心中所有的怀疑,也让她明白了父皇心中是多么的惶恐不安。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满脸坚定地说:“父皇,您不要担心,我母妃一定不会有事的!” 原靖宇一直认为轻颜还活着不过凭的是自己的感觉,更多的是自己的期望,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他的猜测正确,朝中大臣到如今已经无人提起皇贵妃了,即便礼部提出来也是询问如何处理皇贵妃的丧事…… 丧事?皇贵妃分明还活着,提什么丧事?不是在咒她么? 礼部尚书当即挨了一顿好骂,幸得皇帝还算是明君,否则他真的可能因为诅咒皇贵妃触怒龙颜而性命不保。 原靖宇看女儿也如此坚定地相信轻颜还活着,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便拉着她说:“先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今晚父皇和弟弟为你接风洗尘!就在你母妃宫里好了,你也住骄阳殿吧!也好陪父皇说说话……” “好……” 明昊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里面父皇和姐姐拥抱在一起,看着姐姐安慰父皇,看着他们心有灵犀般互相关怀安慰,他才恍然明白父皇的苦心。原来,父皇对母妃的心意一直都是真的么?原来母后也看错了父皇,父皇一直都在演戏……原来宫外那些谣言都是父皇自己让人传出去的,难怪能传播得那么快那么无所顾忌…… 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怕他不能理解么? 原来,即便过了两年,姐姐仍旧是父皇最心爱、最贴心、最能为他分忧的孩子…… 当初姐姐离开的时候让他好好照顾父皇母妃,他一直在努力,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特别是母妃出事以后,他表现得那么冷静,尽管他心里也是那样悲痛。如今姐姐回来了,他才明白自己确实比不上姐姐…… 萧元站在明昊身边,以为他只是感动,也没有出声,跟着他一起静静地望着内殿里的那对父女。 明晖正打算回骄阳殿梳洗,忽然想起先前在殿外争执的声音,奇怪明昊怎么还没有进来,父女俩人转身一看,明昊不就在殿门口站着么? “昊儿,如何站着不进来?还不快进来见见你姐姐!”原靖宇微微含笑冲着明昊招招手。 明昊缓缓走进来,嘴张了又张,好半天才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对不起……”姐姐又长高了,皮肤也黑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少年了。这两年,姐姐一定也很辛苦吧?为什么自己不像姐姐一样能干呢? 明晖两眼含泪地抱住明昊,两年不见,他也长高了不少。 姐弟俩拥抱了一下就放开,却依旧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原靖宇欣慰地搂住两个孩子,忍不住双眼也有些湿润。只等轻颜回来,他们就一家团聚了。 当天晚上,原靖宇没有宣召嫔妃侍寝,依旧从密道去了骄阳殿。父女二人坐在正殿的房顶上赏月,明晖缓缓讲述自己这两年在草原的生活…… 当说到两个月前赫利可汗强制明晖一起用晚饭,却悄悄在酒里下了催情药,原靖宇再也忍不住紧紧抓住她的双肩道:“你没事吧?” “呵呵……”明晖得意地笑开来,“他在我面前用药还能讨到什么便宜?” 原靖宇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得手了,所以我才能顺利逃出来!”明晖得意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父亲听。 “为何不送个信回来?” 明晖吐吐舌头:“怕您担心嘛!” 原靖宇有些后怕地抓着她的手,叹道:“实在太冒险了……好在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母妃?” 提到易轻颜,父女两人都安静下来,默然地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 “这个时候,母妃……也在赏月吧!” “嗯,我感觉到她在想我们,你感觉到了么?” “嗯,母妃正在想我呢……她一定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明晖抬起手来,晚风清凉地拂过指尖,月色很好,可是母妃……真的还在么? 她抬着头努力地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和星辰,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落下泪来。她不敢想象,如果母妃真的不在了,父皇该怎么办? “父皇,您为什么要传出那些谣言呢?”明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越看重母妃,母妃在敌人的手中价值就更大也就更安全啊,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晖儿知道现在终极岛是谁做主吧?”原靖宇忽然想起,自己和轻颜也曾经坐在屋顶赏月,后来,他一伸手就搂住了她,她没有拒绝…… “韩若云!我知道。”虽然离开中原两年,但论对天下局势的了解,她并不比谁差。就是明昊每天跟着原靖宇一起理政也未必有她看得透彻。 “韩若云是你母妃的结义兄长,曾多次救过她的性命,他心里一直都喜欢你母妃……”原靖宇竭力不去想,如果轻颜真的落入韩若云手中,他会不会对她用强……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那,要是母妃真的相信了怎么办?” 原靖宇忽然浅浅地笑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好……我们总有冰释的一天……但是,我始终相信,相信我和她的感情,相信我们之间的信任是天下无双的,她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嗯,母妃那么聪明,一眼就知道了!” 明晖到了此刻才完全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心中只感到震撼。父皇对母妃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他,也会这样对自己的吧?为了她,他也是什么都肯做的…… 因赫利可汗背信弃义,企图扣留永昭公主强行成婚,宇朝正式宣布取消与羯族的和亲,并提出抗议,要求赫利可汗立即释放扣留在羯族的两千公主亲卫。 朝中大臣们不明白情况,但大多都知道自家皇上舍不得永昭公主,猜测着多半是宇朝“背信弃义”。但自从皇贵妃出事之后,皇帝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着深情,有时候看着寡义,因而谁也不敢多言,朝堂上也多半顺着皇帝心意,皇上怎么说,他们就怎么附和。原靖宇暗自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朝廷决不能有动荡。 自永昭公主回宫之后,就跟着太子一起帮助皇帝理政,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甚至比太子更出色,原靖宇也放手将部分政务完全交给他们姐弟二人,余下的时间他便在寝宫里召越妃弹琴,召淑妃喝茶,或者偷偷去骄阳殿睹物思人…… 七月二十一日午后,皇帝刚刚从骄阳殿午睡回到乾坤殿开始看折子。天气依旧很闷热,或许今晚就要下雨了吧?他喝了一口浓茶,拿起御案上一份奏折看起来。 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悄悄对萧元比了个手势。 萧元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原靖宇轻轻瞥了一眼,故作不知。 这段日子以来,萧元一直在调查军中内奸,可惜一直没有什么结果。他一直怀疑杨晋,尽管内心里很不愿意相信杨晋会背叛自己,毕竟,杨晋跟了他二十多年了…… 可是从雁无痕的报告中,他发现了很多疑点,特别是杨晋的态度,为什么之前一直反对轻颜亲探终极岛,后来却瞒着众人带着她出海,最后却一个人漂浮在海面上?而他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从他的圣旨到达以后。也就是说指使杨晋的人很可能就在宫里面…… 如果在宫里面,还会是什么人呢?可是,他查不到证据,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她跟杨晋有联系…… 杨晋伤愈之后就向他请罪辞官,原靖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眷念兵权,那么,他在意的是什么呢?究竟为了什么,他才会背叛他们呢? 想起自己刚刚继位裕阳王的时候杨晋就跟在身边,当年不过十三四岁,甚至连武功都是自己亲自指点的…… 想起这些,原靖宇胸口又一阵憋闷。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在胸口揉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一声惊呼,一个人影风一般地跑了进来。 原靖宇皱眉,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抬起头来,竟然是萧元。只见他手里扬着一张小小的白色绢带,惊喜地高叫着:“皇上,皇上,好消息!终极岛传来的消息……” 闻言,原靖宇猛然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飞跑过去抓过那张小小的绢条。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七月六日,终极岛派使者登陆,商议归降一事,言语间暗示皇贵妃娘娘与林将军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事关重大,臣无权做主,拟派易允辉将军护送来使即日启程回京。 “萧元,你看到了么?朕这一步棋走对了!”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元想了想,问道:“皇上,您说韩若云为什么会主动投诚呢?”不是说那个韩若云心仪皇贵妃么?如今皇贵妃在他手里,他不正应该顽抗到底才对? 原靖宇咧着嘴角笑道:“因为他了解皇贵妃,他知道轻颜受不了朕的利用欺骗甚至如今的背叛,他以为自己有机会。” 萧元顺着皇帝的思路一想,轻轻点点头。难得皇上与皇贵妃二人间如此的信任。 “臣去告诉公主和太子殿下!”萧元满心喜悦,正打算离开,却发现皇上将那张绢带捂在胸口,嘴角浅浅含笑,微微闭着眼睛。 “皇上?” “我很好,萧元,我很高兴,很幸福……我一直都知道,她不会狠心离开我的……”原靖宇睁开眼睛,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萧元背过身去,然后快步跑了出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晖公主和太子殿下,让他们也放下心来,让所有关心皇贵妃娘娘的人都放心高兴高兴……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叹天子情比金坚(二) 七月底,国威将军杨晋在自己府中自尽,留下一封以鲜血写就的认罪书,当夜即呈交皇帝。原靖宇看完后暴怒不已,一掌将御案打落一个角来,大吼:“朕如此信任他,他竟然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要灭他九族!” 萧元立即上前旨,问要不要拟旨。萧元看过杨晋的认罪书,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原靖宇愤恨地在殿里走来走去,想来想去,最后却一声叹息,没有追究他家眷的责任。为此,朝中议论纷纷,之前许多人不相信的谣言反倒越传越真了。 八月初,终极岛来使到达荥阳,很快与宇朝达成和解协议,正式投降宇朝。雁无痕带人随同使者一起去终极岛迎接皇贵妃回宫。 十月,韩若云带着被废的南王上岸,留守的易明扬、秦翼、桑济海等大将参拜了皇贵妃。 皇贵妃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眼底隐隐有些忧郁。也是,从京城过来的传言估计皇贵妃都知道了。 秦翼带兵进驻终极岛,林轻云虽然内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是留下来与他一起负责终极岛的收编工作。等这里事情办好了,留下一部分守军长期驻守,大军主要还是得驻守江南。如今天下一统,江南各地的豪门世家贪官污吏也该清理清理了,没有大军辅佐是不行的。 皇帝下旨让雁无痕桑济海和易明扬等人率兵护送皇贵妃以及终极岛降臣回京。之后肯定会裁军的,看样子,首先动的就是易家军了。 因为皇贵妃心急,所以大队人马走在后面,雁无痕带着八百精兵护送皇贵妃与韩若云先行,一路紧赶慢赶,有望在除夕前到达京城。 原靖宇得到消息,每天都数着日子计算行程,到了腊月二十八日,他再也忍不住,早朝后便服出城迎接。 这一日天色暗沉,从昨晚就开始下雪,直到午后才停下。 原靖宇下了朝就出来了,顺着官道迎着风雪一直往南赶,终于在傍晚的时候遇到了轻颜的车驾。 前面的护卫猛然间看到两个人骑着马闯过来,纷纷抽出兵器来,全神戒备。待来人跑近才发现原来是皇上和萧总管(这些护卫全都是雁无痕从宫里面带过去的精锐之士),正要下马参拜,却见皇上已经跑过去了,萧总管向他们示意继续走,不要停。 轻颜乘坐的马车很大,特别精致,分内间外间。内间休息,外间用餐,一应生活必需品全都有,还有两名宫女随侍在车上。 这辆豪华的马车以八匹骏马拉动,跑得很快,所以才能在短短两个月里赶回京城。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轻颜心中一动,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只见原靖宇和萧元骑着马向着自己飞驰而来。原靖宇一身玄色便服,头束银冠,满脸的急切。不过一年多不见,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轻颜心中一痛,他都是为自己焦虑心痛才会如此啊。 “景瀚——” 原靖宇挥着马鞭跑过来,看着那辆宽大的马车,知道她就在里面,心里越发急迫。就在这时,只见马车上开了一扇窗户,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探出头来,双眼隐隐含泪,高声叫他。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他眼睛里只有她,她眼睛里也只有他…… 一阵北风吹过,原靖宇这才醒悟过来,大声道:“快进去,太冷!”说着,他跳下马就往马车飞过来。 轻颜刚刚关好窗户转过身,原靖宇已经跳上马车掀开帘子进来了,张开双臂急切地将她抱在怀里。 两个宫女跪下行礼请安,原靖宇不耐烦地说:“都出去!”然后抱着轻颜进了内间。 他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她。一年不见,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只是瘦了不少…… “轻颜,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说着,不待她回答,他就低下头吻了过去,短暂的温柔和试探之后就是情欲汹涌狂风暴雨,他恨不得将她吃进肚里去,或者干脆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只有这样才能与她永不分离…… 她的双唇依旧是那么柔软香甜,让他整整想念了一年多,她的身子依旧馨香柔软,让他在每个夜里思慕若狂,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激情地吮吸着她的唇舌,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顺着衣襟探了进去,隔着里衣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积压已久的情欲在脑子里轰然爆炸开来,他浑身发烫,下身早已坚硬如铁,恨不得立即进入她的身体,与她合二为一…… 轻颜并没有推拒,她跟他一样投入,一样思念若狂。只是当他拉开她的衣襟吻在她锁骨上时,因为皮肤乍然接触到冷空气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原靖宇却立即醒悟过来。他赶紧将她的衣襟拉好,然后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慢慢平复紊乱的呼吸,以及依旧不肯安歇的情欲。他竟然忘记了她曾受过重伤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气,他怎么能在马车里要了她呢? “景瀚?”轻颜有些不解。他不想她么?刚才明明那么急切,怎么突然又安静下来? 原靖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轻颜,你的伤都好了吗?” 杨晋的血书都老老实实交待了,是他在轻颜的酒里面下了迷药,然后在她背上打了一掌。每当想到这个,原靖宇就忍不住心痛。 轻颜这才醒悟原来他在顾虑自己的身体,心中立时涌出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只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她双眼含泪地捧着他的脸,看他这般憔悴却又幸福满足的样子,心中也是既酸涩又幸福。“我内伤都好了,只是功力还没有恢复,你呢?” “我老早就好了……轻颜,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他抓着她的手腕,细细察看她的脉象。看起来,她虽然内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身体依旧很虚弱。 轻颜感动地偎依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原靖宇将头埋在她颈边,一面深深地呼吸她身上独特的馨香,一面细细体会她的柔软贴合。天色渐晚,他们很快就会找个地方用晚饭然后歇息,到了温暖的房间里,他就可以尽情地要她了…… 这一次,他们实在分开得太久了…… 将情欲按耐下去,原靖宇试着将自己的内力缓缓送入她体内,引导她微弱的内力游走全身,轻颜也静下心来,与他一同双修。 双修的基础是信任,即便经历了生死,听了那么多的传言,她依旧一如既往地信任他。想到这里,原靖宇心情有些激动,却极力控制自己,以免内力强弱失控伤害她。 雁无痕和萧元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将帝妃二人的话尽数听进耳朵里。两人久别重逢,亲热一下很正常,他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此刻忽然没了声音却很是奇怪。 雁无痕以询问的眼光看着萧元。萧元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雁无痕想想也很快释然。之前天下都在谣传皇上利用欺骗皇贵妃,甚至皇帝宠爱越妃的消息也在民间广为流传,皇贵妃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她因为受伤听不到这些,韩若云也肯定会告诉她的。可是自他们二人相见,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些谣言,如此可见帝妃二人心中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皇上相信皇贵妃不会相信那些话,所以没有解释;而皇贵妃也相信皇上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什么都没有问。 可那些真的是谣言么?至少他护卫皇宫的时候,是亲眼看到皇帝召幸越妃的啊!总不至于越妃也是皇贵妃的人吧?虽说以前曾传出越妃讨好皇贵妃以求圣宠的谣言,但皇贵妃可不是糊涂人啊!而且醋性又那么大…… 萧元只轻轻提了一句:“皇贵妃身体虚弱,我们还是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雁无痕很快反应过来,想起计划好的行程,立即派侍卫前去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今晚无论如何是赶不及进城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今晚就进城,只是想不到皇上会出宫迎接。皇城督尉易锦鸿在京城外有一处别庄,他和月公主经常住在城外,雁无痕一早就打算去打扰他的,也早就派人通知了,想来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因为皇贵妃即将回宫,所以这两天易锦鸿没住城外的别庄,然而雁无痕派人打过招呼了,别庄总管自然不敢怠慢,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傍晚就准备妥当了,就等着皇贵妃驾到了。 原靖宇揽着轻颜的腰走进这座别庄的时候已是灯火辉煌了,他们在正厅里用了饭菜,便回房梳洗歇息。雁无痕赶紧调派人手将他们暂住院子围起来,只让萧元和两个宫女住在里面方便伺候,其余人等全部撤到院子外面。 易锦鸿和贝月影都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别院里连个鸳鸯浴盆都没有,所以原靖宇和轻颜各自沐浴更衣,然后速速回卧房。 原靖宇根据别庄的地形,选了一间客房住,方便雁无痕在外面布防护卫。客房里面陈设简单,帝妃二人却丝毫不在意。黄梨木的雕花大床上铺了新棉絮,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火盆,暖烘烘的。床边的几案上放了花瓶,插着几枝梅花,另一面是一套茶具和干果点心。萧元将一切都准备得很好,待帝妃二人回房,便立即将两名宫女带了出去。 原靖宇先一步回房,看到轻颜穿着寝衣,披着厚厚的狐毛披风快步走了进来。他赶紧迎了过去,有些急切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然后将三层床帐都放下来。 轻颜刚刚沐浴出来,皮肤泛着淡淡的粉红,眼波明媚娇羞,心情竟也有些紧张急切,仿若初识人事的少女。 原靖宇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荡,血液翻涌,心火一引而出,下身立即便撑起一顶小帐篷。他急切地解开自己的衣物,却温柔地侧躺在她身边,然后缓缓低下头来细细亲吻她,从额头开始,沿着眉心往下,不放过每一处…… 轻颜娇羞地闭上眼睛,一双手却从他敞开的衣襟伸进去,贴上他滚烫的胸膛,然后缓缓摸到腰侧,却又转而摸到背部。 原靖宇从她的双唇辗转吻到颈项,拉开她的衣襟顺着锁骨一路往下,最后终于来到她胸前的圆润柔软。他口中含着那颗红润的樱桃轻轻吮吸,一只手握住另一边轻轻揉捏…… 他向来极爱她的乳房,每每总是摸不够,亲不够的,尽管下身的胀痛已经到了极限,也依旧在她胸前流连,舍不得离开。 反而轻颜有些不耐地抚摸他滚烫的肌肤,口中也溢出愉悦而又不满的呻吟。 原靖宇再也忍耐不住,迅速脱掉她的衣物覆到她身上,一边啄吻她美丽的身体细致的皮肤,一边伸手探入她双腿间,熟稔地拨弄着花瓣,挑逗顶上那颗敏感的蕊珠…… 轻颜不禁轻轻颤抖,拉过棉被盖住彼此的身体,一双手也在他背上游移抚摸。 原靖宇感觉到她的湿润,伸出手指缓缓探了进去,她的温暖紧窒立即将他的手指紧紧包裹起来。他再也忍耐不住,熟练地分开她的双腿,随即便急切地进入她的身体。 久违的快感迅速蔓延至全身,他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愉悦的叹息,迅速抽动起来…… 第二日,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免朝,所有奏折送入乾坤殿。 巳时初,皇贵妃的车驾入城,在御林军的护送下直入皇宫。百官在宫门外跪迎,毕竟皇贵妃是代皇帝亲征的,不同于一般后妃。 眼看皇贵妃的鸾驾都到了宫门口却不见皇帝出迎,百官们暗自奇怪,难道皇帝真的病重?还是说皇上和皇贵妃真的有隙?总不至于之前的传言是真的吧?皇贵妃一举平定江南,虽说最后冒险探终极岛被俘虏,不也是因为有杨晋这个叛徒么?而且最后皇贵妃不也劝服韩若云投降宇朝了?不论怎么算,皇贵妃都是功大于过啊!又或者皇上因为皇贵妃曾落入敌手,担心皇贵妃名节有损,所以才这般冷落? 到了宫门口,皇贵妃必须换乘鸾车进宫。因为原靖宇早有旨意,皇贵妃一切仪制同皇后,所以内务府准备的也是皇后才能乘坐的百鸟朝凤鸾车。 百官跪在两旁,按礼制不能抬头直视皇贵妃。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守礼制的,当下就有好几人偷偷抬起头来,想要偷窥皇贵妃面容神情。 只见宫女掀开车帘,一个男子率先走了出来跳下马车。偷窥者一怔,竟然是一身便服的皇帝!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接着,只见皇贵妃缓缓钻了出来,被皇上抱下马车,直接抱入一旁的皇后鸾车。 鸾车启动往乾坤殿而去,随后才有太监传旨,令百官平身。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朝选秀风波起(一) 因为皇贵妃代天子出征,征伐有功,皇后带着宫中嫔妃以及朝中命妇在骄阳殿等候,不想皇帝竟然直接带着皇贵妃去了乾坤殿。于是一群女子又赶往乾坤殿拜见。 原靖宇揽着轻颜的腰刚走进乾坤殿,明晖和明昊随即便赶了过来。 原靖宇昨日早朝后就出宫了,姐弟俩一直在勤政殿帮着父皇处理政务。 虽然早就知道明晖已经回来了,虽然此刻她有些腰酸腿软浑身无力,但是乍然见到分别两年的女儿,轻颜还是满脸惊喜地跑了过去。 原靖宇有些不放心地跟着她,生怕她跑快了摔跤。 “晖儿,快让母妃看看!”轻颜抱了抱已经长大的女儿,然后便拉着她到一边坐下,细细地看她。 “晖儿,你晒黑了……母妃给你准备的药膏没有用吗?不过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 原靖宇也跟过来,坐在轻颜身边,笑望着女儿道:“我们的女儿,怎么都漂亮!晒黑了一点也没什么,过两个月就好了。”事实上,现在的明晖比刚刚回来的时候可白净得多了。 明晖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嘴角却高高扬起。 明昊看父皇母妃都只看到姐姐,心中一阵失落。他缓缓走过去,跪在轻颜脚边,哽咽地叫了一声:“母妃……” 轻颜想将他拉起来,他却将脸贴在母亲膝上,又叫了一声母妃,却什么话都不出口。他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他们眼中总是只看到姐姐呢! “昊儿,”轻颜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母妃让你担心了……” 原靖宇也轻轻拍拍明昊的肩,说:“昊儿也不错,你不在的时候,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又懂事又能干!” 明昊忍不住有些脸红,他紧紧抱着母亲的双腿,小声道:“母妃,你偏心,你好久都没有抱过昊儿了……” 轻颜哑然失笑,拉着他一起站起来,轻轻抱住他,笑道:“好,母妃也抱抱昊儿!” 明昊将头埋在母亲胸前,原本有些忿然不平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母亲的怀抱是这般温暖,真的很柔软啊……他忽然又脸红了。 原靖宇看着儿子将头靠在轻颜胸前,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虽然明昊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也是男的,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父亲都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了。只见他强笑道:“好了,你母妃身体不好,内力全失,需要好好休息。你们两个都大了,不要总眷念母亲的怀抱。特别是昊儿,你是男子汉,是我们大宇朝的太子,怎么能跟女孩子一样总粘着母亲呢?” “母妃内力全失?” 两个孩子都急了,一人抓住母亲一只手细细把脉。果然,母亲脉息极其虚弱,竟然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他们的母亲曾是天下第一高手呢…… “母妃,您……” 两个孩子都双眼含泪地望着轻颜,她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不要紧,母妃能活着回来,还能再看到你们,就已经是苍天眷顾了。” 原靖宇赶紧将轻颜扶到一边坐下,对一对儿女道:“你们也看到了,母妃身体不好,所以父皇决定等韩若云等江南降臣到了荥阳,父皇将他们都处理好了,就跟你们母妃去景山别宫修养,朝中政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也不要担心,有两位宰相帮着一起看折子出主意,你们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了,处理不了的再送去别宫。这段时间再好好锻炼一下,父皇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 两个孩子乖巧地齐声说道:“是!儿臣愿为父皇母妃分忧!” 倒是轻颜颇有些顾虑地说:“让昊儿帮你理政自然理所应当,可是,让晖儿帮忙,朝臣们会不会有意见?” 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昊儿毕竟还只有十二岁,我们就这样走了将所有政务丢给他朝臣们才会有意见。晖儿虽说是个女子,但在朝中向来极有威信,又顺利出使草原稳定了局势,有她帮衬着,朝臣们才会放我们离开。”说着,他就让两个孩子开始“锻炼”了,将御案上堆放着的政务全都交给他们处理,他自己则拉着轻颜往内殿走。 轻颜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呵欠,问:“就我们两个人去?” 原靖宇疑惑地皱皱眉:“有我陪你还不够?” “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没有人弹琴唱歌跳舞的……”轻颜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原靖宇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有人终于想起来要喝醋审问他了。“你不相信我吗?”他反问。 轻颜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相信你,早在见面的时候就一剑杀了你!” “那你还问什么?”他笑着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寝殿走去,“你昨晚没睡好,再去睡会儿,午膳的时候再起来……”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嘛!”轻颜气呼呼地在他肩上捶打了一下,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他还好意思说,明知道她功力全失经不起折腾也不知道体谅她,跟个急色鬼一样总是不知道满足。 原靖宇凑到她耳边揶揄道:“心里不舒服?那待会儿为夫帮你揉揉?” 轻颜嗔了他一眼,忍不住骂道:“你这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原靖宇哈哈大笑。 原靖宇回到前殿,只见姐弟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倒也说得头头是道。他满意地笑笑,这几个月来,明晖和明昊处理政务其实已经有了相当多的经验,所以他才放心将玉玺交给他们使用。 萧元进来,说皇后带着后宫嫔妃及朝中命妇等候参拜皇贵妃。原靖宇以皇贵妃身体不适为由,传令免去此次参拜。 明昊隐隐觉得这样不太好,他知道母后和朝中那些夫人都等了一个早上了。可是,母妃确实身体不适,她为宇朝付出了这么多,也确实该以身体为重,所以他只是怔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直到除夕夜的国宴,后宫嫔妃及朝中大臣才见到了离宫一年多的皇贵妃。看起来,她似乎柔弱了许多,比起从前,更多了些女子的娇媚,眉宇间的英气虽然还在,却也柔和不少。只是,十多年过去了,明晖公主都十四岁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看起来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老,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皇帝自始至终都注意着她,为她夹菜、盛汤,本来可以让宫女做的事情,他全都代劳了,而且做得那么自然。朝臣们自皇贵妃离开后,第一次看到皇上脸上如此温柔的神情。无需任何解释,他们都知道之前的谣言肯定是假的了。他们只是奇怪,皇上之前为什么要让那些谣言四处传播呢? 简皇后面上的笑容永远那么贤惠高贵。她举杯向轻颜敬酒,说:“妹妹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为我宇朝一统天下,抛却身份与诸多英雄男儿一起亲临战场,真是辛苦你了,姐姐敬你一杯!” 原靖宇眉头一皱,简皇后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怀好意。而且,轻颜的身体如何能喝酒?他正要开口,轻颜已经站起来,端起酒杯冲着他安抚地笑笑,回道:“妹妹不过是代皇上出征,有什么功劳都是皇上的。能如此快速而顺利地平定江南,也是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结果,妹妹不敢居功。至于说起战场上的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难得姐姐体谅,妹妹在此谢过了!”说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简皇后笑笑,又对原靖宇道:“妹妹拓土有功,又经历生死磨难,皇上该好好奖赏才是。” 原靖宇心中恼怒,面上却笑得淡然。他握住轻颜的手,回道:“朕与皇贵妃本是夫妻一体,她的功劳就是朕的,朕的江山也是她的,说什么奖赏,实在太见外了。” 简皇后讪讪地笑笑,转过头去再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原靖宇在桌案下面捏捏轻颜的手心,轻颜也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经简皇后这么一提,轻颜忽然想起越妃来,于是笑道:“臣妾不在的时候多亏了越妃妹妹照顾皇上,皇上倒是该好好赏一赏的。不如,晋为贵妃如何?” 原靖宇点点头:“皇贵妃所言甚是。这一年来,幸有羽衣陪在朕身边,温言软语为朕解忧,就依皇贵妃的意思,晋为贵妃吧!” 越妃赶紧从席上出来,领旨谢恩。 轻颜真诚地对她说了一声:“羽衣,谢谢你!” 桑羽衣温婉地笑道:“能为皇贵妃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朝臣们全都愣了,一个个都在想:难道皇贵妃此次出征受了伤脾气也变了?竟然变得这么贤惠大度了?他们本来都还在想,皇贵妃回宫之后知道皇上宠信了越妃,怎么都要闹一闹的,想不到两个人竟然如此和睦!简直堪称宇朝建国以来最诡异的事情! 简皇后也怔怔地望着皇贵妃与越妃,怎么看都那么亲切自然,她可不相信易盈盈会转性子,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这大半年来未必是真的宠信了越妃。可是,一个皇帝为一个女人千方百计守身如玉,这,可能么? 宇朝一统天下,皇贵妃功高至伟,皇帝再次提出二后并立的想法,却依旧遭到众臣反对。这一次他们反对倒不是因为皇贵妃不配为后,而是单纯地认为一国不能有二君,自然也不能有两位皇后。简皇后虽然无功,但也无大过,怎么能轻言废黜?既然简皇后不能废,那自然也不能立皇贵妃为后。 礼部尚书黎清平更是直言不讳地说,若后世有君主为美色所惑,却以开国圣主为先例要求二后并立又如何?若不幸有妖妃乱国岂不是危害宇朝社稷?而后便又是一通帝王无家事的长篇大论,听得原靖宇烦不甚烦,最后也只能作罢。 这个黎清平也不愧是王奉理调教出来的,古板、固执、还不怕死。就他那些话,若换一个皇帝,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是,皇贵妃立下不世战功,总不能什么都不赏吧? 周仲元与岑远志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上书请皇上为皇贵妃上一个封号以示嘉奖。 轻颜对这些倒也不在意。经历了这一次生离死别,她是真的体会到,只要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名分,她是彻底放下来了。 原靖宇想来想去,最后赐了皇贵妃一个“睿”字。 十多年前,当易轻颜与韩若云签订十年停战合约的时候,凌霄阁就已经分裂成南北两部,到后来桃源凌霄阁总部投降韩若云与宇朝作对,一直都是轻颜心中的痛。如今天下一统,凌霄阁总部的人也识时务,她们联合起来废掉了以前的阁主,主动来荥阳找到周紫玉,请求皇贵妃原谅,希望凌霄阁也可以南北统一。 轻颜心里对凌霄阁总部始终是有些愧疚的,因而宇朝平定江南那么久,也丝毫没有为难她们。可是如今师傅年纪大了,她自己又功力全失,找谁去江南处理凌霄阁的事呢?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明慧有这个能力。可是明慧的孩子才一岁多,齐澈如今又是刑部尚书,难道要让人家夫妻母子分离不成? 原靖宇听她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调笑道:“有事情为何不找为夫为你分忧?” “你有办法?”轻颜摆明了不怎么相信他。 原靖宇笑笑,转而对萧元道:“传刑部尚书齐澈进宫!” 轻颜打了个呵欠,窝在原靖宇身上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闭上眼睛午睡了。原靖宇微微后仰靠在龙椅上,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点,然后取过太监手中的羊毛绒毯子将她裹起来,左手抱她,右手批阅奏折。 自她此次回来之后,除了他上早朝,他们再也没有分开过。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她也在他身边呆着,看书、吃点心、听琴,累了就窝在他身上睡一会儿。这次受伤之后她体质下降,特别畏寒,不抱着他总睡不好。 萧元将御案前面的八折梅花屏风拉开,不大一会儿,齐澈就到了。 “臣齐澈参见皇上。”见到御案前面拉了一道屏风,他立即就明白皇贵妃在里面,因而叩拜时声音也不大。 原靖宇对他的这份小聪明很满意,立即便对萧元轻轻点点头。 萧元轻声道:“皇上有旨,齐大人请起。” 齐澈带着几分疑惑谢恩起身,恭敬地站在屏风前面,等候皇帝训示。 原靖宇看了看怀中的轻颜,拉过毯子将她耳朵也盖起来,这才轻声道:“如今江南初定,人心还有些不稳,各地官吏大多沿用南王旧臣,良莠不齐,朕暂时也抽不出人手过去全部替换下来,所以想派个信任的人过去看看……” 齐澈一听就明白了。这差事几年前宇朝平定东北的时候他就做过,回来不久就接替荣国公当了刑部尚书。他深深明白,皇上派自己出去,那是对自己的信任。只是,这样的差事交给吏部的人不是更好?虽然有些不解,他还是立即跪下来: “臣愿为皇上分忧!” 原靖宇很满意,继续道:“南王吏治腐朽,所以我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下整个江南。朕赐你尚方宝剑,代天巡狩,趁秦翼将军的大军还在江南,你务必要一个一个拔除南方的毒瘤。朕会派几个人人给你,但如果在当地找到合适的人选也不妨破格启用,回头写一道奏折呈上来就是。” “臣,定不辜负皇上厚望!”齐澈很激动,皇上竟然授予他如此大的权力,如果他有心,甚至可以结党营私…… “嗯,你是明慧的夫君,也是朕的半子,朕相信你不会让父皇失望的。朕子女不多,明慧是长女,自幼就聪明懂事,又是跟在皇贵妃身边长大的,朕向来偏疼她,你别辜负了她就好……” 轻颜已经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这个人还真是,说起话来总让人辨不清真假。就他这番话,连她听了都要感动,更何论齐澈。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会辜负慧儿!”齐澈跪在屏风外面,心情很是激动,君臣也变作了翁婿。 “嗯,这一趟去江南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带着明慧一起去吧,有时间也好陪她散散心。孩子还小,就留在京里好了,正好皇贵妃整日里无聊,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热闹些,就送到宫里来好了,你们夫妻也可以放心去江南办事。” “儿臣谢父皇恩典!”齐澈是真的想象不到在皇家还有这样的亲情。 “嗯,下去准备吧!考虑一下你走了以后刑部的事情由谁接手比较好。” “儿臣告退!”齐澈满怀感激地离开乾坤殿,却见太子殿下远远地站在门口神色奇怪地望着御案前的那道屏风。 原靖宇得意地冲轻颜挑挑眉毛。轻颜撑起身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捂着嘴无声地笑。 原靖宇轻轻摸摸她的脸,问:“还睡不睡?” 轻颜往他怀中蹭了蹭,搂着他的腰,闭上眼睛又睡了。刚刚才睡着呢,就被他吵醒了。 齐澈出去,萧元随即便带着明昊进来。 原靖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意问了一句:“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父皇不是有事么?儿臣不便打扰……”明昊恭敬地低着头。他过来,是将先前在勤政殿同姐姐及二位宰相处理的奏折带来呈交御览。 原靖宇一手抱着轻颜,一手握笔蘸了朱砂在奏折上批复。 “父皇这样……不辛苦么?”明昊忽然抬起头来,却只看了父母一眼,就赶紧扭过头去。 虽然见过很多次了,他还是不习惯。 他想不明白。 母妃确实功高至伟,身体又不好,父皇宠爱她也是应该的,但是后宫不是应该与朝政分开么?父皇之前只是抱着母妃批阅奏折弄得自己腰酸背痛也就罢了,如今竟然为了她的江湖纠纷将朝中尚书都派了出去…… 明昊觉得父皇这是公私不分,决不是明君所为,可是他又不能明说,心里隐隐对母妃这样不体谅父皇有些不满…… 女子,不应该以丈夫为天的么?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朝选秀风波起(二) 原靖宇有些好笑地看着儿子,满脸温和慈爱地说:“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明白了……” 明昊摇摇头,却不发一言。 原靖宇转而问道:“你就不会担心你母妃会突然不见么?” 明昊皱皱眉:“母妃就在宫里面,怎么会突然不见?” “可是父皇担心。我担心她忽然就会消失不见,所以要时刻将她抱在怀里……”原靖宇低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轻颜。 明昊无言。他这才稍稍体会到父皇对母妃的感情。想起母妃出事之后父皇曾吐血昏迷,醒来之后却开始召幸其他嫔妃,他以为那是父皇看清了自己的帝王责任,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父皇将一切都放在心里,连他也骗了过去,可是姐姐一看就明白,他到底还是不如姐姐啊…… 这段时间在原靖宇怀中午睡,轻颜已经逐渐习惯耳边有细微的声响,但总有人说话还是觉得有点吵,她睡得不踏实,在原靖宇怀中蹭了一下,闭着眼睛拉过羊毛毯盖在头上,小声抱怨道:“好吵……讨厌……” 原靖宇温柔地笑着,拍拍她的背,小声哄道:“好,不吵你,睡吧!” 明昊看着父母,心中忽然有些犯酸。记忆中,父皇对他都不曾这样耐心过。而母妃,母妃一点都不像母妃……母妃是大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对父皇撒娇?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幸福吗?可是在他们的世界里,他好像是多余的一样…… 月底,韩若云等南方降臣一行人到达荥阳。 韩若云将自己的妻儿都安排在终极岛上一个隐秘的山谷中,这一次只带了殷圣心一起过来,这也是他与宇朝谈好的条件之一。 原靖宇内心里是恨不得将韩若云和殷圣心二人都挫骨扬灰的,可他是皇帝,为了显示宇朝的宽和大度,为了安抚南方降臣和百姓,他不但不能惩罚他们,还得给他封官赐爵。原靖宇每次想起这个心里就不舒坦! 年迈的南王在终极岛上终结了自己窝囊的一生,世子乃是韩若云亲姐姐所出,倒是对他言听计从。到后来韩若云打算投降宇朝也充分考虑了他的利益,所以才能顺利说服顽固的南王旧臣归降宇朝。宇朝将这位世子封为温侯,将韩若云封为南安侯。 正式册封之后,南安侯也跟之前的越侯一样正式向皇帝上折子求见皇贵妃。原靖宇原本一肚子气,但是听轻颜说了她与韩若云打赌的事情,心情稍稍好了一点。轻颜一直都那么相信他,为此,他愿意为了她而宽容爱她的人。不管怎么说,韩若云都不过是个失败者而已。 原靖宇让萧元派人传信令韩若云午后进宫,结果却到了傍晚才宣召他进乾坤殿觐见。 韩若云等了一下午,心中却一点气都没有,神色看起来平静温和。事到如今,能够再见她一面,当面问清楚,他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失败的结局。 韩若云在小太监的示意下走进内殿,只见殿内安安静静的,除了御座上的两个身影,就只有宫里的太监总管萧元随侍在一旁。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殿里,只见轻颜仿佛刚睡醒的样子,正侧坐在原靖宇腿上吃糕点。她倚着原靖宇的胸膛,眼睛微微眯起,原靖宇一手抱着她,一手捏起糕点一口一口地喂她。 此刻的原靖宇看起来一点点都不像个皇帝,而她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韩若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凝神看了轻颜一眼,这才不急不缓地跪下请安。“臣南安侯韩若云参见皇上与皇贵妃娘娘!” 轻颜不知道原靖宇这个时候会宣召韩若云进来,更没注意到萧元什么时候将屏风收起来了,本来以为自己坐在他腿上吃东西的样子不会有人看到的,等她听到韩若云请安的声音传来,一切都太迟了。 她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跪在殿中的韩若云,嘴里刚刚被原靖宇喂了一口桂花糕还没吞下去,一时激动,被呛了一下,咳的眼圈发红。 原靖宇一手帮她拍着背顺气,一手取过御案上调好的玫瑰露递给她。 轻颜喝了几大口玫瑰露,总算缓过气来,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原靖宇一眼。他绝对是故意的! 原靖宇迅速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心情极好,随即便沉声道:“南安侯请起!” 韩若云谢恩起身,平静地抬头望着易轻颜,嘴角浅浅含笑,不过那份浅淡的笑容有些凄凉。 轻颜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从原靖宇身上下来。可是原靖宇死死搂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还一本正经地说:“别闹了,南安侯可是专门进宫看你的,从午后等到现在呢!” 看吧,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轻颜不满地回头瞪他:“那你如何不早点让大哥进来?” “你先前不是一直在睡觉?朕说话稍稍重了一点你都嫌吵,朕怎么敢叫醒你?”原靖宇一脸无辜。 轻颜冷哼一声,不再跟他纠缠,转身望着韩若云,看着他眼底的凄凉悲切,心中立即升起一股愧疚来。 “大哥,你……对不起……”当初打那个赌其实就是在欺骗他。 “愿赌服输。娘娘不必觉得愧疚……”韩若云淡然的笑容中处处都隐藏着半分苦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地说:“臣此次进宫只想问娘娘一句话,娘娘当初打赌的时候究竟有几分把握?” 轻颜心中一酸,迟疑道:“当初……没有十成也有九分吧!” 韩若云惨然一笑,心中一痛,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原来,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的话……” 轻颜坚定地摇摇头道:“不,那些消息我一直都相信是真的!……但是,我静下心来一想就知道这是他故意放出来迷惑世人的消息。我们曾一起历经生死,危险面前,他总是不顾自身将我护在身后。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韩若云自嘲的笑笑:“原来还是我枉做小人……只愿娘娘能永远这么幸福……” “大哥,你别这样,是小妹对不起你……”轻颜听他一口叫她一个娘娘,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酸涩难受。可是,她是个女人,她的心其实很小,小得只能爱一个男人,大哥一直都是大哥,只是大哥……“大哥,你一定要如此生分地叫我娘娘吗?” 韩若云怔怔地望着她,眼中有几分明悟,几分无奈,几分惊喜,他淡淡地笑笑,转而望着原靖宇。“那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原靖宇脸色有点臭,他明白轻颜心里还是有韩若云的,只是把他当兄长而已。可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韩若云对她也不是兄妹之情,叫他如何能释然? “轻颜,朕怎么觉得你对南安侯比对护国公还好?”他有些酸溜溜地说。 轻颜回过头去,满脸认真严肃。“易允捷能算我兄长么?我易轻颜只有一位兄长,就是如今站在这里的南安侯,请你看在我的面上,让我们可以像亲兄妹一样往来,并且永远不要为难他!” 韩若云想不到轻颜会这么说,而且如此的认真。他心中感动,却也隐隐有些担心。原靖宇虽然爱她,但毕竟是皇帝啊,对身处这个特殊地位的原靖宇来说,她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过份…… 原靖宇沉着脸望着她,心中恼怒,但又不忍心一口拒绝让她难过,因而一时间没有开口。 轻颜一直看着原靖宇的眼睛,知道自己让他为难了,可是,她确实亏欠大哥太多了。当年她可以用凌霄阁的利益换取他的颜面,如今他为她退一步又有什么要紧?大哥一直都没有野心,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为自己,他是她的丈夫,难道不应该为她还债么? “景瀚,你不相信我么?” 原靖宇狠狠地瞪着她,恼怒道:“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他!他一直对你色心不死,你竟然还要我允许你们像亲兄妹一样往来?你想过没有,朝臣们会怎么议论你?如今我们这样已经很糟人忌恨了,我们必须处处小心谨慎,绝不能给朝臣们借口,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现在是皇帝,所以我更不能随心所欲!” 轻颜黯然地低下头,想起身离开。原靖宇一愣,立即抱紧了她。 “放开我!”轻颜挣扎了几下。 “不放!”原靖宇怒道,“你想去哪儿?” “我回骄阳殿去,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免得朝臣们说你是昏君!” “你……”原靖宇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你纯心气我是不是?” 轻颜红着眼圈儿抬起头来,哽咽道:“是你自己说的,在我面前你不是皇帝,只是我丈夫……我的大哥不就是你的大哥么?我信任的人你就不能多几分信任与包容么?我欠的债不该你来还么?” 原靖宇让她问得哑口无言,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只感到心疼。无奈之下,他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对韩若云道:“看在轻颜面上,只要你做事不要太过分,朕可以保证绝不为难你和你的妻儿。以后,若皇贵妃传召,朕允许你进宫探望她。” 韩若云怔了一下,谢恩离去。 离开的时候,他心情奇异的平静。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比原靖宇差,只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而已,不然他们也会这么幸福的。但今日见原靖宇因她而作出这样的让步,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真的比不上原靖宇。原靖宇毕竟已经称帝好几年了,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还能如此挚诚地对她,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 韩若云离去之后,原靖宇重重地哼了一声,扳过她的身子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吼道:“你自己说,该怎么补偿我?” 轻颜揽着他的脖子靠在他颈窝里,小声嘀咕:“这一个多月来人家晚上都没怎么睡觉,你还想怎样?” “那是你以前欠的债,你离开一年多,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这么久,难道不该补偿我?”原靖宇恶狠狠地说,眼睛里却是满足的笑意。 “哼,你一个人独守空房?我还不是一样?”轻颜不服气。 原靖宇笑得很无赖:“所以啊,为夫这不是在补偿你么?” “你不是说要我补偿你?” “互相补偿嘛……” 二月初六,皇帝带着皇贵妃去景山别宫修养,将所有政务都交给太子和永昭公主打理,连玉玺都留给了他们姐弟俩。 景山别宫比宫里面暖和多了,各色花卉开得如火如荼,仿佛暮春时节,只需身着单衣就可以。他们每天赏花、喝茶、泡温泉、逗孩子,轻颜兴致来了还弹弹琴,吹吹箫,日子过得是从未有过的逍遥自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双修,轻颜的经脉基本修复,如今已恢复了一两层的内力,足够她上树摘花,上房顶吹箫赏月了。 原靖宇难得放松下来,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他每天都尽情地宠着她,从不违逆她的心意。 他们打算好五月再回去,原靖宇的寿辰都在这里过了,两个人安静,算上明慧的孩子还是三世同堂呢!当然,如果明晖和明昊两个孩子能赶过来就更好了! 可是,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三月初九那天,轻颜靠着原靖宇坐在一棵桃树下喝茶,花气芬芳,清风送爽,真是逍遥胜神仙啊!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跑了过来,打破了这份宁静温馨,两人皱皱眉,起身一看,竟然是明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 “晖儿!出什么事了?”原靖宇一看明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明晖小跑过来,扑到轻颜怀中就大声哭起来。 这可把原靖宇和轻颜吓坏了。明晖长这么大,何曾这般委屈地哭过? “晖儿,谁欺负你了?告诉母妃,母妃找他算账!”轻颜轻轻拍着明晖的背,抬头望向跟着明晖过来的凤轻尘。 轻尘看着轻颜,眼中有些哀伤,却别过头去不发一言。 原靖宇不禁更加担心了,只想快点将事情弄清楚好想对策:“晖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要怕,一切有父皇为你作主!” “父皇……”明晖终于抬起头来,红着眼睛望着紧张的父亲,又看了看焦急的母亲,最后却跺跺脚哭诉道:“都是明昊那个小笨蛋!他竟然不跟我商量就盖了御玺……” “他在什么奏折上盖御玺了?很严重吗?”原靖宇神色稍缓,想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昊儿虽然年幼,但还是比较稳重的。 明晖哽咽道:“是,是礼部上的折子,说天下一统,应该为父皇广选天下美女以充实后宫,昊儿不跟我商量就偷偷盖了御玺,现在礼部已经将旨意发下去了……” 原靖宇与轻颜面面相觑,半天才回过神来。 轻颜拉着明晖的手说:“不要紧,不就是选秀么?这个是皇家的规矩,我们能驳回一次两次,总不能完全打破这个制度。”虽然如此安慰明晖,她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泛酸了。 原靖宇看了看轻颜,拉着她的手对明晖道:“事已如此,你也别难过了,父皇回去好好训他一顿。这孩子也实在太不懂事了……” 选秀?那小子竟然敢私自做下决定帮他选秀?这不是往他母妃心里捅刀子么?这个小兔崽子,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是谁生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皇朝选秀风波起(三) 虽然明晖带来的消息很是震撼,但事已至此,即便现在赶回去也无力回天,因而原靖宇依旧没有回宫的打算。在这件事情里,最受打击、最心痛的人是轻颜,因此原靖宇想着让她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免得回宫之后看到明昊闹心。 明晖将消息带到,在这里留了两天,带三天便骑马回宫去了。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站在山顶看着女儿与凤轻尘飞驰远去的背影,心底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来。他侧头问轻颜:“你有没有觉得晖儿和轻尘之间有些不正常?” 轻颜微微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轻尘本是太子太保,让他一直跟着晖儿确实也不大妥当。不过,他是看着晖儿长大的,或许心里将她当自己的女儿吧?” 原靖宇若有所思地说:“但愿如此吧!” “我们真的不回去?”轻颜随手摘下路边一朵蔷薇花。 “你想回去了?”原靖宇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东天上越来越亮,虽然还是仲春时节,不过太阳直射下已经有些热了,他们得赶在日出之前下山去。 轻颜远望着山下繁花似锦烟柳如画,呼吸着空气中甜甜的花香,感受着拂面而过的凉爽的晨风,轻轻摇了摇头。 “我喜欢这里。” 原靖宇含笑道:“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来住一段时间好了,就我们两个人,又没有烦人的政务,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轻颜沉默了一下。这里虽好,但看久了也腻。她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在江湖上飘荡,也许吃不好住不好,但每天都有新鲜事。最重要的是周围没有一大群的侍卫暗中盯着,那才是真的逍遥似神仙呢!现在这样么,最多能算个半仙…… “在想什么?别难过,等回去我好好收拾他!”原靖宇以为她还在为明昊同意选秀的事情难过。 轻颜没有辩驳,顺着他的话道:“说起来也怪不得他,他也是一心为了你好吧!说不定还是为了我的声名才这样‘忍辱负重’呢!不管我们如何相爱,你终究是皇帝,皇帝就有皇帝的责任和义务……” 原靖宇也沉默了一下,依稀明白了她的想法。 “昊儿毕竟还太小,等他再大一点,我就传位于他。这样,我就可以陪你游历江湖了……”原靖宇忽然笑笑,“其实依我看,昊儿倒是具有一代明君的潜质,将来必定比我做得好。只是,真正的明君必定要抛弃七情六欲,也是可悲可叹啊……轻颜,你千万别难过好么?也别怪他,他只是太天真了一些……” “他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我怎么会怪他?其实我能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这些年来我们将他保护得太好,虽然有太傅教导,教的却都是为君之道,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阴暗面,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粉碎碎骨。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怪我太强势了些,不懂得隐忍和退让,他是想要帮我呢!”轻颜轻轻感叹,对这个儿子,她是又爱又恨,真不知道他像谁。 在朝中大臣、简皇后、柳淑妃等人的催请之下,皇帝和皇贵妃还是在三月底回到了皇宫。 今年明秀十五岁了,要行及笄礼。 简皇后这位嫡母将此次及笄礼准备得很充分,甚至可以说有些奢华了。柳淑妃知道原靖宇向来勤俭,不喜奢华,但如今明秀是自己的养女,她反倒不好反对。 简皇后想,以前明慧和明悦及笄时正是皇上最缺钱用的时候,是以相当简单,如今天下一统,皇上对自己的女儿应该没有必要如此节俭了。 原靖宇心中对明秀还是有很多愧疚的,想着等她过了及笄礼,留在宫里的时间就不多了,因而也想借此次及笄礼稍事弥补一下。 回到宫里,明昊立即过来请罪,原靖宇让他在内殿跪了半个时辰才宣他进去,倒也没有严厉的指责,只是细细询问了他的想法。 明昊神色间坦坦荡荡的,言语间完全是一副为了父母的声名甘愿承担一切罪责的样子。 原靖宇看着自己与轻颜唯一的儿子,有些头疼。这孩子虽然年幼,对后宫的作用却看得一清二楚,平衡朝中局势、为皇家繁育子嗣、牵制朝臣,他什么都懂。可是,他却小看了后宫的黑暗和争斗。或许,只有让他亲眼见识一下后宫的黑暗他才会明白自己有多么幸福…… 明昊去向母妃请罪,轻颜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她只给他讲了之前宜安王府妻妾争斗导致最后子嗣断绝的事情,而后便让他离开了。 明昊听懂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但是,却有些不敢苟同。他认为只有昏庸的君主才会让自己的后宫乌烟瘴气,就如同他父皇这般雄才伟略,难道还会被几个女子愚弄算计么?等他以后……哼,他就不相信他会连自己的后宫都整治不好! 及笄礼之后,明秀看父皇对自己似乎还有几分疼爱,又因为这两个月来与太子相处甚好,于是求得太子的支持,大着胆子求见原靖宇,请他宽恕自己的母亲。 原靖宇看着跪在殿中的一双儿女,冷冷一笑:“太子要为崔贵妃求情?” 明昊低头道:“是!” “说说你的理由。”原靖宇似乎一点都没有动气,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百事孝为先。儿臣虽然与崔母妃并不亲近,但推己及人,儿臣也能体谅明秀姐姐思念母亲的心情,故而与姐姐一起向父皇求情。”明昊沉着冷静地回到。虽年幼,看起来倒是一副老成的样子。 “那你知道崔贵妃犯了什么错么?” 明昊略略有些犹豫,随即便沉静地说:“崔母妃当年忤逆了父皇,中伤我母妃,所以父皇将她禁锢在春华宫。” 原靖宇冷笑一声:“原来在你心里,父皇和你母妃都是如此小气之人……” 明昊听出父皇话中不悦,立即反思难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误?可是话已出口,想要更改却是晚了。 原靖宇转头对萧元道:“将当年萧贵妃的调查结果找来给太子殿下看看!” 萧元领旨退下,很快就取来一封密折呈给明昊。 明昊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神色大变。明秀见此,一把将密折抢过去,待仔细一看,也不禁瞪大了眼睛,面无血色。 “哼!”原靖宇冷哼一声,眯着眼睛瞪着明昊,“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大了,长本事了,就可以怀疑父皇和你母妃的心胸能力了?你以为这个后宫就真的这么平静?若不是父皇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母妃一个,若不是你姐姐女扮男装保护你,你以为你能平平安安顺利长大?你去问问你姐姐,打她记事起,被人刺杀过多少次?被人投毒过多少回?你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清楚?” 原靖宇越说越生气,明昊却越听越震惊,越听越丧气。 “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这一次多半也是受了蒙骗,给人当枪使了。想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明秀,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美丽亲切的姐姐会蒙骗利用自己。 原靖宇的确生气,本来还以为这个孩子虽然本性纯善,但还算是个帝王之材,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从而怀疑起自己的亲生父母。 原靖宇缓缓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和失望,转而对明秀说:“你母亲所犯乃是通敌卖国株连九族之大罪,当初父皇还是看在你面上才饶她一命。连冯文宣都对朕感激涕零,此后再也没在朕面前提起过她。父皇念你一片孝心,这一次就不追究了。你既然跟着淑妃,就好好跟她学学如何以一颗感恩的心看待周围的人和事,跟她学一学如何真诚待人!有什么话不妨跟父皇明言,不要整日里思虑如何算计自己的亲人!” 明秀心中震撼,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母妃会通敌卖国。可是她同样也明白,这个时候,父皇是不会为母妃翻案的,她惟有以情打动他。 想到这里,明秀忽然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却倔强地望着原靖宇道:“父皇,难道您一生中就没有做错过事情么?” 原靖宇倒是想不到她还有这份胆色,不由怔了一下。 明秀不等原靖宇回答便继续说道:“是您始乱终弃,我母妃才会做错事的!您既然不爱她,当初就不该娶她;可是您娶了她,有了我,却又抛弃她,她难道不该恨你吗?我母妃她就算有错,那也是您造成的!” “一个女子,受了夫君冷落就可以通敌卖国么?你的女德女诫学到哪里去了?”身为天子,竟然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责问,原靖宇即便心中有愧此刻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父皇您不要跟我提什么女德女诫,您应该去问问您心爱的皇贵妃娘娘有没有读过女德女诫!” “放肆!你,你竟如此目无尊长!”原靖宇被明秀气得七窍生烟,站起身来怒斥道,“萧元,将这个不孝女给朕拉出去!朕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明秀惨然一笑:“父皇你什么时候记得有我这个女儿?” 原靖宇心中一痛,猛然想起自己确实亏欠她不少,愤怒的心迅速冷静下来,随即便冲着萧元挥挥手。 萧元无声地退下,明秀依然跪在原地,也不道歉,不求饶,只是默默流泪。 明昊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可笑自己竟然以为可以以心换心,一家和睦,原来一直是自己痴心妄想,原来在明秀姐姐心里,连对母妃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原靖宇冷静了一下,忽然转头问明昊:“太子,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了,依你看,崔贵妃该如何处置?” 明昊想不到父皇还会问自己的意见,怔然抬头,眼睛红红的。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崔母妃……情有可原,然国法不容……父皇之前已经是法外施恩了,绝不能再次赦免。否则,国家律法的威严何在?” 原靖宇轻轻点点头。 明秀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抹杀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呆望着面色冷漠的明昊,知道自己的母妃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此后,明昊太子忽然一下子沉默了不少,脸上的自信一夜之间消弭殆尽,稚嫩的脸上开始有了冷漠和沉思,处事倒是更加稳重了。朝臣们暗地里议论纷纷,虽不明就里,但一个个都猜测着多半是因为主政时下旨选秀惹恼了皇上和皇贵妃。 轻颜看着有些心疼,明晖却骂他活该,原靖宇也说吃一堑长一智,该给他点打击。 自三月选秀的圣旨一下,各级官吏都开始准备。七月,各地选送的秀女名册就送到京城,九月初,各地秀女们便齐聚荥阳,住进后宫里秀女们暂住的“清音殿”。 皇帝将此事全权交给了简皇后,反正她是最喜欢这些事情的。既成全了她贤德的虚名,又可以拉拢这些秀女背后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九月底初选,皇后带着柳淑妃一起选了二十六名秀女入后宫,其余没有选上的女子将作为宫女在皇宫呆到二十岁再放出宫去自行婚配。 十月初复选,将给秀女赐下封号,然后将由后宫的管事女官教授宫规礼仪,之后便可以安排为皇上侍寝了。 因为此次复选意义重大,简皇后请皇帝和皇贵妃一起选,但皇帝回说没空,皇贵妃回说没兴趣,一切由她全权做主。 简皇后下旨让柳淑妃、周德妃、严贤妃和桑贵妃四人一起参与复选。可惜的是,五个人虽然看起来好似亲姐妹一般,看法却不一致,最后都只封了低份位的才人和美人,只有一人除外,竟一下子封了正三品云嫔。 那个名叫姜芸芯的女子美得不似凡人。那精致完美的五官和身材就不必说了,仿佛天底下所有女子的钟毓灵秀都聚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她的美还在于气质的独特,在她举手投足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每一个神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当她开口回话,那声音清脆而不失柔美,清纯中透着自然的娇媚,分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仿若天籁。 简皇后在初选前乍然见到那个女子时第一反应是震撼,而后就是惊喜。她立即就意识到,易盈盈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御这样的女人,这个姜芸芯已经不是人了,她是凡尘中真正的仙子。为了保护这枚天赐的棋子,她还颇费了些心思…… 柳淑妃和桑贵妃乍然见到姜芸芯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她们不敢想象人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美到极致的女子,她们实在担心,如果皇上见到这名女子,皇贵妃该怎么办? 周德妃和严贤妃也是一脸惊异,但随即也就放开了。那个女子再美又如何呢?即便打败皇贵妃成为皇上的新宠,于她们又有什么相干?难道皇上有了这样的美人还能多看她们一眼?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皇朝选秀风波起(四) 当天傍晚,消息就传到乾坤殿。原靖宇好笑地看着萧元:“那个女子就真的那么美?连女子看了也动心?”不然如何会一致赞同封了嫔? 萧元苦笑了一下,回道:“皇上,别说女子了,就是臣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靖宇还真的好奇了。萧元心里一直只有萧逸飞,这么多年来,无论怎样美貌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对轻颜另眼相看也是因为轻颜曾用自己的鲜血为药引为逸飞配药,稳定了他的病情,并成功开导他,让他平静地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原靖宇忽然慎重起来,如果连萧元这样心有所属的人都忍不住又些心动的话,只怕还真是个妖孽…… “皇上,您要去看看么?”萧元紧张地问。 原靖宇看着萧元紧张小心的样子,脸色一变:“你认为朕也会受不了诱惑?” 萧元老老实实地点头:“臣确实有些担心……” 原靖宇怒瞪着他,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以为意地笑笑:“如果一张画皮一朵花就能乱了朕的心,朕还能有今天?” 萧元静静地望着他,许久才叹道:“如果只是一张画皮一朵花倒简单了……” 见萧元如此,原靖宇心中更加凝重,他无法想象,那个女人究竟美到何种程度,心里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当晚,原靖宇匆匆赶到骄阳殿用晚饭,轻颜尚未开口,明晖就盯着他问道:“父皇,听说今天皇后娘娘封了一位云嫔,美若天仙,您听说了吗?” 原靖宇看着女儿审查一般的眼光,又好气又好笑。他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你们对我就这么没信心?一个两个都这样。父皇是贪好女色之人么?” 明晖红着脸低下头,忽然依到他身边,抱着他一条手臂,撒娇道:“父皇,您别生气,晖儿不就是有点担心么?我,我先前偷偷去看过了,那个云嫔确实……确实好看……” 明晖是听桑贵妃和柳淑妃提到那个云嫔美得好像不似凡人,而且言语间很是担忧的样子,所以她才一时好奇跑过去看,没想到……唉,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呢?见了那个云嫔,她也忍不住开始担心了。可是母妃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让她更加焦急不安。 “哦,连晖儿都觉得她好看?”话虽如此,原靖宇的神情倒也不是很诧异。萧元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 “父皇就不好奇么?”明晖歪着头盯着父亲的神色,不是说男人都是性好渔色么?父皇这么多年来只有母妃一个并不表示父皇不会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只不过没有碰到比母妃更出色的女子罢了! 原靖宇看着女儿眼底的担忧,忽然笑道:“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子可以与你母妃相媲美么?” 闻言,轻颜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其实今天看了柳淑妃和桑贵妃的神色她就明白这个云嫔决不是池中之物,但这样的事情,担忧是没有用的,她也不会做那种为了自身利益,将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能被一个女子的美色所惑,那他也不值得自己爱了…… 明晖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那个云嫔不知道比母妃美多少倍呢!那种从内到外的温柔和雅致怎么看都让人赏心悦目,忍不住想要亲近…… 原靖宇拍拍女儿的手,却望着轻颜,说:“如果我还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或许还会有那样的冲动,但是晖儿,父皇早就年过四十了,可以说是阅尽千帆,单纯的美色对父皇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轻颜忽然笑了,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妩媚非常。“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一心一意待我,我就一心一意待你……”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原靖宇立即放开明晖,快步来到轻颜身边抱着她,急道:“我自然是一心一意的,你别妄想可以出去找别的男人……” 明晖见此,忍不住红着脸笑了开来,立即捂着嘴跑了出去。 轻颜揽着他的脖子静静地在他胸口靠了一会儿,忽而又抬起头来,小声道:“我这样整天粘着你,你真的不会觉得腻么?” 原靖宇低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他用食指刮刮她的鼻子,然后低头用脸摩挲着她耳侧的头发,轻声叹道:“轻颜,对你,永远都不会腻……你回来也将近一年了,可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你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不知道,当我在心慌焦急中醒来,发现你还在身边的时候是多么的幸福……” 轻颜静静地抱着他,没有说话。 或许是心中有愧,这段时间明昊倒是来得勤,一早一晚,从未耽误过,有时候还要赖在骄阳殿一起用膳。原靖宇对他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明晖亦然,只有轻颜心中喜悦,面上总带着母性的温柔慈爱。 不过这孩子也别扭,做错了事情你认错就是了嘛,他什么都不说,甚至话还不如从前多,但心里的关怀还是隐隐透了出来。比如前几日,他就说了一句:天气冷了,母妃记得多加件衣服再出去。 为了他这一句话,轻颜高兴了一天,明晖嘟着嘴心中不忿,而原靖宇却想着,那小子似乎去凤仪宫也去得挺勤的…… 皇贵妃的生日就在十月,朝臣和后宫嫔妃的贺礼自月初开始就陆陆续续送到骄阳殿中。在众多的礼物中,轻颜只挑了自己喜欢的看了看,就让人收拾起来存入库中。她向来是不太喜欢这些身外之物的。 明昊送了一罐茶叶,轻颜立即让宫女拿下去收着,说每天都要泡一壶来喝,好好体会太子的孝心。原靖宇与明晖对视一眼,打击道:“他送的茶叶难道能比我给你的还好?”他可是将贡品中最好的茶叶都给她了。 明晖道:“难道晖儿送的水晶莲花不好看?”那是一尊用极品纯水晶雕刻而成的千瓣莲,若放在阳光下,便会折射出五彩光芒,远远望去流光溢彩,华丽非常。 轻颜白了他们一眼,哑然失笑道:“没见过比你们还会吃醋的!昊儿是外人么?” 原靖宇看她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 明晖却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说她偏心。轻颜无奈地说:“我总不能每天都将那么漂亮的水晶莲花放到太阳底下看吧?你这你孩子,天底下谁不知道父皇母妃最疼爱的就是你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笑在一处。 柳淑妃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她原本有些担心的,如今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多虑了。皇上向来不重女色,应该不会因为一个云嫔而抛弃宠爱多年的皇贵妃吧? 御花园中的桂花和菊花开的特别好,所以桑贵妃邀她们一起在琼林苑赏花,说茶点都准备好了,还用梅子煮了酒呢!淑妃这是过来跟皇上要人的。 轻颜和明晖一听都有了兴趣,穿好衣服披上披风就去了。原靖宇无奈地想着自己御案上还有一摞奏折没有看,满脸遗憾地调笑道:“你们先去吧,记得给朕留一壶酒。但愿待会儿朕到了,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变酒鬼!” 淑妃笑道:“臣妾等在琼林苑恭候圣驾!” 琼林苑里,丹桂飘香,菊花一丛丛一簇簇地开得十分热闹。桑贵妃带着宫女在敛秋亭里准备好了,有花果茶、蜜饯、干果、点心、梅子酒、香炉、火盆,连琴棋笔墨都准备好了。此刻,明秀正在熏着菊香的宣纸上画菊花。 轻颜与明晖嘻嘻哈哈地走进去,不像母女,反倒像两姐妹似的。 明晖向来不喜欢明秀,没想到她也在。但不得不承认,虽然明秀为人有些虚伪,这画确实画得很好。事实上,明秀是原靖宇所有子女中文才最好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明晖对什么都感兴趣,自然没有一样精的。 轻颜自己不太喜欢舞文弄墨,但是心里还是很羡慕那些才女的,所以才会对桑羽衣另眼相看。如今看明秀这般出众,心里也忍不住喜欢。(前些日子明秀撺掇明昊为崔贵妃求情的事情原靖宇没有告诉她,只明晖知道一点。) 轻颜褒奖了明秀几句,顺便念叨了明晖几句,说她一点女孩子的样儿都没有,应该向姐姐好好学学。 明晖不以为然地说:“母妃不就是担心晖儿将来嫁不出去么?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当初父皇可是答应了我的,只要我顺利从草原回来,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 “你看看她,一个女孩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都是让皇上给惯坏了!”轻颜对柳淑妃道,心中却直叹气,她现在真是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父皇总是叹气说是母妃将晖儿宠坏了呢!”明晖笑嘻嘻地依到她身边撒娇,很快就哄得她喜笑颜开。 明秀看了她们,心底却涌出无限悲凉。她忽然想,明知道她们母女要来,自己为什么还答应一起来呢?柳母妃对自己虽然好,到底不是亲生的…… 轻颜整日里无聊,除了粘着原靖宇,就是打坐练功,难得来御花园走走,想不到今年菊花开得这样好。她拉着明晖和桑羽衣在附近的鹅卵石小径上走了走,便回到敛秋亭坐下,同桑羽衣喝茶下棋。 原靖宇终于将需要急审的奏折批阅完毕,看看时辰也不早了,立即带着萧元往琼林苑赶去。 他们从御花园中穿过去,在临近琼林苑的时候,远远地似乎有宫女在收集桂花。 萧元只看了一眼便回头对原靖宇道:“皇上,要不要绕道?” 原靖宇奇了,不过几个宫女在采花而已,竟然要他绕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萧元今天吃错药了? “皇上,”萧元欲言又止,“似乎,似乎是云嫔……” “嗯?云嫔?就是那个传闻中美若天仙的云嫔?”原靖宇忽然来了兴趣,“走,咱们过去看看!” 萧元无奈地跟上去,心情却很是紧张。 御花园中花树繁茂,原靖宇悄无声息地过去,倒也没有惊动在桂花树下采花的女子。 走进了,只见那女子衣饰简朴,看背影和身段却是婀娜多姿引人遐思的。此刻,她正背对着他们仰望着树上密密匝匝的金桂。树下铺了一层白绢,两名宫女正用力摇晃着桂花树,细小香甜的花朵纷纷扬扬的飘落,那女子在落花中悠然转身,脸上带着纯真的惊喜,仿若花仙…… 原靖宇原本没怎么注意,心里也只不过带着几分好奇等待她转身而已,想不到她真的转过身来却是那样的震撼人心。他怔怔地望着那个女子,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瑕疵,从容貌到神情到举止,一切都是那样完美。直到萧元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心里禁不住感叹: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人…… “皇上,要不要过去?”萧元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了,咱们还是绕道吧!”原靖宇摇摇头,最后再看了那个女子一眼,转身绕道。 一路上原靖宇都不说话,萧元忍不住问道:“皇上,您看那个云嫔如何?” 原靖宇脚步未停,自然而然地答了一句:“美到极致!” 萧元脚步一滞,想要再问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 不想原靖宇随即又加了一句:“不过再美也是个女人而已……” 萧元愣了。皇上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云嫔可不就是个女人么?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姹紫嫣红总争春(一) 原靖宇带着萧元来到琼林苑敛秋亭,只见轻颜和桑羽衣已喝得微醺,眼波娇媚,面若桃花,两个人在下棋,但落了子很快又反悔…… 明晖喝得最多,此刻正拉着明秀“晓以大义”,教训她该如何做人。明秀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明晖虽然比她小半岁,个头却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尽管喝醉了,说起话来还是头头是道的,柳淑妃曾想将她拉开,可惜不成功。而皇贵妃更过分,她竟然只是叫了明晖一声就不管了。 因为明晖喝醉了,柳淑妃听她言语间有些不妥当,便让宫女们散得远远的。她亲自服侍几只醉猫,一会儿给这个倒水,一会儿陪那个说话,一会儿又去劝架。 原靖宇瞪大眼睛看着亭内情形,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了进去。 明秀赶紧跪下参拜,明晖一手没抓到人,转过身来,看到父皇到了,立即放开明秀迎了过去,大叫一声“父皇!”就从亭子上直接扑了下去。 原靖宇赶紧跳上台阶接住她,忍不住骂道:“怎么喝了这么多?要是父皇没接住你怎么办?” 明晖打了个酒嗝,呵呵一笑道:“我知道父皇一定会接住晖儿的嘛!父皇,你终于来了,晖儿等你好久了……” 轻颜和桑羽衣转头看了原靖宇一眼,继续落子,悔棋,不理他。 “好了,快快坐下。”原靖宇将明晖放到长椅上坐下,让明秀起来,这才走到柳淑妃身边,轻声道:“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柳淑妃无奈地笑笑,说:“妹妹生日要到了,我们这是提前给她祝寿呢!要不是等皇上过来,臣妾早就派人送两位妹妹回去了。” 原靖宇转身看着轻颜,发现她虽然有几分醉意,看神情却很高兴。他宠腻地笑着摇摇头,走过去蹲在她身边道:“轻颜,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轻颜摇头:“我们还没下完呢!你要着急你先回去好了……” 他刚刚才到呢!原靖宇无奈叹了口气,轻颜比表面看起来还醉得厉害,难怪学会悔棋了。想了想,他又道:“轻颜,昊儿还在骄阳殿等你呢,你要不赶紧回去,他该等急了。” “昊儿来了吗?在哪儿呢?”轻颜抬起头来看了看,没看到人。 “昊儿在骄阳殿呢,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原靖宇诱哄道。心中既感到无奈又觉得好笑,他怎么觉得跟从前哄明昊一样…… “那我的棋……”轻颜看着棋盘上白子黑子乱成一团,忽然眨眨眼睛,“怎么一团乱呢?” 原靖宇暗道,两只醉猫还下什么棋?下成这样竟然还悔棋,真不知道她们酒醒之后看到这盘棋会作何感想…… “这样,让人将这盘棋封起来,明日再接着下好了!”他忽然有些期待她们二人明日的表情。 “唔,好吧!那就回去看昊儿吧!” 轻颜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原靖宇赶紧从萧元手中接过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轻颜有些不耐烦地将披风扯掉,嘟囔着:“好热,不要这个!” 原靖宇将她捣乱的手拉开,迅速给她系好带子,念叨着:“你喝醉了,出去吹了风小心着凉……”然后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就走。 明晖见父皇母妃都走了,也赶紧踉跄地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还是我酒量最好,父皇,下次咱们比一比,喝个痛快……” 萧元摇头叹气,赶紧上前搀扶着她。明晖冲他笑笑,说:“萧总管,谢谢你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地在晃啊?” 萧元无奈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所以公主扶着臣走吧!” “今天真高兴……柳姐姐,谢谢你,下次咱们再来!”桑羽衣看易轻颜走了,也撑着桌子站起来,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宫去了。 明秀沉静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三个人,心中隐隐作痛。同样是父皇的妻妾和女儿,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 柳淑妃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劝道:“别想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你要知道,皇贵妃有如今的荣宠是她用自己的武功智谋甚至生命换来的。如果没有她,你就是没有父亲的孤儿,你母妃、我还有皇后娘娘全都会成为寡妇……” 明秀回头,带着几分讥讽道:“有区别吗?这么多年来,你们不也在守活寡?” “明秀!”柳淑妃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严厉地训斥道:“自然是有区别的!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你自幼锦衣玉食,我们生活无忧这些都是谁给的?若没有你父皇的庇护,我们这群女人能安安稳稳活下来吗?” 明秀一时无语,沉默地下头去。 柳淑妃放柔了语气继续说道:“明秀,你也大了,不要再任性了。人应该懂得感恩,知足才能常乐,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你父皇原本对你是心存愧疚的,你既然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不如明晖和明昊来得深厚,就更不应该忤逆他,这样对你、对你母妃都是没有好处的……” 明秀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不甘心。她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为何父皇就不能像对明晖那样对她? “母妃,您心里真的就不恨吗?”明秀想起皇后、想起周德妃和严贤妃,有的将那个女人恨之入骨,有的即便不说什么,心里也是怨恨的,为什么柳母妃能跟那个女人相处得这样好呢? “我没有理由恨她,我只能感激她,感谢她救了你父皇的性命,感谢她给了你父皇作为一个丈夫的幸福……明秀,其实皇贵妃真的很好,她心地纯善,从不主动害人。她喜怒都写在脸上,无论做什么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所以你父皇才那么爱她。明秀,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你若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对你父皇开口,能给你的他决不会吝啬,但你记住,千万别对他用心计……” 明秀沉默了好一阵才叹息道:“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妃教导……” 十月十七日晚,宫中设宴为皇贵妃贺寿,后宫嫔妃以及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带家眷参加。 新赐封的后宫小主还在接受宫廷教育,皇帝特别下了旨,此次寿筵她们不必参加。 新进宫的小主们曾满怀期待地去骄阳殿参拜皇贵妃,可惜谁也没能走进骄阳殿的大门。说是皇上有令,皇贵妃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后宫嫔妃没有传召一律不得打扰。而柳淑妃和桑贵妃是得了特旨可以无需通报直接进入骄阳殿的。 骄阳殿她们进不去,而皇贵妃是从不向皇后请安,所以她们至今没有见过这位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人人心中都好生好奇。 她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容貌艳丽,一个个都身具才艺,虽然比不上云嫔,但除了云嫔,她们却是谁也不服的。明晖公主今年都十五了,她们无法想象年近四十的皇贵妃能美到哪里去,还整天霸占着皇上…… 虽然进宫不久,但闲言闲语还是能听到很多的,比如皇上对皇贵妃的专宠。据说后宫里除了皇贵妃,也就是与她亲近的柳淑妃和桑贵妃能得见天颜,据说连皇后都失宠很多年了…… 她们都进宫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皇上呢,如何能不着急? 在云嫔的带领下,她们特意准备了一支歌舞,打算在今晚的宴会上献给皇上和皇贵妃,或许可以打破皇上对皇贵妃的专宠。她们都明白,只有皇贵妃失宠她们才有出头之日。所以,尽管都嫉妒云嫔的美貌,她们还是用心地排练,哪怕只是云嫔的陪衬。 宫中的礼乐坊敬献的歌舞虽然华丽,却缺少新意,不过原靖宇一点都不在意,他原本就不太喜欢这些东西。轻颜也是一样,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这么多人为她祝寿,又有几人是真心的呢? 简皇后看原靖宇和易轻颜都对这些歌舞不感兴趣,便提议道:“云嫔妹妹带着新进宫的姐妹们为皇贵妃娘娘的寿辰特意排练了一支歌舞,皇上,您看现在就传她们上来好吗?” 易轻颜一听,倒是来了兴趣。看简皇后笑得如此灿烂,是因为对那个云嫔很有信心么?她倒也想看看那个美若天仙的云嫔究竟有多美。 不想原靖宇却皱皱眉,板着脸道:“她们不是还在学宫规礼仪么?这些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学好,难道想在群臣宴上丢人现眼?让她们都回自己宫里去,没有圣旨少出来晃荡!” 简皇后想不到皇帝会一口拒绝,她本想解释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她已经明白今晚自己的计划注定是无法进行下去了。但同时她心里却有些惊喜,皇上不见云嫔,是担心自己见到那样的绝色仙姿把持不住吗? 轻颜原本等着看好戏呢,想不到原靖宇会一口拒绝。从他的话里面她已经听出来了,那个云嫔只怕还真的美若天仙呢,他怕打击她么?还是他自己不敢看?怕看久了会动心?他之前一定见过那个云嫔了吧?不然绝不会是这个表情,更不会限制那些女人出门…… 百官们都知道此次选秀选了一位绝色美人进宫,封为云嫔。他们本来还想着今晚或许能见见仙女长什么样呢,没想到皇上会一口拒绝。皇上在担心什么呢? 韩若云抬头看了看易轻颜,忽然有些担心。而桑济海一直沉着脸,看起来心情也很沉重。 桑济海老早就从桑羽衣口中知道那个云嫔确实美到极致,从桑羽衣的口气中他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容小觑,他甚至想过暗中除去那个女人,最后还是在桑羽衣的劝说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都想看看皇上对皇贵妃的感情能不能通过这一次严峻的考验……当晚宴会结束之后,原靖宇带着轻颜回到骄阳殿。将宫女都支开,两人手牵着手去沐浴梳洗,轻颜忽然问道:“那个云嫔真的美若天仙?” 原靖宇一时不注意,随口答道:“或许是上天精心打造的,美到了极致……” “哦?美到了极致?皇上什么时候见到这么一位上天精心打造的美人也不告诉我,是想要藏起来自己一个人看么?明天我也去瞧瞧真正的美人,皇上不介意吧?”说着,她就甩开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其余原靖宇刚刚出口就后悔了,可惜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见她生气了,他赶紧上前两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腆着脸笑道:“我坦白,我坦白还不成么?别生气……” 轻颜冷哼一声,轻轻挣扎了两下没有说话。 “就是你们在琼林苑喝酒那天,我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里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天你不是喝醉了么,我就忘了跟你说……” “哦,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已经看出来是上天精心打造的了?那要是走进了看岂不是天仙也比不上?”轻颜酸溜溜地说着,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我错了,轻颜,你原谅我吧。自从有了你,对其他的女人我向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可是那天我还是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确实生的好看,就是你见了肯定也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这样是什么样?”轻颜低着头,含糊地问。 “呵呵……轻颜,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他将她的脸慢慢转过来,含笑点点她泛着红晕的脸蛋,“你永远都不必理会别的女人,她们再美也与我们无关。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身边都没有多余的位置给别的人……” 轻颜靠在他怀中,嘀咕道:“男人不都喜欢美人么?她那么美,你就不想多看几眼?” “你呀……我就算多看了她一眼也不过当她是御花园中一朵从未见过的花罢了!”原靖宇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向浴室。 轻颜将头柔顺地靠在他颈窝,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到了浴池,原靖宇将她放下来,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轻颜,没有一个女人能对你构成威胁。因为你对我来说早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的存在,你是我的知己,是我的最心爱的人,是我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甚至,你就是我生命的本源……轻颜,你不知道么?没有你,我生不如死……我已经有过那样一次经历了,绝对无法承受第二次……” 轻颜隐隐含泪望着他,低泣道:“景瀚,我真的觉得好幸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我绝不能失去你……” “真是傻丫头,没事就爱胡思乱想,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软弱,原靖宇抱着她,心中只有温馨和满足。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姹紫嫣红总争春(二) 轻颜内功基本恢复如初,但体制还是比较差,冬季依旧畏寒,只不过比去年好一点而已。她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从天一教主那里骗来的涑玉功最后两层功法,不由有些心动。 因为不确定这两层功法是不是真的,她连师傅和轻尘都没有说。前些年忙着征战天下,没有时间修炼,后来好不容易有几年闲暇,她便将涑玉功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功法练熟了。涑玉功却是神奇,跨过第八层的坎儿之后,第九层和第十层相对来说都显得很容易,更何况还有师傅和轻尘的经验给她参考。她自我感觉内功确实增长了不少,身体状态也一直很好,因为与原靖宇双修,连带的使原靖宇的内功也大有长进。 自义父那一次伤愈之后就退出了江湖,师傅跟着他一起隐居去了,几年才回荥阳一次。说起来,她还是愧对师傅和义父。若不是因为她,义父怎么会遭受那样的打击从而心灰意冷? 她知道练功是与人的心境密切相关的,所以也没有强留他们。自己这些年来心在天下,也没有怎么练功。轻尘都比她早练成第九层和第十层,功力比她高多了,所以他们才放心让他贴身保护明晖。 轻尘确实将明晖保护得很好,可如今明晖即将及笄,老让一个男子跟在身边似乎也太好。她跟明晖提过,让轻尘去东宫跟着明昊,可明晖却摆明了舍不得轻尘,怎么都不同意放人。 轻颜心中隐隐有些担心,明晖三岁就搬到东宫,是跟在轻尘身边长大的,感情深厚也在情理之中。而轻尘二十二岁就连成涑玉功第八层,尽管如今三十有四,却依旧年轻俊美,飘逸如云,有宇朝第一美男子之称,明晖若对他有意也不奇怪。可是,轻尘是她的暗卫,她的师弟啊…… 轻颜忽然想起明晖主动提出去羯族草原和亲的时候曾跟她父皇要求过,说如果能平安回来,将来她的婚事就由她自己做主。就在不久之前,她还重复过这句话……当初总以为她还小,不懂感情,但他们都忘记了,晖儿向来早熟,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作了决定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晖儿真的爱上了轻尘,他们该如何是好?轻尘也喜欢晖儿是毫无疑问的,但他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呢? 晚间轻颜与原靖宇说起这件事情,原靖宇也是大感头痛。晖儿是他最心爱的心肝宝贝,他自然是舍不得让她伤心的,可是轻尘……认真说起来轻尘人也不错,可是轻尘不是爱着轻颜的么?还是轻颜的师弟呢,这不是乱了辈分么?一个男人得不到母亲,最后却娶了她的女儿,这话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总没有好办法,最后决定再找明晖探探口风。 第二天轻颜找明晖谈到轻尘,明晖立即就明白母亲的意思了。她倒也坦白,直接告诉母亲说:“我喜欢他!我想要嫁给他!” 果然猜中了!轻颜以手抚额,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才继续问道:“那轻尘……也喜欢你吗?是你要的那种喜欢么?” 明晖脸色一黯,撇撇嘴道:“我知道他也喜欢我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他总不承认……” 轻颜点点头,原来是单相思,如此看来情况可能比预计的要好。毕竟明晖还年轻,如果轻尘严词拒绝,她很有可能再喜欢上别的男人。就好比明慧,当年不也是喜欢了锦鸿很多年,最后被他拒绝心灰意冷地下嫁齐澈,如今不也是举案齐眉的一对恩爱夫妻? “晖儿,轻尘是我的暗卫,你应该知道吧?” 明晖点点头:“知道啊,你们所有的故事他都跟我说了。我觉得他对您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亲情吧?母妃,你会支持晖儿的吧?” 明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父皇母妃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所以当年才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主动去羯族和亲。父皇君无戏言,可是亲口答应了她的婚事自己做主的,她决不能让他耍赖皮? 听明晖这么一说,轻颜仔细想来了想,似乎也对。轻尘对自己更多的是感恩和亲情吧!他把她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当初他才想要跟她在一起,向她求婚。最后求婚不成竟然给她当暗卫,也是为了报恩而已,那个傻孩子自己没弄明白,以为那就是爱情…… 在凌霄阁,真挚的感情是受到尊重的,只要不伤害他人,只要两情相悦,阁主一般都不会反对。而且,在凌霄阁,因为百花会,辈份也是个被忽略的问题。可轻尘毕竟是自己的暗卫,当年可是发了誓终身不娶的。而且,暗卫一般都有服用特制的毒药,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解药她倒是能配置出来,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会不会…… 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可得小心谨慎才行啊! “你先不要着急,容我跟你父皇商量一下吧!无论如何,你都是父皇母妃最疼爱的孩子,你父皇他是最见不得你难过的……” 轻颜此话一出,明晖立即喜笑颜开。她明白,父皇或许更疼爱自己一些,但在这件事情上反对却更大,所以只有先征得母妃的支持,才能让父皇点头。心情一放松,她立即想起那个云嫔的事情来。 “母妃,您见过那个云嫔了么?” 轻颜摇摇头。“你父皇好像不愿意我见她。不着急,总要见面的,最迟等到除夕家宴,她怎么都要出席的。” 明晖点点头,心里想着,父皇不让云嫔出来行走,不让母妃见她,多半还是担心母妃见了那个女人心里不痛快吧?这段时间父皇母妃感情更见浓郁,她也渐渐将那个女人的事情放下来了。想来即便再好看,父皇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就像父皇跟她说的一样,他已经不年轻了,不会因为一时的美色而冲动的…… 虽然云嫔并没有公开露面,但整个皇宫里乃至整个朝廷都在谈论那个天人一般的女子。 明昊作为太子,自然不会听不到。但是他与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他从未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哪怕这个女子真的美若天仙又如何?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父皇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里只有母妃一个,他之所以选秀,不过是成全母妃的贤惠声名而已。 原靖宇看他一脸的坦然,反倒对他另眼相看。他一直以为晖儿最了解自己的心意,但看到那个云嫔,晖儿却担忧自己会被美色所惑抛弃她母妃。反而明昊这个向来不明白他们感情的孩子一脸的坦然与从容,似乎从未因此事担心过。他不禁很是疑惑。 “你听说过云嫔的事吗?” “据说美若天仙!”明昊淡淡地答了一句,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原靖宇讶然,忽而笑问:“想不想去看看?”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明昊终于抬起头来,沉静中带着几分疑惑。 原靖宇还真是奇了。青稚的少年不是都对美丽的女人有好奇心么?昊儿马上就十三了,似乎前段时间皇后曾安排了两个清秀的小宫女在他身边,自己假装不知道,也是想要看看这孩子在女色方面的定力如何。难道皇后的计谋不成功,这小子还是童子身?不过说起来,昊儿确实还小了点,以他的意思,怎么也应该等到十五岁的。 “昊儿……想要女人吗?”原靖宇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沉思。 明昊脸色一红,扭过头去:“不想!” “呵呵……”原靖宇低沉了笑了两声,“男人想女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害羞什么?曾经有人这样说过,没有女人的男人不算真正的男人……” “父皇,儿臣才十三岁!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儿臣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纵情女色好么?儿臣是太子,您应该教导儿臣远离女色,一切以朝政为重才是!”明昊不满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一开口就是一段大道理。 “你也知道君王纵情女色不好?那你还下旨选秀?”原靖宇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原话还了回去。 “那不是为了母妃的声誉着想?您知道朝廷上下都是怎么说我母妃的么?您知道史书上会怎么记录我母妃的一生么?我母妃一生战功彪炳,必将光耀千古,如何能因为私德一事让人戳脊梁骨?再说了,父皇您又不是喜好女色之人,决不会因为女人耽误朝政,儿臣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昊回答很认真,不但像个儿子,像个太子,更像个男子汉。原靖宇对他这几句话很满意。 “你就不担心那个云嫔会让你母妃失宠?毕竟朝廷上下都在谣传那个女人如何如何美貌不是么?” “不就是个好看的女人吗?如何能与我母妃相比?这个天下,有哪个女子可以与我母妃相比?”明昊抬起头来挑挑眉毛,细细审视父皇的神情,不明白他究竟想问什么。 “说得好!”原靖宇高兴地站起来,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第一次发现原来儿子比女儿更能体谅父亲的心。原来,这孩子之所以下旨选秀都是因为心中对他们感情坚定不移的信任啊!原来,他和轻颜都小看他了! 明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走,儿子,父皇带你去见识一下!”原靖宇心里高兴,搂着儿子的肩膀扔下政务就走。 “父皇,去哪儿?”明昊不解,但心里却感到很幸福。父皇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他了。 原靖宇低声吩咐了萧元几句,便带着明昊去了浴室。 明昊更加不知所措了。大白天的,父皇放下政务带他来泡澡? “不要紧的,那些折子晚点看也不要紧。”原靖宇拍拍儿子的肩,对他真是越看越满意。或许,再过个三五年的,他就可以将政务全部丢给他了。今天他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亲自为儿子上一堂课。 父子俩泡在微烫的池水中,连日的疲乏顿时去了大半。这可不是一般的池水,是特意加了去乏护肤的药草熬制的。方子还是轻颜开的,效果相当好。 “舒服吧?”原靖宇眯着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 “嗯……”明昊点点头。这么大了,却在父皇面前赤身裸体,他有些不自在。 原靖宇不由得嗤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长大了,果真心思也多了。你小的时候,不是经常与父皇一起在池子里玩水?” 小的时候……明昊回忆起自己当太子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幸福啊!他与父母的疏远不就是当了太子之后的事情么?记得从前,父皇也是很宠他的,与姐姐并无二致。后来还是因为他与母后太过亲近,姐姐不高兴,母妃隐隐地也有些不高兴,父皇也不太喜欢。他不明白,太傅不是说作为未来的天子,他必须心怀广大,处事公正么?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与父皇母妃才有了隔阂…… “父皇,您为什么不喜欢母后?” 原靖宇因为他这句煞风景的话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随即又笑了。“这样就对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应该直接问父皇和母妃,而不是自己胡乱猜测。说起你母后……父皇与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她从前也确实算得上是贤妻良母,我与她虽然没有很强烈的爱,但总还算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直到她将你母妃接进王府……你母妃本就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是那样聪慧能干,在我眼里,她简直就是仙女。但真正吸引我的却是她耿直的性子。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坦坦荡荡的告诉我,跟在她一起我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有什么说什么。你也知道你母妃有多么好,跟她相处久了,我怎能不倾心?而最让我感动得是,每次危急关头,她是以自己的生命保护我……昊儿,你知道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自己深爱着,同时也以自己的生命深爱着你的女人有多么难得么?” 明昊静静地凝听着,这些话,从没有人跟他说起过。自他记事起,就知道父皇和母妃很恩爱,而母后总是独守空房,因此,隐隐的,他心里有些同情母后。更何况母后对他那样好,就像亲生的一般……像母妃这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父皇为她倾心是很自然的事情,就是他和姐姐也是一直以母妃为骄傲的。只是,父皇就不可以分一点点爱给母后么?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他不明白,母妃向来大方,又那么善良,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就不能退让一点点呢? 原靖宇停了一下,看了看儿子,又继续说道:“你母后对你是很好的,可是你看到的只是她的一部分。她的贤惠她的大度都是相对的,当年,她就趁我重伤昏迷派人想要杀了你母妃。你知道她派谁去的么?” 明昊茫然摇摇头,一颗心紧紧揪起来,母后曾经想要杀掉母妃?母后那么温柔贤惠的女子竟然会杀人?要杀的人还是她母妃?难道女人的妒忌心真的就那么可怕么? “她派你舅舅去的,因为只有你舅舅动手,你母妃才不会防备……” “啊!”明昊不禁惊叫出声,“那我母妃有没有受伤?”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你母妃本来就是受了重伤的。你舅舅一掌下去,当场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原靖宇闭上眼睛,心里再次翻涌出当年以为失去了她的那种天昏地暗生无可恋的疼痛。 明昊想起母妃奄奄一息吐血昏迷的场面,一颗心慢慢绞痛起来。他终于明白母妃为什么不愿意退那小小的一步了。想不到母后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做?”难怪这么多年来舅舅与母妃总是不亲近呢…… “你母妃自幼丧母,父亲又长年不在家,嫡母对她又不好,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将军府去凌霄阁学艺,与你舅舅自然不亲……”原靖宇还没说到正题上呢,明昊已经泪流满面了。 “父皇,昊儿以后再也不会惹母妃生气了……”明昊忽然抬起手来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睛望着父亲。 母妃从小就没有人爱,好不容易遇到父皇,母后却要杀她,舅舅竟然也不顾兄妹之情亲自动手……母妃真是太可怜了!难怪父皇对母妃那样好,那是怜惜她曾经受过那么多苦啊!父皇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母妃出身在那样的环境中却自强不息,最后辅佐父皇平定天下,她真的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女人…… 他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骄傲和幸福! 原靖宇握住儿子的手,本来还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的,可隐隐的,他已经听到有声音过来了。 “父皇,您让儿臣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明昊也听到有声音过来了,猜测着他们是不是该起了。可是,难道父皇带他过来就是要说母亲的事情么?他记得好像还是自己起的头啊! “嘘——小声一点,人已经来了。”原靖宇指着池子边的墙壁道,“知道那边是什么吗?” 明昊疑惑地说:“好像也是浴池,是嫔妃用的吗?” 原靖宇点点头,神秘地说:“走,父皇带你看女人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姹紫嫣红总争春(三) 明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不肯动。 “害羞什么?过来!”原靖宇游过去,靠墙坐下,轻轻推开一道滑门,将一只活灵活现的青铜小狮子转了两圈,墙壁上就露出一个三寸来长的方形洞孔来。 明昊吓了一跳,这么大个洞,对面的女子难道看不见? 原靖宇轻轻拍拍他的头,将他拉到身边小声道:“外面还有一层轻纱呢!” 明昊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刚才太紧张了,没看到原来外面还隔着一层呢!如此,他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点点。迅速看了一眼,还好,并不是很清楚。他抚了抚胸口,回头望着父亲。 原靖宇看着儿子羞涩的样子,暗自好笑。 明昊看父皇背靠着墙壁,似乎并没有“偷看”的兴趣,心里又放松了一点点。不管他看到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吧…… “先听听她们说什么,然后看看她们有什么不同。”原靖宇小声指导。 明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耳朵贴了过去。 云嫔听到圣旨,震惊之下差点忘记了接旨。 后宫女子皆知,皇帝赐浴白玉汤池多半是承宠的先兆。难道皇上忽然想起她了吗?还是说皇上那天真地看到她了? 传旨的太监吴贵轻轻咳嗽了一声,云嫔立即醒悟过来领旨谢恩,并让贴身宫女打赏了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 吴贵笑呵呵的收下,笑容满面地说:“恭喜娘娘了……” 云嫔心中一喜,娇笑道:“谢谢公公!只是本宫从未见过皇上,心中有些紧张,公公可否为本宫指点一二?”说着,她一个眼色过去,宫女又将一个银锭子塞进吴贵手里。 吴贵将银子收好,笑嘻嘻地说:“娘娘乃是天人之姿,何须奴才指点?皇上自从在御花园中见了娘娘一面,这些日子以来就连批折子的时候都时常发愣呢,多半是在思念娘娘的绝世芳蓉啊……” 云嫔心中一动,那天皇上真地看到她了吗?可是,在皇贵妃娘娘寿诞上,皇上为什么又拒绝她们编排的舞蹈呢?她温婉一笑,眼中略略有些黯然地说:“公公说笑了,都这么多天了,只怕皇上都将本宫忘记了……” 吴贵往四周看了看,带着几分焦急小声道:“娘娘您怎么糊涂了?” “啊?请公公指点!”云嫔早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她进宫都这么久了,美名在朝廷内外都传遍了,没理由皇上不召见她啊!果然是有内幕的吗? 吴贵示意云嫔将宫女都遣开,小声道:“娘娘,您刚进宫不知道,在这个后宫里面,最大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皇贵妃娘娘!您想在皇贵妃娘娘的寿筵上露面,从而一鸣惊人,那皇贵妃娘娘的脸面要往哪儿搁啊?” “皇贵妃娘娘真的就那么美么?皇上似乎就没有宠幸过别的嫔妃……”云嫔虽然自负美貌,被皇帝冷落了这么久,到如今信心也不禁有些动摇了。 “若说美貌,这宫里面谁能比得上娘娘您呐?”吴贵摇摇头,神秘地说,“娘娘您应该知道,宇朝的天下有大半都是皇贵妃娘娘打下来的。朝廷上下,有一大半的人都是皇贵妃娘娘的人,就是皇上也得看皇贵妃娘娘的脸色办事啊!不然能选这个时候传您过去吗?” 云嫔这才完全醒悟过来。原来皇上一直对她有意,只是碍于皇贵妃娘娘才故意不待见她的。 云嫔满心喜悦,神采飞扬地跟着吴贵来到乾坤殿。 刚到外殿,吴贵就退下了,内殿的白玉汤池自有乾坤殿的宫女服侍。云嫔在宫女的服侍下褪去衣物走进里间的浴池,忽然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人了。她赫然转身怒瞪着宫女,无声地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宫女低着头,怯怯地说:“那是沐华宫的丽美人,丽美人比娘娘早到片刻……” 云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皇上竟然还叫了别的女人过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心怒火,轻声道:“皇上经常传召嫔妃过来吗?都是这样……这样同时传召两个人么?”说着,她取下头上一支金簪放到那宫女的手心里。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刚分配来乾坤殿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前几天皇贵妃娘娘来过……”宫女赶紧放下手,长长的衣袖立即将那只金簪掩起来。“娘娘您快进去吧,在等会儿皇上要传召您去寝殿了。白玉汤池奴婢们是不能进去的,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奴婢在外面等您出来……” 云嫔心中恼怒,却毫无办法,只好悻悻地走进汤池。好在这个汤池够大,别说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挤。 丽美人看云嫔在那里跟宫女嘀咕半天才下来,心中略有些得意,于是自在地站起身来,柔柔笑道:“参见云嫔娘娘!请恕妹妹无礼,这里实在不是个行礼的好地方……” 云嫔冷冷地扫了丽美人一眼,心中却很是愤然!丽美人虽然不如她美貌,皮肤和身材却很好,一点都不比自己差。若到了床上,皇上能分清谁是谁么?可是,机会难得,她不能抗旨,否则不是白白便宜了丽贵人? 云嫔冷静了一下,忽而笑道:“到了这里,哪还有什么尊卑之别?你我姐妹可以一同伺候皇上也是缘分呢!” 丽美人嘻嘻笑道:“是啊,能与姐姐一起伺候皇上可是妹妹的福气!姐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呢!” 云嫔不理会她的嘲讽,带着几分温柔与思慕道:“那天我与皇上在御花园里偶然邂逅,还当皇上已经忘了我呢!想不到皇上竟然一直惦记着……妹妹你不知道,皇上笑起来好温柔啊……” 丽美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娇笑起来:“姐姐真是好福气,皇上一定对姐姐很好了!我可就没姐姐好运气了,今天早上我和宫女打雪仗,还扔了皇上一身雪呢!难得皇上见过了姐姐的绝世姿容还能记起妹妹我来……” 白玉汤池里面,只有两名美貌女子各自吹嘘着,或许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一个宫女进来服侍她们也没觉得奇怪。 墙壁的另一面,明昊疑惑地凑到父亲耳边道:“父皇,您见过她们了?” 原靖宇轻轻敲敲他的头,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骂道:“笨,后宫女人的话你也信?” 明昊点点头,原来那两个女人都在说谎。她们看起来那般娇媚,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起慌来竟然跟真的一样,这就是后宫的女人吗? 这时,原靖宇又拉着明昊凑到洞口去看,并小声指点道:“看看,这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明昊红着脸看了一眼赶紧转过头去,原靖宇立即将他扭过来。“必须看!看清楚,对你有好处!” 明昊很想问问看女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可这里又不是问话讲道理的地方。 “从上往下看……” “……” “看到她的胸了吗?丽美人倒是比云嫔更大一些……” “……” “云嫔的腰身很细,丽美人的腿很长……” “……” 原靖宇一一点评,明昊面红耳赤不发一言。 原靖宇看着儿子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对池子外面的萧元比了一个手势,萧元便含笑退下了。 随即原靖宇便将明昊带出浴池,含笑问道:“昊儿,你感觉如何?” 明昊红着脸,身体绷得很紧,低着头不说话。 原靖宇低头一看,这孩子虽然嘴上说不要看,身体却已经有了反应。 明昊意识到父亲的目光,赶紧扯过一条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回头偷偷看了父亲一眼,却发现父亲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心中暗暗佩服父亲的定力,但隐隐的还是有些不服气。他见的女人少,自然不能跟父亲相比。 父子俩穿好衣服,原靖宇拉着明昊回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母后派过来服侍你的那两个宫女曾引诱你,但是没有成功,对吧?” 明昊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更加不自在。 原靖宇拍拍他的背,责备道:“你是大宇朝的太子,等再过几年,父皇就传位于你,天底下的女人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何况男女欢好,阴阳调和,繁衍子嗣乃是人之大伦,父皇就你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你开枝散叶呢!” 明昊脸色更红,偷偷抬起头来望了父亲一眼,却见他笑得贼贼的。他心里不服气,小声道:“儿臣才十三岁呢……” 原靖宇哈哈大笑:“傻孩子,父皇也没要你现在就生儿子……” 走进寝殿,萧元冲着原靖宇点点头。 原靖宇搂着明昊走到一边,小声道:“老实告诉父皇,你究竟会不会?” 明昊抬头,又羞又怒地瞪了父亲一眼,最后还是在他等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原靖宇捂着嘴低沉地笑了两声:“那就好。告诉父皇,刚才那两个,你喜欢哪一个?” 明昊恼怒地瞪着父亲:“您究竟想怎样?” “这么生气做什么?这是好事呢!”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凑到他耳边道,“都给你准备好了,进去吧!今天就尝尝这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是个什么味道……”说这就要将他推进内殿。 明昊不从,红着脸低吼道:“父皇,那是你的妃子!” “不要紧,反正父皇是不会碰她们的,再说,你看都看了……”说着,又将他推了进去。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这是父皇对你的考验呢!” “我……父皇……” “非去不可!” …… 将儿子推进自己的寝殿,原靖宇重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因为心情好,处理事情也更快。 半个时辰以后,就看到明昊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出来了。 原靖宇温和地笑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甚至连萧元都出去了。 “感觉如何?”原靖宇低声问道。 “……不如何……”明昊撇撇嘴,“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痛……”舒服的时候也有,可是时间那么短……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她皮肤很滑,摸起来很舒服……” 原靖宇强忍着心中笑意,认真地说:“这可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了,滋味如何你也尝过了。有什么感想没有?” 明昊看着父亲满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说:“再好看的女人到了床上都一样。父皇是想告诫儿臣不要沉迷女色吗?” 原靖宇点点头。“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到了床上也不过如此,所以,今后无论你遇到哪一种女人都可以无视。你知道你母妃的身体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吗?” 明昊红着脸摇摇头。 原靖宇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母妃身上有很多疤痕……” 明昊诧异地抬起头来。 原靖宇认真地点点头。“是的,你母妃的身体跟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里。她身上每一道疤痕我都一清二楚,因为那每一道疤痕都是为我宇朝打江山、为了保护我才留下的。那是她的荣誉,我的骄傲,是我们爱的见证!因为有了你母妃,别的女人再美,也永远入不了我的心。” 明昊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想到母亲辛酸的童年和骄人的战绩,他只感觉心中热血涌动。 原靖宇看他不甚明白,便继续说道:“父皇遇到你母妃,那是上天的恩赐,你却未必有这个运气,毕竟时势不同。昊儿,父皇没有做好的事情还期待着你来完成,所以今后你要好好当你的皇帝,千万别对女人用情。就好比你刚才所见的那两个女子,她们平日里哪个不是千娇百媚楚楚动人?你可以享受她们美丽的身体,享受她们刻意的迎合与奉承,但你心里要清楚,她们进宫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的身体取悦君王,从而为自己的家族争得荣誉和利益。对她们,你永远不必愧疚不舍,她们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而已,而且,这样的棋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明昊这才完全明白了父亲的心意。他认真地点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明白了。” “这件事情,别告诉你母妃……”原靖宇叮嘱道。轻颜那个醋坛子若是知道他看了别的女人,只怕半个月不让他碰。 “儿臣知道……”明昊想起母妃,脸上现出温暖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丽美人和云嫔都被送了回去。丽美人是满脸的愤怒,而云嫔却笑得很是得意。 当晚,轻颜就得到消息,说今日午后皇上秘密宣召丽美人和云嫔去乾坤殿,傍晚的时候才各自回宫。 轻颜淡淡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然而心里却对云嫔越加好奇起来。她忍不住想:究竟要不要宣召那个云嫔过来见见呢? 明晖的及笄礼将近,而后宫新近嫔妃的宫规礼仪教导也宣告结束,那就意味着这些新进宫的女子可以承宠侍寝了。 为此,简皇后特意在凤仪宫举办了一场梅花宴,邀请后宫嫔妃都去参加,同时也让那些后宫新人们正式与各宫主子见面,并借此机会露一露自己的才艺。当然,她也邀请了皇帝过来看花赏雪散散心,不过皇帝会不会去就不一定了。事实上,她举办的后宫宴会皇帝一次都没有去过。 过来骄阳殿邀请皇贵妃的是凤仪宫的管事姑姑青篱,轻颜没有多作考虑,当场便答应下来,让青篱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一句都没有用上。 时间定在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大家可以用过午膳休息一下再去凤仪宫,先去园子里赏梅花,然后回正殿看才艺表演,最后在凤仪宫用晚膳。 轻颜是睡了午觉再去的,到达的时候都已经申时四刻了。简皇后先前带着一群姐妹已经赏过梅花,刚刚回到大殿里。看她久久未到,简皇后几乎以为她不会来了。毕竟她也没怎么给过皇后面子。 当凤仪宫的司礼太监高声传报“皇贵妃娘娘驾到”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简皇后立即带着柳淑妃和桑贵妃迎了出来,其余妃嫔跪在殿中等候参拜。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简皇后便带着皇贵妃回到殿中。 正殿里,主位上只有两个座位,那是皇帝和皇后的座位,轻颜眼光迅速一扫,立即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缓缓走过去,在主位下右起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直到坐好了,她才轻声吩咐尚跪在殿中的其余妃嫔起身。 众人谢恩起身,缓缓归坐。 简皇后尊贵地坐在主位上,浅浅笑道:“诸位妹妹还没有见过皇贵妃娘娘吧,大家一同伺候皇上也是前世修来的缘份。妹妹们一个个来,给皇贵妃娘娘见个礼认识一下吧!” 于是,四十多道目光便一齐投到轻颜身上,虽然一个个都带着笑,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诧和嫉妒。皇贵妃比她们想象中年轻多了…… 她们都听过皇贵妃的事迹,知道她曾经领军出征,曾被传为中州战神,杀人无数。在她们想来,那应该是一个强势的女子,气质应该是冷酷而带着血腥杀气的;而且在战场上多年,风吹日晒的,皮肤肯定不好;她已经年近四十,再美的容颜也该是黄花半老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她们的意料。皇贵妃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也很好,白皙细腻;而气质看起来纯净温婉,哪有丝毫的血腥气? 不过一眼,这群女子几乎都怔了一下,然后一个个都收敛了不少,安安分分地上前行礼参拜。 按照份位的不同,第一个就是云嫔。 在这群女子中,只有云嫔一个人的容貌超过易轻颜,因而她虽然心中震惊,但依旧很有自信。她毕竟已经受过皇上“宠幸”了,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轻颜浅浅含笑看着她,叹道:“果真是上天精心打造的,美到了极致,皇上这话当真不假!”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原来皇上已经见过云嫔了吗?连简皇后都惊疑不定。原本前几日暗中就有谣传说皇上已经宠信过云嫔了,但她不怎么相信,如今看来很可能是真的了…… 云嫔仗着自己美貌,仗着自己份位比较高,又已经得过皇帝宠信了,原本只想蹲一下就算,不想皇贵妃却不叫她起身。皇贵妃不开口,她自然不敢自己起身。于是,美若天下的云嫔便紧紧咬着嘴唇半蹲在皇贵妃面前,再娇美的身段也僵硬起来,再多的玲珑妙语,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轻颜看她头冒冷汗,知道她就要坚持不住了,这才懒洋洋地说了一声:“起来吧!” 云嫔谢恩起身,心中虽然忌恨,却再也不敢小看这位皇贵妃娘娘了。 之后低份位的美人贵人常在们便老实多了,一个个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皇贵妃请安,然后报上自己的姓氏、份位、目前住那个宫以及自己的才艺特长等等。轻颜也没有为难她们,当然,她也是没有准备打赏的。 接下来便是这些新人的才艺表演了。 云嫔的声音很好听,轻颜含笑听完,感叹道:“这声音确实是人间天籁啊!云嫔以后若得暇不妨多去本宫那里走走,给本宫唱几支曲子解解闷也好。” 云嫔喜出望外,想不到先前皇贵妃如此为难自己,现在却又让自己去骄阳殿给她解闷。谁都知道皇上每天都回去骄阳殿的啊!她心中疑惑,越发看不透这位皇贵妃娘娘了。 后面,丽美人的舞跳得不错,还有一位芳贵人的琴弹得很好,其余诸人不过有形无神而已。 这边正热闹呢,忽然听到殿外司礼太监高声唱和道:“皇上驾到!”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姹紫嫣红总争春(四) 简皇后想不到皇上也会来。她立即满脸惊喜地站起来,带着诸位嫔妃跪在大殿门口两侧迎接。 轻颜懒懒地往门口瞥了一眼,心下略一沉思,没有起身。 简皇后太过兴奋,没有注意她,而其他嫔妃大都因为皇上的到来而紧张慌乱,自然也没有闲功夫去看皇贵妃在做什么。只有云嫔跪在周德妃后面的时候眼睛余光匆匆一扫而过,没有见到皇贵妃,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柳淑妃和桑贵妃知道皇贵妃见皇上从不行礼,也没怎么觉得奇怪,只是心底想着,皇上毕竟是皇上,皇贵妃娘娘在人前最好还是多给皇上一些面子比较好。 原靖宇头戴玉冠,身着明黄的龙袍走进大殿,衬得人越发年轻清俊。他匆匆将殿内情性扫了一遍,面色有些严肃,清冷的说了一声:“皇后请起吧!” 简皇后含笑站起身来,一抬头,那笑容却猛然僵在嘴角。她这才发现皇贵妃竟然并未起身,依旧懒洋洋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手撑着头,正斜着脸浅浅含笑看着她们。 皇帝只说了皇后请起,因而其他妃嫔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甚至都不敢动一下。偶尔也有胆大的想用余光偷看皇帝,却因为动作不敢太明显而无法如愿。 云嫔只听着皇帝的声音就忍不住心情激动。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呢,可是却不知道皇上究竟长什么样子,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不知道那天萧总管给自己喝的什么药,竟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而后就做了一个春梦。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皇上的龙床上,床单上还有自己处子的落红。而后,萧总管就让自己赶紧穿好衣服回去。离开乾坤殿的时候,她见到一连气怒的丽美人,从而知道皇上最后选择了自己,只选择了自己。因此,她笑得很得意,很灿烂,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明天一片繁华锦绣…… 原靖宇看着轻颜斜倚在椅子上望着他笑,又看她的位置在主位下面,心中隐隐有些不高兴。虽然她脸上笑得很温和,他却知道这醋坛子的盖子已经掀开来了,会不会被打翻就看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了。他心中暗自叹气,无奈地摇头苦笑,快步走到她身边。 “来了多久了?”他问。 “没多大会儿,不过美人都看完了,歌舞也看了。皇上来得太晚还真是可惜了……”轻颜依旧浅浅含笑,看起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不过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子酸味。 “不晚,朕来得正是时候。”原靖宇笑着蹲下身来,拉起她的手,说,“既然歌舞也看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吧?” “不,”轻颜认真地摇摇头,“难得来皇后这里,怎么都要吃了晚膳再回去!” 原靖宇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看样子这醋劲还不小呢! “那好吧,我们就叨扰皇后一顿再回去吧!”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走到主位上坐下,自然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说,“手都凉了,朕给你暖暖。” 轻颜高兴了,双手自然地环着他的腰靠在他怀中,却又轻轻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以眼神示意地上还跪了一群女人呢! 原靖宇抬起头来,仿佛此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还有一群妻妾跪在地上。他随意地说了一声:“都起来吧!” 众嫔妃谢恩起身。初见天颜的女子们再次震惊,年过四十的皇上竟然如此年轻英俊,仿佛三十来岁的样子,比皇后看起来可年轻多了。皇上……是她们的夫婿呢!不过一眼,有的人已经失了心…… 原靖宇忽然看到柳淑妃,似有几分惊诧,说:“婉柔也来了?你身体不好,朕不是说过你不用行如此大礼的么?萧元,快将朕的手炉给淑妃。” 柳淑妃心中还是感动的。在后宫所有女子面前,在这寒冬腊月里,他这一句话是那样的温暖人心。她温婉地屈膝行礼道:“谢皇上!其实臣妾的身体并没有那么严重的……” “嗯,明慧不在,你自己要好生将养。”原靖宇点点头,接着又奇怪地看着皇后道,“皇后还不过来坐下?” 简皇后一直看着他如何呵护皇贵妃,如何心疼柳淑妃,却直到此刻才想起自己,先前的喜悦兴奋早就被阴霾嫉妒所取代。皇上抱着皇贵妃坐在主位上,她再坐到一边像什么样子?皇上这是故意让自己出丑么?叫她如何坐得下去? 柳淑妃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皇后这是在别扭什么。或许是她见得多了,倒也没觉得皇上抱着皇贵妃有什么不妥,她还见过皇上抱着皇贵妃批阅奏折呢!不过站在皇后的位置上,确实会感到很尴尬很心痛吧? 原靖宇抬头看了简皇后一眼,沉声道:“皇后可是因为看到朕抱着皇贵妃心里不舒坦?” 简皇后万万料不到他竟然直言不讳,又因为他眼中的严厉和冷酷而怯懦地低下头,一时间竟不敢答话。 原靖宇收回目光,望着下面低垂着头站成两排的嫔妃们,缓缓说道:“早年朕带兵征伐江南的时候,有一次中箭落入河中,是皇贵妃不顾一切跳入水中将朕救起。为了躲开追兵,又因为朕不识水性,她在十一月冰凉刺骨的河水中带着朕游了近一个时辰。自此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到了冬季特别畏寒。因此,每到冬季,朕总是将她抱在怀中。你们都是宇朝的臣子,应该清楚皇贵妃对于我朝的功绩,没有她就没有宇朝的建立;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太平天下!做人,应该学会感恩,朕希望你们都记住,皇贵妃永远都是宇朝最尊贵的女人!谁若是对她不敬,就是对朕不敬!” 听皇帝这么说,简皇后便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将皇贵妃的位置安在下边而不满了。她立即转到皇帝身前跪下,委屈地低泣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看皇贵妃久久未到,以为她不会来了,所以才没有准备……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有心对皇贵妃不敬的……” 见皇后都跪下了,其余嫔妃自然也跟着赶紧跪下来,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云嫔到如今才算真正见识了皇贵妃在这个宫里面的地位,想不到皇上宠爱一个女人能宠到这个程度。想起皇贵妃虽然年轻却不如自己美丽的容貌,她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得宠的女人是自己,该多好啊! 原靖宇确实因为这个有心为难她。即便在朝宴上,轻颜都是坐在他身边与她后平起平坐的,她竟然将轻颜的位置安在下面,不是存心给轻颜下马威么?她凭什么给轻颜下马威?她在明昊身边安排女子侍寝的事情他还没跟她算账呢…… 事到如今,轻颜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挣扎着想下来,可是原靖宇不放人,还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她,她又不是孩子。轻颜扯了扯他的衣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好歹给皇后留点面子。 原靖宇看了看跪在下面一大群女人,终于开口道:“都起来吧!” 轻颜看了简皇后一眼,心中并未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有些心酸。她们原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如果简皇后表里如一,像柳姐姐一样贤惠大度,她们原本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人的不满足原本起于自己的贪恋,而且是贪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原靖宇有一日不要她了,她决不会留恋,该杀就杀,该走就走。当然,她相信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都坐下吧!”原靖宇口气温和了一些,“先前朕来的时候不是听到有歌声么?谁唱的?再唱来听听!” 先前唱歌的是一个低份位的常在,姓徐,今年才十五岁,一双眼睛很是灵动,那五官乍一看竟然与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迥然。听皇上这么说,她心情很紧张,虽然很快就站出来了,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靖宇低头看了看轻颜,笑道:“这丫头长得有点像你呢!” 轻颜点点头,说:“的确有几分相似。”又问,“皇上真相要听曲子吗?” 原靖宇不置可否地说:“随你吧!” 轻颜含笑对徐常在道:“你退下吧!” 徐常在满脸感激地谢恩退下。轻颜接着又看了看云嫔,对原靖宇道:“云嫔的歌喉才是天下无双呢,不知道皇上听过没有?” 原靖宇宠腻地笑望着她,缓缓摇头道:“既然皇贵妃喜欢听,就让她多唱两支曲子好了!” 云嫔又惊又喜,赶紧出来见礼。但见她身段婀娜,步子不急不缓,神情中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娇媚、还有几分羞涩,仿佛天生的纯真与娇柔,怎么看都动人至极。 在场的无论男人女人甚至太监都忍不住被她动人的身姿神态所吸引,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原靖宇微微眯着眼睛,以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伪装的本事果然已经出神入化了。若不是让萧元详细调查过,若不是那天在浴池里亲眼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只怕连他也会被她柔弱纯真的表象所欺骗。 就连轻颜也情不自禁地望着云嫔,觉得她怎么看都好看,五官神态气质,无一不美。 原靖宇低头看着轻颜略带几分痴迷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不过一个虚伪的女子,有什么好看的?他搂紧了她的腰,立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来。 轻颜回头,不解地望着他。原靖宇温柔地端起刚刚奉上来的热茶递给她,说:“喝一口,暖暖身子。” 轻颜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这时,云嫔已经调好弦,找准调,开始唱歌了。 她唱的是一曲东北的民间小调,描绘了一对普通男女在春游时一见钟情的故事。曲子分三段,语言通俗,曲调清新,是宫里面从未听到过的,是以人人都听得很用心。 姜芸芯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姜氏宗主从族中精选出来特意加以培养的,为此还请了民间艺人传授了她不少的民间玩意儿,目的就是让君王感到新鲜有趣,从而获宠。否则,一个名门闺秀,如何会这些民间小调? 原靖宇并不点破,留着她还有用呢! 一曲完毕,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云嫔的声音实在太好了,唱得又极动情,仿若天籁,确实足以让人沉醉其中。 原靖宇低头,忽然发现轻颜竟然闭上眼睛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他吃了一惊,轻颜是睡了午觉过来的,如何还会这般嗜睡?她不是喜欢看云嫔那张脸,还喜欢听她唱歌么?怎么会睡着? “轻颜,轻颜……”原靖宇轻轻拍着她的脸,眼底有几分担忧。 轻颜缓缓睁开眼睛,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睡着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又说:“云嫔唱得很好听的,可惜我竟然没听完……”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原靖宇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轻颜摇摇头,看他眼中的紧张忧虑,忽而浅浅笑道:“我很好,别担心。我只是有点困……” “那朕带你回宫休息好不好?” “不,我还要听芳贵人弹琴呢!”轻颜摇摇头,打起精神将身子坐正了一点。 原靖宇点点头,示意让芳贵人弹琴。 芳贵人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丽,看起来很是贞静。她恭敬地行礼,然后坐下弹琴,一点都不张扬,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原靖宇和易轻颜一眼。 她的琴声很有灵气,甚至比桑羽衣这个第一才女更有灵魂。原靖宇暗赞轻颜有眼光,低头一看,她竟然又眯着眼睛睡着了。他心中一紧,沉重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原靖宇迅速抬起左手召了一下,萧元立即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原靖宇焦急而又心痛地与他对视一眼,以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传青山!”萧元立即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转身出去。 下面众嫔妃有一大半沉醉在芳贵人的琴声中,还有一小半时刻关注着皇帝的神色,见他脸色沉重,又召唤了萧总管,都忍不住在心中猜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萧元又走到皇帝身后,递了一件厚厚的银狐皮披风过去。原靖宇轻轻接过,小心地将轻颜裹起来,只见她眉头轻轻蹙动,却没有醒来的意思。原靖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着她的手腕细细查探她的脉象,却没有发现丝毫可疑之处。 想起轻颜昏睡前曾喝了一口茶,他立即端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热的,似乎……刚才有人换过了?他侧头望着简皇后,却见她似乎沉迷在琴声中,丝毫没有发现他们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琴声悠扬,如流水般淌过人的心田,又缓缓而逝,自然而然。 原靖宇抬起头来,神色不豫。只听他低声道:“继续,朕没让停就不要停……” 芳贵人原本正要起身,闻言惊诧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皇贵妃竟然睡着了。她心中不解,但还是静下心来,缓缓拨动琴弦,声音更轻,调子更加舒缓。 柳淑妃也察觉到皇贵妃似乎有些不对劲,正要询问,却见萧元站在皇上身后冲她摇摇头。柳淑妃虽然不解,但还是安静地坐下没有出声,只是眼光时不时地飘向皇帝以及他怀中的皇贵妃。皇贵妃时常在皇上怀中睡觉她是知道的,但今天似乎有些奇怪。皇上过来之前皇贵妃的精神不是还挺好的么?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这么困了? 原靖宇一边等待丁青山的到来,一边握着轻颜的手腕随时关注她的脉象。她看起来的确是困了,但好好的,她为什么会这么困?昨晚他也没缠她多久吧?想了想,他还是不太放心。 “轻颜,你醒醒……” 轻颜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有些迷糊。“你好久没抱我睡了……”她说,又往他怀中蹭了蹭,“我还想再睡会儿,别吵我……” “好,不吵你……”原靖宇轻轻点点头,声音温柔,面上含笑。但等她闭上眼睛,他的脸色立即沉下来,胸中涌动着怒气和焦急,却又无法发泄。 他让芳贵人继续弹琴,自己却抱着她缓缓起身,暂时在偏殿里一张暖榻上坐下来。 萧元看他脸色很不好,低声劝道:“皇上不要着急,或许娘娘只是累了。” 原靖宇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简皇后和柳淑妃等后宫几位妃子都进来请安。这个时候,再愚笨的人也知道皇贵妃得身体出了问题。 原靖宇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皇后好一阵才开口道:“但愿不是你……否则……” 简皇后眼圈一红,赶紧跪下,却紧咬着嘴唇什么辩解的话都不说。 柳淑妃等人这才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严重,眼中不由很是焦急忧虑。 原靖宇看了萧元一眼,眼神中有些询问,萧元轻轻摇头。原靖宇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转而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低声道:“动不动地就跪在地上作什么?你是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受虐的小媳妇!” 简皇后抬起头来,望着原靖宇的眼光满是委屈。原靖宇正要发怒,柳淑妃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 这时,丁青山总算赶到了。 原靖宇示意他不必多礼,赶紧过来为皇贵妃诊治。丁青山看皇上脸色沉重,心情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为皇贵妃请脉,面上神色很是疑惑。而后,他又取出银针在她手臂上扎了两针。 轻颜感觉到痛,皱着眉头,手臂挥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可是中毒?”原靖宇焦急地问。 丁青山取出银针看了看,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不像……” 原靖宇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有人谋害就好。他看丁青山一脸的疑惑苦恼,问道:“不知道原因?” 丁青山单膝跪下:“请皇上恕臣医术不精,娘娘的身体,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原靖宇冲他挥挥手,丁青山立即起身。紧接着萧元又将他拉到正殿中再次检查皇贵妃用过的茶点以及殿中熏香。 这时,轻颜忽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原靖宇一眼,说:“对不起,忽然感到有点困……该用晚膳了么?我肚子都饿了。” 原靖宇看她自己醒了,总算松了一口气,温和地笑道:“我们回去吃好不好?” 轻颜坐起身来往四周一看,这才醒悟过来这里是凤仪宫。她奇怪地看了看红着眼圈儿的皇后以及满脸欣喜的柳淑妃,回头问原靖宇:“怎么回事?皇上在处理什么事情吗?” 原靖宇搂紧了她,轻松地笑道:“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轻颜点点头,打算从他腿上下来。原靖宇却再次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将她抱上软轿,直奔骄阳殿。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酒后真言生事端(一) 回到骄阳殿,轻颜的精神越发好起来,胃口也不错,原靖宇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天气冷,她本就有些嗜睡的。 第二天早朝之后,丁青山却主动求见,就皇贵妃突然嗜睡的事情与皇帝交换意见。 丁青山总觉得以皇贵妃的武功,这样毫无理由的嗜睡绝对是有问题的,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原因而已。昨日在凤仪宫,他检查了所有的茶水点心甚至熏炉里的香料,一切都没有问题。基本排除了下毒的可能性,而且,她的脉象以及银针试探的结果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原靖宇仔细回想,总觉得自己给她的那杯茶有问题,她只喝了一口就开始睡了,后来萧元和丁青山之所以没有在茶水中查到什么,或许是因为那杯茶早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换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简皇后究竟想做什么呢?那杯茶本来是呈给他的…… 想到这里,原靖宇赫然开朗,或许他已经知道原因了。 简皇后在茶水中放了迷药,他喝了必然犯困,或许就会在凤仪宫躺一躺。而轻颜似乎对云嫔的歌以及芳贵人的琴很感兴趣,他就只好一个人去寝殿休息,当时凤仪宫那么多的女人,说不定他就“宠信”了哪一个呢!如此,轻颜肯定不会原谅他,他们两人有了矛盾,不正好给别的女人可乘之机? 原靖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只是,这样的猜测是不能跟丁青山说的。 “皇上,这段时间,那个药,您……有没有忘记用?”丁青山忽然迟疑地问道。 原靖宇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药。难道,难道轻颜可能是怀孕?他满脸震惊地望着丁青山。 丁青山点点头,说:“怀孕初期,很多人都会嗜睡的……” “那你把脉时没发现?”原靖宇有些恐慌。当初丁青山可是说过,轻颜如果再怀孕,会有生命危险的。 “如果怀孕的话,必须要一个半月才能在脉象上现出一些端倪,两个月后才能确诊。但有些女子怀孕一个月甚至不到一个月就会有反应。”昨天丁青山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可是当时那么多人在,他不好问。毕竟皇帝用避孕药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可是,那个药朕一直都记得用的,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 丁青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对了,娘娘这段时间还有没有碰别的什么东西?” 原靖宇疑惑地看着他。别的什么东西,这个可就把他问住了。轻颜宫里面的新奇玩意儿多得很,她又经常往园子里走动,谁知道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这段时间轻颜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面练功…… “她最近在修炼涑玉功的最后两层!”原靖宇猛然想起来,记得以前轻颜似乎说过,那最后两层的心法还是从天一教主那里骗来的,她一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所以十多年都没有想过要修炼,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连她师傅都没有说。 丁青山武功并不好,涑玉功只练到第五层,他只知道皇贵妃十几岁的时候就练到了第八层,而涑玉功似乎也只有八层的功法。难道说阁主还有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功法?于是,他诧异地问道:“是第九层和第十层的功法?” “不,是十一层和十二层的功法。她是从天一教主那里得来的,因为怀疑可能不太完整,所以一直都没有练……”原靖宇忽然想起天一教主最后出现的时候神志是不太正常的,而轻颜昨日不也有些神志不清吗?他忽然有些着急了,难道是因为练功的关系? 丁青山也跟着往这方面想。“皇上,您也是内功高手,要不您先看看那个功法有没有问题,让娘娘暂时不要继续修炼了。” 原靖宇点点头,奏折也不批了,立即就往骄阳殿跑。这个时候正是轻颜开始练功的时候…… 骄阳殿中,轻颜在自己练功的清音殿中打坐冥想,并没有修炼。昨日的事情她当时虽然有些糊涂,清醒之后原靖宇也没有再提,但回想起当时原靖宇的神色她就知道问题有点言重。自己好好的怎么会嗜睡呢?还扎针都扎不醒?她记得自己喝了一口茶,之后就犯困了,意识也迷迷糊糊的,难道是那杯茶有问题?可原靖宇也喝了,他怎么没有问题?(她以为原靖宇也喝了茶的,其实原靖宇一口都没有喝。) 后来她又想起自己现在修炼的武功,难道这最后两层功法有问题?破茧成蝶,死而后生?是不是说她需要睡很久,久到从常人的角度看都死了,然后醒来,这功就练成了?想起天一教主从逸飞的王陵里出来的时候,神志不清的,自己有一天难道也会变成那样吗?那,这最后两层功法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修炼下去呢? 正在犹豫中,忽然大门的机关开启,原靖宇惊慌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轻颜起身迎了过去。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间感受着她的温暖,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才刚刚开始修炼,一切都还来得及。 “轻颜,最后两层功法你不要修炼了好不好?”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恳求道。 他也怀疑是练功的关系?轻颜忽而一笑,很干脆地点点头道:“好!” 原靖宇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好说话,一时间反而有些不相信她。 轻颜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轻笑道:“别乱想了,我只是不想变成天一教主那个样子……” 原靖宇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别待在这里了,陪我看折子去!” “好……” 两人携手来到乾坤殿,不想竟看到丽美人带着两个宫女正与守门的太监纠缠。 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吴贵,他是萧元的记名弟子,很得萧元信任。丽美人提了一个食盒,说是昨日见皇上似乎有些上火,所以今日亲自为皇上熬了冰糖银耳汤。吴贵说皇上正在处理政务,一律不见后宫嫔妃,让她留下食盒自己回去。 丽美人不依,非要亲自送给皇上。她看吴贵不过是个低等级的小太监,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想不到这个不男不女的奴才竟然敢拦着自己。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于是越发不依不饶。 虽然昨日在凤仪宫皇上将皇贵妃宠上了天,可是她却知道皇上曾背着皇贵妃宠信了云嫔。她想,不管皇上是真的爱皇贵妃还是碍于她的功绩权势不得不爱,男人总是贪新的。既然云嫔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她虽然比不上云嫔,但并不比皇贵妃差啊…… 原靖宇皱眉,这就是皇后精挑细选出来“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就算她被这些女子的外表所蒙蔽,不是还有两个月的宫规礼仪培训么?那些训诫司的女官们都教了些什么? 原靖宇正要过去,就看到明昊沉着脸出来了。他心中一动,倒是好奇明昊会如何处理。 丽美人没有见过太子,但看明昊身着明皇团龙袍,容貌又甚似皇贵妃,看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是太子殿下了。她暗暗懊恼为何太子会在这里,如果是皇上出来,哪怕立即将她赶走,至少也能在皇上心里留一个印象啊! 丽美人赶紧跪下参拜太子。 明昊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背着手道:“这里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宫嫔妃一律不准靠近!你的宫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孤念你初犯,今日就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吧!” 丽美人赶紧谢恩,不想她尚未起身,就听到太子殿下又对那个小太监道:“吴贵,日后丽美人若再来此喧哗,你不必禀告父皇,直接叫人将她拖出去杖毙!若父皇问起,就说是孤的意思!”而后,他冷哼一声甩着衣袖就进去了。 丽美人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皇后暗示她们要主动接近皇上以获皇宠,可没说皇宫里动不动就能杀人啊!天啊,她们怎么忘记了,皇上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个皇子,又是皇贵妃所出,她们与皇贵妃争宠,不是自找死路? 丽美人颤抖地起身,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离开,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生怕今日之事被人知晓,不曾想竟看到皇上牵着皇贵妃的手往这边过来了。原来方才皇上根本就不在里面。她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轻颜震惊于方才明昊的表现,回头看着原靖宇说:“想不到昊儿冷酷起来比你还像皇帝!你说他究竟像谁?” 原靖宇对明昊是越来越满意了,于是笑道:“我们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且不管他像谁,总之他越来越有君王的气度风范了。这是好事,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放手离开了!” 明昊找父皇有事,可惜晚来一步。他在乾坤殿等了有一会儿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帮着父皇批了一叠奏折。不想那个丽美人会在外面吵吵嚷嚷的,让他烦不胜烦,心情更糟。 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回来,却又拉着母妃的手,他一肚子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怎么了?不是有事?”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儿子,做得很好!” 明昊这才明白刚才自己训斥丽美人的事情被父皇和母妃看到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同父皇一起偷窥丽美人和云嫔沐浴,他立即就脸红了。 轻颜也走过去,笑着拍拍他的脸道:“这孩子,刚才不是做得很好么?像个大人了,怎么现在又脸红了?找你父皇究竟有什么事情,说吧!” 明昊看了看母妃,略略迟疑道:“昨日的事情儿臣听说了。母妃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你别担心。”轻颜看儿子如此孝顺,心中感到温暖又幸福。 明昊看母妃满脸的喜悦幸福,后面的话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轻颜愣了一下,笑道:“跟自己的母妃还有什么忌讳的?说吧!” 明昊抬起头来望着母亲,又看了看父亲,最后将母妃拉到一边坐下,他自己则跪在她面前,说:“儿子的话若说得不对,还请母妃责罚,千万别生气。” 轻颜看他如此慎重的样子,点点头道:“好,不生气。母妃怎么会跟自己的儿子生气呢?” 明昊似乎放心些了,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道:“父皇乃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至高无上,这是天子治国之基础。因此,天子的权威不容许任何人挑衅践踏。父皇心中爱极了母妃,愿将这江山与母妃共享,儿臣是明白的。但天子毕竟只有一个,即便母妃册封时父皇有旨可以君前免跪,母妃也该多给父皇一些尊重的。儿臣以为,您昨日的行为有些不妥。不管您私底下与父皇如何相处,昨日在后宫诸妃面前,您至少应该起身,向父皇躬身行礼才对。而且,众人面前,您坐在父皇怀中对您的形象也不好……” 原靖宇看明昊一脸慎重的样子,就隐隐猜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想不到果真如此!这个儿子还真的将“礼”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轻颜怔了一下,并没有难过,也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个儿子不知不觉中真的长大了,真正开始明事理了。尽管他针对的是自己,可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她想,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有为的君主。 明昊紧张地看着母亲的神色,却见她沉思了一下,然后笑了。她将他扶起来,欣慰地说:“好孩子,你没有做错,是母妃不对,母妃的小性子确实应该要注意的。” 明昊扑入母亲怀中,觉得自己的母妃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原靖宇也是欣慰的。但看着明昊将脸靠在轻颜的肩上,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不舒服。儿子可是大人了,都有过女人了,如何还能这样拥抱母亲?他轻轻将明昊从轻颜怀中来开,半真半假地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要母亲抱?你可给我记清楚了,你母妃再好,那也是我的女人,以后不许你动不动就抱她,听到没有?”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酒后真言生事端(二) 明昊细细回味父皇先前的神情以及他话里的每一个字,忍不住有些好笑。父皇还真是的,竟然跟自己的儿子吃醋! “父皇,昨日您怀疑母妃中毒了?”明慧忽然转移了话题。 原靖宇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明昊认真地说:“儿臣以为,父皇是天子,一言九鼎,君无戏言。而皇后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就算您心里对她有意见、有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您也不应该如此给她难堪。这样反而会使她更加忌恨母妃的。或许她不能危害到母妃什么,但是可以避免的忌恨尽量避免不是更好?” 原靖宇诧异地看着儿子,拍拍他的肩膀,半天才叹道:“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你放心,父皇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时太着急太愤怒了。父皇以后会注意的,尽量不给你母妃惹麻烦!”说完,他与轻颜对视一眼,夫妻俩无奈地笑笑,想不到今天同时被儿子教训了…… 明昊很高兴,父皇和母妃都是那么开明。 忽然,原靖宇低头在明昊耳边说了一句话,明昊愤恨地瞪了父亲一眼,跺跺脚红着脸就跑了。 原靖宇哈哈大笑。 刚才,他在明昊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果然男人要有了女人才能成长得快啊!” 明晖公主的及笄礼快到了,宫里宫外都赶着往骄阳殿送礼,不过皇贵妃不收,全都退回去了。年关将近,永怡公主明慧和驸马齐澈也赶了回来,应该也是为了参加明晖的及笄礼。当然,明慧送的礼物那是孝心,轻颜是不会拒绝的。 近一年不见,轻颜和柳淑妃都很想念明慧。就在他们夫妻二人回来的第二天,皇帝特意在乾坤殿设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宴请他们夫妻二人,也是为了让轻颜和柳淑妃能与明慧好好聚聚。 皇帝没有请皇后参加,只有皇贵妃、柳淑妃、太子以及永昭公主明晖,都是明慧熟悉并喜欢的人。 明慧的孩子快两岁了,早就让爱孙心切的爷爷奶奶接出宫去了。今天本来也请了他的,但是明慧看天气不太好,担心他出来受凉,所以临时决定不带他进宫。 齐澈还有些担心,皇上说了带上孩子,他们因为担心孩子着凉就不让孩子进宫,这不是抗旨么? 明慧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父皇和师傅才不会怪她呢,师傅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又怎么会计较这样的小事? 果然,到了乾坤殿,原靖宇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外孙也只是问了问,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反而说自己想得不周到,让齐澈心中很是感动。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餐桌上用餐,没有君臣,只有夫妻、父子、岳丈大人和女婿。大家一起随意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每个人都是那么高兴。 明晖和明昊都喜欢这个大姐姐,饭后就将她拉出去说悄悄话了,但没过一会儿,明昊就黑着一张脸回来了。原来,他被两个姐姐赶出来了。原靖宇高兴地笑,似乎偶尔看儿子吃鳖也是很有乐趣的一件事情。 明昊想了想,忽然凑到母亲身边去。抱着她一条手臂说了几句悄悄话,逗得轻颜捂着嘴笑,然后他就靠在母亲身上撒娇。 原靖宇本来在跟齐澈谈江南的民生政令等,听到轻颜笑得高兴,抬起头来一看,立即沉下脸来,冷声道:“太子!你几岁了?还这么粘着母妃像什么样子?” 明昊悻悻地放开母亲的手臂,嘀咕道:“儿臣才十三岁呢,怎么就不能抱抱母妃了?儿臣就是长到三十岁,也是母妃的儿子嘛,儿子抱母亲,有什么不可以?” 轻颜也跟着点头,说:“昊儿,我们去找你两个姐姐,别理会你父皇……” 原靖宇无奈地看着轻颜与儿子挽着手出去,回头却见淑妃满脸笑意。他略有些尴尬,赶紧找齐澈说话。 齐澈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吃醋呢!他瞠目结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内室里,轻颜详细询问了江南凌霄阁的情况,知道高师姐被迫交出阁主印信之后就失踪了,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心的。 自己卸任的时候并没有将凌霄阁后面两层功法传给她。当时考虑的是她还在第七层徘徊,将后面两层功法给她只怕她贪多冒进走火入魔,如今看来倒是好事。只是高师姐武功不弱,医术又好,若一直流落在外与她做对只怕还真有些麻烦。 如今,凌霄阁需要一位武艺高强能统摄南北众多弟子的阁主,但她显然已经不适合了。而明慧虽然是她的弟子,功力也不错,但毕竟是公主,齐澈又在朝内,给他们强大的江湖势力并不好。她心中很是为难。早知道当初就多收两个徒弟了…… 不想明晖却毅然地站出来说:“母妃,我去!儿臣早就对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很向往了,您就让我去吧!” 轻颜皱眉看着自己的女儿,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可是,除了她与轻尘,只怕别的人镇压不住两方各不相让的弟子。就算有个出类拔萃的,不是自己的心腹终究不放心啊! 明晖知道母妃动心了,赶紧过去撒娇。 轻颜无奈地搂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向来早熟,难得如今大了反而会撒娇了。她不就是想得到他们的支持跟轻尘在一起吗?他们本来就亏欠了她,如果她真的那么爱轻尘的话,相信她父皇也会妥协的。 那天她试探过轻尘,他对明晖果然已经不是师徒之情了,只是他自己怎么都不肯承认罢了!不就是身份和年龄的问题么?晖儿都不在意了,他又何必耿耿于怀?看来,还真的只有让他重回凌霄阁,然后她再废除他暗卫的身份,他才能真正看开吧!她一直觉得自己耽误了轻尘的一生,只要他们两人真心相爱,她会竭尽全力成全他们的。 “我跟你父皇商量一下吧!”轻颜望着女儿眼底的期待,实在不忍拒绝。 明晖兴奋地抱着母妃跳了起来。“母妃,你对晖儿最好了!晖儿最爱母妃了!” 明昊撇撇嘴道:“姐姐,你几岁了,还抱着母妃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明晖哈哈大笑:“怎么,父皇不让你抱母妃是不是?” 可恶,为什么姐姐连笑起来都跟父皇一样!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亲近母妃就他不行?明昊愤愤不平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这里果然不是男人呆的地方…… 永昭公主明晖的及笄礼比起永宁公主明秀更加盛大,毕竟谁都知道永昭公主是皇上最喜欢的孩子。身为公主却参与朝政,历朝历代,这样的荣宠几乎从未有过。但永昭公主确实能干,所以也没有人以女子不得干政的惯例提出抗议。 当晚,皇帝设宴宴请群臣,祝贺永昭公主成年。 酒过三巡,有些老臣就忍不住感叹,若永昭公主是个皇子那该多好啊!原靖宇假装没听见,却一直注视着明昊的反应,朝中众臣依旧留恋明晖,他心里就没有想法吗? 明昊心里确实是有些气愤的,但他也明白,愤怒是没有用的,要让那些老臣服气,他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他相信自己不会比姐姐差的! 当晚,轻颜看原靖宇心情很好,正式跟他提起轻尘的事情。 原靖宇倒并不吃惊,只是真的有些头疼。晖儿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可是轻尘足足比她大二十多岁呢!他的心肝宝贝如何舍得给别人?更何况轻尘当年还跟自己抢轻颜呢?哪有喜欢了母亲现在又来喜欢女儿的? 原靖宇看轻颜的样子就知道她多半已经答应女儿了,想起自己当初也答应过明晖她的婚事由她自己作主,可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不管怎么说,女儿还小,再等个两三年没问题,或许到那个时候她就不喜欢轻尘了也说不定…… 轻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叹道:“晖儿早熟,轻尘陪着她一起长大,感情是慢慢积累的,要让她改变心意只怕不容易。而且,晖儿虽是女儿身,却是男儿的性格脾气,要找一个能完全包容她,真心爱护她的男人也不容易。” 原靖宇搂着轻颜沉默了好一阵,直到轻颜都快睡着了,才听他无奈地叹道:“随她吧,只要她开心就好。原本就是我们亏欠了他……” 轻颜闭着眼睛轻轻笑了。她早知道他会妥协的,他怎么舍得晖儿伤心呢? 这一年的除夕夜宴群臣到得最齐,镇守边关的喻炀、魏秋虎、秦翼、易允捷、肖锐等全都回来了,再加上周仲元、冯文宣、雁无痕、林轻云、易锦鸿等人,整个大殿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家提着酒壶四处敬酒,一个时辰下来,就倒下去一大群酒鬼。 原靖宇很高兴,这些都是跟随了他二三十年的兄弟了,他们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兄弟、弟子。这一夜,因为皇帝的亲和,君臣之间难免有点没大没小,文臣们得到赦令可以早早离去,因为大家也不用担心三日后上朝有人参奏。 兄弟相见,勾肩搭背的,粗话也时不时地冒出来,因而后宫嫔妃早早就散去了,只有轻颜多留了一会儿。 到了亥时三刻,轻颜也支持不住,先回去睡了。而后,周仲元和冯文宣也告退出宫。殿中除了早年跟随原靖宇打天下的几个兄弟,就只剩下桑济海和韩若云,以及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太子殿下。 原靖宇不太明白韩若云和桑济海干嘛还留下不走,但他也不方便直接赶人,特别是韩若云,轻颜可当他是兄长的。 自轻颜走后,原靖宇越发觉得自己坐在龙椅上冷冰冰的不舒服,干脆走下去跟这群多年不见的臣子们坐到了一起。明昊远远地看着父皇走下龙椅,暗自摇头。既然做了皇帝那就是孤家寡人,对臣子可以信任,可以关爱,但怎么可以当兄弟呢?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到了子时,皇帝也喝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殿中这群醉得七七八八的兄弟,吩咐萧元安排他们就住在宫里好了。这么晚了,就不必再出宫回去了。 萧元很快就吩咐下去,然后带着内侍和宫女一起扶着这些喝醉酒的将军们去偏殿休息。 男人嘛,喝醉酒就不太安分,他们长年镇守边关,身边也没个可心的女人,如今多喝了几杯,看到身边年轻漂亮的宫女就忍不住有些冲动起来。原靖宇也不以为意,吩咐萧元说每人都配一个宫女,等明日天明,让他们带回去就是了。 而后,原靖宇就准备回骄阳殿。想着轻颜温暖的被窝,馨香柔软的身体,他的心醉得更厉害了。 明昊留下来就是照顾父亲的,见父皇打算休息了,便赶紧过来亲自扶着他回骄阳殿。这么晚了,父皇又喝醉了,不将他亲自送回母妃身边去他怎么能放心? 刚刚走出乾坤殿,原靖宇就嚷着尿急(男人喝多了都这样),明昊便扶着他去偏殿方便。 今天偏殿里住了很多人,所以灯火辉煌不说,还很热闹,到处都能听到喝醉酒的男人的大嗓门。明昊皱着眉头,还好这样的晚宴不多,不然他可真受不了。 明昊扶着原靖宇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进去,直奔隔间的恭桶。刚解决了出来,就听到床上的人大声嚷嚷着:“出去!我不要女人!不要你们……” 原靖宇半醉半醒,但还是听出来是喻炀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跟随他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中,似乎就只有喻炀一人没有成家。他心里明白喻炀喜欢轻颜,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将他放在边关,没有召回京城来。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轻颜那么好,喻炀喜欢她并不奇怪,他向来守礼,从未有过非分之想,甚至还救过轻颜的性命,确实是自己小心眼了点。 想到这里,原靖宇对萧元道:“你去劝劝他吧,他父兄都战死沙场,喻家就他一根独苗。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萧元领旨走了进去,同时将那个宫女也带了进去。 喻炀迷迷糊糊中看到那个宫女又进来了,不悦地挥着手道:“不是让你出去吗?怎么又进来了?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碰你的……我要永远铭记她带给我的快乐,她会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唯一的一个,没有人能代替她……我要永远铭记那一天……那个树林……” 外面,原本打算离开的原靖宇闻言立即停下了脚步,酒也醒了大半。喻炀说什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酒后真言生事端(三) 喻炀心里的那个女人是轻颜,原靖宇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是,他说什么?轻颜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他和轻颜曾经有过什么?他永远铭记的那一天是哪一天?还有那个树林?该死的!他们究竟做过什么? 原靖宇推开明昊踉踉跄跄地就闯了进去,只见萧元呆呆地站在床边,脸上第一次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而喻炀已经闭着眼睛睡迷糊了。地上,那个受惊的宫女已经永远不能开口说话了。 明昊是看到父皇反常的举止才醒悟过来喻炀将军口中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妃,那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了,他脑子里乱得一团糟。母妃怎么可能跟喻将军有关系?母妃怎么可能会背叛父皇呢?不可能啊!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对,其间一定有误会! 明昊急匆匆地跑进去,只见萧总管已经杀了那个宫女灭口,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睡着了。 看父皇握着拳头愤怒地盯着床上的喻将军,眼神中已经弥漫着浓浓的杀气,明昊赶紧抱住他的手臂,低沉地叫了一声“父皇”,帮他找回理智,转而冷静地对萧元说:“萧总管,你出去守着,暂时别让人进来,这里有我。” 萧元轻轻颔首,默默地走了出去。 原靖宇挣脱明昊一把将喻炀从床上提起来,一个耳光挥过去,喻炀受惊地睁开眼睛,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看清是皇帝,他似乎很疑惑,皱了皱眉头,然后自己摇摇头,嘀咕了一声:“我在做梦?竟然没有梦到她,反而梦到了皇上……”而后,他又倒在了床上。 “你还想梦到她?”原靖宇暴怒。这个该死的喻炀,自己一直拿他当兄弟,他竟然觊觎他的女人,简直可恶至极!该死!该死! “父皇,您冷静点!”明昊再次扑过去抱住父亲的手臂,双眼却愤怒地瞪着床上再次醉死过去的喻炀。他早就知道酒不是好东西,父皇干嘛要在宫中赐宴,既然已经是君臣,就应该遵守君臣之礼,若早早让这些人回去,哪里会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不然他一定劝诫父皇跟母妃一起回去……可是,现在怎么办?父皇醋性本来就大,自己抱一下母妃他都要不高兴,如果母妃真的跟喻炀有点什么,这可怎么得了? 一个喻炀死不足惜,母妃可怎么办?父皇会不会原谅她?明昊心中真是焦急得不得了。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原靖宇回头冲着明昊喉了一声,又要去抓喻炀起来审问。 明昊紧紧抱住他,生怕父亲一怒之下就将喻炀给杀了,那母妃不是跳进离江也洗不清了?“父皇,他已经醉了,怎么说得清楚?还是等明日你们的酒气都醒了再问吧!” “我等不了明日,我现在就要问清楚!他们究竟什么时候……他们都做了什么?轻颜她怎么可以背叛我?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你说,我对她还不够好么?她怎么可以背叛我……”原靖宇忽然转身抓着明昊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父皇,您别着急,母妃她不会背叛您的……”明昊焦急地解释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可是喻炀,喻炀他说他们……”原靖宇说不下去了,他甚至都不敢这样想下去。那样的事情他承受不了。他本来就已经有八九分醉意,听了喻炀的话,他心里已经认定他们一定做过什么了……他的心实在太酸太痛,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感到口中突然涌出一股腥甜,双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明昊一惊,赶紧扶住他。好在明昊虽然年纪小,身量却不矮,又自幼修习内功,力气也大。他扶着父亲缓缓走出去,萧元见了,赶紧过来帮忙。 “殿下,皇上不要紧吧?”萧元将原靖宇的大半重量都分担了过去。 “激怒攻心,刚才吐了一口血……应该不严重……”明昊强作镇定,心里其实很忧虑。 “那,现在扶皇上去哪儿?”萧元在走廊里停了下来。 明昊一愣,很快做下决定:“还是回乾坤殿好了……”这个时候去母妃哪里,只怕父皇醒来生气。 萧元也是这个意思。 走廊里,皇帝和太子的随身侍从都在。他们只当皇帝醉了,又有太子和萧总管在,并没有太在意,只管跟在他们身后。 回到乾坤殿,明昊扶着父亲走进寝宫,将他轻轻放在龙床上,然后亲自帮他摘去头冠,脱去外袍和靴子,盖上厚厚的棉被,又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和手。 刚刚忙完这一切,丁青山就到了。萧元基本上是用轻功将人带过来的。直到走进乾坤殿,丁青山的衣裳都还没穿好。 丁青山以为皇帝只是酒喝多了,对萧元这样的心急火燎不顾一切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但当他摸到皇帝的脉象就知道自己猜错了!皇帝的脉象很乱,肝脉、肺脉都有虚火上升的趋势,尤其心脉受损,显然是受了什么打击,急怒攻心造成的。 “怎么样?我父皇没事吧?”明昊急切地盯着丁青山。 丁青山不答反问:“究竟是谁触怒天颜了?竟然把皇上气成这样……”今晚皇上不是跟一干老臣喝酒么?他离开的时候看到皇上还很开心呢! 论起来,明昊虽然是太子,丁青山因为娶了郁馨郡主,却是他的长辈。而且,谁都知道丁青山是皇帝心腹,所以明昊觉得长辈问话自己瞒着不对,可是实话又不能说,因而就有些迟疑,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地什么也没说清楚。 丁青山疑惑地想,难不成是太子殿下把皇上气晕了? 萧元打断丁青山的猜想,严肃地说:“快快开药吧,这件事情你管不了,也千万别打听!” 丁青山怔了一下,倒是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但他是聪明人,知道很多时候糊涂人比聪明人活得久。他赶紧下去开药,再也不打听了。 萧元对明昊道:“臣留下照顾皇上,殿下是不是去一趟骄阳殿?” 明昊一听就懂,起身就走,但刚走到内殿门口又转了回来,满脸沉重地说:“这个时候母妃都睡熟了。我还是等早上再去吧!反正父皇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明昊想,父皇情绪不稳,丁医正的药里面肯定是要加两味催眠安神药的。 萧元也立即反应过来,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时候告诉皇贵妃也于事无补,就让她安安稳稳再睡一觉吧!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让人将喻将军看起来,灌他喝两碗醒酒汤。无论如何,必须让喻将军在皇上清醒之前做好准备……”说着,萧元就往外走。 明昊看着萧元急切焦虑的样子,心中暗自感叹,母妃能得萧总管这样的人全心相助,也是她的幸运啊! 清晨,轻颜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被窝里不如以往的温暖,身后也没有了平日里自己可以随时依靠的那个宽阔的胸膛,一时间怔在了那里。昨夜,他竟然没有回来?不知道为何,轻颜心中总有些不安。昨夜是除夕,本来他是应该宿在简皇后房中的,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是跟自己一起迎接新年的。昨夜,他去了哪里? 轻颜迅速起身穿戴好,一面洗漱一面询问皇上昨夜的去向。 贴身宫女菁菁是贝月影出嫁之后从凌霄阁中选派来服侍她的,今年十八岁,是个温柔细致的女子。她刚来的时候虽然年幼,却少年老成,做起事情来井井有条的,很快就得到轻颜的信任。到如今更是贴心,仿佛轻颜的又一个弟子。只是,菁菁对武术并没有太大的喜爱,倒是对医术挺有兴趣的,闲暇的时候常往太医院跑,算是丁青山的记名弟子。 菁菁也奇怪昨夜为何皇上没有过来,但她却浅浅含笑开解道:“昨夜皇上宴请百官,或许喝醉了,奴婢这就派人打听打听。” “不必了!”轻颜摇摇头。她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宫女蓉儿进来,说太子殿下来了。 轻颜想不到他这么早就过来请安,赶紧出去,却见明昊脸色极不好,眼中还有好些血丝,仿佛一夜未睡。 “怎么了?”轻颜心疼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搭脉。 “儿臣不要紧的。母妃,儿臣有事情要跟您说。”说着,明昊侧头,让菁菁将所有宫女都带出去。 轻颜看儿子如此慎重的样子,心情有些沉重了。难道昨夜他父皇身边真的有了别的女人? “不是您想的那样……不过,比这个严重多了……”明昊暗暗叹气,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担忧。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醋性大,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啊…… 轻颜的心已经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比这个还严重,是什么?她想象不出来。 “母妃,您和喻将军……有什么关系么?”明昊迟疑地问。 “喻将军?喻炀?”得到儿子肯定的眼神之后,轻颜疑惑地说,“他是你父亲的心腹,当年我重伤昏迷的时候,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您重伤昏迷?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明昊想,会不会是喻炀趁母妃昏迷时候……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被人打成重伤关在地牢里。”轻颜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看着他,“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明昊也算松了口气。地牢?那就不是了。略略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昨晚喻将军喝醉了,说他心中只爱一个女人,还说这个女人是他此生唯一的一个女人,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树林……” 轻颜脸色一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几乎不记得了,那个傻瓜竟然还记在心里?她不是让他忘了吗?现在好了,平白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轻颜有些头疼。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她来说倒不是很要紧,可是依原靖宇那越来越爱拈酸吃醋的性子,喻炀这一生只怕就完了…… 明昊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看母亲神色有异,心里已经明白他们之间只怕还真的有什么事情。 “让你父皇听到了?”轻颜很快冷静下来。 “是!”明昊不太明白,为何母妃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父皇很愤怒,当场就差点杀了喻将军……” “后来呢?”轻颜淡然的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焦急。还差点,就是说喻炀暂时没事了。等这件事情了了,还是让喻炀辞官好了,这件事情让原靖宇知道了,他们的兄弟之情君臣之义也就到头了。 “后来父皇吐血昏迷了……”明昊皱着眉头。母妃怎么就一点不担心呢?真是急死人了!不跟他说清楚,他这个做儿子的如何知道该怎么办啊…… “要紧吗?”轻颜的神色到此刻才有些动容,显出几分担忧。他竟然吐血昏迷?他还真相信了?他都不用脑子想想吗? 明昊想了想,说:“到现在还没醒呢!” 轻颜点点头,神色却慢慢舒缓开来:“丁青山给他开了药吧?也该醒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父皇,不要担心。” 明昊瞪大眼睛看着母亲。就这样?这就完了? “母妃不去跟父皇解释一下么?” 轻颜忽然笑了笑,说:“不要紧,等喻炀醒了,你父皇把事情问清楚就好了。不过……你父皇肯定是要闹几天脾气就是了。你也不要太担心,只要多注意他的身体就好。这个时候母妃是不能去的,如果去了,我没错也变成有错了,你明白么?” 明昊显然是不明白的,但看母妃似乎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也只好赶回乾坤殿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当明昊回到乾坤殿的时候,原靖宇已经醒来并单独审问了喻炀。事情的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可是,皇帝的脸色很不好,远看是冷漠,近看眼睛里全是怒火。 萧元悄悄跟明昊说,刚才皇上已经将喻将军贬去守城门口了。而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萧元也不清楚。这样的事情,原靖宇是绝对不愿意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萧元看着明昊的神色也有询问的意思,明昊黯然地摇摇头,低声道:“母妃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不要太担心……” 萧元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既然皇贵妃说不用太担心,那就是说一切都是误会,喻炀昨夜的醉话不是事实。 “太子?”原靖宇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声音,冷冷地叫了一声。 明昊只听这个叫法就知道父皇心情极不好,更不用说那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了。母妃还说不要太担心,父皇都这样了,他能不担心么? 明昊立即答应着进去,认真地参拜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身体还好吧?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原靖宇眯着眼睛看着明昊,眼神中有些愤恨,让明昊很是不解。他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将昨夜的事情跟你母妃说了?”原靖宇冷冷地问。 “是!”明昊低头,声音不大。这样的事情,瞒是瞒不过去的。 “她怎么说?”原靖宇似乎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 “母妃……母妃听说您吐血昏迷很是担心,让儿臣好好照顾您的身体。还说,说您醒来后把事情问清楚了就好了……”明昊不明真相,心中底气不足,不敢将母妃的话全部说出来。 “砰——”一个茶杯在他脚边碎裂。明昊心情紧张,双手紧紧握拳,低着头没敢躲。 “她就不打算亲自过来跟朕解释一下吗?”原靖宇怒吼道。 听说他吐血昏迷了,她竟然也不担心,也不过来看看他。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么?这件事情,她之前瞒着他不说,他可以理解。可是,现在他都知道了,她就不能亲自过来解释一下,顺便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主动付出? 这一次,他绝不让步! “你回去吧!”原靖宇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又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从喻炀口中知道了真相,他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尔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轻颜同喻炀也只有那一次,他们一同下江南时曾单独相处过。可恨那个该死的喻炀,明明是一场意外,他应该感激轻颜救了他的性命,应该将那件事情彻底遗忘的!可是他竟然深藏在心里,夜夜回味……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就酸涩难受的不行,恨不得毁灭那段过往,毁灭身边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都还没有碰过她呢,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那样为喻炀解毒……该死的!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要发疯…… 她为什么不来?她为什么不亲自跟他解释?她就那样笃定了他放不开她吗?她就那样将他吃得死死的? …… 心中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和情感,他真想将她狠狠地压到身下,尽情蹂躏,宣告主权。他要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宣誓,她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酒后真言生事端(四) 元嘉五年在温馨幸福中结束,元嘉六年悄然到来。然,正月的天气极其诡异,天空中彤云密布,大有风雪欲来之势。荥阳皇宫里更是超低气压,无论宫女太监,朝臣侍卫,个个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新年伊始,皇帝好像吃了炮仗,动不动就发火,有点火星就爆炸,弄得人人自危。 皇帝与皇贵妃恩爱多年,想不到也会闹矛盾,而且谁都不肯低头。据说,皇上有五日没去骄阳殿了,而皇贵妃也有五日没有出骄阳殿了,二人自成婚以来,还从未闹过这样的别扭。 从正月初三上朝开始,就有天子近臣陆陆续续旁敲侧击打探情况,可惜,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三品的国威将军喻炀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就被皇帝一道圣旨贬去荥阳北城门守门去了。圣旨上什么原因都没有写,让人疑惑。而喻将军没有求情没有大呼冤枉,甚至谁都没有告诉,自己悄无声息就去北门上任了,更令人惊诧。 因为之后的帝妃不睦,朝臣们猜测着多半与皇贵妃有关,可是,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后宫嫔妃,能有什么事情?如果他们真有点什么,皇上还不杀人? 朝堂上,大臣们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让皇上骂,在百官面前当堂出丑,好比户部尚书冯文宣。人家可是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为一点小事就让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谁还敢贸然开口?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了。这个时候,他们无比迫切地盼望着皇上与皇贵妃早日和好,让皇上早日恢复正常,他们也好放心说话、放心办事。 明晖从明昊口中知道了一点,心中也是大急。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子女的劝不了,而且既然母亲说了不要紧,她也就不问。当然,不问不劝并不表示完全不管。她每天都过去帮父皇看奏折,陪他说话,只是丝毫不提母妃的事情。明昊除了每日两个时辰的课业之外也时时守在父皇身边,姐弟两个丝毫不将父亲的怒气放在心上,总是温柔而又耐心。 明昊本来想要劝谏父皇不该为了后宫之事影响朝政,但想着这个后宫是自己的母妃,便隐忍着没有开口。看父亲这样,他更加认定了一件事情:作为天子,是绝不能对女人用情的,否则,不但危及自身,更可能危及朝政。看看这几日朝堂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大臣们有话都不敢说。 明慧和贝月影去骄阳殿探听情况,却见皇贵妃一切如常,只是精神有点懒懒的,如果不是知道帝妃二人正在闹别扭,她们完全可以理解为这几日天气不好。 帝妃二人究竟为了何事闹到这步田地?皇帝那里是打听不出来,这次的事情,竟然连萧总管都不知道,谁还能问得出来?而皇贵妃那里也是三缄其口,连明晖公主都没问出来。因此,此事越传越神秘,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不过五日没去骄阳殿,就有人谣传皇上腻烦了皇贵妃,这是有意找碴儿呢!试想一下,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了十几年了,能不腻么?更何况这次选秀出了一个绝色仙姿的云嫔呢!就算以前不觉得腻,现在看到新人也会觉得腻了…… 萧元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当他听到这个谣言也不禁有些担心了。虽然他下令严肃处理了散播谣言的宫女和太监,但他也明白,这样的谣言是禁不住的。 原靖宇这两日烦了太子和公主在跟前晃,让他们去勤政殿看折子,而后将其余太监宫女都打发出去,低声问萧元道:“这几日,她在做什么?” 萧元苦着脸,知道自己的回答皇上不会满意,但他又不敢欺君。 “嗯?”原靖宇催了。 “回皇上话,娘娘……还跟前几日一样,看看书,摆弄一下药材,在清音殿练练功,要不然就跟桑贵妃一起弹琴喝茶……” “可恶!”原靖宇脸色一沉,手一挥,就将桌案上的茶杯扫了出去,砰地一声摔成碎片。 “皇上息怒!要不臣请娘娘过来?”萧元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知道这次他不肯主动认输,非要皇贵妃服软,所以才每天几次问起皇贵妃的情况,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有了新人腻了旧人,但皇贵妃知道么?她会怎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会不会轻信那些谣言呢? “不,不许你去请!朕要她自己过来!”原靖宇恼怒地低吼一声,扔下手中的奏折起身在殿里走来走去。 萧元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今晚无论如何一定去骄阳殿看看,好好劝劝皇贵妃娘娘。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何必如此计较呢?皇上毕竟是皇上,娘娘退一步又有何妨? 萧元正在寻思什么时候背着皇帝去骄阳殿,不想却听皇帝高声道:“萧元,你去,传丽美人和芳贵人过来!朕心烦,想听听歌舞。” 萧元一愣,想要劝谏,却发现皇上一脸愤怒,只怕劝也劝不住。可是,这若是让皇贵妃知道了,他们之间不是更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难道皇上是想要逼迫娘娘过来?想到这里,萧元小声问道:“要说唱歌,没人能比得上云嫔娘娘。皇上,要不传云嫔娘娘过来?” 闻言,原靖宇微微皱眉,小声道:“叫她?合适么?” 萧元一颗担忧不已的心立即就放回肚子里去了。只这一句话,他就明白皇上只是为了赌口气做个样子而已。萧元轻轻笑了笑,说:“皇上,那件事情毕竟是秘密,您这样有意落下云嫔娘娘,反而会惹人猜疑……” 原靖宇想想也对,于是点点头:“那就三个都传过来吧!” 正月初七午后,乾坤殿里醇酒美人,歌舞乐曲热闹非常,丝竹之声飘飘扬扬越过重重宫墙,轻轻敲击在无数后宫女子的心坎上。难道皇上真的腻了皇贵妃要宠信别的嫔妃了么?她们也有希望了么? 据说,皇上传了目前后宫里最是年轻貌美的云嫔和丽美人,还有那个一曲琴音如清风涤尘的芳贵人。那可都是去年刚进宫的新人,皇贵妃娘娘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毕竟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了,脾气不好,醋性又大,皇上终于腻烦她了么? 消息传到骄阳殿,轻颜怔了一下,脸色微变。桑羽衣满是忧虑地看着她,急得团团转。“娘娘,您真的不去看看?” 轻颜静静地想了想,摇摇头。 “那我去看看!”桑羽衣说走就走,带着两个宫女就直奔乾坤殿而去。 乾坤殿里,原靖宇坐在龙椅上喝酒。今天,他将所有奏折都交给明晖和明昊了,反正这几天他也是没有心思处理朝政的。 云嫔唱歌,丽美人伴舞,芳贵人弹琴,果然是人间美到极致的享受。他忽然想,如果轻颜也在这里陪着他一起看,那该多好啊!嗯?怎么又想到她了?不想这个女人!她以为自己真的就非她不可么?该死的!她就真的那么沉得住气? 虽然美色动人,歌舞动听,原靖宇还是沉浸在一腔怒火中。他时不时地喝上一口美酒,却又动不动就将酒杯往地上摔,何曾注意过云嫔都唱了什么?丽美人的舞姿是如何娇媚?芳贵人的琴音是怎样清越出尘? 因为殿里有三个女人,云嫔和丽美人有心引诱皇帝却总有些顾虑。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少女,自幼出身名门,虽然进宫前家中请了专人调教,在人前还是有些放不开。 一曲完毕,云嫔见皇帝的心思似乎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心里隐隐也有些着急。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如何能这样放过?想了想,她温柔婉约摇曳生姿地走过去,执起酒壶帮原靖宇倒了一杯酒,柔声道:“皇上,臣妾陪您喝一杯,好么?” 原靖宇还在回想轻颜往日的甜蜜与强势,闻声回头,乍然见她挨到了自己身边,又怒又急,衣袖一挥,大声道:“滚开!” 云嫔被他吓坏了,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原靖宇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发怒将人全都赶出去,忽然听到传报说贵妃娘娘求见。 他一时没听清楚,以为是轻颜来了,心中一喜,转而冷哼一声,让云嫔赶紧爬起来,再唱一曲。而后斜倚在龙椅上,沉声道:“传!” 萧元立即高声传道:“传贵妃娘娘晋见!” 原靖宇一愣,不是轻颜么?想了想,他忽然又笑了。桑羽衣可不就是轻颜的眼线么?可恶!她竟然还跟他来这一招! 桑羽衣跪在殿中大礼参拜。原靖宇不冷不热地让她起身,并不主动询问她的来意。 云嫔和丽美人停下歌舞,面面相觑。芳贵人悠然地起身,然后不慌不忙地跪下:“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桑羽衣细细看了皇帝一眼,也没有让芳贵人起身。她缓缓走到云嫔和丽美人跟前,厉声道:“你们的宫规是怎么学的?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云嫔和丽美人一惊,赶紧跪下行礼。 桑羽衣冷哼一声,转而面向皇帝道:“像这样连宫规礼仪都没有学好的女子如何能伺候皇上?皇上若是心烦,不如让羽衣陪您解解闷吧!” 原靖宇定定地看了看桑羽衣,转而又看了云嫔一眼,沉吟道:“朕今日本是打算让云嫔侍寝的,既然羽衣来了……”他迟疑了一下,忽然又邪魅地笑了笑,说:“羽衣想念朕了么?我们也确实很久没在一起了。也罢,今日朕就好好陪陪你吧!萧元,送云嫔、芳贵人和丽美人她们回去吧!” 云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恨地瞪了桑羽衣一眼,憋着一肚子气行礼告退。 待所有人都走出大殿,安安静静只剩下皇帝、贵妃和萧元三人,原靖宇立即收了笑容,闭上眼睛,满心疲惫却又含着几分期冀问道:“她让你来的?” 桑羽衣沉默了一下,小声道:“不是……” 原靖宇睁开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几声,她还真是沉得住气呢!她就笃定了自己不敢么?轻颜,你狠心的时候可真无情啊!这么多天了,她竟然就没有一丝想念他么?可是,他却夜夜无眠…… “皇上?”桑羽衣看着皇帝疲惫而伤感的神情,也不禁有些心酸。皇上对娘娘真的是情根深种啊!娘娘为何不肯退一步呢?“要不……臣妾回去劝劝娘娘?” “不必了。”原靖宇摇摇头,忽然认真地看着她道,“今晚,你留下吧!” 桑羽衣大吃一惊,愣愣地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解释道:“一开始朕就答应过你,找个机会让你出宫去。没想到她会出事,等她回来,朕又担心让你生病假死世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对她声誉不好,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倒也是个机会……” 桑羽衣满脸的震惊与欣喜。皇上竟然真的会放她出宫去! “明日,朕会赏赐你一些东西,你不妨去云嫔那里炫耀一下,警告她一番。过几日,朕会安排你们在御花园相见,她若出言不逊,你就可以中毒假死了。”留着云嫔,本就是为了给桑羽衣出宫做掩护的。 桑羽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除了震惊,还有些感动,有些羡慕。尽管皇上现在正在和皇贵妃闹别扭,他心里还是时刻想着她的啊!自己这一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么? “现在你须好好想想,出宫以后该换个什么身份?要去哪里?”原靖宇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把黄杨木的梳子细细抚摸,目光低垂,神色有些黯然。 桑羽衣看了看皇帝手中的梳子,心里已经明白那是皇贵妃的梳子了。宫里面什么样的梳子没有?玉梳、象牙梳、牛角梳,可皇贵妃就是喜欢黄杨木的梳子。 “皇上,您就去一趟骄阳殿吧!”桑羽衣劝道,“您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依旧从密道过去好了。” “这件事情你别管……”原靖宇头也没抬,“你去白玉汤池沐浴更衣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桑羽衣告退离开,原靖宇缓缓走进密道,来到骄阳殿。只要推开那道暗门就可以走进她寝宫,就可以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只要扭动一个按钮就可以了……可是他犹豫了。 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难道还是要让步么?这一次,分明是她的错好不好?那个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亲过她呢,竟然让别的男人享受到她带来的销魂蚀骨……她医术高明,难道就想不到别的办法么? …… 其实原靖宇明白自己这次生气有些毫无道理,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若是还有别的办法可想,断然不会出此下策。可是,她就不能多体会他的心情么?他是那样爱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就算要他宽宏大量、要他遗忘,她也该给自己多一些温柔才对啊…… 犹豫了一阵,原靖宇还是没有打开暗门,原路退了回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酒后真言生事端(五) 菁菁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轻颜,一脸的焦虑。凌霄阁的门规在那里呢!皇上要是背叛了娘娘,娘娘该怎么办啊?若娘娘和皇上反目,她们凌霄阁也离灭亡不远了…… 轻颜好似没有听见,心却微微泛起一丝酸涩,而后慢慢变成一种钝痛。他终究是皇帝,她不主动,他就可以找别人……是啊,在皇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人了……如今天下安定,好多当年一起打天下的人都开始沉迷享乐,他是皇帝,也是男人,为何要例外呢?她凭什么以为他会为了她放弃这么多呢?从前,为了天下为了得到她,他可以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放在她脚底下,现在毕竟不一样了,现在他是皇帝啊…… 她相信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背叛自己,但是他心里是否已经开始期待了呢?如今天下安定,也是享乐的时候了。听云嫔唱歌,看丽美人跳舞,听芳贵人弹琴,人间最美的享受不过于此。看云嫔的样子,好像皇上真的宠信过她一样,即便没有,也定然说了什么让她安心的话吧?不然,她再自负美貌也不至于目中无人到这个地步。不过一个小小的嫔,不过是给皇上唱了一下午的曲子,她哪里来的自信与胆量?刚才她还来骄阳殿请安呢,不就是想要炫耀一下么? 轻颜轻轻一笑,有些凄然。“准备沐浴,我想休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就去找他吧!看看他究竟是在赌气还是真的腻了她…… 刚从浴室出来,萧元就到了。菁菁请示皇贵妃见是不见? “请他进来吧!”轻颜披散着长发在暖榻上坐下,自有宫女为她打理头发。而见萧元,不必如此见外。 “娘娘,皇上自除夕之夜动怒伤及心脉,身体、精神就一直不好,这些日子以来又吃不好睡不香的,如此下去,臣真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啊!”萧元看了看皇贵妃这个随意的样子,心里还真有些为皇帝叫屈。皇上是吃不好睡不着,皇贵妃娘娘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轻颜明白,萧元如此说,如果不是原靖宇在等她低头,就是真有二心了。轻颜有些话想问萧元,最后却没有问出口,于是就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明日就过去……” 萧元长长叹了口气离开骄阳殿回乾坤殿,总算放下心来。 正月初八的早上,桑贵妃乘坐着皇帝御赐的软轿回到自己的景禧宫。随后,皇帝的赏赐就到了,有珍珠、如意、翡翠、玛瑙、玉饰、衣料,甚至还有几盒特意做给皇帝的点心。 其实最要紧的不是这些东西本身的价值,而是皇帝的这份心意。桑羽衣重新梳妆打扮,穿戴一新就去含露殿找云嫔麻烦了。她出身江越王室,对这类争风吃醋以势压人的把戏自然驾轻就熟。 云嫔虽然也受过专门的培训,如何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桑羽衣是贵妃,云嫔只是一个嫔,纵然心中不服,也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听训…… 轻颜虽然不出门,但宫里面的事情自有人报与她知道。从昨夜桑羽衣乾坤殿侍寝开始,她就知道原靖宇是想借云嫔的手送羽衣出宫了。只是,羽衣虽然聪慧有才,却终究是个弱女子,出去之后又该倚靠谁呢? 其实喻炀人倒是不错的,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年龄虽然大了一点,对感情却是极认真的。可惜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要他忘记自己重新接纳一个女人只怕不容易。然后,就只有锦鸿和月影了。他们夫妻算是自己的心腹,相信会好好照顾羽衣的。只是,羽衣的终身,有谁能托付呢? 午膳的时候,桑羽衣到了骄阳殿。 她一脸的得意欣喜,也不跟轻颜绕弯子,直接就说:“妹妹可就是选好了时辰过来赶娘娘这顿饭呢!” 轻颜也笑:“知道你脸皮厚,不说也知道。” 笑过之后,羽衣忽然轻声道:“娘娘,等会儿用了午膳您还是过去看看吧,皇上的样子……唉,妹妹我看了都觉得心酸,您也真狠心……” 轻颜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看了桑羽衣好一阵,忽然叹道:“他已经开始安排你出宫了么?” “是……”桑羽衣轻轻点头。 “你舍得么?”轻颜静静地看着她,一脸的平静深沉。 “……”桑羽衣怔了一下,忽然淡淡地笑了,“妹妹我虽然比不上娘娘,却也想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皇上他……确实让人心动,可惜他的深情永远不会放在我身上,所以……也没什么舍得不舍得,早一日离开,距离我的幸福就更近一些……” 轻颜点头:“我早就知道你是真的聪明,相信也是有福气的。你想好出去之后怎么生活么?” 桑羽衣满脸幸福的向往,悠然笑道:“荥阳城里有一家凤凰茶楼,我打算去那里弹琴。” 凤凰茶楼是月影暗中经营以收集朝中情报的,她连这个都知道?轻颜微微皱眉,难道还真打算出去抛头露面?以她的姿色气度,不是很容易引人觊觎?而且,朝中大臣命妇认识她的人也不少…… 桑羽衣看出轻颜所想,不以为意地说:“娘娘放心,我蒙面弹琴,并不见客,又有皇城督尉易大人撑腰,谁敢乱来?” 话虽如此,轻颜却不舍得她如此辛苦。羽衣,是她在宫里面为数不多的朋友。“可是,你完全不必如此。要不,你去南安侯府暂住一段时间吧!就当是他从终极岛赶来的长女好了!” “不!”羽衣坚定地摇摇头,“自小生活在王宫里,然后国破进宫,我是真的想看看这个世界平凡人是怎么生活的。要不然,我刚刚踏出宫门又被关进侯府深院,这一生岂不无趣至极?” 轻颜有些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如果累了,就去找锦鸿。” “多谢娘娘!”桑羽衣认真地谢过,然后旧话重提,“娘娘什么时候去探望皇上?” 轻颜忽然笑了。“等他再传云嫔她们的时候,我就去凑凑热闹。” 当日午后,萧元就开始等待皇贵妃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来,反而等到皇帝口谕,让传云嫔、芳贵人、丽美人过来。 萧元暗自着急,却也不敢违抗圣旨,赶紧让人去将那几个女人叫过来。 乾坤殿丝竹之声再次飘扬在后宫,自然有人欢笑有人愁。皇贵妃专宠多年,虽然从不主动害人,得罪的却是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如今“失宠”了,自然大快人心。 到了傍晚,皇帝让萧元传旨准备酒宴,他要与三位美人一同用膳。 萧元暗自叹息,不明白皇贵妃为什么失信。难道是因为皇上又传了这些女人过来? 骄阳殿中,菁菁正要请示皇贵妃晚膳想吃什么,不想皇贵妃竟然要去沐浴,还说今晚不必准备晚膳。菁菁初时疑惑,但很快就露出笑容来。她已经猜到皇贵妃是打算去乾坤殿探望皇上。 果然,沐浴之后,皇贵妃又让梳妆,还换了一身明丽华美的衣裳。 到了乾坤殿,轻颜让菁菁留在外殿,她自己一个人缓缓走进内殿。 乾坤殿的人自然不敢拦她,她也不让人通报,面无表情地走进那扇灯火辉煌,满是欢声笑语的殿门。 轻颜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竟无人察觉。她望着龙椅上的原靖宇,只见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一脸憔悴之色。 还是萧元第一个看到皇贵妃进门,眼中惊喜和忧虑兼而有之。他立即高声参拜道:“臣萧元参见皇贵妃娘娘!” 紧跟着,在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跪下请安。 刹那间,歌声停了,琴声停了,舞步自然也凝滞了。 原靖宇迅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呆呆地望着缓缓走进大殿的轻颜,一时间,心情是那么紧张。他多么想立即将她搂入怀中,却又坚守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想着她既然来了,怎么都要她先低头才好。 轻颜冷冷地看了殿中三位美人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直直地望着原靖宇。 芳贵人最先醒悟过来,赶紧跪下参拜皇贵妃。紧接着,丽美人和云嫔也跪下了。 轻颜没有理会她们,仍旧看着原靖宇,缓缓走到他面前三步远站定。 萧元见此,打算将三位新人带出去,不想轻颜忽然出声道:“三位美人暂且留下!其余的人,还请萧总管带出去回避一下的好……” 萧元愣愣地看了原靖宇一眼,见他没反应,只好带着殿中的宫女太监们出去了。 原靖宇强压着心中的喜悦,故作冷漠地问道:“皇贵妃来此何事?” 轻颜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中有那么多的哀伤,那么多的苦涩,看得原靖宇心痛难忍,差一点就要扑过去抱住她。可是,她的话却是那样令人气愤。 “臣妾过来看看皇上如何抛下政务与三位美人玩乐。云嫔的歌喉、丽美人的舞姿、芳贵人的琴艺可谓后宫三绝,皇上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以朕看,她们不但是后宫三绝,就是天下三绝亦当得起。”原靖宇又怒又气,分明是她惹恼了他,现在居然还怪他抛下政务沉迷玩乐。 “好!”轻颜忽然冷下脸来,指着跪在不远处的丽美人道:“既然皇上有了天下三绝的美人相伴,自然是不想再看到臣妾这个又善妒又强势、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的旧人了。其实皇上不必如此犹豫迟疑,只要你当着我的面抱她一下,我立即就走,绝不纠缠!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你,你就这样笃定了朕不敢?”原靖宇大怒。她竟然轻言离别,她竟然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她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永不相见的话来……心中愤怒至极,原靖宇一时间失去理智,赌气地大步就往丽美人走去。 轻颜眼看着他已经走到丽美人身边,腰一弯,手臂一伸,指尖就要碰到那个女人。她心中一痛,不敢看下去,闭上眼睛转身就走。 原靖宇虽然是往丽美人走去,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轻颜,看她竟然真的闭上眼睛要走,这才醒悟过来她是真的对自己没自信。他又怒又气又急,再也顾不上赌气,赶紧追了过去。 轻颜虽然脚步很大,步伐却不快,原靖宇飞跑过去,在大殿门口就追上了她。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心中又气又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轻颜挣扎了几下,他紧紧抱着不松手。 轻颜忽然泪如雨下,滴落在他手背上,灼烧着他的心。只听她哽咽泣道:“你不是有了天下三绝的绝代佳人,不要我了么?还抱着我做什么?” “轻颜,你竟然不相信我!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原靖宇大怒,到了这个时候,他都认输了,她竟然还说这样的话。他用力转过她的身体,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身怕她跑了,两眼发红地瞪着她。 “你不讲理!”轻颜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反驳道,“分明是你不相信我!你心中介怀那件事情,这么久都不理我!你还找了别的女人来气我,分明就是你不要我了……” 原靖宇听着她的指责,看着她哭泣的双眼,有些目瞪口呆。原来,她是这么理解的?她怎么可以这样理解?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哪有不要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原靖宇心痛地吼着,低头就想吻她。只有紧紧抱着她,心才可以不那么痛,只有亲密地亲吻她、占有她,才能慰藉自己多日来的愤怒和思念。 轻颜侧头躲过,让他的吻落在颊边。 “易!轻!颜!”原靖宇愤怒地瞪着她。 轻颜委屈地低泣道:“你都抱了别的女人了……” “我没有!”原靖宇大吼,“我没有碰她,也没有碰过任何别的女人!你竟然还怀疑我?!” 轻颜忽然柔顺地靠进他怀中,头靠在他颈侧,双臂环着他的腰,小声道:“我相信你,我要是不相信你,今天就不会来了……” “你,你……”原靖宇更气,原来自己又上当了!她不过两句话一说,自己就投降了。越想越气,真想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想到此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她雪白的身体,身体的记忆立即回味着曾经的销魂蚀骨。他身体一紧,立即就有了反应。 轻颜心中暗笑,面上却委屈地说:“你不在,人家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你还每天看美人听歌舞……”说着,她似乎又要落下泪来。 原靖宇捧着她的脸,终于吻上了那两片渴望已久的双唇。 不过一个亲吻,两人都是气息不稳,心跳加速。轻颜几乎软倒在他怀中。 分开这么久,一个亲吻如何够?原靖宇抱着她就往寝殿走。轻颜轻轻掐了他一下,小声道:“留着她们是要享齐人之福么?” 原靖宇这才想起殿里还有三个女人,他瞪了她一眼,这三个女人分明是她留下来的好不好?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跟她置气了,他怒吼一声道:“还不快滚!” 云嫔和丽美人慌慌张张爬起来就跑,却见芳贵人不慌不忙地叩谢圣恩道:“臣妾告退!”然后才起身离去。 原靖宇将轻颜放到床上,一面亲吻她,一面解她的衣裳。轻颜扭过头躲开他的唇舌,喘着气道:“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若真的让他得逞,自己今晚哪里还有时间跟精神吃饭?唉,还是失算了,她应该吃了晚饭过来的。 原靖宇不依:“我也饿了,先喂饱我!” 轻颜抓住他的书,红着脸说:“我身上不方便……” 原靖宇一怔,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他算算日子,似乎还有两日,迟疑道:“我不信!检查!” 轻颜又羞又急,躲也不敢真躲,很快就让他轻车熟路脱了个精光。 “你个小骗子!我就知道你又骗我!……我要好好惩罚你,这么多天了,竟然不想我……” “人家真的饿了嘛,等你吃饱了,都半夜了……” “我喂你就是……”他迅速脱掉自己的衣物,覆到她身上。温暖的肌肤贴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慢着……这床有别人睡过没有?”轻颜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 “……就你儿子睡过一次!羽衣都是睡的偏殿!”原靖宇怒吼着,“不许再东拉西扯,认真一点……轻颜,我好想你……”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羯之鹰千里逼婚(一) 五更时分,萧元看皇帝还未起身,知道定是昨夜睡得太晚,太疲惫,不得已来到龙床外面,小声唤道:“皇上,该早朝了!” 原靖宇向来勤政,这么多年来,都会在五更前起床,已经成为习惯,很少需要人叫。今日也是情况特殊吧!萧元想着。 只听床上传来细微的声音,隐隐地似乎有人叹气,而后便传出皇贵妃的声音:“皇上病了,今日免朝,让各部大臣有事递折子吧!” 萧元愣了一下,也不知道皇帝是真的病了还是身体太疲惫,但既然皇贵妃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就这样出去传旨。 “慢着!让人准备早膳,饿死我了!”轻颜听他轻声走了出去,赶紧又加了一句。 “臣知道了,娘娘还有吩咐吗?”萧元心中暗笑,谁让你们赌气来着?既然没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弄得朝廷上下都不安生…… 轻颜打了一个呵欠,低声叹道:“余下的等我吃饱了再说……我再睡会儿,早膳好了再叫我……” 萧元出去传旨,朝臣们听闻皇上身体有恙,都有些担心。莫不是皇上跟皇贵妃生气气出病来了吧? 明昊昨夜就已经得到消息父皇母妃和好了,猜测着父皇多半是纵欲过度精神不济,心里并不担心,只是有些感叹。他们也太不懂得节制了吧?还教训他呢…… 百官有事的递上奏折,由太子送往勤政殿,无事又不当值的便出宫各自回府。 勤政殿内,明昊迅速将奏折分类,分派给周仲元和岑远志二位宰相先。估计父皇今天一天都不会过来了,他还是等二位宰相批注意见,他审核之后再送过去加盖玉玺好了,就跟前几日一样。 两位宰相看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皇上抱恙,太子殿下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殿下,您不去乾坤殿看看皇上?”周仲元问道。这位太子向来都是很孝顺的,据说他不但对皇上和皇贵妃至亲至孝,对皇后、淑妃娘娘等后宫嫔妃也很敬重。 “等会再去。这个时候父皇尚未起床。”明昊头也没抬,兀自沉思着。 这是户部上的折子,说如今虽然天下一统,但皇帝心系江南久经战乱,人丁凋零,下旨免去多个州县的赋税,担心今年的财政会入不敷出。最后的建议是裁军。 明昊又翻回去看了看,这道折子是户部侍郎姜云飞上的。 姜云飞,是云嫔的堂兄,进户部不足半年,好像还是齐澈举荐的。宇朝尚未开科取士,目前的官员主要来自举荐。 明昊很是疑惑,这个姜云飞是真的有真才实学看到了宇朝面临的严峻危机呢,还是哗众取宠只为博一份声名以壮大云嫔在后宫的声势?不过,对齐澈这个人的人品和能力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不说别的,既然明慧姐姐信任他,父皇也信任他,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想了想,他直接传旨:“来人!传户部侍郎姜云飞觐见!” 而后,他将折子递给岑远志,问道:“岑相,依您看,姜侍郎此人如何?” 岑远志翻开折子匆匆看了一遍,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冯文宣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折子被皇帝在早朝上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他也是运气不好,正值那几日皇上心情不好,他又将问题说得那么严重,皇上不生气才怪。不过他也学乖了,今天换了姜云飞呈上来,语气也不如上次那么激烈,或许也是因为这几日皇帝对云嫔颇为眷宠吧?他们或许想着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心中不高兴,也不会责怪姜云飞。不过,冯文宣也跟了皇上二十多年了,怎么还不了解皇上呢?皇上可将前朝政治与后宫分得很清楚的。而其,他也不认为皇上真的迷上了那个云嫔。 周仲元沉吟了一下,说:“臣对姜侍郎不是很熟悉,不过听冯大人讲,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有些才学的。以这道奏折来看,或许还很有勇气。” 明昊轻轻点点头,没有多言,继续看其他的奏折。 乾坤殿。 卯时四刻,萧元在帐外请皇贵妃起身,说早膳准备好了。 轻颜有些舍不得温暖的被窝,不过肚子却是饿了,睡也睡不踏实。她起身穿衣出去,先开了一道方子让萧元下去抓药,然后才坐到餐桌上用膳。饭后,她又去皇帝的专用浴池泡了一会儿才回到寝宫。 萧元直到接过皇贵妃的药方才知道皇上是真的病了,赶紧派人通知太子和公主。他们都以为皇上只是与皇贵妃小别胜新婚想赖床而已…… 宫女送来热水,轻颜亲自帮原靖宇清理身体,换了衣服,然后换了床单,最后爬上床窝在他怀中继续补眠。 原靖宇在发烧,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不是很严重。听着轻颜的温言软语,闻到她身上独特的芳香,他倒也很配合。 临睡前,轻颜想了想,又爬起来喂他喝了一杯水。 自从除夕夜他吐血昏迷开始,其实已经引发旧疾。他的心肺本来就是受过重创的。而这几天来,他不但怒气伤肝,日夜忧思,夜夜无眠又天天醉酒,还不肯喝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昨日终于跟轻颜和好了,他心中放松下来,又纵欲过度,不生病才怪。 轻颜并不太担心他的病情,只要他心情舒畅,她再盯着他按时服药,修养半个月就好了。不过她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半个月她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不让他操心政务,就得她来操心啊! 辰时初,户部侍郎姜云飞奉旨来到勤政殿。 明昊细细审视姜云飞,只见此人二十七八的样子,身材颀长,容貌俊美,隐约与云嫔有几分相似,看起来若风荷青竹一般,倒是个谦谦如玉的君子。不过,作为君主,绝不能以貌取人,明昊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了解了云嫔的本性,明昊不以为这个姜云飞的人品能好到哪里去。不过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臣户部侍郎姜云飞参见太子殿下!”姜云飞恭敬地跪下行礼参拜。自从递了这道奏折,他就做好了面君的准备,只是想不到第一个召见自己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子。太子今年不过十四岁,真的有能力有魄力做这样的主?他有些怀疑,但他不会让这些情绪有一丝半点外泄。 明昊沉声道:“姜侍郎请起。” 明昊虽然年轻,却很是老成,向来无人敢轻视于他,姜云飞表现出来的也是作为臣子的恭敬。如果不是相识云嫔在前,明昊相信自己一定会喜欢他的。这个姜云飞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明昊详细询问了他关于裁军的想法和建议,发现此人倒还真有些真才实学,看问题很精准,论述精辟大胆,倒是与他温和如玉的外表极不相符。 裁军,是势在必行的。父皇之所以还没有动,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军费是一个方面,北方边境以及南方的安定是另一个方面。即便裁军,也是要分步骤,选方式的。 明昊轻轻颔首,问道:“裁军所需军费也不小,国库可能支撑?” 姜云飞沉思了一下,回道:“裁军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如果分批进行,三五年内有望完成。” 明昊还想再问,却见乾坤殿的太监辛荣过来请安,说奉萧总管之命禀报太子,皇上病情反复,如今已发热昏迷。 听闻父皇是真的病了,明昊也有些担心。以父亲的脾气,若不是真的病得起不来床,是决不会耽误早朝的。原来发烧昏迷了……他想不到父皇的病情竟如此严重,母妃不是一直在他身边么?也没有发现? “姜侍郎,孤要去探望父皇,裁军一事你再好好想想,写个详细的方案,三日之内呈上来吧!”明昊心中着急父亲的病情,也就顾不得研究这个姜云飞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姜云飞行礼告退,明昊立即赶往乾坤殿。 来到乾坤殿,正好太医院熬好了汤药送来,萧元正要送进去。 “萧总管,我来吧!”明昊接过药盒就往里走。 萧元赶紧追上去,小声道:“殿下,娘娘还在里面……” 明昊怔了一下,父皇生病,母妃自然会在一边照顾。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啊,萧总管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他点点头,轻轻掀开锦帘走进去。 萧元这才放下心来,守在寝殿门口等候传唤。 到了床边,隔着三层帐幔,明昊小声道:“母妃,父皇的药送过来了。” 轻颜觉得自己才睡着呢,就有人吵,心中真是烦不胜烦,正要开口骂人,恍然觉得好像是明昊的声音,这才憋了回来。她无奈地起身披上衣裳,打了个哈欠道:“进来吧!” 明昊走进去,只一眼就明白母妃这是刚刚起身呢。他脸色微红,想不到父皇生病,母妃还会与他睡在一起,原来刚才萧总管是这个意思。 “母妃,父皇病情如何?”明昊走到床边,看父亲脸色很不好,伸手轻轻一探,额上很烫人。他心中着急,又怕吵到父亲,急切而小声道:“母妃,快,快给父皇喝药吧!” 轻颜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说:“急什么?先扶他坐起来。是药三分毒,生病了也不是越早喝药越好……” 喝药还有这个讲究?那是病情不严重吧?可是父皇看起来病得不轻啊!明昊不懂医理不便反驳,默默地将药盒打开,端出一碗深褐色的汤药。 轻颜接过去,先闻了闻味道,然后小小地尝了一口,点点头。而后,她低头轻轻拍着原靖宇的脸,小声道:“景瀚,吃药了……” 原靖宇原本仰面靠在她肩上,闻声翻了个身,将头埋在她胸口,口中嘀咕着:“不吃,苦死了……” 明昊想不到父亲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跟个孩子一样怕苦,惊得目瞪口呆。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父皇吃药,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轻颜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哄道:“不苦,我加了甘草的……” “那你喂我吃,要用嘴喂……”他手臂搂在她腰上,又在她胸口蹭了一下。 明昊脸色一红,赶紧转过身去。 “别闹了,昊儿在呢……”轻颜又羞又气,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啊!你谋杀亲夫啊!”原靖宇吃痛之下大叫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明昊来了?他头昏脑涨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明昊侧身站在床边。他怔了一下,脸上泛起可疑地潮红,恼怒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轻颜笑道:“你生病了,儿子来探病啊!” “朕没事,出去出去!”原靖宇没好气地瞪着儿子,“这几日政务就交给你了,实在决定不下的问你母妃,没事别来烦我……” 明昊这才明白父皇这病原来半真半假。他心中暗自摇头,觉得父皇越来越不像一个皇帝了。 明昊行礼退下,原靖宇也不好意思再装,老老实实把药喝了。夫妻俩刚躺下不久,不想明昊又来了。 “母妃……您睡了没有?”听声音,似乎有些急切,也有些忐忑。毕竟刚才父皇说了没事不让来的。 两个人都想补眠,却频频被人打扰,恼怒得直想骂人。轻颜也懒得起身,头疼地问:“什么事?就在外边说。” 明昊吞了一下口水,赶紧回道:“赫利可汗再次派使者求亲,并在榆林关外陈兵二十万,还说……” “还说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轻颜也睡不着了,赶紧起身穿衣服。 “还说,还说姐姐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按照我们炎族传统,出嫁从夫,他就是抢也要把姐姐抢回去……”明昊的声音愤怒中又有些迟疑。他不清楚姐姐回来的内幕,难道姐姐真的被那个赫利可汗毁了贞操?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羯之鹰千里逼婚(二) “可恶!”轻颜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就愤怒地冲了出来,但随即听到里面有动静,便又跑了进去。果然,原靖宇被吵醒了,听到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也挣扎着要起床。轻颜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床上,强势地说:“你给我躺下好好休息!这件事情你别管,一切有我!” 哼!不将这个赫利可汗整得生不如死颜面尽失她就不是易轻颜! 事关明晖,原靖宇如何能静得下来?他摇着头,坚决地看着轻颜道:“不行,我得去看看,晖儿知道了么?她是不是很愤怒很着急?你快去告诉她别着急,一切有父皇为她撑腰,谁也别想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轻颜长叹一声,婉转劝道:“你别着急,听我说。现在事情还不清楚,你去了也没用。你先躺下休息,我去问问情况,然后把晖儿带过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晖儿向来坚强能干,你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本来自己也着急愤怒,可是看原靖宇急成这个样子,轻颜反而冷静下来。 原靖想想也对,便安静地躺下来,握着她的手叹道:“你也别着急,先穿好衣服,不要着凉了……” 紧接着,原靖宇便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明白这是因为轻颜在先前的药里面加了催眠药,否则,以他现在的心情怎么睡得着? 轻颜再次出现在明昊面前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就是头发有些乱。 萧元招呼宫女们送上热水服侍皇贵妃梳洗,很快便帮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她也不耐烦戴那么多金银珠翠,随便选了一支白玉簪插上,又带了两朵绢花挽了一串珍珠垂在额前,披上披风就走。 轻颜一边往勤政殿走,一边听明昊介绍赫利可汗的求亲书信。 听到赫利可汗只是在求亲信中提了一句,虽有逼婚之嫌,但总算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轻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急躁烦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你姐姐呢?她知道了吗?现在在勤政殿没有?”轻颜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女儿向来不怕事,应该不会着急害怕才对。她也不会遮掩隐藏,她会直接与他们商议对策吧? 明昊看看天:“估计还有一会儿吧!姐姐向来都是辰时末到勤政殿。” 轻颜点点头,说:“女孩子不宜早起,不然皮肤不好。”虽说容貌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女人没有容貌也是万万不行的。在草原上呆了两年,明晖晒黑了不少,比不上几个姐姐白皙细腻。 明昊怔然,女人转移话题还真快。只是,母妃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依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轻颜边走边问。 母妃会读心术?明昊脚步微微一滞,赶紧追上去,说:“趁我们现在尚未裁军,军威正盛,再打一仗吧!打得羯族二十年恢复不了生气,看他还敢肖想我们的公主!” 轻颜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沉思道:“你想将草原上的男丁斩尽杀绝?” 明昊正色道:“只有如此才能震慑草原各族,宇朝才能有几十年的安定。” “那我们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你想过没有?”轻颜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明昊沉默了一下,迟疑道:“如果这个时候不打,以后就更难了。” 轻颜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轻叹道:“你能想到这一步,能有这个勇气和信心,已经很不错了。”语气中颇有些赞许之意。 明昊听母亲话中有话,追问道:“母妃有其他看法?” 轻颜扶着他的双肩,细细地审视着这个快要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许久才叹道:“如果就这样开战,我也有信心能战胜赫利可汗,能打得他二十年抬不起头来。可是,我们也不必裁军了……” 明还瞪大了眼睛。如果裁军,至少也得裁掉二十万的军队,母妃是说,他们如果与羯族开战,伤亡会有二十万?他们宇朝的军队不是所向无敌的么?可是论起对宇朝军队实力的了解,谁能比得上母妃? 轻颜一声长叹,低头看着儿子的眼镜,认真地说:“作为君主,目光必须长远,这一点你做的很好。可是,你受万民供奉,享有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必须为他们多作考虑。对待这样大的战争,你必须考虑普通民众的承受能力,因为我们的军队来源于普通民众,伤亡太大,人民会对朝廷失望的。你必须想到,如果胜利了,我们会有多大的牺牲;而如果失败了,或许会亡国……” “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妃教导!”明昊心神震动,他一直以为宇朝很强大,想不到一场战争的胜败竟然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 明昊激动地望着母亲。母亲时时牵挂着天下百姓,曾经被江南民众传为雪衣神女,所谓的母仪天下,不正该如此么?至于其他的,似乎都不过是虚有其名的东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勤政殿,司礼太监高声通传,周仲元和岑远志立即在大殿门口大礼参拜。 “二位大人请起!”轻颜越过两位宰相,大步走进去。殿内放着好几个火盆,比外面可暖和多了。她解开银狐皮的披风,明昊赶紧上前接过,然后交给母妃的贴身宫女菁菁。 轻颜径直走到原靖宇的龙椅上坐下,对恭敬地站在下面的两位宰相道:“皇上身体不适,需要修养几日,朝中事务你们同太子商议即可,决断不下再让太子去乾坤殿请示。本宫今日来,只为了羯族赫利可汗求婚一事。想必二位大人都知道了,不知二位于此事上有何见解?” 周仲元是外相,对朝中兵力最是清楚。他立即站出来,先鞠躬行礼,再认真回答道:“臣以为,我朝一统天下,国力正强,军威正盛,赫利可汗应该不是真的想与我朝交恶。他在求亲信上多有妄言,正是为了掩盖他不想动兵的事实。臣以为,天下安定乃是民心所向,如今我朝虽然统一了南北,然自身伤亡也很大,各地人丁稀少,民生凋零……若能不动干戈,还是不动兵的好……” 周仲元言下之意是赞同公主和亲了。在他看来,反正永昭公主也在羯族呆了两三年,不管赫利可汗所言是否属实,对公主的名节总是不好,不如和亲草原,以公主的才智,至少能保羯族与我朝三四十年的和平。 轻颜静静听完,轻轻颔首却不做评价,又转头看着岑远志。 岑远志打量皇贵妃的神色,皱皱眉,迟疑道:“目前我朝的国库确实不太充盈,但是举全国之力打一场仗还是没问题的。既然赫利可汗无意开战,说明他们内心已经惧怕了我天朝大军,如果这个时候出兵,胜算应该极大……臣以为,以一场绝对性的胜利而让草原各族心生敬畏,远远比嫁一个公主更有震慑力。如此,或许能保证我们天朝与草原更长时间的和平……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为了家园不受战火威胁,有些牺牲是必须的,相信天下万民也能够理解……” 岑远志一方面从目前的天下局势上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另一方面也是揣摩上意,因而才有了这一番话。谁不知道永昭公主是皇上的心肝宝贝,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了,皇上是绝对不会再送她去草原和亲的。而且,以永昭公主的聪慧和骄傲来看,赫利可汗信中提及的事情多半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以永昭公主的性子,她若自己不愿意,谁还能强迫她? 明昊细细分析二位宰相的话,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从他们的话中,他还是听出一些问题来。 周大人是外相,对朝中的军事实力有正确的认识和把握,但是对我朝的经济却不太清楚,所以他有顾虑,看法保守一些。而岑大人是内相,对朝中的财政民生很清楚,也知道能从哪些地方省出一场战争军费来,但是他却高估了我朝的军事实力。他或许以为宇朝之前打了那么多的胜仗,轻而易举地就统一了南北,到了草原也是所向披靡的吧? 明昊暗自捉摸,岑大人的看法与自己相近,犯的都是同样的错误。而周大人虽然老成持重,却主张牺牲公主,也是不可取的。 通过这件事情,明昊得出一个经验。作为一个君主,必须全面了解国内各方面的情况,听取臣子的意见时不妨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一下,这样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轻颜点点头,两位宰相虽然看法不同,但她想知道的东西却已经了然于心。她起身细细看了看宇朝目前的军事分布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母妃,您怎么看?”明昊感觉自己又学了一招,心中喜悦,盼望着能得到母亲的肯定。 轻颜忽而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温言道:“不着急,在做决定以前必须了解各方面的情况。现在,有一点我还很疑惑……” 闻言,周仲元和岑远志都是满脸疑惑。现在不是都清楚了么?公主究竟有没有失身于人,他们不知道,娘娘难道也不清楚? 明昊知道母妃这是在考较自己,低着头皱着眉冥思苦想。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赫利可汗为什么要这么声势浩大的逼婚,不就是为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赫然开朗,抬头望着母亲道:“母妃是想知道赫利可汗为何如此大张声势求亲?” 轻颜含笑点头。这个才是最令人不解的。 明晖离开草原快两年了,为何赫利可汗这个时候想起来求娶公主呢?而且,明晖在草原上做的那些手脚,现在他也应该查出一些了吧?既然知道明晖之前一直在蒙骗他,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逼婚呢?好歹赫利可汗也是草原上的雄鹰,当世的大英雄,总不至于要跟一个小女孩儿过不去吧?那么,他求亲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总不至于为了那份丰厚的嫁妆吧?如果他只是想借天朝的名义威慑草原其他民族,没必要点名要明晖,还作出这一番逼婚的架势来。他究竟想要什么? 可惜这两年赫利可汗毁了他们不少探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之前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回来。如若羯族突袭边关,他们不是会被人家打一个措手不及? 轻颜让二位宰相都去外面办公,又将明昊也赶了出去,说:“母妃想一个人好好想想,你姐姐到了让她直接进来。” 这是内殿,原靖宇理政的时候才在里面,明昊向来都是跟二位宰相一起呆在外间的。一来自己毕竟只是太子而不是天子,父皇的龙椅他还没胆子坐,二来在外间也好跟着二位宰相学些东西。 内殿里除了有御案有龙椅,还有几排书架,一张暖榻,皇帝累了可以在里边休息一会儿。 轻颜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原靖宇不在,这张龙椅也就失去了温度,让她觉得越坐越不舒服。这一仗在所难免,但又决不能贸然开战,她必须将天朝的损失减至最低。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明晖过来,她也觉得有些疲惫。昨晚很晚才睡,今早又没有休息好……想起书架后面的暖榻,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要不过去躺会儿? 轻颜掀开珠帘走到里面的暖榻上躺下。以前,她经常在这里午睡。靠在枕头上,一股强烈的睡意再次袭来。临睡前,她交代菁菁公主来了就叫醒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她还在想:晖儿聪慧,果断,能干,向来很少让他们操心,这一次的事情就算没有他们,她也决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她的晖儿,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是宇朝最耀眼的明珠,赫利可汗两年前不是她的对手,现在更不可能从她手中讨到便宜……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羯之鹰千里逼婚(三) 明晖得到消息其实比明昊更早一些,但是她并没有告诉父皇和母妃。他们正在闹别扭呢,父皇情绪又不好,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自己的事情最好还是自己解决的好,何必给父皇招惹麻烦呢?赫利可汗想娶她,胆子倒是不小,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不是都知道的了么?原来男人真是犯贱,以前那个乖巧娇纵的永昭公主他不感兴趣,现在看清了她的阴谋诡计他反而动心了。仔细想想,这个男人倒也有点意思,只不过…… 她已经有师傅了…… 在完美有如谪仙一般的师傅面前,任何人都成了陪衬,任何人都走不进她心里。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妃,对自己最好的就是师傅了。而自己可以放心依靠的,也只有他们。只是师傅为什么这么别扭呢?她侧头偷偷看了凤轻尘一眼,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听说今天早上皇上抱恙免朝了……”轻尘走在她身边,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样子。 明晖轻笑,红着脸道:“父皇和母妃和好了吧?”昨晚就得到消息母妃去了乾坤殿。母妃既然亲自出马,父皇还不缴械投降? 轻尘别过脸去,不敢看她。明晖年纪虽不大,又尚未出阁,但什么都懂,对男女之事,她懂得或许比他更多。 明晖本来应该住在宫里的,可是她自小就住在东宫,后来又去草原上疯惯了,在笼子一般的皇宫里如何呆得住?所以自易轻颜回宫之后她又搬到东宫去了。朝臣和皇后也提过意见,可是她有皇上护着,依然我行我素,比谁都过得潇洒自在。皇后无奈,大臣们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最后大家习惯了,也就不提了。 眼看就到勤政殿了,轻尘忽然道:“算算日子,赫利可汗的求亲信这两天就该送到了吧?” 明晖脚步微微一滞,自信地说:“我已经有办法了,不会让父皇母妃担心的。” 轻尘点点头,看着她走进正殿,然后缓缓走去偏殿等候。晖儿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她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又是师姐的孩子,他们是师徒,怎么可以…… 明晖走进勤政殿,只见二位宰相和太子都在外间批阅奏折,看她来了,均起身行礼。明晖其实没什么架子,跟她母亲一样,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明昊那个小古板就在眼前呢!按说明昊是不必给她这个姐姐行礼的,他毕竟是太子。可是,在明昊心里,却是极尊敬这个姐姐的。 虽然明昊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对政治的领悟能力不如姐姐,因而只能向勤奋稳重的方向发展。 只是今天三个人看明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她心中一动,冷声问道:“赫利可汗的求亲信到了?” 明昊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想明白了。姐姐一定还留了不少人在草原,她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告诉父皇和母妃。姐姐想得可真远,两年前就安排好了,而且留下的人对她比对父皇还忠心。不然的话,怎么父皇母妃都不知道,她却知道? “母妃在里面。”明昊这样回答,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但明晖一听就明白了。她沉着脸大步走进内殿,却发现御案后面的龙椅上没有人,而母妃的贴身宫女菁菁静静守候在珠帘里面。 明晖轻笑,原来母妃等得不耐烦,睡着了。只是很奇怪,为何父皇没有过来?父皇若是知道这件事情,怕不是要跳起来吧?难道父皇真的生病了? 菁菁轻声蹲下行礼,明晖冲她摆摆手,轻轻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母妃果然在暖榻上睡着了。看样子真的很疲惫,不然,她进来母妃不会不知道。 明晖想了想,将菁菁带到一边,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依旧出去帮着看奏折。 明昊奇怪地看着她,这么快就谈完了?该不会母妃又睡着了吧?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明晖白了他一眼,满脸自信。 周仲元和岑远志看公主这个样子,心也安定不少。就是啊,明晖公主是谁啊?她不算计别人就好了,哪儿能自己吃亏呢? “父皇真生病了?”明晖小声问明昊。 明昊嗯了一声,低着头说:“有些发热,意识也不太清楚,但母妃说不严重。父皇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母妃让他静养……” 明晖疑惑地看着明昊,他干嘛总低着头?脸色还有些可疑的泛红,难道他看到不该看的了?这个傻孩子!知道父皇母妃在一起,进去之前不知道先出声的么? 明晖看折子比明昊快,主意也多,往往眉头一皱,眼珠子一转,便有了决断。原靖宇曾评论过,说明晖是剑走偏锋,狡黠多变,有急智;而明昊少年老成,稳重而略有些保守。因此他总让他们姐弟俩一起理政,遇到棘手的事情,姐弟俩商量着办,便综合了二人的长处。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间。 明昊问姐姐:“母妃要跟我们一起吃么?” 明晖却起身伸伸懒腰道:“不,母妃要回去陪父皇一起用膳。我也去!你去不去?” 明昊很想教训她几句,女子就应该有女子的样子,怎么能在人前如此无礼呢?还伸懒腰……他满脸黑线,本来不打算去见父皇的,毕竟早上才被骂了,可是想到姐姐,他决定还是硬着头皮走一趟好了。 明晖进去将母妃叫醒,轻颜才恍然自己竟然睡了一上午。她责怪菁菁不该无视自己的命令,明晖却抱着她撒娇,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简单讲了自己的计划。轻颜满意地笑着,心中既得意又幸福。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决不会任人欺负的! 明晖挽着母妃的手走出去,明昊看母妃笑得温暖幸福,联想起她早上闻知此事时的愤怒,再次对姐姐刮目相看。难怪父皇母妃都偏疼姐姐呢,她确实有本事。 回到乾坤殿,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原靖宇没胃口,但很早就起来等着她们了。看到明昊也跟过来了,原靖宇并不意外,只是略有些不自在。 席上自然是不能说话的,但明昊还是频频注意父亲的脸色,不知道父皇还有没有生气。原靖宇本来心里就有点不自在,被儿子这么不断地瞧,心中更是恼怒,勉强喝了一碗粥就进去了。 轻颜猜到明昊的心思,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在这方面,明昊确实比明晖差远了。若是明晖,即便撞见了更暧昧的画面,也能几句话让她父皇释怀。 午膳之后,一家四口坐在暖阁里喝茶,明晖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父母,同时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 原靖宇与轻颜是满脸的赞赏与骄傲,明昊则是一脸的吃惊。他这个姐姐可真是不得了呢。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赫利可汗逼婚的真相…… 赫利可汗为何千里逼婚呢? 他原本确实有些喜欢明晖,但这种喜欢只是单纯地对明晖个性的一种欣赏,远远没有强烈到需要用一场战争来夺取一个女人的地步。 明晖逃走了,他虽然恼怒,虽然遗憾,却并未没想过挽回。他曾经以为,终究不过是个可爱的女人罢了! 直到他查出自己西征时羯族内部动乱处处都有天朝公主的影子,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原本,他也是不太相信这些事情是明晖这个小丫头做的,即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在赫利可汗眼中的明晖,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纯真热情而又骄傲的孩子,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公主。他无法想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能有那样的智慧和演技。他驰骋草原几十年,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孩蒙骗了整整两年? 而后他细细察看了从天朝传回的消息。看到这位公主竟然辅佐父亲和弟弟理政,在礼法严格的天朝,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子竟然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竟然比自己身为太子的弟弟更有魄力,他震惊了。 赫利可汗直到那一刻才明白自己真的被这个小丫头骗了!同时立即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他是草原上的雄鹰,他自负英雄,却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子堪与自己匹配。 在赫利可汗看来,女人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必需,是笼络其它部落的联姻需要,他从不挑剔,只要不丑就可以。但这个小丫头却是不同的,他深刻意识到这个小公主无论智谋武功都不比自己差,而这样的女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他心动了。他那么强烈地想要她,那么迫切地渴望着能够与她一起扫平整个草原,为羯族开创一个新的天地…… 可是,他已经错过她了,在他还没有发现她的美好时,她就已经从他身边溜走了。她离开前的那一夜,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喝了酒,虽然喝得不多,却醉了。他仿佛做了一个春梦,很愉悦,很美好,醒来之后地毯上还有少女处子的落红。他一直怀疑那个梦的真实性。那一夜肯定是有个女人的,但他无法肯定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那个小公主…… 从天朝传回来的情报显示她已经及笄,可以婚配了,但天朝皇帝特别宠爱这个女儿,尚未招婿,所以他还有机会。或许,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因此,他必须得抓牢…… 赫利可汗与自己的炎族谋士商讨了很久,终于定下这个计策。他相信,天朝这个时候虽然有能力打仗,却是不愿意打仗的。 赫利可汗将宇朝的形势分析得很透彻,他只有一点没有料到。已经心动的他在聪慧而又冷静的小公主面前,在统一而强大的宇朝面前,又能有几分胜算? 明晖的计划很好,只是还需要补充。轻颜笑谈之间就帮她完善了,并加上了出兵计划。母女俩商议好对策,原靖宇立即颁下圣旨,明晖又写了一封亲笔信一起送到榆林关。 原靖宇和明昊坐在一边旁听,偶尔参言。他们看着母女俩细细制定计划,分析对方的谋士及可能的应对措施,考虑出使草原的人选以及出兵草原的时机和兵力等等,心里确实是感到骄傲的。这是两个多么聪慧能干的女子啊!可柔可刚,那两双眼睛因为智慧的闪现而变得光彩夺目,美到极致…… 计划制订好了,轻颜彻底松了口气,陪着原靖宇午睡去了。明晖和明昊姐弟俩一同去勤政殿布置人手。有些方面还可以听听二位宰相的意见…… 姐弟俩带着各自的侍从刚刚走出乾坤殿的大门,就看到永福公主明悦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往这边过来了。明昊知道她们向来不和,于是侧头看了明晖一眼,打算独自过去跟这位二姐打声招呼。不想明晖却轻轻咳了一声站着没动。明昊再次瞥了姐姐一眼,最后还是不敢违逆她,只好跟着她一起站在原地不动。 明悦虽然是姐姐,身份却比不过身为太子的弟弟明昊。太子是储君,按礼制,除了皇帝、皇后与他的生母皇贵妃,其余所有人都是他的臣子,都必须对他行君臣之礼。只是明昊虽然古板恪守礼仪,却极有孝心,对原靖宇的其他妃嫔和子女向来尊重,一般都不会让她们行全礼的。 明悦以前见到太子都只需微微颔首就可以,但今天有明晖冷着脸站在一边,她心里有些害怕,于是老老实实走过去跪下行礼。 明晖不是太子,可她悠然地站在明昊身边,坦然地承受了姐姐明悦的君臣之礼。明昊心想,此事若让人知道了,只怕又会生出事端来。他心中有些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本来是想请母妃好好管教姐姐的,可是刚才在乾坤殿看到父皇母妃都那么宠爱姐姐,他始终没敢说出口。他觉得,姐姐虽然贵为公主,却实在太娇纵了些,这样对一个女子并不好。 明昊请明悦起身,随意问了一句:“姐姐从母后那里过来的?母后身体可好?” 明悦低着头,小声道:“今日进宫向母后请安,得知父皇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明晖冷笑一声:“姐姐倒是一片孝心!只是,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明悦抬起头不解地看了明晖一眼,又赶紧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妹妹此言何意?” 明晖满脸诧异:“姐姐真的不知道么?父皇向来最厌烦看你这个怯懦的样子,就是没病也能被你气出病来。如今父皇身体不适,姐姐你这是去看望他呢还是纯心想去气他?” “我,我……”明悦红着眼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委曲地悟着脸低泣着,转身跑了。 明晖冷哼一声:“真是个胆小鬼!竟然连行礼告退都忘了,跑什么跑,难道谁还会追她不成……” “明悦姐姐本来就怯懦,你何必如此欺负她?”明昊不满地瞪着明晖。 明晖白了他一眼,认真地说:“我说她两句有什么要紧?她自己没出息怪得了谁?什么事都想找父皇,还不是给父皇添堵么?父皇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母妃连折子都不让他看,怎么能让明悦这些琐事去打扰他?” 明昊奇了:“你知道她找父皇有事?” 明晖得意地笑笑,说:“她怕父皇怕得要命,什么时候这么有孝心了要去探病?你以前见过她探病么?我不但知道她有事求父皇,还知道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明昊皱眉,他们一同住在东宫,为何姐姐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姐姐怀孕了,驸马要纳妾,国公夫人看锦鸿表哥和齐澈姐夫受父皇重用心中嫉妒,要她进宫求父皇赏驸马个一官半职……” “明悦姐姐的驸马不就是锦鸿表哥的弟弟建业?”说起来易建业也是他们的表哥,可是因为母妃的关系,除了易锦鸿,他们与易氏家族其他的人都不亲近。明昊忽然想起明晖前半句话来,低吼道:“你知道明悦姐姐怀孕了还让她跪?” 明晖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叹道:“明悦如果真的能怀孕也不会等到现在了!笨呐你……”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羯之鹰千里逼婚(四) 明昊吃惊地望着姐姐,若有所思。姐姐的意思是说明悦姐姐怀孕是假的?国公府易氏家人自然不会让她假怀孕,她自己也未必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就算想到了,也铁定没那个胆子,排除这些可能,就只剩下母后了…… 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也会让自己的女儿假怀孕?她不是向来贤惠大度么?为何不教自己的女儿坦然大度些?自己不会生,让驸马纳妾就是…… “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父皇、母妃,我们私底下都有线人,京城的大事小事,只要与我们有关的,我们都知道。”明晖认真地看着他,又道,“你也别多想,今后,这些势力我们都会交给你的。” 明昊点点头,明白自己现在是储君,父皇又对他那么信任,有时候连玉玺都交给他自己用,没有父皇的旨意,他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否则只会给心机叵测之人以借口离间他们的父子之情。 回到勤政殿,明晖并没有详细介绍她们母子商议的计划,只说要派人去与赫利可汗谈判,另外需秘密派人去联络草原其他民族,请二位宰相推荐合适的人选。 明昊明白姐姐的意思,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由吏部侍郎冯俊思去羯族递交我朝的回复;由兵部侍郎杜谦益秘密出使草原,联络其他民族。 冯俊思是冯文宣长子,今年三十出头,与他父亲一样精打细算口才极佳,是原靖宇亲自提拔到吏部的,算是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人才了。兵部侍郎杜谦益今年不过二十五六,相貌并不太出众,但是气质温和,脸上时刻都带着几分笑意,给人第一印象极好。周仲元介绍说杜谦益文武双全,出身商贾之家,能说会道,相识半天就能跟人家称兄道弟,外交能力极好。由他秘密出使草原,是极好的人选。 明晖特意将这两个人传进宫来,亲自问话考察了一番,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单独找他们详谈了一阵,将他们各自的任务分派下去,下令即刻动身。 三日后,姜云飞递交了一份详细的裁军计划书。 当时,明昊刚到勤政殿,二位宰相回兵部和吏部去了。细细看完这份详细的裁军计划书,明昊心中对姜云飞其人很是赞赏。当然,姜云飞这份计划书也可能假手他人,所以,他又详细地询问了其中几个问题,找不到什么破绽,看姜云飞如此淡定而自信,心里也相信了他。 “此事,姜侍郎没有告知他人吧?”明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姜云飞看太子神色就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严肃地回到:“事关重大,臣不敢与他人妄议。” 明昊点点头,决定等会儿问问姐姐这个姜云飞可靠不可靠。但随即他便想到姐姐和母妃出兵草原的计划,只怕这份裁军计划即便再好,短时间内无法施行。 姜云飞看太子神色乍喜乍忧,又很快陷入平静,再也看不出丝毫喜怒,心里还是很钦佩的。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殿下,可是这份计划还有不妥当的地方?”他问。 明昊赞许看着他,说:“姜侍郎这份计划书写得很好,分析得很全面,步骤也不急不缓正合适。今后若真的开始裁军,必然需要姜侍郎辅佐主持。至于何时开始、是否还需修改,待我问过父皇再作决定。” “微臣明白!多谢殿下的信任!”姜云飞单膝跪地叩首。 明昊点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姜侍郎是云嫔的兄长吧?你们兄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相似……” 姜云飞脸色微变,立即低下头去,严肃地说:“云嫔娘娘乃是微臣堂妹,与臣并不亲近。臣……臣只愿凭真才实学为朝廷分忧,请殿下忘记臣的出生……” 明昊想不到自己一句试探他反应竟如此强烈。不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呢?还是真的恃才傲物与家族有隙? “嗯,难得姜侍郎对朝廷一片忠心。你暂且退下吧!回户部等候宣召。”明昊将姜云飞打发走,不等二位宰相过来,便揣着这位计划书往乾坤殿去了。这个时辰父皇母妃都起床用过早膳了,他正好过去给他们请安。 乾坤殿中,原靖宇喝了药睡了,轻颜正在看明昊昨日送过来的奏折。虽然朝中的事情她大都了解,但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批阅奏折了,速度自然比不上原靖宇。因为昨天的没有看完,她刚用了早膳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真的很孤单,虽然铺了厚厚的虎皮褥子,旁边还放了两个火盆,却依旧感觉冷冰冰的。或许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的感受。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必然抛弃很多。好在他还有她,因而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才能保有一份属于普通人的幸福和快乐。 轻颜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这不仅仅是对她的爱,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平凡的温情吧! 坐在原靖宇的位置上,轻颜想了很多,但无论想到什么,最后总能归结到幸福一边去。有了他,选择了他,她真的很幸福啊…… 太子殿下和永昭公主进乾坤殿是不需要通报的,因而当明昊静静走进乾坤殿内殿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母亲脸上温柔幸福的笑意。她想起了谁?父皇还是姐姐?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呢?记得小的时候母后曾经说过,在母妃心里,他这个儿子远远比不上父皇和姐姐的分量,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难过,却隐忍着谁都没有说。 后来,他细细体会着父皇母妃对自己的关爱,那道没有人知晓的伤口和隔阂慢慢消失,他觉得父皇和母妃都是爱自己的。但是,却如母后所说,在母妃心里,自己真的比不上父皇和姐姐吧?如今长大了,他也看明白了一些,自己是男孩子,本就应该坚强一些的,怎么能跟姐姐斤斤计较呢?再者来说,姐姐为了自己女扮男装那么多年,父皇母妃心中有愧,对她多一些疼爱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自己确实比不上姐姐…… 萧元小声提醒,轻颜抬起头来,看到明昊站在内殿门口,远远地望着自己发呆。这孩子,越大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颜温柔地笑着冲他招招手:“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父皇睡了么?” 明昊沉稳地走过去,请安之后便递上姜云飞的奏折。 轻颜含笑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眼中有些惊喜。“这份计划拟得不错!”她赞许一声,这才翻过去看是谁写的。 户部侍郎姜云飞?轻颜微微皱眉。 “怎么不是兵部呈上来的么?” 明昊加了一句:“这个姜云飞出身东北姜氏家族,是云嫔的堂兄,看起来,倒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可靠?” 轻颜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不管他如何有才,这个人暂时别用。不过这份计划确实不错,你交给周相看看,让他拟一份详细的计划出来,下个月就开始裁军!” “下个月?”明昊震惊,他们不是还要同羯族开战么?他以为现在只是做裁军的准备,怎么都要等仗打完了才会开始裁军的。 轻颜笑着摇摇头:“这是必须的。即便需要进军草原,也不需这么多人。你要知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对草原的战事,如果一切计划顺利,十万人就可以了。” 十万人?母妃果然不愧战神之名啊…… “母妃是担心不做这些样子,赫利可汗不会来?”明昊很快就反应过来。 轻颜叹道:“他对你姐姐究竟有几分势在必得的决心,就看他来不来了……” “母妃,姐姐的心意,您是知道的吧?”明昊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认真论起来赫利可汗也是当世英雄,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配姐姐还是不错的。至少以姐姐的性子,在草原上无拘无束更符合她的心性。而母妃丝毫没有考虑那个赫利可汗,让明昊很怀疑母妃是知道并且同意姐姐的选择的。 明昊一直在想,凤太傅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不是母妃的师弟么?据说,他以前是喜欢母妃的。姐姐喜欢一个曾经喜欢自己母亲、并亲自教养自己长大的人,难道不会觉得别扭么? 想起明晖和轻尘,轻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随即又笑了。她说:“你们都是母妃的孩子,母妃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姐姐早熟、世故,是个半点都不肯吃亏的人,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她既然肯定了凤太傅就是她的幸福,母妃和你父皇都不会阻挠她……” 明昊想着母妃的话,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忽然转到她身边蹲下来,将脸靠在她膝上,半天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被你父皇看到又要挨骂了……”轻颜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享受着母子间难得的亲近。“你也别怪你父皇偏心。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所以他对你比对你姐姐严格了些。他一直觉得男子汉是不能沉溺在母亲怀抱的,其实他心里对你和你姐姐是一般疼爱的……” 明昊听着母亲的话,忽然心中一动。 “母妃,如果……如果儿子也有了中意的人,父皇也会成全我么?”明昊微微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母亲。 轻颜怔了一下,很快想到明昊话里的意思。难道他看上了后宫某个女子?不会是那个云嫔吧?可是…… “昊儿,你才十四岁……” 明昊脸一红,没有说话,反而将脸全埋进母亲怀中。 轻颜看他这个样子,反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母妃可以跟你父皇说说。只是,以云嫔的人品,未必适合你……你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别人都可以犯错,但你不能。所以你必须看护好自己的心,不能随便交托给别人,你明白么?” 明昊抬起头来,满脸灿烂的笑容。 “母妃,儿臣明白了!” 当日午膳前,轻颜将明昊的话转给原靖宇。 原靖宇皱眉沉思了一下,似乎很是不解。 “你怎么看?”轻颜轻轻推了他一下。 “昊儿……不应该会喜欢云嫔才对……”原靖宇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说。 “云嫔确是仙姿国色,昊儿年少,一时贪慕她的美色也不奇怪吧?我只是好奇他胆子怎么这么大?不管怎么说云嫔总是你的妃嫔……”轻颜也感到很不解。 原靖宇轻笑:“你没听过色胆包天?不过,昊儿应该还不至于吧?”那个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他几乎可以肯定,昊儿对云嫔是没有那种意思的。难道他看上的是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可是,除了云嫔,那些女人更不值一提了。昊儿虽然年幼,看女人的眼光却是极高的…… “要不下午他过来的时候我们好好问问他?”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担心呢!他还不到十四岁呀,就开始想女人了?轻颜都担心半天了。 “不必,”原靖宇摇摇头,“我们试他一下就知道了……” “试?怎么试?”轻颜疑惑地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但笑不语。“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箭双雕出宫计(一) 当晚,皇帝传了桑贵妃一起用晚膳,后来桑贵妃就留宿乾坤殿了。后宫里悄悄谣传,说桑贵妃讨好皇贵妃,所以才能在皇贵妃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皇上,言下之意很是不屑,其实谁不是妒忌得半死呢? 云嫔尤其愤怒。如果那一次不是桑贵妃过来抢走了自己的圣宠,如今这些宠爱都是自己的,说不定现在都封妃了!最可恨的是桑贵妃那些刻薄侮辱的话,还是什么王室郡主第一才女呢,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半点贵妃的气度都没有…… 第二日,云嫔照旧带着两个宫女去御花园散心。 如今虽是早春,御花园中却已是花团锦簇了。迎春、樱花、杏花、玉兰、贴梗海棠、辛夷花等等……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开得十分热闹。桃花和梨花也胀出很多花苞,眼看就要盛开了,令人万分期待。空气中已经漂浮着浓郁的花香,伴着微冷的春风,透着雨水和香甜的泥土气息,清新怡人。 云嫔走着走着就离开鹅卵石的花中小径走到草地上去了。 桑羽衣缓缓从一棵杏花树下转出来,光彩照人地看着云嫔,眼中是轻蔑和自得。 云嫔怔然,赶紧跪下行礼。看到是桑贵妃,云嫔不敢怠慢,生怕再让她抓住借口整治自己。 昨晚下了一夜细雨,如今草皮里渗满了雨水,云嫔跪下,很快就打湿了裙摆和膝盖。她心中愤然又委屈,就是皇后娘娘也从来不让自己行全礼的…… 桑羽衣看也没看云嫔一眼,也不叫她起身,目中无人地从她身边缓缓走过,一边走一边叹道:“昨夜下雨,淅淅沥沥的好有诗意哦,皇上最喜欢看我作诗了……唉,本来我还想推托说早春夜里冷,可是乾坤殿好温暖,让我一点借口都没有……不知宫阙夜来雨,清晓御苑花满地……” 直到桑羽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丛中,云嫔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愤恨地望着桑羽衣离去的方向,心中发狠地想到:只有除掉桑贵妃,皇上才会想起自己来。就算得不到皇上的心,能在皇贵妃不方便的时候分几分圣宠也好,她就不相信皇上会对自己的天姿绝色视而不见。皇上宠爱皇贵妃,不过看在太子面上,看在她开国有功的份上罢了,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一天的事? 想起自己承宠的那天,她就生出无限的信心。 三日后,皇贵妃与桑贵妃在御花园中赏花喝酒,不想酒水中竟然有毒,桑贵妃当场毒发身亡,待皇贵妃发现酒水有问题时已经晚了。 皇帝震怒,下旨彻查。 当晚,萧总管就追查到蛛丝马迹。第二天,事情就水落石出。原来是后宫第一美人云嫔因为妒忌皇贵妃和桑贵妃圣眷隆厚,所以让自己的贴身宫女用计引开骄阳殿送酒水的宫女,在酒中下了毒。 皇帝下旨将云嫔贬为庶人,关押在内务府大牢,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据说还要彻查云嫔有没有同党。 桑贵妃暂时停灵沐华宫,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葬入原靖宇皇陵旁边的妃陵。皇陵已经初见规模,而妃陵动工不久,皇帝一声令下,工部正在赶修中。 轻颜依稀明白了原靖宇所谓的试探。可是,三天过去了,明昊一切如常,每天早晚请安,却从未开口求情。 轻颜隐隐有些担心,这孩子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吧? 原靖宇示意她不要着急,亲自审问了云嫔。云嫔自然是不服的,大呼冤枉,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她的辩驳显得那么无力。最后,她绝望地望着皇帝,泣道:“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呐!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简皇后看云嫔到了此刻仍旧大呼冤枉,已经明白此事多半是皇贵妃作的手脚了。她早就知道,以易轻颜的性子,如何能容忍皇上宠幸别的女人?只是想不到皇贵妃这两年竟然学会隐忍了,竟然等了这么久才设计出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简皇后微微侧头看了皇帝和皇贵妃一眼,只见两人脸上并没有多少哀戚,她甚至怀疑皇上也是同谋之一。但她仔细想想又找不到皇帝这样做的理由,最后也只能在心中猜疑。 对云嫔的话,原靖宇不置可否,却让人传旨请太子过来一趟。 轻颜明白原靖宇的意思了,可是简皇后显然不明白。 “皇上,此乃后宫之事,为何请太子过来?太子还小……” “太子还小么?”原靖宇打断皇后的话,“皇后若真的觉得太子还小,又为何送他女人当礼物?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又尚未成年,皇后送他女人,是想他小小年纪就沉迷女色不思上进么?你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就是这么当的?你竟然还口口声声说将太子视若亲子,天底下有你这样坑害儿子的母亲么?……” 皇后脸色一变,赶紧跪下,辩驳道:“臣妾只是想找两个妥帖的人照顾太子,并没有别的意思。臣妾以为……因为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所以臣妾想着,太子若能早日诞育子嗣,也是皇家之福啊……都是臣妾考虑不周,又心急了些,请皇上恕罪……” 皇后跪在地上,因为皇帝一连串的责问而震惊。她自以为做得隐秘,皇上如何知道那两个宫女是自己派过去的?而最诡异的是皇上竟然隐忍了这么久都没有说…… “好了,你心里想什么朕会不明白?”原靖宇怒吼一声,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皇后,朕再次警告你,不要在背后耍弄你的小聪明,弄那些小动作。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朕不念多年夫妻情份!好了,既然事情都查清楚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皇后回凤仪宫去吧!” 简皇后谢恩告退。心中越发肯定了皇贵妃谋害桑贵妃和云嫔一事皇上心中有数,只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想要将真相挖掘出来只怕不容易。云嫔看来是保不住了,真是可惜了上天给她的那张脸啊…… 呵呵!现在还说什么夫妻情份,他什么时候还记得他们的夫妻情份? 明昊随着传旨的太监来到清和殿,只见父皇和母妃一起坐在主位上,殿中跪着满脸绝望的云嫔。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不知父皇传召儿臣有何吩咐?” 原靖宇细细审视着明昊面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慢声道:“不知太子对云嫔谋害桑贵妃一案有何看法?” 明昊微微皱眉。父皇叫自己过来就是问这个? “太子?”轻颜有些着急。 “父皇已经审问过了?” “审问过了。” “查清楚了确实是云嫔所为?” “人证物证俱在!” “那为何还要问儿臣?杀人偿命,云嫔意图谋害皇贵妃与桑贵妃,自然是死罪!至于要不要株连姜氏族人,父皇可视具体情况而定,何必征求儿臣的意见?”明昊疑惑地想着,难道因为自己赏识姜云飞,所以父皇才有此一问?还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父皇以为自己会对云嫔心软?不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么?除了那张脸好看一点,也没见跟其他女人有何不同…… 原靖宇看着轻颜,小声道:“你看如何?” 轻颜疑惑地看了明昊一眼,说:“他只看了她一眼。而且眼神冷漠,没有丝毫情意……” 原靖宇含笑点头。让人将云嫔带下去,赐下一条白绫,又将所有太监和宫女都打发出去。 明昊奇怪地望着父母,虽然不明真相,但也知道云嫔是个替死鬼。而且母妃眼中没有丝毫悲伤,显见桑母妃并没有死。两厢结合起来,不难得出事情的真相。桑母妃一定死遁出宫去了,她一直想出宫,父皇也答应过的…… “昊儿,你不是喜欢云嫔么?你若是真的喜欢,母妃就让你父皇偷天换日把人换出来送给你。”轻颜招手,让他到她身边去。 明昊这才想起那天自己的话来,他似乎有些尴尬,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小声道:“那天,那天是儿臣骗母妃的……” “哦?为何要骗你母妃?”原靖宇满脸好奇。 明昊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半天才开口道:“儿臣只是想知道父皇母妃有多疼爱儿臣……” 轻颜怔了一下,回头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沉着脸瞪了儿子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多大了,啊?还整天计较这个?我们不疼爱你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更疼爱你姐姐,所以你心里不平衡?你也不想想,你姐姐终究是要嫁人的,而你却始终会在父皇母妃身边。我们多疼爱你姐姐一些难道不应该?女儿可以宠,儿子能宠吗?你是太子,是储君,要是宠得你不辨是非将来如何治国?父皇将整个天下都交给你,难道不是对你最大的宠爱?……” 原靖宇一开口就是一顿数落,明昊赶紧跪下认错:“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不知不觉中,他也红了眼圈儿。是啊,父皇对他全然的信任,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做到过? “知错就要改!”原靖宇又一声怒吼。 轻颜赶紧将儿子扶起来,轻轻抱了抱他,温柔地说:“以后别说这些傻话了!你父皇就你一个儿子,不疼你疼谁呢?” 原靖宇将轻颜拉到自己身边,余怒难平道:“轻颜,你说我们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笨蛋?” 轻颜看儿子脸色不好,有意调节气氛,转而怒瞪着原靖宇:“你在怪我生的儿子不聪明?” 原靖宇本是一句打趣的话,想不到轻颜会故意钻空子,慌忙改口道:“哪有?昊儿可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多了,朕也是望子成龙嘛……” 他也明白轻颜的意思,刚才训了儿子一顿,昊儿脸色不好看。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住了?他轻轻在心中感叹,轻颜确实太宠孩子了。算了,反正他们就这么两个孩子…… 明昊跪在地上,感受着母亲的维护和父亲的殷切希望,回想自己的幼稚和不孝,心里又悔又痛。想想明悦姐姐和明秀姐姐,他怎么能怀疑父皇母妃对自己的爱呢?是他太贪心了! “父皇,母妃,儿臣知错了……”这一次认错比刚才又真诚多了。 “好了,知错就改,以后决不可犯第二次,起来吧!”轻颜温柔地将他扶起来。 原靖宇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小声嘀咕:“让他多跪一会儿好好反省一下有什么要紧?” 明昊偷偷瞥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又要跪下,轻颜却不让。 她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柔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太子,是父皇母妃的儿子,遇事要坚强,以后不要随便流泪。你肩上担子重,凡事三思而后行。虽然知错能改是好事,但因为你是太子,是今后的皇帝,你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危及天下无数人,所以,我们对你的要求更高一些,你心里应该明白……” “昊儿知道了……”明昊微微抬头,泪眼朦胧中看着母亲温柔的面容,那一刻,他感觉她仿佛女神一般温柔慈爱,只需一个眼光就可以让他的心感到温暖。难怪曾有人说过,在儿子眼中,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或许父皇对你的要求和期望高了一些,但谁让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呢!心里明白以后就不要多想了,回去吧!”原靖宇走过来,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 明昊望着父亲的目光,偷偷在心里笑了。父皇对他的爱,并不比姐姐少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箭双雕出宫计(二) 元嘉六年正月底,后宫云嫔不满皇贵妃专宠愤而下毒,导致桑贵妃中毒身亡,皇帝下令赐云嫔及相关人犯自尽,但没有牵连姜氏家族。姜氏上书请罪,皇帝批复说进宫以后就是皇家的女人,与母族无关。朝中百官一致称赞皇上宽和大度。 二月初,皇贵妃在兵部提交的裁军计划书上盖上了玉玺,宇朝的裁军计划正式启动。 裁军令下发到宇朝所有军队中,愿意留下的,想要回乡的,可以向所在军队的长官们提交申请。一时间,宇朝各地军营都显得有些动荡不安,想回家的普通士兵高兴,当官的自然心中不忿。裁军不只是让士兵们回乡务农,士兵减少了,官员自然也会随之减少。 下令裁军之后,皇帝便带着皇贵妃去景山别宫修养去了,政务全权交给太子与永昭公主。朝臣们都习惯了,对太子和公主的能力也是心悦诚服的,因此并没有人反对。即便有些古板的大臣们在心中腹诽皇帝不该如此任性妄为贪图安逸享乐,也只能闷在肚子里说,毕竟皇上并没有耽误政事,他只是将政事交给了自己的儿女。 三月底,原靖宇收到来自羯族的消息,赫利可汗带着谋士随从三百余人正赶往荥阳,而羯族大军依旧驻扎在宇朝边境。 景山别宫虽美,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前一天,原靖宇和轻颜两人骑马出去疯跑了半天。徜徉在蓝天碧草之间,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他们手牵着手,没有让侍卫跟从,跑到山谷中一片原野上,看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野花,感受着只有他们两人的幸福和快乐。 轻颜的向往全写在眼底,无需言语。原靖宇也被深深触动,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与她一起浪迹江湖自由自在。 皇帝的滋味尝过了,有满足,也有辛苦,但所有的甜蜜不过是因为她在身边。年少时就滋生的侠客梦想再次萌芽,迅速抽条开花。 “轻颜,要不明年就给昊儿大婚,然后传位给他,我们就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原靖宇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轻颜轻轻叹息:“昊儿今年才十四,明年不过十五,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不是还有晖儿么?朝政交给他们两个,我放心。” “晖儿终究是公主……”而且,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晖儿今年十六,明年就十七了。 原靖宇知道轻颜在想晖儿和轻尘的事情,不由得也有些烦恼,但随即他又想到明秀。这孩子马上就十六了,皇后和淑妃都跟自己提过好几次了,也该找个人家了。 “轻颜,明秀的婚事你怎么看?” 轻颜轻笑着白了他一眼:“三公主的婚事哪里轮得到我做主,就是你也不必操心。皇后既然跟你提起过,她心里会没有人选?” 原靖宇皱眉,老老实实地说:“她选的人,我不太放心。”看看明悦就知道了,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让她教坏了。竟然让女儿假怀孕,这就是一朝皇后做的事情,简直是丢皇家的脸!允捷看自己的面子装作不知道,但驸马年轻,若是知道了真相,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所以,他已经令人制造意外,让明悦“小产”了。 轻颜诧异地看着他,想了想,靠到他怀中,轻轻叹道:“好吧,看你的面子,我也出出主意吧!” 原靖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要不先问问明秀自己的意思?”轻颜设身处地地想着,这或许是最好的吧!先听听她自己的意见,以后纵或有什么,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原靖宇点点头,深以为是。 轻颜缓缓道来:“冯氏是崔贵妃的母族,冯大人又对朝廷忠心不二,开国有功,他不是还有个幼子今年才十九吗?” 原靖宇微微颔首,可以考虑。 “周相的长孙也十八了,也可以考虑。还有岑相次子,年龄和家世都合适。他们都是开国功臣,无论嫁去哪一家都合适。” 本来应该选这些功臣的女儿和孙女进宫的,但皇帝下了特旨,他们几家的女儿可以不必参选。朝中重臣都明白皇上有了皇贵妃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临幸别的嫔妃了,这也是为他们好,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进宫守活寡,心中对皇帝更是感激。 “先问问明秀自己的意思吧!”原靖宇想,或者可以举办一个宴会,把几家的适龄儿孙都召进宫来,让明秀自己选。 于是,明秀的婚事就这么决定了。 帝妃二人回到皇宫,原靖宇忙着看这一个多月来的政务条陈,轻颜少了桑羽衣的陪伴更觉得无聊,于是召芳贵人和丽美人等一干后宫新人到骄阳殿展示才艺。 皇后想不到易轻颜有这般自信,又想着云嫔已死,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了。她也曾经想过,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争什么呢?可是心里总忍不下那口气。 柳淑妃带着周德妃和严贤妃也过来看热闹。毕竟后宫太冷清了,没有孩子,也有没有男人。 骄阳殿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毕竟皇帝长期住在这里,内务府又是萧元掌管着,所有物品都是皇帝挑剩下了,才转给皇后分发到后宫各处。 除了柳淑妃,其余的后宫主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惊羡的。 轻颜看着严梦莲,心中忽然冒出一丝愧疚来。想起来,严梦莲确实是这后宫最可怜的女子了,不过新婚之夜迷迷糊糊一度春宵,然后就被打入冷宫,再也没有得到过丈夫一丝怜惜。而最可怜的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才导致了这个结果,而事实上,她连与自己洞房的男人究竟是谁都不清楚。 想起已经出宫的桑羽衣,轻颜忽然想,要不要也依葫芦画飘送她出宫呢?可是,这些话自己是不方便问的,想了想,或许还得麻烦柳淑妃。 因为皇贵妃有兴致,这群年轻女子都很兴奋,拿出了一身的本事,只想成为第二个桑贵妃。 轻颜难得高兴一次,眼前一个个花朵一般的美貌女子,确实是赏心悦目的。虽然明白她们心里想些什么,但人家如此费尽心思逗自己开心,她也不能吝啬了,于是让菁菁去内务府的冰库中取了几盒水果过来。 在四月初尝到冰冻的瓜果,这些女子都是欢喜的,特别是葡萄和梨子,最得人喜爱。 周德妃静静观察皇贵妃,实在弄不懂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皇贵妃和皇后暗中相斗很多年了,她从不参与,只是冷眼旁观,因为她们争夺的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是想要的。记忆中,似乎皇后屡屡出手,却不知道皇贵妃是如何化解的。她一直都知道皇贵妃是极善妒之人,绝不会容忍皇上宠幸别人,可是桑贵妃又是怎么回事呢?今日之事又作何解释?她若真的善妒,又怎么会让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子见到皇帝? 柳淑妃对桑贵妃一事也是怀疑的,可是她没有证据,也不相信是皇贵妃的计谋。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看错了人,她相信皇贵妃绝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为何皇贵妃脸上没有丝毫哀戚,还有心思看歌舞美人? 大家都很高兴,唱唱跳跳也辛苦了,轻颜这个主人便招呼大家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大家之所以如此用心,不都是因为在骄阳殿可以见到皇上么?自己享受了她们的歌舞和费尽心思的讨好,也该让她们满意才是。 消息传到乾坤殿,原靖宇频频皱眉,竟然还要留那些女人用晚膳?她究竟在想什么? 原靖宇来到骄阳殿的时候,歌舞尚未结束,但听到太监高声传报“皇上驾到”,便全都停下来跪在大殿两旁迎驾。热闹了一个下午的骄阳殿一下子安静下来,轻颜还真是不太习惯。 原靖宇一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才让嫔妃们平身,轻颜正要招呼他看丽妃新排的歌舞,忽然见原靖宇盯着桌案上那些没有吃完的瓜果,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也不禁脸色一变。 “你竟然派人去冰库取了冰冻的水果?”原靖宇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能听出其间的怒气来。 轻颜看他眼中满是怒火,也不禁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不过吃你一点冰冻的瓜果罢了,何必如此小气……” “你还说!”原靖宇立即让宫女将桌案上的瓜果收走,怒瞪着轻颜道,“你自己老实交待,吃了多少?” “人家就是取来待客的,自己都没有吃……”轻颜眨眨眼睛,无限委屈。 “没有吃?”原靖宇阴沉着脸,明显不相信。 “嗯……就,就吃了一点……”轻颜低着头不敢看他。 “一点是多少?”原靖宇似乎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了,声音里的怒气仿佛一下子都不见了,虽然还是冷冷的,但却没那么怕人了。不过这是其他人的想法,轻颜却知道他是气得更厉害了。 “就是……一串葡萄,一个,哦不,半个梨子……”轻颜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哀求望着他。这么多人都在呢,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吧! “这叫一点?”原靖宇的声音微微抬高。 “……”轻颜无言以对。 原靖宇忽然听下面传来一阵抽气声,他抬头一看,这才想起下面还有一群女人呢。“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见皇帝发怒了,所有女子都告退离开,不过有的慌张,有的从容。原本等了一下午就是想见见皇上的,想不到皇上倒是见到了,却一坐下就发火。皇上竟然对皇贵妃发火,责怪她私自派人去冻库取冰冻的瓜果,真是后宫一大新闻啊!难道皇贵妃要失宠了? 只有柳淑妃与周德妃诧异地看了帝妃二人一眼才离开,越想越疑惑。皇上是真的发怒了,可真是因为皇贵妃私自派人取了冻库里几盒水果?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一箭双雕出宫计(三) 因为皇帝发怒,不过片刻之间,所有人不相干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于是,原靖宇又继续跟轻颜“算账”。 “现在几月?”他语气中已经掩饰不住熊熊怒火了。 “四月……”轻颜轻声回答。 “四月!你还知道现在才四月?四月初你就给我吃冰冻的东西?这两个月你伤口没痛是不是?你忘了自己还在月事中,连冷的都不能吃,你还给我吃冰的?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原靖宇越说越气,那眼神,那语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将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轻颜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在,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连连认错:“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偷吃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景瀚……夫君……别生气了……” 原靖宇怒气难消:“为何不听话?” 轻颜不敢抬头看他,低头小声道:“人家好久都没有吃了,一时忍不住嘛……” 原靖宇听她说得可怜,心中不觉升起浓浓的怜惜和心痛。如果不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天下,她又怎么会受那么多的伤?若不是身上伤口太深,天气一变就疼痛难忍,她怎么会被忌口?想到这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确实难为你了,我都明白……可是你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吃凉的,不忌口怎么行?要不伤口又要疼了……” 轻颜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闭上双眼静静凝听他的心跳,脸上露出温柔而幸福的笑容,轻轻呢喃:“我看今天阳光很好嘛……”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太阳很大,所以她们都待走寝宫里,而没有去御花园歌舞取乐。 “阳光再好现在也只是四月!”原靖宇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点,“青山说过你就是六月都不能吃冰的,你忘了?为了贪一时口腹之欲而疼上半天,值得么?你自己也是大夫,这些道理不会不明白,为何要让我操心?” “对不起嘛……”她轻轻摇着他的身子,不意间,丰盈的胸部隔着薄薄的衣衫不断磨蹭着他的胸。 她无心的小动作瞬间点燃他深藏心中的情欲,全身热血沸腾,叫嚣着往下身涌去。他忽然僵住了,又怒又气又对她毫无办法。她身子不方便,他都好几天没吃到嘴了,她竟然还来撩拨他!这个小妖精…… “轻颜,别动了……”他暗哑地说,同时搂紧了她的腰。 轻颜安静下来,立即感觉到屁股下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火热地贴着自己。她立即就红了脸。她真的不是故意撩拨他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道,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笑。这个男人本来就经不起挑逗的。看他强忍欲望的样子也是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是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要紧?原靖宇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算是惩罚。 忽然,轻颜神色一变,头上冒出些微冷汗来,浑身上下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原靖宇立即放来她,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着急地问:“又疼了?”说着,他赶紧将自己的手掌贴到她小腹的伤口上,催发内力让手掌滚烫为她做热敷。 轻颜轻轻呻吟。痛起来的时候她丝毫不敢动,只能等这一波的疼痛过去才能挪动一下身子。不过,原靖宇的热敷向来都比较有效,她神色稍缓,却不敢抬头看他。 原靖宇冷哼一声,一边为她热敷,一边骂道:“知道疼了吧?四月,阳光好,怎么还会疼?” 轻颜不敢还嘴,原靖宇又继续念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总让人操心……好点没有?要不要熬一副汤药喝?” “好些了……”轻颜轻轻在他怀中摇头。好好的,她才不要吃药。 原靖宇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觉得汤药苦么?他将脸贴在她头顶,轻轻叹息道:“轻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知道么?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不许食言……” 轻颜心中一恸,明白两年前她在终极岛出事真地把他吓坏了。她闭上眼睛,抱紧了他,轻声道:“你也一样……” 原靖宇回想起两年前收到她“死讯”时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有一句话他不想告诉她,免得她太得意,可是他不能欺骗自己。 轻颜,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第二日,轻颜早膳后正打算派人请淑妃过来一叙,就听宫女通报说淑妃娘娘来了。 轻颜高兴地迎了出去,亲热地拉着柳淑妃进内殿,笑道:“正想请姐姐过来呢!” 柳淑妃看她一如往常的亲热温和,悬着心也安定了。 “昨日,没事吧?”虽然知道皇上不会真的伤害皇贵妃,但昨日皇上的怒气确实有些吓人。 “没事……”轻颜摇摇头,脸色微微泛红。昨夜他虽然还是没吃进嘴,但还是把她折腾够了才睡。 柳淑妃笑道:“你们也真是的,都十几年的夫妻了,昨日那么多后宫姐妹都在,他也不给你留些颜面,如今这后宫都不知道议论成什么样子了。” 想起原靖宇,轻颜脸上泛着幸福的微笑,轻声道:“是我不好,让他担心了。至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有什么要紧呢,我从来不放在心上……” 柳淑妃点点头,这也是她身上最令人喜爱的地方。她对轻颜使了个眼色,轻颜便让菁菁将所有宫女都带了出去,包括淑妃的贴身宫女玉竹。 看其他人都出去了,柳淑妃才迟疑着开口。 “桑妹妹……是不是出宫去了?”这是她昨夜想了整整一夜才推测出来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她相信皇贵妃对桑贵妃的感情是真的。 轻颜含笑望着柳淑妃,轻轻颔首。 “这是皇上在她刚进宫的时候就答应过她的,前年因为我在终极岛出了事,所以才拖到现在。” 柳淑妃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 “那,云嫔……也挺可怜的……”她本想说无辜,但出口前又换了一个词。云嫔是否无辜,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话题。 轻颜点点头:“姐姐不必忌讳,她确实有心害羽衣,只不过还没有开始行动就让皇上抢了先而已。不过,她也没死。皇上说上天难得生出这么一个完美到极致的美人,就这样杀了未免太可惜了。” 柳淑妃诧异地望着易轻颜。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既然设计云嫔害死桑贵妃的假象,又怎么能心软留下一个祸端? “姐姐放心,皇上是打算将她当作礼物送人的。今后,她不会出现在人前。而且,即便将她送出去,皇上也自有办法控制她。”对此,轻颜并不赞同,昊儿才十四岁呢!就算他现在不喜欢这个女人,难免以后也不会动心啊!唉,还说她宠孩子呢,他这个当父亲的还不是一样? 后宫里曾经谣传皇上宠幸过云嫔,看来是假的了。柳淑妃想,即便皇上对云嫔没有丝毫情意,也断不会将自己宠幸过的女人送人吧? 说起桑羽衣,轻颜便想到严贤妃。 “昨日看到严贤妃……” “梦莲怎么了?”柳淑妃在后宫里人缘是最好的。她跟皇贵妃亲近,皇上也敬重她,同时,她跟皇后和周德妃也相处得很好。她们本来就是表姐妹,又都被丈夫“抛弃”,也只好互相安慰了。只不过有的人是真心想安慰人,有的却依旧不甘心,甚至还想挑拨出一些事端来,只是没有成功罢了。她也就全当不知道了。 轻颜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是觉得对她有些愧疚……姐姐找个机会问问她,看她还有什么心愿吧!如果她愿意像桑贵妃一样出宫去,我也可以安排……” 柳淑妃有些感动。她握住轻颜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难为你还能想到她……妹妹,你是真的心慈,只是……” 柳淑妃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姐姐觉得晚了么?”轻颜神色也有些黯然,“是我不好,一开始就是我不好,是我心眼儿太小迁怒于她……” 柳淑妃看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并不多作解释。有些话她只能放在心里,注定对谁都不能说的。说出来于己无益,却贻害他人…… “皇上的意思呢?”柳淑妃忽然想起,皇上可是宠幸过梦莲的,虽然传说当初是梦莲的父亲在合酒里放了催情药才……但梦莲终究是皇上的人了,若真的送她出宫嫁人皇上就没有想法? 轻颜明白柳淑妃的意思,她想了想,斟酌道:“姐姐应该明白,皇上对自己在乎的人是极好的,但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就很无情……皇上从来……就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当初我就在他身边,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沾染其他女人……” 柳淑妃震惊地望着易轻颜,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怀疑难道自己理解有误?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说皇上没有碰过梦莲?可当初事情闹得那么大,皇后姐姐可是将详细的消息给她看过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其间就必然还有一层意思。皇贵妃的意思是当年跟梦莲入洞房的不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皇上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梦莲怀孕了怎么办?对了,皇贵妃精于医药,自然有让梦莲不孕的方法…… 可怜的梦莲…… “那,那个男人……是谁?”代替皇上洞房的人是谁?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并不是我亲自安排的……”想起往事,轻颜心中很是愧疚。 柳淑妃再次感到震惊。难道当初是皇上找的人?她想了想,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不是皇贵妃的意思,没有皇上的首肯,谁有那个胆子敢染指中州王的新婚妃子? “那你现在想如何弥补她?” “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就算送她出宫,肯定也是嫁给当年的知情人。你觉得雁统领如何?他娶的本就是贤妃的亲妹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纳妾,膝下又只有四个女儿……” 姐妹共侍一夫?说起来算不错吧,至少不会受人欺侮。梦莲才三十出头,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啊!她又没有孩子,难道真的就此老死宫中? 柳淑妃点点头:“我先问问她吧!” 由此,柳淑妃忽然联想起明秀的婚事,难道这也是皇贵妃的意思? “皇上让皇后在宫中筹办一个宴会,宴请朝中青年才俊以及有功之臣的适龄子孙,以便为明秀挑选驸马,这是妹妹的意思?” 轻颜笑了笑,不置可否,反问道:“不知道她有没有中意的人?” 柳淑妃摇摇头,神色有些忧虑。 “这孩子骨子里有一股倔劲,倒是挺像皇上的。”明秀心气高,只怕一般人看不上眼,但是这话柳淑妃不好明着说。 轻颜很是赞同,虽然柳淑妃说的不是很明白。她当初提这个建议就是想着让明秀自己拿主意,今后如果婚姻不顺也怪不到她和原靖宇头上去。而更重要的是,明晖也不小了,有了明秀的自主挑选驸马,到晖儿头上的时候就会少很多闲话了。 四月初九,宫中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虽然没有明言,但只需看宴请名单就知道这是皇上有意为两位公主选婿了。 地点定在御花园中的牡丹园中。四月,牡丹开得极好,真正是国色天香。漫步花间,粗鲁之人也多了几分文雅,文雅之人更添几分俊秀。 都是年轻人,不管有没有入仕,因为家学渊源,文才武功,各有所长。任何一人的身份家世都足以与公主匹配。 明秀贵为公主,自然不会亲临现场抛头露面。她坐在牡丹园旁边的临风阁中,高高在上地观察下面一群世家少年。虽然下面那些锦衣少年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身形气度却可见一斑。能娶到公主,他们都很兴奋吧?明秀冷笑一声,心中是深深的嘲讽。 她的母妃虽然早就被父皇抛弃了,但她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骄傲,从未放弃过向那个女人挑战。这一生,她一定要像那个女人一样,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那个男人必须文武双全,人才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家世要富贵,却不要权贵…… 所以,这里的男人她一个都看不上!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阴差阳错的婚姻明秀 番外 原靖宇过来坐了一会儿,大概看了看人,便赶着回勤政殿了,余下的事情交给皇后处理。 既然是明秀选驸马,还是她自己考虑的好,他这个做父皇的把把关就行。而今天到这里来的,都是足以匹配她的世家公子和功臣之后,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明秀看父皇离开了,她便也跟着离开了临风阁,带着两名宫女在御花园里闲逛。 她不走回廊,顺着花丛中蜿蜒的小径随意往前走,每到大路就转走小道。她想静一静,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人是自己可以嫁的。 她知道自己嫁去冯家肯定不会受委屈,可他们只会可怜她,决不会真心尊敬她,所以她决不会选冯家的人;而周相是开国功臣,自视甚高,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嫁过去也得不到什么敬重…… 不知不觉中走到皇宫前三大殿。太极殿、勤政殿和乾坤殿都不是后宫之人可以随便进去的。她虽然是公主,却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不像明晖,哪里都去得,甚至还可以跟太子一起理政…… 明秀静静地站在勤政殿外面,望着这高大威严美轮美奂的殿宇,却只能瞻仰,甚至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要进去也容易,可是进去了要跟父皇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只见太子追着明晖出来,似乎想拉住她,明晖却不听。 明秀嘴角噙着一丝嘲讽地冷笑。沉着稳重的太子殿下也有这样慌乱无措火急火燎的时候? 姐弟俩拉拉扯扯的自然引人注目,只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穿朱红色官服的青年,从容地对他们行礼。明晖转身,似乎怔了一下,竟然围着那人走了一圈儿,很无礼,也很诡异。 远远地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但那风华气度却相当出众,皓皓然如朗月,淡然高雅如芝兰玉树。明晖是看上这个人了么? 明昊似乎也怔了一下,很快又装出一幅小大人的样子来,真是可笑…… 明秀望着那个高挑俊逸的年轻官员,心中不住地猜想明晖和明昊究竟有什么事情,以及……那个男人是谁呢? “公主,是不是该回宫了?等会儿宴会就要散了,淑妃娘娘也该回宫了……” 一个宫女打断了明秀的沉思。 明秀低声道:“再等等。” 只见明晖大步走了出去,恢复了平日的高贵矜持。她从来就不像个女人,就差换一身男装了。她也不怕吓到人家!当然,人家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嘛,想要什么人得不到? 明昊回了勤政殿,那个年轻官员紧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明秀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种疯狂的想法。既然明晖喜欢那个人,她就要把他抢过来!父皇不是说她的婚事自己作主么?那个人身穿红色官服,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看年纪也不大,身份应该不差!唯一忧虑的是,他应该已经有妻妾了吧?不然今天的宴会上应该有他才对。这样出众的男子,不该是默默无闻的吧?她究竟要不要冒险呢?一个已经有了妻妾的男人……可是,既然明晖都对他有兴趣,她又何必计较这么多?既然明晖看上了那个男人,她就要抢先一步把他抢过来…… 明秀在勤政殿外等了足足有近半个时辰,才看到先前那位男子从勤政殿出来。她带上宫女就走了出去。她要走近了看看这人相貌如何,明晖刚才围着人家走了一圈,究竟在看什么呢? 姜云飞走出勤政殿,心情有些沉重。妹妹毒害贵妃,被皇上赐死,已经在姜氏一族掀起巨浪。妹妹有多美别人不清楚,他确是清楚的。皇上连这样的女人都看不上眼,可见他对皇贵妃必然是真心的了。他想不到皇帝竟然也有真心。 可是,他虽然不想借妹妹的裙带关系入仕以获君恩,却也不想妹妹就此不明不白地被赐死。以妹妹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但如果妹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姜氏一族?只怕也是个替罪羔羊…… 想起姜芸芯,姜云飞忍不住一声长叹。可惜祖父花了这么多的功夫培养调教,结果不但没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庇荫,反而差点连累全族。他早就劝过爷爷不要用美人计,皇上不是好色之人,可是他们依仗着妹妹美貌,从来不将他的劝告放在心里。妹妹纵有天姿国色,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古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真不假,她虽可怜,却也害他遭皇上猜忌。不然,凭借此次裁军,他就可以成为皇上跟前的宠臣,不说超越齐氏,至少也能与齐氏平起平坐吧。如果她能在后宫本分一些,得保性命不说,他的仕途也可以顺畅一点,这样不是很好?她何必自恃美貌非要去争宠? 姜云飞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前方的路。勤政殿前路面宽阔平坦,极威严气派,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这里竟然会先后碰到两位公主。 眼前这位少女年纪十五六岁的样子,貌如满月,眼如星辰,衣饰华美,应该是位公主吧?自己先前才见过永昭公主明晖,这一位应该就是永宁公主明秀了吧? 三公主确实比四公主美貌,据传三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女呢!不过他还是觉得四公主看起来更生动一些,她神色坦然气质高贵目光锐利,别说公主,她就是女皇也作得……那样的女子,才不愧为天之骄女,不愧为宇朝最尊贵的公主…… “臣户部侍郎姜云飞参见公主!”既然碰到了,自然是要见礼的。他只是奇怪,今天下午皇上不是在为三公主选驸马?怎么皇上在勤政殿,公主却在外面?难道公主有了人选过来请旨?似乎也不必如此着急吧? 户部侍郎?姜云飞……是东北姜氏家族之人么?仅次于齐氏的世家,那应该是云嫔的兄长了?想不到云嫔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兄长竟然还能得到朝廷的重用。父皇还真是胸怀宽大呢!云嫔只怕是枉死的吧…… 明秀冷笑一声,请姜云飞起身,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去勤政殿求见皇帝。 原靖宇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明秀说她要嫁谁?户部侍郎姜云飞?就是刚才出去那个? 明昊似乎对这个姜云飞很看重,所以他才放过云嫔,也算物尽其用吧!可是,明秀怎么会看上姜云飞的?不讳言这个姜云飞人才确实出众,可是年纪也不小了吧? “你了解姜侍郎多少?”原靖宇皱眉看着明秀,“以他的年纪和家世,如今家中定然已经有了妻妾儿女,你是大宇朝的公主,怎能给人家做小?” 明秀依旧跪在地上,冷静地说了两句话,却让原靖宇无言以对。 “父皇说过儿臣的婚事自己作主,难道是匡儿臣的?既然明慧姐姐可以嫁给人家做填房,我为什么不可以?” 原靖宇怒瞪着他,几乎被她气得半死。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她言下之意竟然要他暗中赐死姜云飞的妻妾,然后她才好以正室的身份嫁过去…… 原靖宇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能狠毒到这个地步? “你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公主身份的?公主,就可以以权压人?就可以随便赐死他人么?” “请父皇成全!”明秀再次叩首,表明自己的决心。 “你先回去再好好想想,朕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父皇,君无戏言!”过几日?若此事传出去,明晖知道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儿? “你……”原靖宇伤心又无奈。养不教,父之过。也怪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多关心她,才让她变得如此偏激。唉! “如果你一定要嫁他,父皇最多赐你为平妻,与他的原配妻子不分大小。你千万不要以势压人,姜云飞出身姜氏,乃是东北名门望族,他的妻子定然也是出身名门,并不比你差多少。人家夫妻多年必然感情深厚,你贸然插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原靖宇放柔了语气,心中除了愧疚,还有更多的忧虑。 明秀听而不闻,凭她的才貌,会比不少上一个世家女子?她冷静地请旨道:“请父皇下旨!” “混账!公主赐婚岂能如此儿戏?就算内定了这个人,也还要按照礼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步一步慢慢来的!难道朕的公主还怕嫁不出去,如此仓皇下旨算什么?你就是嫁过去了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原靖宇怒,但更多的是心痛。他虽然很少关心这个女儿,却终究是他的亲骨肉。他生气,也是因为她的偏执和不自爱。 明秀这才冷静下来。原来父皇还当她是女儿么?因为这一丝丝的关怀,她心中略略有了一些暖意。但想到明晖,她还是不能退缩。 “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反悔……” 原靖宇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拍着桌案怒吼道:“立即给朕滚出去!” 皇后和柳淑妃听到明秀的决定很是震惊,但同样的,她们也劝不了她。好在随后萧元送来的消息令人放心不少,姜云飞并没有娶妻,只有几房侍妾,一子二女。据说姜氏宗长曾亲自为他挑选妻室,他却一个都看不上,所以才拖到了现在。这个姜云飞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柳淑妃很担心明秀嫁过去如果得不到他的心,只怕他不是个会在强权下低头的人,更何况明秀本来就不是受宠的公主。 原靖宇再次召见了姜云飞,询问了他的家世,然后便隐晦提及公主下嫁之意。 姜云飞想起在勤政殿前遇到永昭公主的情景,想起那个朝气蓬勃气质如旭日一般的少女,脸色微红,双手握拳,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原靖宇如何看不出来他这份紧张又期待的心意?不禁也松了口气。原来两个人彼此有意。 “公主有些骄纵,你以后多担待吧!但她既然主动求朕赐婚,想必也是动了真情,你也不必当她是公主,就当自己的妻子好好疼爱就是了!该管教的就管教,只要不太过份,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朕相信你会好好待朕的女儿。” “臣谢皇上信任!今生今世,定不会辜负公主!”姜云飞激动地跪下领旨谢恩,一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姜云飞激动地走出勤政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天底下谁不知道永昭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想不到公主竟然真的对他有意……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跳得特别快!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一个女子…… 等他接到正式的圣旨弄清楚赐婚对象的时候,他彩霞满天的天空立即就变得昏暗了,然而为时已晚。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雏鹰展翅平草原(一) 为三公主选驸马的宴会可说是举朝轰动,不管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都在猜测着三公主会嫁到哪一家。虽然三公主不得宠,但毕竟也是公主啊!皇上子嗣不多,娶了三公主别的不说,一生的仕途顺畅是少不了了。本朝皇帝就太子殿下一个儿子,所以也不担心儿子多了会拉拢公主争储位,因而驸马也能够委以重任,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的,看大驸马就知道了。 皇上对齐氏的信任简直让人眼红。齐澈年纪轻轻,竟然就做了刑部尚书,又出去历练了几年,看样子,皇上甚至有用他接替周相的想法。谁说驸马不好当的? 如今,大家都在期待着究竟花落谁家了。 赐婚圣旨一下,举朝哗然。云嫔毒害皇贵妃,皇上竟然将三公主下嫁姜氏?而后朝中以及后宫便开始纷纷扬扬地议论起来,姜云飞的容貌、家世、为人、能力等等都是他们议论的话题。虽然很多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但只要姜云飞此人往人前一站,无论身形气度能力,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这位即将上任的驸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连皇帝都夸赞他稳重。 姜云飞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已。而且,皇上虽然下了圣旨赐婚,却没有重用自己的意思。至少,他提出来的裁军计划,皇上还是没有让他参与,好在太子殿下似乎很赏识他…… 四月底,赫利可汗到达荥阳。 到了荥阳,消息就更灵通了。赫利可汗很快打听出很多明晖公主的事迹来,无论朝臣还是百姓,对这位公主都是赞誉有加的。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没有选错人。 第二天一大早,原靖宇就在太极殿接见了他。 赫利可汗原本想以女婿的身份参见宇朝皇帝,以造成联姻事实,不想太极殿如此多的文武大臣,他如何能拉下这个脸面?因而就顺势以盟国君主的身份让原靖宇请到上方坐下。对于联姻,原靖宇说得暧昧不明,但字里话间还是对他当初用卑鄙手段强迫公主很不高兴,最后给他的答复是:公主的婚事要看公主自己的意愿,如果公主愿意,他也不反对;如果公主不愿意,即便两国交兵他也决不强迫。 赫利可汗没见过这么宠女儿的父亲,不过说实话,宇朝皇帝年轻得还真不像个父亲。他记得宇朝皇帝明明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可是看起来却比他年轻多了。他暗想,炎族的人就是这样重外表,一个大男人,竟然热衷于保养。这样的民族,他甚至有些不屑。不管炎族创造了多么辉煌的文化和历史,他们都是贪图安逸享受的,与他们羯族的大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再次见到明晖是在朝见皇帝那日午后,她身后依旧跟着她那个不会老、甚至比女人还好看的师傅凤轻尘。 赫利可汗一直认为凤轻尘是太监,所以从来没有疑心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别的关系。他明白炎族的传统,凤轻尘如果不是太监,如何能贴身保护公主?不但他这么想,事实上宇朝很多大臣都这么想。凤轻尘不见老的容貌就是他们的证据。 宇朝皇帝看起来还是赞同联姻的,所以下了圣旨让公主每天都陪着他出去游览京都繁华景色。不过明晖公主答应得很勉强,脸色颇为无奈,甚至还向皇帝撒娇,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赫利可汗仿佛又见到了从前那个会向自己撒娇的小女孩,不由神思向往。 赫利可汗心中期盼着与明晖单独相处的机会。按照炎族谋士给他的建议,他必须找个机会向公主道歉,求得她的原谅,然后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当晚,原靖宇设国宴为赫利可汗接风洗尘。 当赫利可汗看到明晖的母亲睿皇贵妃时简直是目瞪口呆。那真的是明晖公主的母亲?怎么看起来像姐姐? 这次国宴,后妃中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出席,与皇后比起来,皇贵妃实在显得太年轻了些,也不怪赫利可汗怀疑。但让他吃惊的不仅仅是皇贵妃的年轻美貌,他更加震惊的是一个“战神”怎么可能长成那副娇弱的模样? 虽然赫利可汗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看到曾经的“中州战神”,如今的皇贵妃,他心中还是不自觉地对宇朝放松了戒备。 原靖宇看赫利可汗频频向皇贵妃行注目礼,心中很是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在桌案地下握紧了她的手。 轻颜如何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又在吃醋,但当初的计划可是他们一同拟定的,迷惑赫利可汗是必须的。所以,她反而频频出言询问草原的风俗和生活,询问他的妻妾儿女,完全是一个关心女儿的母亲形象,给赫利可汗一种宇朝皇帝实际上已经同意了联姻的假象。 而宇朝年幼的太子,明晖公主的弟弟也不断请他讲一讲他统一羯族的故事,目光中很是崇拜,言语间也频频称赞他是草原真正的英雄,并不断向他敬酒。 草原上的男子都是好酒量,并且不懂喝假酒。赫利可汗原本还暗中嫌弃中原的酒跟糖水一样淡得没酒味,不曾想不到一个时辰,他就醉趴下了,最后只能让侍从扶着回驿馆。 第二天一大早,原靖宇起床上朝之前,萧元就送上昨夜从赫利可汗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原靖宇招待赫利可汗怎么可能用一般的酒,那自然是加了料的。 一切都在预料中。原靖宇看完之后交还给萧元,让他等会儿给皇贵妃也看看。 当天下午,明晖就“迫”于圣旨陪着赫利可汗出游。 赫利可汗自恃英雄,没有带护卫,只带了四名亲随,而明晖更简单,一身男装风度翩翩,只带了凤轻尘一人。 在赫利可汗看来,聪慧的明晖怎么看都是好看的。他原本就不看重女子的容貌,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明晖穿男装确实比女装更动人、更自然一些。 明晖对赫利可汗抱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一会儿热情,一会儿疏远,让赫利可汗的心七上八下的,心中暗暗后悔当初的冲动。如果当初能忍一忍,或许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了! 凤轻尘看着明晖时而娇媚的笑,时而板着脸怒目而视,不由得跟着皱眉,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若不想嫁,杀了这个人就是,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他也不明白皇贵妃,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迷惑这个赫利可汗,没有这一环,他依旧可以带兵扫荡草原。 赫利可汗是着急的,虽然荥阳繁华,锦衣美食,还有年轻美貌的女子服侍,但他还是想念草原的碧草蓝天,想念在草原上骑马恣意奔驰的潇洒快意。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明晖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他不知道跟她道歉多少次了,她总是冷哼一声不发一眼,让他自己也疑惑。那一夜究竟是不是她? 如此一拖便到了五月末,赫利可汗也有些不耐烦了。他打算回草原,或许大兵压境才是最好的谈判方式。 但就在这时,明晖却给了他正面答复。她提了几点要求: 一,要等姐姐明秀成婚以后才能嫁他。因为长幼有序,她绝不能赶在姐姐前面嫁人。赫利可汗也听过炎族的这些礼仪,无可辩驳。好在三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就在下个月而已。他一咬牙就答应了。 二,她若嫁过去,必然是正室,地位要高于他的其他妻妾。赫利可汗当即点头,她是公主,身份不同,这个要求也不为过。 三,她嫁给他以后,他就不允许再有别的女人,否则,她见一个杀一个。她还说,他要是屡教不改,她就要阉了他。 在这个社会里,这一条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带着几分屈辱的,当场就听得赫利可汗几个亲随怒目而视,差点翻脸。但明晖随即又加了一句“我父皇只有我弟弟一个儿子都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赫利可汗的怒气当即都咽下去了。明晖并不是第一次提这些要求,所以他是有心理准备的。狠狠心,他再次点头应下。 明晖笑得很灿烂,说:“等我姐姐的婚礼过后,你就回去准备吧,要用你们草原上最高的礼仪迎接我!” 赫利可汗满心欢喜,仿佛看到一统草原的盛况就在眼前。 柳淑妃询问了严梦莲的意思,严梦莲显然很震惊。皇贵妃竟然愿意让她出宫嫁人?但随即她就冷静下来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如今这个年纪还能嫁什么人?与其嫁一个不如意的男人,一辈子见不得光,还不如清清静静老死宫中…… 她曾经对爱情和婚姻抱有很大的幻想,然而事实却将她的美梦击得粉碎。她已经不年轻了,经受不起再一次希望破灭的打击,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孤独地走完这一生。虽然她没有丈夫疼爱,没有子女绕膝,但是有几个朋友,有安静而富足的生活,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柳淑妃将严梦莲的意思转告轻颜,轻颜沉默了很久,自此便彻底抛开了这段心事。 永宁公主明秀的婚礼定在六月十九日。 从决定婚事到婚礼只有两个多月,估计历代公主出嫁还没有这么赶过。不过姜氏一族对这门婚事相当看重,他们倒是不怕赶,只想早点将人迎进门。而皇帝因为要将赫利可汗拖在荥阳,不得已也只好将婚期定在六月,好在有皇帝的催促,礼部紧赶慢赶,还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明晖原本以为明秀是真的对姜云飞一见钟情,倒也愿意祝福她。没想到明昊竟然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说明秀以为她看上了姜云飞,所以才逼着父皇赐婚的。明晖初时觉得好笑,后来又觉得明秀可怜。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想奢求谁来爱你呢? 只是,明秀怎么会以为她看上了姜云飞呢? 她问明昊,明昊双手一摊,显然不知道。姜云飞与明昊走得近明晖是知道的,父皇有意将这个人晾起来也是希望他能成为明昊的心腹吧,所以顺水推舟将明秀嫁了过去。可笑明秀还以为自己抢了她的心上人而沾沾自喜…… 所以说,人呐,最好还是少动害人的念头,否则,赔进去的或许是自己。 然而明秀可怜是自找的,而她明晖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就在六月十九这天清晨,明秀正在梳妆打扮,明晖第一次主动去柳淑妃的碧岚宫探望她。 明秀瞥了明晖一眼,心中有几分得意,脸上是作为新嫁娘的喜悦以及对幸福的期待。明晖看着她的那份小小的幸福与得意,忽然没了打击她的兴致。毕竟是同胞姐妹,就让她在自以为是的满足中寻找幸福吧! 明秀看明晖向来骄傲的脸上有了迟疑,曼声道:“妹妹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对了,我听说父皇就要为妹妹赐婚了。那个赫利可汗虽然年纪大了一点,生得也粗鲁了一些,但好歹也是草原上的英雄,也算是不错的依靠了。难道妹妹另有所爱,所以不喜?” 明晖很想回她一句:既然是个不错的依靠你为何不去?但到底忍了下来。 “不错,你猜得很准,我的确另有所爱。”明晖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祝你们幸福吧!” 远远地,传来明晖的祝福。明秀怔怔地望着铜镜里那个不知所措的女子,那个人是自己么?她以自己的婚姻为代价想要报复明晖,为什么明晖不质问她呢?如此,她就可以得意地告诉她自己是怎样英明果断地逼着父皇赐婚…… 明晖为什么要祝福她呢…… 就在明秀拜别皇帝皇后和母妃准备出宫的时候,赫利可汗收到来自草原的密报,留下一个亲随向宇朝皇帝告辞,他自己则带着其余随从立即就快马出城回草原了。 明晖得信,嘴角微扬,淡淡地笑开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雏鹰展翅平草原(二) 元嘉六年五月,羯族草原发生动乱,赫利可汗长子阿勒在母族和妻族的拥护下,在几个弟弟的支持下发动政变,趁父亲不在,夺得汗位。 赫利可汗的拥护势力被屠杀打压,终于有人成功突围,将消息送了出来。赫利快马回到边境,带着此次出征的七万(本来是十万,被儿子拉走了三万)精锐骑兵回王廷。 父子双方为争夺汗位大打出手,羯族各部落自相残杀。虽然赫利久经沙场,在草原上具有很高的威信,但因为赫利的所有妻子和儿子都团结在一起,双方可以说势均力敌。 这场政变之战从五月开始,最激烈的交战却在八月。到了十月,基本上尘埃落定,赫利可汗败退,带着余部往西逃窜,占领了羝族几个部落暂时栖身。 跟随赫利可汗的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兄弟了,大家不忍苛责他,但却希望他认清现实。而现实就是,这场政变都是由于他迷恋那个天朝公主引起的。 赫利可汗的妻子们从知道他要再次迎娶那位天朝公主时就心慌了。天朝公主可是跟她们说过,她的丈夫决不与人共享,将来赫利可汗的汗位也必须由她的儿子继承,所以当初在草原,赫利可汗所有的妻子都劝他不要动天朝公主。暗地里也没少陷害明晖,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而赫利可汗的儿子们跟明晖一起混了两年,不知不觉中都受她吸引,特别是阿勒。当时明晖就说,你们羯族不是讲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吗?等你父汗死了,我就嫁给你了。 那个时候,明晖年纪还小,又没有正式嫁给赫利可汗,所以他们也没着急。到这一次赫利可汗认真了,他的儿子们也着急了。心爱的女人得不到不说,继承权还会被剥夺,谁能忍得下这口气?是以兄弟几个心慌着急之下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在各自母族的支持下,共同推举大哥为新可汗,直接将父亲赶下台。当时,赫利可汗两个年幼的儿子不愿意加入他们的行动,当晚就被关押起来,若不是他们的母亲求情并加入联盟,难保不会被几个狠心的兄长处死。 天朝有“红颜祸水”一说,指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了。赫利可汗久久不语,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们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背叛自己。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么?那么一个天真骄纵的少女,真的有那么深的心计么?她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置算计他了? 第一次动情的赫利可汗深受打击,大病一场。 自羯族草原发生动乱,朝廷内外就在传明晖公主的事情。知情者不敢明言,不知情者议论纷纷,竟有人传说永昭公主克夫,赫利可汗还没有娶到她呢,就丢了汗位,若真的娶到手了还得了? 原靖宇让萧元彻查谣言的源头,最后却不了了之。也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来还是有其他原因。 永昭公主十六岁生日晚宴依然很热闹。 简皇后一入冬就生病了,今晚没有到场,明晖就大大方方坐在父亲身边,眸中泛着智慧和骄傲,笑脸如朝阳般灿烂。 永怡公主明慧又给齐澈生了一个儿子,早早就告辞回府了,大驸马说天气冷,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也跟着走了。原靖宇和易轻颜看他们夫妻和顺美满,并不怪罪,反而为她们高兴。 明悦自上次“小产”之后再也没有怀孕,御医说她身体不好,不易受孕。驸马自纳了两房妾室之后就很少进她的房间了,她性格本就内向畏缩,不好意思主动找夫君亲近,也不敢跟母后多言,便也只好暗自委屈。 原靖宇心里明白,但儿女之事,他也不好多言,只是不咸不淡地对易建业说了一句:“虽然历朝历代并没有严令驸马不准纳妾,但你也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驸马!只是驸马!” 寒冬腊月,易建业头上却冒出一溜儿冷汗来。他也是文武双全,并不比大哥差,母亲一直想让他在朝中谋一个职位,可是皇上不开口,他有什么办法?偏偏自己娶的这个公主又是个最没用的…… 姜云飞文武双全,将皇帝的话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他侧头看了看自己娇美的妻子,在心中自嘲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三公主虽然不及四公主,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信却不骄纵,治家严谨,对他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自己梦想的妻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他的目光为何还是忍不住要望向那个骄纵而又不拘礼法的四公主? 轻颜锐利的目光扫了姜云飞一眼,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原靖宇微微皱眉,侧头对轻颜耳语道:“那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你?” 轻颜摇摇头,小声叹道:“他好像……在看晖儿……” 原靖宇愣了一下,回想当初赐婚时他的表情,以及赐婚后他的黯然平静,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姜云飞当初以为自己要把明晖赐婚给他?而明秀那么急切,非要他当场答应下来,也是知道姜云飞对明晖有意? 这都是什么乱八糟的糊涂账啊!原靖宇轻轻摇头,看了看如今温婉沉静的明秀,看着她明丽的笑容,她是真的没发现呢还是满足于这个现实? “今天轻云好像神色有些不对?”轻颜用手肘轻轻碰了原靖宇一下。 原靖宇淡笑不语。 轻颜不满的瞪他。哼,她以为自己非问他不可么?等会儿回去问萧元就知道了。 不过后来她多喝了几杯酒,回去之后只想睡觉,便忘记了询问萧元。等第二天酒醒了,也把昨日晚宴上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因为对原靖宇的信任让她彻底放松,她明白,他不会害她的,该告诉她的他不会瞒着自己。 元嘉七年春,宇朝在各地驻军中招募的志愿兵经过整编后汇集在凉州,准备进军草原。此次出兵草原由太子殿下和永昭公主共同领兵,汇集了凤轻尘、林轻云、秦翼、易锦鸿、肖锐等一大批宇朝名将。另外,太子殿下还带上了从未领过兵的三驸马姜云飞和兵部侍郎杜谦益。 虽然很多人不太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去攻打草原,但原靖宇的近臣却已经猜到皇帝的打算。皇上让太子殿下和明晖公主领兵,只怕是要建立太子的威信,为传位做准备吧! 元嘉七年五月,宇朝十二万大军到达边境,正式与羯族交战。 羯族刚刚经历了政变,虽然阿勒夺得汗位,伤亡却很大,羯族青壮年在此次兵变中死了十之五六,赫利可汗的声威在这次政乱中消弭殆尽。与羯族相邻的几个民族不断扩大势力,赫利可汗虽然极力阻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听闻天朝太子与永昭公主共同领兵向羯族出兵,对他而言,无疑是再一次巨大的打击。那一刻,他后悔得几乎想以死谢罪,愤恨得想将明晖碎尸万段…… 太子殿下与永昭公主坐镇中军,派三路骑兵各三万人一路烧杀抢掠挺进王廷。他们行动迅捷,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杀了人放一把火就走,如三支利箭直插入草原,让羯族各部落根本来不及反应。此一战两月有余,羯族几乎被灭族。说几乎,是因为其中西路军统帅林轻云和易锦鸿心中不忍,留下了尚未成年的孩子和妇女。而东路军凤轻尘和秦翼杀到后来也有些手软。只有中路军肖锐和姜云飞充分贯彻了明晖公主斩草除根的战略,最先杀到王廷,而他们的伤亡也是最重的。三万人出征,回来时不到八千人。 西路军在到达王廷前夕遭到赫利可汗的追杀,没能在王廷与东路军和中路军顺利会师,同样损失惨重。好在明晖早有防备,亲自带兵驰援,才将西路军救了回来。 明晖虽然长得像父亲,在战场上却似乎得了母亲的真传,披着一袭大红的披风冲杀在前,无论多么勇猛的羯族战士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的武功是凤轻尘亲自教导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将涑玉功练至第六层,更继承了凤轻尘冷酷狠辣的风格,出征前又被母亲带出去培训过,所以轻颜才能放心让她上战场。 她灿若骄阳美若芙蕖的脸上时时都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对羯族士兵来说无异于地狱的死神,却是宇朝将士新的骄傲与心理支柱。在她的带领下,她们与西路军前后夹击,赫利可汗余部基本上全都战死。 赫利可汗英雄末路,兵败自杀。 然而,临死前见到一身软甲手提宝剑英姿勃发的明晖,他却不再悔恨。他告诉自己,那个女人原本就应该是翱翔在草原的蓝天上一只真正的雄鹰,她确实值得他爱,是他自己用错了方法,没有好好把握住机会。一切都只能怪自己,怪自己狂妄自大,怪自己自不量力,怪自己痴心妄想……所以他望着她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元嘉七年五月至七月,羯族草原的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人的双眼和鲜血都是红色的…… 宇朝的目的只是为了震慑草原各族,并不想占领这片广袤的土地。因而,消灭了羯族残余势力之后便全部退出草原回到宇朝边关。羯族周围的几个民族立即涌入这片丰茂的草场,很快就瓜分了这片土地。他们抢夺女人和孩子,抢夺无主的牛羊,然后向天朝大军送上求和的礼品…… 十月,太子殿下和永昭公主回朝,举朝欢庆,纷纷赞誉宇朝后继有人。 明昊心中是有些不满的。好不容易出去一次,大家都上战场了,就他一个人留守。先前还有姐姐陪着自己,后来姐姐也带兵出去支援西路军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营中焦虑不安。他的武功并不比姐姐差多少,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去? 出征前,明晖以姐姐的身份跟他说:“你是父皇母妃唯一的儿子,是宇朝的储君,宇朝的希望,所以你绝对不容有失。战场不是游戏,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此次出征十二万人,谁都可以冒险,包括我,只有你不可以。其实你去还是姐姐去有何不同呢?此次出征你是主帅,我们所有人的功绩都是你的。我们是嫡亲姐弟,姐姐为你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你不必如此介怀。” 想到大局,明昊忍了,想到姐姐,他感动。回到皇宫,见到父皇母妃,强烈的幸福感让他眼眶发热。他终于明白父皇曾经说过的话,他们给他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姐姐也不曾有过…… 此次出征大获全胜,所有将士均有丰厚的赏赐,阵亡士兵的抚恤金也比以前多很多。原靖宇下令皇陵前面为所有阵亡将士立功德碑,享受皇家拜祭。因此,虽然此战也死了不少人(十二万人出征,回来的不足五万),民间却传颂着太子和公主的英勇,百姓对强大的宇朝充满了信心,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幸福的期待。 紧接着,准备了两年的裁军正式启动,姜云飞调到兵部,作为兵部尚书的接班人培养。齐澈调到吏部,隐隐地也是岑远志的接班人。皇帝又将以前的老臣调回京城,郭俊杰、孟东旭、展兴灏等人之前镇守一方,如今都回荥阳养老。 十一月,皇帝就布置了明年的安排。 明年,裁军继续进行。皇帝的意思是加快进度,尽快将多余的兵力放回乡去,如今各地都缺少劳动力。 明年将进行宇朝第一次科考。三月乡试,九月会试。 明年将进行宇朝的第二次选秀。五月,各地将复选名册上报礼部,十月在宫中复选。皇帝明确指出,此次选秀主要是为太子选妃。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朝廷都沸腾了。 皇上开科取士,意味着很多官员会被替代,意味着主考官炙手可热,想要搞小动作的也开始活动了。 皇上要为太子选妃,朝中大臣的适龄女子都参选了。皇帝的几个心腹大臣隐隐猜到皇帝是想要退位了,不禁都有些感叹。皇上还很年轻啊,为什么要急着退位呢?历朝历代,哪有当皇帝当腻烦了的皇帝?现在也没有人反对皇上专宠皇贵妃了,太子又分担了大部分政务,皇上已经很清闲了,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简皇后却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到皇上就要带着那个女人出宫游玩,从此自由自在名正言顺地牵手,她的心就隐隐作痛。曾经中断的计划,要不要继续呢?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 元嘉八年春,宇朝的科考正式拉开帷幕,皇帝在朝中选派了八名特使去各地巡查,以防营私舞弊。一心想出宫了解民情的太子殿下也被派往南方,不过却是微服私访。皇帝让他自己选随从人员,另外安排了八名护卫。皇贵妃也不太放心他单独出去,特意让菁菁跟着他一起去。菁菁的武功虽不是很好,医术确是不错的,又是女孩子,更细致一些。 明昊想了想,带上了冯俊思和易建业两个年轻人。冯俊思八面玲珑,乃是上好的谋士之才,有他一路打点,于公于私都会少很多麻烦。易建业虽然年轻,然而出身将门,自幼熟读兵书,心中也是有些丘壑的。他正愁报国无门,这也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当然还有一点,易建业是他的姐夫,又是嫡亲的表兄,虽然母亲与舅舅不合,但打断骨肉连着筋,他身上也留着一半易氏的血脉,自家人总要给机会的。这么多年来,父皇始终不肯给表哥机会,多半也是怕母妃不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想将表哥留给自己用吧! 去年的草原之战,几位领军的将领都晋了一级,除了姜云飞和凤轻尘,其余几人都封了正二品的定国将军。特别是锦鸿表哥,今年不过才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正二品,又身居要职,怎不让人眼红?如今朝廷正在裁军,易氏首当其冲,大有江河日下之感,整个家族就只有易锦鸿一人圣眷隆重。舅舅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忧心的。 而明昊现在需要的正是收买人心。他心里明白,父皇是想尽快退位带母妃出宫逍遥,可是自己毕竟太年轻,未必能压得住那些跟随父皇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所以父皇才让他领兵去草原,又让他去江南巡查科考,不就是希望他赢得更多的民望,发掘更多的人才收作心腹么?父皇以前一直不冷不热地将舅舅晾起来,不就是为自己收复易氏铺路么? 姜云飞虽然此次出战只封了一个正三品的国威将军,却调倒兵部受到重用,羡煞了一干同僚。但人家是驸马,能力又的确出众,众人再妒忌也无话可说。 最诡异的是凤轻尘,他原本是封的太子太保,可是一直都跟着永昭公主,这次得胜回朝皇帝依旧没有封他实职,却是所有将领中唯一封侯一个。皇上封他为安乐侯,食邑两千户,还御赐侯府一座,目前正在修缮中。 虽然朝中议论纷纷,可凤轻尘本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漠低调,只有明白内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为永昭公主出嫁做准备。今年永昭公主就十八岁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 明昊想起姐姐,也忍不住感叹。像姐姐那样独立而强势的女子,一般的少年确实配不上她!死了一个赫利可汗,或许也只有凤轻尘能降得住她。只是,他们心中真的就没有隔阂么?母妃、父皇、凤轻尘和姐姐自己,他们真的能抛开一切,不管不顾朝中的议论么?毕竟姐姐是凤轻尘一手带大的啊! 明昊去了江南,明晖自然要帮着父亲处理朝政,干脆又搬回宫里面住了,留下凤轻尘依旧暂住在东宫。 闲来无事,凤轻尘便打算去旺东郡探望林轻云。轻尘早发现林师兄有问题了,可惜怎么问他都不说。而且,他发现易锦鸿自前年年底就在找什么人,他一直怀疑锦鸿是在帮师兄找人,师兄就是那个时候变得异常的。但师兄怎么会跟一个女人有牵扯的? 路经阜阳城的时候,他看到很多人围在城门里看榜单,心里疑惑是不是朝廷又有什么新政策下来,所以牵着马过去看一眼,却不想是一张民间的重金悬赏榜单,求名医救命的。 轻尘暗自摇头,民间的求医榜单竟然贴到城门口来了,估计此人非富即贵。他也没有多想,进城找了一间酒楼用饭,打算等会儿要一个房间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打包一袋干粮继续上路。 轻尘为人冷漠,不喜欢热闹,所以在二楼窗口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便优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 这间酒楼生意很好,底楼基本上都坐满了人,二楼上入座也有六七成,好在伙计伶俐,上菜也还比较快。虽然他很认真地吃饭,丝毫不想听人家废话唠叨,很毕竟功力太高,底楼的议论还是纷杂地传进耳朵里。 大家似乎都在议论本城徐大善人的公子为妻儿求医之事。 轻尘原本也没怎么在意,不过一户有钱人家而已,赏金高,所以议论的人多。却不想竟有人提起凌霄阁来,说徐公子请了凌霄阁的名医给妻儿看病,谁知道人家看了病人的症状竟然问徐公子是否是孩子的亲爹,你说有这么问话的么?徐公子当然说是,没想到人家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听到这里,轻尘也感到奇怪,虽然说如今凌霄阁势力大增,可也没傲慢到这个地步吧?济世救人一直是凌霄阁的宗旨啊!他仔细想了想,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难不成这位徐夫人是中毒?还是凌霄阁的独门秘药?所以凌霄阁弟子没弄清楚状况是不会解毒的。 虽然离开凌霄阁近二十年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这位病人。怎么说现在凌霄阁还在皇贵妃控制当中,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来到徐家,只见朱红色的大门很气派,旁边两尊石狮子很是威严,四名家丁守在门前,迎来送往。不时有背着药箱的大夫进出,只是进去的满脸期待,出来的摇头叹气。 轻尘手提宝剑缓缓走过去,几名家丁仔细打量他,礼貌地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轻尘微微皱眉,说:“听说你们少妇人和小公子病得很蹊跷,所以想去看看。” 几名家丁看他牵着一匹健壮的黑马,手提宝剑,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夫,因而有些迟疑。“公子也懂医术?” 轻尘自然不好说自己医术不好,于是含糊地说:“我出身凌霄阁,路过此地。”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宝剑,让他们看那剑柄上凌霄阁的独门记号。 几个家丁虽然不清楚那剑柄上的花纹是什么意思,但凌霄阁的药铺里确实有这个记号,因而立即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将他请了进去。 来到后院,家丁去向管家禀报,轻尘暂时在客厅等候。他发现客厅里还有两名大夫,五十来岁的样子,正是先前进来的那两位。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出来,眼含忧虑,脸上带着几分礼貌的笑意请他们进去。当然,轻尘的宝剑是不能带进去,就暂时交给管家存放起来。 穿过几道回廊,经过一个小花园,管家将他们带到一座名为“风荷院”的精致小院里。走进去,他们首先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儒雅,却满脸忧虑黯然的青年男子。管家介绍说,这就是我家公子。 徐公子名子悦,二十五六的样子。他将三人一起带进内室,让他们先看看摇篮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约莫半岁左右的婴孩儿,很是瘦弱,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让人惊骇的是那孩子露在外面的小脸上满是脓疮,虽然清理得很好,却走进了依旧能闻到一丝恶臭。 轻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脉象。他在医术上甚少用功,还是照顾明晖这些年跟着她一起学了些,但他此刻给孩子把脉却只有一个目的,看看孩子脉象的强弱。具体的东西他的功力还有限,是把不出来的。 另两名大夫是不大看得起凤轻尘的,毕竟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夫。 两名大夫一人说是胎中热毒,一人说是被毒虫叮咬所至,然后就开始争论。 徐公子担心他们吵到孩子,请他们出去。轻尘看得出来,徐公子已然对他们的医术不抱什么希望了。 轻尘想了想,说:“是胎中带来的么?孩子的母亲应该中毒更深吧?” 徐公子原本看轻尘沉默不语,对他也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不想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即抬头震惊地望着他,急切地说:“公子可是认识此毒?可能解?” 轻尘看了看另两名大夫和房间里的乳母和丫环,没有开口。 徐公子心中一动,眼神中已经掩饰不住惊喜和期待。他连忙将轻尘独自请到邻近花园的偏厅中,诚恳地鞠躬请求:“请公子救我妻儿一命!徐某愿倾其所有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轻尘冷静地看着他,沉声道:“为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和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舍弃一切,值得么?” 徐公子听了此话,更加肯定了轻尘能救自己的妻儿,竟然跪在他面前,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恳切地说:“我认定了她是我的妻子,她就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妻儿,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请公子救救她们吧……” 轻尘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起来吧!她竟然能活到孩子出生已是不易,我需看看她还有多少时间。而且……她必须跟我说实话,孩子究竟是谁的?” 徐公子一听这话又急了:“非要问这个么?内子她……她也是有苦衷的,她本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当时被人下了药……她也不甚清楚……” 轻尘脚步一滞。如果是这样,事情可真有些严重了。 徐公子带着轻尘走进内室,掀开层层帐幔,请轻尘为自己的妻子探视把脉。 轻尘仔细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因为她脸上众多的脓疮,已然无法辨别其本来面目,所以他微微皱眉,侧头问道:“不知夫人贵姓?” 徐公子奇怪地望着轻尘,为何这个大夫不把脉反而一再关心自己夫人的身份?“拙荆姓孟……” 孟?不认识。轻尘暗自摇头,伸手微微拉开病人的衣袖为她把脉。过了一小会儿,他沉吟道:“还能撑两三个月。不过还真是奇迹了……” “公子可能解此毒?”徐公子着急地问。 轻尘走出去,望着焦急的徐公子道:“我虽然出身凌霄阁,在医术上却并不精通。不过这毒应该是我们凌霄阁的独门秘方……” “那,那……公子既然知道是什么毒,自然也能解了?”徐公子几乎是哀求地望着凤轻尘。 凤轻尘忽然又问了一句:“她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爱她么?” 徐公子一怔,不明白凤轻尘为何又说到这上面去了。但他还是立即答道:“我爱她,是爱她一颗纯洁善良玲珑剔透的心,爱她多才多艺却从不贪慕虚荣。若只是贪图女子的容貌,以我的身份,什么美貌的女子找不到?” 轻尘点点头,轻轻叹息道:“看在你一片痴情,我就破例管一回闲事吧!她这个毒也不是不能解,但必须找到毒源,就是孩子的亲身父亲。所以我必须知道她的身份,是在什么地方……那个……” 徐公子为难了。 “不是徐某不肯说,而是……我,我也不太清楚……拙荆似乎是离家出走的,她说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自己取名孟无双。元嘉六年,我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在郊外遇到她,当时她晕倒在树林里……” “元嘉六年?京城?”轻尘心中很是震惊,赶紧又跑进去看病人。 徐公子被他吓了一跳,跟着进去。 轻尘细细察看了病人的五官,忽然伸手点了她一个穴道。 “你做什么?”徐公子急了,用力推了凤轻尘一下。 床上的病妇满脸痛苦地睁开眼睛。轻尘却满脸惊异:“是你!?” 皇宫,骄阳殿中。 原靖宇一大早就上朝去了,轻颜起床后就去清音殿练功。 前次练功导致昏睡,原靖宇就不让她继续修炼涑玉功最后两层了。她自己也有些害怕,所以停了半年。后来实在无聊,特别是羽衣出宫以后,身边没有一个知己陪着,心思便再次转到武功上面来。 这一次她很小心,没有告诉原靖宇,怕他反对。自己修练也进行得非常缓慢,所幸这一年来也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身体好了一些,皮肤也更见光滑细致,连原靖宇都没有丝毫变老的迹象。她想,自己上次嗜睡或许与练功无关。 心无旁骛,她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内功的运行当中。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经脉中流淌不息的内力。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使她真的有了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忽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原靖宇双手握拳满脸怒气地走进来,狠狠地瞪着她。他原本要立即将她抓起来打一顿的,又担心突然惊扰会让她走火入魔,是以辛苦地克制着自己。 轻颜虽然闭着眼睛,却明显感觉到身边有了其他人的气息。她睁开眼睛,望进原靖宇愤怒的双眼,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是的,景瀚,你不要生气……我练这个没事的,你看,我这一年多来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连一场小病都没有……” 原靖宇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解释,依旧愤怒地瞪着她:“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轻颜赶紧起身,想要抱住他慢慢解释,原靖宇却躲开了她的手,低吼道:“这次美人计也没用!” “景瀚,你听我说,真的不是内功的问题,你看我练了一年多了,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轻颜追了过去,原靖宇却不断后退,就是不让她碰。 “背着我练了一年多了,你很得意是不是?枉我总是担心你的身体,恨不得用自己的寿命换取你的健康,没想到你自己却这般不知道爱惜!轻颜,我真的很失望……” “不是的,景瀚,我只是……”轻颜看他真生气了,一着急,就忍不住红了眼圈,眼泪仿佛泉涌一般刹那间滑落脸庞。她再次扑过去抱住他,原靖宇还想躲,却没有躲开,也不知道是真的躲不开还是有意没躲开。 “少来这一套!”原靖宇心中还是气怒难平,但看着她的眼泪,还是不忍心推开她。 “景瀚,景瀚……别生气,我知道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可是,我一直都很小心的,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轻颜在他衣襟上擦去泪水,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她抬起头来,可怜又焦急的望着他,那么迫切地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等你发现有事的时候就晚了!”原靖宇真恨不得打她一顿屁股。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到底看不得她的眼泪,他一手搂紧了她,一手擦去她的眼泪。 “以后还练不练?” “我……”轻颜迟疑了。 一怒之下原靖宇就要推开她,轻颜赶紧将他抱得更紧,怎么都不肯离开他,急道:“我不想骗你,我们好好商量好么?”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 原靖宇暗自叹气,这个女人就是宠不得!现在她撒娇耍赖什么都学会了,更是把他吃得死死的。可是,原则性问题决不能动摇。 “轻颜,你自己想,是武功重要还是生命重要?是武功重要还是我重要?”原靖宇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无比地严肃认真。 “你,什么都比不上你……”轻颜不假思索地回答。 原靖宇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所以继续分析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天下至尊了,无需高强的武艺保护自己,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轻颜,我们为这个天下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所以我们更要保重自己,想一想我们幸福的明天……轻颜,难道你舍得离开我么?” 轻颜忍不住再次涌出热泪,她紧紧抱着他,哽咽道:“景瀚,景瀚……我也舍不得你,我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所以,所以我才练这个武功的……” “轻颜,你明知道……”原靖宇捧着她的脸,心中暗自感叹,轻颜这一两年来似乎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感情形于外,也更加依恋他了。这是他乐见的。然而相对的,她有时候也会像孩子一样任性不讲道理。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担心,我也害怕。可是——”轻颜也认真起来,“我上次昏睡跟练功真的没有关系。景瀚,那套内功心法你也是看过的,真的没有问题的。我都修炼一年多了,你看,一次都没有昏睡过……” 如果跟练功无关,他就必须往其他方面考虑了。原靖宇沉默了一阵,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反而拉着她的手出去,说:“昊儿出了点事……” “昊儿怎么了?”轻颜立即抓住他的手,焦急地望着他。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冷静地扶着她的双肩道:“你别着急,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所以他只是受了点伤,不要紧的……”若不是昊儿出了事,他怎么会急着过来找她,又怎么会发现她在继续修练涑玉功? “真的不要紧?”轻颜不太相信地看着他冷静的面容,若真的不要紧,他又何必急着过来告诉自己? 原靖宇将她带回骄阳殿内殿,除了萧元,其余人都遣了出去,这才握着她的手道:“昊儿的伤不要紧。但对方计划周密,高手众多,绝不是一般人可以组织策划的。目前我们必须彻查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是谁?他有什么目的?是其他几家藩王之后来寻仇,还是别的什么人?” 轻颜也冷静下来,细细思索。 他们仇家实在太多。当年的河西王、燕王、河间王几家王室都可能会有漏网之鱼,事隔十多年,他们扩展了势力前来寻仇不是没有可能的。除了那几家,如今的温侯,就是以前的南王世子也有可能;江越王室嘛,可能性比较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虽然桑济海不会做这些小动作,但难保他的兄弟子侄们不动这些心思。除此之外,凌霄阁以及她自己在江湖上的仇家也不少,难保没有几个亡命之徒…… 轻颜越想越担心,皱眉起身道:“我要去看看他!” 原靖宇早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了,因而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心里如何放得下?他自己走不开,也只好辛苦轻颜走一趟了。别人他也是不放心的。 原靖宇抓住她的手,轻叹道:“今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再走吧!” 轻颜点点头,虽然心急,但该带的东西还得收拾,该带的人也需要做准备。 “你看看带哪些人去?我另外让萧元再派一队人暗中保护你。今晚你们见个面,商量一下路线和暗号等等。”原靖宇不放心儿子,但轻颜出去,他如何不担心? 轻颜点点头。如今看起来事情有些严重,有一队隐藏的人马也好。 萧元得令下去准备了,轻颜也开始思考带哪些人过去。 “轻尘呢?走到哪儿了?”轻颜抬头问原靖宇。若说起武功,如今凤轻尘认了第二,只怕还没有敢认第一。他前日就出发去旺东郡找林轻云轻颜他们都是知道的,但并没有很注意他的行踪,不太清楚他的路线和速度。 “这个就要问晖儿了,轻尘的事情我没管。”原靖宇摇摇头,忽然又说,“晖儿这样把人盯这么紧是不是不太好?你看要不要劝劝她?” 轻颜摇摇头:“轻尘不会在意这些的。晖儿是什么样的人,他比我们更清楚。” 原靖宇点点头,很赞同她这句话,自此便将不再担心这些事情了。晖儿的婚事最大的问题不是他们自身,而在朝臣的反对。他们毕竟有师徒之名……唉,这些孩子,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我带明慧一起去好不好?”轻颜想着,自己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了,虽然是秘密出宫,但只带一群男人似乎也不太好。可是菁菁不在身边,月影的武功又不够好,晖儿又走不开,紫玉如今年纪大了,武功早就落下来了,除了明慧,还真找不出一个信任的人来。 “那等会你跟齐澈要人好了,他难道敢不给?” 原靖宇带着她轻颜来到乾坤殿,吩咐燕无痕挑选二十名年轻精锐跟皇贵妃一起秘密出宫,又吩咐太监传吏部齐侍郎觐见。 齐澈因为深受皇帝信任,公务很是繁忙,早上出门,一般都是晚上才回府。今日正打算在吏部用午膳,不想皇帝又要召见。 跟着太监匆匆来到乾坤殿,皇帝正打算用膳,见他到了,便温和地笑道:“澈儿来了,正好,一起用膳。” 私底下,原靖宇喜欢将齐澈唤作澈儿,显得非常亲切。女婿本是半子,原靖宇只有一个儿子,齐澈本身又聪明能干,他倒是真当齐澈是半子的。 “谢父皇!”虽然皇帝宠爱,但齐澈始终牢记着自己身为臣子的身份,该有的礼节从来不会少。他正打算坐下,就看到皇贵妃出来了,赶紧又跪下参拜皇贵妃。 轻颜走到原靖宇身边坐下,对齐澈笑道:“起来吧!你总是这么多礼……” 齐澈谢恩起身,原靖宇接着轻颜的话说:“朕倒是觉得澈儿恪守礼节这很好,省得哪些言官们知道了找麻烦。云飞看起来也不错,人也沉稳。只有建业最不长进,真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教的?允捷十几岁就跟着朕,哪里像他那样毛毛躁躁不思上进的……” 轻颜听到原靖宇提起兄长就不舒坦,冷哼一声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易允捷长年跟着你东奔西跑,哪有时间管孩子?哼,他是死是活我才不管,我也只认锦鸿一个侄儿!等易建业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只要有我在一天,整个易家除了锦鸿谁也别想冒出头来……” “也不能全怪建业吧?”原靖宇摇摇头,暗自叹气。 从收到的情报显示,此次太子出事就是因为他们惹了当地的地头蛇,又恰恰是易建业挑唆的。虽然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但表面看起来确实是建业的错。唉,看在允捷多年来鞍前马后的功劳,看在明悦的面子上,原靖宇才准了明昊带建业一起去,没想到那孩子如此不稳重…… 齐澈正襟危坐,不敢抬头,也不敢动筷,到现在都不知道皇上传自己过来做什么。好像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只是闲聊,但细细想来却又藏着什么事情似的。皇贵妃娘娘对易氏还真是没好感呢…… “澈儿——”原靖宇叫了一声。 齐澈立即站起身来。“儿臣在!” “坐下,坐下,就是随便说说话,不必如此拘束。”原靖宇挥挥手,“你也忙了半晌了,赶紧用膳吧!” 三人静静用膳。 轻颜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原靖宇亲自给她布菜盛汤,其实他自己也吃不下。 饭后,终于要谈到正事了,齐澈估计不是什么正事,否则不会拖到饭后才说。 “澈儿,”原靖宇拖长了调子,“明慧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吧?” “回禀父皇,公主一切都好。”齐澈暗自疑惑,怎么又扯到明慧身上去了? “那就好。”原靖宇忽然望了轻颜一眼,这才进入正题,“皇贵妃想跟你借一下明慧,也就三四个月吧,最多半年,你看没问题吧?” 别的他们都不担心,只是有两方面需要考虑。一来需要问清楚明慧会不会又有了身孕,另一方面需要考虑的是明慧一走这么久,齐澈会不会憋不住,若因为这件事情造成他们夫妻分离而后失和反目就不好了。 齐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贵妃要带明慧出宫去?却问他的意见……齐澈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微微有些发烫。 “能够服侍娘娘,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不么? “好,那就回去让她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出发!”轻颜满意地站起身来。她也要回去收拾了东西了。别的都可以不带,毒药和解药是必带的东西。 轻颜找明晖问清楚了轻尘的行踪和速度,想着也顺路,便直奔旺东郡而去。 一路上,轻颜都跟原靖宇保持联络,明昊的消息也会直接送一份到她手上。一路快马加鞭,第四天就到达阜阳城。 不知道轻尘走了没有,轻颜带人去酒楼吃饭,雁无痕带人去联系最新消息。 雁无痕还没回来呢,这边轻颜已经得到消息了。酒楼里面都在传,说徐大善人家贴的榜全都撤下来了,据说是一个来自凌霄阁的年轻公子揭了榜,已经快要把人治好了。 如今的凌霄阁毫无疑问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人家出了一位皇贵妃呢,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又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谁敢与凌霄阁过不去?但好在凌霄阁门规甚严,迄今为止,还很少出现仗势欺人的事情来。民间对以医药为主的这个江湖门派印象还是极好的。 草草用了午饭,雁无痕也回来了,得到消息轻尘果然去了徐府。轻颜带着明慧问明方向就往徐府而去,雁无痕留下几个侍卫在外面联络接应,自己则带着其余侍卫跟着皇贵妃,随身保护。 雁无痕先去叫门,只说是凌霄阁的长老驾到,徐府的老爷和公子便都出来迎接了。 轻颜带了一条面巾,随他们进府。 到了客厅,徐老爷请轻颜上座(凌霄阁的长老啊,不敢不敬),轻颜也没有推迟,自在地坐下,然后雁无痕就开口了。 “为何不见凤公子?” 那徐公子似乎怔了一下,奇道:“不是凤公子请前辈来的么?凤公子说他医术不惊,不会解毒,需要回师门请示长老……” “什么时候走的?”轻颜皱眉。轻尘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啊,这个病人有什么奇怪的么? “今日一早……” 雁无痕和明慧都看着轻颜,这可如何是好?他们都明白此行的目的,可是耽搁不得的。 “现在追也追不上了,无痕,”轻颜吩咐道,“你飞鸽传信,尽快把人给我劫过来。我先去看看病人,如果没有大碍,我们明日就出发,不等他了,让他跟上来就是!” 雁无痕领命而去,轻颜也站起身来。 “病人在哪里?还不快带我们夫人过去看看?”明慧眉毛一挑,她虽然扮的是个侍女,却也气势十足。 徐公子赶紧把人带进风荷院,心中却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名女子气势非同一般,特别是那位长老,尽管蒙着面,身上却似乎总带一种凌厉的肃杀之气。他的感觉向来是灵敏的,如若不然也不会一眼看穿孟无双纯善的本质,进而爱上她。 轻颜先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满脸震惊。难怪轻尘要管闲事呢!不过,此事不是他做的吧?他身上的毒她都给他解了的。 “凤公子给孩子吃了什么?”轻颜冷声问道。摸了摸孩子的脉象,毒性似乎有缓解的迹象。 徐公子激动地说:“凤公子说他医术不精,无法解毒,所以割腕放了自己的血给病人服下,说能暂缓毒性蔓延……凤公子真是好人呐!”徐子悦显然很是感激轻尘。 轻颜点点头,这就对了。忽然,她也对这个徐子悦有了兴趣,显然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那个女人也应该浑身溃烂流脓,这样的女人他还如此爱惜? 徐子悦一看就明白轻颜在想什么,所以将前日对凤轻尘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轻颜点点头,轻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定是听了这些话感动,所以才割血救人的。 徐子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凤公子似乎认识拙荆,昨日他们相见,似乎都很震惊……” “哦?”轻尘认识的人?轻颜立即来了兴趣,掀开帘子走进内室。 只看了看房间的摆设,轻颜就有些熟悉的感觉。 明慧上前掀开层层帐幔,疑惑地看着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出容貌的女子,忽然呀了一声:“师傅,好像,好像是桑……桑姨……”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轻颜一听,立即扑了过去,细细一看,果然有些相似。 “羽衣,羽衣?”轻颜摸了摸她的脉象,又点了她几个穴道,着急地说,“慧儿,帮我把百花露找出来,先帮你小姨清洗一下。” 轻颜一边轻柔地帮羽衣清身体的脓水,一边骂人。 “可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瞒着我……回去我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派人通知轻云立即赶过来,他怎么也变得如此不负责任了?跟我明说不好么?早就跟他说过了不用守着那些规矩的……他们存心气我是不是……竟然连锦鸿和月影都瞒着我,枉我那么信任他们……” “师傅……”明慧小声提醒着,这可不是在宫里面。 徐子悦在一旁帮忙,也是小心翼翼的。看得出来,这位凌霄阁的长老脾气可不怎么好。 将羽衣身上的脓疮清理了一下,轻颜立即开方子制解药。 徐子悦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静静地想着,好像这位长老跟自己的妻子关系很好啊,是姐妹?她的弟子叫她桑姨?是姓桑呢?还是名字里面有个桑字? 方子开好了,徐子悦立即让心腹之人抓药熬制,不想轻颜却叫住他说:“只管把药材抓回来就好,这药还不齐,我必须亲自煎熬。”最重要的几味药一般的药铺根本没有,好在她不清楚明昊的伤势,带了一些名贵药材。 徐子悦点头表示明白,再次将方子递了出去。 而后,轻颜便将他叫到一边,说:“把你们见面的经过详细跟我说一便!” 这完全是命令的口气,让徐子悦有些不快,但看轻颜稳稳地坐在主位上,又是久居上位者的言行语气,让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药还需要她亲自煎熬呢! 轻颜微微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还有些胆色嘛!羽衣眼光不错。 “我师傅问你话呢,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碰到我桑姨的?”明慧有些不耐烦了。毕竟她是当朝公主,如何受得住他人轻慢。 “敢问长老与拙荆是何关系?”徐子悦不答反问。 “她……算是我妹妹吧!她陪在我身边好几年,也算是我耽误了她的婚事……”轻颜看徐子悦也是满意的,他对羽衣应该是真心的。可是,轻云怎么办?羽衣和轻云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不是姐妹,看样子倒是主仆,但徐子悦还是感激轻颜的。他看得出来这位长老对无双的感情不像主仆倒是像姐妹,因而将自己与妻子相识相爱的经过慢慢道来…… 轻颜默默听完,对他又多了几分敬重。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心绪有些混乱。羽衣与轻云毕竟有了孩子啊…… “如果孩子的父亲找来,要带走他们母子,你又当如何?”她眯着眼睛看着徐子悦。 徐子悦怔了一下,脸色迅速变化,最后变得坚定起来:“妻子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那个男人……他趁人之危玷污了无双,我不找他算账已经便宜他了!” 轻颜轻轻叹息,没有说话。倒是明慧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师伯光明磊落,才不会趁人之危呢!此事一定有误会!” 原来都是熟人啊!徐子悦忽然有些焦急了。这位已经是凌霄阁的长老了,而那个男人竟然是她的师兄,那可怎么得了?如果凌霄阁一定要抢人,他们徐家虽然有钱,却未必抢得过啊! 轻颜看他一脸焦虑,忽然又不头疼了。她轻轻笑了笑,说:“你也不必担心,一切还是看无双的意思。不过,我的意思,孩子……还是跟着他父亲吧!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是她欠了轻云的,能还多少还多少吧!当然,如果羽衣舍不得孩子,他们一家团聚就最好了。 这时,雁无痕回来了,询问明日是否启程。 轻颜沉默了一下。望着珠帘里面的还躺在床上的桑羽衣,想想正处在危险中的儿子,起身道:“明日就出发吧!我会赶在今晚把药配好。等轻云到了,由他亲手照顾羽衣,我放心。” 徐子悦听说那个玷污妻子的男人要来,这位长老还要那个人亲自照顾无双,立即道:“不必了,徐某自会照顾自己的妻子!” 轻颜冷着脸盯着他的眼睛:“你懂医术么?” “……不懂……”徐子悦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摇摇头。 “我还有事,明日就走。除了我师兄,其他人的医术都达不到那个水平。而更重要的是,无双的药需要他的血为药引。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完,轻颜便自己去客房休息了。 今晚为羽衣解毒可是费工夫的事情呢!要为轻云解毒,必须以她的血为药引,其实并不需要轻云的血。她骗徐子悦,只为了给羽衣和轻云一个机会。不过好在原靖宇不在身边,不然又要心疼了…… 第二天一大早,轻颜留下药盒药方便上路了,儿子最重要,她谁也等不起。 又过了三日,轻尘便赶到了。有他在身边,轻颜也放心多了,只想早一日到儿子身边。从这几日的消息看来,行刺明昊的刺客还真有些本事呢!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说,竟然迅速销声匿迹了。 他们在宝康城渡过离江,直奔豫州而去。明昊目前就在豫州兴城。 凌霄阁总部就在豫州桃源县,毗邻兴城。轻颜估计明昊是想去桃源看看凌霄阁总部,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所以才会去兴城。 虽然没有查到刺客的消息,但萧元的密探也不全是吃白饭的,轻颜顺利地在城外一户农家小院里找到了儿子。 到现在明昊他们依旧没有暴露身份,轻颜不知道该夸他能干呢还是骂他蠢。遭遇了这样大规模的刺杀,只要到当地官府去,亮出身份,调拨最好的城卫军过来,至少安全无忧。这孩子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些,却不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安全,他的安全就是宇朝的安定啊! 冯俊思看到轻颜一行人进来,怔了一下,张大了嘴,但很快醒悟过来,赶紧过来参拜,却道:“奴才小四参见夫人!夫人您怎么来了?少爷他,他还好……” 听到他的声音,易建业也赶紧出来了。他似乎也受了伤,脸色苍白,眼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桀骜。他缓缓跪在冯俊思身边,恭敬地叩了一个头,哑着嗓子道:“奴才叩见夫人!都是奴才的错,让少爷遇险,请夫人责罚!” 而后出来的是这家院子的主人,一对老夫妻,一双刚刚成年的儿女。看到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略有些局促,但很快就展现出底层百姓善良热情的天性,满是沟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请贵客进屋坐下再谈。 “起来吧!这帐肯定要算的,不过也不急在一时……”轻颜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大步走进屋去。 刚到门口,菁菁就出来了。看到轻颜,她两眼含泪扑通一声跪下,低泣道:“菁菁没用,没有保护好少爷,请夫人赐罪!” “起来吧!带我去看看少爷!”轻颜俯身将她拉起来,声音总算有些柔和了。 雁无痕迅速让手下的侍卫们分散开躲到隐蔽的角落防守,他自己和凤轻尘则跟在皇贵妃身后一起走进屋去。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伤究竟如何了,竟然还没有出来,难道伤得太重起不来? 凤轻尘微微皱眉,眼底也有些焦急。 菁菁掀开米色的棉布门帘,轻颜率先走了进去,然后是明慧、凤轻尘和雁无痕。易建业和冯俊思也跟进屋里,却没有进去里间,安安静静地跪在外面。跟进来的农家少女怔了一下,迟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冯俊思和易建业,最后还是被自家兄长拉了出去。 房间里光线不是很好,因为有病人,窗户也只开了半扇,依稀可以看清屋子里的陈设。靠北一张简陋的木床就占了大半的空间,东面靠墙有一个半人高的木柜子,旁边有两个高大的陶罐。木柜子上放着一节竹筒,里面插着时鲜的野花,因而空气中除了一股子霉味儿,还有淡淡的花香。 木床很简陋,只有一层床帐,前面连踏板都没有。 菁菁掀开床帐,轻颜看到了熟睡的儿子。 明昊脸色很苍白,但呼吸均匀。 “少爷半个时辰前喝了药,睡着了。”菁菁解释着。 轻颜在床边坐下,拉出儿子的手,静静地把脉,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从脉象上看,他的伤势虽然不轻,但已经稳定下来了。 “都伤在哪儿了?”轻颜轻声问道。 菁菁低着头,小声回道:“少爷伤口很多……左肩上有一道刀伤,是最严重的一处;腰上被箭擦破了皮,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口不深;右腿上被剑刺了一下,流了很多血;小腿上的鞭伤虽然多,又破了皮,其实不严重……” 听着菁菁的禀报,轻颜面色沉静,心里的怒火却翻江倒海般差点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儿是娘的心头肉啊!那些伤仿佛不是伤在明昊身上,而是伤在她自己身上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小心的掀开明昊身上的青花被子,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口。 明昊迷迷糊糊地醒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似乎搞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在做梦,如梦呓一般叫了一声“母妃”。轻颜眼圈一红,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轻声道:“母妃来了,母妃就在这里,昊儿别怕,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明昊虚弱地笑笑,低声道:“母妃,昊儿不怕的。母妃,你不要担心,昊儿没事的……母妃,昊儿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能看到母妃呢?” “傻孩子……”轻颜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柔柔笑道,“你再睡会儿吧,等你醒了,就能看到母妃了……” “好……”明昊答了一声,不舍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一个幸福的笑容。 轻颜放下床帐,将菁菁留下,便带着明慧、雁无痕和凤轻尘出去了。 到了外间,她自然地在一条长凳上坐下,冷冷地看着跪在墙角的两个人。雁无痕和明慧看了看这个简陋的房间,看着陈旧的桌凳,心里有些不安。他们竟然让皇贵妃娘娘坐这样的凳子……但轻颜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她也是吃过苦的人,以前跟义军混在一起,他们的家更加简陋。 看样子皇贵妃是要审问太子受伤的经过了。雁无痕迅速告退出去,他的任务是保护和防守,不在审案。他必须保证这一家人真的可靠,而且,他们的身份需要保密。既然太子殿下没有性命之忧,他也就放心多了。如今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周围转转,看看地形。 明慧和轻尘一左一右站在轻颜身后,也有些焦急地想搞清楚情况。如今天下太平,究竟是谁敢行刺太子呢?诸王余孽?江湖仇杀?还是来自草原? “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说一遍!”轻颜开口。 “是!回禀娘娘,臣等跟随太子殿下一路微服私访探察民情,到了豫州之后,殿下说想去桃源的凌霄阁总部看看,所以我们借道兴城。三月十一那天,我们到达兴城,因为时近正午,所以就找了一家酒楼吃饭……”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 他们找了城里最大最豪华的一家酒楼,因为正是用午饭的时间,底楼吵吵嚷嚷已经坐满了人。明昊他们扮成游学的公子,一路上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从来都是坐底楼与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的。但现在没有空位,他们只好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座也只剩了一间,他们立即付了十五两银子进去坐下。刚刚上菜,外面又来了一群人,逼着掌柜的给他们找一间雅座。明昊不想惹事,吩咐大家快点吃,可是麻烦却要找他们。 二楼雅座里的都是本地有钱有势的主儿,掌柜的谁也不想得罪,猛然想起明昊他们这一桌外地人,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当然,圆滑的胖掌柜将话说得很婉转,可是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他一副商量又可怜的语气,说想请他们换个地方,饭钱也不要了,进雅间的十五两银子也还给他们。 明昊他们这一桌的都是些什么人?如何受得了这个欺负?自然不答应,易建业自恃身份尊贵武艺高强,小小的戏弄了那个掌柜一番。他用筷子夹了几粒花生米点了掌柜的穴道,那胖乎乎约摸五十来岁的掌柜便跪到地上,紧接着又放生大笑,却表情痛苦,比哭还难受,让人听了感觉碜得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明昊也有些看不惯这个掌柜欺软怕硬,因而看易建业给他一个教训也没有阻止。后来看人越来越多了,这才意识到他们有些太过分了,于是开口道:“表哥,适可而止吧,人家也难做……” 胖掌柜听到此言,赶紧点头求饶。 易建业冷哼一声,又是两粒花生米过去,解了掌柜的穴道。 胖掌柜靠着雅间的墙坐在地上,已经“笑”得浑身无力,连哭和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家快点吃,等会儿出去转转。”明昊暗自摇摇头,觉得他们这样似乎也是“仗势欺人”,本想说表哥几句,又觉得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不好,打算找个没人的时间再好好跟他谈谈。 可惜,明昊制止得似乎太晚了,引来了一群打抱不平的。 “哪里来的小白脸,竟如此仗势欺人!敢在兴城撒野?”带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色轻浮,刚才就是他逼着胖掌柜找位置的。 冯俊思立即接了过去,笑道:“是啊,哪里来的小白脸,不但仗势欺人,还多管闲事?” “到了兴城就是爷的地盘,小爷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对方看明昊他们衣着打扮并不出众,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哦?”明昊忍不住接了一句,“兴城是你家的?” 对方哈哈大笑:“可以这么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子是皇亲国戚?就算是皇亲国戚,这话也是不能乱说的。怎么,难道公子想要谋逆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明昊懒洋洋地说着,面色却很是冷峻。 那公子立即就变了脸色,招呼着同来的家丁侍卫:“哪里来的野狗,尽干乱吠!给我上!公子爷今天要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于是,一群十来人就涌了进来。 明昊他们一行人人人都会功夫,就连侍女菁菁比起这群人也绰绰有余,因而一个易建业就将这群人全都“丢”了出去。 听着外面众人嗷嗷乱叫,明昊也没了用餐的兴致,留下银子就走人了。 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打算听听百姓们说说此次科考的事情,不想当晚就来了一群公差,说他们涉嫌坑蒙拐骗年轻女子,要将他们拘往府衙大牢。 易建业又要跳出来,明昊却瞪了他一眼。冯俊思打算离开将消息传出去,却被这帮衙役围起来了。 众人都盯着明昊,等他拿主意。 明昊沉静地说:“国法为重,既然知府大人怀疑我们是疑犯,如若不去岂不是心中胆怯反而坐实了罪名?只有等知府大人秉公断案之后,才能洗清我们身上的嫌疑。” 言下之意是不准反抗。他想看看兴城的这位父母官是如何“爱民如子”“秉公断案”的。 对于兴城的这位知府,明昊在吏部的考核中看到过,当时吏部给他的年度考核结论就是“爱民如子、秉公断案”,百姓多称“青天”! 由于明昊下令不抵抗,这群衙役也没有对他们动粗,甚至都没有搜身,只是押着他们望府衙走。 谁都想不到会在半路上遇到了刺客。 刺客黑衣蒙面,约有三四十人,个个武艺高强,所用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只从刺客的兵器上就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一般江湖门派组织的刺杀。 那些衙役还算有良心,立即拔刀将明昊他们一行人围在中间,可惜的是他们的武功差了点,不是刺客的对手,片刻之间就伤亡了大半,看着都让人发狂。 明昊他们第一眼便看出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一行十一人也在第一时间内取出藏在身上的武器与刺客厮杀。刺客人数众多,又武功高强,不大一会儿,明昊他们也基本上人人都受了伤。菁菁武功最弱,明昊为了保护她,肩上挨了一刀。他们正感觉吃力,不想又有人在暗中放冷箭,目标直指太子明昊。明昊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箭,腰腹部却还是被擦伤了,而就在这时,一条长鞭又挥了过来,似乎要将明昊卷走…… 易建业发狂一般扑过来救明昊,自己却挨了一剑,伤在右胸。 危急时刻,援兵到了,虽然人数不多,武艺却极高。那些刺客眼看无法达成目的,便四散逃走了。 因为大家都有伤,明昊和易建业又伤得很重,所以他们才找了一家农户住下。 “依你们看,是什么人做的?”轻颜看似平静地听完,衣袖中却紧紧握拳,指甲差点刺破了掌心。 “应该不是兴城知府。”冯俊思首先下了结论。“我们这些天探听的结果,这位兴城知府官声还是很不错的。那天在酒楼那个年轻公子是他的侄儿,虽然娇纵了些,喜欢喝酒赌钱,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是啊,当时遇到刺客,那些衙役还想保护我们呢!”易建业接了一句。 “先起来吧!”轻颜瞪了易建业一眼,想着他身上的伤,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既然相信兴城知府,为何不去府衙养伤?”明慧皱眉问了一句。 冯俊思搀扶着易建业缓缓站起身来,低头道:“是殿下说……说要引蛇出洞……” 轻颜沉默了一下,问:“你们联络了兴城的奚将军?”兴城的城卫军统领奚鸣曾在易明臣军中待过,算是易氏一派的将领。 易建业点头称是。 轻颜细细审视了易建业好一阵,转而又问冯俊思:“还有别的想法么?” 冯俊思迟疑了一下,犹豫地说:“臣感觉那批刺客似乎又分成两派,抢先动手的一派,后来放暗箭的一派……” “噢?他们有何不同?”轻颜对这个消息倒是很上心。 冯俊思认真思索道:“抢先动手的一派似乎只是想重伤太子,不然以他们的武功,我们没理由能活下来。太子若不是救菁菁姑娘,也不会受重伤。放暗箭的一派目的就是杀害太子殿下,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不但伤了我们的人,也射死了几个刺客……” 轻颜点点头,让他们都下去休息。她自己再次回到明昊床边,考虑着是立即将他带回去呢还是调查清楚了再回去。 虽然住房条件很差,但他们的饮食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轻颜对这些也不是很在意。明昊醒来看到母亲真的来了,既惊喜又羞愧。第一次单独出门,他抱了很多期望,没想到最后却连累母亲出宫保护自己。 当晚,奚鸣就过来了。 轻颜只问他调查结果,其它的一概不提。当然,萧元都调查不清楚的事情,奚鸣能查出什么来?奚鸣怯怯地低着头跪在地上,觉得无颜见皇贵妃。皇贵妃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种冷漠和失望比训斥更让人难受。 “兴城的苏知府为人如何?”轻颜忽然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苏知府是个好官呐!为人刚正不阿,断案英明,很得民心的……”奚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轻颜点点头。如果真的跟奚鸣有关也断不会在兴城境内吧?如此一想,轻颜立即找到了方向。五花八门的兵器,或许正是为了掩盖他们惯用的武器。地点在兴城,或许他们原本就是附近的人…… 兴城附近的人,又有如此高强的武功,最近的就是凌霄阁了…… 轻颜打发了奚鸣,将菁菁单独叫过来,详细询问了那些刺客的招式,心不断往下沉。而后,她又问了明昊。 明昊显然已经想到这些了,回答的时候有些迟疑,还总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神色。 “依你看,凌霄阁的人有多少?”轻颜直接问道。 明昊想了想,认真地回道:“十之二三吧!” 轻颜沉默了一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还是要放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啊!否则,宁愿毁去……” 可是,她如何能做这个罪人? 轻颜打算等明昊身体好一点了就回宫,反正让明昊了解民间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还是回去放心些。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想会一会那位苏知府,若他真的秉公职守,为何又会纵容自己的侄儿随意抓人? 四月十六,轻颜在兴城不过才三日,就收到原靖宇的飞鸽传书,让她尽快带明昊回宫。信上简略地说太子在江南遇险一事已经传回朝堂,百官们担心太子出事宇朝后嗣无继,联名上书要求皇帝宠信后宫其它嫔妃,以繁育子嗣。 轻颜皱眉,联想起此次太子遇刺,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眉目。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五) 谁都知道皇贵妃不育,所以皇上十多年来都没有子嗣诞生。以前还好些,想着皇贵妃娘娘好歹生了两个儿子,又都是那么聪明能干,所以朝臣们对于皇帝的子嗣稀少也没有太多的关注。直到册立太子的时候才恍然得知明晖世子是个女儿,天下哗然,然而皇上护着皇贵妃,谁又能多说什么?而这一次太子殿下在江南遇刺受伤,群臣再次震动,皇上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这要是有个万一,宇朝的大好江山可交给谁呢? 在朝臣不厌其烦的上谏中,皇帝将其中呼声最高的几个人传进宫,恼怒地吼出了“实话”:“这件事情别指望朕了,朕早在十多年前受伤之后就失去生育能力了。你们还是等着太子成婚之后为皇室开枝散叶吧!” 此言一出,举朝震惊,自此后此类谏言便销声匿迹了。原靖宇冷笑,他就知道这些人的嘴巴不严,很快就给他传出去了。他只是不计较而已,毕竟这不是事实。否则,这些人还真得当心脑袋。皇帝的隐私也是可以随便传的么? 当然,也有人上密折,认为皇帝不应该自暴其短,又提议让御医院的御医重新诊治。不过皇帝始终没有同意。朝臣们也能明白,只要是个男人,谁愿意将自己的隐私说出来?朝臣们对皇帝大多抱着一种同情的心理,没有人质疑其真实性,反而对皇帝独宠皇贵妃有了新的理解。闹了这么多年,原来皇贵妃只是在为皇上打掩护啊! 皇贵妃出宫自然是秘密,对外,她是生病了,所以没有出席宫里面任何的活动。皇帝也跟之前一样,每天都住在骄阳殿。而且,御医院的丁医正每天早上都去骄阳殿请脉,而后每天两次汤药送过去。 这段日子,为着太子殿下选妃,好多诰命夫人求见皇贵妃,皇帝担心这些人打扰皇贵妃养病,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探视。骄阳殿除了皇帝、公主和御医,谁都进不去。 骄阳殿进不去,大家便将希望寄托到简皇后身上,记得前次选秀都是皇后负责的。皇上虽然多年不与皇后亲近了,却还是很尊重她的,后宫里的事情都是交给皇后负责的。 此次选秀的复选名册送上来了,原靖宇先让萧元筛选一遍,选出了三十六名秀女,他再一一过目。 虽然每名秀女都有画像,但原靖宇知道这个东西可信度不高,所以丝毫没有看,只看了这些女子的家世、年纪和品性。当然,品性这一项也多半不可靠,如今他能考虑的,只是这些秀女的出身而已。 他的意思是此次先为太子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年纪不要太小,最好很快就能为太子生个孩子。至于家世,易氏家族可以选一个,他们毕竟为宇朝的建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易明扬对轻颜又一直很好,想来是愿意他的孙女当自己儿媳的。 如今易氏的兵权都裁撤得差不多了,易允捷早来就回来当他的护国公了,易明扬进入兵部,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地方当城卫军统领,最多不过八千人。虽然之前下嫁了一位公主到易氏,但易建业并未得到重用,因此,安抚一下易明扬这一系人也是应该的。 另外,冯文轩有个幼女也可以考虑。他已经对不起崔瑞瑶了,让太子从冯氏中选一侧妃安抚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而岑远志作为臣子最是本分,想来家教不错,他的孙女儿也可以选,就是年纪稍微小了一点,还需再考虑考虑。还有周仲元的孙女也参选了,如果不选,只怕让老臣寒心啊。对了,秦翼的女儿倒是很不错的,他也见过几次,怎么名册上没有?唔,肖锐也有个女儿…… 另外,桑氏和韩氏也送女参选了,要不要留在后宫呢? 看来看去,还真不好选呢。毕竟太子年纪还小,总不能一次选得太多吧?他想了想,还是等轻颜回来再作决定吧! 此次选秀,皇帝打算交给轻颜安排,毕竟要为太子选妃,还是应该多听听轻颜和太子自己的意思。 轻颜,轻颜,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呢? 自三日前收到飞鸽传书说已经在路上了,原靖宇就老是忍不住想她,夜里每每辗转反侧睡不着,往往需要抱一个软枕当成她哄着自己才能入睡。 男人,真是离不了女人啊!他上次到底是怎么挨过去的呢?…… 五月底,太子殿下终于回朝了。 那天,太子一身簇新的明皇龙袍,头戴金冠,腰悬宝剑,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进城。他沉着稳重,俊美威严,引得全城百姓围观,赞誉蜚声天下。 轻颜和明慧跟在后面的马车里进了东宫,明慧立即就回齐府了,想孩子啊!轻颜在东宫洗了个澡,换了一件衣服,跟着明昊一起去乾坤殿见原靖宇。他们有意隐瞒了行踪,加快了速度,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原靖宇听到萧元通报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今日进城了?不是还有三日才到么?“那皇贵妃呢?”怎么轻颜没有一起回来么? 萧元摇头:“消息上没说,应该也一起回来了吧?” 原靖宇烦躁地在大殿里走了两圈,还是决定去东宫看望太子。正要出门,只见一个人影一晃就飘进大殿。萧元正要当成刺客出手,猛然问到熟悉的香味儿,立即就退了出去。 原靖宇人还没看清楚,温香软玉已经入怀。 “轻颜,轻颜……”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不断叫着她的名字,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脸来,贪婪地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他本来还想跟她说说自己有多想她,但显然她比他更直接更急迫,因为她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明昊缓缓走到乾坤殿,看萧元坐在外殿喝茶,他便也笑着坐下吃点心。父皇和母妃小别重逢,自己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好了。可是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还不见父皇出来,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萧总管,您看父皇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萧元不慌不忙地说:“殿下不要着急,您再坐一会儿,然后先回去休息,晚上再进宫陪皇上用膳就是了。” 现在还不到午时呢!明昊看看沙漏。但萧总管的话想来不会错,他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唉,他早就知道,在他和母妃之间,父皇总是先选母妃的。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如若父皇等会儿问起,就说我傍晚再进宫请安。”明昊起身。 “殿下走好!”萧元送至门口再折回来,思考着究竟什么时候为皇上和皇贵妃准备午膳好呢? 内殿里,情欲之火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原靖宇抱着轻颜就往龙床走,轻颜稍微清醒了一下,喘着气道:“昊儿也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不管他!”原靖宇低在她脸上留下一连串细碎的吻,“萧元会叫他回去休息的。其他的都不着急,先陪陪我……” “现在还是白天……”轻颜吞了吞口水。她也是想他的,所以才会在东宫沐浴更衣进来,心底隐隐也明白他等不得。 “没有人知道的……轻颜,你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么?”原靖宇稍稍有些不满地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她好像又轻了些,既然回宫了,他得守着她多吃点补回来…… “好吧,我补偿你……一天偿还一点,永远还不清……”轻颜搂着他的脖子,一面说,一面亲吻他的脸庞和耳垂。 她的声音是那般娇媚,语气中的暧昧意味让他心神一荡,身体霎时感到极致的愉悦,同时又迅速激荡出更多的不满足。他只想尽快融入她美妙的身体,享受她带给他的人间极致的快感。 他爱极了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永远”这个词。 “轻颜,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永远不分开……” 甜言蜜语最动人心,然而,这样的话他们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却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分开。但至少此刻在他们心中,没有比两个人永远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 为庆祝太子殿下归来,第二日晚上皇宫举行家宴,四位公主带着她们的夫婿和孩子一起参加,后宫除了皇贵妃,只有皇后、淑妃和德妃奉旨参加。 席间,皇后显然很关心太子此次的江南之行,不断询问他被刺客袭击受伤一事,言语间很担心他的身体。明昊对皇后恭敬有礼,说:“儿臣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以,劳母后记挂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 轻颜笑着接了一句:“皇后姐姐不必如此担心。男孩子嘛,不经历点事情,不吃点亏上点当如何长得大?你看他出去一趟不是比从前更稳重一些了吗?” 简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皇贵妃一眼,状似无意地笑道:“你这个当娘的还真是看得开,也不知道心疼儿子,他才多大呀?” 轻颜慵懒地看着明昊,若有所指地说:“疼爱也不是挂在嘴边的,我就算不疼他,也还是他的亲生母亲。太子至诚至孝,应该不会埋怨母妃吧?” “不孝无以治天下,儿子永远都是母妃的儿子,岂敢心生埋怨?母妃身体不好,多吃点菜吧!”明昊微微皱眉,说得一本正经,然后起身,亲自为母亲布菜。他就坐在轻颜下手边,甚是方便。 小的时候不明白母妃与皇后之间不和,只感觉她们在一起总是言笑晏晏,就以为她们真的很好。直到父皇受伤的时候她们两人第一次撕破脸让他极度震撼,母妃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母妃,皇后更不是自己认识的皇后。到了如今,她们之间的矛盾显然已经不可调和,却偏偏还得一起出席很多宴会,这不但为难了她们,也为难了别人。 他算是第一次体会到她们二人的含沙射影针锋相对。真实的后宫,就是这个样子吗…… 太子回朝本是喜事,然而真正欢喜的又有多少人呢?明晖自不必说,明慧也是高兴的,齐澈、姜云飞都是一脸笑意,他们都算是太子心腹了。易建业是跟太子一起出去的,这次回来却变得沉默多了,皇帝知道他为了救太子受了伤,也没有责备他,只盼着他能真正长大。 明秀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当然又或许她只是因为心情好。她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她得意地瞥了明悦一眼,易建业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都是侍妾所处,她这一辈子是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明秀满意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他对她极温柔体贴,从来都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她怀孕了,他也丝毫不提纳妾之事,其实,这才是她最大的骄傲…… 淑妃看着皇后与皇贵妃的“交锋”,暗自叹气。 周德妃完全没想想到皇上为何会突然想起她来,她向来都是最不引人注意目的,从前皇贵妃尚未进府的时候就是如此。她只是冷眼旁观,无论谁胜谁负,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晚,一番亲热之后,原靖宇与轻颜拥抱着躺在床上平静了一下,这才开始商讨明昊遇刺一事。不是白天不讨论,而是没有时间。原靖宇要上朝、要批阅折子、两人要亲热、轻颜要补眠,晚上又有家宴,直到此刻才能平静下来细细思考这些事情。 “轻颜,依你看,是什么人做的?”原靖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尽管在思虑如此大事,心里也是满足的。 “……估计凌霄阁有份……或许,是高师姐的人,也或许是现在的阁主,我的石师妹……”轻颜将冯俊思有两拨刺客的猜想告诉原靖宇。而后,又说了明昊的怀疑。 “那你看怎么办?”若是别的什么门派,他直接下令剿灭就可以了。可是凌霄阁毕竟是她的师门,是她情感上的娘家,他必须得尊重她的意见。 轻颜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让明慧回凌霄阁整顿了半年,不过管了两三年,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虽说她已经放了很多探子在总部了,可还是没有大用处。像这次刺杀,她之前就没有得到一丁点消息。当然,也可能不是总部的人作的…… “凌霄阁的势力太大了,若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只好毁了……不过,我心里还是舍不得的,所以……” “你想让谁去?”原靖宇最了解她,听她如此说,就知道她多半已经有了决定。但难得她竟然如此犹豫,难道她想让晖儿过去不成? “除了晖儿,我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轻颜细细思虑过,晖儿和轻尘的婚事只怕朝中会反对得厉害,让他们去凌霄阁清静一阵也好。凌霄阁向来是不计较辈分的。若让明晖入主凌霄阁,有轻尘的武功压阵,有公主的身份压着,谁敢不从? 轻颜想的原靖宇很快就想清楚了。这样……也好…… “明日你干脆直接下一道圣旨,将晖儿赐给轻尘就好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等他们成婚以后就去凌霄阁上任。”轻颜都考虑好了。绝不能给那些老固执反对的时间,必须直接下旨,造成君无戏言,无法挽回的后果。 “好……”原靖宇沉默了一下,迟疑地问,“你觉得是她么?” 原靖宇问得没头没尾的,但轻颜一听就懂。她想了想,轻轻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原靖宇也感叹道:“是啊,昊儿出事必然朝纲动乱,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轻颜补充一句:“就算你迫于形势需要宠幸后妃,也断不会有她的机会,最多我们反目成仇……总不至于她只是想让我难过吧?又或许不是她?毕竟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不过,还是很怀疑,特别是听了她今晚的话。那一拨只是想伤害明昊却不想要他性命的刺客,极有可能是她的人。 原靖宇抱紧了她。“胡说什么呢?就算迫于形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也决不会食言。我们怎么会反目成仇?” “我只是假设,不是在想她的理由么……” “不许这样假设!”原靖宇霸道地说,因为这样的假设,虽然只是假设,却让人心里很不舒坦。 “好吧,我不说了……”轻颜打了个呵欠,“睡吧,明天再谈……” “明天你看看秀女名册,问问昊儿的意思。给他选妃,还是得听听他的意见……轻颜?这么快就睡着了?”原靖宇轻轻叫了一声,又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轻颜,有你在身边真好…… 轻颜不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景瀚,在你身边真的好幸福……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羽衣(一) 坐落于青阳湖畔的凤凰茶楼一直都是文人墨客聚会之地,荥阳的富商权贵也喜欢这里的高雅宁静,若要正经谈些事情,一般都会选择凤凰茶楼的二楼雅间。甚至一些闺阁女子和世家夫人也偶尔会预先订好二楼雅间,蒙面过来听听琴音,品品茶香。 凤凰茶楼的茶自然是好的,但它更吸引人的却是其高雅的格调和浓厚的文化气息。 就是在底楼也摆放着精致的盆景奇石,墙壁上挂着不拘一格各具特色的字画,二楼雅间还有精心养育的名贵兰花。而凤凰茶楼最具特色的还是它的音乐。 二楼有一座凌空的竹亭名“婉扬”,取“婉兮清扬”之意,三面悬空,只一面与二楼主楼相连。这间四四方方的小亭就是乐师和歌女演奏歌唱的地方,四方均由一根粗大的楠竹支撑着,四面都没有墙壁,只有一道珠帘两层纱幔。 无论琴声歌声都能穿过珠帘和纱幔飘到茶楼里每一个包间,可是却没有人能看清楚竹亭里面的乐师和歌女。 凤凰茶楼请的乐师和歌女都是极好的,有的是从青楼请的,有的甚至是不为人知的闺阁佳丽。所以,凤凰茶楼的乐师和歌女都是神秘而矜贵的,谁也别想窥视。 她们进出竹亭也都是轻纱蒙面,侍女搀扶,直接进入专用的楼道里面,如果去得早,或许能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但也仅仅是一个背影而已。别说客人,就是在凤凰茶楼服务多年的伙计也没见过这些乐师的真面目。 元嘉六年三月间,凤凰茶楼又请到一位新的乐师,据说姓孟。 这位孟小姐随心拨弄,但闻琴声悠扬,既有富贵人家的雍容大气,又有小康之家的和乐美满;琴声里既有豪门大院亭台楼阁,又有乡野山村小桥流水。这是一位用心弹奏的乐师,她第一次在凤凰茶楼登台演奏的时候,无论掌柜伙计还是楼上楼下的客人,全都沉浸在她的琴声里,沉静在那种自由而欣喜的心境中。 为了听琴,当天的客人基本上第二天全都到了,经过人们口耳相传,又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凤凰茶楼再一次爆满。可是,这一天她却没有弹琴,只是用竹笛吹了一支曲子。 那笛声是怎样的悠扬婉转啊,沉浸在她的笛声中,仿佛沐浴在三月的柔风与阳光中,仿佛能看到一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仿佛能听到小鸟欢快的歌唱,仿佛能看到夕阳下一群鸭子蹒跚地回家…… 那种温馨与惬意感染了每一个人,在那短短的一刻钟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都遗失在笛声里。等笛声结束,大家重新拾回自己的心,才发现自己心里多了一些温馨、幸福与满足。 来此的客人多半都是舞文弄墨的学子,对音乐,他们心如明镜似的,谁弹得好,谁用了多少心,他们一听就明白。可是,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为此,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位乐师心生好奇与仰慕,偏偏掌柜不予通融,任你好说歹说,想要隔帘说句话都不成。 两个月过去了,凤凰茶楼的孟小姐声名鹊起,仰慕者越来越多,身份也一个比一个贵重。若不是因为她是皇城督尉易大人亲自送过来的,凤凰茶楼的掌柜或许就经不住那些权贵的压力了。 因为有易锦鸿,所以羽衣才能有恃无恐,自由自在地弹自己喜欢的曲子,弹那些心底的期盼和渴望。 她是那样的渴望自由,然而茶楼的客人却千方百计想着怎样才能将她囚禁起来。有幸凤凰茶楼不仅仅是一座茶楼,荥阳城的大小官吏权贵们都明白这是一家背后有主的茶楼,所以他们绝不能用强,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这群年轻公子实在被琴音迷惑了心智,幻想着一代绝色佳人,很快便想出一个办法来。茶楼有规矩不让乐师和客人见面,但没说不让递条子吧?他们找了荣国公家的小世子(简皇后的娘家人)缠了掌柜很久,掌柜迫于无奈,终于答应为他们传信。于是,一群疯狂的读书人便在薰香的梅花笺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各自的崇敬和仰慕。 这些人,羽衣心里是不怎么看得起的。心里想着,这群年轻公子不过靠着父辈的庇荫才能整日里无所事事呼朋唤友,借探究学问之名行悠闲玩乐寻花问柳之实。那些所谓的诗词多半都是从诗经里摘抄的,还有些词不达意。对这些情信,她从来不回,直接烧掉。 又是半年过去了,日子似乎很平静,也很惬意。那些书生公子看她完全不理会这些信笺,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耐心,只有两三人不舍不弃,三五日就送一枝花,附一张信笺。 羽衣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却遇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扰乱了她的心。 那天,她一如以往闲适地弹了一首曲子,曲子里有她的梦想和期盼,还有一丝淡淡的茫然和忧伤。她向往自由平淡,然而,她的未来在哪里?幸福又在哪里呢? 就在那天,她收到一张素笺,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那笔字是极好的,清隽有力,然而却没有半句浮夸之词。那个叫徐子悦的人由琴音识人心,很诚恳地写下他自己的年龄、身份、喜好、家庭等等,然后慎重地向她求婚。他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容貌,有过怎样的过往,他全都不在乎。他只有找到知己的喜悦,他盼望能与她共结连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诚意,徐子悦还送上了徐家在京城的八家店铺的地契与转让合约。 第二日,桑羽衣透过纱幔与珠帘见到了那个男人。这位徐公子出身商贾,却一身温婉的文人气息,他身材颀长,容貌清俊儒雅,看起来倒也不似轻浮之人。可是,仅仅凭着几支曲子,他真的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么? 羽衣毕竟不是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明白一生当中能遇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是多么不易,所以她很慎重。既不能错失良机,又不能在不明情况下就投入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回了一首诗:“有女婉兮清扬,高阁飘坠篱墙。身若水之浮萍,心向天外翱翔。红颜早生华发,心慕白首鸳鸯。” 徐子悦虽然在诗词上并不很精通,但也曾读书多年,一见之下就知道她的身世和忧虑,于是再次写信表明心迹。言人生若得一知己便胜却红颜无数,红颜易老,只有心之灵契方能携手到老。又道人人俱有过往,然过往已逝,他目之所及,心之所思,只是未来…… 羽衣情不自禁有些心动,想着要不要让易锦鸿帮忙调查一下这个人呢?她正在犹豫,徐子悦又再次送信来,说这几天就要准备离开荥阳回家去了,但开春以后,他还会来找她的。 凤凰茶楼的掌柜本就是易锦鸿的人,自然是全心全意护着羽衣,但在外人看来却又引申出别的想法来。 虽然羽衣从未公开露面,但有关她才貌双全的传言还是迅速流传开来。最香的花自然引人注目,也引人觊觎。 在诸多的传言中,有人认为她是易锦鸿养在外面的小妾,一般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然而总有色胆包天之辈,认为易夫人乃是皇帝养女,性善妒,所以易锦鸿才没有纳妾,而是将这位“孟小姐”养在外面。由此推断,这个女人的事情易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易锦鸿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调查找人。 于是,一个场赌约、两个阴谋悄然出笼。 腊月十五那天下午,她弹奏完三首曲子之后回到后堂,喝了一盏茶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不想刚坐上轿子就感到有些不适。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自己心里如此烦乱急躁?而且,隐隐地,她感觉有些莫名地燥热。她将脸搁在冰冷的窗棂上,感觉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可是,心里好受一点了,头又开始发晕。 她不是闺阁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多半被人下了催情药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以疼痛保持清醒。“快,快点回去!”她第一次催促着,四名轿夫也加快了脚步。 眼看转过前面的巷道拐个弯儿就到了自己的小院,冷不防从巷子里面冲出十来个蒙面人来,手提刀剑冲着轿夫就砍过来。 羽衣的轿夫都是易锦鸿从自己的亲信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和反应都相当不错。他们立即放下轿子,从轿顶上抽出刀剑便迎了上去。 黑衣人显然低估了四名轿夫的实力,不大一会儿就伤了好几个。带头的看今次不能得手,低沉地吼了一声“撤!”,便迅速消失在小巷尽头。 惊险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里,羽衣在侍女的搀扶下直接回卧房休息了。侍女看她脸色有些奇怪,身上又好似没有力气,担心天气冷,她是不是生病了,立即就要派人去请大夫。羽衣拦住她,只让准备热水沐浴。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外传。 她知道很多迷药只需在水里泡一下就会好的。 羽衣向来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自己沐浴更衣,所以谴开侍女在外间等候,她自己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然后赶紧关上门,插上门闩。 她刚刚脱去衣物走进浴桶,就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而后,就从门下面飘进一股淡淡地烟来。羽衣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联想起自己在茶楼里喝的那盏茶,立即意识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先前没有得手,这么快又偷偷潜进来了。所以,不等对方行动,她立即高叫一声:“救命啊——救命——”然后迅速躲进水里,又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易锦鸿在这个小院里安排了不少武艺高强的侍卫,闻声立即往这边赶了过来。 几乎就在羽衣喊救命的时候,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然后怔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昏迷,而且还叫得大声。 “点子硬!撤!”蒙面首领不甘地瞪了桑羽衣一眼,一跺脚,转身就走。 羽衣听声音看身形判断出此人似乎不是先前在路上的那帮人,但总归都不是好人。 侍卫们到得很快,与那些黑衣人碰了个正着,几番较量下来,便留下好几个重伤的同伴,四散逃跑了。 这时,其他的侍卫丫鬟们也都赶到了,羽衣让他们在外等候,她打起精神迅速穿好了衣服再出去。 刚才被刺客这么一吓,她头也不晕了,心里的燥热也忘记了。可是一到外面,看到那些侍卫,她脑子里立即轰然炸开,竟然莫名地想念男人,想他们的身体,想原靖宇,想那些喜欢自己的男人…… 她莫名地渴望男人的拥抱,眼睛也不听使唤似的粘在男人身上…… 她心中莫名的恐惧,强迫自己逼上眼睛,赶紧让人去请易夫人过来,而后迅速回房。她不敢与男子同处一室,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这是什么催情药?竟然如此厉害? 贝月影得到消息,很快就同易锦鸿一起过来了。把脉之后,她将所有侍女都赶了出去,满脸忧虑地走到外间小声同易锦鸿道:“不好,好像是天雷!怎么办?” 易锦鸿也跟着林轻云学了不少医术,自然明白这极品春药的可怕。他都保护得这样好了,怎么还会让人有机可乘?天呐,他要如何向姑姑交待?怎么办?怎么办? “趁她这个时候清醒,问问她可有中意之人?” 贝月影进去,将厉害给桑羽衣讲清楚。羽衣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不断喘息,怔怔地望着贝月影。她说什么?没有解药,也不能忍过去,不然就会全身筋脉寸断而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春药? “羽衣,你看……”贝月影也很自责。他们夫妻承诺了皇贵妃要好好保护羽衣的,这才多久,就让她被人下了这样的药。直到此刻她都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上哪儿找一个合适的男人…… “……就让我清清白白地死了吧!”羽衣闭上眼睛,滚到床里面,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失控地叫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出去!都出去!” 她以为自己逃出了一座黄金的牢笼,没想到刚刚接触到自由的空气便要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她是多么不甘心呐!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她还不算个完整的女人,她还想着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还想去北方看看草原是什么样子……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男人的影子来,她细细辨认,竟然是那个说要娶自己的商人。徐子悦?像个女子的名字,可想法却那般与众不同,他说不计较自己嫁过人,他说不管她从前有过怎样的经历,他只想与她执手共度未来…… 这一刻,她后悔了,她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或许那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可是她却因为谨慎,因为害怕而迟疑…… 如今,她就是后悔也晚了…… 贝月影赶紧出去找易锦鸿商议。 夫妻俩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贝月影忽然道:“义父不是在府里吗?或许他有办法!” 易锦鸿双眼一亮,望了望内室门口的珠帘,想起自己一生孤苦的义父,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将贝月影拉到一边,小声道:“要不,就让义父……” 贝月影瞪大了眼睛。然,震惊之后想了想,也心动了。 “义父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就此孤独一生确实让人感叹。羽衣的才貌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她极有胆色,正是义父喜欢的类型。若有这样的一个契机,他们倒是般配……” 更主要的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桑羽衣毒发而亡,而目前又找不到其他的合适人选。 易锦鸿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义父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要骗他喝药才行,我这就回去安排。你悄悄带郡主回去……” “好!郡主定然也是不肯的,我得先点了她的穴道……”贝月影点点头,就算以后被郡主和皇贵妃剥皮她也认了!除此之外,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羽衣,对不起了,我们也是为你好……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六) 今年的裁军进行得很顺利,将军们或有不满,却也都明白裁军乃是大势所趋。士兵们拿着丰厚的补贴回乡,与父母妻儿团聚,都由衷地称赞皇帝对百姓和士兵的爱护体恤。 然而因为裁军,朝堂的格局也跟着慢慢有了变化。 易明扬已经六十出头了,交出兵权之后便顶着正一品护国大将军之衔在家养老,又不用每日早朝,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只是,他三个被调任到地方当城卫军统领的儿子心中很有些不满。 以前带兵几万,如今只有几千这就不提了。现今天下太平,他们这些武将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要想升迁可就难了。或许这一辈子就只好在这个位置上呆一辈子了。 他们一直以为凭着皇贵妃与父亲的关系,对他们几兄弟或许会有所不同,哪怕去边关当个一方统帅也比窝在一座小城里当个城卫军统领强啊!没想到皇贵妃竟然丝毫不念旧情,连那个凤轻尘都封了侯,自己的父亲也依旧只是一个正一品的护国将军。还说什么叔父比父亲好,做出一副与嫡亲兄长易允捷不合的假象,结果呢?易允捷如今可是护国公了,嫡子尚公主,长子更是皇帝跟前的宠臣。皇城督尉,那是跟禁军统领一样,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啊!可是他们兄弟几个呢?他们的儿女呢?没一个受重用的! 虽然都姓易,还是只有自己的女儿才最可靠,这次选秀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只要皇上念在易氏的功劳上钦点他们的女儿为太子妃,将来他们封侯拜相就有希望了。据宫内传出的消息,复选名册送进宫之后,皇帝已经进行了复选,易氏之女是第一个被挑选出来的。由此可见,皇上还是有意让易氏出一位皇后的,也算是弥补皇贵妃没能封后的遗憾吧! 六月初,皇帝下旨将永昭公主赐婚给安乐侯凤轻尘,引起朝堂上下非议不断。 然而凤轻尘并没有正式职位,不上朝也不管事,几位老臣曾想劝谏他抗旨,以保全皇帝和公主的声誉,可惜总是找不到人。 有礼部固执的老臣去宫门死谏,结果永昭公主出来,只说了一句话,这位老大人便偃旗息鼓回家去了,第二日就告老还乡。其后朝臣们多方打听公主究竟说了一句什么话,可惜无人知晓。知道的却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肯说。此后,便没有人敢如此强烈的去皇宫找皇帝死谏了,他们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安乐侯身上。 安乐侯平时都是跟在永昭公主身边的,如今有了皇帝的正式赐婚,更是无所顾忌,在皇宫里面也与公主形影不离。当着永昭公主的面,谁有那个胆子敢劝安乐侯抗旨?更何况,谁又知道安乐侯究竟对永昭公主究竟是何种心意呢?说不定人家两情相悦,皇上才赐婚的。如此,谁又能劝说安乐侯抗旨呢?再说了,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就是永昭公主了,安乐侯能娶到永昭公主,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在满朝文武的非议中,永昭公主出阁的日子到了。 尽管朝廷百官大多对这件婚事持反对意见,然而皇帝一声令下,他们还是得准备贺礼去安乐侯府庆贺。 永昭公主的婚礼是在皇宫里举行的,由皇帝亲自主婚,后宫主位都到了。 皇帝头一次如此奢华,举行婚礼的隆庆殿焕然一新,连幕后的乐师和在殿上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换上了大红的新衣,一个个都是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的。 历朝历代,只有皇帝迎娶皇后、太子迎娶太子妃可以在隆庆殿举行婚礼,还从未听说过一个公主也可以在隆庆殿成婚的。皇帝对公主的宠爱可见一斑。 永昭公主的婚车由六匹一样高大神骏的白马拉着,车身上的九尾金凤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那原本是皇后才能乘坐的凤辇,却让皇帝改装成了公主的婚车。车里处处都插满了刚刚采摘的粉红的荷花,花心里竟然还带着露珠,在阳光里闪耀。 嫁车没有帘幕,百官可以一眼看到那个端坐在车上,盖着盖头的女子,可以看到嫁衣上金丝银线绣着的凤凰展翅,蓝宝石的眼睛、绿宝石的尾翎、珍珠的纽扣,那样的灿烂夺目,耀花了人的眼睛。 这不像公主的嫁衣,倒像是皇后的袍服,一时震惊全场,而后便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然而皇帝皇后皇贵妃都没有丝毫惊异,想来之前都是看过这件嫁衣的。 皇帝冷冷地瞥了百官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的公主,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皇帝亲自牵着永昭公主的手走到驸马身边,又接过托盘里红得耀眼的喜绸分别递给他们二人,最后侧头对一身红色新郎喜服,俊逸出尘的驸马叹息道:“别辜负了她……” 凤轻尘微微侧头看着身边蒙着盖头的明晖,红着脸道:“皇上放心,轻尘会竭尽全力……” 皇帝走回主位,憋着一口气示意萧元继续。 公主和驸马在皇帝面前认认真真叩首三拜,感谢君恩,然后,婚礼正式开始。 只听礼部司仪官高声道: “一拜天地!福寿绵长……” …… 原靖宇挺直背脊,双手紧紧握拳望着女儿与轻尘拜堂,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轻颜伸手握住他的手,轻笑道:“别这样,晖儿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现在只是多了一个男人名正言顺地爱她而已……” 原靖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闷闷地回了一声:“我知道……” 只是这心里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啊,好像缺了一块似的……他的晖儿,他亲自接生,十多年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啊,他的心肝宝贝,就这样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了?就要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了? 宫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然,细心的臣子却看到皇帝和皇贵妃眼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更多的只是无奈何的祝福吧!想起永昭公主的性子,臣子们也算明白了皇上和皇贵妃作为父母的无奈。女大不由娘啊!除了祝福,他们也有那么多无奈啊…… 然而永昭公主大婚刚刚满三日,皇帝又是一道圣旨下来,让永昭公主去凌霄阁当阁主,驸马安乐侯随行辅助。 这算是发配么?将一朝公主发配去一个江湖门派当阁主,这算怎么回事?这就是皇上对公主的惩罚?似乎又不是吧?如果是惩罚,之前奢华的婚礼又算什么? 虽然很多人不明白皇帝在做什么,然而永昭公主和安乐侯确实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八月底,南北士子汇聚荥阳,皇帝时常给太子放假,让他带着侍从微服出宫暗中考察各地士子的品行。(注:通过三月初试的学子称士子。) 九月,右皇帝亲自出题,各地士子共计九百多人在贡院参加复试,分国策、律法、断案、统计与算学、工学等科目,十月放榜,录取一百二十人称为贡生,成为国家机器的备用人才,取成绩最好的前六十名士子参加殿试。 殿试由皇帝即兴出题考察,最后确定名次及基本去向。当然,各部尚书看到有合适的人才也可以直接找皇帝要人。 因为是宇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科考,参考的人数众多,皇帝相当重视,就担心其间有人徇私舞弊。因此,萧元的密探几乎是全部出动,将全国各级官员的信息全都掌握在手中。 这次科考也是为太子登基做准备,因此选才、用人基本上都是太子在做主,皇帝也就给他把把关而已。将来,这些人才都会成为太子的心腹和臂膀,一个皇帝对儿子爱与期待已然尽情体现出来。这在历朝历代,在皇帝不过中年、身体健康时是从未有过的。 明昊是幸福的,尽管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听政,忙着帮父皇看折子,忙着考察贡生们的能力和特长,忙着看书…… 自然也无心思考其他的事情,比如女人。宫里,皇后和母妃都在给他选妃…… 骄阳殿里,原靖宇看了看案上分作两叠的画像,又看了看悠闲的坐在躺椅上看书的轻颜,惊疑地问道:“这么快就看完了?” 轻颜点点头:“这个需要看很久么?反正现在不过大概挑选一下,还是要等三日后看了人再最后做决定的不是么?” 原靖宇点点头。话虽如此,可是要考虑的不是很多么?他看了看轻颜挑选出来的人,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凝重。 “你怎么选的?” 轻颜扳着手指头说:“易氏之女不选、简氏之女不选、萧氏之女不选,齐氏之女不选、姜氏之女不选、桑氏之女不选、冯氏之女不选……” “等等,轻颜,”原靖宇打断她,“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不选?”难道这一次他们的想法不同?“轻颜,你应该知道,这一次给昊儿选妃,主要还是为了稳定朝纲,所以你不能添加个人喜好进去……” 轻颜诧异地望着他,疑惑地眨眨眼睛。 “正是为了朝政的稳固,我才这样考虑的啊!我出身易氏,昊儿身上本来就有一半易氏的血液,所以不能再让他娶易氏之女。你忘了宜安王的教训了?同理,萧氏也不能选。然后,桑氏、齐氏、姜氏不能选这你应该清楚吧?至于简氏,我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他简家的女儿,没有别的理由。反正有那么多好女孩等着我选呢,我任性一次可不可以?” 原靖宇在她身边坐下,有些哭笑不得。“我疑惑的只有两家。你应该知道,这一次易氏参选的秀女是你叔父的孙女,你叔父一直对你好,如今也没有实职……” “我叔父不会在意这些的。”轻颜笃定地说。 “可是你三位堂兄呢?他们志大才疏,都在地方任职,就算选了他们的女儿也不要紧吧?毕竟你叔父也算开国有功,安抚他们一下也是应该的。”原靖宇温柔地拥着她,细细分析。 “就是因为他们志大才疏,所以才更不能选他们的女儿进宫!不然以后难保不出事情!”轻颜坚决地摇头,“至于对易氏的安抚,我觉得已经够了。你都嫁了两位公主过去了,而且又重用锦鸿,他们还有何话讲?”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心中更多的是感动。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想到他们即将离开皇宫,离开朝廷,给易氏多一些荣宠不是更好么?可是轻颜,她的心里从来都是为他、为这个江山算计的,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家族。这样的轻颜,让他感动,让他敬佩,让他如何不爱? 原靖宇轻轻叹息一声,转而又问:“那为何冯氏之女也不取?” “昊儿已经看上冯俊思了,冯家的女儿若进宫,只怕……”轻颜没有说完,但原靖宇显然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她的想法跟他还真的不同呢!原靖宇轻轻颔首。不过,她这样的平衡方法似乎也不错,昊儿在后宫里可以更顺心些。只是她不知道,昊儿其实是不太在意这些的。 “你决定了?”原靖宇微微皱眉。轻颜这样的平衡朝廷势力的方法也不是不可取,但必须一开始就将这些没有女儿进宫的重臣压下去才行!好在他现在还在,可以帮着昊儿压两年,等昊儿有了儿子,那些臣子们就翻不起浪来了。只是,还得等两年? 轻颜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了,当然,你也可以反对。” 原靖宇将她抱到腿上,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肩上,有些闷闷地说:“也不是反对,只是……我以为你会真着急的?” 轻颜笑了。“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年。我也想抱抱孙子呢!小孩子最可爱了……” 想着明昊若有了儿子,原靖宇也忍不住好笑。昊儿在他眼里其实还是个孩子呢!也要当父亲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七) 宇朝第二次选秀,是皇帝、皇后、皇贵妃、太子一同选的。共选出秀女五十六人,其中,太子正妃一人,侧妃三人,其余秀女进入后宫,却只有六人封了后宫主位,都是低份位的美人和常在,不过做个样子,其余全部都是女官。 太子正妃岑氏淑贞,年十五,乃是内相岑远志之女,容貌秀美,性格温婉娴淑。皇贵妃说此女有母仪天下之相,于是太子就选了她当正妃。 当时皇后脸色很不好看,连原靖宇都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轻颜一下,轻颜却笑得很开心。这个女人竟然想伤害她的昊儿,不可饶恕!虽然目前还没有拿到证据,但轻颜知道一定是她干的! 太子侧妃肖氏含英,年十四,乃是正二品定国将军肖锐之女,母亲易氏,算起来其实也是太子的表妹。她的容貌承袭了母亲的秀美,性格却兼有父亲的爽朗坚毅,轻颜原本是想所有与易氏有关系的女子都不选的,但看到这个女子时却还是忍不住心中喜欢,想到肖锐沉稳,又对原靖宇一片忠心,于是破例了。 太子侧妃周氏敏蓉,年十七,乃是外相周仲元的孙女,秀外慧中,容貌虽不太出众,气质却极好,看起来是个懂事的。有她照顾太子,轻颜也放心。 太子侧妃韩氏婼怡,年十五,是韩若云与殷圣心之女,容貌和性子看起来都跟她母亲很相似。这一个是太子自己选的,原靖宇和轻颜自然对殷圣心的女儿没什么好感。当然,他们都明白,明昊这么做只是为了笼络江南的韩氏家族与殷氏家族而已。这可是江南最有势力的两大世家。 轻颜只是想不通,大哥为什么要让女儿参选呢?只是为了弥补他们不能在一起的遗憾?还是为了表明自己诚心归顺的态度?可是,他明知道自己不喜欢殷圣心的。 其余入选后宫主位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才艺,出身却不高,基本上就是皇帝选来给皇贵妃解闷的。其余的女子全都充当后宫女官,其实也是为了留给太子。原靖宇自己不用,而且就要禅位给太子了,何苦毁了这些女子的一生? 上次选秀基本上全是皇后一个人在张罗,选什么人,定什么品级,基本上就她一个人说了算。而这一次,她坐在那里完全是个摆设一般,皇帝不会主动过问她的意思,她若出言,皇贵妃必定有理由反驳,因此,到后来她干脆说头疼,自己回凤仪宫去了。 轻颜轻轻瞥了简皇后一眼,满脸灿烂的笑容,坐在座位上动也没动一下,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皇后姐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啊!”气得简皇后咬牙切齿。 原靖宇瞪了她一眼,对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很是无奈。如果此刻没有别人,他会很开心地将她抱进怀里好好疼爱,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她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这不是平白抹黑自己的形象么? 原靖宇想着朝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又看儿子也选了四个人,差不多了,便带着明昊去勤政殿了。他们父子一走,轻颜也没了兴致,紧跟着也走了。所以,剩下的女子都封了女官。 太子妃的人选确定下来,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两位宰相家里前面几天都是宾客盈门,不过两位宰相都是聪明人,一直闭门谢客,也不收礼,让皇帝和太子都很满意。 因为太子一下子就要娶四妃,所以皇帝做了安排。下个月先将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办了,明年再将三位侧妃娶进门。 消息传到易氏,易允捷倒没什么,他早知道皇贵妃不会让易氏之女当太子妃,所以自己有个适龄的小女儿也没有送去参选。但护国公夫人显然很不理解,一直在埋怨易允捷为什么不让女儿参选,历代选妃,谁不是选自己的娘家人?然后她又开始埋怨皇贵妃冷酷无情,若没有易氏,有她如今的地位么?现在好了,当了皇贵妃,有皇上宠爱,就将自己的出身全都忘了…… 易允捷听着头疼,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散心去了。 十一月二十六日,黄道吉日,宜嫁娶。宇朝十六岁的太子殿下将在隆庆殿迎娶太子妃。 如今的太子妃可是将来的国母,婚礼自然隆重无比。 隆庆殿上,皇帝、皇后、皇贵妃三人一起坐在主位上,满脸喜悦。只是有些人笑得真,有的人笑得假而已。这两年,太子对皇后也不像从前那么亲人了。 太子大婚,永昭公主和驸马也回来了,看上去似乎跟从前一样,公主气势非凡,驸马依旧待人冷漠,不过对公主多了一些关怀体贴。明晖有时候耍小性子,但只需轻尘一瞪眼,她就撇着嘴妥协了。 原靖宇许久没看到女儿,倒是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女儿身上。见轻尘将她管得死死的,不禁连连在心中叹气。他的心肝宝贝竟然听别的男人的话,真是让他心中不舒坦,然而看她一脸幸福的娇俏模样,他还是感到很欣慰的。轻尘性子虽然冷了一点,但对晖儿却是真心关怀的。这就够了吧? 太子大婚与公主不同,太子妃需乘坐太子正妃的凤辇进宫,然后礼官宣读册妃诏书,接着太子与太子妃一起叩谢皇帝、皇后和皇贵妃。这婚礼的前半部分就完成了。接下来,太子领着太子妃接受百官朝贺,然后才回东宫洞房,这算婚礼的后半部分吧。 回到新房,明昊想起父皇前日亲自塞到自己怀里的“贺礼”,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父皇竟然送他一本春宫图! 当时他就红了脸,不想父皇却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是父皇的东西,这还是我跟你母妃成婚的时候,你师祖送的‘贺礼’呢。你也别小看了这个东西,这本来是为凌霄阁双修而特制的,你虽然修炼的是父皇的内功,但如果找到合适的人,还是可以双修的。”而后,父皇顿了一下,又揽着他的肩膀小声地跟他说:“昊儿,别扔了,这可真是好东西。不过先说好,你可不能沉溺其中啊……” 双修?明昊不太感兴趣。父皇能找到母妃是他的福气,自己能找谁呢?据说那个肖含英倒是会些武功,不过会不会内功就难说了。算了,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要那么高的武功干嘛?不过,父皇最后那句话真是…… 女人不就是那个样子吗?能有什么惊喜…… 太子大婚后,明晖公主和驸马又急匆匆地赶回江南去了。 原靖宇问轻颜:“查出来么?” 轻颜摇头:“估计不是总部的人。” “不是?”原靖宇惊异,不是肯定那批刺客里面有凌霄阁人么? “我在想,可能是高师姐的人……”那就真不好查了。 “看来只有守株待兔了!”他也是最怀疑简皇后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她只是没有找到证据而已。“难怪你这段时间总是激怒她……”原靖宇叹息着摇摇头。心里总有些不安,真担心她会受伤害…… “别担心,我会保护自己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能真正伤害我。”轻颜幸福地笑着偎依在他怀中。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轻轻叹息着:“快了,昊儿已经大婚,等他有了孩子,我们就可以放心走了……” 轻颜微笑着,仿佛能看到多姿多彩的生活在前方向自己招手。 太子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易允辉三兄弟得到消息,他们易氏的女儿,太子一个都没有选。满怀的希望落空,兄弟三人心中都有些不忿!这个太子也太忘恩负义了吧?想当年若不是他们的支持,皇贵妃也有今天?如今天下打下来了,就过河拆桥了? 腊月,几兄弟回京过年,聚在一起喝了几杯酒,闲话和抱怨就越说越多了。易明扬看了看这三个儿子,摇摇头走了。别人不明白皇贵妃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太子身上本来就有易氏的血脉,自然会照拂易氏家族的。可如果易氏之女再次嫁进皇宫,必然少不了争斗,只怕反而给易氏家族招来祸端。就连允捷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没有将幼女送去选秀,自己这三个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唉!也怪自己常年在战场,对三个儿子疏于管教,也让他们如今志大才疏却不自知…… 肖锐是孤儿,回到京城就住到岳丈家里。于是便时常被三位大舅子请过来一起喝酒。如今,他们可都指望着肖锐的女儿能帮几个舅舅一把呢! 酒喝多了,理智就迷糊了,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心里的牢骚全都嚷嚷出来,吓得肖锐头冒冷汗。 易允辉道:“皇贵妃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想当年,若不是我爹爹背着皇上帮助她,她能在江南义军站稳脚跟?你看她如今当了皇贵妃,得了皇上宠爱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啊?竟然让我们兄弟几个去江南守城门?一个城卫军统领就把我们打发了……” 肖锐劝道:“那不是清闲么?反正有朝廷的俸禄拿就好……” “我呸——”易允耀接了过去,“谁稀罕她一个城卫军统领?我们真刀真枪地上过上场,才是个正四品的定远将军,看看那个锦鸿小儿,也没打几场仗,就封了正三品的国威将军,现在更好,都正二品了!” 肖锐沉默了一下才说:“皇贵妃对易氏还是很好的……但她毕竟是皇上的人,自然处处为皇上的江山考虑……” “哈哈哈哈,你也被她虚伪的外表骗了吧?她为皇上的江山考虑?她不就是想独占江山,想将我们这些功臣斩尽杀绝么?”易允辉讽刺道。 肖锐有些喝不下去了,他赶紧往四周看了看,还好,两名侍女都出去端茶了。“今天就喝到这里,大家都醉了,还是散了吧?” 肖锐站起身来,却被易允利按了回去。“怕什么?咱们兄弟难得相聚,还不准我们发发牢骚说说心里话啊?” “就是!怕什么?”易允耀又大着舌头接过话去,“你放心,她有把柄在我爹爹手里,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把柄?”肖锐重复了一遍,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能告诉皇上,要不我们易氏一族就完了……”易允利拍拍肖锐的肩膀,小声道,“我告诉你,皇贵妃可没安什么好心!” “就是!”易允耀接着说,“当年,她与我爹爹商量好了,她嫁进王府迷惑王爷,等生下世子就杀了王爷自己掌握朝政,让我爹爹举兵相助。后来她生下明晖很久都没有行动,我们还以为她改变主意了,等皇上称帝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明晖是个丫头!你当皇上真的因为受伤失去生育能力了?那不过是骗人的!还不是因为皇贵妃自己不能再生孩子,所以给皇上吃了不能生育的药,要不然,皇上能宠她这么多年……” 肖锐心中震惊,真相是这样?可是,皇贵妃多次舍身救王爷可是事实啊! “你不信?”易允辉遥遥头,嗤笑一声道,“你还记得当年易允捷打伤她的事吧?他为什么要打伤她?那可是她亲妹妹?还不是因为皇贵妃找我伯父商量杀掉王爷自立,结果却被她爹当场拒绝,还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后来允捷知道了,又不敢告诉王爷,所以才想趁机杀了她。只是没想到王爷又把她救回来了,还当个宝贝似的……话说回来,这个女人还当真厉害,你们说是不是?” 当年肖锐还只是个普通的侍卫,那些背后的事情他并不清楚,所以也无从分辨真假,但他总忍不住想,酒后真言,酒后真言啊!难道真相竟如此残酷么? 但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 肖锐迅速点了他们的穴道,将侍女叫进来,将这三个喝醉酒胡言乱语的男人送回房里,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易飘絮看夫婿脸色不好,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哥哥他们……是因为含英被选为太子侧妃之事么?” 肖锐久久地凝视着妻子,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懊恼还是庆幸。他的妻子温婉善良,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只有她一个。他们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过着幸福的小日子,他感到很满足。可是,她的三位兄长怎么又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呢?他们不知足,甚至…… 唉,他真担心那三个大舅子会闹出事来。明天他还是找个机会跟岳父大人好好谈谈吧!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八) 除夕就要到了,吏部送上了各地官员的年度考核,原靖宇想快点看完,过年那几天放下一切好好陪陪轻颜。 午后,原靖宇看到萧元出去了一趟,似乎有什么新消息到了,他也没在意。萧元是自己信任的人,他会对收到的消息进行初步的分析整理,然后报告给自己。 可是,今天萧元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傍晚,都没有见到人影。 原靖宇看看天,不等他了,自己带了两个小太监去了骄阳殿。 就在原靖宇离开不久,萧元回来了,知道皇上去了骄阳殿,他并没有赶过去,只是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晚饭都没有吃,半夜里又出去了。 第二日,原靖宇早朝后都没见到萧元,也意识到出了大事。 用过早膳,萧元总算回来了。原靖宇皱眉道:“何事?” 萧元抬起头来,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犹豫,还有一些……怜惜和心痛? “究竟出了什么事?”原靖宇起身走了过来。 萧元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皇上,您觉得幸福吗?” 原靖宇怔了一下,点点头:“自然。” “是因为皇贵妃吗?”萧元又问。 原靖宇看他如此慎重,也跟着慎重起来。他说:“萧元,你是知道我们的。又何必问这些?” “那您相信她么?”萧元依旧没有说重点,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当然!如果连她都不能信任,这个世上还有值得信任的人么?”原靖宇很严肃很认真地回答,然后直直地盯着萧元。“究竟什么事?跟皇贵妃有关?” 萧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皇上,因为您对臣的信任,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臣都不能瞒着你。可是,也请您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要轻信他人的话。”说着,萧元将自己连夜审问的结果交给原靖宇。 原靖宇疑惑地接过,颤抖地看完,脸上血色尽失。许久,他才开口:“你审问过了?” “是!是臣亲自审问的!”萧元坦荡地望着皇帝。 “那你又叫朕不要相信?”原靖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萧元正色道:“他们或许是说的真话,然而,真话不一定就是事实啊!那也不过是他们自己听来或者自己以为的而已,真相究竟如何,皇贵妃对您如何,您心里难道不清楚?” 原靖宇沉默了好一阵。 “你把这个,给她看看……” 原靖宇将手中的供词递给萧元。 萧元双手接过,疑惑地望着原靖宇。“皇上?” 如果皇上不相信皇贵妃,也就不会将这份供词给她看了;可如果是全心信任的话,就该毁了这个,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才对。皇上是不完全信任皇贵妃么? “朕等她的解释。”原靖宇缓缓走回龙椅上坐下,沉静地拿起奏折继续批阅。 “臣,告退!”萧元告退离开,心情沉重地来到骄阳殿。 骄阳殿里,轻颜刚刚用了早膳,太子妃岑淑贞过来请安,轻颜无聊,正拉着她说闲话。 菁菁进来禀报说萧总管来了,轻颜也不以为意。原靖宇昨夜提过,说萧元办事去了,估计有了什么新情况。 萧元进去,先行礼参见皇贵妃与太子妃,然后便站到一旁,面色沉重地望着轻颜。 轻颜心下诧异,知道定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可萧元又不开口,难道是避讳太子妃?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避讳太子妃的呢? 轻颜转身对太子妃轻笑道:“淑贞你先回去,母妃有点事,明日再进宫陪母妃去御花园赏梅好了!” 太子妃告退离开,轻颜又让菁菁将其他宫女都带了出去,这才起身走到萧元身边道:“究竟何事?” 萧元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迟疑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她。 轻颜疑惑地接过来,仔细一看,立即神色大变。 细细看完之后,她面上神情反倒镇定了一些。“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说,他等您的解释……”萧元直视轻颜的目光。到现在他也疑惑了,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呢?看皇贵妃的神情,似乎……可是这些年来,皇贵妃对皇上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啊! 轻颜忽然笑了,却是自嘲地笑,那般惨淡,眉间隐隐藏着伤心与失落。“有什么好解释的?除了他知道真相的,其余基本上都算属实吧!他心里不都知道了么?又何必让我亲口说一遍……” 萧元震惊地望着轻颜。皇贵妃说什么?事情属实?怎么可能?她竟然真的想谋害皇上,挟太子自立?“娘娘?” 轻颜摇摇头。“当初我进裕阳王府,确实存着这个心思。你就这样跟他说吧!我等着他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萧元直到此刻才回过味儿来。皇贵妃说当初,也就是说后来改变了主意。但无论如何,她一开始接近皇上就动机不存,皇上只怕短时间内想不明白啊…… 萧元回到乾坤殿,如实回禀原靖宇。原靖宇静静听完,一个字都没有说,却静坐了很久。 当天晚上,皇帝没有去骄阳殿,而是跟着萧元去了廷尉府的秘密牢房,亲自审问了易允辉兄弟三人。 却说易允辉兄弟三个那天晚上喝的大醉,被肖锐点了睡穴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才醒来,然后萧元就带人上门了。 兄弟三个刚开始还很狂妄,自恃是皇贵妃的堂兄,对抓捕他们的暗侍破口大骂,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吵吵嚷嚷地很快就将肖锐和易明扬引出来了。 肖锐看到萧元立即都变了脸色。他正打算今晚找岳父好好谈谈呢,没想到萧元的密探如此厉害…… 易明扬虽然不清楚自己三个儿子究竟惹了什么事,但萧元是皇帝的人,他立即就明白出大事了。萧元对易明扬还是很客气的,但客气背后却多了很多地怀疑与冷漠。易明扬浸淫官场几十年,如何会看不出来。他立即给了易允辉一个耳光,训斥了几句,兄弟三个才安静下来,乖乖跟着萧元走了。 事实上,当他们看到萧元的时候就回想起昨夜的酒话了,可是兄弟三个反应很快,当即装出一幅不明所以的无辜样子来,直到跟着萧元上了马车都是吵吵嚷嚷的。 到了暗侍的秘密牢房,萧元将他们三人分开关押,又肃清了整个牢房,也不让人帮忙,自己一个一个审问。 三兄弟初始都是一幅顽强抵赖的样子,萧元只是冷笑一声,将他们的话清清楚楚地复述了一遍,兄弟三个便都很快焉了下去,然后一个个就开始骂肖锐“吃里爬外”…… 就在大骂肖锐的时候,他们心里却在计算着此事是否还有转寰的余地。可是想来想去,抵赖似乎是不成了,也不敢信口开口了,只好说一切都是因为对皇贵妃不满诬陷她的。 虽然兄弟三个的口供基本一致,但与昨夜出入太大,萧元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时间不早了,他决定先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如果皇上压根儿不信,直接将这三个人杀了就是了,也懒得花时间审问。 等萧元回到乾坤殿,原靖宇已经去了骄阳殿。他犹豫了一下,如果皇上要追究下去呢?如果事情是真的呢?或许这一夜就是他们最后的幸福了。思虑再三,他决定连夜将事情审问清楚。 到了牢房,只见易氏三兄弟精神都很不好,被皮带吊在刑架上,心里已经惧怕到极点。 担心他们三个串供,他还是决定分开审问。首先提审最吃不得苦的易允利。他提起浸过药水的皮鞭,几鞭子下去,易允利便招架不住全都招了。 而后,他依法炮制,又从易允辉、易允耀口中问出两份相差不远的供词。综合三份供词,萧元基本弄清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真相。可是,问得越清晰,他心里就越犹豫。 照说易氏这三位将军应该不会胡乱往皇贵妃身上泼脏水的,更何况是这样足以灭族抄家的话。可是,让他如何相信,皇贵妃会是那样的人?他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想着皇上和皇贵妃难得的幸福,萧元第一次产生了隐瞒皇帝的念头。他静静坐在刑房里仔细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打消了隐瞒的念头。他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啊!但愿皇上和皇贵妃的感情能经历得起这次考验吧! 原靖宇微服来到暗侍的牢房,再次询问了易氏三兄弟当年的计划。他问得很详细,神情却很冷静。想起当年的轻颜,想起那些旧事,他心中其实是肯定的。 当年的轻颜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她算计好了一切,却漏算了他对她的感情。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对她如此痴情吧?想不到他会严守凌霄阁的门规,会对她一心一意…… 呵呵,原靖宇自嘲地笑笑,难怪她那么容易就对自己“动心”了呢!原来都是假的…… “皇上……”萧元掩饰不了眼底的紧张。 “让易明扬过来将他们三个领回去吧,你跟他们一起,到了将军府再送他们上路好了!”原靖宇冷静地说。顿了一下,又问,“这件事情,还有人知道么?” “这件事情是臣亲自审问的,当时身边没有别人。不过,第一消息是将军府里那名侍女传回来的。还有,当时,肖将军也在……”萧元悄然松了口气。听皇上话里的意思,还是很维护皇贵妃的。 “将那个侍女一块儿处决了!厚葬,然后好好照顾她的家人就是!”原靖宇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至于肖锐……让他进宫一趟吧!朕亲自找他谈谈……”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一) 易明扬随着小太监进宫,萧元默默地将三兄弟的供词递给他。 易明扬接过一看,立即脸色大变,供词轻轻飘落到地上,他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震惊地望着萧元。 萧元弯腰将飘落到地上的供词捡起来,放进自己怀中,然后静静地看着易明扬说:“皇上的意思,先将三位公子送回将军府,然后再送他们上路。此事就此揭过了……” 易明扬呆怔了很久,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样就算了?“皇贵妃……怎么样了?”他立即想起易轻颜来。供词里面,一切计划可都是她提出来的。 萧元冷笑一声,凝视他好一阵,却又叹了口气道:“大将军以为呢?得知这样的真相,皇上还能待皇贵妃一如从前么?” 易明扬垂下目光,黯然地转身。当暗侍将三个儿子带出来,听到儿子们哇哇乱叫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既然皇上决定放过他们易氏一族,又怎么能留下他们三个知情人?虽然开恩让他们回家再行刑,那管不住的舌头又怎么能留着?他挺直着背脊走出皇宫,走上马车,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因为自己一时的不甘与贪念,终究害了整个家族,害了盈盈…… 他始终没有看儿子一眼。既然已经保不住了,多看无益,徒惹伤心。 易氏四位夫人(三个儿媳加一个母亲)已经急昏头了,若不是易明扬压着,她们昨天就进宫求见皇贵妃了。然而今天一早老爷和姑爷又都被宣进宫去了,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金氏(易允耀之妻)去护国公府找护国公想办法,范氏(易明扬之妻)进宫求见皇贵妃。 易允捷得到消息,没有急着进宫,而是等在将军府。等了约一个时辰,就看到叔父一脸黯然地回府,而后又看到被拔掉舌头的三个堂弟被人搀扶着进门…… 易允捷本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然而当他看到萧元紧随其后迈进门来,心里就不只是震惊了。萧元是什么人?那是皇宫的大总管,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是皇帝所有暗势力的头!何事需要劳烦萧元亲自走一趟? 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迎了上去:“萧总管?这是……” 萧元看了看易允捷,叹息道:“此事与护国公无关。”他和易允捷也是老相识,老朋友了。 易允捷还想再问,然而易明扬却看也没看他一眼,闭着眼睛背对着大门道:“都出去候着吧!” 易允捷看了萧元一眼,迟疑地走了出去。 然后,大厅的大门便紧紧关上了。六名暗侍站在门口,出鞘的刀身泛着刺骨的寒光,让人心中极其不安。易允捷连同易夫人、易飘絮以及将军府的下人全都站在台阶下面的小院子里。 易允捷隐隐猜到萧元的任务,因此让所有下人都出去,并下令严禁私下谈论。 不久之后,他们听到大厅里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间杂着凄厉而又吼不出来的痛苦而绝望嚎叫。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大门,却没有人敢妄动。女人们双眼含泪,紧握的拳头已经掐断了自己的指甲而浑然不觉。 易允捷瞪大了眼睛。他已经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事情,他从前没少做过。可是,怎么会是三个堂弟?他们做了什么无可原谅的事情?皇上就是看在皇贵妃面上也不能网开一面么?如果真的是什么大罪,又为何送他们回来才行刑?三个堂弟都是正四品的定远将军,直接宣判然后行刑不更好? 这时,进宫求见皇贵妃被拒的将军夫人范氏回来了。见到易允捷,她立即就开始抱怨皇贵妃丝毫不念旧情,竟然不见她。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絮叨和抱怨,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在那两扇紧紧关闭着的大门里面。 范氏这才觉察到不对,声音逐渐低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哗——”的一声,大厅的门开了,萧元冷着脸走了出来,带着十二名暗侍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但没有人注意他们,所有人都冲进大厅里…… 只见易明扬颓然地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双眼茫然没有焦距,原本还算健朗的身体在短短半日内变得苍老。 地上,易氏三兄弟瞪大眼睛,七窍流血,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 女人们放声尖叫,各自扑向自己的丈夫。 易允捷缓缓走到易明扬身边,红着眼睛问:“为什么?” 易明扬眨了眨眼睛,心神归位。他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易允捷,嘴唇嚅动着,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久之后,易允捷几乎都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却听他颤抖着说道:“传令下去,就说老夫三个不肖子,暴毙而亡……” “究竟为什么?”易允捷死死瞪着易明扬高声吼道。“她真的绝情至此,见死不救?”她可以恨他,但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叔父的三个儿子被皇上赐死而不管? “皇上已经开恩了,不然,整个易氏全都得……盈盈她只怕……自身难保……”易明扬闭上眼睛,一手罩在脸上,隐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什么?怎么可能?”易允捷震惊地后退两步,怔怔地望着易明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盈盈自身难保?怎么可能?皇上那么爱她…… 如果皇上不爱她了,只怕易家的天就真地要塌了…… 易允捷疯跑出去,牵了一匹马就直闯皇宫。 元嘉八年腊月二十八日,护国大将军之子,定远将军易允辉、易允耀、易允利三人在将军府暴毙而亡,随后护国公闯宫,皇帝令他在勤政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 皇城督尉易锦鸿得到消息进宫求见皇帝被拒,无奈之下只好陪着父亲跪了一夜。 易建业与永福公主得到消息匆忙进宫。永福公主明悦求见皇后,然而皇后向来不管国事,也是一脸茫然。 易建业找到太子,太子也才得到消息不久,可皇帝竟然连他都不见。紧接着,他又去骄阳殿,却发现母妃独自坐在窗前,双手已经冻得冰凉,目光也是一片茫然。 “母妃?”明昊叫了一声,轻轻走过去跪在母亲脚边,握着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到底出了什么事?父皇怎么舍得让母妃这样受凉? “别问了……”轻颜伸手抚平他蹙着的眉头,“这一次,是母妃的不是……别怪你父皇,他需要时间仔细想清楚……” “母妃……那,那您给父皇道个歉不成么?”明昊满脸焦急,从前的稳重荡然无存。看到父皇母妃这个样子,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轻颜忽然浅浅地笑了,叹息道:“真是个傻孩子……你父皇已经很念旧情了。否则,死的就不只是你三个舅舅了。我们易氏家族,可能一个都逃不掉……” 明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灭九族的大罪?……难道是谋逆?可是,易氏怎么会谋逆?母妃竟然也牵涉其间…… “这件事情你不必管,让建业和锦鸿他们也别管,不要去烦你父皇,让他好好静一静吧!”轻颜将明昊拉起来,推着他回去,自己也去暖榻上躺下休息。 他会想明白的吧?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无数次历经生死,难道她对他的爱表达得还不够么? 腊月二十九日,护国大将军易明扬上请罪折,辞去护国大将军一职。皇帝脸色阴沉,直接道出一个字:“准!” 易氏的事情昨日就已经在京城疯传,举朝哗然。谁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对易氏如此严厉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而皇贵妃竟然也没有出来为易氏说话,甚至有小道消息在传,说皇贵妃已经被皇上软禁起来了。而拥有一半易氏血脉的太子殿下同样没有劝谏皇帝一个字。 这些消息折射出的背后的内幕让人费疑猜。然而,护国公和皇城督尉也只是跪了一夜就让皇上撵出宫了。皇帝收回了易氏在外的所有兵权,却没有对护国公一家动手的迹象。同时,易明扬的女婿,定国将军肖锐虽然被皇帝叫进宫一整天,却并未受到牵连。 尽管皇帝没有剥夺易锦鸿的兵权,然而对掌握裕阳兵权八十多年屹立不倒的易氏家族来说,天已经塌了一半…… 紧接着,皇帝传出旨意,取消今年的除夕国宴。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 别说她了,原靖宇现在连明昊都不敢多看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就感到心痛,曾经有多爱她,现在痛就有多深。 他真的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看那张供词呢?萧元都暗示得那么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要看呢? 原靖宇很想说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至少后来轻颜是真心爱他的,至少现在轻颜是真心爱他的,这就够了不是么?可是他忘不了那份混着鲜血的供词,他爱入骨髓的女人竟然一开始就是想利用他,甚至一度有心要杀了他……假的,都是假的,心里总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她的柔情笑靥都是假的…… 要怎么才能忘记那些让人心痛的过往呢?不过一张纸,就让他们曾经的幸福甜蜜变成了毒药刀光,变成刻骨的心痛…… 为了让自己分心,不那么心痛,原靖宇整天都呆在勤政殿看奏折,乾坤殿里都是她的影子,他只好去了勤政殿。他也不用周仲元和岑远志帮忙了,又将太子也赶了回去。他要一个人慢慢看,不然静下来要做什么呢?回忆么? 易氏出了这样的大事,最高兴的莫过于简皇后了。她还没有想到办法呢,那个女人就被自己的家族出卖了么?虽然皇帝没有对外公布易氏所犯何罪,但显然是大罪!或许皇上已经手下留情了呢?说不定…… 如今皇上心情不好,她作为妻子,应该前去探望一下的。 简皇后来到勤政殿前,正好遇到两名太监抱着高高一叠奏折打算给皇上送进去。乍然见到皇后,两人着急行礼,不小心将托盘里的奏折全都打翻在地。两人看闯了祸,赶紧跪下请罪。 简皇后原本不想与他们计较,谁知道目光一瞥之下,竟然看到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就在那一刻,她心思一动,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如何这般不小心?”简皇后语气中虽然带着责怪,却也相当温柔。她蹲下身体,亲自将散乱的奏折捡回来放进托盘里,并且不让自己的随身宫女帮忙。而后,在两名太监惶恐的磕头声里将那份奏折揣进了自己的衣袖…… 收拾好了,她自若地站起身来,曼声道:“起来吧!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本宫又不吃人,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二) 目的已达到,简皇后并没有进去探望皇帝,反而快速回到凤仪宫。当日傍晚,荣国公世子进宫觐见皇后。 萧元如今有些分身乏术。皇帝皇贵妃情绪都不好,得派人盯着;太子殿下那边刚刚娶了太子妃,又订下三位侧妃,担心有人使坏,也得派人盯紧点;皇上这次大动刀,剪除了易氏在外的全部兵权,所以易氏也得派人盯紧点;而简皇后皇上一直都说要盯紧点的…… 然而萧元的暗侍毕竟有限,顾了这一头,难免就松了那一头,所以简皇后召见自己的兄弟并没有引起重视。毕竟那是个没脑子也没野心的人,宇朝建立都九年了,皇上都没有给那位国舅爷任何职位。 第二天,皇后驾临勤政殿请安,贤惠地想要帮着皇帝收拾桌案上的奏折。原靖宇冷声道:“这些事情就不劳烦皇后了。后宫不得干政,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记得了吗?” 简皇后似乎被皇上严厉的语气吓坏了,手一抖,反倒将桌案上已经批阅好的奏折碰翻到地上。她眼圈儿一红,赶紧低头去捡。然而慌慌张张地,拿起这个又掉了那个。 “出去!”原靖宇冲着简皇后怒吼一声,又对萧元道,“传旨后宫,不许任何人来勤政殿!” 萧元恭敬地领旨,然后对简皇后道:“皇后娘娘,请回吧!” 简皇后得体地告退离开,脚步急促而有些慌乱,似乎被皇上吓到了,又似乎因为皇帝的话伤心。 皇帝在乾坤殿住了半个月,其间一次都没有去骄阳殿,而皇贵妃也没有主动离开过骄阳殿,甚至连后宫其他嫔妃求见她也不见。于是,朝内朝外全都议论开了:因为易氏的不知道什么罪责,皇贵妃失宠了!虽然皇上现在还没有宣召宠幸别的嫔妃,但看情形那一天也不远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面孔。世上或许有不朽的神话,但帝王怎么可能有不朽的爱情? 明昊有些坐不住了,早朝后就带着太子妃去骄阳殿给母妃请安。 自从易氏的事情传开来,骄阳殿也有些人心惶惶。自打他们进了骄阳殿,就只看到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冷寂?就算前次选秀皇上跟皇贵妃闹过一次别扭,皇贵妃也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哪里像如今心冷意懒的样子。 尽管骄阳殿的布置一如从前,但因为主人的心情不好,气氛不对,又不让用火盆,安安静静的,走进去都觉得冷。 明昊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母妃的宫殿竟然也会这么冷…… 宫女低声回说皇贵妃刚刚起床。明昊轻声走进去,只见母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那如墨的青丝披在身后,人看起来更加瘦削。宫女正要给她插上一支凤钗,她却淡然地摆摆手,没让戴。 “母妃,戴这个吧!这个好看……”明昊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笑,从身后搂着母亲瘦弱的身子,选了一支碧玉簪插到她头上。 轻颜回头冲他笑了笑,柔声道:“那就戴这个吧……”然而,回头的刹那,她却在心中苦笑,好看又如何?给谁看呢?他……到底还要想多久呢?天气真冷啊,一个人的时候就更冷了…… 太子妃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毕竟年轻了些,还没有学会宫里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想到如今皇上态度不明,自己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然而,心里还是着急的。 “母妃,以后儿臣天天都过来给您梳头好不好?”明昊看了看镜子力母亲年轻美丽的脸,又选了一朵粉红的绢花戴到她头上,低叹道,“母妃,您真好看……” 轻颜笑睨了他一眼,轻轻笑笑,没有说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明昊牵着母亲的手站起来,取过柔软暖和的兔毛坎肩给她穿上。“母妃,我们陪您用早膳!” 感受到儿子的贴心,轻颜很欣慰,心里暖暖的,不由得取笑道:“到底大婚了就不一样了,都会给母妃梳头了……” 明昊笑笑,不语。岑淑贞红者脸低下头,不便解释。太子殿下那么忙,何曾给自己梳过头? 饭后,明昊让太子妃留下陪伴母亲,他自己还是要去勤政殿看看父皇的。临走前,他拉着母妃的手,欲言又止。 轻颜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摇头,说:“不要担心,母妃没事的。我相信他,相信我们的感情……我跟你父皇在一起整整二十年,什么样的风浪都走过来了,不会因为一件往事产生隔阂的。他现在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不仅仅是我的丈夫,还是宇朝的皇帝……” 明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总算放下心来。他要尽快给姐姐去信,告诉她不要担心,也不必赶回来。 看儿子慢慢走远,轻颜回过头来,面上轻淡的笑容已经逝去。虽然刚才对儿子说得那么有信心,实际上那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她也很想相信他啊,可是,他还要她等多久呢? 或许,他需要一些事情的推动才能尽快作出决定……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天气逐渐转暖,然而人心却越见凄凉。虽然原靖宇并没有宠幸其他的女子,甚至没有单独见过后宫任何一个女子,然而轻颜的耐心也快用光了。 这一个月来,她心情不好,又不愿意人家知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去清音殿练功。 近来各地乱七八糟起了一些谣言,说什么“国有妖孽,天降惩罚;妖孽不除,国祚不长”,似乎还有些人在传要地震了,总之京城附近都有些人心惶惶的。 萧元细细分析了一下,这些谣言主要还是从京城散开的,他猜测着估计是有人背后指使,目的应该在皇贵妃。 皇贵妃不老的容颜,从前被当作是神女,如今因为易氏出了事,若有人挑拨,愚昧的百姓不明所以,很有可能听信谣言将从前的神女当成妖孽。为此,他没有将此事报给皇上。因为上次的“忠诚”,他已经后悔了。 不过,不会真的有地震吧?但历来地震哪里能预测得到?与其让民间越传越烈,人心不安,还不如禁止来得好。 历来只有政治不清国君不仁才会有地震,如今宇朝初建,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又怎么会有地震? 二月十五,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原靖宇的心情越来越糟。快两个月没见到她了,心里想啊!可是,他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他能彻底放下那些往事么?如果不能,他们即便见了面,也会伤害她的…… 萧元看着原靖宇犹豫痛苦,劝道:“皇上,要不过去看看吧!听说……皇贵妃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人告诉朕?”原靖宇推开奏折就站起身来。“让青山去看过没有?” “唔,臣也是前日听小太监提了一句,具体不是很清楚……”萧元怔了一下,心中却偷偷笑了。早知道这招有用,他就抛开一切早点用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告诉朕?”原靖宇发怒了,正愁一腔怒火没出发呢! “这算大事么?”萧元撇撇嘴,不怕死地继续讽刺道,“不过一个后宫女子生病罢了,有什么要紧的?皇上不是说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不见的么?” “你……”原靖宇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起驾,去骄阳殿!让人传丁青山去骄阳殿为皇贵妃请脉!” 萧元灿烂地笑着跟在原靖宇身后,抬头看看天,低叹道:“总算要天晴了!” 刚刚走出勤政殿,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过来,跪地禀报道:“禀皇上,皇贵妃娘娘起程去景山别宫了!” “什么?皇贵妃不是生病了么?什么时候走的?”原靖宇停下身来,急切地问道。 “回皇上话,皇贵妃娘娘是今天一大早出宫的。不过娘娘这几日身体很好,没听说有恙啊……”小太监疑惑了。 原靖宇沉下脸来,回身瞪了萧元一眼,冷哼一声又转回勤政殿去了。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这一次就不计较他的欺君之举了! 萧元拍拍自己的额头,这么好的招数,他怎么不早一天用呢?不就是欺骗皇上一次么,竟然犹豫了这么久,白白错过了机会…… “皇上,要不您也去别宫休息几天?臣很快就能准备好,您午后就可以出发。”萧元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原靖宇停下脚步想了想,最后还是遥遥头。“……太子娶侧妃是什么时候?” “钦天监选的日子,这个月二十六……”萧元赶紧算道,“还有整整十日呢,皇上还可以去休息几天,提前两三日回来就可以了。” “罢了,也不差这几天……”原靖宇叹息着迈进勤政殿的大门。 后来很多年,每次想起这一天原靖宇都很后悔,曾有一段日子,他悔恨得甚至想杀了自己,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三) 元嘉九年二月十七日傍晚,皇贵妃凤驾到达景山别宫。 到的时候,天色已晚,但一切都收拾好了。轻颜依旧住在最熟悉的房间里,只是少了一个人,温泉别宫也显得有些凄冷。因为少的那一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景瀚,让我离你远一点吧,或许适当的距离更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可是,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你不知道,你不在,连景山别宫的饭菜都不香了…… 唉,轻颜躺在床上叹气,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没有志气了? 可是,他如果一直想不通怎么办?是带着一些瑕疵装作一切依旧勉强过下去呢?还是带着永远的遗憾分开…… 分开么…… 二十年恩爱,如果分开,他们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吧?余下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这一夜,轻颜想了很多睡得很晚。然而第二天,她又很早就醒了。一个人睡不着啊! 看看沙漏,不过卯时吧!以前原靖宇就是这个时候起床早朝的。做皇帝,也很辛苦啊!她睡不着,干脆起身梳洗,然后用早膳。 可是,怎么这饭菜的味道一下子差了这么多?是因为皇帝没来,又谣传自己失宠,别宫的总管给他脸色看?还是因为她起得太早,膳房的人太赶了,以致失了平时的水准? 轻颜放下碗筷,闷闷地去花厅喝茶,让人将别宫的总管传过来。 当她易轻颜是好欺负的么?即便原靖宇以后再也不看她一眼,她还是宇朝的皇贵妃,是太子生母,这些人目光也太短浅了一些吧? 她心事重重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 “噗——”她忍不住全吐了出来。这什么茶? 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别宫的总管也是萧元选派过来的,绝对不会也没胆子给她脸色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总不至于是原靖宇想用这样的方法逼她回去主动找他吧?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 就在这时,只见菁菁满脸焦急之色跑进来,全无礼数地叫道:“娘娘,不好了,温泉的水忽然变得很烫,还一片混浊,别宫的太监和宫女都在传是不是要地震了……” “地震?”轻颜震惊地站起身来,正好看到别宫的总管萧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娘娘,近几日温泉的水温似有升高,而今早又突然烫了不少,而且,水质混浊。这几日的饮用水我们都是从山上的松林溪玉谭中取来的,但似乎那边的水也不太对了……”萧骐冷静地跪到地上,将焦急全都隐藏在眼底,然而语气还是很急切。 “这些都是地震的征兆对吗?”轻颜迅速冷静下来。 “对!”萧骐慎重点头。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人集中起来,分作四路,拿我的手令立即通知周围几个州府,通知百姓小心防范,如果真的地震了,得让城卫军倾尽全力救助百姓!” 轻颜迅速分派下去,萧骐去集中人手,她则赶紧写下几份临时手令。 来到正殿前面的广场,只见萧骐已经将别宫里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了。他将别宫的侍卫分成四路,每一路都选派了负责人两名,调配了马匹。 轻颜亲自将自己写下的手令连同自己身上的信物交给他们,嘱咐了一句:“事关百姓生死,谁要是敢质疑我的命令不听从调遣,你们给本宫就地格杀,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务必要调动各地全部兵力通知救护百姓。时间紧迫,你们速度要快!” 四路人马接令离开,轻颜又将其余的宫女太监分成八路,立即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去通知附近百姓做好预防。她自己也带着菁菁和几名会武功的宫女和侍卫往西方而去。 萧骐本想劝她回宫,她却非要往西部去,说西部山区多,百姓分散,不亲自去不安心。萧骐无奈,只好跟她一起走。 轻颜早看出来了,萧骐也是高手。他和萧元一样,都是以前宜安王收养的孤儿,对萧氏一直很衷心,原靖宇入主中州之后,他们绝大部分都投效了原靖宇。 众人运起轻功,往最近的山庄掠去。 轻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发现水出现异常,也没有上奏皇上?” 萧骐边跑边说:“去年底就上了奏折,可是皇上批复说让我们尽量保密,严惩散播谣言之人,千万不要引起百姓恐慌……” “不可能!”轻颜立即驳斥,“皇上绝不是这样的人!”地震是大事,虽然可能引起百姓恐慌,但如果不防范危害不是更大? “可是皇上圣笔朱批……”萧骐没有说下去,因为当他看到批复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可是…… 轻颜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沉思道:“皇上决不是这样枉顾百姓性命之人……那段时间的奏折都是他亲自批复的,连太子都没有插手……” 萧骐看皇贵妃如此信任皇上,心中倒是很钦佩。据传皇上赐死了皇贵妃三位堂兄,收回易氏兵权,又冷落皇贵妃两个月了,想不到她不但没有半句怨言,还一如往昔的信任皇上。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当初看到朱批时的疑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贵妃。毕竟,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不,不对!他就算担心事情传出去引发恐慌,也肯定会让你密切收集信息天天上报的。可是很显然他没有下这样的旨意……”轻颜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关键的地方。如果原靖宇早得到消息景山别宫这一带可能发生地震,不可能任自己过来也不阻止。 “娘娘,其实臣也觉得奇怪,皇上的字迹臣是认识的,娘娘的笔迹臣也识得,当时那份朱批虽然很像皇上的字,然落笔却不够流畅……”萧骐当时以为皇帝心里犹豫,所以落笔才犹豫,如今想来,倒像是因为临摹皇上的字迹过份小心才显出几分犹豫来。 “难道朱批有假?有人偷换了奏折?”轻颜大胆假设,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谁会偷换这样一份奏折呢? 萧骐立即找了一个侍卫回去将那份奏折找出来。 轻颜再次飞跑起来,她必须尽量减少伤亡,不然,百姓会将责任推到皇帝身上的。在民间,百姓总认为地震是上天的惩罚,只有国君不仁,才会发生地震。 “现在找到那份折子也没用,还是救人要紧。”她说。 萧骐却反驳道:“不,娘娘,此事必须弄清楚。如果真的有人能偷换奏折,又如此批复,不是有意枉顾百姓生死么?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整个天下都危险啊!” 轻颜点点头:“也对。难保他以后不继续使坏……”可是,原靖宇身边哪里还有什么人能偷换奏折?萧元她是信任的,也不会是明昊,岑相和周相都是心系百姓之人,应该也不会。除此之外,就只有负责搬运奏折的太监了。 是应该彻查到底的!不过,目前还是救人要紧。 元嘉九年二月十八日亥时二刻(约晚上九点半),原靖宇正要用休息,忽然感觉地面强烈地晃动起来,他一时没注意,差点摔倒。放在桌案上的茶杯“砰”地一声摔到地上,与此同时,整个皇宫都沸腾起来了。 他赶紧跑出去,只见外面闹哄哄的,宫女太监全都出来了。有人惊叫,有人慌跑,还有人哭叫着“地震”“是地震”“老天爷发怒了……” 地震?原靖宇随即想到景山别宫,想到轻颜…… “轻颜——”他大吼一声就跑了出去,身子一纵就飞上房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御马监,牵了两匹马骑上就跑…… 萧元紧跟着原靖宇,看皇上牵了两匹马跑了,他也赶紧牵了两匹马追上去。 御马监的守卫因为刚才的地震都跑出去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贼偷御马,正要高声喊有人偷御马,就看到一队禁卫军跑过来了。这些禁卫军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牵了里面的马就往宫门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喊着:“快,快点!皇上从德胜门出宫了……” 御马监守卫这才明白,原来先前偷马的噢不是,牵马出去的是皇上…… 原靖宇一身明黄的龙袍,到了宫门口远远地便大声吼道:“开门!快开宫门!” 驻守宫门的禁卫军看到一个身穿明黄袍服的人骑马过来了,人还没看清,就赶紧把宫门打开了。身穿明黄的袍服,又在皇宫里放马奔驰的人除了皇上还有谁? 原靖宇顺利地跑出三道宫门,直奔景山别宫而去。萧元紧随其后,只相差几十丈远,而后是雁无痕带领的禁卫军。 天色早已黑透,地面又时不时晃动一下,原靖宇心中更加焦急。 轻颜,轻颜,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轻颜,轻颜,我的轻颜…… 当他反应过来是地震的那一刻,心里立即被一种恐惧和绝望所占据。轻颜在景山别宫,景山别宫一百三十多年前就发生过地震的,所以才会有温泉…… 一路上,他心中都只有恐惧和悔恨。他为什么要斤斤计较从前的事情?她无数次抛却自己的性命不顾为他打江山,为他生育儿女,救他性命,他还有什么好介怀的?不管她初衷如何,她最后不都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么?这还不够么?过去的已经过去、已经改变,他还在计较什么?他为什么这么蠢?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原靖宇,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笨蛋!你活该这样悔痛一辈子…… 不,不行!他不断在心中祈求着:轻颜,轻颜,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心眼,我想不明白,你别这么残忍,你不要这样离开我…… 轻颜,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挥了挥衣袖,迅速擦了去。然后换马,继续跑。他真后悔,那天早上知道她去景山别宫为什么不把她追回来?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只要他们在一起,哪怕同时被淹埋也无悔…… 原靖宇一路不断换马,到天蒙蒙亮时,他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点。他想,轻颜武功那么高,自保一定没有问题的。地震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她先前一定沐浴过了,如果她泡温泉的话,不会不知道水温有异的,对!轻颜一定没事的! 想到轻颜还好好活着,他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胸口也不那么憋闷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发现萧元就在自己身后不远。 “皇上,吃点东西吧!”萧元看皇上冷静一些了,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这可都是他顺道从路边的幸存的农户家里抢来的。皇上心痛,只管赶路,眼睛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但他这个总管却不能不管。他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所以皇上绝对不能饿倒在路上。皇贵妃生死未卜,皇上也需要吃些东西才有精力救人啊! 原靖宇接过萧元抛过来的水囊和馒头,边跑边吃。压根就没想过这才天亮,萧元上哪儿弄的这些东西。 天亮了,视线也开阔了。原靖宇发现虽然地震好像很厉害,房屋也倒塌了不少,但死伤的百姓似乎并不是很多。官道上时不时就有开裂,偶尔还有倒地的大树以及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块,越往西,坍塌滚落的情况就越严重。好在昨夜那段路况较好,不然他如此疯跑没摔下来还真是奇迹。 他们进入昭西城,只见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城卫军值守,进入街道才发现城卫军们正在帮着救助百姓呢! 百姓也都在街道上,身体好的站着,受了伤的坐着,伤得重的躺着。看到有人骑马进城,百姓们起身望了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身明黄的龙袍莫不是皇上?可皇上怎么可能来这里?而且还头发凌乱满脸尘土…… “伤亡如何?”看到这么多百姓都站在街道上,原靖宇也不得不勒马停下来问问情况。 “皇上,真的是皇上啊!”不知道谁叫了一句,所有的百姓和城卫军的士兵们都跪了下来。 “皇上竟然连夜来看我们了!” “皇上真是爱民如子啊!” “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好的皇帝啊!” “皇上和皇贵妃娘娘都是天神下凡来解救我们的啊!” “……” 百姓们称颂不断,倒是城卫军一个小队长回答了皇帝的问话:“臣代昭西百姓叩谢皇上和娘娘大恩!请皇上放心,因为有一定的准备,伤亡不是很大……” “有准备?”原靖宇愣了一下。他们怎么会有准备?而自己在皇宫里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年轻的小队长赶紧回道:“知府大人收到皇贵妃娘娘的手令,让我们通报各村,所以百姓们都没在屋子里……” “皇贵妃知道要地震,所以派人通知你们的?”原靖宇几乎屏住了呼吸。轻颜写了手令让人通知知府做好准备,也就是说她自己也是有准备的。轻颜,轻颜,我的轻颜还活着…… 原靖宇又放心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这才发现跪了一街的百姓,挡住了他的去路。 “乡亲们都起来吧,只要平安就好,朝廷会很快下拨粮食和银钱赈灾的。” 百姓们叩谢皇恩,缓缓起身,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靖宇又道:“大家赶紧救人吧!朕还要去洵阳看看!” 百姓们感叹皇帝爱民如子,竟然不辞辛劳连夜骑马过来查探灾情,心中那个感动是无法用言语述说的,只能让开道来,跪送皇上离开。 原靖宇的心已经飞到了景山别宫。他的轻颜怎么样了?她通知了周围的州府要防范地震,自己应该也会做好防范的吧?然而他转念一想,依她的性子,只怕要亲自去救人的。只盼望她一切以自身为重,千万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轻颜,轻颜,你千万要等着我!我还没有跟你说对不起,还没有跟你说我一直都爱你,即便那些天我忍着没有去见你,也是担心自己心里那一点点介怀会玷污了我们的感情。轻颜,你应该是明白的吧?我们那么相爱,怎么能容忍哪怕一丝怀疑呢? 轻颜,你千万不要吓我啊……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四) 因为在昭西城耽搁了一会儿,雁无痕带着禁卫军也追上来了。 皇帝快马到达浔阳,一身风尘却让人敬畏,百姓们跪在路边,发自内心地感动,很多人甚至忍不住落下眼泪。 原靖宇也动容地发表了一场演讲,他说:“父老乡亲们,不要哭,不要怕,朝廷不会不管你们的,赈灾的钱粮很快就到了!老天并不可怕,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人定胜天!现在,大家都去帮忙救助受伤的亲邻吧!你们记住,朕就在你们身边!” 应付了激动的百姓,原靖宇推却知府的好意,继续往别宫赶。景山别宫就在浔阳城外,快马不过半个时辰。然而因为地震,官道开裂塌方,到处都是滚落的巨石和倾倒的大树,路很不好走。好在他们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能跳就跳,不能跳也知道绕道,只是多费了些时间。等他们历尽艰辛到达别宫,已是夕阳西下了。 然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画面却是那样的震撼人心,原本美轮美奂的别宫几乎全部倒塌,并下沉了好几丈,冒着热气的混浊的温泉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废墟。隐隐地还可以看到金光闪闪的器具隐匿在断壁残垣中间,在夕阳的残照下泛着五彩波光。 可是,这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影都没有!水里也并没有人的尸身。情况看起来是很好的,尽管宫殿倒塌了,人却平安。 “娘娘早有防范,一定将所有人都转移了!”萧元冷静地围着下沉的废墟走了半圈,得出结论。 轻颜没事?轻颜当然不会有事……可是,他该去哪里找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些消息都表明轻颜不会出事,但原靖宇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他甚至能听到轻颜在呼唤他,埋怨他,想念他…… “轻颜——轻颜——你在哪儿——”他像个找不到母亲的孩子,不断围着别宫的废墟跑着,一边跑一边喊。 禁军侍卫们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甚至有些疯癫的皇上,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些无措。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分散开去,找人啊!”雁无痕怒斥一声,将手下的侍卫们都遣散出去找人,他自己则跟在皇帝身后。 萧元劝道:“皇上,您不要着急,娘娘肯定带着别宫的侍卫救人去了,我们想想看娘娘会往哪个方向走。” 原靖宇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是啊,他必须冷静,不冷静如何能找到轻颜?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又有人过来了。 原靖宇举目望去,看服饰似乎是轻颜的近卫。 “是娘娘身边的人!”雁无痕一眼就认了出来。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原靖宇赶紧迎了过去,劈头就问:“皇贵妃现在何处?” 几名侍卫见到皇帝,赶紧下马来跪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将皇贵妃发现要地震,然后分派他们出去通知各地知府和城卫军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解释说他们是娘娘派往浔阳的人,听说皇上到了,所以赶过来的。 “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皇贵妃现在何处?”原靖宇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中很是感动,他的轻颜果然时时处处都想着百姓和国家的安定。然而他还是不安,总感觉轻颜好像出事了一样。 他细细分析,既然轻颜没有往东南面走,那多半失去了西面或者北面吧! “往西!” 完全凭感觉,原靖宇认定了她会往西去。于是,一行人又往西赶去。 雁无痕看了看萧元,萧元摇摇头。他也担心皇上的身体,然而现在的皇上哪里能听得进去劝? 萧元凑到雁无痕耳边,小声道:“这样,你让人想办法弄点吃的送过来,我想办法劝皇上吃一点。现在这个时候想劝他休息是不可能的。” 雁无痕点点头,下去找人准备吃的。 天色越来越暗,原靖宇带着人一路往西,点上火把沿着坍塌开裂的官道小心地往前走,看到村庄就过去看看,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因为事前得到消息,虽然村子里房屋垮塌很严重,人员伤亡却不是很严重。然而没有了栖身房子,家里所有的财产都被埋在废墟里,村民们还是围坐在一起默默流泪。 皇帝的到来引人震撼,这些底层的乡野村民做梦都不敢想象,作为天子的皇帝会在地震后连夜赶过来探望灾情。可是,看着原靖宇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被树枝刮破的沾染了不少污渍的龙袍,他们忍不住心中一酸,都感动得想流泪。 “只要人还在就好!”皇帝说,“人的性命是最宝贵的,只要人还在,什么东西都能挣回来的。大家再坚持几天,朝廷的赈灾钱粮很快就会下来了。” 皇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可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似乎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皇帝身边的太监说皇上地震后就连夜赶过来了,一天一夜,他只吃了两个馒头,喝了几口清水,所以,他跟所有人一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村民们看着这样狼狈不堪的皇帝,心里也升起了希望。他们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感谢上苍派了一位如此好的天子给他们,不但统一了天下结束战乱,还爱民如子,他将和平、幸福和希望带给了天下百姓。 原靖宇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给了无数百姓希望和关怀,得到的是无数颗感激爱戴的心。纯朴善良的人们一代又一代地将这一份感激传递给自己的子孙,为宇朝几百年的稳定统治奠定了基础。 虽然身体很疲惫,但一路走来,原靖宇却是欣喜的。这条路,正是轻颜走过的路,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很快就能找到轻颜了。尽管心里还是隐隐地很不安,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不断告诉自己,轻颜有防范,武功又高,不会有事的。 二月二十日午后,原靖宇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刹那间,他双眼放光,立即提气飞了过去。 “菁菁!菁菁!”原靖宇一把将正在为受伤村民包扎的菁菁提起来。 “皇上?”菁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来了,而且还这般模样。若不是自己跟在皇贵妃身边好几年了,她还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邋遢狼狈的男人真的是宇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她在哪儿?皇贵妃呢?”原靖宇已经快速将周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轻颜的踪迹。 菁菁怔了一下,却回道:“皇上,奴婢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的贴身宫女吗?”原靖宇紧紧抓着她的肩,喷火的目光直瞪着她。“你怎么服侍她的?” 听到有人叫皇上,村民们都怔了一下,缓缓望了过来。那个人真的是皇上?皇上怎么会到这里来?那身龙袍……那是龙袍吧?好像是明黄色,上面绣的那个也有点像龙……真的是皇上? “皇上,没有找到皇贵妃娘娘!”萧元已经将这个小村庄迅速看了一遍,而后看到菁菁,也焦急地问道:“菁菁,娘娘呢?” “我……”菁菁被原靖宇着急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娘娘带着我们刚赶到这里的时候就地震了,所以娘娘让我们分散救人……” “那她走的哪个方向?”原靖宇硬生生憋着一口气,按照菁菁的话来讲,她们也已经分开两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越往西走,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到了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她是不是出事了?她出了什么事?轻颜…… 不知不觉中,原靖宇已经放开菁菁,突然之间脸色变得很难看。 萧元赶紧上前一步扶着他,安慰道:“皇上不要着急,娘娘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菁菁姑娘在此,娘娘一定离得不远。” 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点了点头。 “嗯,轻颜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再一次安慰自己。 村民们看到真的是皇帝来了,一个个都慌忙跪在地上。经历这样一场灾难,他们既悲伤又恐惧,然而看到皇帝赶过来,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一股强烈的希望和感动来。他们这一带是受灾最重的,因为当皇贵妃的人到达这里的时候,地震已经发生了。 “大家都起来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朕现在不是皇上,我只是一个男人,正心急如焚地想要寻找自己的妻子……”原靖宇声音有些嘶哑,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神情很是疲惫。“朕跟你们一样,也有妻有子,朕也会挂念他们。所以大家放心,朝廷不会不管你们的,赈灾的钱粮很快就到了。” 百姓们跪在地上哭着叩谢皇恩。 萧元劝道:“皇上,您整整两日没休息了,找个地方坐一下,吃点东西吧!让雁统领带人去周围找找看,娘娘应该就是附近,您放心……” 原靖宇摇摇头,轻叹道:“不,你不明白。朕心里很乱,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找到她之前,我怎么吃得下……” “可是,您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怎么有精力找娘娘?要是找到娘娘,您自己又累倒了,谁来照顾她?”萧元心中也是后悔的。全国各地都是他的密探,然而即将发生地震这么大的事情,事前真的没有一点端倪么?他怎么会如此大意? 当初荥阳周围就有“国有妖孽,天降惩罚;妖孽不除,国祚不长”的谣言,天降惩罚,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是地震呢? 原靖宇似乎将萧元的话听进去了,接过雁无痕送上来的烤肉。那是一只野鸡,烤得不错,只是没有味道。他举到嘴边强迫自己咬了一大口,边吃边往西北方走。没有人告诉他皇贵妃在哪里,但他就是知道她在那边。 他还知道她在想他,在心里默念着他,甚至偶尔还有一丝怨恨和急切。可是他知道,她还活着,只是,她的处境估计不怎么好…… “皇上?”雁无痕不解地跟上去。他细细问过菁菁了,据菁菁说娘娘好像去的是西南方向,不是西北方向啊! 萧元拉住雁无痕,轻轻摇摇头,说:“让皇上凭直觉走吧!皇上与娘娘心有灵犀,或许能相互感应。” 雁无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多言了。地震,真的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灾难啊!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一个面目全非的村庄。之所以认为这里还是一个村庄,只是因为他们在这个山脚下看到一大群难民,旁边还有两三间没有被坍塌的山石掩埋的茅屋。 原靖宇径直走了过去,屏着呼吸将这群几乎人人带伤的难民细细看了一遍。没有轻颜!可是,他却强烈地感觉到,轻颜就在这附近。 萧元发觉原靖宇的异常,也跟着停下来,猜测着问道:“皇上,就是这里?” 原靖宇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一双充血的眼睛不死心地还在四处寻找,口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看不见?轻颜,你在哪儿?” 雁无痕听皇上这么说,立即掠过去,向这群双目无神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难民询问道:“皇贵妃娘娘可来过这里?” 很多人充耳不闻,不远处一位靠在树上休息的老人抬头看了萧元一眼,回道:“皇贵妃?皇贵妃长什么样子?皇贵妃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皇贵妃娘娘身材修长,年轻美貌……”雁无痕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没有没有……”旁边一位中年妇人红着眼圈儿不耐烦地说。 萧元缓缓转头望着原靖宇,黯然道:“皇上,好像娘娘没有来过这里。” 原靖宇闭上眼睛,压抑着心底强烈的失望。他分明感觉到轻颜就在这附近的啊!他忽然放声嘶吼:“轻颜,你在哪儿?轻颜——” “皇上,您别这样……”雁无痕抱住他,侧过头去,眼圈一红,热泪盈眶。 直到这时,这群难民才反应过来。皇上?真的是皇上?皇上在找皇贵妃娘娘?可是娘娘怎么会来这里。 村民们立即跪在地上,一个个哭叫着拜见皇上,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痛苦和绝望。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做梦吧?皇上怎么会到这里来?然而深入骨髓的尊卑观念还让他们匍匐在地,全身心的敬畏。 “地震之时,可有一位女子来过?”萧元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就在这时,先前那位中年妇人忽然落下泪来,哽咽道:“娘娘民妇是没有看到,不过地震的时候倒是来了一位仙女。她头发凌乱,浑身血迹,将我们从滚滚山石中救出来,可是她自己却……” “什么?你说什么?”原靖宇忽然扑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满脸的焦急,希望与绝望不断在严重交替闪现。 那位妇人显然被原靖宇吓了一跳,但是相对于前日的地震,这样的惊吓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以为的那位仙女真的就是皇贵妃娘娘,她满脸震惊,然后满怀愧疚与期望地望着这位怎么看都不像皇帝的人道:“地震的时候有位姑娘从天而降,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她救出来的……” “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原靖宇立即就肯定了那是轻颜。是他的轻颜啊…… “她……”那妇人又红了眼圈儿,滚下一串泪珠,“她回去救民妇的小女儿,然后,然后山就塌了……”她伸手一指—— 原靖宇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心瞬时就沉入深渊。那里只有一个被乱石、树木和泥土堆砌的小山丘……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五) “不,不会的!不会的……”原靖宇摇摇头,忽然发疯似的跑了过去。到了那个小山丘前面,别说人了,连房子的残迹都被泥石掩埋的严严实实,人若被埋在里面整整两日两夜,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原靖宇无力地跪到地上,天地间忽然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 “皇上,皇上……”萧元和雁无痕以及所有禁军侍卫都跪到他身后,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们都明白皇上有多爱皇贵妃,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轻颜,轻颜,你不要离开我……”他忽然发疯似的刨土,双手挥动之下,一捧捧的泥土不断往外翻飞…… “皇上!”雁无痕震惊,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推了出去。 “萧总管,怎么办?”雁无痕转身望着萧元。 萧元红着眼睛望着原靖宇,双手紧紧握拳,强自隐忍着。被雁无痕这么一叫,他很快醒悟过来,着急地说:“无论如何,总要把人挖出来的,你即刻派人出去,将最近的城卫军调拨过来,让他们带上工具尽管赶过来!” 雁无痕慎重地点点头,起身就冲了出去。他找出自己的信物,挑了最好的马,选了自己最信任的三名侍卫分三个方向出去找人。 这时,原靖宇基本上已经疯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些泥土都挖开,就可以见到轻颜了…… “轻颜,轻颜,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自私,我小气,从来不为你着想,我……轻颜,你出来惩罚我吧,你想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他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泥石掀翻了指甲,磨破了指尖,每一捧飞扬的泥土都有他滚烫的泪水和鲜血。 萧元知道如今劝不住他,只能跟着他一起刨土;雁无痕见此,也只好跪行过去跟着一起刨;其余侍卫看主子们都在用手刨土,紧随其后也跟他们一起默默地刨;不远处那群残存的百姓见此,也默默地走过来,跟他们一起挖土…… 没两下,萧元就磨破了指尖,尖锐的疼痛提醒了他。真是蠢啊,随便找个工具也比用手刨来得快啊,皇上是急疯了,他们也傻了么?他立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原靖宇,劝道:“皇上,用这个,更快!” 原靖宇用上臂的衣袖快速拭去脸上纵横的泪水,没有接,而是取出自己插在靴子里的匕首重新开始刨土,然而没刨几下,他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停下!都停下!安静……” 萧元虽然不解,还是立即招呼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原靖宇面上忽然呈现出几分喜悦,热泪顿时汹涌而出,然而那双血红的双眼也顿时有了一丝神采。 “我感觉到了,她还活着!”他兴奋地说。 萧元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皇上不要着急,我们好好想想从哪里开挖比较快,再多调集一些人手,很快就能找到娘娘了。” 周围的侍卫和百姓望着这个最不像皇帝的皇帝,好多人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份怜悯。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在想:原来皇帝也有心爱的人,原来皇帝失去心爱的人也会得失心疯…… “轻颜,你再坚持一下,我会很快救你出来的……轻颜,你一定要等着我……”原靖宇声音并不高,但说得很认真。然后,他忽然站起身来,围着这个小山丘走了一圈,在靠西的那头站定,指着其中一点,远远地问那个妇人道:“是不是这里?” 那中年妇人呆怔了一下,惊喜点点头。“对,就是那里,民妇的家就在那里!” 原靖宇悄然松了口气。他的感觉没有错,轻颜就在那下面,她告诉他她还活着,她怨他但是更想他…… 轻颜,一定要坚持住!他默默在心里说。他知道她一定能听到的…… 二月十八日晚,地震之后明昊赶到乾坤殿,却被告知皇上地震之后就“飞”出去了,紧接着萧总管和雁统领也带人追了过去。太子坐镇皇宫,很快稳定了局势,宫女太监侍卫们各就各位,情况很快就统计好报了上来。皇宫里垮塌的宫殿极少,只有两处宫墙而已。 太子立即下令,召集群臣连夜入宫议事。 实际上,地震发生后,官员们就知道今晚别想睡觉了。他们刚从屋子里跑出来,然后等大地平静了又赶紧进屋换衣服,然后该进宫的进宫,该进府衙办公的去府衙调查统计受灾情况…… 到子时,整个荥阳的损失情况也报上来了,民房垮塌有几十间,伤了几十人,有三人死亡,总体说来情况尚好。然而根据初步观测,震中在荥阳以西至少千里之外。 荥阳以西,千里之外?明昊立即变了脸色,他总算体会到刚刚地震时父皇的忧虑焦急了。地震的时候,他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天灾,忧虑无用,考虑更多的是百姓的伤亡以及赈灾的方方面面。直到如今他才意识到母妃并没有在宫里,虽然皇宫里没事,但不代表母妃所在的地方也没事啊…… 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都垮塌了这么多的房子,母妃在别宫里会怎样呢? 虽然还不清楚此次地震的灾情,但是赈灾却刻不容缓。他打算先押运一批赈灾的粮食和药品过去,余后的等各地的受灾情况统计报上来了再说。 母妃在震中,母妃在震中…… 明昊脑子里一团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都必须冷静。父皇已经赶过去了,他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作为储君,他必须稳定朝纲,尽快组织赈灾事宜。 冯文宣虽然年迈,但老当益壮,处理突发事件经验丰富,很快就报出国库余额,以及可以立即调拨的粮食和药品。 虽然皇帝走得匆忙,没有留下任何旨意,但太子监国摄政却无人提出异议。朝臣们都明白,皇帝本人也是乐意让太子早日登基继位的,又有岑远志和周仲元两位宰相的支持,一切都很顺利。 经过户部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的准备,明昊终于在二月二十日早上启程前往浔阳。根据最新的消息,正是母妃发现了即将地震,从而派遣身边的侍卫去各地报信,使各地都有了准备,因而此次地震虽然吓人,目前报上来的伤亡却并不严重。明昊悄悄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至少母妃不会有事的。 年轻的太子殿下从各部中抽调掉出一批年轻官员,连同去年科举后尚未安排职务的年轻贡生,一共四十多人,带着户部紧急筹措的一批粮食和药品以及从民间和太医院征调的外科大夫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朝臣们对太子殿下在此次紧急事件中表现出的镇定以及组织领导协调等能力都相当满意。他们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的将来,宇朝就会迎来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 因为带着太多的人和物,速度肯定不快,明昊下令日夜兼程,也足足走了一天一夜,于二十一日上午才到达昭西城。 昭西原本有了防范,知府已经将各县的伤亡统计好了,对于受灾较重的县镇,他们已经开始发放赈灾粮了。 明昊对昭西知府的果决干练很满意。他骑马出去巡查了一圈,去施粥的地方看望了受灾的百姓,留下几名官员辅佐昭西知府,午后便带着大部队继续往西前进。 他很想加快速度,但是也知道这么多人和车马,速度不可能再快了。然而,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父皇身边。今天早上他收到消息,母妃竟然被淹埋在一片废墟里,生死未卜,父皇也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从那名传信的护卫的语气中,他能听得出来,父皇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甚至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已经得了失心疯了…… 二十二日辰时末,太子一行终于到达浔阳城。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将赈灾的重任交托给齐澈和姜云飞二人,自己则带着一队侍卫快马赶往戚县母妃出事的地方。 二月二十二日,距离地震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原靖宇在二十日下午就找到了轻颜出事的地方,可是一天两夜过去了,那座小山丘还没有完全移除,轻颜还被埋在泥石下面。眼看挖掉了一些,没想到余震一来,又从山上震落一些石块泥土下来,气得原靖宇想骂天。 时间越久,原靖宇越是焦急,好在一直能感应到轻颜的存在,他又时不时地冲着厚厚的泥石层喊她,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发疯。 雁无痕调来一队城卫军,带着挖土搬运的工具,分批日夜不停地挖土,原靖宇亲自监工,到如今也还没有挖出人来,怎能不急? 如今挖土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因为下面很可能就有人了,所以,现在士兵们都是用的手和木铲子在挖土。 萧元劝原靖宇到树底下休息一下,担心他支持不住。可是原靖宇摇摇头,实在累得不行就在旁边打坐练功修炼一会儿。修炼之前,他会跟轻颜说,让她跟自己一起修炼,也是鼓励她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睡着了。 萧元无奈,只好劝他吃些东西。 原靖宇实在没有胃口,特别是想到轻颜还埋在土里没有吃没有喝,他怎么吃得下?可是萧元的话也有道理,他如果不保重身体,等轻颜出来,谁照顾她?所以,他虽然没有胃口,也还是强迫自己每天都喝两碗粥。 太子明昊找到原靖宇时已经过了午时,原先的小山丘已经去了一个顶,西面是一道斜坡,泥石已经去了大半,下面隐约有一棵树,树下掩盖着村落的废墟。 原靖宇正站在树前,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往里面看,可惜大树枝叶间基本上都被泥土填满了,偶尔一些空隙,却也看不到里面。他不断地往里面喊着轻颜的名字,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声音早已经嘶哑。 他是那样的焦躁不安,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忧虑。她还好么?有没有受伤?不吃不喝这么多天,里面空气稀薄,她…… 每次想到这些原靖宇都不敢再想下去,他担心轻颜还在的信念一旦崩塌,自己真的会发疯的。 “父皇?”明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个威严俊美的父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青色的胡茬,满是血色的眼睛,双颊已经凹陷下去,零乱的头发估计这么多天从来都没有梳洗过,一身肮脏的龙袍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原靖宇怔了一下,缓缓回头,看到儿子,眼睛闪过一道惊喜。然而看到儿子身上干净的明黄龙袍,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还是个皇帝,他身上还肩负着守护天下安定的重任。 “昊儿?你怎么来了?朝廷没事吧?组织赈灾了吗?” 不等明昊回答,周围的侍卫和百姓又丢下手中的事情参拜太子。对所有人来说,这位虽然年轻却威严尊贵的太子殿下可比跟他们相处了几天的皇上更像个皇帝。 原靖宇微微皱眉,此刻却不方便说什么。 明昊明白父亲的心思,让众人赶紧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他快步跑到父亲身边,立即就红了眼圈儿。 “父皇,我母妃呢?” 原靖宇回头望着那棵打横在泥土中的大树,说:“应该就在下面。我能感觉得到……” 于是,父子俩并肩站在一处,紧张的等待着士兵们挖掉泥土,搬走大树…… “朝中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原靖宇问儿子,眼睛却始终盯着那颗大树。 “父皇不必担心,儿臣都处理好了。儿臣是带着粮食和药品过来赈灾的,得到母妃的消息,刚从浔阳府赶来……” 原靖宇点点头,终于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赞赏和欣慰。“好孩子,你长大了!”原靖宇拍拍儿子尚有些稚嫩的肩膀。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一阵惊呼,父子俩同时回头,只见那棵大树终于被挪开抬走了,父子俩人同时看到一面倒塌的墙壁下横着一根房梁木,下面有半袭衣裙。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纹,但却绝不是普通农家用得起的料子,那是轻颜的衣服…… “轻颜——”原靖宇立即扑了过去,小心的挪开那根房梁,又抱走一堆茅草,终于在一张桌子底下看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地动山摇情犹在(六) 轻颜背靠着墙壁,头顶是一张木桌子,断了一条腿,正好撑在墙壁上,给她留出一个小小的足以栖身的空间。她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微微低垂着头,仿佛正看着怀中的孩子。 原靖宇立即扑过去跪在地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直到感受到那细微的脉搏的跳动,一颗心才总算落到实处。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只要她现在还活着,他就不会让她死的!感谢上苍没有将她带走…… 明昊紧张地盯着父亲的脸,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己也才跟着放下心来。他又回头紧张地看着母妃,只见她一头零乱的头发,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茅草,身上的衣服稍好一些,但也有很多泥水污渍。他美丽高贵的母亲,为了救一个孩子,竟然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差一点就失去性命。 这一刻,明昊心中的感动更多的是缘于她的勇敢无畏和牺牲。因为有这样的母妃,他感到无比的骄傲!转而他又想起母妃身体本来就不好,在这样的地方不吃不喝这么多天,她怎么受得了? 原靖宇看不清轻颜的脸,被乱发遮住了,但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就好。而后,他才看到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包在青花布襁褓里的婴儿,一张小脸冻得发青,小小的唇边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轻颜左手食指还在孩子唇边。原靖宇整个人连同那颗焦急的心都颤抖起来,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乌青的小脸,意外的发现孩子竟然还有体温。 “孩子还活着!”他惊喜地叫了一声,赶紧将孩子抱出来递给身边的明昊,说:“这是你母妃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救回来的孩子,赶紧找人医治,不要让你母妃的心血白费了。” 明昊点点头,抱着孩子回身递给随身太医。孩子的母亲听到消息,扑了过来,喜极而泣,然后跪在地上一面流泪一面给救他们性命的皇贵妃磕头。 将孩子抱走以后,原靖宇才颤抖地将三条腿的桌子掀开,小心翼翼地将轻颜抱进怀里。她好轻,原靖宇抱着她,好像抱着一根羽毛,仿佛一阵都能将她吹走,很没有存在感。所以他将她抱得很紧,又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头,心里这才踏实一点了。 她在他怀里,是真的在他怀里,不是做梦,不是臆想…… 原靖宇的心依旧在颤抖,手也有些颤,但是他抱得很轻柔却也很坚定。“轻颜,轻颜……千万坚持住……”他一手贴着她的背心将自己的内力输送入她体内,一手缓缓拨开她的乱发…… 轻颜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一个笑容。她实在太累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都不敢睡着,就怕自己一睡不醒。她一直能感觉到他,知道他着急,知道他悔恨,知道他来找她了,所以她一直都坚持着,她相信他一定能救她出去的…… 终于,他找到了她,然后将她救出来了。 现在可以睡了吧?她想。在他怀中,很温暖。他的内力进入自己体内,全身都暖洋洋的,让她从地域般的寒冷和僵硬一下子飞进天堂,温暖舒适。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他却着急地将她的头按在怀中,说:“现在还不行,别睁开眼睛,等会儿我找块黑布将你的眼睛蒙起来,免得你忍不住……” 原靖宇抱着轻颜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萧元赶紧递上热毛巾。他轻轻帮她把脸擦了一下,然后接过明昊递过来的温热的米汤,一口一口地喂她,最后是丁青山奉上的捣烂的药丸。 轻颜喝了米汤、吃了药,脉象稳定多了,随即便沉沉睡去。 明昊看着神情疲惫不堪的父亲,劝道:“父皇,母妃没事了,让儿臣来抱吧,您也休息一下……” 原靖宇摇摇头,不肯。他将她抱得紧紧的,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甚至想将她嵌进自己心脏,这才不会感到空落落的难受,才不会感到凌迟般的痛楚。 他再次运起内功在她体内游走了两圈,感觉她的身体暖一些了,这才开始清理她的头发。其实应该将她一身湿衣服换下来的,可是现在找不到干净的衣服。他想,等她脉象稳定一点,他就带她回浔阳修养。其实明昊也算想得周到了,着急赶过来,还带着少量的粮食、御医和药品,只是可惜没有换洗的衣服。 明昊看着这个完全毁坏的村庄,回头继续劝道:“母妃需要好好休养,还是赶紧回宫吧!您也换件衣服休息一下……” 原靖宇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大路上。 马匹都准备好了,原靖宇抱着轻颜跳上马背,往浔阳府赶去。 出发的时候不过刚刚申时(下午三点—五点),到达浔阳府却已经过了亥时(晚上九点—十一点)了。 浔阳城受伤的人不是很多,但房屋倒塌很严重,绝大部分的百姓都睡在大街上。原靖宇无奈之下只好下马,抱着轻颜找了一间完好的大房子,立即让人烧热水,找干净衣服过来。 知道她最爱干净的,所以首先就帮她沐浴更衣,然后擦干头发,这才将她放到床上去。可是,又过了这么久,该喝点粥,药也该吃了。 轻颜已经陷入昏迷中,所以原靖宇只好自己先喝一口,然后以唇渡给她。明昊心中感动,也没有觉得害羞,他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则站在一旁帮忙。 “父皇,您也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吃点东西休息吧!”明昊知道父皇也不过是凭着一股信念支撑着,这么多天没有休息了,他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支持不住啊。 原靖宇点点头,他要赶紧下去洗个藻吃点东西,然后抱着轻颜好好睡一觉。 然而毕竟太累了,原靖宇泡在热水里就睡着了。明昊只好帮他擦干头发穿上衣服送到床上去睡。 其实明昊也很累了,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睡觉,也没有认真吃过一顿饭,如今看父皇母妃都平安了,他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所以靠在母亲床边眯了一会儿。 原靖宇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有点迷糊。他记得发生地震了,轻颜被埋在土里了,他好不容易才将她挖出来,怎么没看到人呢?为何不在他身边?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跳下床就放开嗓子喊:“轻颜,轻颜,你在哪儿?” 还没到门口,门砰地一下就打开了,明昊跑了进来,安抚道:“父皇,您别着急,母妃就在隔壁!” 原靖宇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抱怨:“为何不让我跟你母妃睡一起?不知道我们醒来找不到人要着急吗?对了,我睡了多久?你母妃醒了没有?” 明昊脸色一红,低头道:“您睡了一天一夜,母妃……还没有醒……” “还没有醒吗?让御医看过没有?”原靖宇急匆匆冲到轻颜床边,抓起她的手腕细细察看她的脉搏。唔,还好,还好,她脉象很稳定。 “是丁医正开的药,每日三次。” “谁喂的?” “儿臣亲自服侍母妃喝的粥,吃的药……” 原靖宇很想问你怎么喂的?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昊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对了,萧总管和雁统领呢?” “儿臣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原靖宇点点头,他们也的确累了。 他转身看着儿子,说:“你也累了好几天下了,下去休息吧!你母妃有父皇照顾着,你放心。明日我就带你母妃回宫,赈灾事宜就全部交给你了!昊儿,别怕吃苦,会有回报的!”原靖宇拍拍儿子的肩,浅浅的笑容中有无尽的欣慰之意。 明昊明白父亲的话,再看了看母妃,告辞离去。 睡了一天一夜,原靖宇先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喂轻颜喝粥、吃药,紧接着就跳上床抱着她,带着她一起练功。 若不是仗着一身武功,他们哪里能坚持这么久?这一刻,原靖宇无比庆幸他们内功都不错。双修之后,两人心意相通,特别是在危急的时候,就显出其巨大功用。心意相通才能知道她还活着,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然后感知到她的方位,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救出来…… 老天对他还是很好的,没有将她带走…… 轻颜,他的轻颜还在怀里…… 半夜,轻颜体温忽然缓缓降低。 原靖宇一直抱着她睡的,所以很快就惊醒过来,赶紧让人将丁青山传过来。 “母妃怎么样了?不是说脉相很稳定么?”明昊刚睡下不久,听到消息也赶紧过来了。 原靖宇焦急地将内力送入轻颜体内,却得不到半点响应。他恐惧地唤着她的名字,紧紧搂着她,想给她温暖,可是她却始终闭着眼睛,身体也不见转暖。 “轻颜,轻颜,你别吓我……”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彻底攫住他的心。原靖宇紧紧抱着她,急切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不住地呼唤她,可是,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她虽然就在怀中,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心。内力送进去,在她的经脉里好似一潭死水,击不起一点浪来。 他真的很害怕……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失而复得,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得而复失。原靖宇经历了从天堂摔落地域,然后再次升到天堂,如今,又要将他打入地狱了么?原靖宇的心彻底乱了,连手都颤抖起来,如此,他也不敢继续往她体内输送内力。 这时,丁青山终于赶到了。这些天他也没怎么合眼,今晚才去躺了一会儿,又被叫起来了。 “这两日臣看娘娘的脉象已经稳定了啊!怎么会这样呢?”他摸摸轻颜的脉,也是满脸疑惑。若不是看轻颜脉象稳定,他也不敢下去睡觉啊! “那怎么办?”原靖宇急了,如果连丁青山都没有办法,谁还能救她?他的世界立即陷入天昏地暗中,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丁青山不敢看皇帝失望痛苦的眼神,他急忙打开自己的医箱,取出银针道:“臣给娘娘扎几针吧!皇上您试着跟娘娘说话,她应该能听到……” 如今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元手起针落,干净利落。 原靖宇扶着轻颜的背,不断地叫她的名字。 “轻颜,轻颜,别睡了,你还不肯原谅我么?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昊儿,你来,快,跟你母妃说几句话!” “母妃,母妃,您睁开眼睛看看昊儿啊!……母妃,太子妃怀孕了,您很快就有小孙子抱了,你不想看看他么……” “轻颜,你听到没有?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江湖自由自在的游玩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轻颜,你告诉我,最想去什么地方……” …… 大约一刻钟之后,轻颜的体温逐渐回升,身体却有些痉挛的样子。 萧元取下银针,让准备热水,说皇贵妃肌肉痉挛估计是冷的,热敷一下就好。 原靖宇再次将内力送入她体内,在她全身上下每一条筋脉运行两遍。这一次与先前完全不同,他能感觉到她经脉中内力的活力,能与自己的完全融合在一起。 “轻颜?”他轻轻拍拍她的脸,迫切希望她能立即苏醒过来。 轻颜,你快醒醒,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他不断在心中呼唤着。 “父皇,你看!”明昊忽然满脸惊喜地指着母亲的脸。 原靖宇也看到了。轻颜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然后,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哑声呻吟道:“景瀚,我好痛……” “哪里痛?”原靖宇反射性地问了一句,然后忽然笑了。她知道痛了,她在叫他,她总算醒过来了! “小腹,伤口……”她又呻吟了一声。 丁青山缓缓松了一口气,出去熬药了。 原靖宇运功让手掌变得滚烫,然后贴到她小腹的伤口上。 轻颜微微蹙眉,而后神色开始舒缓。“真舒服……” 明昊看母亲脸色好转,忽然问道:“母妃身上有很多伤口?” 原靖宇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瞪了儿子一眼。 “你不知道?” 明昊低着头,小声道:“儿臣猜测应该有的,但是……”母妃在江湖上闯荡了好几年,又领兵征战多年,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口?可是,母妃身上最重的伤口竟然在小腹? “知道你母妃小腹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么?”原靖宇忽然想起来,这孩子小的时候总是问他是怎么生下来的,正好趁此机会教育他一下。 “儿臣不知……” “那是生你的时候,难产,剖腹留下的……”原靖宇详细讲了当时的紧张局势,讲她为了早日去江南援救他,所以不顾反对喝了催产药,结果难产。讲她为了保全他,又不顾所有御医的反对,让人剖腹将他抱了出来。后来,她昏迷了几天几夜,差点就醒不过来…… 明昊红着眼圈儿,双手紧紧握拳。他还记得小的时候皇后是怎么告诉他的。那个时候他才几岁,但是对皇后当时的那段话却印象深刻。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母妃最爱的人就是你父皇了。当年她怀着你的时候,你父皇在江南被围困,情势很是危险。你母妃心里着急,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喝了催产药,没想到却难产了。可是你父皇在江南那么危险,她怎么放心得下?所以,太医按照你父皇事先地嘱咐,保大人不要孩子,你母妃虽然舍不得你,还是答应下来。母妃也做过母亲,担心你母妃以后后悔,所以要求太医一定要保住你,所以太医才剖腹将你取出来。后来你母妃昏迷了很久,差点就……所以,你父皇和母妃一直忌恨我,对你也不如你姐姐那么疼爱。可是昊儿,你要理解他们,毕竟,你的出生差点要了你母妃的命你知道么?……” 皇后,他尊敬了很多年的母后,他一直以为她是真心疼爱他的,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想到她竟然颠倒是非,有意引他忌恨自己的亲生母亲…… 明昊低着头,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母妃,是天底下最好、最伟大的女人……” “那是当然!”原靖宇满脸得意。这个天底下最好、最伟大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呢…… 轻颜虽然闭着眼睛,却将父子俩的话全都听了去。她微微扬起嘴角,淡淡地笑开来。 “昊儿,那个孩子呢?”她忽然想起自己救的那个孩子。被掩埋的那几日,孩子饿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给孩子吮吸。孩子冷了,她也只好运起内力给她取暖。好在她的血液里有很多药性,孩子才能坚强的陪着她挺过来。 “母妃放心,孩子很好,儿臣派了太医照顾着,她母亲也在。”明昊想起那个孩子,心里还是有些迁怒的。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母妃不会被埋在泥土下面那么久。可是,那是母亲用自己的鲜血救回来的孩子,他又不能不好好爱护…… “那个孩子……”原靖宇沉默了一下,说,“轻颜,我们收她做义女吧!” “好!”轻颜微笑,“不过孩子还太小了,就交给昊儿带吧!昊儿,母妃给你找个小妹妹,好不好?” 明昊脸色有些难看,却不能反对。只是……“母妃,我不会带孩子……” “傻孩子,交给你的太子妃就好了嘛,她不是怀孕了么?正好练习一下……”轻颜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没有……刚才着急,儿臣骗您的……”明昊低着头,有些脸红了。 “什么?不是真的?”原靖宇和轻颜都有些震惊。这孩子,着急起来这样的谎话也想得到么?不过…… “不是真的也没关系,你以后多多努力就好了……”原靖宇不怀好意地笑笑,“父皇和母妃等你得好消息……” 轻颜狠狠地掐了原靖宇一下,有这样的父亲么?不过,心里真的好高兴啊!隔阂没有了,他们终于团聚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水落石出天地惊(一) 元嘉九年二月二十七日,皇帝携皇贵妃回宫,举朝欢庆,百姓自发跪在御驾必经的街道两旁参拜他们心中敬仰的神女。这一次,易锦鸿只是加强了防守,并没有驱散百姓。这是百姓一片至诚的心意,他无权剥夺他们对皇贵妃的感激和崇敬。这是她应得的,是她的骄傲,也是他的骄傲啊! 如今,皇贵妃发现地震并派人传令官府协助百姓避灾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最新消息是皇贵妃为了救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被垮塌的房屋和山上滚落的泥石掩埋。整整四天四夜,皇贵妃以自己的鲜血哺喂婴儿,两人一起获救。据传皇帝已经将这个幸存的女婴收为义女。 对天灾的畏惧让他们更加感激崇敬这位一心为民的皇贵妃,不但百姓,这一次几乎整个朝廷都震动了。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可以那样自私,又可以这样博爱;一个女子,竟然可以如此果决坚定,英勇无畏,很多男人都在心中感到汗颜。 不过短短十来日,皇贵妃爱民如子的美名便迅速流传,然而在传播的过程中,皇贵妃又变成了特意下凡救助他们的仙子、神女,之前流传的国有妖孽的谣言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 轻颜虽然清醒过来了,但是身体依然很虚弱,又车马劳顿,基本上是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候少。 进入荥阳之后,面对自发跪在道旁的数万百姓,原靖宇也忍不住眼角湿润。这些都是自己的子民,是宇朝的基石,谁说民心难得?他们是那样淳朴,牢牢记得帝王的一点恩德,他们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得到的却是那么多。他看了看昏迷的轻颜,她没能亲眼看看百姓对自己的爱戴和感激真是有些可惜了。 原靖宇下令在宫门前的广场停下来。 他走出蟠龙车,站在车辕上提气高声对百姓道:“朕与皇贵妃受命于天建立宇朝,就是想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朕受万民供养,就应该带领你们战胜所有的困难,哪怕是天降的灾难!皇贵妃虽然武艺高强,但在泥石里埋得太久,这一次实在受伤太严重,已经昏迷好多天了。但朕相信有千万人为她祈福,有千万人牵挂着她,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她醒来,朕会将你们的心意转告于她的……” 据说,那一天很多百姓都哭了,都是感动的。 轻颜回宫后便在骄阳殿中休养。皇帝下令,禁止后宫嫔妃探视。 皇帝和太子双双离朝多日,积下很多事情,特别是赈灾适宜,还需要皇帝拿主意。 原靖宇先将太子纳妃的时间延至五月,然后将全国各地的灾情汇总分析,确定详细的赈灾方案。 丁青山具体负责皇贵妃的身体,两人也曾多次探讨,丁青山始终怀疑前次她体温降低陷入昏迷的事情是练功导致的后果,轻颜自己也有些害怕,决定停止修炼。当然,现在她也没有体力修炼。 皇帝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皇贵妃,然而朝中关心她的人很多,便都去丁青山那里打探消息。丁青山这人嘴紧,无论谁来,都是相同的一句话:“皇贵妃娘娘的身体正在康复中,大人您就不用担心了。” 这样的话说一次两次有人相信,但每一次他都这么说,人们反而不信了。 据说皇贵妃病的很重,昏迷好多天了。明慧心里很是忧虑,齐澈又跟着太子赈灾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无奈之下,她还是打算进宫看看。想了想,她只好先去碧岚宫探望母妃,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一起去乾坤殿请旨。 原靖宇忙得焦头烂额,听萧元禀报了原委,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让她们直接过去就是了,她们两个怎么也变榆木脑袋了?朕那道旨意明显是针对后宫其他女人的嘛……” 萧元得了旨意去回复柳淑妃和长公主明慧,心里却在想,若是以往,她们自然不会多想,直接就去了。但如今毕竟不同往日啊!皇帝之前冷落皇贵妃这么久,如今因为地震将皇贵妃带回来,自己又成天呆在乾坤殿打理政务,晚上去骄阳殿都贪图近路走的密道,又下旨不让任何人探望,让人怎么猜测呢?他自然是明白皇帝的感情,知道皇贵妃确实身体不好,但其他人怎么知道? 柳淑妃和明慧有皇帝口谕,进了骄阳殿,发现皇贵妃的身体果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差。因为她向来不太喜欢热闹,内殿里只有太子妃和菁菁伺候着。 见到明慧和柳淑妃,轻颜还是很高兴的,说:“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就是身子有些弱。淑贞这孩子谨慎守礼,话也不多,我正无趣得很呢,你们若有空,就多来陪陪我好了……” 这才说了几句话,太子妃岑淑贞就温柔地劝道:“母妃,丁医正让您少说话的……” 轻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冲着柳淑妃笑了笑,只好不说了。她哪里就虚弱到说几句都承受不住的地步?不过是原靖宇想她早日养好身体,所以才不让她见人,以免受打扰。他就巴不得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跟个猪一样…… 明慧最懂师傅的心意,立即就道:“那慧儿说给师傅听好了,师傅您不必开口……” 轻颜连连点头,太子妃也有些无奈。直到这几日亲自照顾皇贵妃,她才明白自己这位婆婆很多时候还跟个孩子一样,也难怪父皇如此宠爱了。 明慧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几个孩子的趣事,轻颜眯着眼睛听得很高兴,岑淑贞也是满脸温柔向往。 轻颜忽然打趣了一句,说:“我有次发病的时候体温不断下降,连青山都没有办法,他们父子俩担心我醒不过来,就不断跟我说话。我听到太子跟我说太子妃怀孕了,要是不醒过来,可就看不到自己的孙儿了,我一着急,就醒了……” 众人笑过之余都很震惊,全都盯着太子妃看。 太子妃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太子哄母妃的啦……”她虽然也很想有个孩子,但是那种事情是想就有的么? 轻颜笑着点点头:“你们两个多努力就是了……” 众人纷纷捂着嘴笑。 太子妃脸色越红,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她说:“母妃不用着急,再等两个月,三位姐妹都进宫了,或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轻颜唇边的笑容立时就不见了,她轻轻叹息一声道:“有些东西,你如果自己不争取,别人又怎么会给呢?太子虽然不会像他父皇这样痴情,但是,你若付出了真心,他是能够看到的。我特意让你先进宫几个月,你可不要白白辜负了父皇和母妃的一片心意……” 太子妃感激地跪下来说:“儿臣谢母妃厚爱。” “快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轻颜对她也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又笑了。“不过,太子倒是注重这些,你们两个倒也般配。” 明慧接着笑道:“师傅亲自选的人怎么会有错?” 于是,大家都笑。 原靖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和乐融融的景象。看轻颜高兴,他也高兴,总算开恩道:“那以后让明慧和月影都进来陪你吧,不过只许呆一个时辰。” 轻颜对他的时间限制有些不满,撅着嘴道:“要不要我叩谢皇上恩典?”然而话音刚落,她就突然变了脸色,头上很快冒出冷汗来,吓得原靖宇三魂丢了七魄。 “怎么了?哪里又痛了?”他立即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一只手伸进棉被里,迅速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她体内,往平常寒气聚集最多的地方游走。 太子妃见过几次,倒也还镇定。明慧和柳淑妃就不同了,她们何曾见过这样虚弱的易轻颜?然而不管她们怎样忧虑焦急,也只能无措地站在一旁。 一时间,骄阳殿又忙得人仰马翻。熬药的熬药,烧水的烧水,端火盆的端火盆…… “轻颜,轻颜,哪里痛?” “痛……”轻颜痛得曲起身体,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都痛……” 旁人听不明白,原靖宇却是一听就懂的,轻颜这是说全身的伤口都在痛。“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痛了……幸好我回来了……” 从前她喊痛,原靖宇就给她热敷,疼痛很快就能缓解,然而寒气只是被驱散到其他地方,依旧存在。丁青山说只有将她体内的寒气全部驱除出来,才能彻底根除。但是要将寒气逼出来可不容易。用药物配合银针驱逐是一个方法,丁青山就是用的这一种。这次轻颜全身寒气都在躁动,或许也是因为丁青山的药起了作用。而用内力驱逐也是一个好办法,现在原靖宇就是用的这一种。 内力所到之处,寒气慢慢被驱散,然后再被缓缓逼出体内。这样的方法病人肯定是很痛苦的,可这是唯一治本的方法,原靖宇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所以只能让轻颜坚持…… 轻颜咬牙坚持。想着自己从前受伤、生产,哪一次不痛?不都坚持过来了么?她一定能坚持住的…… 原靖宇顺着经脉,将她体内寒气一点一点驱逐出去,尽管他内力高深,到后来也有些不济。明慧见此,赶紧将自己的内力传送给他。如此,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三个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汗水浸湿了衣服,一个个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然而轻颜的寒气却基本上都驱散出来了。 原靖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抱着浑身无力的轻颜,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轻颜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回道:“浑身酸痛,不过,也很轻松。这回应该清除病根了吧?相信以后不会这样痛了。” 总算大功告成。原靖宇很高兴,让菁菁带明慧公主下去沐浴更衣,他自己也抱着轻颜下去梳洗。幸好今天他过来了,不然轻颜病发也只能自己忍着了。又幸好明慧在一旁,不然这病根也不能完全根除。从今以后,轻颜只要注意防寒,应该能避免这样的疼痛了。 柳淑妃和太子妃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却也看得满头大汗,肩皇贵妃情势稳定下来,也下去梳洗去了。她们都是到现在才相信,原来,皇贵妃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泡在药水中,轻颜才想起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会过来的?”他平常都是一大走就走,晚上才回来的。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礼部竟然上了折子,说应该表彰你的功绩……” 原靖宇忽然笑开来,只是笑容中有些嘲讽的意味。礼部尚书虽然是王奉理那个老古板的弟子,却也是皇后的坚实拥护者。不难看出,这出戏应该是皇后指使的。 轻颜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怎么表彰?” “他们建议再赐给你一个封号。说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后妃生前能享有两个字的封号的。”言下之意,皇贵妃也该知足了。 原靖宇不用脑子都想得到,皇后这是担心轻颜威胁她的后位了。可是她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轻颜从来都不在乎那些的,她不顾自身性命救助灾民,只是出于本性中的善良仁慈和勇敢,从未想过用自己的这些功绩换取什么封号。不过,既然礼部提了出来,他自然不会拒绝。 “你答应了?又选了一个什么字?”轻颜靠在他怀中,舒服地眯着眼睛。 “敏,灵敏、敏捷、机敏的敏字。以后,你就是睿敏皇贵妃了!”原靖宇笑着拍拍她的脸,“饿了没有?出去吃饭吧!” 睿敏皇贵妃? 轻颜在心中默念着,倒也挺好听的。不过,她也用不了多久了,很快,她就可以跟他一起离开皇宫,自由自在地遨游天下了!想到那一天,她就双眼放光。 走进暖阁的餐厅之前,轻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景山别宫的总管萧骐曾经上奏温泉水温上升,水质混浊,有可能发生地震,你看到那个折子没有?” “他上过折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原靖宇停下脚步,脸色很是慎重。 “说是年前……” “这么久之前?”原靖宇缓缓将轻颜放下来,面色很是沉重。“他没有收到批复就不知道派人跟萧元联系,或者再多上几道折子?” “可是,他收到批复了啊!”轻颜睁大眼睛,了然地点点头。“我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你批复的!” “批复了?怎么批复的?”原靖宇眯着眼睛问道。萧骐收到了批复,即将地震的消息却被隐瞒下来了,他不用问都知道上面的批复是什么。 “我也没有看到,不过萧骐曾经让人回别宫去取,或许过几天就有消息了。”轻颜看他气极了,便停下不说了。为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气坏了身体实在不值得。等萧骐将那本折子找到,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找出那个人的!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且让她逍遥几日吧!要让一个人摔得最重,须得先将其捧到云端……”原靖宇忽然笑了,拍拍她的肩,搂着她走进去。“我都饿坏了,走,先去吃饭……” 不用查他就知道是谁了。只是,她怎么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水落石出天地惊(二) 而后不久,皇帝便甄选去年科考后没有安排差事的贡生以及朝中重臣之子去赈灾,简皇后的一个弟弟和一个侄儿都入选了。简氏一族看皇帝开始重用母家,都很兴奋。一时间,荣国公府热闹非常。 三月初四原本是皇帝四十八岁大寿,然而皇帝却因为二月的地震,下旨免去任何庆祝和宴会。其实此次灾情并不严重,但百姓倒塌的房子还是需要银钱才能修复的,宇朝才经历了裁军,国库并不充盈,不节约不行啊。 元嘉九年四月十三,是简皇后四十九岁生辰,皇帝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说宫里面好久没有热闹一下了,让内务府准备着,说要好好操办一下。 简皇后简直是受宠若惊,毕竟上个月原靖宇自己的四十岁生辰也没有举办宴会,说才经历了地震,无数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他作为天子,应该以身作则奉行节俭。如今,为何又会为自己举办宴会呢? 真的是因为皇宫缺少喜气?还是如传说中睿敏皇贵妃真的失宠了?据说皇帝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只去了骄阳殿两次,虽然他也没有召幸其他嫔妃,但显然和皇贵妃之间的隔阂还在。她心中欣喜,为即将到来的生辰做了好几套新衣,又思虑着应该重新为皇上找几个可心的人了。 简皇后知道,要让他们彻底决裂,必须让皇上宠信别的女人。那个女人还在拿乔么?哼,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貌的女人了。如今天下已定,她一身武功已经没有用了…… 皇上虽然不重女色,但有好几个月没有召女人侍寝了。她明白,正常的男人都憋不了太久的。只要找准时机,这个时候的皇上应该很好引诱的。 她将去年进宫的女官名册拿来细细察看,选了几个家世一般而容貌清丽的女子放到勤政殿以及乾坤殿周围几个宫殿里。那几个女子心里也明白皇后的意思,而侍奉君王本就是她们的梦想,所以该怎么做是不需要人教的。 原靖宇确实有些憋不住了。 每天晚上搂着轻颜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都已经探进她的衣襟,却也不得不老老实实退回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轻颜身体尚未恢复,好不容易体重才上升了一点点,经不起他折腾。青山也说了如果此次她的身体不调理好,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忍过,怎么这一次就特别难熬呢?细细想来,他们好像有好几个月没有欢好了,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考验,他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与她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如此强烈的感情,自然是不容易忍得住的。 原靖宇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一双手也还算老实,但轻颜如何会不知道他的隐忍? “景瀚,其实……我们不必忍得这么辛苦吧?”她一直想不明白,难道这次真的把他吓坏了?竟然能忍这么久。其实她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轻颜,别引诱我……”他无奈地叹息,知道自己经不起引诱的。 “可是,我好想你……” 轻颜的话尚未说完,他的唇已经堵了上来。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这个小妖精竟然还敢这样引诱他……可是,她的身体…… “不行,”原靖宇喘着气道,“你身体尚未康复,青山说如果此次不好好调养,会落下病根的。” 轻颜蹙眉。“他说了不能行房?” “……没有……”这样的话青山怎么说得出口?可是,青山话里分明有那个意思。所以,这些日子他都是从密道过来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尽管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拥抱着睡觉而已。 “景瀚……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他对她那么好,她也不想他难受。她一直都知道,他忍得多么辛苦,他有多想要她。其实,她也想的…… “……轻颜,你真的想要么?不是为了我?”原靖宇无法不心动。当自己最爱的女人说她想要,作为挚爱她的男人,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轻颜没有回答他,只是主动将手伸进他的衣襟抚摸他的胸膛…… “噢,轻颜,你存心让我发疯是不是……”他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温柔一些,不能贪图太多,索要太久。可是天知道,在她面前,要隐忍自己奔腾汹涌的欲望是多么困难啊…… 四月十三日晚,隆庆殿热闹非常,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及后宫嫔妃为皇后庆贺生辰。 今天,主位上只有皇帝和皇后,皇贵妃身体不好,没有参加。 除了几个知情人,百官们很是疑惑皇帝的举动,难道皇贵妃真的失宠了? 若是从前,知道皇贵妃失宠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然而现在不同了,经历了此次地震他们才知道,皇贵妃虽然善妒了些,可是却有大爱,她或许没有妇德,然而却比男人更加果断勇敢,更加的无私善良。 他们开始疑惑,皇上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皇贵妃了呢?易氏究竟做了什么,让皇上忌恨这么久,还迁怒于皇贵妃…… 简皇后今日特别高兴,那个女人没有来,皇上身边只有她一个!她是皇后,皇上身边本来就应该只有她一个的!她一身暗红的新装绣着华丽的牡丹,雍容华贵。皇上真的想起她的好来了么?竟然让御膳房作了好几个她喜欢的菜,还频频为她布菜,又下了特旨让简氏一门几位主事的叔侄都进宫为她祝寿。 酒至半酣,歌舞正欢,原靖宇忽然站起身来。只见萧元使了一个眼色,歌舞便在瞬间停下。 百官们怔了一下,虽不明所以,还是跟着站起身来。 “诸位爱卿,今日让大家来,只为了见证一件事情。” 简皇后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停了半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皇帝脸色如此严肃,百官们都屏住了呼吸。 “二月十八日的地震相信大家还心有余悸。幸有皇贵妃在景山温泉及时发现情况,派遣别宫侍卫赶往周围州府报信,使百姓有了防范,从而才减少了伤亡。然而,朕近日才得知,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景山别宫就发现异常,并上奏朝廷。可是,这道重要的奏折竟然没有递到朕手中,却盖了朕的玉玺写了批复送了回去。” 百官们一听,赶紧跪下。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竟然能扣下皇帝的奏折,甚至还能偷玉玺写批复?难道是皇贵妃?所以皇上才冷落她这么久? 可是皇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诸位爱卿可知道那份奏折的批复是怎么写的么?”原靖宇冷笑着问。 百官们自然不知,不过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几分来。 原靖宇忽然转身看着皇后,冷笑着问:“皇后要不要猜猜看?别人猜不到,但我们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定知道吧?”他特别加重了“母仪天下”几个字。 简皇后早在他提到那份奏折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完了,然而那件事情虽然做得匆忙,却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只要她不承认,皇上又如何能找到证据。想到这里,她反而冷静下来,淡然道:“臣妾从来不过问政务,如何得知?” 原靖宇冷冷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放生大笑:“好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到了如今,你还想把事情推到她身上?你也不想想,如不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朕会当着百官的面开口?” 简皇后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两步,却紧紧咬着嘴唇不开口。那两名太监她都已经灭口了,皇上怎么还能找到证据? 原靖宇忽然一挥衣袖,将桌案上的杯盘全都扫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在那份盖着假玉玺的奏折上,你模仿朕的字迹,写着:若真有天灾,势必不可避免,未免引起百姓恐慌,务必严格控制消息,此事今后也不必再报。” 原靖宇缓缓说出那道批复,看着简皇后的笑容是那么心酸。他除了愤怒,其实很心痛。 他说:“淑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以前三番五次陷害她朕都没有处罚你,是念着我们多年的情分,想着舅父的抚育之恩。朕不止一次提醒你不要太过分,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及时收手。朕心里一直觉的愧对于你,所以处处忍让。可是你也实在太狠毒了!天下百姓何其无辜?你也曾经有过儿女,你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你是宇朝的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就是这样对待供奉爱戴自己的子民的吗?” 简皇后忽然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她嘲讽道:“皇上还记得臣妾是你的结发妻子吗?说什么多年情分?皇上不觉得可笑?你什么时候记得我们多年情分了?自从有了她,你就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知悔改!”原靖宇冷声打断她的话,“你不就是担心你皇后的位置保不住么?朕确实想给她一个名分,可从未想过要废了你。可笑你自己让恶魔吞噬了心,变得阴险狠毒,竟然变本加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简皇后不说话,她不相信那个女人不想要她的皇后宝座。她最恨的就是那个女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却抢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去年在江南派人行刺太子朕就知道是你,可是你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朕和皇贵妃想着太子无恙,便忍了。没想到你竟然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这一次,你怪不得别人了,是你害了你自己,还有你们简氏一族!” 简皇后瞪大了眼睛。这才醒悟过来他竟然要将他们简氏一族全部处置么? 而百官们更是震惊,去年太子在江南遇刺竟然也是皇后派人作的? “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父亲何干?皇上不记得自己身上也有一半简氏的血液么?”简皇后直到此刻才有后悔。她以为无论他怎么惩罚自己都不要紧,反正他再也不会爱自己,可是想不到他竟然会牵连整个简氏家族。 “皇后也知道自己还有亲人么?”原靖宇忽然愤怒地吼道,“那么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人他们就没有亲人了么?舅舅有恩于朕,朕封他为荣国公,尽享荣华富贵;你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将你策为皇后,可是,你们有了权势之候回报朕的是什么?不将你们绳之以法,朕如何对得起那些在地震中动死去的百姓?如何向百官交待?如何向天下交待?” 简皇后缓缓坐到凤座上,望着殿中跪着的头发花白的父亲,终于落下泪来。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落石出天地惊(三) 元嘉九年四月,简皇后生辰之日被查出偷换奏折伪造圣意,导致二月地震发生时疏于防范,伤亡五千余人。帝震怒,宣布废后,暂时羁押于内务府大牢,以待彻底清查。简氏一族除荣国公一人有皇帝特旨奉养于长安殿,其余诸人全部打入刑部大牢候审,荣国公府被查抄。 此案一出,举朝震惊,刑审重任竟无人敢接。 皇帝下旨令太子即刻回京,将此案交与吏部侍郎齐澈主审,刑部尚书孟东旭与户部尚书冯文宣陪审。 此番安排同样让百官们议论纷纷。 齐澈是大驸马,本是晚辈,照说是不方便主审长辈的。但他曾做过刑部尚书,废后又已经是待罪之身,由他主审、现任刑部尚书陪审也勉强说的过去,毕竟孟尚书年纪大一些,或许精力不济。可是,竟然让户部尚书陪审,这又算怎么回事?刑部的案件与户部又有何关系? 而且,齐澈虽然是皇帝极信任的人,但百官们都知道他算是皇贵妃一派的人,让皇贵妃的人去审皇后,皇帝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吧?可是,皇上又偏偏让两位中立甚至一度偏向简皇后的老臣陪审,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为了防范皇贵妃在此案中做手脚?简皇后那天都当着百官的面招认了,何须皇贵妃做手脚?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皇上自有皇上的考虑,岂是他们能猜度的?总之,皇上是英明果决的…… 明昊收到圣旨,心中极度震惊。虽然知道皇后不如她表面上那么善良贤惠,可是,她竟然胆大妄为到调换奏折、伪造圣意有意隐瞒地震的消息? 他立即将赈灾事宜安排下去,然后带着齐澈和易建业匆忙返回京城。 江南,桃源凌霄阁总部。 新年的时候明晖收到明昊的传书,知道父皇母后又闹矛盾了,父皇还赐死了母妃的三位堂兄。但既然母妃说了是她的错,只怕事情不一般。她当即就想要赶回去的,但轻尘却劝阻了她。 轻尘说:“父母的事情,做儿女的不宜管得太多,既然你母妃说了是她的错,你现在回去又能如何呢?皇上自然是很疼爱你,但他对你母妃的爱意就少了么?给他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吧,这样才能完全消除他们心里那一点芥蒂。你这样急匆匆地赶回去反而会给你父皇压力,就算看在你面上两人勉强和好了,难保将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闹矛盾。从长远来看,未必就好。” 明晖想想,觉得轻尘的话也有道理,便打算再等等看。然而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事情的原委明昊没有说,但显然他是明白的,什么事情让父皇杀了母妃三位堂兄,母妃还要说是自己的错呢?欺君?谋逆?不然怎么会一口气赐死了三个?可是,易氏怎么可能谋逆?她问轻尘,毕竟他跟了母妃很多年。 轻尘沉默了一下才道出原委,说皇贵妃最初的计划是怀孕后杀掉皇上,然后挟幼子以自立。当时这个计划得到当时手握西北军的易明扬的支持。只是想不到后来她会爱上皇上,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儿,所以那些计划才没有实施。 明晖震惊,这些话如果换一个人告诉她,她是决不会相信的。可是她知道轻尘不会欺骗自己,他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难怪父皇震怒呢!这样的事实谁能平静接受?别说父皇了,连她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原来父皇母妃的爱情神话背后也有那么多的算计?如果他们那样深厚的感情中都有见不得人的阴暗面,这个世界上还有纯净的爱情吗? 母妃,还真是大胆啊…… 天,父皇能想明白吗?他要是不能原谅母妃怎么办? 轻尘看明晖如此担心,反而笑着劝她:“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就算她一开始的时候动机不存,你父皇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后相爱了,而且,为了这份爱情,他们都放弃了很多。你母妃为了你父皇,多少次出生入死,好几次都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父皇不是不知道。他会想明白的。” 明晖转念一想也对,若父皇母妃的感情都不是真的,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真挚的感情了。 于是,她便安心留在江南处理凌霄阁的事情。 凌霄阁这些年明显分作两派,一派支持江北的易轻颜,一派支持总部的高阁主。然而,除了这两派,其实还有中立的派系。总之,经过前任高阁主这么明目张胆地闹了一次分裂,如今的凌霄阁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团结单纯的凌霄阁了。明晖需要慢慢清理,哪些是支持母妃的,哪些是曾经参与了背叛又迷途知返的,哪些是真心悔悟,哪些又是包藏祸心的…… 而明晖的武功在凌霄阁中实在不算拔尖,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以及卓越的领导组织能力,谁会服她?至于凤轻尘,他的武功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了,但因为他的身份,在凌霄阁也是极少有人看得起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有明晖压着,才没有人敢当面嚼舌根。然而,以身份压人不是明晖的性格,她从来都是以真本事降服人的。 为此,凤轻尘决定尽快提升她的功力。 经过半年的双修,明晖的内力增进不少,从涑玉功的第六层提升到第七层。在凌霄阁,涑玉功练到第八层的人极少,但停留在第七层的人却很多。经过再三思虑,轻尘决定将自己的内力直接传给明晖,强制提升至第八层。 当然,这样的事情也是要讲究策略的。这些年,他们已经总结出涑玉功的特点,那就是“舍得”,有舍才有得。然而,有些方法虽然好却是不宜外传的,不然大家都连成了第八层,只怕就真的无人能管束得了。 于是,正月底,朝晖阁主明晖与夫君凤轻尘一起闭关练功了。 经过三个月心无旁骛的修炼,经过“失功”然后恢复,明晖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进入涑玉功第八层。自此,所有的反对声音立即销声匿迹,凌霄阁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也就是这个时候,凌霄阁其他派系的人终于醒悟过来,涑玉功的修炼是有窍门的!不然,不可能从穆雨霏开始,易轻颜、凤轻尘、林轻云(轻云是从终极岛回来之后练成第八层的),先后都能进入第八层。现在竟然连不到十九岁的朝晖阁主都练成了第八层。别人的情况她们不清楚,可是明晖的情况却是明摆着的。她刚刚到凌霄阁的时候不过才到涑玉功第六层,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进入第七层,如今,闭关三个月就冲到第八层。 涑玉功第八层是凌霄阁所有弟子的梦想,所以,各个派系的人都向他们夫妻示好,只求他们能指点自己一下,就胜过自己几十年苦修。 然而,朝晖阁主刚刚出关就得到地震的消息,知道皇贵妃受了伤,知道简皇后涉及偷换奏折隐瞒地震之事被废。夫妻俩又急急忙忙赶往京城。 骄阳殿中,宫女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简皇后被废,皇贵妃就要当皇后了,她们怎能不高兴? 这些天,若不是皇帝下了圣旨不让人进骄阳殿探望皇贵妃,只怕骄阳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了。 后宫的女子最会见风使舵。因为皇贵妃冷傲,从前她们大多依附简皇后,如今简皇后被废,她们生怕牵连到自己。她们向来没有圣宠,从前向简皇后示好也不过为了多得些赏赐好过日子。据说皇贵妃最是善妒的,若不去走动表明臣服之意,又担心皇贵妃说她们高傲;若热情主动一些,又担心皇贵妃怀疑她们别有用心。想送点礼物表心意吧,人家皇贵妃什么没有?看得上她们手中这点东西?唉,她们可怎么办呐! 想不到办法,她们就只好去请教柳淑妃了。在后宫里,皇贵妃就跟柳淑妃关系还不错,因而连带着碧岚宫也热闹了不少,柳淑妃想去骄阳殿陪轻颜说说话都走不开。 天气转暖,阳光已经很灿烂了,轻颜的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原靖宇总算开恩解了禁令,不过立即又将她带去乾坤殿了。对此,轻颜倒是很乐意的,若留在骄阳殿,她也懒得应付后宫那群女人。唯一有些不满的是原靖宇事情多,没有时间陪她。她想帮他看看折子吧,他又不让,说她还不能劳神。这个时候,轻颜无比想念两个孩子。若他们在,原靖宇就能省很多心思了。 齐澈奉命觐见的时候皇贵妃也在,这些年来他也习惯了,也没感到诧异。他知道皇上叫自己来多半是交待审问废后一事。他只是疑惑皇贵妃与皇后的矛盾也好多年了,这个时候在这里见自己或许有别的意思,却偏偏又当着皇上的面…… 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 原靖宇尚未开口,轻颜就先淡淡地笑了笑,对齐澈道:“人啊,有时候不能太聪明了。想得太多未必就好……” 齐澈恭敬地低着头,听得不是很明白。 轻颜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在殿中转了两圈儿,背对着齐澈道:“以前,我心里总是觉得愧对于她,又怕皇上为难,所以很多事都假装不知道,却没有想到换来的却是她变本加厉的阴谋陷害。现在我才明白那句古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我早一点拆穿她贤惠的假面,或许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如今,她自然是最无可恕,但对简氏一门也不必赶尽杀绝,毕竟皇上身上还有一半简氏的血液……” 原靖宇原本在一边批折子,听轻颜这么说,不禁皱眉站起身来,满脸认真地说:“轻颜,你这样说是不对的。” “那你说该怎么判?”轻颜正在苦恼,按照律法,简皇后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可她心里明白,整个简氏家族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是帮着简皇后散播谣言的几个年轻子侄也都是没什么脑子的人,否则也不会一直无官无职了。 原靖宇沉吟了一下,说:“具体该怎么判,要看她究竟还做了多少事……” 轻颜不解地望着他:“就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判她死罪了,过去的还有必要彻查么?”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轻轻一声叹息:“轻颜,你真是……对敌人是不能心存善念的,你也是从战场上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齐澈看着皇帝面上淡然的笑容,心中却是一惊。原来,这才是帝王的真面目么…… “那不是敌人!”轻颜很认真地说,“那是你的亲人!” “那他们当我是亲人了吗?”原靖宇反驳,但随即气势就低了下去,他想起幼年时母亲病逝,嫡母对他起了杀意,若不是大哥和舅父的维护,他怎么能习得一身武功平安长大? “朕不是安排舅父去长安殿养老了么?”他有些负气地说。他可以不在意天下怎么看他,但他不希望在轻颜眼里的原靖宇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作为帝王,他也有很多无奈啊!他可以用自己帝王的特权赦免他们,但他要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呢?如果直接赦免简氏一族,只怕那些人也不会有丝毫感激之意。 “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内疚后悔……”轻颜劝道,“你如果杀了简氏一门,留下他一个老人,他还能活吗?” “那是你不知道她究竟还做了些什么!”到如今,原靖宇也不得不说实话了。他让齐澈来,主要就是提点他一下简皇后做过的事情,让他审问的时候有个具体方向。他必须将他们做过的事情全都查出来,昭告天下,然后再酌情赦免。 “她还做了什么?”轻颜愣了,简皇后做过些什么,她大半都是知道的,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齐澈也凝神听着。他就知道皇上让自己来是这个意思。 “当年你生明昊的时候为何会难产?”原靖宇问道。 轻颜一愣:“那是因为我用了催产药啊!跟她有什么关系?方子是我自己开的!” “那是你自己开的方子不错,可你怎么就知道明慧带过来的药就是你自己开的那一服药?” 轻颜笑笑,不以为意地说:“慧儿当年跟她并不太亲近,而且我嘱咐过她的不要告诉别人的。是柳姐姐派自己的心腹侍女去抓的药,柳姐姐亲自熬的……” “后来朕问过青山,他说那时离产期不过还有十多天而已,按照你那个方子,根本不会难产。” “……”轻颜也是怀疑过的,但是,“既然是催产,就难免会有危险,如若不然,当初几位长老也不会阻拦我了。” 原靖宇摇摇头,转而对齐澈道:“你要重点审问她这件事。柳淑妃以前的侍女青梅萧总管已经找到了,据她交代,当初并不是她亲自抓的药!” “怎么会?”轻颜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而且,那个时候原靖宇还等着她救命呢!简皇后杀了她不是等于想间接害死他? “朕早跟你说过,裕阳王府到处都是她的人,当时所有夫人侍妾的贴身侍女全都是她的心腹。”原靖宇冷笑一声,“你难产,自然要保孩子的,我们都知道那是个儿子,你若死了,孩子就会交给她抚养。如果连朕也死在江南回不来,她正好辅佐幼主掌握大权。而朕的舅父大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虽然没有参与,却也没有阻止。” “不可能!”轻颜不相信,“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你舅舅对你一向衷心,又从来没有野心,即便皇后偷换了我的药,他肯定也是不知情的。” 原靖宇摇摇头,眼中有些难过。他说:“你叔父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为什么……” 原靖宇没有说穿,毕竟外面没有人知道易氏三兄弟被赐死的真相。然而轻颜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当初与叔父商议的时候,他一开始也是很犹豫的,是三位堂兄劝服了他。父亲为了儿子,往往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初衷。如果简皇后姐弟二人都决定了孤注一掷,他似乎也别无选择…… 轻颜想起自己的父亲,如果是自己,父亲是宁愿杀了他们兄妹也不会背叛原靖宇的。所以当初她也只敢找叔父商议而丝毫不敢想父亲吐露一点口风。究竟什么是父爱呢?幸福与否,还真不好说啊! 轻颜摇摇头,不想管了,径直到里间睡觉了。 原靖宇将齐澈招过来,详细地将这些年来简皇后做过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有些他有证据,有些只是怀疑,究竟是不是她做的,还需要齐澈审问求证。 齐澈越听越吃惊。虽然他也明白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可是皇后的风评一直很好,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孩子,却深得百官敬重,想不到她竟然在背后谋划了这么多事情。难怪皇上这么多年来从不与她亲近呢?面对这样的女人,即便美貌如花,又如何亲近得起来? 他忽然感叹,一个男人一生能找到一个真正值得自己爱的女人是多么不容易啊!高门大院里的女人,与后宫的女人本质上又有何不同呢?他这一生能娶到明慧那样如阳光一般磊落的女子,或许是自己修了几生几世的福气吧! 同僚们一方面羡慕自己娶了公主青云直上,一方面又讥讽他娶了公主以后连个侍妾都不敢收,他们哪里知道他的幸福。一个男人能拥有像皇贵妃那样一个聪明美貌而又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人,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他知道很多人私下议论皇上这个皇帝当得憋屈,三宫六院不过是个摆设,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都不敢宠幸别的女人,然而他们焉知那不是一种幸福?皇上有了皇贵妃,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他还要那些庸脂俗粉做什么?平白脏了自己…… 都这样了,皇贵妃竟然还想放过简氏一族,谁说皇贵妃肚量小的?若她真的度量小,又怎么会有这些年的丰功伟绩?齐澈摇摇头,天性的善良与伪装的贤惠就是不一样啊!反正他只要负责将事情审问清楚就好,该怎么判,还是看皇上的意思,就不劳他操心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水落石出天地惊(四) 齐澈刚出宫,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他怔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站在一旁的侍从掀开帘子,恭敬地说:“大人,请上车——” 齐澈轻盈的跳上马车,看着静坐于马车内的妻子,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进宫看过母妃和皇贵妃了?”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明慧不答反问。 “慧儿,你好像很担心废后……你不是皇贵妃养大的么?”齐澈万分不解,为何明慧这幅表情呢?简皇后倒台,皇贵妃晋封为新皇后,对他们来说不是更有利? “我也不想管的……”明慧轻轻靠到他身上,长叹一声,“可是,母妃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 “母妃?母妃不是向来跟皇贵妃交好?”齐澈蹙眉。 “可是母妃身上也有一半的简氏的血液……我外祖父去世得早,外祖母又只有母妃一个女儿,若不是舅公扶持,我母妃不一定能平安长大……”明慧也是第一次听母妃说起这些,所以,她无法拒绝母妃的要求。 “要让我手下留情?”齐澈挑挑眉,他虽然是主审,但这么大的案件他哪里能自己做主?一切还不都得看皇上的意思?更何况…… 齐澈想起简皇后曾经利用年幼的明慧和单纯的柳淑妃谋害皇贵妃,就恨不得灭了简氏一门。如果不是皇上和皇贵妃信任她们母女,这些脏水绝对会泼到她们身上,可是,这两个笨女人竟然还想为她求情? “有罪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简氏一门那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无辜的吧?”明慧想,也只能如此了。简皇后虽然是她的表姨母,又向来很照顾她们母女,但她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谁的命不是命呢? 齐澈轻声道:“皇贵妃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皇上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明慧讶然,随即想到:“难道皇后还做了什么事犯到父皇了忌讳了?不过只要我师傅不计较,应该就有转寰的余地。” “那要审问了才知道,不过皇上已经掌握了很多事情……慧儿,太子出生的时候,皇贵妃难产,你还记得么?”齐澈看在明慧和柳淑妃的份儿上,决定先弄清楚这件事情再作决定。但无论如何,他始终认为律法必须凌驾于人情之上,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不能因为是皇亲国戚就有所不同。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明慧一边回忆一边说:“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都九岁了。记得那一年九月父皇被围困在江南,师傅心里担心着急,便想催产生下太子好去江南营救父皇,但是当时凌霄阁的几位长老和王府御医都不同意,所以师傅偷偷开了药方给我,让我拿给母妃。母妃偷偷抓了药,亲自熬好装在一个小葫芦里面,让我给师傅请安的时候偷偷带过去。还来师傅难产了,我和母妃都好害怕,也很后悔,好在师傅最后还是醒过来了,太子也平安……”等她说完了才想起来,齐澈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药方到了你手里给其他人看过吗?是母妃亲自去抓的药?”齐澈追问道。 明慧越发觉察出问题严重。“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师傅当时喝的那副药有问题? “你先告诉我。”齐澈认真地看着她。 “因为要瞒着大家,所以不能在王府药房里抓药,可是我母妃怎么出得去王府?母妃自然是让自己的亲信侍女出去抓的药。难道那次师傅难产是因为药有问题?”明慧满脸震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母妃不是嫌疑最大。 齐澈点点头,又问:“你母妃那个亲信侍女是不是叫青梅?” “你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齐澈提起,明慧都要忘了那个人了。 “现在皇上找到了那个侍女,据她交代,当年那副药不是她亲手抓的,而是皇后派人给她的……”齐澈看明慧变了脸色,温柔地揽着她的肩,轻声道,“你还要我对简氏一族手下留情么?” 明慧闭上眼睛靠着齐澈,沉默了许久。她将袖口捏在手心里,紧紧地握着,指节因为失血而泛白。齐澈抓住她的手,将她几乎僵硬的手指一个一个慢慢打开,叹息道:“只能说好人有好报,皇上和皇贵妃一直很信任你们母女,从未怀疑过,直接就想到了废后,不然……” 过了许久明慧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叹道:“母妃总跟我说凡事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就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坏到那个地步?母妃对她简直比亲姐姐还好……而且,那个时候父皇在江南那么危险,还等着我师傅去营救呢,她就是妒忌争宠也要分时候吧?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告诉母妃,免得她知道了难过……” 齐澈摇摇头。他早看出来了,皇上有意要将废后的事情公诸于众,这样,才不会有人说他抛弃糟糠之妻,说他容不下贫贱血亲。然后,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皇贵妃立为皇后了。 至于柳淑妃…… 齐澈暗自叹息,柳淑妃常年跟在皇后身边,对她做过的事情怎会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她处于这样尴尬的位置,也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其实简皇后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表面上是贤德美名天下传,却原来是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如今受她利用连累的人竟然还要为简氏一门求情,令人感叹。她根本就是罪有应得,连累家族也是自找的…… 皇帝一声令下,齐澈就开始了审讯。 也许是遭受的打击太大,简淑宁情绪很低迷,神情恍惚,齐澈审讯的时候一句话往往需要问很多遍。毕竟她的身份是废后,又不好用刑。齐澈原本也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三天审问下来,也有些抓狂。他心里很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拖延时间,可以思虑算计得更加清楚些。然而,从她的神情和眼神中又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每天都要询问审讯的进展,齐澈据实以报。 原靖宇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他们的过往,但最后却给齐澈支了一招。 第四天审问的时候,简淑宁依旧是一副黯然沉默的老样子,然而齐澈明显也不太着急了,没问几句话就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冯文宣不解地问齐澈为何不抓紧时间审问,齐澈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淡然答道:“急什么?皇上正在为难如何处置简氏一门呢,再拖个几个月,让那些人在牢里死的死,病的病,省得咱们为难。” 冯文宣是个人精,一听就懂,于是笑着附和道:“这样也好,那些人自己受不了那个苦死在牢里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对……呵呵,也好有个交代……” 两人走出大堂,对视一眼,笑了笑,随即又一起叹了口气。 从第七日开始,简淑宁的情况就明显好转,对齐澈的审问配合多了。她似乎也明白自己再狡辩也没有用了,齐澈问起时,只要是她做的便老老实实都承认了。从二十年前皇贵妃嫁进裕阳王府开始,直到去年偷取奏折、散播谣言,凡是齐澈掌握了一丁点证据的事情,她都认了。而且,她说所有事情都是她和凌霄阁的高阁主主使的,简氏子侄唯一参与了的事情只有散播谣言这一件。 当提到去年派人刺杀太子时,她忽然凄惨地笑了,摇着头泪流满面,说:“我没想伤害他的,我一直当他是我的儿子,可是他对我越来越疏远……我只想让朝臣们紧张一下,只想让皇上意识到只有一个儿子多么危险,我想让皇上多些子嗣,那他们就会反目了,我……那些痛下杀手的人都不是我派过去的……” 明昊就站在大堂的墙后面,双手紧紧握拳抵着墙壁,双目隐含熊熊怒火。他已经旁听了好几天了,心里原本还有些怀疑,然而越听越震惊,十多年的母子情份到如今是一点都不剩了。他曾经也是很敬重她的,因为她是嫡母;他也曾经对她心怀愧疚与怜惜,因为自己的母妃抢了父皇所有的宠爱,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然而现在他才彻底明白,那个女人不配拥有父皇的宠爱,也没有资格做母亲…… 她竟然多次派人刺杀姐姐,难怪姐姐从来不喜欢她,还一直骂自己是傻瓜,他真的是傻瓜……到了如今仍然会想起年幼时她的拥抱,她的夸赞,她香甜的糕点…… 她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要离间他和母妃的母子关系,含沙射影说了不少母妃的坏话,可是母妃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她的不是。她竟然还不满足,还想将他从母妃身边抢走,眼看达不到目的又派人刺杀他…… 原来贪欲可以将一个善良的女人变得如此虚伪狠毒,父皇曾经说过她曾经也是善良可爱的,然而到了这一刻明昊却不敢相信她曾经有过善良。他甚至怀疑,自己身边的那些女人,他的太子妃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简淑宁虽然想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然而齐澈没有让她如愿。他将简氏一门中的成年男子分别关押,单个审问,采用诱供的手段,没有动用一样大刑,却将大部分的人都牵涉进各个案件中去。 冯文宣和孟东旭看得咋舌,暗道此人确实有才。简氏一族中,聪明人本来就少,简淑宁完全可以算是其中的异数。当然,她也可能是在当上裕阳王妃之后才学会这些阴谋算计的。 简皇后作的这些事情自然要借助自己父亲子侄之力,但他们确实只是跑腿而已,对于简淑宁的总体计划以及实施情况都不甚了解。因而,在齐澈问到所谓同谋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摇头说不知道。 齐澈换了一个问法,直接问某某是不是同谋? 他们摇头。 齐澈又问,你如何能保证他们不是同谋? 他们便愣了。聪明一点的知道反问齐澈有何证据证明谁是同谋,齐澈绕不过去也就作罢。然而,简氏的聪明人实在不多,要不然凭他们与皇帝的血缘亲情,家族中也不至于一个受重用的都没有。 他们反驳不了的,齐澈就当他们默认了,写进供词里面。到画押的时候,他们也犹豫,然而齐澈眼睛一瞪,刑具一放上来,他们就签字画押了。 本来,这纯粹是诱供,供词上面很多东西都未必是事实,然而冯文宣终于替自己的侄女查清了冤案,心中忌恨简淑宁,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而孟东旭也是聪明人,知道齐澈代表的是皇帝和皇贵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们只是陪审,就算皇帝不喜,也自有齐澈顶着。 而在简氏一案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凌霄阁前任高阁主虽然还没有捉拿归案,但秘密通缉令已经发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齐澈圆满完成任务,将附有冯文宣和孟东旭签名的审讯结果上奏皇帝。 原靖宇看着齐澈拟定的简氏十二条罪证,手都有些发抖。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青梅竹马的妻子竟然在背后弄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可是,审讯简淑宁的时候太子也在堂后旁听,这些罪名她都是供认不讳的。他也派萧元去查过了,齐澈并没有用刑,也不存在屈打成招。最后他看齐澈的定案,觉得按照这些罪名,似乎定刑太轻了。 他面无表情地问齐澈:“你可是做过刑部尚书的,宇朝的律法是这么定的么?” “请皇上恕罪!”齐澈赶紧跪下。 “为什么?”原靖宇直奔主题。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齐澈,如今看来他却不自信了。齐澈这是在揣摩他的意思?因为轻颜那句话,所以量刑才这么轻? 齐澈低着头,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臣以为……主犯严惩就可以了,从犯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有呢?”原靖宇看着齐澈略有些紧张的样子,微微蹙眉。齐澈真的受了轻颜影响? “还有……慧儿说她身上也留着简氏的血液,说母妃从来没有求过她什么……”齐澈似乎犹豫再三,但最后还是选择说实话。 原靖宇怔了一下。他竟然忘记了婉柔的母亲是他的姨娘,他们身上同样有简氏的血液…… “那件事情,你没有告诉她们?” “臣以为,告诉她们,也只能让她们伤心……” 原靖宇有些诧异地看着齐澈,心里却是高兴的。他终于在齐澈身上看到一个缺点,齐澈因情徇私,原靖宇反而觉得他更真实。太过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伪装。他很高兴齐澈能跟自己说实话,却不知道齐澈也有自己的算计。他默默沉思了一阵,写下批复,盖上玉玺。 元嘉九年五月,震惊天下的简氏欺君一案审理完毕昭告天下。废后简氏共十二条罪状,每一条都是骇人听闻。其中元嘉八年腊月偷换奏折隐瞒地震的消息,散播谣言企图谋害皇贵妃这一项就是死罪。另外还有元嘉八年三月刺杀太子、宇朝建国以前多次刺杀明晖公主、多次谋害皇贵妃等各项罪名真是罄竹难书震惊天下。 皇帝下令赐废后毒酒一杯,简氏一族中犯案子弟全部斩首,其余子弟家眷发配西北边境。凡简氏族中子弟,无昭不得离开边境回京城;简氏子弟,宇朝将永不录用。 在百姓的咒骂声中,简淑宁含泪喝下了人生中最后一杯御酒,只是那眼角的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悔恨还是因为整个家族的颠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一) 元嘉九年五月底,人们刚刚从皇后的谋逆案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便迎来宇朝又一件大喜事。太子殿下将在五月二十八日这天同时迎娶三位侧妃。百姓们又开始唏嘘感叹,皇家就是不同啊,刚刚才废后,这么快又为太子纳妃,还一次娶三个,啧啧,太子才十几岁,受不受得住啊…… 三顶花轿同时抬进东宫,皇帝、皇贵妃以及朝中重臣全都在东宫观礼,因为是娶侧妃,又因为地震和废后的事情,皇帝下旨一切从简,所以比起迎娶正妃少了很多礼仪和程序。 今天的三位新娘子蒙着大红丝缎的盖头,是看不见的,但一身喜袍的太子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那些礼貌的笑容不过是为了配合今日的喜庆氛围而已。 轻颜从未如此刻般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因为她的自私,原靖宇才只有明昊一个儿子,所以,才要他年纪轻轻就成亲,还一次就娶三个,不得不与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女子同房…… 可怜的孩子…… 原靖宇读懂了轻颜的愧疚,暗自摇头。可怜的怎么会是他们的儿子呢?对男人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毕竟选择权还是在他手里,不过,对这些徒有美貌的女子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了。 轻颜又看太子妃,见她倒是一脸温婉持重的笑容,但眼底还是藏不住丝丝哀怨。只要心里有了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看他纳妾而无动于衷?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相比之下,原靖宇给她的爱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了。 轻颜回头满含感激与深情地看着原靖宇,那动人的眼波看得原靖宇心潮澎湃,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他真想牵着她的手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两个人可以尽情地拥抱,温馨地依靠。 萧元站在原靖宇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惊醒了正脉脉含情对视着的两个人。 明昊看了父母一眼,嘴角一扬,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在儿子的婚礼上还能相互看痴了去。 明晖靠着凤轻尘,不禁捂着嘴偷笑不已。轻尘别开眼,然后不太自然地低头看了看明晖,轻轻咳了一下,小声道:“晖儿,好多人在看呢……” 明晖听着他语气里的宠腻和无奈,笑得更开心了,不过这次是为自己。 齐澈匆匆看了帝妃一眼,又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感叹,这样的幸福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太子或许理解,但他却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姜云飞很自然地看着满堂喜乐,目光在经过明晖的时候略略停顿了一下,又很自然地转开,回头关心地问明秀道:“有没有觉得难受?要不要吃酸梅干?” 明秀幸福地摇摇头,眼光扫过明晖的时候带着几分得意。母妃的冤案已经洗清,皇上解除了对春华宫的禁令,虽然母妃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以后却可以经常相见了。而最最重要的是,她又怀孕了,这次应该是个儿子了吧?姜云飞对她更加的关心体贴,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姜云飞又要做父亲了。他们的长女刚刚满半岁,明秀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在所有人看来,他们都是幸福恩爱的一对。只是,每当想到明晖,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甜蜜,有时候酸涩,有时候憋闷,最后却只能在心中叹息。 看着太子毫无喜色地纳娶三位侧妃,想起自己薄命的堂妹,到如今姜云飞依然不明白太子是真的爱过她呢还是只为了拉拢他们姜氏一族。若说不爱吧,他似乎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份如此敏感尴尬的女人冒险从牢里将她偷换出来;若说有几分真心吧,他又从来不见她,直到她抑郁而终。姜云飞曾经问起这个问题,而太子的答复让他根本不敢相信。太子说,她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说不清爱或不爱,但终身难忘……可是,这可能吗? 在场的公主中,只有明悦脸上的笑苍白无力,易建业基本上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特别是在简皇后的事情曝光之后。易建业跟他父亲不一样,对皇贵妃,自己的亲姑姑,他是满怀崇敬的,尽管姑姑从来都喜欢大哥不喜欢他。 原靖宇看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心里只想早日传位于太子,他才能与轻颜一起游历天下。对了,接下来应该操办他们的事了吧,他一直欠她一个婚礼的,就将封后大典弄得隆重一点好了…… 三位太子侧妃进门,轻颜也就没那么无聊了。四个媳妇每天都进宫给她请安,然后就留下跟她说话解闷,或者弹弹琴,唱唱歌,赏赏花。 轻颜看她们四个和乐融融的,还真跟亲姐妹一样。就不知道这些情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能保持多久呢?虽然她们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但知人之面不知心,谁知道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不过,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来担心,就看昊儿的运气和手段了。 柳淑妃也还是时常过来探望,跟她们在一起热闹一下,只是如今她年纪大了,也有些精力不济了。特别是简氏一门被流放之后,原靖宇又将后宫的事物都交给了柳淑妃打理,让后宫侧目不已。几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废后之后,后宫自己就该交给皇贵妃打理,没想到事处是温和细致的柳淑妃。 每天午膳的时候,皇帝和太子都会过来一起用,倒也算是全家团聚了,只可惜明晖又回江南去了。 原靖宇曾经问轻颜,为何晖儿还没有孩子?说明秀都怀孕了。轻颜不由得好笑,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管得宽,孩子是说有就有的?更何况那对小夫妻把大部分精力都拿去练功去了,凌霄阁又需要清理,哪有时间生孩子?不过……他们总不至于有意避孕吧? 这天中午,原靖宇同明昊满脸喜色地来到骄阳殿,不想几个女人竟然在大殿里玩捉迷藏。只见白玉镶嵌的地板上放了一大张圆形皮垫,所有人都站在皮垫上,太子侧妃韩婼怡眼上蒙着一条深紫色绸带,正伸出双手探索者抓人,其余几人偷笑着围着她躲避逃跑。轻颜兴致极好,连有人走到大殿门口都没有察觉,她不断用自己的手绢逗弄韩婼怡,却又跑得比谁都快,最后被人捉住的总不会是她。 父子俩人不让人通报就进来原本只是想看看这几个女人成天玩些什么,不想到了门口却看得目瞪口呆。 轻颜笑得很开心,很灿烂,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单纯的快乐。原靖宇几乎看呆了,明昊也微微扬起嘴角。娶了这么多女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眼看轻颜逗了人又想跑,原靖宇忽然飞过去将她抱住,又迅速飞到一边坐下,笑骂道:“你几岁了,还玩这个?既然要玩,又为何耍赖?以你的功夫,谁能抓得到?你这个做母妃的羞也不羞?应该大家都不用武功才好。” 轻颜没想到他们父子俩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被抓了个正着。想着自己的身份,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懊恼地说:“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明昊走过去蹲在他们身边,满脸兴奋地拉着母亲的手轻轻摇晃着,说:“母妃偏心,儿臣小的时候您都没有陪我玩过捉迷藏。” 原靖宇一脚将他踢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笑斥道:“滚一边儿去!你的女人在那边。” 轻颜靠在原靖宇身上,乐得呵呵直笑。想着反正都被看到了,她忽然来了兴致,干脆起身拉着儿子走到皮垫中间,又冲几个媳妇招招手,还要继续玩。 几个媳妇除了太子正妃岑氏,其余几位侧妃从未在皇帝面前玩闹过,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原靖宇其实也想上场的,他也从未玩过这样的游戏,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所以只能坐在一旁看。 六个人划剪刀石头布确定谁当猫猫,周敏蓉很不幸第一个被蒙上眼睛。 明昊也坏,总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周敏蓉背后挠她一下,然后又快速跑开。他跟轻颜一样,看到自己将人逗得团团转就乐不可支。 母子俩甚至一起使坏,一个逗人,另一个就将身边的人推一个出去。没玩一会儿,除了轻颜母子,其余几个女人都至少当了一次猫。明昊想着怎么将母亲也推出去当一次猫猫,轻颜也想着怎么都要陷害儿子一次。 原靖宇远远地看着母子俩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但笑不语,就等着看最后谁的计谋能成功。 事实证明还是大狐狸计谋多,明昊这只小狐狸很快就被自己的母妃给推出去了。他哀怨地望着母亲兼“同盟军”,却也并不生气,爽快地蒙上眼睛,然后犹如虎如羊群,一会儿前扑,一会儿又后转,引得几个女子尖叫连连,最后却是轻颜笑得太得意,被几个媳妇联合起来推了出来让儿子抱了个正着…… 明昊自然能分辨出母妃特有的馨香,但他却故作不知,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摸摸头,又将鼻子凑到她耳朵旁边夸张地嗅,弄得轻颜耳际发痒,呵呵直笑。 明昊抱着她,得意地说:“母妃,您刚才陷害儿子,现在也被人陷害了吧?” 轻颜笑得直喘气,无力地靠着儿子,却望着几个媳妇笑道:“你们夫妻几个联合起来欺负母妃呢!” 原靖宇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连忙过来将轻颜接过去,含笑轻声骂了一句:“疯丫头,哪里还有做母亲的样子?”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很高兴的。难得轻颜今天这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想到此处,他忽然警觉,这几年来,特别是地震醒来以后,轻颜不知不觉地中就有了一些变化。她明显比以前能睡,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她比以前爱撒娇,他认为那是因为他们经历了生死考验,感情纯粹得再也没有一点杂质;她孩子气,他以为是她受伤以后想要人宠…… 可如果不是呢? “轻颜,你这段时间还在练功没有?” “嗯?练功啊?无聊的时候才练,没有天天练了……你不要担心,如果不是练了武功,我还能活下来吗?”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练了吗?” “可是人家很无聊啊,你又没空陪我……我饿了,今天玩得真开心……”轻颜拉着她往膳厅走去,摆明了转移话题。 原靖宇忽然笑了,说:“要不等册封仪式之后你亲自打理后宫的事情吧,就不无聊了。” “册封仪式?”轻颜停下来,皱皱眉。 “这些天不断有大臣上奏折请立皇后,今天我跟昊儿终于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所以才会提前过来……” “可不可以不要?”轻颜回头道。 “为什么不要?”原靖宇和明昊一起黑着脸瞪着她。 轻颜奇怪地看了看这父子两个,反问道:“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册封仪式麻烦死了!” 明昊不禁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对这样的母妃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嫌麻烦?竟然能有人因为嫌册封仪式太过繁琐而不想当皇后? 三位太子侧妃走在后面,听到皇上与皇贵妃的对话,一个个都很震惊。皇贵妃竟然一点都不将皇后之位放在心上? 原靖宇心中叹气,却还是耐心劝道:“轻颜,你不想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吗?我一直欠你一个正式的仪式……” 轻颜放开了原靖宇,独自往前走,淡然地说:“曾经我很想做你的皇后,但是现在……没兴趣了……”她不想听到人家叫她皇后,那样只会让她想起简淑宁。 原靖宇脸色一变,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其实不管有没有册封仪式,她都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可是,他还是想要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而且,圣旨都下了……不过也不着急,他选的日子是九月初九,还有三个月呢,慢慢跟她磨吧! “那你要不要搬去……” “我才不去凤仪宫!”轻颜不等原靖宇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原靖宇无奈地叹气。“我是说要不要搬去乾坤殿?没说要去凤仪宫……你不是说无聊么,要不陪我一起看折子吧,然后我就可以陪你了。” “你不是不让我看?”都坐到餐桌上了,轻颜还是白了他一眼。 “你只要坐在我身边就可以……” “我坐在你身边,你看得进去?”轻颜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这回原靖宇是彻底无语了。说看得进去吧,她说你不爱她了;说看不进去吧,让她过去他还怎么处理政务? 明昊低着头偷笑不已。 “那……就辛苦昊儿吧!有事儿子服其劳嘛……就当锻炼好了。正好我可以好好陪陪你母妃……”原靖宇很快做下决定。 听到这个决定,明昊只是微微皱眉,却还是立即应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不过,父皇,你们不会出宫吧?” “出宫?”轻颜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提议!我好久没出去了。” 父子俩同时感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好好的,提出宫做什么?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二) 轻颜非要出宫去玩,原靖宇拗不过她,只好同意。私心里,他也是有意锻炼明昊,想看看自己不在,他能不能独当一面。虽然之前原靖宇也曾让明昊独自理政,但那个时候他和轻颜都在身边,明昊心里好歹有个依靠。这一次,他不打算让明昊掌握他们的行踪。就他和轻颜两个人,最多带着萧元和无痕。嗯,轻颜也得带个侍女吧,那就将菁菁也一起带走好了。这孩子医术不错,服侍也细心。 六月未必是适合出游的时节,白天太热,不过六月的风光确实是极好的。绿树郁郁葱葱,欣欣向荣,花草色彩艳丽,如火如荼。 他们装扮成江湖世家子弟外出游历的样子。 原靖宇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但因为看着年轻,不好称老爷,又不好称少爷,于是又当了一回主人。轻颜自然是夫人,菁菁是侍女,萧元是总管,雁无痕是侍卫。五人先到了东宫,然后换装从侧门出去。 到了市集,轻颜和菁菁都很兴奋,她们很多年没有这样子出来玩了。虽然还是清早,但街上已经很多人在做买卖了。 原靖宇看着京城一片繁华,心里自然而然涌出一种强烈的自豪感来。当然,最值得高兴的还是可以和轻颜手拉手走在人群中,像普通夫妻一样。然而,几个人虽然换了平常的衣服,少了龙凤刺绣,料子却依旧是江南的贡缎,再加上出众的外貌,走到哪里都是人们注目的焦点。 今日轻颜穿了一袭月白色绣兰花的外袍,头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固定发髻,带着一朵浅蓝色绢花,看起来清新淡雅,好似六月晨曦时的风,仿佛能让人脱胎换骨一般,只需一个深呼吸,便可以让整颗心都舒服起来。 街上老老少少很多男人都情不自禁盯着轻颜看,原靖宇心里不爽到了极点,蹙眉道:“我看咱们还是走远一点的好!京城里到处都是熟人,说不定就碰到一两个……” 轻颜点头赞同。 萧元立即去租马车,轻颜道:“马车太慢,还是骑马吧!”好久没有纵马奔驰了。 于是五人便骑马出城。 轻颜想去城南外看荷花。据说城南有几十亩莲藕,这个月荷花开得正好。 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升得老高了,好在无边无际的荷花已经近在眼前。 真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啊! 轻颜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壮观的荷田了,茫茫一片竟望不到边际。自从离开江南,就只有在浴阳王府的时候,那星星湖的荷花还有几分意味。 这片荷花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其实是分成很多块的,一条条青石小路就隐在碧荷丛中,轻颜带着原靖宇走进去,不过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身子都隐在荷叶间。 萧元等人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很多时候,看着别人幸福,自己也是幸福的。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漫步在荷塘中,虽然头上烈日炎炎,然而不时有风拂过,带着荷的清香,沁人心脾。轻颜掐了一大张荷叶让原靖宇举着,她则轻轻靠在他身边,正好躲个阴凉。 原靖宇宠溺地笑看着她,只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幸福。 “轻颜,我真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走一辈子……” 轻颜抬头,笑睨着他,“难道你还想去牵别人的手?” “你呀……”原靖宇轻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四处游历了。但愿昊儿再争气些,早日将整个朝廷都掌控在手中。 “你要不要荷花?”原靖宇看着路旁有一朵将开未开的荷花,浅浅的粉红色,亭亭玉立。 轻颜看他身穿一身月白色丝质长袍,举着一大张碧绿的荷叶,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怪异,反而俊逸不凡。那唇边的笑容,是那么温暖醉人,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溺其中。她觉得今日的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威严,更让人依恋。她情不自禁地靠在他怀中,凝视着他的目光中有那么多的甜蜜和幸福。 “景瀚……” “呵呵……”原靖宇搂着她,低头在她唇边留下一个轻轻的吻,而后摘下那朵荷花递给她扛着。 走了几步,他看到路边又有一朵刚刚盛开的白荷,于是又摘下一朵给她。 轻颜闻着荷香,将两朵花扛在肩上,拉着他的手道:“好了,不要摘了。这些花以后还要结莲蓬的呢……” 鼻间是浓郁的荷香,倒也不觉得热了,原靖宇干脆搂着她的腰,轻颜也柔顺地靠着他,两个人无需语言,幸福将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了。 萧元远远地跟着他们,叹道:“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雁无痕也跟着说了一句:“人们常说什么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其实真正的幸福,两个人就可以了……” 菁菁茫然地看了看天边一丝浮云,又缓缓低下头,仿佛没有听到萧总管和雁统领的话。 雁无痕与萧元对视一眼,暗道:难道菁菁这小丫头也开始思春了?不过菁菁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有了心上人也正常,只要别是皇上就好。 太阳越来越大,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农庄,付了银钱要了一桌子农家菜。等待的空隙,雁无痕又去荷塘里摘了一些莲蓬回来。 轻颜与原靖宇跑到屋子后面的榕树上坐下,很是阴凉。原靖宇慢慢剥莲子给她吃。莲心是苦的,但轻颜从来都是一起吃的。莲心清热解毒呢! “小的时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夏天可以去摘莲蓬。那个时候,我嫌莲心苦,不吃。林师兄总是哄着我一起吃,说一起吃才好。后来吃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 原靖宇听她说起林轻云,想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剥莲蓬,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轻颜,你怎么可以想别人?”说着,搂住她的腰狠狠地亲了一口。 轻颜乐得呵呵直笑。 平静下来之后,她忽然侧头对他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羽衣吧!还有轻云的孩子。” 原靖宇点点头。反正他们这次出来也没什么目的,想到哪儿走到哪儿吧! 原靖宇知道轻颜觉得愧对林轻云,心里也是无奈。他知道只要这辈子林轻云不成亲,她就会一直愧疚下去,不过好在羽衣给轻云生了个孩子,也算稍稍有些弥补。早知道当时就不瞒着她了,如果早日找到羽衣,说不定就不会碰到那个姓徐的,说不定现在轻云已经跟羽衣在一起了。 想起羽衣,原靖宇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女子的确聪明。她竟然没有选择孩子的生父,而是选择了那个商人。 轻云什么都好,外貌、才能,又温柔体贴,可是因为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羽衣就彻底放弃了他。其实,只要多相处,轻云也是会爱上羽衣的吧?轻云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们孩子都有了,他又怎么可能对羽衣不好呢?羽衣也是个贪心的女人哪!而且没有耐心…… 这天的午饭一点都不丰盛,但是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还是吃得很高兴,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好酒。不过就是有酒,萧元和雁无痕也是不敢喝的。毕竟在宫外,皇上和皇贵妃的安全重于一切。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可以不计较身份与皇上和娘娘坐在一起吃饭,但该有的警惕还是得有。 所有的饭菜萧元都是检验过的。 饭后说起接下来的行程,萧元和雁无痕都没有反对。他们本来也没有立场反对。萧元在全国各地都有密探,而在以前的中州地界内,他的势力是最强大的,因而并不太担心。 他唯一担心的是他们这样频繁进入阜阳,频繁进入徐府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桑贵妃的事情会不会曝光?不过好在简皇后已经伏诛,她的势力绝大部分都被他挖了出来,现在应该没有人再盯着皇上与皇贵妃了吧?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羽衣(二) 林轻云与易锦鸿这些年也是聚少离多,如今他暂住在锦鸿这里,只要锦鸿有空就会陪他下盘棋、练练剑,偶尔喝喝小酒。林轻云不太喜欢喝酒,易锦鸿跟了他多年,也不太喜欢。然而,这天晚上锦鸿出去以后回来似乎心情不好,非要拉着他喝酒,他推脱不过,父子俩便坐在一起喝了两杯。 然而回到屋子里轻云就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他感到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脑子里轻颜的影子总是飘来飘去,身体竟然很快有了反应。 他们在经历暗卫培训的时候用过药,是不太容易有冲动的,也不能与女子行房,否则身上的毒素会过渡到女方的。所以,十几年来,他一直清心寡欲,今晚究竟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刚才的酒?可是,锦鸿怎么可能害他?难道这个傻孩子想给他找个女人? 轻云摇摇头,竭力冷静,但眼睛却越来越模糊,意识也不太清醒,心中的魔鬼不断叫嚣着要冲出来,要女人,要师妹,要轻颜…… 然后,他踉踉跄跄走进卧房,却发现床上有个不断扭动的女人,那声音是那么动人,尽管看不清面容,他还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缓缓走了过去…… 当轻云醒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而让他特别震惊的是,身边那个女子竟然是皇上已经死去的桑贵妃。 桑羽衣出宫的时候他并不在京城,所以这次回来,锦鸿也没有跟他提起过。轻云又气又急地跳下床穿好衣服,急冲冲地赶去主院找易锦鸿。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敢陷害自己的义父!如果是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大不了他照顾人家一辈子,或者多备些嫁妆将她嫁了也就是了。可他到底是怎么把皇宫里的贵妃给他弄来的?皇帝知不知道?皇贵妃知不知道?而且,桑羽衣还是越侯的亲妹妹,他和越侯当年同在东南军,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他怎么能毁了人家妹子的清白又不管? 林轻云黑着一张脸来到客厅等候,不想出来的竟然是贝月影。 “月影参见义父!月影向义父请罪了!”月影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你……”林轻云万万想不到出来的竟然是贝月影,虽然她只是皇贵妃的义女,算起来还是他的晚辈,但好歹也是御封的公主,林轻云只好让她起来,却还是怒吼了一声:“你们夫妻俩到底在搞什么?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贝月影并没有起身,反而再次叩首请罪,然后将桑贵妃出宫和昨日中了春药“天雷”的事情缓缓道来。 林轻云气得发狂,恼怒地低吼道:“她中了天雷,为什么就一定要找我?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害死她的!我身上是有毒的,所以这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你们明不明白?” 这回换贝月影震惊了。他们只知道义父曾经是皇贵妃的暗卫,没想到暗卫身上竟然有毒!难怪所有的暗卫接受考验之后全都没有娶妻生子呢!可如今都这样了,那可怎么办才好?贝月影也慌了。“那,那义父您的毒可有药可解?” 林轻云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次实在太儿戏了……” “那怎么办?”听林轻云这么说,贝月影神色大变,快要哭出来了。 “过两天看看吧,我看看她的状况,看能不能自己配制出解药来……” 然而不等他们研制解药,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羽衣醒来,默默留了一阵眼泪,心中极后悔。为什么一定要去凤凰茶楼抛头露面?为什么不答应了那位徐公子?为什么要相信易锦鸿…… 独自伤心哀怨了很久,身体才缓缓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时,外面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前来打扫的侍女。她轻轻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两名侍女悄无声息地掀开床帐看了一眼,然后便退了出去。 羽衣听她们在外面说什么林大人早上怎样怒气冲冲地出去,又说易大人怎样躲着不敢见林大人,又猜测着她的身份,语气中很是羡慕……从这些零星的话中,羽衣猜到了昨夜那个男人的身份,宇朝正二品的定国将军林轻云。这里,是易锦鸿的别院吧!林轻云应该也是被易锦鸿夫妻算计了,不然,以他从不近女色的风评,又怎么可能趁人之危? 既然他也是不情愿的,她如何能让他负这个责任?林轻云她是知道的,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为人很好,温文尔雅极有君子风范,但是她更知道林轻云心里爱慕的皇贵妃的…… 想起皇贵妃,更激起她心中一股傲气来,她桑羽衣即便现在失身于人,也绝对不要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听外面没有一点声响,羽衣缓缓起身。只见床头的矮几上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或许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又或者暂时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她准备的也是一套侍女的衣服。她迅速穿好,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轻轻走了出去。 因为桑羽衣的身份不能曝光,林轻云平时也不要人服侍,所以这个小院里安安静静地并没有人。羽衣知道但凡这样的院子一定有一个精致的大门供主人和上等侍女进出,同时也会有一个小门供下等仆从进出。她找准方位,小心翼翼地从仆从进出的小门出去,迎面就是一个大花园。 羽衣低着头专走小门,尽量避开人,实在避不开就低着头装成路过的侍女。如此小心翼翼,却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出易府。 羽衣曾经以为这里是易锦鸿在城外的别院,她知道易锦鸿在成为有一处别院,皇贵妃都曾经去住过的。但这里不是,是皇帝亲赐的位于城内紧挨着护国公府的公主府。 出门之后,羽衣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甚至连一件可以典当的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不想也不敢回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小院,也不敢去侯府找哥哥帮忙,又担心自己容貌出众会引来麻烦,最后只能弄乱头发,刨开厚厚的积雪用泥土弄花了脸,这才鼓起勇气往城外而去。 她打算暂时在城外找个农家住下来。虽然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她女红不错,就算是以刺绣为生,也不能失去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 然而,出城不久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天气冷,而且肚子饿。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最后她在路边的一片树林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本来只想歇口气的,却不想脑子越来越迷糊。她竟然着凉发热了。她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不病死也会很快被冻死的,可惜她心里明白却没有力气起身。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似乎有马车往这边过来了,所以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救命”! 她听到马车似乎停下来了,然后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却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怎么会看到那位徐公子呢?他不是说要回家去了么? 羽衣意识涣散,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喃道:“我在做梦么?怎么会看到徐公子呢?是我太想他了么?还是因为我后悔了……” 徐子悦今天去凤凰茶楼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孟无双登台弹琴,问掌柜的也说不知道。他失望之下出城回家,马车经过那片树林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女子叫救命,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即让车夫停车,而且非要亲自下去察看。 看到那个靠着大树坐在地上的狼狈女子,凌乱的头发,一张被泥土弄花了的脸,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和厌恶,只有万般怜惜。他对自己这样的心情也感到很诧异,却不想那个女子竟然睁开眼望着他,说了那么一句模糊不清却震撼人心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即就想到了那个在凤凰茶楼弹琴的女子。 “是孟小姐么?”他竟然从未思考过为何凤凰茶楼的琴师会在这里,如此狼狈不说还病得这样严重。 羽衣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说:“是了,我现在叫孟无双呢……”又满眼疑惑,“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呢?” 下一刻,徐子悦已经将他抱在怀里,迅速回到马车上。 “快,赶紧到下一个镇子找个大夫!”徐子悦的语气很着急,然而内心里却隐隐有些喜悦。 “孟小姐?孟小姐?你怎么样了?为何病得这样重?” 孟无双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忽然泪如雨下。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怕,有我呢……”徐子悦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反而擦出一张动人的脸来。肤色白净细腻,五官近乎完美,整个人看起来如玉兰般清雅动人。他不禁怔了一下,想不到她的琴声美,容貌也丝毫不逊色。 徐子悦随即在心中感叹,上天真地听到了他的祈求,将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送到他面前来。他曾经以为自己错过了,却没有想到慈善和关爱竟然会换来另一个机会。他甚至有些后怕,如果他没有停下马车,如果他没有亲自下去察看,或许他就永远错过她了…… “我真后悔……”孟无双一边摇头一边哭泣。 “别这样,我们不是相遇了么?这是天上赐予我们的缘分啊……”徐子悦满心感动,不断擦拭她脸上不肯停歇的泪水。 “你不明白……是上天惩罚我太胆小……”孟无双摇着头,想着昨夜以前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如今却…… 徐子悦温柔地安慰她。虽然不明白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已经敏感地猜到一定是极不好的事情吧!对一个女子来说,最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呢?说心里一点不介意那是骗人的,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满足与感恩。只要她能放开一切接受他,过去的事情他不会主动问她。 到了小镇,找了一间客栈,徐子悦让自己的随身侍从找了大夫,他要了一盆热水帮孟无双洗了脸和手。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晕过去了。此刻,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又有泪痕,万般惹人怜爱。 年老的大夫把脉之后说不要紧,只是受了凉。然而徐子悦送他出去的时候他又悄悄说了一句,隐隐责怪他不怪如此急躁,又说什么女子初次行房应该温柔节制一些的…… 徐子悦几乎愣在门口。想起孟无双马车上哭泣时的呓语,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她如此狼狈地逃出城来,难怪她后悔,难怪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那一刻,徐子悦也是后悔的,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将她带走…… 但同时心里也冒出诸多疑惑来。究竟是谁欺负了她?凤凰茶楼不是保护严密吗?怎么也让那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外界不是传言说她受皇城督尉易大人保护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易大人作对?不会是那位易夫人吧?易夫人是皇贵妃的义女,据闻也是个极善妒的,这么多年来没有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许丈夫纳妾…… 会是那位平民公主吗? 想了想,徐子悦还是决定抛开这一切,尽力不去想。过去的已经过去,查清楚了又如何?只会加深她的伤口,他只要好好爱她就是了…… 晚上,无双服了药睡得很安稳。徐子悦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决定赶路回家。他想,既然无双是逃跑出来的,就肯定有人追查。 果然,清早就有人来客栈询问昨日有没有单身女子投宿。徐子悦暗自庆幸,他们投宿的时候说的是夫妻,只要了两间上房。他和无双一间(主要是为了照顾她),车夫和侍从一间。 早上服了药,到中午他们停下用餐时孟无双就清醒过来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徐子悦对她的过去决口不提,看她没有胃口,便细心地为她要了一碗青菜小米粥,还千方百计哄着她多吃点。 孟无双看着他的细心体贴,不由得更加感动。而后,便更加悔恨悔。 再次回到马车的时候了,徐子悦扶着她的双肩,很认真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你不必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们都应该向前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你也遇到了我,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请你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给你幸福的。” 孟无双含泪点点头,却还是别过脸去小声说了一句:“我,我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你……” 徐子悦忍不住拥抱了她,仅仅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而已。 孟无双浑身一僵,徐子悦立即放开了她。 “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徐子悦赶紧道歉,又说,“等到了家,我会尽快安排婚礼。你放心,没有成亲之前,我不会……” 孟无双看着他脸上的紧张局促,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结果却足以让她悔恨终身。这一次,她不会懦弱胆小了…… 两日后,他们到了阜阳。马车停在徐府大门前,徐子悦牵着她的手下马车。看着眼前高大的门庭、宽阔的庭院、众多的仆从,她脸上没有显出一丝诧异,神态稍有些冷漠,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极自然。 走进大厅,看着满堂富贵大方的布局摆设,孟无双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徐子悦带着她去西面空着的梅苑,小声探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不合意之处?” 孟无双轻轻摇头,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么?其实我们还谈不上了解……” 徐子悦想不到她见了自己的家反而心生畏惧,心中反而更加敬重她的品格。他认真地凝视着她,说:“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无关紧要的。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 孟无双茫然地望着院中白梅,闻着幽幽花香,轻声叹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哪堪人间污浊气?笑傲枝头千株玉,暗香颦动冰雪间,宁可吹落北风中,不予东风轻浮色……” 徐子悦握住她的手,慎重承诺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唯你而已,再无他人。” 之前他房里母亲是放了两名侍妾的,但自从听了她的琴音,明白她的情意和追求之后,他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于是早早地就写信回来让母亲将那两名侍妾都打发出去嫁人了。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今生今世若能与她缔结连理,那么有她一个也就够了。 孟无双反握住他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她说—— “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徐子悦担心夜长梦多,将婚礼安排在正月初六,据此不过只剩七八日时间,于是整个徐府立即忙活起来。 徐子悦的父亲几年前中风瘫痪在床,徐府全由他当家。徐母原本也是反对的,但只见了孟无双一次便同意了。 与生俱来的高贵和良好的教养不是谁都可以模仿的。徐母虽然没有细问,也是知道她定然出身不凡。说不定还是自己的儿子配不上人家的身份呢! 然而,除夕之后,孟无双的身体便有些不对劲,从小腹开始,时不时冒出一个个小红疙瘩来,请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说是体内有热毒,有人说是过敏,吃了几副药也没见效。 徐子悦征求了无双的意见,决定初六这天婚礼照常进行。他实在不想再等了。 然而婚礼当日徐子悦心里高兴,不知不觉中喝多了一点,不等洞房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的病情就加重,脸上竟然也冒出几个痘痘来。他们原本也没太在意,徐子悦原本就是不重美色的人。但他还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特意请了凌霄阁的大夫来看,那人却说有点像中毒,需要观察,还千万叮嘱不能同房,否则毒性可能会传染。 无双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入地狱。她明白这些表面症状很像那种病,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好在来了这么多大夫,从没有人怀疑是那种病。除此之外,她觉得精神尚好,也没发现有哪里痛那里痒的。徐子悦原本不相信大夫的话,然而无双还是拒绝与他同房。在自己的病没有痊愈之前,她不能害了他啊! 孟无双进门后,徐母便着手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她。对于打理家务统御下人这些事情,孟无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自然是驾轻就熟,阖家上下都对这位少夫人赞不绝口。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病状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见严重。二月初,大夫即把出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将两个人都怔在当场。 徐家只当是徐子悦的骨肉,毕竟少夫人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他的贴身侍从也说他们在路上也曾经住一间房。而最重要的是,谁相信自家少爷会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 得到这个消息,无双第一次萌发了想回去找林轻云的想法。她想,这毒如果不是出在催情药上面,就是出在林轻云身上。而来自林轻云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始终没有女人。 而且,有了孩子毕竟不一样了。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啊! 林轻云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虽然那一夜对他们来说都是个错误,但无双还是想留下这个无辜的孩子。 她知道这样对不起徐子悦,但她还是慎重地开口道:“这个孩子……” 不等她说出口,徐子悦已经接了过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徐家的长孙。什么都别想,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老天既然让我们相遇相知,就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我们谁都不要放弃,一定会战胜所有困难的!” 于是,她就在他的疼爱与关怀鼓励中坚持下来。 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上的小疙瘩变成了大脓疮,散发着奇特的恶臭,他也从不嫌弃她,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温柔,只是多了一些怜惜和心痛。好在大夫也说过,或许等孩子落地这些毒素就会随之排出,他们虽然也担心孩子,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对徐子悦的深情,无双无以为报,也没有别的方法舒缓心情,只能弹琴,一弹就是半天。每到这个时候,徐府上下便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用一颗纯净的心凝听这犹如天籁一般的心灵之音。 自从听了少夫人弹琴,所有人都对她更加敬重,也明白少爷为何对生有怪疾的夫人这般疼爱了。 终于,孩子落地了,是个男孩。 一如大夫的猜测,这孩子也跟母亲一样长疮流脓,然而无双的症状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生而缓解,反而逐渐陷入昏迷中。 徐子悦再次去凌霄阁请了一位大夫来,不想人家看了症状之后却直接询问孩子的生父是谁。徐子悦隐隐猜到真相,却也只能将人赶出去。难道要他说自己的妻子曾经被人强暴么?且不说提起这些就等于揭开无双已经结疤的伤口,就算知道了那个男人又如何? 无奈之下,徐子悦让人写了无数重金悬赏求医的榜单贴出去。 几日过去了,徐子悦越来越没底,越来越恐惧,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总算来了一位真正知晓病情的人。那人说自己是凌霄阁的人,对病情似乎很明了,而最意外的是,他竟然还是无双认识的人。无双喝了他的血,病情暂缓,然后他便回去找长老配解药了。 徐子悦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希望,放下半颗心来。 第二天,凌霄阁的长老就到了,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很快写下方子便开始着手配制解药。令徐子悦不解的是,为什么凌霄阁的解药总要用自己的血作药引呢?难怪人家说凌霄阁的药厉害,难道他们平常习惯性服药?所以血液中才有药效? 而让徐子悦最震惊的是,孩子的亲身父亲,那个强暴无双的人也是凌霄阁的人,还是那位长老的师兄!那位女长老竟然传信要他过来照顾无双母子,还说要让无双重新选择一次。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件事情里还有什么误会。然而,一个男人强暴了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误会? 徐子悦心里自然是极不乐意的,但是想着妻儿身上毒素未清,那位女长老又着急离开,也只能同意下来。 当徐子悦见到林轻云时,心中是震惊的。此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温文尔雅,目光纯净,怎么看都跟强暴女人的恶霸联系不起来。而且,他医术确实不错,对无双母子也充满了愧疚。 当晚,两个男人单独相处,把话说开来,徐子悦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天是无双先中了催情药,她的亲人想不到办法,所以才给林轻云用了迷药,原是想为她解毒,却没想到铸成大错。林轻云说他体内有毒素,所以二十年来从不近女色,而无双醒来之后就偷偷离开了,他们派了很多人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人…… 对于无双和孩子,林轻云也表明了态度,他愿意负责任,并保证会好好爱护她们母子。 徐子悦担心的就是这个,而且听林轻云这样的语气让他很愤怒:“你对她们只有责任吗?你心里爱她吗?” 林轻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人,我本来打算就这样看着她的幸福默默爱她一辈子的。但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我会努力对无双好的。” “你不爱她!”徐子悦陈诉道,心里竟然冒出无尽的欣喜来。“那就让我来爱她吧!你放心,我会对她们母子好的,那个孩子,我也会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待的。” 林轻云对徐子悦的深情也很感动,他想了想,叹道:“遇到你是他们母子的福气啊!……一切还是看无双的意思吧!我尊重她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感谢她将孩子生下来……” 七日后,林轻云离开,孟无双母子都留下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三) 再次来到阜阳城,他们在酒楼里吃了饭,然后又在街上转了一圈儿,这才来到徐府。 守门的还记得雁无痕,知道是凌霄阁的人,立即就热情地请他们进去了。 五人在客厅里坐下不久,孟无双(桑羽衣)便匆匆赶来,见到原靖宇,她大吃一惊,立即就要跪下去。 轻颜赶紧扶住她,笑道:“姐姐和你姐夫出来玩,顺便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不必拘礼。” 孟无双看原靖宇没说什么,知道他们微服出来不想人猜到身份,便也跟着笑笑,自然地拘了一礼,道:“无双见过姐姐姐夫!” 原靖宇微微笑着点点头:“看来你的选择没有错。” 孟无双脸色微红,轻轻颔首,道:“多谢姐夫关心。外子对我很好……”忽然想起什么,孟无双又抬起头来,诚恳地说:“姐姐姐夫若是不弃,不如在这里住几天,也让我们夫妻尽一尽地主之谊。” 原靖宇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轻颜,反正是陪她出来的,一切都看她的意思。 不想轻颜欣然笑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叨扰几日的。” 于是,孟无双立即让管家下去准备。因为原靖宇身份不一般,她特意吩咐管家将东面的出云小院整理出来招待贵客,又特意嘱咐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往东院走动。 “对了,孩子还好吧?”轻颜可是一直惦记着呢!毕竟是师兄的亲骨肉啊! “现在好多了……已经能走路了……”孟无双温柔地笑笑,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息。别的孩子满岁就能走路了,可是她的孩子却因为在胎中就带着毒素,身体一直不好。如今都一岁零八个月了,才勉强能走路。 原靖宇看了看轻颜,喝了一口茶道:“孩子体质不好,需要慢慢调养。依我看,孩子还是给轻云带吧!他医术好,武功又高,一方面可以用药膳为孩子调理,一方面也可以用内功帮孩子疏通经脉。” 孟无双怔然地望着原靖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私心里,她是舍不得离开孩子的。 “怎么?舍不得?”原靖宇浅浅含笑淡淡地扫了孟无双一眼。虽然她看起来可怜,可是想想轻云不是更可怜?轻云不幸福,轻颜就会牢记挂着他,原靖宇心理自然不舒坦。 “可是,可是孩子是徐家长孙,祖母一直很疼爱,只怕不舍得……”无双握紧了拳头,带着求救的目光望着易轻颜。 “无双啊……”原靖宇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并没有看她,“听说你夫君对你很不错的。难道你就不为他想想,不为徐家想想?” 轻颜也跟着说了一声:“是啊,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可是我师兄,今生今世也就这么一点骨血了……” 孟无双低下头,想了想才道:“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们有了孩子,再……” 轻颜心中不忍,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别难过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想夺走你的孩子,真的只是顺便过来看看的。现在孩子还小,也离不开母亲,等他大一点再说吧!即便将来他跟着我师兄,你也始终是他的母亲。” 孟无双这些放下心来,含泪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徐之悦回府,听闻夫人的姐姐姐夫到了,赶紧过来拜见。 见雁无痕守在外面,徐之悦立即想起去年给无双解毒的那位凌霄阁长老来。原来她真是无双的姐姐?难怪肯用自己的鲜血为她解毒呢…… 可是无双为什么不肯承认呢?硬说是自己的主子…… 走进客厅,徐子悦微微愣了一下。轻颜正在逗孩子,不过今天却没有戴面纱,那脱俗的容貌还是让徐子悦吃了一惊。 孟无双看夫君到了,赶紧将他拉过来,笑道:“快来见过我姐姐和姐夫!” “子悦见过姐姐、姐夫!”徐子悦心中感激轻颜对妻子的救命之恩,所以很是恭敬地鞠躬行礼,诚恳地说道,“姐姐以自己的鲜血为药引为无双解毒,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子悦永生难忘!” 原靖宇轻轻撇了轻颜一眼,但没有说什么。他也知道,轻颜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对象是羽衣。 轻颜站在原靖宇身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原靖宇心中无奈,带着几分淡然的笑意对徐子悦道:“不必如此拘礼,你既然是羽……无双的丈夫,也就不算外人了。无双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徐子悦看原靖宇夫妻如此关心自己的妻子,心中也很感动,立即承诺道:“姐姐、姐夫放心,子悦今生今世一定不会辜负无双的。” 原靖宇点点头,对着无双赞许地笑笑。 无双低着头,心中却感到异常的温暖。 这时,徐府的管家到门口,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无双便请原靖宇和易轻颜移驾去餐厅用晚饭。 天气有些闷热,餐厅设在两面都有窗户的花厅里,望出去就是内花园。 房间里四个角落都放着冰盆,冒着丝丝凉气,走进去立即就感到凉爽宜人。 孟无双知道原靖宇的身份,自然安排他坐在主位,所以连老夫人都没请过来。徐子悦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想,等晚间再问问无双好了。 晚饭很丰盛,但大多是家常菜,徐之悦带着询问的意思看了看妻子,无双回他一笑。他再观察原靖宇和易轻颜,发现他们对这桌小菜似乎很满意,如此,他才放下心来。 雁无痕、萧元和菁菁虽然扮的是下人,孟无双还是在席上安排了他们的座位。三人不敢坐,原靖宇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说:“都不是外人,大家以前也经常见面,坐下吧!” 如此,三人才坐下来。 孟无双知道轻颜从小长在江南,喜欢南方美食,所以今日虽然以家常小菜为主,却基本上都是南方菜色。荷叶饭,莲子羹,酸菜鱼,姜爆虾,芙蓉豆腐,八宝鸭子等等,都是轻颜喜欢的。孟无双长在江南,其实也喜欢这些东西,她们的口味本来就相近,席间,就她们俩人吃得最高兴。 萧元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心里也有些犹豫。原靖宇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然而等主人动筷以后,萧元还是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原靖宇知道轻颜的喜好,一会儿给她挑鱼刺,一会儿给她剥虾壳,却做得极自然,让徐子悦也不禁有些侧目。 徐子悦虽然不知道原靖宇的真实身份,但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畏惧。而且听原靖宇说话也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口吻,他猜测着妻子这位姐夫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继而他又想到,一般人家又哪里能培养出无双这样的才女来?于是也就释然了。既然无双不说,他就不问。 徐子悦也甚爱自己的妻子,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这些。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事情自有侍女来做,现在才发现原来为自己的妻子打理饮食并不会损害丈夫的尊严,反倒是一件很幸福很温馨的事情。 或许是心情好,今天轻颜吃了一碗荷叶饭,又喝了半碗莲子羹,还吃了不少的鱼和虾,那个芙蓉豆腐味道也很好,她也吃了一些。原靖宇看她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嘴角总带着温柔的笑容。 用餐完毕,无双提议大家梳洗之后去花园中的凉亭里纳凉,可以一边赏月一边喝茶一边听琴。 轻颜大声叫好,原靖宇看轻颜兴趣浓厚,也点点头,于是无双便下去安排了。 徐母听丫头说了今晚晚宴的座位安排,已经猜出儿媳妇的这位姐夫身份不一般。她原本就猜自己的儿媳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所以决定亲自去花园凉亭见见儿媳的娘家人。然而当她赶到的时候,凉亭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只见儿媳正在弹琴,然而听琴音却没有往日的悠扬婉转,似乎心事重重。而自己的儿子站在无双身边,正手足无措地望着主位上那对男女。 那就是无双的姐姐和姐夫? 远远的虽看不清那名男子的容貌,然而他只不过闲适地坐在那里,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却依然气势十足,绝非等闲之辈。待走近了,才发现有些不对,那女子似乎睡着了? 凉亭里,轻颜本来兴致高昂,谁知道无双一支曲子还没有弹完,她就靠着原靖宇睡着了。 徐子悦还当她这几日赶路累了,却不想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连自己的妻子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焦虑。 萧元着急地问:“要不要请大夫?” 原靖宇虽是一脸忧虑,却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里的大夫能看出什么来?” 雁无痕道:“要不连夜回京?” “不,”原靖宇摇摇头,“不能让她知道……” 徐子悦想说什么,却见妻子悄悄对自己摇了摇头。 孟无双一分心,琴声不觉停了一下,不想轻颜竟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原靖宇一眼,嘀咕道:“你怎么还不睡?什么时辰了?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弹琴?” 原靖宇看她竟然自己醒来,稍稍放心了些,立即换了一张笑脸,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想睡就睡吧,我这就带你回去……” 轻颜打了个呵欠,在他怀中蹭了一下,又睡了。 原靖宇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脸上的笑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正要起身回房,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雍容华贵。 徐子悦赶紧过去参拜母亲,孟无双也起身赶过去扶着她,轻声道:“娘怎么有空过来?” 徐母望着原靖宇,原靖宇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老夫人好。”然而并没有起身,反而蹙眉望着孟无双道,“今晚用的这是什么香?” 无双立即答道:“是沉水香,据说与宫中贡品也相差无几,平日里我们都没舍得用……” 原靖宇抬手打断她的话,转而对萧元道:“你还有印象没有?上次轻颜昏睡,也是闻了这个香!” 萧元细细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味道相似。但……当时所有的东西都检验过的,无毒……” “难道这香有问题?”雁无痕赶紧过去将香炉里尚未燃尽的香拔了出来,掐断香头后用手帕小心地包起来。 原靖宇沉思道:“单是这香是没有问题的,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说到这里,他转而又想起什么,怒道,“她竟然死不悔改,还留了这么一手。我真不该心软,该将她九族一起灭了的!” 灭九族?难道是……徐母望着原靖宇深沉的痛和悔,又在心里摇摇头,不可能的。皇帝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几个人出宫?皇帝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这么耐心体贴?或许,是江湖上的人吧! 徐子悦也显然被原靖宇的话吓坏了。无双轻轻握了握他的掌心,他很快回过神来,心情却不如之前那么自然了。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浅浅含笑道:“姐夫不要担心,姐姐或许只是累了,这沉水香也是极普通的一种香……” 原靖宇收敛了眼中凌厉的恨意,对孟无双点点头道:“你别担心,我知道与你无干。” 这时,萧元也反应过来,说:“最好的毒药是混毒,单独一种用得再多都不会产生毒素,但如果两种结合起来……” 原靖宇点点头道:“立即下令彻查!我平日里与夫人同吃同住,为何她中毒了我却没有?所以重点要看有哪些东西是夫人单独在用!然后再查哪些东西具有药效!” 萧元立即领命道:“是!属下这就传令回去!”然后他转身对雁无痕道:“一切小心。” 徐母只见萧元轻轻往上一纵,轻盈地跳上房顶,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不再多言,再看了自己的媳妇一眼,对原靖宇道:“老身告退了。”语毕,便带着侍女离开回房。她已经明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原靖宇冲徐母点点头,暗自赞赏这位妇人见识不凡。他正要带轻颜回房,不想她竟然缓缓醒来,疑惑地问:“我怎么睡着了?无双弹完了?怎么大家都站着?” 原靖宇缓缓笑了。原来只要不让她闻到这个香味儿就可以了! “轻颜,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永远不要闻沉水香。” “……为什么?” “因为你闻到这个香味儿就会昏睡过去?还记得上次吗?你闻到这个味道就睡着了。” “原来是这个香的问题?我就说不关练功的事嘛!”轻颜也笑了。原来是混毒!是高师姐调配的吗?她可真是制药的奇才啊!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四) 第二日一大早,原景宇本是打算回宫的,但轻颜好不容易出来,如何肯就这样乖乖回去?所以非要拉着无双去市集好好逛逛。 原靖宇频频蹙眉,他最讨厌逛街了,一街的男人无论老少都会盯着他的轻颜看。而且,轻颜以前是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啊!怎么会爱上逛街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其实女子都是喜欢逛街的,轻颜以前不喜欢逛街,那是因为她不能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玩乐上面。如今天下已定,她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本性也在渐渐恢复。她上街自然没有什么需要买的,只是想要融入人群中体会那种普通人的快乐而已。 原靖宇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快乐得像个孩子,既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虽然她昏睡的谜底基本上解开了,但她性格的转变呢?也是为此吗?多半还是与她的武功有关系吧?可是现在他又该怎样劝服她停止修炼呢?他真怕这样的幸福转瞬间会变作虚无,他很怕,怕她会突然离开…… 走了一会儿,轻颜看到前面有一家玉器店,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无双进去看。——但凡女人,还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轻颜虽然很少带饰品,但女子的天性决定了她们对漂亮的东西总会多几分关注。 无双知道一般的东西她看不上眼,直接就让掌柜的将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掌柜的并不认识无双,她极少出门,但是他认识跟在无双身后的徐子悦。本城首富啊!于是乐颠颠地跑进去将镇店之宝都端了出来。 伙计请他们一行人里面的小客厅里坐下喝茶等待,慢慢看红木托盘中的精贵玉器。 一对没有丝毫杂质的白水晶手串;一串少见的血红的玛瑙项链;一尊站在莲花台上的白玉观音;一株两尺来高的碧玉摇钱树;一只内含天然腾龙纹的玉镯;还有一尊面容慈祥的白玉寿星,手中托着一个红顶碧叶的仙桃。 原靖宇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到轻颜身上。他原本也就不喜欢这些东西,而这店中所谓的镇店之宝自然也比不上宫里的东西。 轻颜倒是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一件一件细细看了过去。然后侧头对无双道:“这副水晶手串我们姐妹一人一串留作纪念如何?” 孟无双偷偷看了原靖宇一眼,见他没有出言干预,于是点头说好。一人一串的东西自然要谨慎,她一向明白这位皇上的醋性有多大。 轻颜有些不高兴地说:“看他做什么?” 无双笑笑,坦然道:“怕姐夫吃醋呗!” 轻颜斜睨了原靖宇一眼,没有说话,又指着那尊寿星道:“我两次都空着手来,你们成亲又没有送礼,不如就将这尊玉雕送给你们夫妻,权当一点心意。你从小就见惯了好东西,不要嫌弃才好!” 无双含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怎么会嫌弃?”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竟然从未向掌柜的问价。掌柜的笑开了花,暗道遇上了大财主,徐子悦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震惊。无双的这位姐姐似乎也太财大气粗了点吧?既然是人家的镇店之宝,怎么着也要上万两银子一件,就算家里有钱,也可以讲讲价,至少也能少个两三千银子下来。 就在这时,只见另一名伙计又引着三名女子进来了。 但见当前一人十八九岁的样子,雪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容貌相当出众,让人不禁眼前一亮。但见其头上对称的插着两只金簪,一朵珠花别再发髻正中,身后一头乌黑的秀发直垂到腰际,倒是未婚打扮。只是她身着粉红轻罗衫,里面绿色绣花的肚兜若隐若现,看起来,倒不像是良家女子。 原靖宇微微皱眉,不悦的地说:“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既然客厅里有人了,又带些不相干的人进来做什么?” 因为此次出门没带几个人,所以萧元和雁无痕都是随身护卫的,也没想到留个人在外面看着。 掌柜的赶紧解释道:“抱歉,抱歉,打扰了二位爷和夫人,小老儿向各位赔礼了。实在是因为这位璎珞姑娘这几日每天都要过来的,外面的伙计不知道有贵客在里面,所以才没有拦……” 璎珞看到徐之悦,似乎怔了怔,脸色稍稍显出几分苍白,然后她很快别开眼,不想又看到气势不凡的原靖宇,眼光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直到原靖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才回过神来,想要将目光放在桌案上的托盘里,又被易轻颜和孟无双的美貌惊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正好看到轻颜拿起那串血红的玛瑙项链细细看了看,然后又放在菁菁脖子前面比了比。她心道不好,正要开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轻颜笑道:“这串珠子配菁菁倒是不错,看着活泼又喜气。我们菁菁就好像雪地里一支红梅,配这玛瑙项链正好……” “夫人,奴婢……”菁菁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要。她知道娘娘从未当她是丫头,在宫里面也经常赏赐珠宝首饰给她们,可这是外面啊,一定要花不少钱吧?娘娘已经要了那对水晶手串和白玉寿星,不知道萧总管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票…… 轻颜呵呵地笑,直接就给菁菁带在脖子上,说:“一串玛瑙珠子而已,比不得家里的好,不过看着倒是挺配你的肤色。你伺候我好几年了,我也没有细心为你挑过什么礼物。这串项链虽然不值钱,却是我一点心意。”说着,她还轻轻拍了拍菁菁的肩安慰她不要太在意。 “夫人,”璎珞着急了,忙道,“那串珠子奴家心慕已久,既然您只是打赏丫头,不知道可否割爱让给奴家?” “我为何要割爱?我家的侍女就是你们阜阳知府的女儿也未必比得上……”轻颜抬头冷冷地看了璎珞一眼,转而问掌柜,“一共多少钱?”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这位璎珞姑娘看上这串玛瑙项链好多天了,只是没有筹够银子,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看看,顺便磨磨价钱。他早就不耐烦了,只是不好得罪人,想不到今天会有冤大头送上门来,竟然连价都不问。他正要狮子大张口,就看到萧元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便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掌柜的似乎被吓得不轻,随后看了原靖宇一眼,竟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萧元不悦地说:“怕什么?怕我们不给钱?报个价吧!” 那掌柜的似醒悟过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颤抖着说:“您老就给,给八千两银子得了……” “八千两?”轻颜重复了一声。三件镇店之宝原来就值八千两? “那,那就五千两吧……”那掌柜的差点又跪了下去,靠着桌案站着,腿都在发抖。 轻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萧元道:“这人倒是挺有眼光的。不过,也别太亏了人家,给个成本价吧!暂时记在账上,回去以后再让人直接把银子划过来就是。” 说着,取了那串手链递了一串给无双,便起身准备离开。 徐子悦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店竟然是姐夫家里的产业。难怪姐姐一下子挑了这么多东西呢! 掌柜的赶紧将那尊白玉寿星包好装进盒子里恭恭敬敬奉给萧元。 萧元挥挥手道:“直接送去徐府就是!顺便将那株摇钱树也送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轻颜笑了笑,说:“萧总管,你假公济私啊!” 萧元也跟着调笑道:“偶尔一次,竟然就让主人和夫人抓了个正着。呵呵,看来我还真不是做坏事的料啊!” 一行人笑闹着走出去,璎珞缓缓跟着走到门口,咬着嘴唇望着他们的背影,愤恨地离开。 没走几步,轻颜忽然将无双拉到一边,问道:“你知道那个璎珞吗?” 孟无双摇摇头,但眼中越是全然的信任。 如此,轻颜也就放心了。那个璎珞姑娘多半是本地花魁,徐公子作为当地首富,人又年轻,曾经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也不奇怪。只要他有了无双之后没有再跟那些女人有来往就行了。 看到前面有一间茶楼,轻颜便拉着大家进去坐一坐。 这里的茶好不好喝她不是很在意,但她看到里面有说书的,这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碰巧今天茶楼里又是说睿敏皇贵妃的段子,轻颜立即没了兴趣,嘟囔道:“怎么到处都说这个啊,换一个行不行啊?” 她这话其实说得并不大声,也就是小小的抱怨一下。毕竟一路上已经听厌烦了,更何况还是说的自己的故事。 然而,偏巧她这话就被人听到了。 只听“嘭”的一声,旁边一张桌子被硬生生打了一个大窟窿。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起身来,怒瞪着易轻颜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竟然敢对皇贵妃娘娘不敬?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赶紧道歉!” 轻颜与原靖宇面面相觑,这个,算怎么回事呢? 徐子悦低声道:“好像是凌霄阁的弟子。” 轻颜抬起头认真看了看对面那两个人,蹙眉道:“凌霄阁什么时候换了服装?” 凌霄阁的弟子,从来都是一袭白色棉布衣袍,只在腰带和袖口上绣一朵凌霄花。怎么会穿粉红色丝绸的? 徐子悦是商人,不想惹事,立即起身抱拳道:“二位少侠,家姐并没有对娘娘不敬的意思,只是一路上听得太多了,所以想换一个新鲜的故事而已,还请不要误会!” “听腻了?皇贵妃娘娘的故事你们也敢嫌烦腻?没有皇贵妃娘娘,没有我们凌霄阁,有你们的太平日子吗?”那女子一把将徐子悦掀开,一脚将他的凳子踢翻,指着易轻颜道,“你,赶紧跪下给本姑娘道歉!否则,哼!本姑娘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她这么说,轻颜怒到极致反而笑了。她缓缓站起身来走过去,原靖宇也没有拉她。 “就算我对皇贵妃不敬,又为何要向你下跪?” “因为我们是凌霄阁的人!皇贵妃娘娘曾经是我们凌霄阁的阁主!知道我们现在的阁主是谁么?那是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最宠爱的永昭公主!” 轻颜点点头。“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大胆!你竟敢说我们是畜牲?”那男弟子青着一张脸抽出剑来,剑尖直指轻颜的脸,目光中除了愤怒,还有些不怀好意。“对你这样自恃美貌竟然敢对皇贵妃娘娘不敬、对我们凌霄阁弟子不敬的女人,我看就该将你丢到妓院去好好体验一下生活的艰辛!如果没有皇贵妃娘娘平定天下,你们这些女人的命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就是!章少侠说得好!”只见另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走了过来,对徐子悦道,“徐公子,这是你的朋友?上哪儿找的这么两个小娘子?是哪家的头牌?是清倌吧?看不出来竟然如此大胆,敢非议皇贵妃娘娘,与凌霄阁作对……”言下之意竟然将轻颜和无双都当成了妓女。 原靖宇一听这话,立即就站起身走到轻颜身边,冰寒的目光瞪着两个说话的男子,仿佛在考虑是要剥皮还是剔骨,整个茶楼都安静下来,空气仿佛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凌霄阁的事情不用你管!”轻颜冷冷地将原靖宇推开,看着两名凌霄阁弟子道,“如果凌霄阁弟子都跟你们一样,我想皇贵妃也容你们不得!今日,我就将你们连同你们的师傅一起逐出凌霄阁!” 那两人一听这话,微微一怔,继而大笑:“就凭你?” 然而他们的笑声刚刚出口便变成了痛呼。 ——轻颜快速出手,用一根筷子挑断他们四肢经脉,废了他们的武功。 茶楼里只听到两人痛苦的哭叫,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敢离开。 凌霄阁,他们惹不起,更不敢躲。 刚才附和凌霄阁男弟子话的那个中年男人瞠目结舌地望着易轻颜,浑身发抖。忽闻一股尿臊臭,他竟然被吓得尿失禁…… 轻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动手。 原靖宇看他吓成那个样子,仍旧不解气,拉着轻颜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徐子悦道:“那人是谁?” 徐子悦回到:“是本地蔡大财主,名高升。” 原靖宇转头对萧元道:“记住了?找个理由将蔡氏一族都给我灭了。谁要敢求情就当同谋论处!” 徐子悦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姐姐和姐夫究竟是什么人?动不动就要灭人家全族?他正要开口解释蔡氏一族也有很多无辜妇孺,却被孟无双掐了一下。他侧头看妻子,无双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回徐府了,我们即刻回京!”轻颜忽然出声道。 原靖宇看了看她,对萧元点了点头。 看样子凌霄阁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想起刚才轻颜的话,如果不能尽快将这股风头压下去,只怕她真的要灭了凌霄阁。晖儿去凌霄阁也一年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五) 快马回到京城,已经是四日后了。天气太热,不管他们怎么着急,也只能早晚赶路。 回到宫里面,所有人都累,洗了澡就各自躺下休息。太子带着太子妃前来探望,也没有见到人。明昊知道母亲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这么急冲冲地回来,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第二日,原靖宇还是一大早就去上朝了。只要在宫里,他一直都是一位勤勉的君主。 轻颜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梳洗之后来到大殿,发现殿里似乎少了很多东西。她询问宫女,才知道是按照萧总管的意思,将骄阳殿中原来的东西都送去太医院检验去了。 轻颜点点头,也没有太在意。早饭后,她给明晖写了一封信让人传去江南,就听到传报说太子妃过来请安了。 今日明昊特意吩咐了,让太子妃晚点过来,因为知道自己的母妃连日赶路太累了,今天肯定是要赖床的。 不过今日她们不能再陪她玩闹了。太子妃有孕了,刚刚两个月。然而今日的轻颜也没有心思玩闹,只是听到太子妃的好消息,她脸上才多了几分笑容。他们离宫也不过十来日,竟然就有了好消息。 轻颜拉着太子妃到里间坐下,帮她摸了摸脉,尔后轻轻点点头,一切都好。但她还是叮嘱了几句,哪些东西不能吃,哪些东西不能碰,甚至还说怀孕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不能同房。 太子妃羞红了脸。按照母亲和太医的嘱咐,怀孕以后就不能再与丈夫同房的。更何况,太子有三位侧妃,又如何会惦念自己日渐沉重的身子? 害羞之后,太子妃才想起自己今天还带着别的礼物呢。 “母妃,儿臣今天带了一罐茶叶来,是太子特意为您准备的。” 轻颜笑着唤宫女取来,让立即下去泡一壶上来。 如今太子妃有孕,不宜多喝茶,轻颜特意让宫女给她泡了一壶红枣桂圆果茶。 新鲜的茶水端上来,带着淡淡的花香。轻颜接过轻轻品了一口,似乎比自己喝过的最好的茶叶还要好些。她心中甜蜜,这是儿子的孝心呢,所以每次喝茶都跟喝酒似的,那么沉醉,总让她一再回味。 “你们觉得这茶如何?”轻颜笑问。 几个媳妇自然都说好。 太子侧妃韩婼看她似乎心情很好,开口道:“母妃,儿臣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里采了一束鲜花,就插在外面的花瓶里,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轻颜心情好转不少,左右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便跟着几个媳妇到了外面的大殿。 只见主位旁边几案上的大花瓶里插了一大束鲜花,有深红的月季,火红的石榴,白色的茉莉,蓝色的鸢尾,紫色的丁香,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艳丽与和谐,浓浓的花香飘过来,竟然让人昏昏欲睡…… 她怎么闻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呢?那是什么香?……唔,不好,那个味道好像就是那天晚上在徐府花园的凉亭里闻到的那个香,她答应了原靖宇以后再也不闻这个香的…… 看到母妃忽然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太子妃吓坏了,高叫了一声“母妃”,赶紧跑过去扶着她。与此同时,轻颜身后的宫女也反应过来,与太子妃一起扶着她,然后她们才惊慌地发现怎么都叫不醒皇贵妃…… 宫女的尖叫引来更多的宫女,她们一面慌慌张张地将皇贵妃扶到寝殿里躺下,一面赶紧派人通知皇上。 太子妃忽然发现不对,只听外面似乎还有熟悉的哭叫声。她赶紧出去,只见三位侧妃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全都昏睡过去了…… 原靖宇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勤政殿看折子。他出去好几日了,虽然太子将政务都处理过了,他作为一国之君,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听说皇贵妃突然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时,原靖宇的心顿时停了一拍,一口气闷在胸口,直到反射性地跑出大殿才换了一口气。明昊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断安慰道:“父皇,您别慌,母妃不会有事的……” 周仲元与岑远志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有些担心。他们都明白,皇贵妃征战沙场那么多年,又几次身受重伤,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特别是去年地震时在地里埋了几天,救回来之后足足修养了好几个月才出门。突然昏迷,不会出什么事吧? 然而,就在这时,又跑来一个宫女,着急地要找太子,喘着气说几位太子妃也晕过去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一听,也坐不住了。心里明白这只怕不是意外,多半有人下毒。可是,皇贵妃娘娘也是制毒高手,怎么也会失了防备? 然而,骄阳殿他们是进不去的,只能赶紧传信回去,让自家的夫人赶紧进宫探望。 原靖宇一口气飞跑到骄阳殿,直接冲进寝宫。明昊顾不得躺在侧殿的三位侧妃,紧跟在父亲后面。 太子妃也守在一旁,心急如焚。她也是聪明人,隐隐已经猜到是自己带进来的茶叶有问题,因为只有自己没有喝茶,因而无恙。 原靖宇看轻颜仿佛只是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异样,跟前面几次差不多,稍微放心了一点,只道过一会就会醒的。 “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问太子妃。 太子妃赶紧跪下,泫然欲泣,慌乱地回禀道:“昨日殿下交给儿臣一罐茶叶,让今天带进宫给母妃。母妃很高兴,立即就让人泡了一壶,几位妹妹都说好喝,儿臣因为有孕,所以母妃不让喝茶……” “重点!”原靖宇语气很不好。 “是!然后我们去大殿里看花,母妃忽然就晕过去了,儿臣与宫女一起将母妃送回寝殿,后来才知道几位妹妹都晕过去了……所以儿臣想,可能是那罐茶叶有问题,可是,可是……”岑淑贞又慌又乱,茶叶是太子亲自准备的,怎么会有问题呢?可是自己转了一次手就变成了毒药,还将所有人都药倒了,就剩下她一个,她要怎么才能说得清楚? “不可能!”明昊相信自己的太子妃不会在茶叶里做手脚,母妃出事,于她这个太子妃一点好处都没有。“难道茶叶被人偷换了?” “你先起来,去偏殿看看他们几个,这里有我跟父皇就好了。”明昊将太子妃拉起来。她还有孕在身,不能跪太久。 忽然,原靖宇站起身来,用力地推了明昊一把,在他即将摔落地面的时候又一把将他拉回来,红着眼睛瞪着他道:“那个茶叶,你上哪儿弄来的?” 明昊听父皇竟然怀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痛,满眼受伤而愤怒地低吼道:“父皇,那是我母亲!我怎么会……” 原靖宇愤恨地放开他,一拳捶在旁边的大理石花凳上,上面放着的花瓶随之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太子刚走到帘子边,闻声回头,吓了一大跳。她何曾见过发怒的皇帝,一时间忘记了一切,就怔怔地站在门口,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原靖宇悔痛地吼道:“我知道不是你,可是,她中毒就事因为你的茶叶,你的孝心!” “不可能!”明昊站起身来,伤痛地说,“给母妃的茶叶我一直都是让自己的心腹之人去办的,在江南的云雾山上,只选用了几颗老茶,煎制的时候加了花瓣,包装的时候再去掉花瓣和断裂的茶叶茶梗,只选最完好的,所以这茶没有花却带着花香……” “你个白痴!”原靖宇指着明昊怒骂道,“这么多的工序,中间几经转手,还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回宫,就是因为查到她昏睡是因为中毒,我们知道了其中一种,萧元正在查另一种毒在哪里!原来竟然是你每年的孝心!只有这个茶我没有用过,因为我讨厌茶叶里面混着花香……” 明昊怔怔地望着父亲,心中悔痛难忍。他忽然跪到地上,依旧不敢相信母妃中毒竟然是自己造成的。“谁,究竟是谁?”他握拳重重锤击地板,一拳下去就被木地板的碎屑划破了手背,鲜血淋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太子妃扑过去,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泪眼扑簌簌不断往下掉。 明昊似乎醒悟过来,人也冷静了不少。他轻轻拍拍岑淑贞的手,安慰道:“不要紧,你还有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往地上跪,现在去偏殿吧!” 太子妃友看了看已经背过身去的皇帝,无声地退了出去。 原靖宇无力地坐在床边,将轻颜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脸,不断地叫着:“轻颜,轻颜,别睡了,快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不管了,立即就带你出宫……轻颜……” 明昊茫然地跪在床边,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母亲。 原靖宇摸着轻颜的脉,感觉到她的脉动,心却依旧安定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总是烦躁不堪,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丁青山终于赶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原靖宇让他走近了直接把脉察看。 许久之后,丁青山收回了自己把脉的手,却迟迟没有开口。 “究竟如何?”原靖宇受不住这样的安静,慌乱地低吼。 丁青山长叹一声,跪坐在地上,沉痛地说:“娘娘的脉相好像越来越弱了……” 原靖宇一听,赶紧抓起她的手,右手三指搭在她腕上。真的……越来越弱了…… “那你还愣着么做什么?赶快想办法啊!要针灸还是服药?快点……”原靖宇愤怒中右手带着一股强大的劲力狠狠挥了过去,丁青山和明昊同时被这股劲道打伤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咳就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丁青山深深吸了一口,强忍着胸口的闷痛起身跪好,说:“皇上赎罪,臣没有找准病因,不敢贸然下药。” 原靖宇怒吼道:“什么病因?不是中毒吗?” “不完全是。”丁青山道,“皇上也知道涑玉功是一门很诡异的内功,说不定就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臣不敢妄动娘娘的身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听丁青山这么说,原靖宇立即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昏睡了好几天,并且交代他不要乱动她的身体。只是,那一次她的身体一切如常,可是这一次…… “可是,可是她的脉相越来越弱啊!”如果一直弱下去,会不会,会不会就没有了…… 丁青山跪在地上,无力地回道:“皇上,现在只能祈祷奇迹发生了……” 只能祈祷奇迹了? “不——”原靖宇含泪望着怀中的轻颜,不断摇着头,“不会的,她不会离开我的,她答应过的……轻颜,你不可以食言,你别想撇开我,你上哪儿我都会跟着你的,永远缠着你……” 丁青山不知道还能怎么劝,默默跪在地上。 明昊跪在床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母妃要死了,是他害死她的,是他将有毒的茶叶送给母妃,母妃没有防备,所以才会中毒…… 这时,萧元忽然闯了进来,红着眼睛对原靖宇道:“皇上,都查出来了,是太子殿下敬献的茶叶有问题,估计在炒制的时候就加的药……” 原靖宇缓缓抬起头来,短短一刻钟仿佛老了十岁,发红的眼睛闪着泪光,满满的都是悔和痛。他轻轻开口,说:“现在才查出来,还有什么用?” 他忽然怒吼一声:“现在还有什么用——” 萧元低头跪倒地上,心中同样的悔痛自责。如果他早一点查出来,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说到底也怪他,让人将骄阳殿用的东西都拿去太医院检验,却忘记了交待管事宫女,娘娘千万不能用沉水香。昨日皇贵妃回宫,骄阳殿中的薰香都被带走了,所以她们又去内务府重新要了一批。因为沉水香是之前皇后用的,所以她们就拿了那个回来,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害了娘娘…… 原靖宇看着跪在床边的明昊,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如果他不是轻颜的亲生骨肉,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已经愤怒地杀了他了。可是他偏偏是轻颜的儿子,长着一张跟他母妃一样的脸,他原本也是一片孝心……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杨月如死的时候留下的血书,难道真的有鬼神,真的有报应么?不,不对!昊儿只是被人利用,哪里是背叛?所以,轻言一定不会离开他的,不会离开他的…… “你们都出去,全都出去……” 原靖宇茫然地赶人出去,他自己却上床躺在轻颜身边,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又拉着她的双手环着自己的脖子,哽咽道:“轻颜,再抱我一次……” 明昊、萧元、丁青山三人一起站起身来,正缓缓走了出去,闻声回头,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为何他们的心里也会那么酸、那么闷、那么痛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绝代风华随风逝(六) 三位太子侧妃午后便清醒过来,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名动天下的睿敏皇贵妃便停止了呼吸。 原靖宇静静地将轻颜搂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脉搏越来越弱,呼吸越来越轻,到最后完全没有心跳,身体逐渐变冷…… 他的心已经近乎绝望。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他抱着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他只能抱着她,只懂得抱她,仿佛紧密的拥抱能留住她…… “轻颜,你冷吗?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啊……” “父皇,您吃点东西吧!”明昊去偏殿看了妻妾一眼,让太子妃将她们都送回东宫,便回来跪在床边,然而原靖宇对他视而不见。 原靖宇的眼睛里、心里只有怀中的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身体已经逐渐变冷的轻颜…… 明昊看父亲已经有些疯癫了,悄悄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脚…… ——已经凉了,再也感觉不到血脉的流动了…… ——母妃已经离开了…… “父皇,母妃已经离开我们了……”他忽然扑在床头痛哭起来。脑子里浮现出童年母亲的怀抱和亲吻;想起母妃手把手教他写字、练功,时而严厉,时而温柔;想起母妃生育自己时的九死一生;想起为营救素不相识的生命而奋不顾身;想起沉静的母妃、强势的母妃、妩媚的母妃、孩子气的母妃…… 母妃,真的离开他了么…… 元嘉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凌晨,宇朝皇宫内敲响了丧钟。风华绝代的传奇女子易氏轻颜、名动天下的中州战神、救世神女睿敏皇贵妃在骄阳殿皇帝的怀中停止了呼吸。 天亮后,太子明昊代原靖宇发布了正式悼令,太子生母、睿敏皇贵妃于元嘉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寅时五刻辞世,追封为敬仁睿敏皇后(皇后的封号是早就拟好的,本来打算九月册封的。一般皇后册封时没有封号,但是因为轻颜作为皇贵妃时已经有了两个字的封号,所以拟定皇后封号时又加了两个字)。皇帝下令辍朝七日以示哀悼,并召令全国哀悼三年,禁嫁娶、禁宴会、禁歌舞…… 皇贵妃突然辞世,皇帝悲痛过甚,神志不清,太子不得不将自己的伤痛放在心里,打起精神将国事家事都扛起来。 他与礼部官员商量母妃的镒号、商量皇陵的安排,又紧急打造了一口寒玉棺。然而萧元身边的小太监吴贵却来找他,说皇上帮娘娘擦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却抱着娘娘躺在床上不让人靠近。 明昊强忍着心痛,又立即赶回骄阳殿。 只见萧元守在寝殿门口,看到明昊过来,他伤痛的摇摇头道:“皇上谁的话也不听……” 明昊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只见父皇将母妃放在自己怀中,下巴就搁在母妃头顶,微微闭着眼睛。听到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却迅速低头摸了摸轻颜的脸,又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轻声道:“轻颜,你还要睡多久呢……” “父皇……”明昊嘴唇嚅动了半天才叫出声来,紧跟着就泪流满面,再也劝不下去。他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萧总管和柳母妃都说过了,父皇都已经心痛到神志失常了,怎么听得进去…… “昊儿,朝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很诧异,这一刻,原靖宇似乎很清醒。“不要劝我离开你母妃,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守着她,一直守着她……昊儿,现在父皇心里还有一点点希望,所以我才能清醒地跟你说话。” “还有一点希望?”明昊喃喃地重复,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昊儿,七月的天气,人死了身体是会很快腐烂变质的,可是你母妃没有……她虽然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浑身冰凉,可是她的身体还跟从前一样柔软馨香……” 明昊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母亲,难道,丁医正所谓的奇迹不是骗人的?涑玉功就真的那么神奇,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可是,就是健康的人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几天啊,更何况母妃现在心跳和呼吸都没有了…… “那,那父皇你要等多久?” 原靖宇没有抬头,他又低头亲了亲轻颜的眼睛,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就一直会等下去,如果……如果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就立即死在她身边,到时候你就将我们装在一口棺木里面烧了吧……” 明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他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父皇最后那段话…… ——“昊儿,你还是少来这里吧,每次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杀人,如果不是你的孝心,她不会变成这样……昊儿,你是我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她那么辛苦才生下你……你和晖儿一样,都是我们最心爱孩子,我不想自己伤痛之下伤害到你,那样她一定会伤心的……” ——“昊儿,父皇一直都是爱你的,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聪明懂事又能干。可是,每当绝望的时候,父皇又总忍不住想恨你……” …… 十日过去了,寒玉棺送进骄阳殿,可是原靖宇却并不同意将皇贵妃放进去。他每天都要亲自帮她擦洗身体,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时不时地跟她说话,累了就抱着她眯一会儿。他每天只喝一点清粥,尽量减少如厕的时间,仿佛担心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朝中议论纷纷,暗中都在传皇帝已经疯了,但都被明昊强制压了下去。他心里也期待着奇迹…… 八月十一日傍晚,明晖和凤轻尘总算赶回荥阳。 然而此时的原靖宇已经陷入极度悲痛中,身体也极其虚弱,他只看了明晖一眼,就将目光放到轻颜身上,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母妃吧!” 明晖一直都不肯相信母妃会这样突然地离开,所以立即扑到床边跪下来,伸手就握住了母亲的手腕…… ……如此的冰凉,没有丝毫生气,竟然真的是死人的手…… 明晖怔然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母妃栩栩如生的面容。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了母妃,父皇也不要她了么? 原靖宇在她的注视中抬起眼皮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了曾经的温柔慈爱。他说:“晖儿,对不起,父皇所有的感情都被你母妃带走了……好在你已经长大了,有了夫君,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也不用担心忧虑了……” …… 永昭公主回宫,然而于事无补。朝廷内外的议论再也压制不住,都在说皇贵妃去世,皇上已经疯了,竟然抱着皇贵妃的尸身睡了一个月…… 九月九日,明昊再次来到骄阳殿,对原靖宇道:“父皇,今天是母妃受封为皇后的日子,您要不要换一件喜庆的朝服?” 一个多月过去,原靖宇的意识已经很混乱了。他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 然后明昊便扶着他起身。 离开前,他低头在轻颜额上亲了一下,喃喃地说:“轻颜,我去换礼服,很快就回来。你的皇后袍服也很漂亮,等会儿我帮你换上……” 原靖宇并没有走远,就在外面的隔间里。他换好衣服正要回去,明昊又奉上一碗粥,说如果不吃等会儿没有力气帮母妃换衣服。 原靖宇点点头,接过来一口气喝完,然后就昏睡过去…… 等原靖宇醒来,已经是七日以后了,骄阳殿里再也没有了轻颜,他几乎将整座皇宫都拆了,还是没有找到人。儿女和臣子们全都跪在他面前,说娘娘已经入土为安了,请他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快马赶到皇陵,闯进已经封闭的墓室,打开棺盖,终于见到了静静躺在寒玉棺中栩栩如生轻颜。 他立即要抱她离开,却被随后赶来的明昊和明晖姐弟俩跪在地上抱住了双腿。 僵持了一阵,双方各退一步。原靖宇同意不将轻颜带走,但是不能将棺盖盖死,他每天都要过来看她。 自此后,皇帝完全不理政,白天呆在皇陵里陪伴轻颜,晚间被明晖带回来宿在骄阳殿他们的寝宫中。 元嘉十年,太子有意在骄阳殿放了很多美酒,原靖宇心痛难忍伤心绝望时就忍不住喝得烂醉。明昊不过在酒里面放了一点点药,他就能安安静静睡上一两天。 元嘉十年二月,有后宫女子装扮成敬仁睿敏皇后的样子偷入骄阳殿迷惑皇帝,以求圣宠,不想被皇帝识破,当场杀死。自此后,再也没有人敢痴心妄想了。 元嘉十年三月,皇帝意识更加混乱,总说自己看到了睿敏皇后,还说睿敏皇后来接他了,也不去皇陵了。 ——宇朝《太祖本纪》记载:元嘉十年四月初八,帝因敬仁睿敏皇后过世,悲痛过度,驾崩于骄阳殿后寝宫…… 续篇 逍遥江湖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新生 元嘉十年二月十五日晚,原靖宇提着酒坛子斜躺在骄阳殿的房顶上赏月。昨日又下了一场雨,想不到今晚会有月亮,还有这么美好的月色。只是,月缺又月圆,他却只能形只影单,靠着醉人的酒,靠着记忆中那些幸福甜蜜的回忆才能够睡去…… 轻颜,轻颜……每喝一口酒,他就在心中默念一遍她的名字,为什么她还不醒?她还会醒来么?会么……她已经沉睡了半年了,为什么还不醒?就算醒不来,投个梦来看看他也好啊…… 轻颜,你告诉我,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下去?你告诉我,我还要不要等下去…… 轻颜,我好想你…… 他忽然将喝干的酒坛子用力扔了出去,惊起旁边大树上一只夜鸟“扑扑”地飞了出去。 “轻颜——”他忽然用尽全力的吼了一声。 轻颜,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知道我有多恨你么?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能食言?你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管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怎么可以…… 原靖宇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他迅速坐起身来,摇了摇眩晕的头,呆呆地望着月色下那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轻颜? 他几乎完全屏住了呼吸,生怕吓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轻颜回来看他来了?干涸的心田立即被幸福和喜悦填满,他像只鸟一样飞了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轻颜,轻颜,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终于回来了……”他将头埋在女子的颈项,依稀闻到熟悉的馨香。他越发抱紧了她,仿佛担心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轻颜,轻颜,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了……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意强压下去。怀中的馨香柔软让他觉得心中一暖,他忽然将女子打横抱起,快速奔回寝殿。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唇,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环住他的颈项。 骄阳殿外,明晖跺跺脚就想要冲进去,却被明昊拉住了。 “放开我!”明晖愤恨地瞪了明昊一眼,吼道,“难道你就眼看着那个女人装成母妃的样子迷惑父皇?” 明昊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低吼道:“就让父皇做一次美梦吧!他现在这样,你看着不心痛?” “可是,可是……”父皇怎么可以背叛母妃? “姐姐!”明昊心痛地低厚着,“母妃已经离开父皇了……” 明晖握紧了拳头,愤然转身离去。 骄阳殿中,原靖宇温柔地将怀中的女子放到床上,然后急切地解开她的衣衫。醉眼迷蒙中,入眼是一片雪白,他颤抖地伸出手去,触到她柔滑细腻的温润肌肤。他努力摇摇头,试图清醒一些。 温热的呢!是轻颜吗?他记得轻颜已经变得冰凉了,抱在怀里都暖不过来。“轻颜,轻颜,是你吗?是你回来了么?” “皇上,是臣妾,是臣妾回来了……”女子声音微微颤抖。 原靖宇皱皱眉,轻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轻颜怎么会叫他皇上,还自称臣妾?他低下头细细抚摸女子柔滑的肩,胸房,腰,小腹,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怎么没有?怎么一个都没有?上哪儿去了……” 女子不知道原靖宇在寻找什么,一面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雪白饱满的乳房上,一面柔声问道:“皇上,您找什么呢?” 女子的一声呼唤让原靖宇清醒了一些。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女子。那五官确实很像轻颜,可是,他怎么越看越陌生呢? “你叫我什么?”他问。 “皇上啊……”那女子略微有些迟疑了。难道以前皇贵妃娘娘不是这么叫的吗? “不对,你以前从来不叫我皇上的!你从来都是叫我名字的,要不然就叫我昏君……你不是轻颜!”原靖宇终于完全醒悟过来,一手提起那女子的脖子就将她扔下床去。 女子哀叫一声,犹不死心地唤着:“皇上,靖宇……宇,臣妾是您的轻颜啊……” 原靖宇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大步走下床来,愤怒地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摇摇地对着她挽了几个剑花。只听那女子连声哀叫求饶,然后快速地往外爬去。 原靖宇冷哼一声,用力将手中宝剑挥了出去,只听“啊”的一声,女子顿时停止了哀叫,双腿微微抽搐了两下,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原靖宇的宝剑从后背穿过她的心脏将她牢牢钉在了地板上。 这时,萧元才带人冲了进来。 因为皇帝意识不清醒,难免会说些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话,因此骄阳殿正殿晚上是没有人的,只有萧元带着自己的徒弟和几个侍卫守在外面。今夜的这个女子也是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有意放进来的,跟太子的想法一样,他们都觉得皇上这样实在太让人心痛了,都希望他在醉酒后能做一个好梦…… 看到皇帝斜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几个人首先松了一口气。只要皇上无恙就好。他们跪下参拜,原靖宇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就那么眯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们。 寝殿里没有点蜡烛,皇上不让点,只在床上垂钓着四颗夜明珠。借着这朦胧的光晕,他们这才看到被皇帝的宝剑钉在地上赤身裸体的女子,顿时,几个人都硬生生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一定是气坏了才会这样,不然的话,将他们叫进来把人带出去就是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即便是死,也不必让人死得着么难堪吧? 萧元示意大家都起身,然后将皇帝的宝剑拔出来,让两个侍卫把人抬出去。他掏出洁白的手绢将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又重新插回墙上挂着的剑鞘,这才慢慢往皇帝走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皇上,您上床休息吧!”萧元看原靖宇似乎有几分清醒,缓缓走过去,想要扶他上床。 原靖宇没有动,只冷冷地吩咐了一句:“把床上的东西全都换了!” 萧元低头应下,迅速将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全都抱走,没过一会儿就换了一套干净的。 原靖宇不用他劝,自己便脱掉外袍上床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深深地嗅着熟悉的馨香。 轻颜,对不起,我差一点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轻颜,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要清醒地回忆我们的过去,清醒地等你回来…… 轻颜,你一定要回来啊…… 二月十八日晚,荥阳东北,皇陵。 一队黑衣人躲过层层守卫,抬着一口用黑布遮起来的棺材从皇陵“死门”出来。 这是修陵民工平常走的路,等皇陵完全建成,这个门就会被完全封死,连同他们一起,所以又叫“死门”。当然,“死门”外面也有很多侍卫防守着,只是因为现在离皇陵竣工还早,所以防守相比来说没那么严密。 他们一行八人,全身上下都被黑布蒙住,只留出一对眼睛。在这个没有丝毫月色和星光的晚上,他们仿佛生了夜眼,总能躲过手执火把的守陵士兵,经过六层防守,他们终于出了皇陵范围。 到了一片树林里,几人扔下沉重的寒玉棺,相视一笑。 其中一人道:“还好有防守图,不然就是有九条命也得赔进去!” 另一人点点头,说:“嗯,还有那些迷心粉也好用!” 众人显然都很高兴,不想突然冒出一个疑惑的声音:“你说那人既然有皇陵的地图和防守换防图,又有迷心粉这样的好东西,干嘛不自己去,非要找咱们?而且,她什么都不要,就要一具尸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众人沉默了一下,确实想不通。 “不管了,反正咱们能拿到银子就行了!” “对!其实我们可以不必再跟那个女人联系了,咱们捞了那么多的珠宝,就是花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对!咱们这就带着这些宝贝去关外!” “好……” 说干就干。他们掀开寒玉棺上的黑布,打开棺盖,将先前扔在里面的珠宝大把大把地抓出来。 末了,他们举起两颗夜明珠,将轻颜头上的凤冠、珠钗都拔了下来,接着是她胸前的项链、手上的戒指和玉镯…… “皇帝的女人就是他娘的好看呐!都死了半年了,还跟活人一样……” “咦,不对啊!怎么会有血?”忽然一人惊叫出声。 “不是吧?是尸水吧?……啊,大哥,你看,真的是血!暗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冒……” “怎么会有血?” 他们围起来借着夜明珠的光往寒玉棺里看—— 看到棺中景象,几人纵然都是在尸堆里爬惯了的人,心里也不禁有些恐惧。只见棺中的女子每个毛孔都开始往外冒出血迹,伴随着那一丝丝的寒气,聚少成多,一点一滴地往外流…… 先前分明还好好的啊…… 手执夜明珠的黑衣人手抖了一下,直落入棺中,重重地打在轻颜的胸口。 轻颜忽然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诈尸了——” ——“鬼啊——” 几名盗墓贼四散奔逃。 轻颜只感觉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缓缓坐起身,撑着棺壁爬起来,缓缓跨了出去。 可是四周那么暗,于是她又转身将棺中的夜明珠取出来握在手里。 却说几名盗墓贼跑了一阵没有发现有“鬼”追上来,又惦记着那些足以过几辈子的珠宝,一个个又都小心翼翼地摸了回来。 看到浑身是血的“女鬼”握着一颗夜明珠缓缓走出树林,他们一个个都趴在原地不动,等她走远了,又赶回去抓起几把珠宝揣到怀里就开跑。 轻颜茫然地走着,直到天色渐明,她才看到前面有一条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想了想,她脱掉衣服就跳进河里洗了个澡。 二月的河水冰凉刺骨,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当然,河水虽然冷,却比寒玉棺中的温度高一些,所以她并未感到任何不适,还喝了好几口水。 上岸之后,她挑了一件相对干净的外袍披在身上,捡起那颗夜明珠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个村庄里,看到袅袅炊烟,她却并不觉得很饿,但是却很想去找件衣服将身上这件换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外袍虽然很华丽很精致,她就是不喜欢。 她悄无声息地飘进一户农家小院。主妇去厨房做早饭去了,男人已经出门干活,房间里只有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她从窗户中跳进去,找到一件棉布衣衫又回到树林里换好,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会武功,而且轻功还不错的样子。她敲敲头,难道自己是江湖中人么? 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那里呢?好像是个箱子?还有几个蒙面人。难道自己被绑架了,被打坏了脑子,所以才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她茫然地望望天,又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觉得找个人多的地方,说不定就有什么人认识自己呢! 正午的时候,她终于来到一个小镇里。 这是一个临近京城荥阳的小镇,很是繁华,过往的商旅都会在此打尖歇脚。 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走进一间店面看起来很干净的酒楼。 店小二看她一身打着补丁的农妇装,披散着一头漂亮的长发,偏偏手中还握着一颗看起来很名贵的珠子,怎么看都有些怪异。而最最让他移不开眼睛的是,尽管这女子的打扮如此怪异,却长着一张绝美的脸,那份内敛的风化气度是一身农妇装遮掩不住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轻颜将酒楼里所有人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熟悉”的迹象,便径直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店中刹那间安静下来,打量她的目光有惊艳,有猜疑,还有不怀好意,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有些为难地扫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饭菜,竟然一点食欲都没有。可是自己从昨晚走到现在,不是应该饿了吗?不是应该吃点东西的吗? 店小二终于反应过来,傻笑着问:“姑娘,您想吃点什么?” 轻颜微微蹙眉,疑惑地问:“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傻傻地看着美人蹙眉,呆愣地说:“好吃的,我们福满楼好吃的可多了,不过价格上……姑娘,您身上带银子了吗?”这小二也是一片好心,这么美貌的姑娘,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多半是遭受了什么不幸,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可不希望她吃了饭菜付不出银子被掌柜的欺负…… “银子?”轻颜眨了眨眼,似乎醒悟过来了,“对了,吃饭是要付钱的……” 店小二点点头,看来这姑娘脑子还没有完全变傻,然而轻颜下一句话又让他立即推翻了这个想法。 “可是,我没有银子,轻颜很诚实地说,一脸坦然地望着他。”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想念 店小二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可怜的漂亮姑娘解释,没有银子你来酒楼做什么? 轻颜轻易就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对此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欣喜。或许她曾经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吧! “其实我并不太想吃东西,但是……”她微微蹙眉,“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吃点东西才对。人不都应该要吃饭的吗?我好像有很久没吃了吧?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饿呢?” 她喃喃自语,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疑惑的样子好像一个纯真的孩童,加上奇特的衣着与出色的容貌,自然及其引人注目。一时间,大堂里很多男人都有些按耐不住,其中就有两个胆子大的起身走了过来。一人道:“姑娘可是身上有些不方便?不要紧,想吃什么,大哥我请了!” 轻颜转头看了那名相貌普通而神色精明的中年男子一眼,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大哥?我好像有位大哥,不过应该不是你!”她虽然脑子糊涂记不得往事,感觉却异常灵敏。只需一眼,她就明白这个男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说着,轻颜低叹一声,站起来就要走。既然不想吃饭,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更何况自己还没有银钱。 “姑娘别走啊!”另一个年轻男子说着就要伸手拉她,可是等他的手伸到轻颜跟前才发现人不见了。他正在疑惑,忽然发现整个大堂里的人都被怔住了似的,全都望着二楼。 二楼有什么?他抬头一看,也愣了。 轻颜抓住二楼廊道里一棵棕竹的一片叶子,就那么轻飘飘的吊在半空中。 “你们这是怎么了?”轻颜不解地看着大堂里的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的,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这里有怪物么?她往自己身侧看了看,没有发现呀?难道……难道他们害怕的是自己? 人群静默了一下,又突然爆发出来,一个个都惊恐地往外跑,还一边跑一边喊着—— “妖怪啊!” “有妖怪啊!” “山里的女妖来了!快跑啊——” “吃人的女妖来了啊!” …… 轻颜疑惑地眨眨眼睛,她什么时候吃人了? 眼看大堂里几十号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先前招呼自己的店小二呆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她。轻颜轻轻落下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道:“他们说我是女妖?可是,我没有吃过人啊!我只是不太喜欢你们这里的饭菜而已……” “那,那姑娘你想吃什么?”店小二看轻颜目光纯净,心里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轻颜歪着头想了想,说:“自从我醒过来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不过,肉肯定是不喜欢吃的……” 店小二听到这一句,彻底放下心来,好心地劝道:“那姑娘你从哪里来啊?家在哪里?还是赶紧回家吧,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骗的!” “我是从一个箱子里爬出来的,当时浑身是血,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家在哪儿。她望着好心的店小二,忽然道:“我去你家暂住好不好?” “啊!”店小二张大嘴吃惊地看着轻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他怎么养得起?更重要的是,让人家知道他家里有一个失忆的漂亮姑娘,凭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保护得了? “我真的不是妖怪!你别怕!我也不吃你家的东西,更不怕坏人!”轻颜从店小二的眼睛里看出他的顾虑,更加觉得他是个好人。轻颜明白,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必须找个靠得住的人在一旁提点着,不然,任凭自己多高的武功都可能被人骗。否则,她怎么会浑身是血躺在一个箱子里呢? “可是……”店小二挠挠头,心里倒是不怕这个姑娘了,但还是有些顾虑。这姑娘这么漂亮,如果真的被什么人盯上了,用些什么阴谋诡计的,他们两个又都是实心眼的人,只怕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位年老体弱的母亲呢! 轻颜已经算计好了。她说:“这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帮我找亲人。我定会报答你的。我想我家里还是很有钱的吧,我醒来的时候穿的衣服都很漂亮,还用金线绣着花,只是我不太喜欢,所以换了一件……”她不好意思说这衣服虽然打了很多补丁,还是自己偷来的。 “还有啊,你家里有钱没有,暂时借我买件衣服好不好?你放心,我以后会加倍还你的……走吧,你去跟掌柜说以后不在这里做了,然后我们就去你家看看!” 店小二愣愣地插不上话。他还没开口呢,怎么就决定了? “走啊!”轻颜站起身来,催促道。 店小二迟疑地站起身来,“哦”了一声,慢吞吞的去跟掌柜辞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轻颜的眼睛,他就是狠不下心拒绝。 轻颜浅浅地笑着,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 这时,二楼的走廊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审视着楼下看似单纯,其实相当精明的女子,不觉心中一动。或许她真的失忆了吧,却本能地能分辨出好人坏人,而且及时加以利用。这女子若是不失忆,只怕相当不简单。这样的绝色美人,是个男人都会有兴趣的。即便真的是山妖,也值得…… 店小二向掌柜辞工出来,带着这个月的工钱对轻颜道:“姑娘,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先带你去买件衣服吧!”他看着轻颜身上这件打着补丁的棉布单衣,想着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却穿这么破旧这么单薄的衣服,又失忆了,心里总觉得她可怜。 两人来到一家成衣店,轻颜却不看那些厚厚的棉衣,只看上了一件白色的棉布单衣。 成衣店的店主劝道:“姑娘,如今还是早春,看着日头大,其实寒气重,您这么单薄的身体如何受得住?还是买一件夹袄吧!” 轻颜摇摇头,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冷。”说着,取了一件白色单衣就去试衣间了。 等她走出来,先前那店小二和成衣店店主才知道她有多么适合白色单衣。她身材高挑,那纤细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眉目如画,冰肌玉骨,天生的清纯气质恍如仙子下凡。 “就这件了!”轻颜示意店小二付钱,又问他,“你叫什么?” “小的云诚,诚恳地诚。”店小二一边付钱一边回答,眼光却偷偷瞄了轻颜好几眼。暗道:这个姑娘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人啊,如果不是山妖,或许真的是仙子。 两人走出成衣店,只见一位锦衣公子拦住去路,也不说话,只笑着将一条发带递给轻颜。 轻颜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侧身就走。 “姑娘——”那锦衣公子到底沉不住气,追了上去,再次将那条五彩丝带递到轻颜面前,说:“小小一条发带,不成敬意,送给姑娘——” 轻颜微微蹙眉,摇摇头说:“多谢公子好意,我不能要。” “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夫君……” 当说到夫君的时候,轻颜的神色忽然一黯,那份浓浓的悲伤立即散发出去,让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有些心酸。 “姑娘,你怎么了?”云诚喃喃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父亲和体弱多病的母亲,心里好生难过。 “我一定有夫君了……”她低声道,“我感觉到他的悲伤和焦急,他一定在找我……我怎么会把他忘了呢?他一定很难过……” 轻颜忽然握拳锤打自己的头,那么迫切地想要记起自己是谁,那么迫切地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二月十九日,原靖宇早饭后就要去皇陵,不想萧元却满脸焦急地说太子妃早产,太子走不开,所以想请他去勤政殿看看。 原靖宇本来不想去,觉得太子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耽误政务。女人生孩子,他去了又顶什么用?但忽然想起轻颜生产时的艰难,也就理解了儿子。 于是,不管政务整整七个多月的皇帝第一次走进勤政殿。只是,看着御案上的奏折,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这一天太子妃确实早产了,不过明昊并不在身边。 实际上是今日清早,皇陵来人通报太子,说敬仁皇后的陵寝昨夜来了盗贼,诸多随葬品连同寒玉棺一起失踪了。 当晚守陵的一位将领早上清醒后想起昨夜的事情突然觉得模糊,于是产生了怀疑,询问之下得知好多士兵都想不起昨夜的事情。他心道不好,赶紧带人去敬仁皇后的陵寝查看,谁知道不但随葬的诸多珠宝乱七八糟散落在地上,竟然连寒玉棺都不见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多半保不住了,然而为了自己的家人着想,还是赶紧密报太子。 昨夜太子宿在太子妃这里。自太子妃怀孕后,他宿在她这里的时候反而多些,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心里还是很期待的。然而这个消息实在太骇人,他当时就恨不得将所有守陵士兵全部碎尸万段!几千士兵,竟然连母妃的尸骨都看不住,朝廷要他们有什么用? 太子妃惊闻这个消息,起身穿衣的时候急切了些,不小心被裙摆绊倒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所以导致小产。 明昊当机立断找到萧元商议好这个计策,安慰了太子妃几句便赶去皇陵查看详情了。 士兵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树林,然后发了信号。明昊快马赶到,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寒玉棺,看到里面的血迹,看到草丛中散落的珠宝,其中还有母妃带在手上的玉镯…… 明昊一面派兵追查,一面让人封了皇陵,又将守陵的几千士兵全部处决。母亲尸骨失踪,此事万万不能传了出去。 然而,原靖宇在勤政殿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他心情烦躁,只想快点去皇陵。只有看到轻颜完好无恙,他才能安心。 原靖宇要走,自然没人能拦得住,萧元看他决心已下,知道拖不了多长时间,也就不再劝。 原靖宇快马赶到皇陵,发现明昊正在指挥工匠封陵,立即就知道自己又上了儿子的当。他不顾一切将封了一半的墓门击得粉碎,可是走进去,打开寒玉棺,却没有见到轻颜的身影。 “人呢?怎么回事——”原靖宇怒吼着质问明昊。 明昊不敢说母亲尸骨被盗,只哄骗他道:“今日清早得到守卫密报,说昨夜寒玉棺冠盖被人打开了,母亲的尸骨不翼而飞……” 原靖宇一听,第一个念头就是,轻颜是不是复活了?所以自己打开棺盖出去了?否则,外面几千士兵守着,怎么会莫名消失? 他立即大喊:“轻颜,你在哪儿——轻颜,你快出来啊——” 明昊赶紧抱柱他,安慰道:“父皇,您冷静点儿,或许母妃真的……真的起死回生了……” 原靖宇满脸惊喜,急切地问:“你也这么想吗?我也是这样想的……” 而后,他就慢慢冷静下来了。只是不停地在墓室中走来走去,口中不断地念叨着:“轻颜,你去哪儿了呢?是不是睡了太久,肚子饿了,出去找东西吃了?……轻颜,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明昊看父亲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劝道:“父皇,您说母妃要是醒了,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回宫找你啊!您想,我母妃要是回到骄阳殿没看到您,她会不会胡思乱想?” “是啊!她一定会回宫找我的,我要赶紧回去。”原靖宇说走就走,然而,刚刚走出皇陵,他忽然又停了下来,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父皇,您怎么了?”明昊担心地望着他,心中一阵酸涩难受。这段日子父皇虽然没喝酒了,但是神志依旧不太清醒。 “我感觉到她了。她在想我!她真的在想我!”原靖宇忽然抬头望着天空,满脸的惊喜,几个月的阴郁竟然一扫而空。 明昊望着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昊儿,你母妃真的活过来了!只是,她的心好像很急切很烦躁,她好像……好像找不到路回家了……”原靖宇又忽然蹙眉,焦急地对明昊道:“你派人四处查找,父皇回骄阳殿等她!” 明昊连连点头,只当父亲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什么起死回生,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逢 云诚带着轻颜回了自己的家。他就住在小镇外面的一个村庄里,三间土房,房顶上盖着厚厚的茅草。屋子里有些潮湿,光线也不好,云诚的母亲正坐在靠窗的床上,借着窗口的光正在绣花。 “娘,您怎么又在绣花了?不是说了您眼睛不好,不能绣花的吗?”云诚赶紧跑了过去,小心地将母亲手中的针线和绣到一半的手帕抢了过来。 轻颜体会着他的一片孝心,缓缓走了过去,轻轻拉起老妇人的手帮她把脉。 云母其实年纪不大,应该不到四十岁,然而看起来却显很苍老。她看到儿子突然回家,已经很吃惊了,而后又看到儿子带回轻颜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就完全怔住了。 “诚儿,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云诚看着易轻颜,心中很是期待。看样子,这位姑娘好像会医术?他母亲已经病了很多年了,一到冬天双腿关节就痛,连走路都困难,虽然请过两次大夫,也开了方子,最后却没有钱抓药。 “很严重的风湿……”轻颜轻轻叹道,转而又有些惊讶,“我好像还会医术。” 云诚憨厚地笑笑。这位姑娘真的是仙子啊!不但长得漂亮,功夫好,人也这么善良。她竟然一点都不嫌弃他们家贫,那么自然地就坐在了母亲身边…… 轻颜很高兴,原来自己还有这个本事,看来不必作梁上君子了。 “我开两个方子,一服药口福,一服药泡澡。然后我再用内力帮她将风湿驱除出来就可以了。” 云诚挠挠头,“可是,家里面没有笔墨和纸……” 轻颜想了想,说:“即便开好了方子,我们也没有钱抓药啊!我记得有几味药好像挺贵的。” 云诚又黯然地低下头。是啊,以前也不是没有给母亲请过大夫,最后也没吃几副药,不就是没有钱吗? 轻颜忽然看着自己手中的夜明珠,说:“要不把它卖了吧?” 云诚看着她手中的珠子,忽然瞪大了眼。先前在酒楼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如今到了这黑暗的房间才发现这珠子竟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难不成,这是一颗夜明珠? 轻颜点点头,说:“这是一颗夜明珠。昨夜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身上。当时天上有没有月亮,甚至连一丝星光都没有,我就顺手将它捡起来照明了……” “那样的夜明珠决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你们最好不要拿去当铺,否则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轻颜和云诚闻声回头,只见先前在街上纠缠他们,确切地说是纠缠过轻颜的年轻男子正抱剑站在窗外。 轻颜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有些道理。“什么地方夜明珠很多?”她忽然出口询问。她记得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几个人可是举着好几颗夜明珠的。 “这还用问,自然是皇宫!”窗外的男子浅浅含笑。 “皇宫,皇宫……”轻颜轻轻默念着,心里却忽然有一种极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排斥,又有些依恋和熟悉。 “姑娘,你怎么了?”云诚看轻颜又开始恍惚,赶紧叫醒她。他可分不太清楚窗外这男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轻颜清醒过来,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先帮你娘亲将全身经脉疏通一遍吧!”她想去皇宫,但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不太清楚现在的皇帝是谁,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样的过去,但皇宫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样的念头却根深蒂固。 说着,她就站在床边,拉起云母的手,让自己的内力从她的掌心进入,从上肢慢慢游走全身,特别是下肢。 云母从未修炼过内功,经脉是凝滞的,却硬是让她打通了一条细小的通道,看得窗外的男子眉头越皱越深。 这样的方法本来是可行的,然后必需的一步一步慢慢来,哪里能这么莽撞的?而且这位老妇人没有修炼过内功,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妇人虽然也感觉到痛苦,竟然能忍受下来。而这位姑娘更厉害,她竟然就站在那里,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一点都不吃力。 轻颜收功之后,云母睁开眼睛,双眼含泪感激地望着她,颤抖地说:“多谢姑娘!”虽然刚才好像全身都要炸开来,但现在却感觉非常舒服,全身都暖洋洋的,她觉得自己立即就可以下床来。 这时,窗外的男子忽然跳进屋里来,拉着轻颜的手臂道:“你师从何人?” “我要是知道自己师从何人又怎么会在这里?”轻颜刚刚收宫,一时没注意被他拉住手臂,心中很是恼怒。她脚下一动,手臂上一个巧劲,立即就挣脱了他。 那男子似乎也感到自己唐突了,立即后退两步道:“我虽然来到中原不久,但是各门各派的人也见得多了,姑娘的内功只怕天下无双!” 轻颜歪着头想了想,对他这句话半信半疑。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人绑架?她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不过,如果是真的,她今晚去皇宫就多了几分把握。正好可以去找找皇宫里的珍稀药材。 “今晚,我要去皇宫!”轻颜满脸坚定地说。 “为何?” “太危险了!” 云诚母子都不赞同。 “我跟你一起去!”那名奇怪的男子说。 轻颜认真地看了看他,故作冷漠地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要的,我给不起!” “我叫风啸沙,来自大漠。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并不一定要求你的回报。我只是忠诚于自己的心,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如此而已,你不必觉得困扰。” 轻颜转身出去,对云诚道:“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你在家等着,好好照顾你母亲。”只要有了方向就行了,她就是问路也可以到的。“对了,京城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这你都不知道?京城荥阳,距此不过几百里。”风啸沙挑眉看着轻颜,她说今晚就去皇宫,他以为她知道自己就在荥阳城外呢! 轻颜点点头,隐隐地似乎明白,但是又不太清楚。然而只要想到皇宫,她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一声一声地呼唤,轻颜,你在哪儿?轻颜……轻颜?难道就是她的名字吗? “姑娘……”云诚担心地望着她,看她又出神了,实在放心不下。她可千万别在皇宫里出神啊!“姑娘,你一切小心啊!” 轻颜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们可听说过有人叫做轻颜?” “轻颜?”三人均摇头。这世上女子的闺名哪里会轻易告诉人?当女儿的时候只有一个姓,某某氏之女;嫁了人就换了一个姓,变成了某某氏…… 轻颜黯然地摇摇头,立即飞奔出去。她没有辨别方向,只是依照心灵的呼唤在跑。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感到心中无限的空虚和悲伤。她究竟遗忘了什么? 风啸沙紧跟在轻颜身后,也只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到了荥阳,轻颜才发现自己披散着长发有些引人注目。看到街头的小摊上有卖发带的,她远远地伸手运功挥了过去,小摊上立即刮起一阵风来,小贩着急地按着自己摊上各类发带、绢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轻颜含笑收功,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条粉红的发带。 她一面走一面将自己的头发系起来,对街上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别人怎么看她有什么要紧呢?她又不认识他们…… 风啸沙呆呆地跟着她,心却不断陷落。这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这么美丽,这么率真,这么高的武功…… 到了晚间,轻颜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就直奔皇宫而去。看得风啸沙又气又急,只好赶紧跟在后面。 轻颜的轻功极好,她轻盈地飞进皇宫,直奔御药房而去。风啸沙很想跟上她的脚步,可惜武功差太多,为了不打草惊蛇连累她,他只能躲在房檐里,伺机而动,缓缓追上去。 轻颜摘了几枚树叶在手中,轻轻松松点了值夜太监的穴道,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样一样将自己需要的药材找出来,包好,提着就走。 原来皇宫的守卫也不过如此啊!看自己轻轻松松就拿到了药,轻颜确实费解。不是说皇宫的守卫是最严密的吗?然而刚刚飞出御药房,她忽然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总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唤,而且,似乎距离自己很近很近。她感到一阵阵揪心的酸涩,那样空落落的疼痛和悲伤,是因为她遗忘的记忆吗? 她忽然飞到房顶上,望向东方。她的亲人,在东方吗?一种莫名的执念迅速控制了她所有的心神,她要找到他,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牵挂自己思念自己的人,她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轻颜忽然抛却了自己的初衷,什么都不想,直往心之所系的地方飞去…… 宫中的禁卫军偶尔能察觉头顶有细微的风想,然而等他们抬头,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轻颜径直飞到骄阳殿的内花园中,发现这座宫殿人极少。之前经过的每一座宫殿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多少人,有多少睡着了,有多少守卫,然而到了这里,却只有五个人。外面四个,里面一个。 望着黑漆漆的骄阳殿,只有一个房间里有细微的荧光,还有一个人。虽然四周都黑漆漆的,轻颜却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好像自己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可是,这里是皇宫啊,她怎么会住在宫里呢?她的亲人又怎么会住在皇宫里呢?难道她是公主?对了,忘记问云诚,现在的皇帝是谁,有几位公主…… 皇帝……想到皇帝,轻颜又怔了一下。为什么想到皇帝她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来呢?偏偏那个人的容貌有些模糊,任她怎么想都想起不起来。 轻颜心中疑惑,虽然心中的呼唤越来越强烈,她却忽然有些迟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又清晰地听到一声呼唤——“轻颜,轻颜,你在哪儿?” 那痴情而悲伤的呼唤仿佛就在耳边似的,吓了轻颜一跳。可是她往四下里一看,没有人啊!真的是殿里的那个人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飞了过去。 轻颜单脚勾在房檐上,倒吊下来往里面看,可惜里面的大殿很大,又垂挂着很多幔帐,她只能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那么落寞那么悲伤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口中不断地念着:“轻颜,轻颜,你在哪儿?”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一痛,立即就落下泪来。因为她的呼吸在那一刻突然加重,让原靖宇听到,他正要出去查看,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了进来…… 轻颜呆呆地看着原靖宇,不说话,但眼中的泪水却怎么都忍不住。 原靖宇震惊地望着轻颜,好半天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轻颜!那容貌,那身形都是那么熟悉,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同呢?当然,这个时候,所有的不熟悉都被彻底抛开,他惊喜地叫了一声,便扑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轻颜,轻颜,你真的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原靖宇紧紧抱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然而怀中的馨香柔软是那样的真实,不断地提醒着他——真的!是真的!他的轻颜真的回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酒了,这不是幻想,不是梦境,是真的,真真切切是轻颜回来了…… 可是,她怎么什么都说呢?“轻颜,你怎么不说话?轻颜,叫我一声好不好?” 原靖宇稍稍松开轻颜的上身,一手紧搂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一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凝视她的面容。然而,看到她止不住的泪水,他立即就忘了所有,只想安慰她。 “别哭,别哭啊……”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么?这么冷的天气,竟然就穿这一件单衣……都是他不好,要是他能坚持下来,不让明昊将她送去皇陵,她就不会受这些苦了。 原靖宇低头就开始亲吻她,想要吻干她的泪水他细细吻过她脸上每一处,最后终于来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双唇,辗转吮吸,进而探入她口中,与她的丁香小舌亲密纠缠…… 真的是他的轻颜,那柔软的触感,她独特的馨香,心中的震撼都是那样的熟悉! 轻颜在看清他的双眼时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已,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欣喜,他的爱恋,她对他的拥抱和亲吻没有半分排斥,甚至她的双臂都在不知不觉中抱紧了他的背,他的腰…… 他的唇舌那么热情,一如他急切的心,真想尽快与她融在一起,永不分离。她温柔地靠着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欣喜和雀跃。 她其实很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轻颜,轻颜……”原靖宇忽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到床前,小心地将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 “轻颜,我好想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疯了你知道么?” 说着,他就开始解她的衣襟。 轻颜羞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真的是夫妻吗?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回想起一个场面来。她想起就在这里,在这张床上,她和他在一起,那么亲密地亲吻纠缠在一起…… 轻颜只穿了一件内衣加一件外袍,原靖宇轻易地就将她脱的干干净净一丝不挂,轻颜本能地将双臂环绕在胸前,羞涩地望着他。 原靖宇急切地脱掉自己的衣服,覆上她的身体。 二月的晚间还是很冷的,原靖宇担心她着凉,又迅速拉过柔软温暖的棉被将他们一起遮盖起来,好歹缓解了轻颜的尴尬。 两个人的肌肤贴在一处,只那份温暖柔滑的触感就足以让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原靖宇捧着轻颜的脸,看着她迷蒙的双眼,再次亲吻她的双唇,然后缓缓下移…… 他知道将有一场情欲的盛宴等着自己,心里既急切期待又隐忍着想将最美好的留到最后。他要一点一点地品尝她的美好,并带给她同样美好的感受。 他濡湿的舌还是情不自禁有些急切地从她的双唇滑到下巴再滑到修长的颈项,然后是精致的锁骨,滑腻的香肩,然后他愣了—— “怎么……怎么没有?” 轻颜脸红心跳,许久才从他种下的情欲蛊惑中清醒过来。 “什么没有?” 这是轻颜今晚第一次开口,声音是熟悉的,但其中的疑惑也很浓重。 原靖宇再次捧着她的脸仔细看她。是他的轻颜啊,为何她身上的疤痕没有了?难道自己没有看清楚? 原靖宇赶紧抚摸她的肩,她的胸,她的腰,她的小腹…… 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是那么细致光滑,没有丝毫瑕疵。可是,可是轻颜身上是有很多伤痕的…… “轻颜,你是我的轻颜吗?”原靖宇疑惑又焦急。明明感觉就是,怎么看都是,为何她的身体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感觉到有人在呼唤我,然后我就飞到这里来了……看到你那么悲伤,我就感到心痛,我知道呼唤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轻颜的回答让原靖宇大为震惊。 轻颜竟然不记得他了!轻颜竟然把他忘了? “轻颜……”他想控诉她的无情,她怎么可以忘了自己呢?可是,看到她的目光,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那么爱他,怎么舍得忘记他呢?而且,她在失忆的情况下还能找到这里来,只能说明她心里一直都有他,所以他们才能心意相通。他能感觉到她的慌乱,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呼唤和思念。 对了,轻颜身上还有些印记应该不会改变,他知道她左胸的乳晕中有一颗小痣,后腰上还有一颗小红痣的。他抓起枕头边上的夜明珠就开始检查她的痣还在不在。 轻颜有些羞涩地挡在胸前,小声问道:“你,你做什么?” 原靖宇轻轻吻在她的手臂上,有些急切地说:“你胸前有颗小痣,快给我看看还在不在?” 轻颜自己也疑惑,于是缓缓移开自己的手臂。 那颗红樱桃因为他的注目而颤抖着挺立起来,原靖宇一眼就看到了乳晕中那颗小痣,轻颜自己也看到了。紧接着,她就看到他的双唇含住了自己颤抖的乳珠…… 轻颜不好意思的别开眼,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全身都是那么敏感,他含着的乳珠,握在掌中揉捏的另一边的柔软,还有一只手不断往下探索,抚摸着她敏感的腰身……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叫了一声“景瀚……” 原靖宇浑身一震,立即从她胸前抬起头来。她想起他了吗? “轻颜,你想起来了?” 轻颜疑惑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叫出了这个名字。“景瀚,是你的名字吗?”她没有叫错吧? “是……”原靖宇激动地亲吻她的眼睛,鼻子和双唇,再也忍耐不住,用膝分开了她的双腿,让自己急切的欲望抵在她的小穴外面。 轻颜有些紧张,眼神也慌乱起来。 原靖宇温柔地安慰她说:“别怕,我们夫妻二十余年,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轻颜,我实在太想你了……” 他们夫妻二十余年了?她以为自己才十几岁呢!怎么会那么老呢?轻颜心中疑惑不已,他却伸了一只手过去抚弄她。 轻颜再度紧张,却很快陷入那种久违的、熟悉的快感中。她感到越来越空虚,竟有些期待他能快些填满自己的身体。 感觉到她的湿润,原靖宇立即就抽出手指,换成了自己早已忍得疼痛的欲望。 然而,他们又同时惊呼出声。原靖宇感觉自己竟然冲破了一层阻碍,轻颜却是因为那份突然袭来的疼痛。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容得下他们细想,积累了八个多月的情欲立即占了上风,掌控了一切,就是轻颜也很快沉溺,任他予取予求……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幸福 她的身体火热而紧致,冰肌玉骨细滑柔腻,带给他极致的喜悦与满足。 “轻颜,轻颜……” 他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身体越是快慰,心里就越担心这是一场梦境,所以只能加快速度,加重力度,更深入地占有她,以此来安慰自己患得患失的心。 真的,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每一次真实的占有,感觉到她温暖的吸附与包裹,他心里就如此欢呼一声。 “轻颜,轻颜,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他低头亲吻她的唇,亲吻她胸前挺立的蓓蕾,亲吻她白皙柔滑的每一寸肌肤,用自己全部的心神感受她的美好,竭尽所能地取悦她的身体。 轻颜在他的占有中迷失了自己,她修长的双腿无意识地环上他的腰,温润的双手也不断在他身体上游走抚摸,她甚至拱起身体想要他更多的吮吸和爱抚,想要他更深的占有…… 这样的自己是自己吗?她不知道,也无法深想。这一刻,她的意识完全听从身体的支配。身体也是有记忆的,面对他的爱抚拥抱和占有,是那样的喜悦热情…… 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他。他说他们夫妻二十余年,虽然她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老,刚才还感觉到处女膜的破裂,她仍然相信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毋庸置疑,景瀚真的很爱她,很爱,很爱,她的心和身体都能感觉得到。 当烟花在脑海中绽放开来,她无助地抱紧了他,口中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景瀚,景瀚……”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什么,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愉悦,她那么茫然,惊慌失措,本能用自己的四肢紧紧缠住身上这个强大的男人…… “轻颜……”原靖宇低吼一声,在几个猛烈的冲刺之后也释放了自己…… 两个人疲惫地拥抱着彼此,他仍旧不愿意从她身体里退出来,贪恋那一份温暖,只有她才能给予的温暖。他轻轻地亲吻她的眼睛,她的脸,她柔软双唇,然后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睡在自己怀中,又将被子拉上来将她盖好。 轻颜感受着他的细心体贴,靠在他胸口轻轻地笑了。她终于找到他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心总算完整了,再也不会感到彷徨害怕…… “景瀚……” “嗯……” “……” “嗯?怎么了?累了么?” “……不是,虽然我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是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快乐,很幸福……当我从那个箱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我的心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又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那个时候我心里很焦虑,很不安……后来当我思考自己的身份时,忽然想到自己有没有出嫁,有没有夫君,我的心忽然就开始痛,很痛很痛,一种空虚的痛。我知道,我一定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那一定是我很爱很爱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我的夫君……” 原靖宇抱紧了她,心中既感动又心酸。“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一直在你身边守着,让你醒来第一个就能看到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轻颜有些疑惑。 “我不是被人绑架了吗?” “绑架?”原靖宇原本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的手停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冰冷的大箱子里,箱子外面站着几个蒙面人,看到我睁开眼睛,他们吓坏了,立即就四散逃跑了……” 原靖宇慢慢回过味儿来。“你醒来的时候不是在皇陵的墓室里?还有几个蒙面人?他们想做什么?” “墓室?我怎么会在墓室里呢?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天地都黑漆漆的,只有几个蒙面人举着几颗夜明珠在箱子外面看着我。不过,他们的目光好像有些恐惧,还大声喊着什么‘鬼啊’‘诈尸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我爬出箱子,发现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所以取了一颗夜明珠照明……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茫然地往前走,后来看到有条河,就跳进去洗了个澡,把全身的血迹都洗干净了才上岸……”轻颜又往他胸口蹭了蹭,赤裸的身子更加贴紧了他。他的身体好温暖啊!她觉得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连心里都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原靖宇抱紧了她,心里有些后怕。从她的描述来看,应该是被盗墓贼带出去的。可恶!昊儿在做什么?几千皇陵守军,竟然让人连寒玉棺一起盗了出去!昊儿竟然还想瞒着他,这个小兔崽了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景瀚,你怎么了?”轻颜察觉到他的害怕和愤怒,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心口,四肢也紧紧缠绕着他。 “轻颜……”原靖宇翻身再次将她压到身下,却小心地用手撑在她耳边,减去全身大部分的重量。他细碎地吻着她的脸,叹息道,“二月的河水该多冷啊!你就那么跳下去洗澡了?今晚回来的时候也穿那么薄……还有,你怎么会浑身是血呢?” “其实我不觉得冷的……”轻颜望着他愧疚又怜惜心疼的眼睛,浅浅一笑,却灿烂至极。她说:“我原本不觉得冷,也不明白什么是温暖,直到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全身都好暖,甚至只要你看着我,我都觉得温暖。我真想钻进你的身体,让你的温暖将我紧紧包裹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说这话时是多么纯洁,多么认真,但这些纯洁认真的话到了男人耳朵里是会变质的…… “让我钻进你的身体也是一样的……”他说。 轻颜一眼就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情欲,虽然觉得很害羞,却还是红着脸打开了自己的双腿让他进去,然后紧紧缠绕着他。 其实,他也是想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的。 捧着她的脸,他深深地吻她,她也学得很快,或许更多的是身体本身的记忆。那不仅仅是一个亲吻,更是两颗心的碰撞与融合,他们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气息,彼此的一切,仿佛两具身体真的融在了一起…… 每一次撞击都是为了使两颗心靠得更进,都是为了让两个人的身体结合得更加紧密。 其实这已经不是占有与接纳,而是融合,两颗心连同身体的融合,他们都想通过这样亲密而激烈的方式融入对方的骨血中,永不分离…… 直至筋疲力尽,他们依旧紧紧拥抱着对方。轻颜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断来,她看原靖宇如此疲惫,知道他身体不好,便试着将自己的内力送一些到他体内。 仿佛从前做过无数次,她无需指点就知道他的行功路线,缓缓在他体内绕行三个周天。原靖宇只感到全身舒畅,仿佛自己郁积于心八个多月的悔痛伤心疲惫一下子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到一种久违的极致的舒畅。他正要将自己的内力反送入她体内,却发现她已经停止了。 “轻颜?”他疑惑地问。 “我不累,”轻颜说,转而又问,“我们以前是不是经常这样?这是双修吗?” “是。我们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全身的疲惫消散了,他忍不住又低头亲吻她。 在这样的缠绵之后,女人比男人更加精神,是很打击男人的自信心的。“轻颜,还想要吗?” 轻颜羞红了脸,虽然那件事情的确很美妙,但是,好像做太多也不太好。特别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 “我想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轻颜羞涩地望着他说,“从昨晚醒来到现在,我就只在河里喝了几口水……” 原靖宇立即心疼地抱紧了她,大声道:“来人!” 骄阳殿外萧元不过打了个盹,想不到皇上晚上会要人。他赶紧带着两个徒弟走进骄阳殿,又让他们俩在寝殿外面等候,自己单独走了进去。然而,掀开珠帘,他立即就惊呆了—— 地毯上竟然有女子的衣服和发带,而且如此凌乱……他们昨夜并没有放人进来啊!怎么会有女人呢? “皇上?”萧元不由得有些担心了。前几日才死了一个,而且死得那么惨,难道还有女人不怕死半夜来引诱皇上?难道是从密道进来的?想不到皇宫里竟然还有如此胆大的女人…… “立即让人乾坤殿那边准备,朕和娘娘要沐浴更衣。另外,准备清粥小菜和水果,娘娘饿了……” 听到原靖宇这番话,连向来稳重的萧元都惊愕得张大了嘴。 皇上宠信了一个女人,而且还封为娘娘?还要带她去乾坤殿的浴池沐浴?难不成,难不成真的是皇贵妃娘娘回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原靖宇看他愣着不动,倒是有些着急了。轻颜饿了啊,他能不着急么? 萧元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出去传令准备,同时派人通报太子。 而此时躺在原靖宇怀中的轻颜正在努力消化两个信息。 皇上? 娘娘? 景瀚是皇上?她是娘娘? “你是皇帝?”轻颜疑惑地问。 原靖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安抚她心中的不安。“我是皇帝,但我也是你的夫君啊!以后,我就只作你的夫君,不做皇帝,整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轻颜眨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皇帝,可是他怎么会这么爱她呢?皇帝应该有很多女人的吧?怎么会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呢? “你还有很多女人吗?” 原靖宇轻轻地笑了,她的轻颜即便失忆了,醋性还是这么大啊!而且,她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地位,她在意的只有他本身,在意他是不是专一的爱她。 “自从有了你,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轻颜,我只有你一个!一直都是!” 轻颜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但没过一会儿她又问,“后宫里只有我一个女人?这样也可以吗?” “后宫里有很多女人,她们名义上都是我的嫔妃,但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轻颜,你相信我吗?”原靖宇耐心地解释,牢牢地将她圈在怀中,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跑了。 轻颜点点头。难怪自己会被绑架呢,一定是他后宫里那些女人妒忌她,所以才会派人绑架她的。 “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面对她全心的信任,原靖宇心里只有感动和幸福,所有的不安都消散开去。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轻颜,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轻颜幸福地笑着点点头,又加了一句,“轻颜也不想跟景瀚分开。我以后要紧紧跟着你,这样就不会把你忘记了。景瀚,对不起,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分明那么爱你……”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不断吻着她的脸,喃喃道:“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景瀚,你说我们做了二十多年夫妻,那我们有孩子吗?”轻颜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如果她都嫁给他二十多年了,那她今年该有多大年纪啊? “当然有,我们有两个孩子呢!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原靖宇缓缓将她的事情将给她听。 听说自己其实不是被绑架,而是“死而复生”她都只是小小的惊奇了一下,然而当她听到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有了儿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出声—— “啊——我都做了祖母了?!” 原靖宇低沉地笑着,看她纯真的样子犹如一个孩童,心里却是那样的满足。只要她在身边就好,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他最爱的轻颜…… 轻颜对他的笑声有些不满,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忽然蹙眉道:“你看你,都老了,还好意思笑话我!” 原靖宇忽然脸色一变,紧张地说:“轻颜,你嫌弃我老了?” 轻颜皱皱眉,颇为犹豫了一阵,却忽然抱住他笑出声来。他真的很紧张她呢! “轻颜?”男人的语气有些恼怒、有些威胁的意味了。这丫头,竟然还这么调皮…… “唔,不算老,相对于你的年纪,你已经很年轻了!”轻颜亲亲他的唇角,又加了一句,“就算老了也不要紧,只要你永远这么爱我就好……”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臀,手上细腻的触感让他禁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过去沐浴了。” 轻颜点点头,却不知道穿什么。她的衣服还在地上呢!她伸出手来,打算用内力吸过去,谁知原靖宇却拉过被子将她包好,生怕冷到她。 原靖宇自己起身穿好衣服,用棉被将她裹起来,抱着就从密道去了乾坤殿。 从去年七月她昏睡开始,原靖宇就一直住在骄阳殿,因此乾坤殿的浴池晚上也不再时刻准备,所以他才特意吩咐萧元派人过去准备。 原靖宇抱着她走进灯火辉煌的乾坤殿,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然而,这里她也是极熟悉的。 “是不是感觉到熟悉?”原靖宇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轻颜点点头,东张西望。 到了华丽的浴池,走进撒着花瓣散发着腾腾热气的浴池,轻颜舒服得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一下。 原靖宇自然全部包办,帮她清洗身体,清洗头发,自然也是要收些报酬的…… 当两个人回到暖阁用餐时,明昊已经到了,但也只有他和萧元两个人而已。 明昊看着轻颜,眼睛瞪得大大的。——母妃竟然真的“死而复生”了!?那张脸,不是他母妃还有谁?可是,他怎么觉得母妃的眼神有些不对?不过除了母妃,父皇又怎么会将别的女子抱在怀中? 萧元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但他明显感觉到轻颜似乎跟从前有些不一样。 原靖宇抱着轻颜坐在自己膝上,端起粥喂她。 轻颜有些不好意思,总想下来自己坐到一边吃去。 原靖宇不肯放人,一个眼神让萧元出去,转而瞪了明昊一眼:“你来!” 明昊看父亲脸色不好,知道母妃是被人盗出去的事情已经被父亲知道了,所以乖乖地走过来,跪在轻颜面前,端起碗来,含泪道:“孩儿不孝,让母妃受苦了……母妃,儿子喂你吃……” 看着这么大一个儿子跪在跟前,轻颜更加不自在了。她伸手就想将碗接过来,可惜父子俩都不让。 喝了半碗清粥,轻颜并没有吃水果。她已经觉得胃里很胀了。原靖宇知道她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并没有强求。而且,她对食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原靖宇简单介绍了轻颜的情况,明昊心中更加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母妃哪里需要受这些苦?他竟然差点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活埋了……这一刻,他真后悔没有听父皇的话。 轻颜看着他眼底的悔痛,心下也立即冒出些疼惜来,柔声道:“起来吧!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明昊没有立即起身,却忽然将头埋在轻颜膝上,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裙。 轻颜静静地摸摸他的头发,心里忽然变得那么柔软,那就是母爱吗? “我真的……当了祖母了?”轻颜对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好在自己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原靖宇明悟地说:“你永远都不会老的……” 轻颜点点头,又对明昊道:“等会儿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明昊缓缓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点点头。 轻颜又抬头看着原靖宇,眨了眨眼睛说:“你昨晚说的,以后只当我的夫君,不当皇帝了!” “是!事实上我们已经计划了很久了。”原靖宇温柔的笑。 “那,等看过孩子,我们就出宫去。我一夜未归,他们是要担心的。”轻颜不记得往事,所以脑子里对自己清醒后的事情记得相当清楚。云诚母子对自己很关心,所以她要带着夫君回去感谢他们。 原靖宇点点头,说:“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后,他又对明昊道:“你想想看,还是安排我驾崩好了。等你顺利继位,我跟你母妃就出去游历江湖了……” 明昊还想再劝,轻颜却插了一句:“我不喜欢皇宫。” 余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因为心里对母亲的愧疚,明昊心中更加不舍,却无法违逆母亲的意思。 原靖宇轻轻叹息道:“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你是我们的孩子,永远都是……” 明昊含泪点头,算是正式应了下来。 轻颜又加了一句:“你要做个好皇帝,要勤政爱民知道吗?”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明昊拉住母亲的手,还没有离别,他的心已经开始痛了。 母妃,您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没过多久,轻颜就看到了明昊那个刚刚出生才一日的儿子。小小的手和脚,红红的小脸上还有些细细的绒毛,抱起来软软的,身上带着浓浓的奶香味,非常可爱。 明昊请父亲给孩子赐名。原靖宇含笑逗了逗孩子,却道:“自己的儿子,自己取名字!” 明昊又看着母亲。 “这是你第一个孩子,还是你自己取吧!”轻颜用手指点点孩子的小脸蛋,又道,“等他满周岁的时候,我们再送他一份礼物好了。你也不要如此难过,我们只是住在外面,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 轻颜轻轻吻了吻这个小人儿,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昊儿看起来很舍不得她,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他一定很伤心吧?还有晖儿……景瀚说晖儿是个多么聪明能干又贴心的女儿,可惜她现在不在皇宫,前两日回江南去了。她还是想跟景瀚一起去江南看看,看看自己的师们,看看他们的女儿…… 明昊紧靠在母亲身边,看着她怀中那个小小的孩子,想了想,说:“就叫承恩吧!” 原靖宇看了看天,说:“天色不早了。” 轻颜将承恩小心翼翼地送回明昊怀中,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这就出宫了,以后或许不会轻易回来,但是,我们心里会一直惦记着你们的……” 萧元在前面开路,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躲过一队队巡逻的禁卫军,轻松地从高高的院墙上飞了出去。 明昊抱着小小的承恩看着他们的身影没几下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眼中的伤感慢慢弥散开来。 如今的离别都是他自找的啊!如果他不是那么冲动,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如果不是他的茶叶……如果不是他的错,母妃现在应该还好好的,自然也就舍不得离开自己了,至少也没有这么快吧?如今母妃已经不记得他了,又怎么会留恋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出宫 原靖宇与轻颜手牵手走在荥阳的街道上,时不时地就回头相视一笑,那份甜蜜让人艳羡不已。对于过去,轻颜脑海中不时会闪现出一些零星的片断来,不连贯,也不甚清晰,但是这完全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就是安定温暖的。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目光从未自她身上离开过。看着她的快乐,他的心也盈满了幸福。 萧元跟在他们身后约一丈远,手中提着一串中药,心中轻轻感叹:上天还是有眼的…… “我们走着去吗?”原靖宇问。他们说好先去云家的。 “不远的,很快就到了!”轻颜喜欢跟他一起逛街,喜欢指着不同的东西跟他分享,喜欢跟他说话,喜欢有一个心灵的依靠。 原靖宇但笑不语。他并不是担心路途遥远,而是不喜欢大街上那么多的男人都盯着她看。他回头对萧元使了个眼色,萧元立即心神领会,又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侍卫就买来一顶白色纱帽。 萧元快步走上来递给原靖宇。 轻颜立即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真漂亮!” “那就戴着好不好?”原靖宇轻声哄道。 轻颜点点头,原靖宇立即帮她带好。如此,即便大街上的男人都盯着她看,也看不清她的容貌了。 这是一顶极好的雪纺纱纱帽,从里往外看对视线的阻碍并不大。轻颜忽然指着前面的凤凰茶楼道:“凤凰茶楼?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原靖宇点点头,说:“这个,算是你的私产吧!” “啊?”竟然是她的?那一定要进去看看了。一时好奇,她就将自己应该赶紧出城找云诚的事情忘光了。 原靖宇自然一切都随她心意,并不提醒。人啊,真是不满足。当失去轻颜的时候,他想,只要她能回到自己身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然而当她回来了,他却又盼望着她能早日恢复记忆。他们一起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甜蜜恩爱,那份记忆多么宝贵啊! 虽然走了一个孟无双,凤凰茶楼的乐师依然神秘而技艺独特,原靖宇暗自品评,觉得这里的乐师比起宫中的御用乐师也毫不逊色。 时间尚早,茶楼里却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了。轻颜放眼一看,径直在底楼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原靖宇含笑在她身边坐下。萧元带着四名便衣侍卫在他们相邻的桌子坐下来。 轻颜只是感到有些新鲜,其实并不怎么想喝茶,更不想吃东西。原靖宇想着她还是一个时辰前喝了半碗清粥,于是要了一壶好茶,又让他们将店里的茶点都送些上来,后来一想,轻颜胃尚未恢复,只怕不宜喝茶吃点心,于是又要一碗清粥。 小二有些为难地说:“请客官见谅,咱们这儿只有茶和茶点,没有准备其他吃食。” 原靖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不过一碗清粥而已,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让你们做点心的厨子赶紧熬一碗送上来就是!” 小二被原靖宇这么一瞥,竟然吓得差点趴到地上,赶紧答应着下去准备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凌厉的目光,从未见过如此不怒而威的人。 轻颜含笑看着原靖宇,竟然觉得他怎么看都好看。原靖宇回头宠溺地伸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饿了没有?” 轻颜摇摇头。“我不喜欢吃东西。” “要不吃点水果?”原靖宇只当她久不进食伤了胃,虽然水果也不宜多吃,但能引她有点胃口也是好的。 萧元赶紧将一个侍卫提着的食盒接过来,送到原靖宇面前的桌子上,取出一只装着一串葡萄的白玉盘子,还有一个苹果,一只雪梨。 轻颜看到碧绿的水晶葡萄,眼睛一亮。 原靖宇轻轻含笑摘下一颗葡萄剥了皮送到她嘴边,说:“刚从冻库里取出来的,你胃不好,不能多吃。” 轻颜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想吃多少。 原靖宇给她剥了五颗,便让萧元收下去。 茶和茶点一起送上来,轻颜什么都没有吃,倒是原靖宇吃了不少。自她沉睡以后,他从未认认真真吃过一顿饭,体质也不断下降,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养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陪她游山玩水。而且,对昨夜的“精力不济”他一直耿耿于怀,更何况有轻颜在身边,因而今日他的胃口出奇的好。 轻颜抓住他一条手臂靠在他肩上,含笑看他吃东西,心里便觉得是一种幸福了。 原靖宇将一块杏仁薄饼递到她嘴边,轻颜摇摇头,满足地笑道:“我不想吃。我喜欢看你吃东西。” “哦?喜欢看我吃东西?那我一定每顿都多吃点。”原靖宇看着她唇边满足的笑意,只感到一种甜蜜从胸口溢出来,迅速流遍全身。“轻颜还喜欢什么?”他随意地问道。 轻颜想了想,摇摇头,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高兴……” 原靖宇放下糕点轻轻摸摸她的脸蛋,他其实很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可以跟她好好亲热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女子站在二楼指着原靖宇和轻颜道:“就是他们!” 那女子的声音很轻,原靖宇和萧元都没有注意到,轻颜却立即抬起头望了过去。 自前夜清醒之后,她的第六感极其敏感。 看到二楼上一闪而逝的红衣女子,轻颜微微皱眉。那个女子好像认识他们?可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了?”原靖宇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二楼。 轻颜正打算告诉他自己听到的那句话,正好小二将熬好的清粥送了上来,将两个人的思路都打断了。 原靖宇立即接过来,正要哄着轻颜吃一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他立即站起身将轻颜护到身后。萧元和四名侍卫也迅速将他们二人护卫起来。然而,他们将这座茶楼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刺客在哪里。或许是看他们有了准备,那杀气正逐渐淡去。 轻颜看大家如此紧张,忽然笑了笑,说:“杀气虽浓,其实对方武功不高,大家不必如此紧张。”说着,她从桌子上抓起一块杏仁薄饼捏碎飞射出去—— 只听“啊”的一声,一个男子在楼梯口应声倒下,然后便顺着楼梯滚下来。 一个侍卫立即飞跑过去将那名男子捉住,提到原靖宇跟前扔到地上。 那名男子被轻颜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双眼却愤怒地瞪着他们。 “他好像跟我们有仇,但是又不认识我们。”轻颜挽着原靖宇的手说,“楼上还有一个女子,身穿红衣,是他的同伙。” 原靖宇拉着轻颜坐下,端起刚才送上来的粥,轻轻搅动着,然后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轻颜刚吃了两口,一名侍卫就从二楼上将那名红衣女子抓下来了。 这时,茶楼里的人几乎全都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自凤凰茶楼开张以来,还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呢! 这时,那名红衣女子忽然跪到地上,颤抖地说:“不关奴家的事……是他逼着奴家来京城指认你们的……” 原靖宇微微蹙眉,对萧元道:“带到后堂去审问,不要影响大家喝茶。” 萧元得令退下,两名侍卫将地上的刺客提起来跟着萧元去了后堂,留下另两名侍卫径直走到先前的桌子边坐下。 轻颜眨眨眼,望着原靖宇道:“你认识他们吗?” 原靖宇端起粥继续喂她,淡淡地说:“那名女子似乎见过,但是记不清楚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来,再吃几口……” 轻颜噢了一声,便彻底丢下这件事情不去想了。 然而,经过这么一闹,胆小的还是不敢继续呆下去,立即结账走人了。 风啸沙原本在街上游荡,见有人从凤凰茶楼里出来,还提到什么刺客,什么女子,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来。 昨夜与轻颜失散之后他便出宫等待,谁知道等了一夜都没有见轻颜出来。好在他也没听到皇宫里闹刺客,想来她还是安全的。天亮之后,他立即赶回云家,却没有见她回来,心里又开始着急,于是立即返回京城打探消息。可怜他从北方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打探消息去?想来想去,他也只好在大街上游荡,看到人多的酒楼茶馆就进去坐一坐,期待能听到一点皇宫的消息。 原靖宇与易轻颜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引人注目地,两人的容貌出众自不必说,他们身上独特的气质才是最惹人猜疑的。 看到轻颜跟一名颇有气势的男子坐在一起,那名男子甚至还亲自喂她吃东西,风啸沙又惊又急,立即就扑了过来,大叫一声——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轻颜被他一吓,差点呛到。 原靖宇一面温柔地为轻颜拍背,一面侧头以审视的目光瞪着风啸沙。同时,两名侍卫也已经一左一右站到原靖宇和易轻颜身边。 轻颜微微蹙眉,对风啸沙道:“你怎么在这里?” 风啸沙看了看那两名侍卫,心里颇不以为然,他自信自己的武功比他们高,然而对原靖宇,他却感觉很有压力。原靖宇的武功,他看不出来,而且,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他担心轻颜是不是被人家骗了。 “姑娘,你没事吧?他是谁?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不过一夜而已,她怎么就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 轻颜灿烂地笑了,她抱着原靖宇的手臂靠在他身上,满脸幸福地说:“这是我夫君!我找到我夫君了!” 风啸沙震惊地望着原靖宇。他自然知道轻颜昨晚去了皇宫,然而今天一大早她就跟这个男人在这里喝茶吃东西,难道这个男人是宫里的人?可是皇宫里的男人就只有皇帝和太子啊!他已经打听过了,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九了,而太子还不足二十岁,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难不成是宫中的侍卫?可一个侍卫有这样的气势吗? “姑娘恢复记忆了?”风啸沙着急地问道。 “还没有。”轻颜摇摇头,语气中却并没有昨日的黯然和焦虑。 “既然没有恢复记忆,你如何知道他就是你的夫君?难道人家说是你的夫君你就相信?”风啸沙差点要急死。他怎么会以为她本质上很精明呢?她根本单纯得比孩子还白痴…… 轻颜忽然笑了,自信地说:“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我不会连自己的夫君都认错的。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心存幻想,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夫君的,你还是走吧!我不会喜欢你的!” 风啸沙摇摇头,说:“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你。直到确定他真的是你的夫君!”说着,他就在他们对面的桌子跟前坐下。 原靖宇有些无奈地望着轻颜,她不过独自在外面过了一天而已,竟然就有了追求者。还好他们心意相通,她能找到骄阳殿来,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有个不相干的人跟着总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原靖宇对风啸沙道:“我们夫妻心意相通,即便相隔千里也能感知对方的心境。因此,虽然拙荆失去记忆,心的感觉却是不会骗人的。所以请风公子不要再做纠缠了!” 风啸沙冷哼一声,不予作答。心意相通?那不过是神话罢了!他才不信!然而,他忽然想起昨日轻颜想起自己的夫君时那种黯然的神情,她说她感觉到她的夫君悲伤而焦急,说他在找她……难道他们真的心意相通?能相隔千里感知对方? 这时,萧元忽然沉着脸回来了,在原靖宇面前微微鞠躬行礼,低声道:“问出来了,是阜阳城蔡氏一族的余孽,当时一直在外学武,所以……那名女子是阜阳城飞香院的花魁璎珞,与主上和夫人曾经在玉器店里见过一面……” 原靖宇点点头,“难怪觉得面熟。”又道,“不过为了一串玛瑙珠子,她就忌恨我们成这样?” 萧元看了轻颜一眼,叹息道:“璎珞姑娘曾被誉为阜阳第一才女,徐公子曾经与她交往过,据说还动过念头为她赎身,正式娶进徐府。不想徐公子来京城巡查商铺会遇到孟姑娘……直到徐公子与孟姑娘成亲之后,璎珞姑娘才正式接客……夫人是孟姑娘的姐姐,所以她才如此忌恨……而且,当时那串珠子掌柜的非要她八千两银子不买,而我们要了三件镇店之宝,掌柜的第一次开价才八千两……” 轻颜听得糊里糊涂,转而问原靖宇道:“我还有个妹妹?她怎么会姓孟?” 原靖宇握着她的手道:“不是你的亲妹妹,不过你们之前比较要好,所以姐妹相称。” 轻颜点点头,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她感到有些头疼,原靖宇立即抱着她,帮她按摩太阳穴,焦急地说:“不要着急去想,慢慢来……” 轻颜抱着他,什么都不去想,果然好些了。 这时,萧元催问道:“主上,您看那两个人怎么处置?” 原靖宇瞪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他去年是怎么吩咐的?萧元立即领悟,正要下去,轻颜忽然出声道:“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多造杀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们有今日,焉知不是以前杀孽过重造成的?我们现在还能相守在一起,已经是上天的厚赐了,就为了我们的将来,多积些善缘吧!” 原靖宇想不到轻颜失忆了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由得感叹道:“是啊,我们都应该感激上苍的!去年那件事情原系一人之罪,牵连他整个家族确实有些过了。那就把他们都放了吧!” 萧元立即下去放人。 轻颜浅浅含笑靠在原靖宇身上,幸福地说:“景瀚,你真好!” 原靖宇轻轻感叹道:“那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风啸沙看他们二人如此恩爱,也不看看时间地点,心中既愤怒又嫉妒,再也看不下去,丢下一块碎银子在桌子上就跑出去了。 见此,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其实很怕风啸沙纠缠的,她都找到自己的夫君了,自然不能跟别的男人有纠葛。 很快萧元他们回来,原靖宇立即带轻颜离开,径直出城去云家。他也想看看那个单纯善良乐于助人的云诚。 到了云家,云诚母子正在门口张望。 “姑娘你没事吧?”看到轻颜无恙,母子二人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轻颜拉着原靖宇的手,高兴地介绍道:“这是我夫君,我找到亲人了!” 云诚母子都很为她高兴。 云诚将轻颜昨日留在床上的夜明珠取来还给她,再次感谢她为母亲治病。 轻颜接过夜明珠,对原靖宇笑笑。 原靖宇心中感叹,她虽然失去记忆,看人却越来越准了。 萧元将准备的药送给他们,母子二人再次道谢。 轻颜对原靖宇道:“我说过等找到亲人要好好感谢他的,你看该怎么谢呢?” 原靖宇看了看云家的三间茅草屋,对萧元道:“帮他们筑三间土瓦房吧!云诚心底纯善,就去我们的铺子当伙计好了。” 轻颜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如果给他们太多的钱财,很容易遭人忌恨调查,而且,钱财有时候并不是个好东西。它可能将一个勤劳纯善之人变得贪婪而不思进取,她是真心想要感激云诚,所以不能用金钱诱使他变坏了…… 完成了一个心愿,他们并没有进去坐一坐,立即就离开了。 “我们去江南吧!”轻颜很想看看自己的女儿。明昊长得跟自己很相似,不知道女儿有几分像自己……她的女儿呢!可惜都嫁人了!如果还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孩子就好了…… 原靖宇说京城里熟人太多,提议尽快动身。轻颜如今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他说立即动身就立即动身吧,她也想早点看到自己的女儿。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原靖宇让萧元还是准备一辆马车。 萧元的暗势力在荥阳附近是最强大的,准备一辆马车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却布置得相当周到。这辆两匹马驾御的马车外表看不出奇特之处,不过车厢稍稍长一点而已,但打开车门进去才知道里面的布置有多么精巧细致。 一张折叠的软椅,白天赶路时坐在上面能减去很多震动,晚间打开来就是一张床。床底下放着衣箱,靠窗还有一张梳妆台,上面立着镜台,下面有两个小抽屉,可以放首饰、梳子、发带等梳妆用具。同时,这张小梳妆台可以充当书桌写字,可以当桌子用餐,一桌多用。 虽然知道原靖宇是皇帝,但萧元能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弄来这么一辆马车,轻颜还是感到惊奇。 上了马车,轻颜有些惊奇,有些兴奋。 隔绝了众人的目光,原靖宇立即将她拉到怀中,两人相视一笑,便搂到一起甜甜蜜蜜地亲吻。分开太久了,怎么亲热都是不够的。 虽然他们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也没有太过火,但驾车的萧元功力太高,还是听得面红耳赤。 轻颜贪恋原靖宇的温暖,拉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一双冷冰冰的手顺着他滑腻的肌肤滑到他背后。自从醒来之后,她的体温就比正常人低一些。 原靖宇有些无奈地抱着她。看起来,她好像在撩拨他,实际上她也是在撩拨他,可他明白,她心里并没有那个意思,她就是在他怀中取暖而已,不过,实在是磨人…… 原靖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椅背放下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巧遇(一) 原靖宇说京城里熟人太多,提议尽快动身。轻颜如今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他说立即动身就立即动身吧,她也想早点看到自己的女儿。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原靖宇让萧元准备一辆马车。 萧元的暗势力在荥阳附近是最强大的,准备一辆马车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却布置得相当周到。这辆两匹马驾御的马车外表看不出奇特之处,不过车厢稍稍长一点而已,但打开车门进去才知道里面的布置有多么精巧细致。 一张折叠的软椅,白天赶路时坐在上面能减去很多震动,晚间将椅背放下来就是一张床。床底下两个大衣箱,一个放着两人的换洗衣物,另一个放着棉被床单枕头等床上用品,靠窗还有一张梳妆台,上面立着镜台,下面有两个小抽屉,一个放首饰、梳子、发带等梳妆用具,另一个放着文房四宝。同时,这张小梳妆台还可以充当书桌写字,可以当桌子用餐,一桌多用。 虽然知道原靖宇是皇帝,但萧元能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弄来这么一辆马车,轻颜还是感到惊奇。 上了马车,轻颜有些惊喜,有些兴奋。 隔绝了众人的目光,原靖宇立即将她拉到怀中,两人相视一笑,便搂到一起甜甜蜜蜜地亲吻。分开太久了,怎么亲热都是不够的。 虽然他们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也没有太过火,但驾车的萧元功力太高,还是听得面红耳赤。 轻颜贪恋原靖宇的温暖,拉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一双冷冰冰的手顺着他滑腻的肌肤摸到他背后。自从醒来之后,她的体温就比正常人低一些。 原靖宇有些无奈地抱着她。看起来,她好像在撩拨他,实际上她也是在撩拨他,可他明白,她心里并没有那个意思,她就是在他怀中取暖而已,不过,实在是磨人…… 原靖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椅背放下来变成一张床,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她在他身上取暖,他也可以要点报酬是吧?他现在也不是很贪心,就想亲一下,摸一下而已…… 轻轻解开她的衣襟,原靖宇小心地探进手去,在她耳边低声问:“冷吗?” 轻颜笑着摇摇头,原靖宇还是取了一条羊毛毯出来将两人裸露的身体都盖好。 轻颜捂着嘴嘻嘻地笑着,感到很有趣。原靖宇捏捏她的鼻子,其实心里也很兴奋。这样偷偷摸摸的,别有一番刺激。 毕竟是在马车上,原靖宇还是有分寸的,也就是深深地吻她而已,一只手伸到她胸前抚摸揉捏那也是跟她学的。然而轻颜却似乎爱上了这种亲密,她喜欢这样交换彼此的气息,看他气息不稳她就得意地笑,那么的满足快乐…… 原靖宇明白,那是因为她失忆之后只记得他,整颗心里只有他一个,所以才喜欢这样粘着他。他忽然想,其实这样的轻颜也没什么不好。她的心里没有她的师门、没有天下、没有愧疚、没有儿女、没有亲人和朋友,只有他一个,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她忘记了一切,独独记得他…… 忽然,只听萧元在外面咳嗽了两声。 轻颜好像正在做坏事时被大人抓到的孩子,立即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前面。 原靖宇笑着在她嘴角吻了一下,高声问道:“何事?” 萧元在外面微微侧头对着马车道:“主子,有人跟踪。” “哦?”原靖宇尚未发表意见,轻颜倒是一脸好奇。她从床上下来,微微拢了一下胸前被原靖宇拉开的衣襟,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是那个风啸沙!”轻颜被原靖宇拉进来,微微蹙眉道,“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不管他!他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吧?”原靖宇帮她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实在有些无奈。他的轻颜还真是会招惹桃花啊! 虽然说了不必理会后面那个人,但两人却还是没了先前的兴致,原靖宇只好搂着轻颜躺在小床上休息。 轻颜之前睡得太久,睡不着。找不到事情做,她忽然想起风啸沙说过自己的内功天下无双,于是便在原靖宇身边打坐练功。虽然忘记了一切,修炼的时候却有自己的意识,她仿佛能看到自己体内的每一条经脉,能看到自己经脉里缓缓流动的内力。一时间看得呆了,她竟然屏住了呼吸,然而她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憋闷,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皮肤在呼吸…… 当轻颜感觉到原靖宇的烦躁不安睁开眼睛,只见他已经醒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满脸的焦虑不安。 轻颜伸出手捧着他的脸,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原靖宇忽然紧紧抱住她,几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却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景瀚?”轻颜暂停呼吸,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背,想要给他安慰。 原靖宇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轻轻松开了她,却握着她的双肩问道:“你刚才怎么忽然没有了呼吸?” 她一直坐在他身边,所以她刚刚开始打坐练功的时候,原靖宇闭着眼睛假寐并没有注意,谁知道她忽然停止了呼吸,吓得原靖宇立即清醒过来,本来要将她叫醒的,却因为感觉到她的心跳而忍耐下来。她的心跳比正常人慢一些,这一点他昨晚就发现了,所以才没有惊慌。 然而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是不安。谁能够屏住呼吸这么久的? 轻颜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害怕。听他说了她去年一觉睡过去就没有了呼吸和心跳,明昊才将她当成死人放进寒玉棺里,送去皇陵安葬。他一定是担心她再次睡过去吧? 轻颜主动拥抱他,温柔地说:“别害怕,我不会再次昏睡过去的,我现在都不喜欢睡觉了。刚才我只是在练功,后来……” 轻颜将自己的所见所感告诉原靖宇,听得他震惊不已。轻颜修炼的究竟是什么武功?怎么能死而复生?怎么能用皮肤呼吸?他忽然想起来,她现在不但心跳比较慢,体温比较低,也不喜欢进食了,难道……难道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下凡,这就要重返仙界? “轻颜,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原靖宇这一刻的担忧比之先前更甚。她如果只是昏睡,哪怕再睡一年呢,总有希望清醒的。如果她飞到天上去了呢?他要怎么办? 轻颜因为他脸上的凝重而怔了一下,而后很认真地说:“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原靖宇缓缓放松下来,仔细询问了她修炼时的感受,再次试着与她双修。 这是轻颜清醒后他们第一次双修,原靖宇明显感觉到轻颜的内力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他的功力也不弱了,但是输送入她的体内却好似小溪流进了大海,几乎找不到一点影子。好在她的行功路线他是熟悉的,所以还能跟着她一起在大海里航行。 而后她的内力输送入他体内的时候,轻颜有意控制了一下,但那些强劲的内力还是让原靖宇有些吃不消,于是轻颜又减少了一点,如此才顺利在他的经脉中运行一个周天。然而,经过她的内力改造,原靖宇发现自己的经脉似乎比从前更加强健了。 她一直带着他运行了三个周天,然后收功停下。原靖宇感觉全身酸软,特别是那些经脉,似乎特别疲惫,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轻颜现在对自己的内力也没底,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好静静守在他身边。直到天色渐晚,萧元说前面有户人家,问是不是过去借宿一宿。 轻颜问原靖宇,原靖宇疲惫地笑笑,说:“我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于是便在此借宿了。 轻颜扶着原靖宇出来,萧元震惊地赶来帮忙。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过安静了一个时辰,怎么反而累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别庄,主人不在,只有位小姐因为身体不好在此修养。 好在这位小姐倒也是慈善之人,听说有人借宿,并没有为难,说反正庄子大,房间多,空着也是空着,还让管家好生招待。 看起来,此间的主人非富即贵,就是客房也相当精致整洁,外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萧元给管家递了两张银票,一张一百两。于是,在管家的特意交待下,他们立即被奉若上宾。 原靖宇泡了一个热水澡,立即就感到全身舒畅,先前的疲惫逐渐淡去。晚饭后,看今晚天气晴朗,星光灿烂,他便拉着轻颜去花园里走走。 轻颜原本担心他的身体,看他似乎恢复了,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小花园里,也不让人跟着。房檐下、走廊里挂起一排灯笼,远望去一片辉煌灿烂。他们走在树底花影下,在静谧的黑暗中,两颗心紧紧相依,感到一种特别的甜蜜。园子里有两株杏花,地上疏疏落落洒了些花瓣,踩在脚下,香在心里。他们深深地呼吸着晚间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都觉得浑身舒畅。 “景瀚,你有没有试过用皮肤呼吸?” 原靖宇摇摇头说:“我试过了,不行。”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就憋了一口气埋在水中试过了。 轻颜倒是没有试过在水里面闭气,不由得有些心动,想着无论如何,明天自己一定要试试看。如今,她对自己的身体也很有兴趣。 一阵晚风袭来,原靖宇将轻颜揽到怀中,说:“这样的夜晚,如果有琴声遥遥相应就更美了。” 轻颜一听,也来了兴致,问道:“我会弹琴吗?” 原靖宇哑然失笑,在她唇边亲了一下才说:“你以前倒是学过,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不过,你的箫是吹得极好的。” 听原靖宇这么说,轻颜如何忍得住,立即就去找萧元,问有没有琴和萧。 萧元这个管家确实能干,很快就找山庄的管家将琴和箫都借到了。 轻颜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抚摸了一阵,似乎有些熟悉,竟然真的弹了一首曲子。 虽然时断时续,不甚熟悉,但每个音的处理都相当好。原靖宇笑道:“到底是名师教出来的,这么久不练了,还能有这个效果,算是很难的了。” “我师傅是谁?” “就事那个孟姑娘,你那个结义姐妹。” “哦,我怎么会跟她学琴的呢?我们怎么认识的?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昨晚原靖宇哪里敢说那么仔细?就担心她失忆之下胡乱吃醋,要是她不相信他,跑了,他怎么办?但既然她问起,他也只能一五一十跟她说清楚,不过,他得抱着她说才放心。 轻颜听完,并没有不相信他,反而担心起孟无双的那个孩子来,她说:“我们顺道过去看看那个孩子好不好?我看看能不能把孩子身上的余毒清了,帮他把身体调理好。” 原靖宇原本是不太愿意见从前的熟人的,但经不住她恳求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轻颜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幸福地说:“景瀚,你真好!” 原靖宇抱着她,心里美滋滋的,满足得很。 轻颜高兴,又将先前的曲子弹了一遍,这一次熟悉多了。萧元在院子里遇到山庄的管家,那位管家也称赞说,想不到贵夫人许久不练,琴艺竟如此之好。 轻颜弹了两遍,熟悉音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是久不练琴有些遗忘了,但不过复习了一遍,就能有这个水准,可见原来的琴艺定然精湛。 山庄的小姐在后面的院子里,听到这琴声也心生敬佩,派了丫鬟来请,说想与夫人见一见,探讨琴艺。 轻颜望着原靖宇,愁眉苦脸地问:“我去不去呢?” 原靖宇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脸蛋说:“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有这么为难么?” “可是,是主人相请啊?”轻颜虽然失忆,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更何况她还借了人家的琴呢!“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能跟她交流什么呢?而且,我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原靖宇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对等候在珠帘外面的丫鬟说:“烦请回禀你家小姐,天色已晚,我们夫妻要休息了,就不打扰了。” 那丫鬟虽然没看清轻颜和原靖宇,但两人在里面的话,两人亲昵的动作却看得清清楚楚。少女情窦初开,不禁在心中感叹: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恩爱的夫妻…… 丫鬟回去之后照实回禀了自家小姐,却见小姐更加伤感了,吩咐说明日一早一定要见见那位夫人。 然而,轻颜并没有休息,她又取了箫来吹。 她发现自己对箫确实更熟悉些,能随兴所至,吹出自己心中的幸福和期盼。 在窗口吹了一曲她还不尽兴,非要出去坐在房顶上吹。原靖宇无奈,只好找了两件厚厚的披风出来,陪着她去房顶吹风。 轻颜的箫原本就是吹得极好的,如今她气息更长,曲调更是婉转悠扬,随着夜风飘散出去,每个听到箫音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心中平和的幸福和甜蜜。 洞箫原本是伤感的乐器,但偏偏她吹出来就变了味道。这一夜,所有听到这箫音的人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平静与幸福。 虽然轻颜一点睡意都没有,但原靖宇一露疲惫之色,她立即就跟他回房休息,将琴和箫都还给萧元。 原靖宇确实比不上她的体质。他这段时间以来长期醉酒,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昨夜又“劳累”,只是因为她在身边,他太过兴奋,而心中隐隐还有些不安,所有才能强打精神陪着她。 熄了灯,原靖宇忍了一天的情欲立即就爆发了,轻颜想着自己离开他太久,也没有拒绝,反而处处迎合,只是趁机将自己的内力送了一些进入他体内。原靖宇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欢爱之后精神反而更好了呢?轻颜担心他还要,损伤身体,便打了个呵欠。原靖宇立即就打消了坏念头,抱着她老老实实睡了。轻颜躺在原靖宇怀中,闭着眼睛,呼吸也很均匀,其实很久都没有睡着。她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心中就觉得好满足,好幸福。 第二天清晨原靖宇和轻颜起床其实有点晚了,因为他们并不着急赶路,所有萧元也没有催促。 原靖宇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睁开眼睛看到轻颜还躺在自己怀中就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幸福无比。 早饭很清淡,原靖宇吃了两个鸡蛋,还喝了一大碗粥,轻颜却依旧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一盏玫瑰露,粥也只是勉强吃了一点点,还是怕原靖宇担心才吃的。 等他们吃完早饭,萧元也已经准备好了,一行人正准备上路,不想此家的小姐竟然送了出来,说想见一见昨夜弹琴吹箫的夫人。 原靖宇和轻颜如今是走到哪里都不分开的,于是就一起去了客厅。 见到那位小姐,轻颜只觉得是个相貌秀丽的女子,眼底有着浓郁的哀愁,除此之外别无感觉,而原靖宇只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目光便依旧放到轻颜身上。 然而那位小姐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瞪大眼睛扑向原靖宇,泪流满面地叫着:“原郎——原郎——你终于回来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巧遇(二) 原靖宇赶紧拉着轻颜躲开,怒视着那名女子,怒道:“原来是个疯子!” 那小姐眼睛里只有原靖宇一个,竟然追着又扑了过去,哭诉道:“原郎,你怎的这般狠心,抛下韵儿一走就是三年,你说过会接我进京的……” 轻颜疑惑地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立即抱紧了她,解释道:“我根本不认识她!轻颜,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看她就是个疯子!” 轻颜心里还是比较相信原靖宇的,但是…… “可是,她怎么知道你姓原?” 是啊,这个疯女如何知道他姓原? 眼看那小姐又要扑过来,原靖宇赶紧怒斥一声道:“站住!” 那小姐望着威严的原靖宇,果然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原靖宇恼怒地问:“你倒是说说看,你的原郎姓甚名谁?何时与你相识的?” 那小姐一听原靖宇这么问,扑簌簌又掉了一圈儿眼泪,哽咽道:“原郎,你喜新厌旧有了别的女人就对韵儿如此狠心么?如果你要悔诺另结新欢,派人传个信给我,我这一生即便青灯礼佛也就罢了!又何必苦苦隐瞒,如今见面也不肯认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的就如此狠心呐?” 听着这女子的哭诉,轻颜竟然也跟着红了眼圈儿。她立即想要挣脱原靖宇去搀扶那位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子,原靖宇自然不放手。轻颜手上稍稍用力,就将原靖宇推到一边,自己则快速飘到那小姐身边,扶着她到一旁坐下,问道:“你确定他是你的原郎吗?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吗?” 那小姐看轻颜如此温柔善良,又看了原靖宇一眼道:“三年前元宵灯市的时候,我与原郎相识,当时他虽然一身青衣,却风度翩翩才华出众,他猜谜、对联,赢了很多花灯物品,最后送了我一盏莲花灯……后来,他投宿在我家,告诉我说他姓原名蓬生,滋阳人士,正要进京。他言对我一见钟情,我见他人才出众,又饱读诗书,便背着父母暗自许了芳心……也怪我自己不知自重,轻易就相信了他……” 原靖宇看轻颜并没有离开,焦躁的心情暂缓。他捂着胸口缓缓走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紧盯着那小姐说完,曲着手指敲了敲手边的茶几,缓缓问道:“你那原郎真的长得与我甚似?” 那小姐认真看了看原靖宇,红着脸低下头,说:“五官甚似……只是,年纪好像有些不对……三年前,原郎才十八岁……” 原靖宇总算松了口气,他看向轻颜,招招手道:“轻颜快过来,你看,都说清楚了。三年前的元宵节,我可是跟你在一起的。而且,我有多大年纪你还不知道?” 轻颜皱皱眉,嘟囔着说:“可是我不记得了……”对于过去的事情,全都是他在说。不过,她也相信不是他。 “你竟然不相信我?”原靖宇心痛地望着轻颜,那声音那么轻,却每个字都敲在她心上。 轻颜心中一痛,正要飞奔过去,不想突然从窗外飞进一个人来,大吼一声,直扑向原靖宇。 原靖宇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身后的萧元和对面的轻颜同时出手,瞬间就将来人卷至屋外。虽然看到是风啸沙,也听到他那句“你这个骗子!”,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来,但轻颜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扑到原靖宇身上去了,再也顾不得其他。 她瞬间就已经到了原靖宇身边,蹲下身抱住他,连声道:“你别难过,我没有不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忘了你……” 原靖宇抱着她,心慢慢安定下来。然而,他忽然稍稍将她推开,倾身向前吐出一口血来。轻颜大吃一惊,情急之下伸手接住…… 原靖宇一怔,将余下的淤血吞进肚子里,责怪道:“轻颜,你这是做什么?快擦掉……”说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洁白的手绢递给她。 轻颜没有接他的手绢。她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手心里他的鲜血,只感到心中一痛,顿时滚下一串泪水,融在他手心鲜红的血块中。 她含泪看着他,轻轻摇着头道:“对不起,我竟然打伤了你……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你呢?伤了你,我比自己受伤还要痛……” 原靖宇拉着她另一只手将她带到自己怀中坐下,轻声安慰道:“不要紧的,轻颜,我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而已。乖,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擦……” 轻颜再次摇头,忽然运功在手上。原靖宇只看到她手心里他吐出的那口混合着她泪水的淤血迅速凝结,竟然变成了一朵冒着寒气的小小的血莲! “我要把它带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妄动内力,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到你了……”轻颜眼角还残留着晶莹的泪水,脸上的神情却极为认真。 原靖宇紧紧搂着她,捧着她的脸感动地亲吻了一下,安慰道:“轻颜,你不用如此。我明白你只是不小心才会误伤我,别难过,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每一天都应该快快乐乐的过才对!” 轻颜点点头,嗯了一声,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从他腿上下来,认真地说:“我要找一块水晶,将这朵血莲镶嵌进去,放在随身佩带的香囊里。”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轻颜手中那朵栩栩如生的血莲。一个人如何能将一口血变成一朵莲花? 萧元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去行李中将之前明晖送给轻颜的那朵透明的纯水晶千瓣莲找出来。 轻颜略想了想,将那朵水晶千瓣莲从底部剖开,将水晶莲花心部分花瓣中的水晶挖去,而后又将自己手心里还泛着丝丝寒气的血莲稍稍调整了一下形状,镶嵌进去,再合上底座,最后用自己体内的寒气消除水晶莲底座的那一道细微的缝隙。 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先前被轻颜卷出去的风啸沙都站在窗口呆呆地看着她。 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她就用自己的手将一口鲜血变成一朵莲花,然后镶嵌入一朵真正的水晶莲花当中。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 原靖宇将轻颜手中的莲花接过去,看着花心那朵血莲,竟然与原来的水晶莲花浑然一体,看不出一丝镶嵌的痕迹……轻颜这是什么功夫? 不但原靖宇,在场的人全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轻颜,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柔柔若若的单纯女子如何会有这样的本事。 轻颜看了看大家畏惧的目光,忽然担忧地望着原靖宇道:“景瀚,我真的是怪物吗?你……也会害怕吗?” 原靖宇起身温柔地抱住她,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是我的妻子,怎么会是怪物?你会的别人不会,那是别人没本事,怎么能说你是怪物呢?”忽然,他又换了脸色,低声叹道:“轻颜,我唯一害怕的是,你是天上的仙女,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不,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刻都不要跟你分开!”轻颜紧紧抱着他,偎依在他怀中,怎么都不肯放手。 原靖宇满足地笑笑,轻轻抚拍着她的背,忽然沉声道:“萧元!” 萧元立即躬身道:“属下在!” “彻查!即刻!” “是!” 萧元领命退下。原靖宇冷冷地对那位被吓呆了的小姐道:“我就在这里暂住几日,帮你把情郎找出来!不过,你连他的相貌都分不清楚,想来也未必有多少真情。”说着,他冷哼一声,搂着轻颜的腰就走了出去,对于呆站在窗口的风啸沙视而不见。 萧元立即询问了别庄的管家和小姐的侍女,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她们都只在别庄服侍,没有回过老宅,不知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小姐三年前病了一场,以前定的婚事也吹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才来的别庄。 萧元不由得暗自叹气,看来要将那个人找出来,可不是几日就能办到的呢! 原靖宇的内伤不算很严重,但是轻颜心中自责不已,自然要帮他治好才放心的。好在她内功高绝,为他疗伤并不费力,很快就打通了他闭塞的经脉。如此,原靖宇也就是有些虚弱而以,已经不碍事了。 然而轻颜非要他躺在床上休息,他便拉着她相伴。轻颜也不扭捏,脱掉外衣就上床躺在他身边。 原靖宇抱着她,细细回想先前的一切,确定不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如果不是那位小姐真的脑子有问题,就是说有个人跟他长得很相似。 原靖宇首先想到的是明晖,毕竟只有她长得极像他,年龄也正好对得上。只是,晖儿应该没有离开荥阳吧?她就算贪玩一些,喜欢扮男子,也不至于有意骗取良家女子的芳心吧?更何况,听这位小姐话里的意思,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就肯定不是明晖了。 可是,除了自己的骨肉,怎么可能还有跟自己如此相似之人? 原靖宇极其想不通。 轻颜反而不想这个了。她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会去胡乱猜测。她只是睡不着,所以又将自己刚才镶嵌的那朵水晶莲花拿出来看。里面有他的鲜血,她的眼泪呢…… 每看一眼,她心中就涌起一股愧疚,然后就撑起身子看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他一下。 原靖宇原本就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被她这么“骚扰”自然更睡不着,干脆拉下她的头,狠狠地吻她,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轻颜是可以不用呼吸的,所以他心中难免有些挫败,总想着什么时候要她也讨饶一次才好。 傍晚的时候,轻颜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细微而紧密的脚步声,应该有很多人过来了,她看原靖宇好像睡着了,便起身出去打探情况。 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而后,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那是一位丰姿俊逸的少年,头戴玉冠,身穿锦袍,虽然背着光看不清容貌,轻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竟然是明昊! “昊儿?你怎么来了?” 明昊快步走过来,欣喜地叫了一声娘亲便扑过来抱了抱她,然后才搂着她往院子里走。 轻颜有些不习惯与原靖宇以外的人亲近,然而她不过略挣扎了下,明昊就一脸受伤地问:“娘亲还是不肯原谅昊儿?” 轻颜赶紧摇头,而后便任他搂着自己的肩。 原靖宇刚刚起身,看到明昊搂着轻颜的肩进来,立即就来了气,随手就将一只茶杯当成暗器飞射过去。 明昊嬉笑着躲过,放开母亲来到原靖宇身边,轻轻拉着他的手臂道:“儿子听说您受伤了,所以就立即赶过来了。爹您没事吧?”说着,他就摸起了父亲的脉象。 原靖宇将轻颜拉到身边,又瞪了明昊一眼,说:“以后不许随便抱你娘!” 明昊夸张地叫着:“爹啊,我是你儿子!那是我亲娘!” 原靖宇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当然,也就是做做样子,明昊也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轻颜忍不住偷笑。明昊自己也忍俊不禁笑起来,然后又偎到他们身边,干脆坐在地上靠在原靖宇身边。 以前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不觉得,自从母亲假死,父亲不见自己以后,明昊才感觉到一种从心灵深处透出来的孤单。那是一种即便跟自己的妻妾在一起,在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也依旧无法填补的孤单,只有躺在太子妃身边,想着她肚子里自己的孩子时稍稍好一点。苍天有眼让母亲死而复生,父亲也重新活了过来,他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对父母的依恋有多么深。他才体会出自己这十几年来得到父母全心的宠爱有多么幸福。 所以听到消息说父亲受伤吐血,他立即就赶过来了。其实真舍不得他们离开啊…… 虽然看起来父亲的身体不错,但明昊还是不太放心,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建议他们先回宫等候。 原靖宇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轻颜,轻颜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去。”她都想好了,这几天她可以跟原靖宇一起去后山,山下面还有个小山谷可以骑马呢!这段时间一定开满了野花,满山遍野的香。回宫有什么好玩的?她都不能公开露面。 明昊无奈地看了看母亲,诱惑地说:“娘,您不想看看您的小孙儿吗?”他可是每天都要抱一抱的。 轻颜想起那个小小的婴儿,心中一软,但很快就想起皇宫里那么多人,那么多规矩,原靖宇是皇帝,她又不能露面…… 所以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她确实喜欢孩子,可是抱人家的孩子终究不如抱自己的孩子好啊……她其实很想再生个孩子的。毕竟对于现在已经成年的两个孩子,她都没有记忆了。她忽然想,自己和原靖宇如此亲密,很快就会有孩子了吧? 明昊难掩脸上的失望,想了想,他忽然道:“娘,可以把那朵水晶莲花送给我吗?”那朵莲花里有父亲的血和母亲的泪,带在身边就如同父母都在身边一样了吧? 轻颜困难者明昊眼中的期盼,从挂在自己腰上的香囊里取出那朵莲花递给明昊。明昊接过来,细细察看,果然看不出丝毫痕迹。他总感觉,母亲现在已经不似凡人了…… “那你们还会在这里住多久?”其实明昊心里都明白的,只要萧元查到那个人,父皇和母妃就要走了吧!他心里其实很矛盾,他想将他们留下来,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留不住。 原靖宇冷哼一声道:“等我将那个小子找出来!” 明昊抬头看着母亲,问:“娘亲没有误会吧?那个人绝对不是爹爹!” 轻颜低着头,略有些羞愧。 “是我不好……不过,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爹,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很可怜,想过去安慰她一下而已……” 原靖宇瞪了明昊一眼,低头亲亲轻颜的额,小声道:“我都明白的,是我太担心了……我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聚,应该要相互信任才是……” 明昊低着头不好意思看父母亲热,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神色将略有迟疑,却立即被原靖宇看了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原靖宇回想起明昊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明昊忽然认真地跪在原靖宇面前,说:“其实……请爹爹恕罪!其实那个人现在就在儿子手中……” “你——”原靖宇愤怒地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竟然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但是却一直没有告诉自己,为什么?难道那个人…… “在哪儿呢?快带过来啊!”轻颜急了。也有些怨怪地瞪了儿子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们。 明昊却望着原靖宇,等待他的询问。 原靖宇脸色不太好,他已经隐隐明白那个人的身份了。 见还是不见呢?见,势必就得恢复他的身份,不见,就让明昊关他一辈子么?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巧遇(三) 轻颜看父子俩脸色凝重,心下奇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觉也感染了他们的紧张,小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原靖宇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原本凝重的心情立时轻松不少。他忽然叹了口气伸手细细描绘她的五官,想着或许还是失忆的她比较幸福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问明昊: “是双生子?” “是!”明昊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父亲的神色。 “长得像我?” “很像……”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元嘉八年六月科考之前,齐澈发现的,随即就将他扣押起来了……” “齐澈?” 原靖宇默想着这个女婿。他也算是明昊的心腹之人了,为明昊谋利益也说得过去,只是,他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原靖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明昊迟疑了一下,答道:“儿臣见到那人之后就着手调查过了,当年……是舅舅和秦夫人私下合作,太医也是凌霄阁外围弟子。当年崔夫人不得宠,精神不好,孩子也比较小,所以她自己怀了双生子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生产的时候,稳婆燃了特殊的香料,崔夫人神志一直不太清醒,明秀姐姐先出生,很健康,但随后产下的儿子却又瘦又小体质较弱,随后就被送出去了……当年的事情,王妃其实一直有些怀疑,只是没有拿到证据。不过,当年的事情我母妃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轻颜听得糊里糊涂,疑惑地问:“你还有个儿子?那个人是你的儿子?”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道:“等会儿告诉你好不好?我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轻颜点点头,便靠在他身上不言语了。 原靖宇又问明昊:“那他是如何长大的?又为何知道自己姓原?” “当年……因为是背着母妃行事,秦夫人不敢擅自做主杀人,孩子身体又弱,所以在凌霄阁的药铺里养了两个月才抱出去送人,生辰也改在了五月,那户人家原本就姓袁,长衣那个袁……” 明昊不由得有些担心,虽然秦夫人和舅舅都说是背着母妃做的,但父皇会相信吗?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会不会连累舅舅和秦夫人?可是他即便不说,以萧总管的能耐,也很快就能查到齐澈身上的。 原靖宇半天没开口,让明昊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甚为不安。 轻颜有些不耐烦了,她搂着原靖宇的脖子,轻轻唤了一声:“景瀚……” 原靖宇回过神来,看着轻颜清澈的大眼睛,忽然叹道:“我一直奇怪他怎么独独对你那么狠心,不念丝毫手足之情,原来是这样……” 轻颜越听越糊涂,谁对她狠心了?手足之情?她还有亲人吗?他之前只简略地跟她说了他们两人的事情,并没有提及她的亲人,她也没有想到问。难道她的亲人对她不好? 原靖宇看着她眼中的猜疑,温柔地亲亲她的脸,说:“不要多想了,你现在有我,有孩子,难道还不够吗?” 轻颜立即点点头,满脸释然道:“对,我有你就够了。” 明昊悄然松了口气。既然父皇不会猜忌母妃,那舅舅多半也没事了。 “昊儿……”原靖宇唤了一声,却久久不开口,让明昊更加忐忑。 “齐澈……的确有勇有谋,做事干净利落,又能当机立断,但你以后用他要小心,此人颇善于隐藏,只怕野心不小。” “儿臣记下了!”明昊悄悄吞了下口水,想不到父皇沉默了半天竟然又想到齐澈身上去了。他刚刚送了口气,忽然又听父亲提起了那个袁蓬生。 “至于那个袁蓬生……”原靖宇看着明昊道,“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明昊头上不禁直冒冷汗。父皇竟然问他?是试探还是真心询问? “嗯?”原靖宇催促了一下,说,“你关了他三年,却一直没有下手,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昊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儿臣不敢放他出来,担心引起朝政动荡,担心他被人利用。但是儿臣也不敢伤害他,他毕竟是儿臣的兄长,而且……而且……易氏有愧于他……”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又问:“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本来不知道,但现在或许应该知道了吧?父皇要见见他吗?” 原靖宇想了想,叹道:“带他过来吧!小心些,别让人知道了……” 明昊立即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认真地对原靖宇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之时已经双眼含泪,他抱住原靖宇的腿,将自己的脸放在他膝上,闷声道:“谢谢爹爹……” 原靖宇忽然苦笑了一下,说:“谢我偏心么?……不过,这世上没有不偏心的父母。虽然我愧对他们母子,但他与你比起来,与宇朝的安定比起来,他……昊儿,你是个好孩子……” 原靖宇轻轻拍拍明昊的肩,无法不疼爱这个儿子。他不仅仅是轻颜历经生死才生下来的,他那么聪明、懂事、孝顺,最难得的是,他心底总保存着一丝天性的宽厚善良。若换了一个人,那个袁蓬生哪里还有命在? 明昊将感动都放在心里,作为一个皇子,一个太子,他得到的爱确实太多了。“爹爹,昊儿舍不得你们离开,您可以退位带着娘亲四处游玩,又何必非要安排驾崩断绝和宫里的一切联系?” 原靖宇无奈地叹道:“昊儿,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啊!更何况,你母亲需要的是真正的平凡生活……” 轻颜听他们父子俩说个没完,而且还尽说些她不明白的事情,耐心用尽,伸手轻轻掐了原靖宇一下,埋怨道:“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那个儿子啊?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轻颜这么一催,原靖宇也有些心急了。赶紧催着明昊把人带过来,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他才好赶去江南呢! 明昊出去吩咐了一句,很快又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温馨用了晚饭,轻颜兴致一来,又是弹琴又是吹箫,吸引了很多人在院子外面偷听。 那位韵儿小姐原本也想进来的,却被明昊的侍卫阻拦下来。明昊此次出行其实带的人不多,不过三百多人而已,但也足够将山庄里的人吓坏了。 原靖宇忽然问明昊:“你有给他安排侍妾吗?” “有啊!”明昊不以为意地说,“安排了三个,不过他只纳了一个。” 原靖宇点点头,从这一点上看,那个孩子倒也不贪心,但愿他真的不贪心吧! “父皇,您打算怎么安排?”虽然知道父亲始终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明昊还是很想知道父亲的打算。毕竟,那个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等见过人再说吧!”原靖宇看着轻颜,头也没回。但尽管如此,轻颜还是不高兴了。 “你们两个都不认真听!”轻颜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扔下琴就回房睡觉了。 明昊摸摸鼻子,他又惹母妃不高兴了? 原靖宇却欣然起身回房,早点休息,正合他意啊!呵呵…… 第二天一大早,袁蓬生便被带到了山庄。 被人囚禁了三年,虽然有锦衣美食,有美人相伴,仍然不能改变他被囚禁的事实。之前他一直想不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囚禁了自己,为何要囚禁自己?又为何对他这个被囚之人如此优待?他曾经发疯似的问过身边每一个人,但没有人给他答案,他也想不出来。如此,便是三年…… 昨夜被人蒙着眼睛带上马车,他以为自己的劫难到了,此去或者就是修罗地狱了吧?不想当他脸上的黑布被人解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朴素的小客厅里,里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 那个身影有些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直到对方转过身来—— 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但看到那个与自己如此神似的孩子,他还是有些微的动容,却又很快隐入心底。 “你身子如何?这三年,没吃什么苦吧?”原靖宇缓缓走了过来。 袁蓬生呆怔地望着原靖宇,那张脸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你,你可是我兄长?”可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兄长?他们虽然长相甚似,然而对方如此强势,那目光是那么威严,显然出身显贵。而自己却不过出生于普通人家,父亲只是个私塾先生而已…… 原靖宇不答反问:“你这一生可有什么愿望?” 袁蓬生又愣了,这位公子真的是自己的亲人吧?不然不会问他这些。可是,他为何不回答自己呢? “你是我的兄长么?”袁蓬生追问道。 原靖宇缓缓摇头,起身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象,看他身体健康,轻轻吁了口气,说:“我是你父亲……” 父亲!? 袁蓬生震惊地后退两步,两只眼睛直瞪着原靖宇,难以置信。难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可是,他的亲身父亲怎么可能这般年轻?他忽然醒悟过来:“是你囚禁我的?”可是为什么呢?若自己真的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囚禁自己呢?还三年都不见他一面? 原靖宇轻轻叹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 袁蓬生讶然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心,却是酸的。 原靖宇看着袁蓬生眼底那一抹辛酸,想起他们母子三人,长叹一声,心里不禁很是愧疚。 “那,那我母亲可还在世?”袁蓬生看到原靖宇脸上的愧疚,心慢慢暖起来。既然他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一切就不怪他吧! 原靖宇点点头,说:“你母亲还在世,只是身体不太好。你……” 原靖宇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可是想让儿子认祖归宗?”袁蓬生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如果他不想认他,又何必见他? 原靖宇想不到这孩子的心思竟然如此单纯,他轻叹道:“我愧对于你,也愧对你母亲……” 袁蓬生看了看这间客厅,又看了看原靖宇的衣着,猜测道:“我母亲是您的侧室吧?” 原靖宇忽然浅浅地笑了笑,摇摇头说:“你母亲确实是我的侧室,但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你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这些我们现在暂时就不说了吧!关于你的身世,我也是昨日才听来的,想来相差不会很远。当年你母亲怀的是双生子,生下你姐姐之后就晕过去了,后来迷迷糊糊中又生下你,自己却不知道。我的正妻多年无所出,所以想将你据为己有,可惜你身体太差了,她以为你活不成了,就派人将你丢出府去。所幸你被人捡到送去药铺养了两个月身体才稍有起色,因为不知道你的身世,所以后来才送给你的养父母……” 袁蓬生震惊地听完,又细细寻思了一阵,忽然问道:“那个时候,父亲在哪里?” “那个时候我不在家,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妻子,她在人前一直很贤惠的,谁知道她竟然是那样的人……”想起简淑宁,原靖宇再次感叹。 袁蓬生两眼隐含泪光,望着原靖宇的目光多了一些孺慕之情。“父亲,我可以见见母亲吗?” 原靖宇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轻叹道:“要见她是可以。但是,我不想你认她,也没打算让你认祖归宗……” 袁蓬生心里刚刚冒出头的一点孺慕之情立即被原靖宇这句话击得粉碎。 原靖宇给他时间考虑,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来。 许久,袁蓬生才问了一声:“为何?” 原靖宇忽然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我是谁?” 袁蓬生怔了怔,凄凉地笑笑,说:“父亲是谁又有何要紧?总之,您也是不想认我的不是吗?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您没打算认我,又为何要见我?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很好?” 原靖宇微微揉了揉额角,低声道:“不是我不认你,而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你,那样势必会引来很多麻烦。因为,你是我的长子……其实,这样对你也比较好,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连我都千方百计想离开……” 袁蓬生隐约猜到一些内情了。他释然一笑道:“父亲担心我与弟弟争家产么?这个您就多虑了。养父养母虽然不富裕,但我自认这二十一年来还是很幸福的。幸福,未必需要用金钱权势来堆砌的……” 原靖宇诧然地望着他,继而也释然一笑。 “你小小年纪就能明白这个道理着实不易。可惜你母亲和姐姐都不明白……你放心,你弟弟本性纯善,不会亏待你的。如若不然,如今你哪里还有命在?” 袁蓬生越听越震惊。“父亲,您……” “我是原靖宇……”原靖宇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嘴角浅浅含笑。 原靖宇…… 原靖宇…… 袁蓬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瞠目结舌地望着原靖宇,怎么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当今天子划上等号。 “皇上?你是皇上?你怎么可能是皇上?”袁蓬生喃喃自语。 “你也觉得不像么?”原靖宇自嘲地笑笑,说,“我也觉得不像……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所以我才会知道的存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一个普通的庄园,但里面却住着一位从忻州来的小姐,她姓游,你还记得她么?” “韵儿?她在哪儿?”袁蓬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忘记了一切,立即扑向原靖宇。 “不急不急,在这儿呢!” 就听门帘后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生,袁蓬生正要赶过去,却发现原靖宇比自己快了一步,还一边走一边拍着额头,仿佛有些头痛。 轻颜掀开帘子,将点了睡穴的游韵儿抱了出来。 袁蓬生看到轻颜,怔了一下,然后才看清她半拖半抱的女子正是与自己有白首之约的女子,赶紧上前小心地接了过来了。 紧接着,原靖宇便将轻颜拉到一边,无奈地斥责道:“轻颜,背后听人说话是不好的,你怎么可以躲在后面偷听?” 轻颜嘟着嘴,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解,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心碎。她说:“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而已……我担心你要是突然不见了,我该怎么办……” 原靖宇心痛得不得了,赶紧抱住她,柔声哄道:“是我错了,我本来就应该带着你一起的。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乖,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好不好?”从来都是他担心她会突然离开,想不到她也会有这般忧虑。 袁蓬生看游韵儿呼吸均匀,却怎么都叫不醒,正要找父亲想办法,却不料竟看到父亲如此温柔无措的一面。他怔怔地望着他们,再一次怀疑,他的父亲,那个自称是原靖宇的人,真的是当今天子? 正在这时,就听明昊在外面惊慌失措地叫着:“爹,爹,你看到我娘没有?我娘又不见了!爹……” 原靖宇低头看轻颜,她脸色微红,却忽然扑在他怀中不敢抬头,小声道:“我点了他的穴道……” 明昊砰地一声推开门进来,看到好好靠在父亲怀中的母亲,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恼怒地吼了一声:“娘,你怎么可以点我的穴道,然后一下子就飞不见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孩子 袁蓬生怔了怔,总算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他的弟弟,当今太子。而在父亲怀中那名少女,竟然就是宠冠后宫,去年就已经病逝的皇贵妃,后来追封为敬仁皇后的那名传奇女子!可是,她应该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吧?怎么跟少女一般?她不是中州的战神,征伐四方所向披靡么?怎么个性如此单纯,竟然像个孩子…… 轻颜靠在原靖宇怀中,小声辩驳道:“谁让你总要抱我的?” 原靖宇一听,立即怒视明昊:“不是告诫过你不许抱你娘的吗?” 明昊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声道:“做儿子的抱抱娘亲又有何不可?” “你……”原靖宇也不知道明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恋轻颜的,但是很明显,明昊对轻颜的感情并不单纯,他能感觉到。然而他们是母子,又不能不让他们见面。可惜他说了这么多次,这个臭小子总是阳奉阴违。 轻颜偷偷冲着明昊眨眨眼睛,抱着原靖宇的手臂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原靖宇回头看了看轻颜,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袁蓬生,轻叹道:“今晚为他们主婚,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轻颜欢呼一声,立即跑了出去,说:“我去找萧总管做准备!” 原靖宇想拉住她,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他严肃地看了看明昊,却对袁蓬生道:“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没事不要出去!需要什么告诉太子……此生,是我欠了你们母子,你要怨就怨我吧!我确实是个偏心的父亲,但为了宇朝的稳定,我不能让你离开,不能让人知道你的存在……” 袁蓬生震惊地望着原靖宇,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还是要囚禁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多了一个人而已。 以前是自己的弟弟,现在是父亲,他们还是不相信他么?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朝廷就是这样,你可能什么都没有想,但是有人会为你想;你可能什么都不要,但他们会逼着你要……或许,等过几年,朝政稳定了,太子可以正式承认你的身份。而目前,我只能选择牺牲你……” 原靖宇轻轻叹息一声,解了游韵儿的穴道,转身出去。 明昊轻轻地说了一声:“大哥,对不起……”也跟着走了出去。 当日午后,原靖宇又跟袁蓬生单独相处了一个下午。他正式将袁蓬生的名字改为原明义,期望他能明晓国家大义,永远坚守自己心中正义,平安富足一生。 因为太子带了很多人过来,仓促间布置一场婚礼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总算赶在傍晚的时候全部弄好了。 山庄里只有游韵儿这位小姐一个主人,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婚礼,自然是欣然而受。因此,尽管此刻整个山庄已经被明昊的人围起来了,里面的侍女仆人却还是一脸喜色。他们以为自家小姐找到一位贵人,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护卫”着,哪里能想到这是囚禁呢? 原明义心中自然是有怨的,但能跟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他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升起一种满足感来。若不是这个身份,他怎么可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明昊带来的都是大男人,而山庄里的侍女仆妇并不多,所以轻颜兴致勃勃地去帮新娘子打扮去了。 原靖宇不方便进游韵儿的闺房,所以等在院子里。然而没等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新娘子的嘤嘤哭泣声,他心下狐疑,却不方便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里面似乎还有些争执的声音,他正想要高声将轻颜叫出来问问,就看到轻颜扭捏着从门口出来了。只见她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一双眼睛有些无辜,还有些气愤之色。 “怎么了?”原靖宇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轻颜扑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有人欺负你了?”话虽如此问,原靖宇心里却清楚,谁能欺负得了她?多半是她无意中说了什么话让人家难过了。 轻颜在他怀中摇摇头,竟然低叹一声,不解地说:“我告诉游小姐,说他的袁郎已经有了侍妾,问她还要不要他?问她那个侍妾该怎么办?她就哭了……我知道她一定很伤心,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欺骗她。谁知道她哭过之后却说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只要明义心中有她就够了。我就跟她说这样想是不对的,应该让那个侍妾另外嫁人,应该让明义跟她保证以后都不纳妾才能跟他拜堂成婚,不然就不嫁他!景瀚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可是她竟然又哭了……她的侍女还以怨怪的眼光瞪着我……” 轻颜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不解,原靖宇抱着她,心中苦笑。也只有失忆她才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反驳男子的三妻四妾吧!她都不记得自己为明昊一下子就选了一妻三妾的事了…… “轻颜,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我们不能将自己对幸福的理解强加于人,既然他们双方都无怨无悔,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轻颜想了想,点点头,跟着原靖宇回到喜堂准备。 此次婚礼虽然仓促,但有原靖宇亲自主婚,原明义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 轻颜作为皇后,原靖宇的妻子,本应该与他坐在一起接受子媳的参拜,然而听了明昊所讲崔贵妃的事情,她坚持不去,原靖宇也随她。 原明义是原靖宇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虽然是在他们相爱之前,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关心祝福他们。她觉得自己的心其实很自私,可是原靖宇却笑着说就喜欢这样真实的她,所以她感到很幸福。 然而当天晚上,轻颜躺在原靖宇身边的时候却感觉到他的异样。他分明很想她,可是却抱着她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 轻颜心里奇怪,便在他胸前蹭了蹭。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背,哑声道:“别闹了,睡吧!” 轻颜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又将手伸进他衣襟里抚摸,感受着他异常激烈的心跳。摸到他胸前小小的凸起,她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于是凑上去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感觉他颤抖了一下,又听到他吞了一下口水,她心中竟升起一股强烈的兴奋和满足。她知道他禁不起挑逗的,接下来,他就会狠狠地亲吻她了吧?她其实很期待,她很喜欢与他做那件最最亲密的事情,她喜欢与他融在一起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轻颜猜错了。原靖宇紧紧抱着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她压到身下,没有亲吻她,也没有解她的衣服。 “景瀚?”轻颜有些委屈。难道他不喜欢她了么?他从前不是最喜欢做那件事情的吗? “乖乖睡,别闹了……”原靖宇又吞了下口水,搂抱着她的双掌是那样炙热。 “你不想要吗?” “……” “你不喜欢我了?” “唉,你这个磨人精……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多想要你……” “你的伤还没有好?”这是轻颜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可是,她查探过他的伤势,没有问题了啊!至少不妨碍他们亲热啊! “轻颜,今晚不行……” “为什么?”轻颜无限委屈地望着他,看得原靖宇直想化身恶狼,可是想到她的身体,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轻颜,看到你我太兴奋了,所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竟然忘记用避孕药了。自从她昏睡开始,他就没有用那个药了,那天晚上她突然出现,他实在太想她了,忘记了一切,只想真实地拥有她。直到今晚看到明义成亲,想着婚礼上的吉祥祝福,想起“早生贵子”那句吉言,他才猛然想起这几天和轻颜那般亲热缠绵,竟然一直都忘了用药。而萧元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个东西。 关于那个避孕的药水,一直是他和丁青山的秘密,除了丁青山曾透露给轻颜知道以外,他就连萧元都没有说。如今想起来他就害怕,如果轻颜怀孕了怎么办? “你忘了什么事?”轻颜眨眨眼,她遗忘了过去,他也忘记了么? “轻颜,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几天做的事情是会有孩子的吧?” 轻颜点点头,她一直期盼着有个孩子呢! “可是你的身体不能生孩子,所以之前十多年我一直都用了一种避孕的药水,也是因此,你在生下明昊之后一直都没有怀孕。但是出宫的时候,我忘记找青山要这个药水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忍耐,明天我就让萧元回去取,然后,我们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亲热了……” 轻颜听明白了,但新的疑惑又产生了。 “为什么我不能生孩子?” “因为你生明昊的时候……”原靖宇将她剖腹产下明昊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轻颜摸摸自己的小腹,忽然笑了开来。她说:“青山说我不能再生孩子,是因为我身上有伤口,怕伤口崩裂。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伤口了啊!我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没有了,而且,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处子吗?这样说来,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成以前没有出嫁前的状态了,为何不能生孩子?” 原靖宇顺着她的思路一想,深以为然。他知道她的武功在她沉睡的时候有自动修复功能,她沉睡了八个多月,不但修复了以前所有的伤口,竟然连处子之身都修复了,如此想来,她再次怀孕应该也可以吧?只是,生育到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啊…… “轻颜,生产是很艰难的,你把过去都忘记了,可是我还记得。你生明晖是我亲自接生的,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 轻颜心中感动,所以主动抱紧了他,然而,她还是很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我知道生孩子很痛,可是,我想生一个孩子。他有你和我的骨血,他会从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慢慢长大,我可以抱他、亲他、疼爱他,教他说话、教他武功、陪他玩耍,景瀚,你不想要个孩子吗?” 轻颜越说越兴奋,原靖宇却是越听越妒忌。她整天都陪孩子去了,谁陪他啊? “轻颜,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儿子女儿都有了,你又何必再受一次痛苦呢?我会舍不得的……” “不怕,不怕,我不怕的。景瀚,我偷偷告诉你噢,我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很熟悉,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身体内部每一条经脉、每一条细微的血管,所以,等有了孩子,我很快就能看到他了,生育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苦的!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想生一个孩子嘛!虽然你说我有两个孩子,可是他们都长大了啊,我又不记得他们,他们又不会陪在我身边……” “轻颜……”原靖宇有些为难了。 “景瀚……夫君……”轻颜一面软语相求,一面轻轻在他身上磨蹭着。 原靖宇没有了顾虑,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至身下便狠狠地吻她。这个小妖精啊!她竟然说他不想她!她竟然说他不要她!她竟然如此引诱他,天知道他忍得有么辛苦…… 然而第二天早上,原靖宇还是后悔了,他悄悄找来萧元,让他回去找丁青山配药。萧元有些不明所以,但原靖宇说了,只要告诉丁青山说是皇上让配的药水,丁医正就明白了。 萧元正要动身,却被轻颜叫住了。 轻颜望着原靖宇的目光有些愤怒和委屈,但出口的话却极有道理。她说:“你如果跟青山要这个药,不就是告诉他我还活着吗?” 原靖宇立即反应过来。丁青山知道了,难保不告诉郁馨,郁馨若知道了,多半会告诉周紫玉,接下来秦翼、林轻云、喻炀他们只怕都会知道…… 嗯,他和轻颜的离宫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轻颜看他无奈地叹气,知道他已经打消了念头,于是对高兴地对萧元道:“萧总管,准备出发!我们先去阜阳,然后去江南!等下个月到了江南,正是三月好风光,桃红柳绿……啊,真是太好了!呵呵……” 原靖宇看她如此高兴,想着与她一起手牵手走在江南的和风细雨中,走在落英缤纷的桃林中,也好生向往。 明昊和明义一起送他们上了马车,原靖宇对明义说了一声“委屈你了”,又叮嘱了明昊几句朝政之事便放下车帘,隔绝了两个儿子的视线,下令出发。 明义和明昊望着远去的马车,各有所感,然而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都有不舍,都有些心酸…… 原靖宇不想让轻颜过多地与以前认识的人交往,所以两人商议好了,到了阜阳并不直接去徐府。 当晚他们露宿在阜阳城外,原靖宇亲手铐了一条鱼给轻颜当晚餐。轻颜原本是不想吃东西的,但因为是原靖宇亲自叉、亲自烤的,心中觉得幸福,不想让他失望,所以才欣喜的接过来。 虽然鱼肉细腻,但小刺却多,轻颜稍有些不耐,原靖宇便放下手中没有烤好的鱼,将她手中只吃了一小口的鱼接过来放在碗中,小心地挑了刺再喂她。 本来是想体验一下烧烤的野趣,又担心她胃不好,所以选了容易消化的鱼肉,看来下次最好捉一只山鸡或者逮一只兔子才好。 看原靖宇如此耐心又细心,轻颜心中甜蜜,竟觉得这烤鱼越来越好吃,不知不觉中竟然吃了两条,便再也吃不下了。 原靖宇捉鱼的本事实在不错,他们吃的都是他叉到的,感觉特别有意思。轻颜接过剩下的鱼,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的挑了刺喂他。看着原靖宇眼底的温柔和幸福,她也感到一种别样的甜蜜,虽然弄脏了手也不觉得难受了。 吃完了鱼,原靖宇抓着她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帮她舔舐干净,还一边舔一边温柔地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浅笑。 火光中,轻颜恍然觉得他好像从未如此刻般英俊迷人,不由得看呆了。原来她的夫君不但温柔,还这般好看呢! 呆愣中,原靖宇已经用热毛巾帮她擦了脸和手,问道:“轻颜,我们在这里睡还是回马车上睡?” 轻颜看了看大树另一面萧元和四名侍卫围坐在另一堆篝火旁,还是决定回马车上去。 马车上虽然没有火盆,但四面都是用牛皮围起来的,挡了风,又有厚实的棉被,总比外面缓和。最主要的是,那是一个私密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到了半夜,轻颜将原靖宇叫醒,两人换了夜行衣,手拉手运足轻功向城中掠去。 有轻颜相助,原靖宇轻松地翻越城墙入了城,接下来就由原靖宇带路了。他去过徐府,熟悉孟无双夫妻和孩子居住的小院。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轻颜跳了进去,没有惊动一个守夜的家丁。 轻颜蹲下身仔细听了一下,很快就确定了孩子所在的房间,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拉着原靖宇闪了进去,又把门关好。 房间里有一位乳母并一个丫头睡在帘子外面,轻颜点了她们的穴道,小心地走进大床,细细查看孩子的情况。 过了一小会儿,她轻轻一声叹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原靖宇小声问道:“能行吗?他毕竟还太小,只怕身体承受不住你的内力……” “不要紧的,我有分寸……”说做就做,轻颜将准备好的药丸给孩子服下,然后点了他的穴道,过了一会儿再解开,孩子便睡熟了。 轻颜掀开被子,脱掉孩子的衣物,从手心的劳宫穴开始,分步骤一点一点打通孩子的经脉,然后再缓缓将他体内的余毒驱逐出来。 原靖宇小心地护着孩子的心脉,看到他小脸上的痛苦和冷汗,不禁也有些心疼。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啊! 因为孩子太小,轻颜不得不小心,直到天色微明才将余毒驱逐干净。 尽管现在轻颜感觉有用不完的内力,也还是感到心神疲惫,刚才太用心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了。我们赶紧走吧!” “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原靖宇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忙了一晚上,她一定累了吧? “不要紧,等我们出去了再找地方休息不迟。”轻颜摇摇头。 两人小心地躲过早起劳作的下人,来到街上,很多酒家店铺都尚未开张,只有靠近菜市一家简陋的小店灯火通明。 两人脱掉身上的夜行衣,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老板虽然不明白像原靖宇和轻颜这样的贵人怎么会这么早起,还到自己的小店来吃东西。他将桌子和长条板凳擦了又擦,很快就送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来。 原靖宇首先夹了一个喂给轻颜,轻颜依旧没有胃口,只吃了一个便看着他吃,偶尔喝一口面汤。 看轻颜虽然不怎么吃东西,然而精神却还好,原靖宇虽然依旧想方设法让她多吃点,但也不那么担心了。 幸福地用完早餐,天色渐明,外面很多店铺都开张了,摆摊的也来了。 两人正要结账离开,这才发现出来匆忙,也没想到要耽搁这么久,身上都没有带钱。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转身看着老板伸出的油腻腻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们出来的时候忘记带银子了,等会儿城门开了,再将银子给老板送来可好?”原靖宇脸色微红,尴尬地看着老板蜡黄的脸。 那面摊老板看他们气宇不凡,身上衣物又极好,知道他们也不是有意赖账,只好自认倒霉,无奈地说:“算了,看二位也不是吃白食的,既然身上一时不方便就算了吧!” 说着就转身招呼别的客人了。 轻颜与原靖宇相视一笑,心中感叹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轻颜看着老板也是小本生意,一大早就开张了,赚几个钱也不容易,便道:“要不把我这件衣服当了吧?”反正她也不怕冷。 “不,还是等会儿让萧元给他送来好了。”原靖宇摇摇头,揽着她的腰就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 “多少钱?我来付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轻云 原靖宇同轻颜一起回头,只见一个俊逸出尘的中年男子一身月白色锦袍站在小店外面。 原靖宇微微蹙眉,冷冷地望着林轻云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应该在旺东郡的林轻云,他的目光只匆匆扫了原靖宇一眼,便依旧停驻在易轻颜身上。那张脸自己是熟悉的,可是,那神情、那目光,为何会如此陌生?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唤了一声:“师妹……”事实上他依旧不敢肯定那是轻颜,可如果不是,原靖宇怎么会如此宝贝她? 轻颜看了看林轻云,心中有些熟悉且温暖的感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人,然而,她就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于是,只好求助于身边的夫君了。她回头望着原靖宇,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小声道:“景瀚,他是谁啊?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林轻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师妹!真的是师妹!她没有死!可是……她却忘记了他…… 那一刻,林轻云心中涌动着强烈的感激与惊喜,夹杂着淡淡的失落与悲伤,混在一起。那么强烈而复杂的感情让他几乎承受不住,心跳异常激烈,甚至浑身颤抖…… “师妹,你不记得我了吗?从小,我们一起长大的……” 轻颜眨眨眼睛,看林轻云如此激动,如此伤心,她心里也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轻颜牵着原靖宇的手走向林轻云,“你有银子借给我们吗?”既然是熟人,借点钱应该没有关系吧?师兄?他们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吗?她究竟师从何人呢? 林轻云怔怔地望着轻颜,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钱袋递给她。 轻颜也不客气,接过来一看,里面只有碎银子,并没有铜钱。她随便选了一块,返身走进店里递给老板。 那老板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笑呵呵地走了过去。看到轻颜手中的银子,他局促地笑笑,说:“不用这么多……只要八个铜板就行……” 可是钱袋里没有铜板啊……轻颜想了想,将那块碎银子分作两半,将其中一半稳稳地扔到他手里,另一半仍旧放进钱袋里,而后对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面摊老板张大嘴愣在当场,半天才醒悟过来。他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碎银子,是真的啊!怎么那位姑娘轻轻一分就分作两半了?简直跟分馒头似的,难道那位看起来如此单纯的姑娘竟然也是江湖中的高手…… 轻颜走出来,只见外面两个男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原靖宇冷冷地说:“你竟然擅离职守?” 林轻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轻颜,淡然地笑道:“我明日就回旺东郡交出帅印……” 原靖宇悄然握紧了拳头。难道都这个时候了,林轻云还不死心?“你想做什么?” “我要跟在你们身边,这是我身为暗卫的职责。”林轻云带着几分挑衅望着原靖宇。 “她已经不记得你了!”原靖宇嘴角噙着几分笑意说,“如今,她只记得我,她心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林轻云眼中的坚持黯淡下去,但很快又再次绽放出光彩来。他坚定地说:“她忘了我不要紧,只要我记得她,我记得自己的职责,这就够了。” 原靖宇冷哼一声道:“那也要等你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吧!你到阜城来做什么?是来看孩子的吧?为了一个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女人,而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你一个大男人的责任感?” 林轻云脸色有些苍白。的确,他是来看孩子的…… 自从去年传出轻颜的死讯,他的天就已经崩塌了一半,他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直到想起自己的孩子。他还有个孩子,与他血脉相连,而且身体很差,需要他的关心爱护。他终于找到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经常阜阳看望孩子,特别是在心里感到窒息和绝望的时候。 但是,他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徐府看孩子,毕竟名义上这个孩子是徐府长孙。为了孟无双的名节,他之前的身份是凌霄阁的大夫,如今他还能以何种名义上门看望孩子?所以只能偷偷摸摸了。 他昨夜就到了城外,今日一大早就进城了,他本来打算在城里面胡乱逛一天,到了晚上再混进徐府去的。没想到刚进城就看到原靖宇和易轻颜坐在路边的小面馆里,他最初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这世上纵有长相相似之人,也不可能夫妻两人都相似吧?原来,她没有死…… 忽然想起去年皇贵妃病逝时,他们回京城不是听说皇上都疯了么?说他抱着皇贵妃的尸身不放,夜夜搂着她入眠,最后还是太子用药将他迷晕,才能她收殓入棺送去皇陵安葬……难道,她当时并没有死,皇上也始终相信她没有死,反而是太子糊涂,竟然将她活埋了? “林!轻!云!” 原靖宇看他神思恍惚,又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轻颜不解地摇摇原靖宇的手臂,问道:“景瀚,你生气了?” 原靖宇这才想起现在不是在宫里,自己也不是皇帝。看来他的心态还需要好好调整才行啊!他略想了想,对轻颜说:“还记得昨晚那个孩子吗?我跟你说过那是你师兄的孩子,就是你眼前这个人了。可是他竟然不要那个可怜的孩子,你说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轻颜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同情心立即就上来了。她万般不解地望着林轻云说:“师兄为何不要那个孩子呢?他身体不好,多可怜啊!” 林轻云脸色苍白地看着轻颜,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她话中隐含的指责却让他心痛。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黯然地解释道:“不是我不要他,而是他还太小,离不开母亲……” 轻颜惊呼:“师兄始乱终弃不要孩子的母亲?” 原靖宇暗中得意。他早就猜到事情一旦说开来,轻颜会想到这上面去。 “不是这样的……那件事情本来,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是她不愿意跟着我……”林轻云慌乱地解释着,也不知道轻颜能不能听懂。 轻颜似懂非懂,她歪着头想了想,说:“既然你们都有孩子了,如果你对她好的话,她怎么会不要你呢?唉……算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好在昨晚我已经帮那个孩子将身上的余毒都清除干净了……” 轻颜忽然打了个呵欠,转身抱着原靖宇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微微眯着眼睛说:“景瀚,我觉得有点累,想睡觉……” 听她主动说起想睡觉,原靖宇立即紧张起来。“那你要睡多久?” 轻颜闭着眼睛摇摇头,身体逐渐往下滑。 原靖宇赶紧将她打横抱起,神色慌张地寻找萧元的踪迹。 他们说好,萧元在城外等候,如果清晨都没有回去,他们就直接进城。怎么还没有看到人呢? “赶紧找个将她放下来吧!你们单独出来的?”林轻云想不到轻颜不但失忆,还说睡就睡。看原靖宇这慌乱的样子,是担心她再次一睡不醒还是别的? 原靖宇将脸贴在轻颜额上,凝听她的呼吸,直到肯定她的呼吸和脉搏跟平常差不多时才稍稍放心了些。他分心回了林轻云一句道:“萧元应该已经进城了。”说着,他抱着轻颜就大步往西城门走去。 林轻云是从东城门进来的,他的马还在城外呢,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紧跟在原靖宇身边,为他开路护卫,生怕有人撞到轻颜。 幸而没走几步就看到萧元赶着马车过来了,因为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所以他马车走得很慢,这才晚到。 萧元看到原靖宇抱着易轻颜,立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赶紧跳下马车来,什么话也没说,先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而后才低声见礼询问轻颜的状况。 原靖宇将轻颜放到小床上,拉过棉被帮她盖好,转而从窗户探出半个头去,认真地对林轻云道:“忘了她,另外找个女人吧!她已经不是你爱的那个坚强独立的师妹了!” 林轻云怔怔地望了原靖宇半晌,忽然单膝跪地道:“请主君留下轻云当个护卫吧!能看到她幸福,轻云也就幸福了……她变了,您不也一样爱她宠她么?只要是她,只要她还活着,变了性子又有何关系?” 原靖宇在心中冷哼一声,暗自埋怨林轻云不是好歹。他再也不想跟林轻云废话了,于是倏地缩回马车里,关好窗户,吩咐萧元道:“走吧!按照原计划出城!” 萧元悄悄在心中叹息一声,鞭子轻轻一挥,驾着马车就走了。 林轻云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真好!她还活着,他也还是那么爱她,竟然连皇帝都不做了,他们过得很幸福…… 马车上,原靖宇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又觉得林轻云可怜。他默默地爱了轻颜几十年,到最后轻颜却完全忘记了他。还好,轻颜还记得自己…… 原靖宇脱掉外袍轻轻上床将轻颜搂在怀中,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呼吸,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午间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萧元在外面轻轻叩响了车门,低声道:“主子,该用午饭了……” 原靖宇醒来,看轻颜依旧睡得很沉,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将她叫醒。他知道她这些天来其实睡得很少,但是他又担心她长睡不醒…… “轻颜,轻颜……”他轻轻叫了两声,只见她睫毛轻轻颤动,眯着眼睛道:“我还要睡……” 看她一叫就醒,原靖宇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对萧元道:“你们去吃吧,帮我带点干粮回来就好。” 萧元留下两名侍卫在此护卫,带着另两名侍卫去酒楼了买了干粮,很快就上路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下一个小镇,原靖宇将轻颜叫醒,抱她下了马车。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无论如何,总要哄着她吃一点才行…… 萧元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饭菜也都送到房里吃。 无论在什么地方,萧元都是很小心的,所以他第一步还是检查饭菜是否加了料,确认安全之后才退出去。 饭菜都很清淡,现在轻颜喜欢吃清淡的东西。 原靖宇舀了一碗鲜鱼汤给轻颜,又夹了两个鱼丸给她,最后又哄着她吃了一点清蒸乳鸽肉。 这算是轻颜醒来之后吃得最多的一顿了。她胃口依旧不好,但原靖宇说不吃东西身体不好,就怀不上孩子。为了孩子,她就强迫自己多吃了一些。好在这些东西味道清淡,并不难吃。 原靖宇看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忽然问道:“你以前很喜欢吃虾和蟹的,现在还喜欢吗?”不过现在虾和蟹都很少,等他们渡过离江到了江南那边就多了。 如今食物对轻颜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既然是从前很爱吃的,想来会比其他的更对胃口把,所以她点了点头。 现在轻颜已经摸索出一些经验来,如果实在不想吃东西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喂他吃。所以,她浅浅含笑扮起了温柔的小妻子,帮他布菜,盛汤,剔骨头…… 有心爱之人为自己做这些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原靖宇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不知不觉中胃口大增,很快就将两个人的饭菜都吃光了。等他醒悟过来,轻颜却娇笑着偎依在他怀中撒娇,他也只好含笑叹气。自己拿她总是没有办法的。 客栈的伙计将饭菜都收了下去,原靖宇便拉着轻颜出去走走。今天在马车上躺了一天了,实在不怎么舒服。 两人手牵手随兴地在街上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有很多人围观。 轻颜好热闹,拉着原靖宇就赶过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伤人 围观的人实在太多,轻颜不愿意挤进去,干脆拉了原靖宇飞上房顶去看。 看了看被围在酒楼门口的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以及站在他们面前的七八个大男人,又听了几句,轻颜还没弄明白,原靖宇却是全都看懂了。 原来那两名女子是主仆二人,原本就住在这酒楼后的客房中,两人饭后或许想要出去转转,于是换了男装偷溜出去,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却被人指正她们主仆二人偷东西,而她们换装出门就是证据,而失主正是那群男子中最靠前的那位锦衣公子。 原靖宇一眼就明白这两个初出江湖的小妞被人盯上了,只是不知道那锦衣公子是何身份。 轻颜骨子里最好打抱不平,听原靖宇讲明白,立即就跳下去“主持公道”了。 原靖宇无奈地摇摇头,也只好跟过去。轻颜如今跟个孩子一样不通人情世故,偏偏武功又高得出奇,不要惹什么麻烦才好。但她既然无聊想管闲事,就让她管好了。他悄然落在人群外面,远远地注视着轻颜,随时准备着出手。 轻颜跳下去将两名女子护在身后,对那群咄咄逼人的大男人义正词严地吼道:“不许欺负人!” 那名锦衣公子原本就是看上了那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又欺负她们是外地来的,所以才设计出这样漏洞百出的戏码来。周围围观的人虽然多,但大多知道他的身份,如今他又“理直气壮”,故而看的人多,看明白的人多,却无人为那两名女子说话。 看到轻颜出现,那锦衣公子怔了一下,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佳人。此刻的轻颜容貌未变,然而气质却与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比起从前的面冷心热,如今纯真热情的她更令人心动。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轻颜虽然失忆,很多事情不愿意费心思去想,但她对人的感觉却是极其精准的。这个男人,人面兽心,竟然对她不怀好意,看她怎么收拾他!哼!坏男人最可恶! “你说她们偷了你的东西?” “是啊,姑娘,你可千万别被她们可怜柔弱的样子给骗了……” “她们偷了你什么东西?很贵重吗?怎么会被她们偷走呢?” “姑娘你不知道,本公子就住在她们隔壁,我丢失的那块玉佩可是我爹给我的祖传之宝!我小心地放在房间的包袱里,不想公子我不过出来吃顿饭而已,竟然就被她们给偷了去……”那锦衣公子看轻颜全然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心中不断寻思着要怎样才能将她骗到手。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们偷的呢?不是当场抓获的吧?”轻颜知道他不怀好意,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询问。 “是从她们两人的包袱里面搜出来的!” “她们的包袱在哪里?” “就在她们住的客房里啊……” 轻颜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忽然严厉地瞪着他道:“你竟然趁主人不在,强行搜查别人的房间和包袱,不知道谁才是盗贼?” 那锦衣公子又怔了一下,想不到轻颜竟然一直在给他设套。 “那个……本公子丢了东西,自然要找……” 轻颜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权利搜查别人的住房?” “我……本公子的姐夫是本地县令,他们都是县衙里的捕快!”锦衣公子指着身边七八个护卫说。 轻颜看了远远地原靖宇一眼,转而对那锦衣公子道:“原来只是个县令,我还以为至少也是个郡守呢!”语气中颇为不屑。 “你竟然阻碍县衙捕快执法,多半是那两名盗贼的同党,来人,将她也一并带回去!”那锦衣公子扔了羊皮,终于露出狼的牙齿来。 这么快就成了同党了。轻颜浅浅地笑着,等着他们动手。 不知道为何,见到她脸上那个笑容,一干“捕快”竟然谁都不敢动手。 轻颜曼声道:“既然是祖传玉佩,自然是带在身上,又怎么会放在没有人的客房里被人盗走?她们出门已经好一阵了,若真是她们偷的,赃物也应该在她们身上,而不是在房间的包袱里。你这个栽赃计漏洞百出,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而后,她又指着那些据说是捕快的人,怒斥道:“你们身为捕快,自当维护正义,竟然与人同流合污构陷他人,你们视我宇朝国法为何物?” 原靖宇远远地望着轻颜,那样的睿智,抽丝剥茧款款而谈,恍然觉得轻颜已经恢复记忆了。过去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啊……轻颜,他的轻颜,虽然遗失了记忆,变了性情,然而本性里的聪慧与正义永远都在…… 那些捕快竟然不敢直视轻颜的眼睛。虽然他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那样威仪绝不是普通人有的,他们甚至觉得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能一直射进人的心里。 他们赶紧劝那公子离开,可惜劝不住。 轻颜忽然扬着嘴角笑了,云淡风轻地说:“你们构陷他人,居心不良,也该受点惩罚的……” 在那样的笑容面前,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分明是个浅淡的笑容,融在那样一张明媚的脸上,却仿佛将他们带到了战场的尸山血海中,他们甚至觉得扑面而来的空气中都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 特别是那位锦衣公子和他的“捕快”侍卫们。 他们都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不,不仅仅是死亡,是比死亡更加令人心惊胆颤的恐惧…… 原靖宇也感受到这种凛冽的杀气,然而,轻颜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狂怒,原靖宇奇怪地感受着,她要杀人,心情却很平静…… 这样的轻颜,果然还是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原靖宇缓缓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腰说:“别生气,教训他们一下就好!” 轻颜冲着原靖宇浅浅一笑,点点头说:“好!” 对面的捕快意识到不对,正要跑,轻颜已经变了脸色。 只见她面色严肃,长发飞扬,手臂缓缓抬起,平地就起了一股劲风,那些想跑的人一个都没能跑掉,反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只听众人“啊——”地一声惨叫,轻颜已经收手,那几名捕快包括那位锦衣公子便全都软倒在地,不断哀嚎。 轻颜挽着原靖宇的胳膊,轻轻笑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原靖宇淡淡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没有多问,带着她小心地走出人群。 这时,人群也都反应过来,轰然而散。留下来做什么?那可是个不能惹的主啊!如今被人打成这样,他们可不要留下来当替死鬼…… 轻颜现在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只有原靖宇一个,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才不管自己打了什么人呢!那样的坏人,该杀!那些帮凶也该打! 然而,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已经追了过来。 “恩公,恩公……” 原靖宇本来不想理会,但轻颜却已经停下脚步转身去看。 “恩公……”两个女子抱着包袱跑得气喘吁吁,“求恩公救人救到底,让我们跟着恩公吧!我们姐妹愿为奴为婢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原靖宇知道她们在害怕什么,但他们真的不方便带上这两个女子啊! 轻颜看着原靖宇,很明显是在等待他的意见。原靖宇看了看两名女子期盼的眼神,蹙眉道:“我们不方便带着你们上路。你们是离家出走的吧?外面哪有家里好,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说完,原靖宇拉着轻颜就走,不想那两名女子对视一眼,竟然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原靖宇不理会她们,径自走回客栈,萧元迎上来,问要不要宵夜。 原靖宇晚饭吃得很饱,所以看轻颜的意思。其实他知道轻颜不喜欢吃东西,但还是要问问看的。万一她要是想吃了呢?就好比她早上突然想睡觉了一样。 那两名女子看轻颜身边没有侍女,灵机一动,赶紧过去跪下道:“请恩公收下我们做侍女服侍夫人吧!” 原靖宇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给轻颜配侍女,因为轻颜现在根本不需要侍女,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帮她做,包括梳头穿衣。 可是萧元显然不这么想。只听他认真地劝道:“主子,夫人确实需要一位侍女!” 原靖宇问轻颜:“你想要侍女吗?” 轻颜想了想,望着他轻轻笑道:“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其他的,无所谓……” 两名女子一听,赶紧哀求道:“请夫人留下我们吧!” 原靖宇看客栈里很多人都看了过来,不想再跟她们纠缠下去,无奈地对萧元道:“就暂时留下她们吧!先给她们讲讲规矩!对了,记得让人送热水到我房里来。”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回房,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才问道:“你刚才把那些人怎么了?点了他们的软麻穴?” 轻颜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么便宜他们?我将他们的全身上下的骨头差不多都弄碎了。”除了头和脊椎没有动。 “就那么一下?每个人都是?”原靖宇吃惊地问道。他知道如今的轻颜武功高得出奇,但是就那么挥动一下,分寸就能拿捏得那么准? 轻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我只要在心中想着该给他们怎样的教训,下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调节力度了。”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轻颜,以后你还是少出手比较好。虽然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但你出手也太重了一点,唉……” 轻颜望着他有些不赞同的眼神,心里忽然憋闷难受起来。他认为她太残忍吗?他不喜欢她了吗?想起先前人群的恐惧,想起自己醒来第一天在酒楼里那些人把她当成女妖,难道他也畏惧她的武功,他也不要她了吗?想起他看到自己不吃饭时的担忧,难道他也怀疑自己是女妖? 轻颜迅速低下头,滚烫的眼泪忽然涌出,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忍都忍不住。 “轻颜,你怎么了?”原靖宇慌了,想要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拭去眼泪,轻颜却摇着头怎么都不肯让他看。 “轻颜,轻颜……你怎么了?”原靖宇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伤心,心也开始抽痛起来。 “呜……你,你不喜欢我了……”轻颜一张口,立即就哭出声来。 “胡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这个傻丫头……”原靖宇一手搂紧了她担心她跑,一手试着让她抬起头来。 轻颜听他话中依旧深情宠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原靖宇心疼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低头便吻了上去,将那些滚烫的泪水全都吻干净,然后是她粉红的唇瓣…… 轻颜仰头承接他的亲吻,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甚至比他更热情。他没有不喜欢她吗?他还是喜欢与她亲近吗?他没有害怕她对吗……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放开她,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却依旧用拇指指腹轻轻抚着她红肿的双唇,认真地说:“轻颜,有一件事情你要牢牢记住——” 轻颜点点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原靖宇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轻颜,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是用我的整个生命和所有的感情在爱你。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最爱的女人,是我的心肝宝贝,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和感情都无法比拟的,包括皇位、包括这整个天下……所以,永远都不要胡思乱想我会不要你,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便今后某一天我死了,也都会在地府里等着与你相会的……” 轻颜望着他眼底的深情,眼圈儿一红,再次流下泪来,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感动。她连连点头,不住地说:“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我只是害怕,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一个人,也只有你一个人。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原靖宇也感动地抱住她,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两个人的身体融在一起…… “景瀚,你,你会害怕吗?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女妖?”虽然原靖宇将她抱得那样紧,她还是感到害怕,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呢?为什么她不想吃饭,不爱睡觉,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还有一身恐怖的武功? “你怎么会这么想?”原靖宇震惊地抓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眼中的忧虑和淡淡的惊恐,最后却温柔地吻在她的眉心。 “轻颜,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我跟你说过,你曾经是江南义军的雪衣神女,是中州的战神,是宇朝的睿敏皇贵妃,是我的敬仁睿敏皇后,是昊儿的娘亲,你怎么会是女妖呢?你只是练了一种特殊的武功,所以才忘记了过去;因为沉睡得太久,所以肠胃萎缩,才不想吃饭。我们慢慢调理就好了,你不要瞎想……轻颜,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我们相亲相爱犹如一个人,一颗心,我怎么会因为你武功高就怕你呢?如果一定要说担心害怕的话,那也是害怕你离开我……” 说到后来,他又低头亲吻她,温柔的吻,宝贝的吻。 “那,今天我动手伤了那么多人,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轻颜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但还是要问清楚的。如果他不喜欢,她以后都不动手就是了。 “不是这样的,轻颜。”原靖宇轻轻叹息一声,说,“你几乎是死而复生的你知道吗?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所以我万分珍惜我们如今的在一起的幸福。轻颜,我们还能够在一起,真的要感谢上苍的仁慈,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积德行善,这样,我的幸福才能更长久一些……” 轻颜感动地望着他,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没有了,双眼绽放出幸福喜悦的光彩。 原靖宇看她笑了,低头亲亲她发红的眼睛,叹息道:“轻颜,我很贪心的,我还想跟你幸福地过几十年。轻颜,你要相信,前面有温馨幸福的生活等着我们……” 两人深情地拥抱在一起,静静体味着两颗心融在一起的幸福和甜蜜。 原靖宇想着他要的热水应该快要送到了吧,今天在马车上躺了一天,需得泡泡澡才舒服。然后,他们可以再来一次双修,晚一点再睡,反正明天路上可以补眠……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面忽然间哄闹起来,其中有人高声斥责维护秩序。轻颜坐起身来,疑惑地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来得到快!” 轻颜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定是本地的县令带着捕快来捉拿她这个“凶犯”了吧? 两人手牵手走出去,只见萧元和两名侍卫守在房门口,另两名侍卫守在楼梯口。 两人走到楼梯口,只见楼下大堂里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官员,身穿七品县令官袍,头戴乌纱帽,阴沉着脸,脚边不远处摔了一个茶杯。在他身边站着一位师爷并一位捕头,下面两排捕快手提刀剑,一个个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地望着二楼。还有些看热闹的房客站在捕快身后,远远地向二楼上张望。 客栈的老板战战兢兢地躬身站在中间,苦着一张脸不断献殷勤,却没有什么用。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站在楼梯口就不走了。萧元迅速送上两张椅子让耳人坐下。 下面的人开始骚动。 那县令强压愤怒冷静地站起身来,指着原靖宇二人道:“你们是何方人氏,为何逞凶伤人?”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魔女 轻颜冷冷地看了那县令一眼,不说话,反而像个小女人似的靠在原靖宇身上。 那县令听过之前的现场描述,知道轻颜武艺高强,轻轻一挥手就能将几个大男人打成重伤,也不敢大意,更不敢上楼来。当然,有两名侍卫守着,他们那些人也上不来。然而看到轻颜发红的眼睛,他似乎怔了一下,心中立即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当然,他是本地的父母官,怎么能被一个女子一双红眼吓到?所以,他鼓起勇气又往前走了两步。 原靖宇看着他的神情,玩味地笑笑,语气中带着几丝笑意问道:“不知县令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呢?” “你们阻挠官府办案在前,重伤捕快在后,本官先将你们先行收押,明日再细细审问。你们,该不会想顽抗到底吧?”那县令倒是义正词严的样子,背着手站在楼梯下一身正气。 原靖宇嗤笑一声,带着轻颜缓缓起身下楼,却走到楼梯中间停下。楼下灿烂的灯火照亮了他们的脸,仿佛一对神仙倦侣,俊美高贵而又威严,特别是轻颜一双之前哭红了的眼睛让人心中更加恐惧。那样的美,那样一双发红的眼睛,怎么会是人间所有?不但那县令觉得诡异,楼下的捕快和看热闹的房客们都有些害怕。 而刚才还义正词严的县令大人在看清原靖宇的时候彻底呆了。他本是元嘉八年科考出身的贡生,殿试的时候曾远远地见过皇帝一眼,还有大内总管萧元。先前看到萧元的时候他就觉得熟悉,只是不敢确定,以萧元的身份,如何会到他这个小地方来?但现在看到原靖宇就不一样了,他就算认错了一个人,也不可能将两个人都认错吧?而且,有萧元的地方就有皇帝,皇帝所在的地方萧总管必定跟随,这是举朝上下所有文武官员都知道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皇帝怎么会来这里,不清楚皇帝怎么会跟这样红眼女子在一起,但皇帝就是皇帝,所以他醒悟过来之后赶紧跪下,什么都不说,先磕了两个响头。知道皇帝微服出宫定然不喜欢人叫破身份,他略犹豫了一下,诚惶诚恐地参拜道:“小人参见老爷!不知道老爷驾到,让下人冲撞了老爷和夫人,罪该万死,还请老爷恕罪!”他一跪,满堂的捕快也跟着跪下来,虽然一个个都疑惑不已。 原靖宇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问道:“你也知道自己有罪?说来听听!” “臣,臣……小人,小人管教不严,致使家人冲撞了夫人……”那县令头冒冷汗,已经把自己的小舅子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这回只怕要让那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给害死了。 “哦,只是冲撞了夫人吗?那倒不是什么大罪,夫人心胸宽广,不会在意的。”原靖宇居高临下冷冷地瞥着他。 “臣,臣罪该万死……是小人管教不严,致使家人无法无天,将县衙捕快当侍卫,栽赃陷害无辜百姓……”那县令赶紧又磕了好几个头,哀求道,“小人罪该万死,不敢求老爷开恩,只求老爷放过小人一家老小……” 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大罪犯到皇上手中,哪里还有他的活路?而且那小子还肖想过皇上带在身边的女人,一刀杀了他已经是轻的了。他想着刚刚满岁的儿子,心中无比懊悔。 原靖宇看了轻颜一眼,沉思了一下,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死罪就免了吧!回去以后立即辞官,然后将家中资财全部捐献出来架桥铺路造福百姓,以赎前罪。若想藏私保留,哼哼……” “是!小人谢老爷不杀之恩!”听说自己的脑袋保住了,那县令喜极而泣。 然后,原靖宇对轻颜浅浅笑道:“留着他的命是想让他改过自新。但要是他出去乱说可如何是好?” 轻颜明白他的意思,缓缓伸出手来,冷声道:“抬起头来!” 那县令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只见轻颜红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手指一曲一弹,那县令便感到喉中一阵局痛。他惊恐地瞪着轻颜,滚到地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楼下几十个人一个个都惊恐地望着楼梯上轻颜。一个女子,轻轻一弹手指就能让人变成哑巴,哪里是人能办到的? “滚吧!”原靖宇低沉地说了一声,转身带着轻颜上楼回房。 很快,热水就送上来了,两名侍女也换了衣服过来伺候了。 “奴婢珍珠参见主人、夫人!” “奴婢海蓝参见主人、夫人!” 换了女装,两个都是清秀女子。珍珠是小姐,海蓝是丫鬟,不过如今两个都是丫鬟。两人本来只是想找棵能依靠的大树暂时栖身,没想到竟然真的傍到一个大人物。从先前原靖宇与那县令的对话中,她们看出来了,这位主子只怕是朝廷大官呢!说不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之类的…… “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吗?”原靖宇冷冷地问。 “奴婢知道!”两人赶紧蹲身行礼,“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负责照顾夫人起居……” 原靖宇嗯了一声,让她们在外面伺候着,他带着轻颜绕过屏风去泡澡。 浴桶很大,装两个人也没问题,但有问题的是外面还有两个丫鬟候着。 原靖宇一边帮轻颜宽衣,一边道:“你先洗吧!” 轻颜轻轻摇头,冲他娇媚一笑,小声说:“我们一起洗……” 原靖宇拉过她吻了一下,抬头对着屏风外面道:“把东西放在外面,都下去吧!” 珍珠海蓝两个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已经懵懵懂懂,看原靖宇和轻颜一起去了屏风后面就开始脸红,如今得到赦令,赶紧放下洗漱用品出去了。 原靖宇出去将门闩上,这才回来与轻颜一起泡鸳鸯浴。毕竟浴桶里空间有限,两个人也没怎么闹,不过搂着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打开房门让人将浴桶抬出去,原靖宇将萧元叫了进来。 “身份查出来了么?”原靖宇问。 萧元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只知道来自江南,她们会一点武功,估计出身武林世家。” “她们……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吧?” 萧元忽然轻轻一笑,答道:“估计有些怀疑,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主子您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夫人更是年轻。” 原靖宇点点头:“就当顺道送她们回去好了,到了江南就将她们丢下。” 轻颜喝了一点玫瑰露,用干毛巾将自己刚才不小心弄湿了的头发擦了擦。 原靖宇让萧元出去,闩上门,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头发。想起先前在浴桶中只做到一半的好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从梳妆台的盒子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拉着轻颜坐在自己腿上,帮她修剪手指甲。 轻颜以前是不喜欢留长指甲的,但不否认留一点长指甲确实比较好看,也符合她现在的气质,所以他忍了几天都没有帮她修剪,不过……她一激动就喜欢抓人,虽然那点痛不算什么,但让人看到了总不好,比如从他胸口划到脖子上那条。这只热情的小猫啊…… 轻颜似乎也明白原因,脸色通红,垂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直到两只手都修剪好了,轻颜才望着他脖子上隐约可见的一条红线问道:“还疼吗?” 原靖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不由得失笑。他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一下才低声笑道:“这点伤算什么?怎么会疼?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热情,呵呵……不过,让人看到就不好了,明白吗?傻丫头……” 轻颜红着脸点点头,依旧拉过他的手帮他修剪。原靖宇看着她认真小心的样子,心中涌出那么多的幸福,情不自禁低头吻在她额上。 轻颜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别闹,小心剪到手指……” “呵呵……”原靖宇搂紧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低沉愉悦地笑。 修剪了手指甲,他便将她抱到床上坐着,干脆连脚趾甲一起修剪了。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而后是萧元的声音:“主子?” “何事?”原靖宇赶紧拉过被子将轻颜的脚遮起来,这才过去开门。 “主子,我们发现外面有人监视;另外……有人将夫人传作红眼魔女……” “红眼魔女?”原靖宇愤恨地重复了一句,低头沉思了一下,小声道,“你在这里有多少人?今晚就不妨给那些胡乱说话的人一点警告!” 萧元犹豫地问:“那分寸该如何掌握……” “毒哑了算了!免得他们出去胡说八道!”原靖宇小声吩咐,又回头远远地看了轻颜一眼,似乎怕她听到。 轻颜早就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原来那些人竟然以为自己是魔女?她救助无辜弱小,竟然成了魔女? 轻颜想不通,所以心情不太好。直到第二天清晨看到伙计和其他房客畏惧的眼神,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原靖宇不断劝慰她,轻颜也只是抱着他不说话。 上了马车,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问:“轻颜,你说这个世界上你只喜欢我一个的对吗?” “嗯……”轻颜点点头,然后抬起头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既然你只喜欢我一个,只在意我一个,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 轻颜呆怔了一下,蹙着的眉头缓缓展开来。是啊,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不在意就好了嘛…… 轻颜高兴地亲了他一下,心情很快变好。 三日后,他们终于来到离江的江渚渡口。 这是一个繁忙的码头,离江在这里已经很平静很温顺了,对面就是物产丰富的江南,不过两座城池之后就是以前的江越旧地,往来的商旅很多,从而造就了江渚的繁华。 这里轻颜以前是来过的,只是没有什么印象。 原靖宇不想让自己太出众了,所以衣服也是在路上买的,还尽量挑简单素净的买。轻颜虽然容色出众,却几乎不带任何首饰,只用了一条七彩金丝带束发,垂下一串珍珠。妇人的装扮应该将头发束起来的,可是轻颜几十年来除了扮男装,基本上是不束发的,这一次原靖宇却没有依她,只要出门,必定小心的将她的头发束好。既然要扮普通人,就不能太引人瞩目了。 他们也没有包船,而是同其他商旅一起乘坐一条大船过去。不过,他们也选了码头上最好的楼船。 货物放在两头,人全都坐在船舱里。萧元定的是最好的座位,在二楼,还有茶水和点心吃。 二楼船舱里不过二十多人,分作五起。原靖宇他们一行九人,算最多的了。 轻颜趴在窗口看下面浩渺宽阔的江面,忽然道:“我要是一只鸟就好了,真想在这江面上飞翔……唉,人为什么没有翅膀呢?” 原靖宇对她的“奇思妙想”已经习惯了,但这些话的背后却让人担心。她想要飞走吗?不行,得打击她一下。 “鸟儿可以四处飞翔确实是好的,可是它们也必须经沐风雨,每天为一日饱餐而四处奔波,未必就有真正的自由,未必就能恣意翱翔……” 轻颜果然转过弯来,点点头说:“好像也对,还是我们人比较好……” 舱里另外十来个人听到二人说话,脸上都流露出一丝遗憾来。他们都将轻颜当傻子了。 轻颜丝毫不觉,看着江上飞鸟蹁跹,心动地说:“我出去飞一圈好不好?” 原靖宇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叹息道:“你要是出去了,可就看不到我了,轻颜,你舍得离开我了?” 轻颜赶紧抱着他,连连摇头,说:“我不出去了。我不离开你……”虽然抱着他,她还是从他的肩头偷偷看了过去,那烟波浩淼的江面,茫茫一片,让她还是有些心痒。 原靖宇怕她无聊,于是取了桌子上糕点喂她。轻颜吃了两口,剩下的全都喂他吃了。等他吃完,她拍拍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两口,却忽然严肃地说:“有两条小船过来了。” 萧元丛窗口探出头去,只看到一条小船,没有船舱,密密麻麻地站了十几个人,桅杆上挂着一道红色的旗子,上面用黑线绣了一只鹰,用金丝线镶边,看起来颇有气势。 这时,旁边桌子上一位中年男子道:“那是黑鹰帮的船。不过,我们乘坐的是范氏的楼船,不会有事的。范氏向来与黑鹰帮交好。” 轻颜微微蹙眉,认真地说:“我感觉到他们身上有杀气,不过不是很重……” 听到轻颜这么说,其余人都不禁看了过来,面上显出几分猜疑。这个有几分傻气的女子能感觉到杀气? 就在这时,只听那小船上一个中年男子大声吼道:“黑鹰帮姚坛主在此,有请蔡大侠伉俪去黑鹰帮做客!” 黑鹰帮?不知道。 蔡大侠?没听过。 “竟然还有这样请客的。”轻颜摇摇头,“这不是抢人么?萧总管,那个黑鹰帮是不是坏人?” 萧元立即答道:“回禀夫人,黑鹰帮控制着离江下流水域,倒也不算黑道帮派。不过,那位蔡大侠在西北一带颇有侠名,不知道双方有什么过节。” 轻颜哦了一声,说:“如此说来应该不会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吧?只是黑鹰帮派些人潜在水里做什么?” 萧元微微一怔,想不到轻颜竟能知道水里面有人。 轻颜转而又问原靖宇:“我们的东西在哪儿?要不要先收起来?” 原靖宇摇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再说了,就算带在身边待会儿如果掉进水里还不是会打湿了?” 船已经停下来了,那位蔡大侠也露面了,三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人家威武不能屈,自然是不会去黑鹰帮的,所以没几句话就说崩了。 黑鹰帮是这一带的地头蛇,狂妄是不可避免的,这一次,他们似乎连范氏的面子都不卖了,威胁道:“要是蔡大侠不肯赏脸,就让整条船的人都陪着你们去见龙王爷吧!” 蔡大侠夫妇自然坐不住了,拔剑就飞向黑鹰帮的小船。然后,他们乘坐的楼船就继续往对岸去了。 轻颜趴在窗口看人家打架,感叹道:“这个黑鹰帮也不怎么样啊!这么多人,打不过人家两个……” 原靖宇摇摇头说:“这个蔡大侠倒也名副其实,算是一流高手了……”只是不知道黑鹰帮的人一定要抓他是为何。 黑鹰帮的人打不过,很快改变了方法。他们几下弄沉了小船,很快就将那蔡大侠夫妇捉住上了另一条小船。 “我们要不要救他们呢?”轻颜回头问原靖宇。 原靖宇轻叹道:“轻颜,黑鹰帮是这里的地头蛇,更主要的是,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恩怨。”言下之意是不管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他们没有必要参合进去。 轻颜忽然摇摇头,说:“不,我能感觉到那位蔡大侠浑身正气,黑鹰帮的人身上带着杀气。”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管这件闲事。 “轻颜!”原靖宇拉着她,不想她多管闲事。黑鹰帮人多势众,这个时候与他们公然作对,实在太危险了。而且,现在他们离黑鹰帮的小船已经很远了。 轻颜回头对着他安慰地笑笑,认真地说:“不要紧,我自有办法。景瀚,你别担心,让我去吧……” “我不许,太危险了!”原靖宇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放人,眯着眼睛看着她说,“轻颜,你想让我不高兴么?” 这时,萧元和几名侍卫也都过来劝,连两位新收的侍女都过来劝她。 轻颜撅着嘴,看原靖宇脸色不好,还是妥协了。她回抱着他,柔软馨香的身子在他怀中蹭来蹭去,撒娇道:“好了,我不去就是了嘛!你别生气了……” 原靖宇还是瞪着她,不说话。 “景瀚……” “夫君……” 原靖宇到底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他抱着她坐下,认真地说:“轻颜,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要懂得珍惜啊!黑鹰帮那么多人,又在他们的地盘上,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我们是来江南游玩的,不是惹麻烦的,你知道吗?轻颜,我输不起的……” 轻颜温柔地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可是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他们连你都打不过……” “你啊!”原靖宇摇摇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武功好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应该明白的……要不,我们晚上再去将他们救出来好了?” “好啊!”轻颜立即抬起头来,满脸欣喜之色。 原靖宇有些想不明白,有时候她好像很喜欢管闲事,很喜欢看热闹,但有时候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比如对珍珠和海蓝,她就是一幅兴趣缺缺的样子。原靖宇不知道的是,轻颜对人的感觉是非常敏感的,好人坏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知道两个丫头没有坏心眼,她自然不去注意了。不过,今天的那位蔡大侠夫妇却让她有些奇怪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 轻颜想了想,自己想要出手救人好像是在那位蔡大侠跟黑鹰帮的人动手之后。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武功让她感到熟悉?难道是她认识的人吗?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救人 轻颜正要问问原靖宇自己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个蔡大侠,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她反手一抓,就将一个刺客从窗外凭空抓了进来。 萧元立即挥剑架在刺客的脖子上。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个头不高,看打扮似乎是船上的水手。 整个二楼的人都有些慌乱,特别是另外几拨人,看起来都是行商及其家眷,都不会武功的。 萧元正要审问,就看到四名水手从楼梯上跑过来,一个个手中都提着刀,看样子是刺客的同伙。 这一次轻颜没有出手,他们带在身边的四名护卫就将几人解决了,只是有名刺客在穴道被点之前吹了一声口哨。 看原靖宇他们这边高手多,那些商人也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却没有想过这些刺客其实都是冲原靖宇他们来的,站到他们身边只会更加危险。 萧元是刑讯高手,不过,他还没怎么动手呢,对方就招了。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竟然敢跟我们黑鹰帮作对?”其中一名水手道。 萧元抬头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抱着轻颜坐在窗边,淡然问道:“你们为何要抓蔡大侠?” “你们是蔡秋源的朋友?”那刺客胆子倒是不小,这个时候了不但不害怕求饶,反而审问起原靖宇他们来了。 对刺客的问话原靖宇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萧元明白了原靖宇的意思,回道:“我家主人不认识姓蔡的。不过,据闻蔡大侠一身正气,义薄云天,在西北很有名望。” 那刺客一听,也跟着放下心来。原来还真碰上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这是我们黑鹰帮与蔡秋源之间的恩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还请这位公子不要多管闲事,我们黑鹰帮也不是好欺负的!” “据说黑鹰帮也是做正道生意的,怎么会在江面上以他人的性命威胁蔡大侠到你们船上去呢?”轻颜本来也不想管闲事的,但黑鹰帮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过分了。江湖恩怨自有江湖人自己解决,怎么能连累普通百姓呢? 那几名刺客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们黑鹰帮本来就是在江面上混的……”言下之意在陆地上打不过人家,只有在水里才能抓住不会水性的蔡氏夫妇。 轻颜忽然觉得很有趣,说:“既然你们水性好,那就放了你们吧!” 原靖宇含笑看着她,萧元也等她吩咐。真的要放人?怎么放? 轻颜看着萧元,说:“全都扔到江里去好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在江面上混的。” 萧元对两名侍卫点点头,一手一个就将几名刺客扔进江里。二楼其余客人都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纷纷趴到栏杆上去看。 轻颜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靖宇身上,却忽然笑道:“还真有趣,一个个都秤砣落水了……” 原靖宇微微蹙眉,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萧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想招惹这个黑鹰帮。 萧元从容答道:“扔他们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解穴,所以就沉下去了。不过……楼下应该有他们的同党,所以他们不会淹死的。” 轻颜轻轻摇着原靖宇的手臂,解释说:“别担心,我们船下面有他们的人,所以我才让萧总管将他们扔下去的。” 说着,轻颜又望了望窗口,快要靠岸了,还有十来丈远就到码头了。 “萧总管,我们的东西有人看着吗?”轻颜问。 萧元答道:“夫人放心,蒙飞在下面。” 轻颜拉着原靖宇站起来,却对船舱里其余人道:“大家都做好准备吧,船很快就要沉了。” “什么?” “船要沉了?” “怎么可能?” …… 几乎所有人都慌乱起来,特别是那位带着妻小的中年富商。 这时,底舱的人因为船进水,已经开始惊叫了。 船已经无法前进了,虽然还有七八丈远,对不会水的人来说可是要命的,即便会水,他们带的货物也完了。 轻颜不慌不忙地问原靖宇:“你能飞过去吗?” “我和萧元应该没有问题。”原靖宇点点头。 “那就开始救人吧!”轻颜回头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声道,“大家不要慌,不会水的站到左边,会水的站右边,快!” 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听她的话。虽然先前他们都还怀疑轻颜脑子有问题,但此刻却全都相信她,没有任何怀疑。或许,只是因为她身上那份平静。 二十来人很快就分开来,会水的居多,不会水的只有七人,其中女子五人,小孩一人,另外还有一名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 轻颜先将那个孩子抱过来,对原靖宇说:“我先带他过去,你们能带人就带,不能带人就赶紧过去找条小船过来接应!” 原靖宇点点头,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 轻颜冲他笑笑,让他放心,说着,就从船舷的栏杆上跳下去,直飞向对岸。 船上的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她跳下栏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见她如大鹏展翅般飞到对岸,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除了原靖宇,几乎没有人能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功夫。就连萧元和几名侍卫都是震惊的,更不用说不认识他们的商旅了。 原靖宇和萧元也不逞能,不敢带人,自己提气飞向岸边。可是这里离岸实在太远了一点,还差一丈远,两人都有些气竭,眼看就要落下水去,忽然感觉有一股吸力过来,将他们都拉到了岸上。 轻颜什么也没说,迅速将孩子交到原靖宇手上,再次飞到船上救人。这个时候,底舱已经淹了一半,好在会水的人多,这里离岸也比较近,想来不至于淹死很多人。 这次轻颜竟同时带了两名女子过来,看得原靖宇焦急不堪。他和萧元自己飞过来都吃力,她竟然敢一次带两个人,她也实在太狂妄了一些…… 然而轻颜并没感觉吃力,倒是将两名女子吓得面无血色。 终于到了岸上,原靖宇将孩子还给母亲,拉着轻颜道:“一次带一个人就好了,小船已经划过去了。” 轻颜点点头,表示明白,但第三次依旧带了两个人过来。这个时候,水已经淹没到二楼,没有过来的人都开始惊慌尖叫了。他们的几名侍卫内力不够,只能跳到几丈远的小船上,然后帮着救落水的人。 第四次轻颜将那位不会水的中年男子直接扔到小船上,然后带着最后一名女子上岸。 就这么来回飞了几趟,她也感觉有些累了,于是乖乖地过去靠在原靖宇身上,却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她。这样的高手,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原靖宇微微皱眉,也只能暗中叹气。这一次,只怕不出名都难了。看来以后他得给轻颜换一个装扮才行,不然麻烦就大了…… 他们乘坐的楼船彻底沉没了,人的伤亡不大,但货物损失却不小。他们放在底舱的行李几乎全都沉到水里了,幸而八匹宝马全都游上岸来了。 原靖宇看自己人都到齐了,立即对萧元使了个眼色,沉声道:“赶紧走吧!” 萧元明白原靖宇的顾虑,低声道:“我们的行李都沉了,需要重新置办,可能要耽搁半个时辰。”他们乘坐范氏的船渡江,如果船出了问题范氏是要负责赔偿的,只要乘船以及货物保值的单据还在。 这时,那位被轻颜救了妻小的商人从小船上下来了,上前致谢。或许是听到了萧元的话,他鞠躬致谢时,有些直接,却也真诚。他说:“在下荆楚行商古祥东,此次多谢夫人仗义相救,让在下妻女免受惊吓,大恩不言谢,若恩公不弃,不妨去在下的别院暂住几日,再慢慢置办行装不迟。” 原靖宇看向轻颜,问:“夫人意下如何?” 轻颜依旧靠在他身上,略带些疲惫之色,对着他温柔一笑,说:“夫君做主就好。” 原靖宇看她一脸疲惫,知道是内力消耗过多,需要休息,便也不跟那位古祥东客气了,点点头道:“如此就叨扰古兄了。” 古祥东看原靖宇答应了,热情地请他们上马车。看样子古家是知道主人要回来,所以家里派了人一直等在此处迎接的。 古家一共只有两辆供人乘坐的马车,另外三两是打算装货的,如今船沉了,货没了,就给下人坐了。珍珠和海蓝也跟着古家的侍女一起上了后面的马车。 古祥东本打算请轻颜与自己的妻儿乘坐一辆,他自己和原靖宇、萧元乘坐一辆的,可是原靖宇抱着轻颜就径直跳上了第一辆马车。萧元随后便坐到车夫旁边。古祥东见此,只好自己去跟夫人孩子挤一挤。后面这辆马车原本是为侍女准备的,有些小,四个人坐在里面还真有些挤。 原靖宇暂时忘记了这是别人的马车,也不去想自己鸠占鹊巢。他只是抱着轻颜,心里有些紧张。他发现轻颜好像每次耗尽内力之后都会感到疲惫,他真担心她会不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一睡不醒。看来以后要限制她用内力才好……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轻颜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怀中蹭了蹭,说:“我觉得有点累,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你叫我……” 原靖宇在车上没有找到衣物和毯子,只好抱紧了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他轻轻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两边似乎有些店铺。 “萧元,去买件披风过来。” 原靖宇坐在马车里轻轻吩咐了一句,萧元应了一声,立即就跳下马车买披风去了。车夫不知道要不要停下来等,正在犹豫,原靖宇立即说:“不用等了,他会追上来的。” 于是,车夫继续赶着马车去古家别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元就追上来了,带着一件极好的锈面羊绒披风。 原靖宇小心地将轻颜包起来,但还是惊扰了她。 轻颜有些不耐地在怀中蹭了蹭,双臂环住他的腰。原靖宇唇边带着宠溺的笑容,轻轻在她背上安抚地拍着,仿佛哄孩子睡觉。想起这几年冬天,她畏寒,总是喜欢窝在他怀中睡觉,他一手抱她,一手批阅奏折。明昊曾问他这样不辛苦吗?当时他怎么回答那孩子的?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会辛苦呢?就算腰酸背痛手臂发麻那也是幸福啊! 到了古家的别院,主人先下车来,然后站在他们马车前面,请“恩公”下车。 萧元掀起车帘,原靖宇小心地抱着轻颜跳下马车,倒是让古家一家人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到人家家里做客的客人,如此没有客人的自觉。当然,古祥东夫妇心里是没有一丝不高兴的,见识了易轻颜的武功和原靖宇的威严气度,他们都明白这两位“恩公”身份定然不同寻常。不说别的,就是那八匹骏马就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虽然原靖宇已经很小心了,轻颜还是感觉到震动,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讨厌,吵我睡觉……” 原靖宇立即温柔地哄道:“不吵你,不吵你,轻颜乖乖睡啊……”他明白她平时睡眠很少,但累了就不同了,最讨厌人家打扰。 古祥东早看出来原靖宇宠妻子宠得有些不像话,在船上众目睽睽之下就将她抱在怀中,所以看到这样的画面并不太吃惊,只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而已。他立即安排了客房让“恩公”休息,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管家。原靖宇也不跟他客气,抱着轻颜就过去了。 其时已近正午,别院里一直准备着迎接主人归来,已经摆好了宴席。 古祥东换了衣服亲自去客房请“恩公”用餐,却被萧元拦在了外面。萧元道:“请古老爷见谅,我家夫人平时睡眠极少,但一旦累了就嗜睡,谁都不敢惊扰。古老爷的好意在下代我家主子和夫人谢过了。宴席就不用了,随便送点饭菜过来就好了。我家夫人肠胃不好,饮食清淡,晚上让人熬点粥就好了……”他还真是不客气。 古祥东含笑应下,立即让人准备。回去对夫人一说,一家人不由得都有些唏嘘。这样宠爱妻子的男人还真少见。不过,如此美貌、如此武功的女子也少见。古祥东想起这奇怪的“恩公”,想起刚才萧元的那些话,那样的自然,只怕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习惯和气势。人家只怕还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傍晚的时候,轻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过,身边的人是熟悉的。她浅浅一笑,搂着原靖宇的腰又在他胸前蹭了蹭。多么温暖的怀抱,多么幸福生活呀…… 原靖宇也就是眯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他就醒了。见她唇边的笑容如此甜蜜幸福,不由得柔声道:“醒了?睡得好吗?” “很舒服……”轻颜有些贪恋他的怀抱,不想起来。 “呵呵……”原靖宇低沉地笑笑,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饿了没有?萧元让厨房熬了粥等你醒来呢!” 轻颜看看窗外,天色竟然这么暗了?她想起还有正事要做,立即就起床了。 原靖宇暗自摇头叹息,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其实他觉得那个黑鹰帮的人说得很对,江湖有江湖有规矩,他并不想牵扯到江湖恩怨中去,他只想带着她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不过看样子轻颜是很喜欢生活中多些热闹的…… 轻颜喝粥,原靖宇和萧元也跟着她喝粥,当然,四名侍卫和两个丫环也只好跟着他们喝粥了。让古祥东疑惑不已,那位萧总管不是说他家夫人口味清淡想喝粥么?怎么他们所有的人都喝粥? 轻颜睡觉的时候,萧元已经出去准备了。他们的马车已经置办好了,黑鹰帮的情报也拿到手了,等天黑进了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按照原靖宇的意思,这一次,他们出去了就不准备回来了。人家一片好心,他们也不好意思给人家惹麻烦。甚至,他们打算将两个丫头也留在这里,反正已经到了江南不是么?想来,古祥东好人做到底,应该会将珍珠和海蓝送回去的。 亥时四刻,一行人就换上夜行衣出发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故人 一行八人在当地暗探的带领下来到黑鹰帮总坛。八人都是高手,途中躲过三五批巡逻的护卫,又悄无声息放倒了十来个人,终于来到黑鹰帮地牢外面。 地牢外面就不比其他地方了,几十支火把烈火熊熊,将整个地牢门口照得亮堂堂的,值夜巡逻的就有三四十人,还不知道里面的守卫有多少。 “要进去吗?”原靖宇问轻颜。 “要!”她很坚定的点点头。 轻颜其实一早就知道原靖宇不怎么赞同自己管这档子闲事,但她心里总有个声音催促着,让她一定要管。这种感觉很奇妙,以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轻颜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位蔡大侠与自己一定有什么关系。 轻颜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取出来放在手心里,稍稍用力,就将其化为粉末。而后,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挥动,就将这些粉末送了过去。 当地牢外面的守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个个相继软倒在地。 轻颜扬着嘴角浅浅笑了,手一挥,第一个跳了出去。原靖宇暗自着急,赶紧追上去。 到了地牢里,只见一群守卫正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谁想得到有人能悄无声息的进来?轻颜还想故技重施,可惜里面的人很惊醒,其中有个人太聪明,他诡异地感觉到外面突然之间变得太安静了,所以站起身想要出去察看,正好看到萧元后面那名侍卫一晃而过。 那精明的守卫大吼一声,立即拔出随身兵器迎了过去。地牢里一共有守卫大约三十来人,反应都很迅速,眨眼之间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并扑向门口。 轻颜跑在最前面,挥手之间就将前面四五人打倒在地昏迷不起。跑后面守卫的见来人厉害,赶紧后退。 轻颜并不想杀人,也没有杀人,那倒地昏迷的也只是被点了昏睡穴而已,只是别人想不到她能隔空点穴。 黑鹰帮的地牢其实是一条曲折的长廊,站在门口望不到里面,但是到如今都没有人出来,料想里面应该没有人了。 轻颜手一挥,所有人立即扑了过去,一人对付几个,很快就将剩余的二十多个守卫点了穴道仍在一边。轻颜继续往里深入,原靖宇紧紧拉着她的手,想让她走在自己身后,可惜他武功不如人,轻颜还担心他有危险呢! 地牢很长,纵深至少也有十多丈,关押的人却并不多,只在前面插着四支火把,最深处显得有些幽暗。 轻颜一眼就看到了蔡大侠夫妻。对了,是叫蔡秋源吧?轻颜细细地看了他两眼,却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然而蔡秋源看到她却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师傅?” 原靖宇也猜到轻颜定要救人或许有其他原因,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蔡大侠竟然是她的弟子。可是,他从未听她提过还有这么一个男弟子啊! 轻颜一愣,这人是她的徒弟?她想不起来,只好摇摇头,轻轻弄掉了门上的锁,推开牢门,招呼他们夫妻出来。 “先出来再说!” 蔡秋源点点头,拉着妻子迅速闪了出来。 轻颜看他们夫妻的动作,已经知道他们服食了散功的药物。她立即让萧元带上蔡秋源,她自己则拉着蔡夫人往外跑。 一行人刚刚闪出地牢,正巧碰上前来换防的守卫,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一声呼喝就杀了过来。这下立即惊动了整个黑鹰帮,不必看轻颜都知道四周都有人扑过来了。她选了来人最少的东南方突围,原靖宇追不上她,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萧元带着蔡秋源和五名侍卫紧随其后。 轻颜虽然带着一个人,但并不吃力,有她开路,自然无人能挡。 然而看他们选定了突围方向,黑鹰帮所有的高手都往这边扑了过来,轻颜走在前面虽然没人能挡得住,却不妨后面有高手拖住己方几名侍卫。 萧元带着蔡秋源,只能自保,原靖宇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将几名侍卫救出来。 原靖宇这些年来与轻颜双修,武功其实相当不错,比起凤轻尘也并不差多少,特别是轻颜清醒之后将他的经脉重新拓展过,这些日子他明显感觉自己内力增长很快。有他的加入,黑鹰帮的人立即赶到压力大增,在他们看来,原靖宇绝对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了。 几名侍卫反倒累得主人相救,一个个都很自责,纷纷叫道:“主子先走,不必管我们!” 原靖宇不答,他不会轻易抛下自己身边的人,从前自己当裕阳王的时候就是如此,如今更没有必要牺牲他们。 这么一耽搁,他们就被黑鹰帮的人围起来了。他们一行人无法全身而退,对方畏惧他们的武功,也不敢贸然冲过来,双方陷入僵持中。 蔡秋源因为自己连累了“师傅”,心中很自责,回头对轻颜道:“师傅,不要管我们,你们赶紧走吧!” 原靖宇他们虽然穿了夜行衣,却没有蒙面,黑鹰帮的人已经认出来轻颜就是今天白天在离江上救人的女子,惊呼道:“凌波仙子!” 轻颜他们一边有些意外,怔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而黑鹰帮的人听到凌波仙子几个字立即退了几步,显然很是畏惧。 黑鹰帮主自然想不到自己抓的蔡秋源竟然是凌波仙子的弟子。可是,他怎么看轻颜都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何能做蔡秋源的师傅?然而蔡秋源是西北有名的大侠,一身正气,应该不至于胡乱认师。可是,蔡秋源出身雪山派,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啊……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疑惑。 不但黑鹰帮的人疑惑,轻颜他们自己也疑惑,只不过现在实在不是解惑的好时候。 “凌波仙子到黑鹰帮,那是我们黑鹰帮的荣耀,赵某定当焚香鼓乐相迎,仙子实在不必如此匆忙离去,也该让赵某尽一尽地主之谊的。”黑鹰帮赵帮主站出来,微微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知仙子可否赏脸到厅中一叙?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轻颜望着原靖宇。原靖宇看目前的形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坐下来谈判或许是个契机。他看得出来,黑鹰帮对“凌波仙子”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原靖宇点点头,对赵帮主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帮主想不到作主的会是原靖宇。虽然原靖宇的武功也相当不错,但谁都看得出来,轻颜的武功更高一些。不过,原靖宇确实很有威严,那份气度令人情不自禁有些生畏。赵帮主暗自猜想,以原靖宇的武功,即便贵为一派宗师也不为过,只是自己也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有听过有这么两位高手呢? 赵帮主手一挥,黑鹰帮众人便迅速让开一条道来。他沉声道:“仙子请——” 原靖宇他们几人也迅速站到一处,原靖宇在前,轻颜站在他身边,身后是萧元和那名暗探,蔡秋源夫妻站在四名侍卫中间。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大步走了过去,随着赵帮主直到黑鹰帮大堂中。 双方分宾主坐下,萧元和几名侍卫都站在他们身后。蔡秋源夫妻也站在轻颜身后。 在灯火辉煌的大堂里,轻颜披散着长发,衣饰简单,却难掩其天姿国色,赵帮主不由微微怔了怔,其余帮众就更加移不开眼了。 原靖宇眼睛一眯,心中恼怒,面色更加威严。 萧元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魂魄拉了回来。 轻颜也有些恼怒,那些打量她的男人,有些人思想猥琐,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忽然轻轻一笑,手掌提起来放在扶手上,微微扬起转了个圈,然后握拳。 她只是做了一个小动作,速度也不快,仿佛就是活动活动手腕,然而,对面对她不怀好意的那些男人却立即感到胸口一闷,仿佛有人掐住了他们的咽喉。他们一个个都抓着脖子难受地蹲下身去,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除了原靖宇,没有人敢肯定是她做的手脚。 赵帮主也一直在观察轻颜,他并没有看到她出手,但自己的手下去好像中了暗算,让他大为震惊。他初时以为她是用毒,但对面站成一排的人却只有小部分受了暗算,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好在那些人只是不舒服了一会儿,很快就缓过气来,却再也不敢盯着轻颜看了。 “不知仙子贵姓?”赵帮主看自己的手下没事了,稍稍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小看她们。 他之前就得到回报说轻颜他们救走了蔡秋源夫妻,但没有伤人,那些倒在地上的不是中了迷药就是被点了穴到,都没有性命之忧。如此看来,人家出手也是有分寸的。今日在江上用卑鄙手段捉拿蔡秋源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因此,他才想要跟他们和谈。黑鹰帮没有必要招惹太多的麻烦,更何况还是个不明来路的“凌波仙子”。 轻颜没有开口,原靖宇冷着脸道:“你可以称呼她‘易夫人’。” 赵帮主看轻颜披散着头发,以为她尚未出阁,想不到竟然已经嫁人。如今他才明白为何他们一行人以原靖宇为首了。女子不是出嫁从夫么? 赵帮主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立即笑道:“如此,这位就是易先生了!不知二位是哪位前辈的高徒?” 易夫人?不应该是原夫人么?轻颜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原靖宇,原靖宇对着她暖暖一笑,她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跟着他姓了二十多年,现在他要跟她姓了。 原靖宇懒得跟赵帮主废话,直接点出重点:“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要带蔡大侠夫妇离开,不知赵帮主与蔡大侠有何恩怨?” 赵帮主似乎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蔡秋源冷哼一声道:“蔡某也好奇,不知道何时得罪了贵派?” 赵帮主不好直接回答,打了个哈哈,道:“方才听蔡大侠称呼易夫人为师傅?赵某倒是很好奇。” 轻颜微微蹙眉道:“我也奇怪。”她转身再次打量蔡秋源夫妻,疑惑地问:“我们之前认识?” 蔡秋源也有些糊涂了。他也细细地看了看易轻颜,迟疑地说:“夫人与在下的启蒙恩师有九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同,年纪……似乎也不对……” 轻颜点点头,哦了一声,回头望着原靖宇道:“夫君,我今年几岁?” 这句话一出口,立即从仙子变成了傻女,好多人都差点将下巴惊掉下来。 原靖宇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说:“你永远都十八岁。” 原靖宇的回答同样让人吃惊,于是,凌波仙子的年龄就成了江湖上的秘密。其实赵帮主很有些侥幸心理,毕竟怎么看凌波仙子都不像是蔡秋源的师傅。他只盼望着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原靖宇他们不管这件闲事就好了。 蔡秋源想了想,猜测道:“或许,在下的恩师是夫人的母亲?” 原靖宇问他:“你何时在何处拜师的?” 蔡秋源脸色微红,认真地说:“二十五年前,在裕阳西北军营附近,在下的姐姐服侍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那位小姐武功相当好,姐姐说当时军中的很多将军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在下就哀求那位小姐收我为徒。其实师傅只是教了在下一些基本功的修炼,并没有认我这个弟子……” 原靖宇点点头,道:“既如此,这件事情我们就非管不可了。” 那赵帮主忍不住站起身来,望着愿靖宇他们目光却有些犹豫。如果动手,他们虽然人多,却没有丝毫把握。更何况,他不愿意得罪这样一个高手。 “赵帮主怎么说?”原靖宇已经表明态度,就等他开口了。 赵帮主在原地度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换了脸色道:“其实赵某与蔡大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之所以将蔡大侠请到这里来,也是受人之托。等过了三月,自然会送他们过江去。” “不知赵帮主受何人所托?”原靖宇冷静地问。既然赵帮主说到这份上了,应该不会再为对方保密了吧?不过也还真奇怪,把人抓了来什么也不做,只是关上一个月,难道蔡秋源夫妻来江南是来寻仇的? 蔡秋源却轻叹一声道:“蔡某知道了。定然是武林第一大派凌霄阁了,别人又如何能请得动黑鹰帮帮这个忙?” 赵帮主嘿嘿笑了两声,并没有反驳。 “凌霄阁?怎么可能……”原靖宇显然很诧异。 轻颜疑惑地望着他,小声问道:“凌霄阁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原靖宇揉揉额角,轻声叹道:“你自己就出身凌霄阁……”他实在想不明白晖儿在做什么。 赵帮主比原靖宇更为震惊。原来这位凌波仙子易夫人就出身凌霄阁!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宇朝皇帝的义女,睿敏皇贵妃的亲传弟子——贝月影。 贝月影嫁给了皇城督尉易锦鸿为妻,不就是易夫人?而皇城督尉易将军正好三十多岁,年龄也对得上,他的师傅是出身凌霄阁的林轻云,所以他的武艺才如此高强,又如此威严。蔡秋源说自己出身于当年裕阳西北军营附近,定然与易氏颇有渊源。所以易将军说蔡秋源的闲事他管定了…… 赵帮主立即走下来,满脸含笑道:“原来是易大人!难怪……哈哈,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易大人和夫人到了江南,那是我们黑鹰帮的贵客啊!易大人年轻有为,我们可是万分敬仰的!请易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赏光,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我们黑鹰帮的兄弟们聊表寸心……” 轻颜眨眨眼睛,问:“蔡大侠我们可以带走吗?” 赵帮主热情地笑道:“只要易夫人一句话,让我们兄弟做什么都行啊!能为易大人和易夫人效劳,那是我们黑鹰帮兄弟们的福气,呵呵……”他立即让手下送来解药给蔡秋源,一脸和乐的笑容道:“今日是赵某的不是,得罪了蔡大侠!赵某在此赔礼了,还请蔡大侠原谅老哥这次……” 蔡秋源接过解药,拱手为礼,略有些冷漠地说:“不敢当。” 蔡秋源夫妻服下解药,内力慢慢恢复。 赵帮主又来缠原靖宇,非要尽地主之谊,留他们喝两杯再走。 原靖宇知道他的心思,看时辰也不早了,干脆地应下:“赵帮主盛情难却,易某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天色已晚,赵帮主也不用麻烦了,让厨房随便上几个菜让兄弟们暖暖肚子就行了!再准备几间客房,我们吃饱了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 赵帮主想不到原靖宇竟然同意留宿一晚,一脸喜色地安排下去,随即就请原靖宇去客厅用茶。 到了客厅,赵帮主也不敢托大了,将原靖宇请到主位上坐下,他自己则在客座相陪。原靖宇也不推托,大方地坐了下来,轻颜就坐在他旁边。接下去是萧元、蔡秋源夫妇和几名侍卫。 刚坐下,赵帮主就满脸敬仰地说:“易大人少年英雄,乃是天下有为男儿的楷模!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实在让我等汗颜,却原来是凌霄阁绝世武功,那就不足为怪了!夫人不知道,如今整个荆楚都在议论夫人,都在传‘凌波仙子’的风华武功,放眼天下,只怕无人能与夫人比肩……” 原靖宇并不怎么接话,看赵帮主滔滔不绝,他但笑不语。因为轻颜不开口,赵帮主有意无意总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原靖宇不得已才开口道:“赵帮主过誉了,内人什么都好,只是去年生了一场病,病愈之后便不太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又成了一副孩子心性,倒不是对赵帮主有什么看法。” 赵帮主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继而又笑道:“据闻凌霄阁的内功与众不同,谣传修炼到第八层就能返老还童,想来夫人定然是修炼到第八层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原靖宇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 轻颜喝了一杯茶,忽然打了个呵欠。 原靖宇紧张地看了过去,赵帮主也很紧扎,他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该不会有人在易夫人茶里做手脚吧? 轻颜忽然起身走到原靖宇身边,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道:“夫君,我想睡觉……” 这可不就是个孩子么?赵帮主细细回想她的一言一行,还真是如此。他立即将帮中的侍女招过来,让带易夫人去客房休息。 原靖宇摇摇头,拉着轻颜坐在自己腿上,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方便分开也不能分开的。他要是带轻颜去客房休息,萧元他们也不放心,干脆就抱着她睡一会儿得了。 赵帮主傻眼了。还以为原靖宇不放心他,正要解释,就听原靖宇道:“赵帮主能让人找一床毯子过来么?” 赵帮主赶紧让侍女去取。 然后不等赵帮主说话原靖宇又道:“赵帮主切莫多心,内人习惯如此睡法。” 赵帮主恍然大悟,正要说什么,原靖宇忽然又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别说话,她最讨厌人家吵她睡觉……” 赵帮主愣愣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既然易大人不能打扰,他就将目光放到萧元和蔡秋源身上,走过去小声而热络地招呼他们了。 原靖宇也不理会他。等侍女将崭新的丝被送来,他小心地将轻颜包好,心中却一直在想凌霄阁的事情。 赵帮主帮着凌霄阁拦人,说明蔡秋源夫妻此行必然与凌霄阁为敌,可为什么要过了三月才放人呢? 原靖宇冲着萧元使了个眼色,萧元会意,立即小声询问。 蔡秋源和赵帮主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蔡秋源站出来解释说:“鸣剑山庄广发英雄帖,于三月初三这天举办桃花酒会,召集同道者参加……” 萧元敏感地问道:“同道者?”是何意? 蔡秋源有些局促不安地说:“桃花酒会的意义在于将所有不满凌霄阁的武林人士汇集起来,共同商讨如何在明年的武林大会上击败凌霄阁……” 萧元震惊地望着原靖宇,原靖宇叹道:“树大招风,位居高位而不自省……不过二十年,凌霄阁竟然就引发众怒了么?”晖儿在凌霄阁竟然也无力改变? 蔡秋源听原靖宇话里的意思似乎打算袖手旁观,很是惊讶,然后便化作敬佩。 赵帮主想不到“易大人”竟然也不站在凌霄阁一边,更是震惊。他不得不思考,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为凌霄阁做事呢?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姐妹 约摸两炷香之后,赵帮主就招呼大家入席了。虽然原靖宇说了随便弄几个菜就好,但赵帮主怎么敢随便?又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讨好“易大人”的机会? 萧元和蔡秋源夫妻都站起身来,就等原靖宇了。 赵帮主也干巴巴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易大人要抱着夫人一起入席?还是找间客房将夫人放下来? 原靖宇还真地将轻颜抱到餐桌前坐定,因而赵帮主以及黑鹰帮几位相陪的坛主都不敢随便说话。菜上来了,赵帮主只好小声招呼道:“易大人,请——”原靖宇不动筷,其他人是不会动的。 原靖宇点点头,小声道:“诸位请用,不必管我。”说着,还是动了筷子挟了一口菜表示开席。 赵帮主找了几位能说会道的坛主过来相陪,甚至还在后堂准备几名年轻貌美的侍女,本来是想借着酒席好好拉拢一下感情的,谁知道原靖宇竟然把夫人抱过来,还明确说了不许吵,让他的计划一下子就泡了汤。 可是酒席上安安静静地也实在不像话,所以,赵帮主还是不时地小声招呼着。 原靖宇怕他吵醒轻颜,开口道:“赵帮主不必客气。” 赵帮主没听出他的意思来,反而满脸堆笑地接过话去说:“易大人客气了,您叫我天威就好……”赵帮主名天威,年不过四十有六,武功如何尚且不论,那份圆滑却是作为帮主必不可少的。 虽然原靖宇用丝被掩住了轻颜的耳朵,奈何她内力高深,虽然在原靖宇怀中已经尽量放下防备了,还是被这些嘤嘤嗡嗡的声音吵到了。 尚未睁开眼睛,她就先在原靖宇腰上掐了一下,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原靖宇正与赵帮主遥遥举杯呢,被她的突然袭击一吓,酒杯差点没掉下来,但还是荡出些许酒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不明白“易大人”怎么会突然“失手”。 原靖宇放下酒杯,无奈地拉开被子,露出轻颜的头来,柔声道:“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听他语气如此温柔,轻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缓缓坐起身来,在他腰上揉了揉,愧疚地说:“对不起哦,我刚才没睡醒,没掐疼你吧?” 原靖宇哭笑不得,帮她理了理头发,轻轻叹道:“不要紧,是为夫不好,把你吵醒了……” 轻颜似乎没有看到下面还有很多陌生人,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原靖宇。既然他安安心心地坐在这里,说明这里就是安全的。她知道原靖宇的口味,挟了一个鱼丸亲自送到他嘴边,算作赔罪。 原靖宇含笑吞下,望着她的目光那般温柔幸福。 所有人都愣了,静静地望着他们。 原靖宇抬头对众人一笑道:“做什么看着我们?诸位随意些就好。” 话虽如此,有两名女子在席上,特别是“易夫人”醒了,那些男人还是有些放不开,很多话都说不出口来。 侍女送上一盘龙虾,原靖宇挟了一个在面前的小碟子里,剥掉虾壳沾上酱汁喂她,说:“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的……” 轻颜张嘴,柔软的双唇刷过他的手指,竟让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好吃吗?” 轻颜嗯了一声,点点头。于是原靖宇又帮她剥了一个。轻颜一口气吃掉两只大龙虾,然后才摇摇头表示不吃了。原靖宇知道她今晚算是很赏脸了,也不强求,然后习惯性地往后伸手。 若在宫里,立即就会有宫女或小太监递上湿热的毛巾让他净手,但显然今天他忘记了地方。 萧元一直关注着原靖宇,看到他这个动作,立即起身掏出自己的手绢,淋上一杯酒,再轻轻一捏,随后迅速递给原靖宇。 原靖宇接过来之后才恍然醒悟,对着他抱歉地笑笑,说:“一时忘记了……” 不过一个小动作,却让赵天威起了疑心。萧元不是总管么?怎么做起这些侍女的事情如此熟络?而且,他一直觉得萧元有些奇怪,但是怪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不过,调查结果最多五日就能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靖宇便带着蔡秋源夫妻上路了,赵天威带着几名坛主亲自送了出来。他本来为“易大人”和夫人准备一点“薄礼”,但原靖宇没要。 刚刚走出黑鹰帮不远,就看到古通带着管家站在一辆马车旁边,正焦虑地走来走去,看他们平安出来,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原靖宇心中有些感动,他们昨夜不告而别,想不到他竟然一直在这里等他们。也是,昨日在船上他跟轻颜说过晚上救人的,他一定记在心里了。 好人应该有好报的。原靖宇回头看了萧元一眼,萧元会意地点点头。 萧元简单地向古通解释了一下昨夜的事情,原靖宇正式将珍珠和海蓝托付给他,请他送两个丫头回家去。萧元昨夜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要立即出发去桃源。 古通本来想留他们住几日的,但他看原靖宇不是个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也只好作罢。只是在分别前,他略有些迟疑地提了一句,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拜在他们门下习武。 原靖宇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个心思,微微蹙眉道:“我们夫妻外出游历,居无定所,短时间内都没有收徒的打算,还是不要耽误了令郎。江湖上英雄豪杰多不胜数,相信令郎一定能拜得名师的。” 轻颜看古通神色间隐隐有些失望之色,便道:“不如让蔡大侠收下当徒弟好了。” 古通也见识过蔡秋源的武功,比起他们这里的第一大帮派黑鹰帮的人可利害多了,而且听萧元说起,那位蔡大侠在西北也是为响当当的人物,自然很高兴。 蔡秋源虽然出身雪山派,但一直独来独往,尚未收徒,既然“师傅”有令,他自然不得不从,便一口应下。只是古通长子今年才四岁,他们目前还要赶往鸣剑山庄,便相约回程的时候再去古府正式拜师。 轻颜听闻鸣剑山庄要办一个桃花酒会,也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直嚷着要去看看,原靖宇也有心去探探情况,所以便跟蔡秋源夫妻一起上路了。 路上,原靖宇将蔡秋源叫过来,询问他与凌霄阁的恩怨,不想蔡秋源的回答却让他料想不到。 蔡秋源说:“在下一家受易将军大恩,据闻易氏一门被赐死都是因为皇贵妃娘娘,凌霄阁是皇贵妃的师门,所以……”说起这个理由他自己都有些羞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收到鸣剑山庄的请柬时,他很快就应下来了。其实他本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原靖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糊涂!” 蔡秋源低着头,默默地应了一声:“是……”不知道为何,在原靖宇面前,他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沉默了一会儿,原靖宇又问:“凌霄阁在西北如何?有没有弄得天怒人怨?” 蔡秋源想了想才回答说:“天怒人怨倒是不至于,不过……架子很大就是了,谁都惹不起……偶尔,会强买强卖……” 原靖宇知道他说得有些保留,但还是听得很震惊。想起这次黑鹰帮帮着拦截江北的武林人士,这究竟是晖儿的意思,还是其他长老的意思?或者晖儿只是想要争取时间?所以吩咐黑鹰帮捉人,却也没有虐待,只是关押一段时间就把人放了…… 三月初二,原靖宇与蔡秋源一行人才终于到达鸣剑山庄所在的江州城。 原靖宇让蔡秋源夫妻先去鸣剑山庄,并没有与他们一起进去的打算。原靖宇想,万一到时候有人闹场,或者鸣剑山庄做得太过分,他们要是忍不住站出来为凌霄阁出头,不是连累了蔡秋源夫妻? 轻颜现在对凌霄阁没有任何印象,因此也没有丝毫感情,但并不表示等她恢复记忆之后能如此理智对对待这件事情。 尽管凌霄阁确实引发众怒,确实需要整顿,但现在的凌霄阁主可是他的宝贝女儿,他总不能坐视不理的。 如今凌波仙子的名声已经在天下流传,只是没有人知晓其真实身份和年纪。而让江湖人士津津乐道的是凌波仙子姿容绝世,甚至有谣传说凌波仙子的容貌比那武林第一美人还要出众…… 与此同时,红眼魔女的事迹也有人提及,据闻那魔女一双眼睛如妖魔般血红,武功诡异,衣袖一挥就能弄碎一群人的骨头,手指一弹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这就是江湖啊! 原靖宇悄悄打量轻颜,她似乎也习惯了,或者是彻底想通了,现在听到人家提红眼魔女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到了鸣剑山庄大门口,只见三五成群的武林人士往里面走,只是,每一拨人都带着一张红色请柬。 轻颜拉着原靖宇的手道:“要不我们偷偷进去?” 原靖宇想,明日酒会武林人士纷繁众多,如果顺利混进去,倒也不容易被发现。只是,这几天的防守只怕也特别严密。 萧元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明日我们与别人搭伴进去?”偶尔利用一下不相识的人也不算什么,进去以后便与他们划清界限就是了。 想要低调进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萧元的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挑选目标拉拢关系的任务也就交给他了。当然,萧元这个总管本来就是无所不能的,这些事情他做起来驾轻就熟。 萧元提议去客栈里碰运气,于是一行人来到一家武林人士较多的客栈里落脚。 走进坐在大厅里一看,估计有五六成的客人都是武林人士,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明日的桃花酒会和凌霄阁的事情在打转。 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点了一桌酒菜,慢慢寻找目标。 就在他们寻找目标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成别人注目的焦点。轻颜虽然轻纱蒙面,作少妇打扮,但眼波明媚,气质出众;而原靖宇也是一表人才,气势不凡;萧元年近五十,因为没有留胡子,看起来也不过四十许人,浓眉大眼,兼有男子汉气概,又隐隐带着一种阴柔的俊美,很有味道,令人一见难忘;就是四名护卫,也全都是精挑细细选出来的高大俊秀的年轻人。总之,他们一行人无论哪一个人站出来都是出众的,更何况是一桌? 当然,在江湖上混的人,眼色都是相当不错的,像原靖宇他们这样的一群人,怎么看的不是凡俗之辈,因此,也没有人因为轻颜的容貌而起淫心。 饭菜很快就送上来了,比起一路上的饮食稍有不及,轻颜就更没有胃口了。 “多少吃一点吧!一点都不吃怎么行呢?”原靖宇实在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这么大个人,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怎么行?她的皮肤能呼吸,难道还能自己吸收能量不成? “可是我没有胃口……”轻颜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她自己也摸索出来了,除非动用内力,否则她就没有什么睡意,也没有胃口。 原靖宇耐心地劝道:“你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呢?身体不好怎么能有孩子?你不想要孩子了吗?” 想起孩子,轻颜无奈地点点头,喝了半碗汤。 这时,只听旁边一桌的那位中年女子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生不出孩子来就一定是女人的问题?这不过是男人抛弃女人的借口而已!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明显是冲着原靖宇说的了。原靖宇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还有人为轻颜打抱不平。而萧元和四名护卫都放下碗筷随时准备动手。 轻颜并不傻,自然也听出来了,于是立即解释道:“这位姐姐不要误会,我家夫君并没有嫌弃我什么,是我自己想要生个孩子的……” 听轻颜这么说,那女子反而更生气了。她转头瞪了轻颜一眼,接着便训斥道:“男人不是东西,把女人当生产的母猪,你身为女子,如何也这么想?生孩子是好玩的事情么?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就不是能生孩子的,别为了生个孩子搭上自己的命!” 轻颜无辜地眨眨眼睛,赶紧对原靖宇道:“我才不是弱不禁风呢,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她生怕原靖宇反悔,不让她生孩子了。 原靖宇想了想说:“顺其自然吧!不过你的身体……唉……”他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身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那女子听了轻颜的话,显然很愤怒,说:“这世上女子没地位,就是因为人人都像你这样软弱……”显然是怒其不争。 轻颜忽然笑了,虽然她的话有些道理,但还是无法完全认同。然而对这样的女子,她却是极有好感的,于是大方地走了过去,说:“我可以坐下跟姐姐说几句话么?” 那女子抬头看了轻颜一眼,见她眼神真挚,眉目如画,不由心生喜爱,便轻轻点点头。 轻颜坐下,便趴在桌子上看她。那女子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容貌清秀,气质却有些强势冷冽。桌子上放着一口宝刀,显然是个江湖女子。 那女子见轻颜神态动作像个孩子,心里不禁起了几分怜爱,微微笑道:“妹子要不要一起吃?” 轻颜微笑着摇摇头,带着几分抱怨说:“不用了。谢谢姐姐。我不喜欢吃东西,可是我夫君总是哄着我要多吃点……” 那女子大概想不到自己竟然误会了原靖宇,便小声劝了一句:“那是他心疼你,你确实应该多吃点的。你看看你这个身子,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她偷偷瞥了原靖宇一眼,发现他一直将目光放在轻颜身上,心中竟然也觉得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 轻颜笑笑,并不明言自己会武功,反而问道:“姐姐如何称呼?我一见到姐姐就觉得投缘呢!” 那女子看着轻颜明媚的笑容,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说:“我看着妹子也欢喜。我姓罗,名秀玉,你叫我罗大姐就好。” “秀玉姐姐!”轻颜甜甜地叫了一声,又问,“姐姐知道明天的桃花酒会吗?” 罗秀玉点点头,说:“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你们?”轻颜疑惑地问,“姐姐还有同伴么?” 罗秀玉侧头狠狠地瞪了旁边一桌的一个男子,说:“还有我家那个臭男人!” 轻颜捂着嘴笑了笑,说:“定然是姐夫惹姐姐生气了!” 罗秀玉脸色稍有些黯然,没有多言,反而问她:“你们也是去参加桃花酒会的?” 轻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想去看热闹,可是我们没有请柬……” 罗秀玉冷哼一声道:“那个请柬算不得什么,明日你随我进去就是了。” 轻颜拍手叫好,一派天真的神情,然后立即站起身来跑到原靖宇身边,娇笑道:“我们明天跟秀玉姐姐一起去!” “好,只要你高兴。不过,可不许惹事。”原靖宇拉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下,轻轻拍拍她的脸,眼神中全是幸福和满足。 轻颜点点头,立即扔下原靖宇又趴到罗秀玉的桌子上跟她说话。 原靖宇望着她离开,颇有些无奈。不过,看她如此好的兴致,他心里也高兴。 轻颜偷偷看了看罗秀玉的丈夫,只见到一个侧脸,但看起来应该是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只是他似乎有些怕老婆的样子,两个人一起出来,竟然分桌而食,确实奇怪得很。 “秀玉姐姐,你下午有事没有?我们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罗秀玉看轻颜活泼可爱的样子,想着下午也没有什么安排,便点了点头,随后对着丈夫的背影道:“一起去!” “……好……”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应了一声。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美人 原靖宇冲轻颜招招手,轻颜立即又跑了回去。 他端了香茶帮她漱口,又用手绢帮她擦去嘴角的水渍,这才不慌不忙地问:“有什么特别想买的吗?” 轻颜摇摇头:“就是想四处逛逛,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喜欢逛街的吗?” 原靖宇轻轻笑开来,抚着她的脸蛋,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以前不喜欢逛街的……” 轻颜疑惑地眨眨眼睛:“是吗?我以前竟然不喜欢逛街?是不是因为那些男人总盯着我看,所以你不高兴我逛街?” “是啊……”原靖宇点点她的鼻子,宠她,仿佛自己的女儿似的。“所以等会你也戴上纱帽好不好?” 轻颜正要点头,就听罗秀玉道:“不戴!你们男人出去怎么不戴纱帽?” 原靖宇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解释了一句说:“如今江洲武林人士众多,我只是担心她这样子出去惹麻烦。” 罗秀玉站起身来,擦擦嘴道:“怕什么?有我在呢!哪个没长眼睛的男人敢来招惹我妹子?”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他倒不怕有人招惹轻颜,他是担心轻颜恼怒之下出手太重了。他们的身份还需保密,不适合太招摇。 轻颜挽着罗秀玉的手臂走出客栈,选定方向便往西走。 江洲本是江越最繁华的城市,街道宽阔整洁,布局良好,道路两边还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商业区按商品种类划分,丝绸、瓷器、古玩字画、茶叶、食肆酒楼等一排一排整齐地铺了开去,如果有想买的东西,直接找过去极为方便。但是,如果只是想闲逛,就不太方便了。于是,江洲还特别有两条杂市街,里面的商品五花八门,天南海北各地的都有,只是价格上会比专业商品街贵一点。 轻颜和罗秀玉的目标便是杂市街。 看到胭脂水粉的铺子,她们进去看看,几个男人便等在外面。 原靖宇抽空打量了一下罗秀玉的丈夫。四十来岁的样子,脸色微黑,国字脸,浓眉大眼,站出来怎么都是一个堂堂男子汉,想不到竟然也被妻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过,原靖宇也看出来了,那男人对罗秀玉有爱,还有愧。或许也是因此,他才会这样处处忍让吧! “胡总镖头?”原靖宇冲他点点头,拱手为礼。根据萧元的推断,罗秀玉的丈夫就是东北赫赫有名的虎威镖局的总镖头,胡志海。 “正是在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胡志海拱手回礼,神色稍有些尴尬。虽然他家有只母老虎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但让人家看得这么清楚还是很没面子。 原靖宇微微笑道:“敝姓易,胡兄称呼一声易兄就好。”对这位怕老婆的胡总镖头,原靖宇心里也是很有好感的。 “让易兄见笑了……” “胡兄千万别这么说,我家夫人看着纯真可爱,其实也是个醋坛子。不过,我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两个大男人跟进去脂粉店觉得不太好,站在外面也有些不自在,可是若离得远了原靖宇又不放心,所以只好站在门口两侧给人家当门神了。 就在这时,忽然见东面街角拐过来一群人,有男有女。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身形婀娜有致,一身粉红的外袍用金线绣着朵朵桃花,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夺目,远远望去仿若三月之桃,行走间飘飘若仙,无需看清容貌就已经分外动人了。 那女子身后另有两名清秀女子,一身白衣,像是侍女,却一人提着一柄宝剑。又有五六名年轻男子跟在那蒙面女子身前身后,态度恭谨,仿佛伺候女王一般。 原靖宇回头小声问萧元道:“那是什么人?” 萧元尚未回答,他身边的胡志海已经回过神来,答道:“那位就是南宫世家的七小姐南宫似玉,号称武林第一美人,跟在她身边的都是她的仰慕者,最前面那位就是鸣剑山庄的少庄主黎清泉。” 胡志海自然不敢肖想南宫世家的小姐,他本身也不是重色之人,不过男人总是喜欢看漂亮女人的,所以才多看了两眼。对此,他其实颇为自诩,却想不到自己身边这位看起来极年轻的“易兄”更不得了,竟然真的只看了一眼。 那南宫小姐似乎也是来闲逛的,这里看一看,那里停一停,没一会儿就到了原靖宇他们所在的脂粉店外面。 看到原靖宇,南宫似玉微微怔了一下,倒不只是因为原靖宇出色的外表,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度和神情。武林中也不乏美男子,不乏出身不凡的少年英豪,但到了她面前,一身傲气总是收敛了去,只剩下万般讨好。即便有些不善言辞的,眼神中也总暗藏爱慕,让她既得意又觉得没意思。但是原靖宇不同,他竟然彻底无视她,眼睛一直望着店内。 南宫似玉不由得被激起一股傲气来,她缓缓走了过去,在原靖宇面前略停了停,然后再走进店里。在他们交错的短短一瞬间,她用余光看了原靖宇一眼,发现他微微后退了半步,甚至还蹙了一下眉,实在让她感到愤怒!她倒要看看这间脂粉店里面有什么女人竟然比自己更好看的。哼! 南宫似玉前脚进去,鸣剑山庄少庄主黎清泉便沉声道:“南宫小姐驾到,闲杂人等都出去!” 掌柜的一看黎清泉到了,立即开始赶人。他原本就对轻颜和罗秀玉很有意见。进来这么半天了,看了这个又看那个不说,最可恨地是她鼻子一闻就知道这些胭脂水粉的配方,然后批评说这个不如她用的好,那个不如她用的好……既然她有好东西用,还进来他的铺子做什么?不过是看这两个女人特别是轻颜相貌生得好,他才忍了。 掌柜的说:“二位夫人既然无心购买,就请回吧!小店要招呼贵客,就不留二位了。” 罗秀玉骨子里最是看不得别人轻贱自己,黎清泉一进来就想将其他人赶出去,她正一肚子火气呢,那掌柜的就撞到枪口上了。只见她立即拉下脸来,怒道:“你开门做生意的,岂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谁说我们不买了,不是还没看完么?不过看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想来店里也没什么好货!妹子,我们走!继续留在这里脏了我们的脚!” 轻颜“哦”了一声,笑道:“我早跟姐姐说了这里的东西不好的。我夫君给我准备了很多,不过我不喜欢用那些,姐姐要是不嫌弃,妹妹就送你一些。” 罗秀玉笑道:“妹妹送的东西,姐姐岂会嫌弃?不过说实话,姐姐我也不太喜欢那些东西。” 两女笑着往外走,却不想三名男子挡住了去路。 那是跟着南宫似玉一起过来的武林公子,当轻颜回头的时候,他们就看呆了,所以怔在当场,不知不觉中竟然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罗秀玉冷哼一声道:“好狗不当道!还不让开!” 罗秀玉说话相当不客气,所以黎清泉沉着脸走了过来,冷声道:“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出门在外,还是留些口德比较好!”他自然也看得出来罗秀玉是江湖人,而如今呆在江洲的江湖人士多半都是冲着明日的桃花酒会而来。怎么说他也是个主人,客人可以无礼,但主人不能失了风度。然而,在南宫似玉面前,他这个少庄主的面子自然不能丢。 轻颜看罗清泉语气不善,于是冷冷笑道:“几位公子的家教真是好,是令尊教你们堵在门口拦着女子去路的吗?” 看轻颜忽然拉下脸来,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心中发冷,在她的目光中不自觉地让开道来。 罗秀玉拉着轻颜刚刚走出门口,胡志海就迎了上来。他将罗秀玉拉到自己身边,对黎清泉拱手道:“在下虎威镖局胡志海,内人说话向来直率,不过正是江湖女子的本色,还请少庄主见谅!若有得罪之处,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承担。” 罗秀玉冷哼一声,却没有开口,然而轻颜却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是颇为甜蜜的。这胡志海虽然平时似乎很怕秀玉姐姐,但关键时候却能站出来将妻子护在身后,倒也是个真男人! 鸣剑山庄虽然有名,但势力范围一直在江越一带,所以才广邀天下英雄共谋大事,虎威镖局虽然只是个镖局,在东北却声名赫赫,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黎清泉也不好得罪他,于是抱拳笑道:“胡总镖头严重了,不过是误会一场。说起来还是黎某唐突了些,望胡总镖头不要多心才好。” 胡志海也跟着笑笑,称赞道:“少庄主果然大家风范,胡某佩服!” 一句话,就说得黎清泉心花怒放,将先前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南宫似玉也走了出来,站在黎清泉身边落落大方地说:“原来是胡夫人,幸会了!”然而她目光一转,却落在轻颜身上,又道:“据闻胡总镖头纳了一位美貌小妾,为此与夫人有隙,看来传闻当真信不得啊!我看两位夫人亲热得很,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胡总镖头当真好福气!” 南宫似玉的声音极为好听,银铃似的,清脆悦耳,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含枪带棒的,让人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就是黎清泉心里也有些不舒坦,可是又不方便责备她,毕竟人家是江湖第一美人,又尚未到手。 罗秀玉听她提起胡志海纳妾,当即就要翻脸,不想轻颜却暗中在她手心捏了一下。 罗秀玉不解地侧头看她,轻颜忽然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笑道:“看来这位小姐定然是世家出身,如此贤惠大度,将来嫁给少庄主少不得要为少庄主多多挑选美貌侍妾了,少庄主才是好福气呢!” 南宫似玉被轻颜一席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怎么都落了下层,好没面子。倒是她的侍女气愤不过,小声道:“不过一个小妾而已……” 南宫似玉立即接过话去,说:“这里哪有你这个下人说话的份!就算人家是个小妾,在胡总镖头眼里说不定比正室夫人还紧张呢!” 胡志海怔然地望着原靖宇,正要解释,就看轻颜放开罗秀玉跑到原靖宇身边,娇声道:“夫君,想不到那位小姐如此美貌,竟然有眼无珠,真是可惜啊!不过,也许我看错了,她蒙着脸呢,说不定是丑得没脸见人才带着面纱的。” 原靖宇亲昵地将她揽在怀中,淡淡地笑道:“这世上长了眼睛的女人本来就不多,可是你也不能不让人家做白日梦吧!但凡女人,总是希望男人把她们当美人的,不过蒙着面纱却又四处找蜂引蝶的确实少见。” 轻颜呵呵一笑,抱着原靖宇的手臂甜腻腻地说:“夫君最好了!” 原靖宇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笑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如果美人发疯就不好了。本来已经不敢见人了,若发起疯来不是让男人看了呕吐么?” 罗秀玉暂时忘记了找胡志海算账,呆呆地望着原靖宇和轻颜。她实在想不到轻颜看起来如此纯真,竟然还会如此做戏。而原靖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说起话来竟然比她还“毒”。 周围众男子都被轻颜甜美的嗓音和纯真的外表迷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们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原来这位纯真美貌的少妇的夫君竟然另有其人,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是他们脑子没转过弯来。以这女子的容貌,如何会嫁给胡志海做妾?可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南宫似玉已经发怒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诊脉 南宫似玉憋着一口气大步走到原靖宇面前三步远站定,然后缓缓抬手取下面纱,嫣然一笑道:“公子不就是想看看本小姐的芳容么?何必故弄玄虚说话如此刻薄?不知道是谁有眼无珠?谁又见不得人了?” 轻颜倒是认真地看了看南宫似玉,然后点点头道:“少庄主和那几位公子当真有眼光,这位小姐确实是倾城绝代的美人!” 南宫似玉想不到轻颜竟真的称赞自己美貌,微微一怔,然后扬着嘴角浅浅一笑。 罗秀玉见此,立即丢开丈夫走过来,剜了轻颜一眼道:“傻妹子,南宫小姐可是江湖第一美人,你竟然怀疑她虚有其表?你以为江湖上那么多男人的眼睛都有问题?” 轻颜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道:“原来是江湖第一美人啊,难怪有这么多公子跟着。” 罗秀玉转而又问对南宫似玉:“据说南宫小姐的容貌轻易是不给人看的,不知今日如此大方地揭开面纱让我妹夫欣赏有何用意?” 不等南宫似玉反应过来,轻颜立即惊呼道:“难道南宫小姐看上我夫君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夫君已经有我了,她要是嫁过来,就只能给我夫君作妾了!小妾可是很没有地位的,连说句话都会被人骂的,南宫小姐好勇敢哦!竟然想给人当小妾!” “你们……你们少胡说八道!一个乡野泼妇,一个小白痴!谁说我看上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哼!”南宫似玉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这两个女人面前占不了什么便宜,决定暂时撤退。她的裙下之臣多得很,一定会帮她出了这口恶气的。这些人不是要参加明日的桃花酒会么?她一定让他们好看! “胡闹!”原靖宇轻轻拍拍轻颜的脸,望着南宫似玉的背影淡然含笑道,“南宫小姐怎么可能给我做妾呢?就是比她再美貌十倍的女子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也引不起我半点兴趣!我这辈子有你一个小醋坛子就够了……”说着,又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 轻颜抱着原靖宇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灿烂地笑着,目光却深情款款:“我知道夫君对我最好了。轻颜永远都只爱你一个……” 虽然知道她是有意如此说给别人听的,原靖宇还是甜蜜得很。他搂着轻颜转身就走,也不管自己的话将那第一美人气成了什么模样,只含笑看着轻颜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们不生孩子了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我永远陪着你,你想去哪儿都行……” 轻颜摇摇头,不肯让步,撒娇道:“不嘛,人家想要个孩子。你都答应我了,不能耍赖!我以后乖乖吃东西把身体养好还不行么?” 原靖宇不答,反而拉着轻颜躲到一边去,笑道:“看,美人发疯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轻颜自然知道有人偷袭,可是这些人的武功她丝毫没放在眼里,甚至都不用萧元出手,跟着出来的两名侍卫就能搞定。 南宫似玉确实被气疯了,不过为了顾及最后一点颜面,她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她虽然是武林第一美人,武功却从未认真练过。动手的是南宫似玉的两个侍女。她们是南宫世家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容貌都极好。 当然,她们这点功夫如何能与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相比?不过三招,原靖宇的两名侍卫就削了那两个女子的头发以示惩戒,然后便默然退在一边。 南宫似玉紧紧握拳,指甲差点刺破手心。但到了此刻,她反而冷静下来,回头楚楚动人地望着黎清泉。 黎清泉知道自己不出头不行了,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原靖宇一行人明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如此狂妄,只怕真实身份真不简单。只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黎清泉走过去,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原靖宇是没有心情招呼的。所以,他仿佛没听到似的,低头柔声问轻颜道:“还要不要继续逛?” 黎清泉眼睛一眯,正在考虑要不要撕破脸先打一架再说,就听萧元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我家主人是谁少庄主不必打听,不过,就算是少庄主的祖父和三师叔到了我家主人面前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了。 黎清泉的祖父和三师叔是谁?一个是二十多年前叱咤江湖的武林第一流的高手,就是在当年的武林盟主杨飞虹手下也不过一招半式之差;而另一个是前江越世子,如今的越侯,不说权势如何,至少江越世子桑济海的武功在武林中那也是赫赫有名的。 不但南宫似玉和黎清泉有些不知所措了,就是胡志海和罗秀玉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原靖宇了。 原靖宇淡淡地瞥了萧元一眼,似乎有责怪之意。萧元低头道:“属下擅越了,请主子恕罪!” 原靖宇没有说什么,抬头对胡志海道:“胡兄,走吧!” 轻颜也过去拉着罗秀玉道:“秀玉姐姐,我们走吧!” 罗秀玉看着轻颜暖暖的笑容,心里所有的隔阂和顾虑立即烟消云散。 黎清泉回头对南宫似玉道:“要不我们先回去?”他很想立即赶回去问问祖父,那个狂妄的男人究竟是谁,竟然毫不将他们鸣剑山庄放在眼里。 轻颜拉着罗秀玉走进一间成衣店,离开两个男人的视线,装作看衣服,却小声问道:“姐姐,姐夫真的娶了个小妾啊?” 一提起这个罗秀玉就来气,她正要转身去瞪那个薄幸的男人,轻颜却拉着她不让她回头,然后取了一件月白色绣兰花的外袍拉着罗秀玉进里间试穿。 到了试衣间,轻颜追问道:“姐姐跟我说说,姐夫要是对不起你,咱们想办法收拾他!” 罗秀玉看轻颜气呼呼的样子,自己反倒不那么生气了。她一边帮着轻颜换衣服,一边说道:“我们成亲三年都没有孩子,很多人劝他纳妾,可是我不同意,他就没有提。我们作走镖的,需得交游广阔,所以他经常跟朋友出去喝酒。有一次他喝醉了,一夜未归,其实这样的事情常有,我也没注意。谁想到不久之后就有女人找上门来,说怀了他的孩子……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却一口应下来,将那女人娶进门……” “后来呢?”轻颜追问道。如此看来,姐夫似乎也不是十恶不赦嘛!如果真的只是醉酒,只有一次,倒也不是不可原谅。关键要看他后来的表现。 罗秀玉冷哼一声道:“我一年没让他碰我,不过他也不敢找那个女人,每天晚上都睡在我床下的踏板上。后来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他宝贝得很,不过也不敢在我面前过多的表现出来。再后来,他可能憋得久了,借着酒醉用强……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轻颜点点头,笑道:“如此看来算他过关,这个姐夫我认了!姐姐也不要将过去的事情总放在心里耿耿于怀,两个人和和乐乐的不是更好?” 罗秀玉点点头,小声道:“我也知道,可是只要想到他跟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我心里就是不舒坦。可是……谁让我自己不能生呢?但我就是气不过,为什么女人就该当母猪生孩子?我跟他一样能外出押镖……我身体不好,又不是我愿意的……” 轻颜点点头,忽然拉起她的手细细察看了一下,眉头却越皱越紧。 “妹子这是怎么了?”罗秀玉疑惑地笑笑,心里却很紧张,“难不成妹子还会医术不成?” 轻颜更疑惑,说:“姐姐的身体应该没问题啊……难道是姐夫的身体有问题?” 罗秀玉从未想过那个问题,心中既惊喜又有些担心。若真的是她夫君的身体有问题,他一个大男人,面子往哪儿搁?“男人……也会有问题?” 轻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声道:“姐姐放心,找个机会我帮姐夫看看,保管你们三年之内生个孩子!” 轻颜换了衣服出来,原靖宇微微点头,说:“不错。”其实这衣服料子也一般,不过刺绣很不错。看轻颜高兴,原靖宇自然是点头称好。 见此,萧元立即就去付账。 轻颜也懒得再去将衣服换回来,让萧元带着换下来的衣服包好带上,又去拉罗秀玉试衣服。 但听了轻颜刚才的话,罗秀玉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所以轻颜干脆拉着她去凌霄阁的医馆。 在妇科和产科方面,凌霄阁确实有独到之处。 转过一条街道,远远地就看到凌霄阁的旗子斜插在房檐上,正迎风飘展。 罗秀玉忽然停下脚步,迟疑道:“我们去凌霄阁不太好吧?”他们可是来参加桃花酒会商讨如何对付凌霄阁的。 “有什么不好的?”轻颜不以为意地拉着她就走,“凌霄阁如果连这点肚量也没有,武林第一大派的位置也该让出来了!” 胡志海对轻颜的话很是认同,道:“易夫人这话很有道理。” 原靖宇忽然问道:“不知胡兄为何会来参加桃花酒会?你们押镖行走于五湖四海,何必得罪这江湖第一大派?” 胡志海低声道:“不瞒易兄,之所以跑这一趟,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哦?此话从何说起?”原靖宇还真奇了。有人想来被拦截,还有人不想来又被逼着来的? 胡志海无奈地苦笑了下,说:“我们虎威镖局在东北有那么点声名靠的全都是道上朋友的关照,他们都表明了态度,我们如果不来,这以后……” 原靖宇点点头,又问:“凌霄阁在东北的势力如何?有没有欺男霸门女强买强卖的?” 胡志海摇摇头:“那倒不至于。我们敢来参加这个桃花酒会,就是相信凌霄阁即便知道了,碍于名门大派的名声和气度,也不会对我们镖局如何的……” 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 一行人走进凌霄阁的医馆,不想人竟然还不少。不得已,还要排队。 原靖宇反正一切都是随着轻颜高兴就好,等一下就等一下吧。而胡志海心里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期待着罗秀玉能给自己生个孩子,所以也老老实实坐下来等。 前面还有三位病人在等待,透过珠帘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位正在诊治。 刚坐下,就有个十来岁的药童出来询问登记,首先问是不是急诊,尽管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不是急诊。然后询问了病人的基本情况,排了序就进去了,随后,又有女童送上茶水,请他们稍候。 轻颜轻声道:“这服务倒是不错的。” 罗秀玉在东北的时候其实也去当地的凌霄阁看过病,当时那大夫也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便随意给她开了两幅补药,自然也没有什么效果。所以,她对凌霄阁的医术一直有些怀疑。 不想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快到他们了。 轻颜心里其实是不太耐烦的,但想着自己主要是陪罗秀玉来的,就忍了;而罗秀玉夫妻看原靖宇他们都安安静静的等着,自然也不好意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于是,大家竟然说说笑笑等了这么久。 轻颜喜欢听他们说江湖上的故事,觉得很有趣。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好说的,她醒来还不到一个月呢,一路上的那些事情又那么轰动,自然不敢拿出来说。原靖宇怕胡志海夫妻多心,还特别解释了一下,说轻颜去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忘记了过去。 轻颜本来是陪罗秀玉来的,但既然来了,原靖宇便也让她排了号,让大夫好好看看她的身体究竟如何。 本来应该一个一个分开进去的,但他们既然是“姐妹”,就一起进去了。 那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容清俊,一身白衣,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仔细为罗秀玉把脉,然后带着几分恼怒道:“你身强体健的,身体完好半点事都没有,来医馆做什么?”言下之意仿佛当她来捣乱的。 罗秀玉不好开口,如果她的身体半点事都没有,那不就是她的丈夫有问题? 胡志海也脸色泛白,他也跟自己的妻子想到一起去了。 轻颜正要开口,却见原靖宇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只见胡志海忽然将罗秀玉拉起来,自己坐了下去,一手握拳垂在身下,一手抬起来放在脉枕上,憋着气道:“请大夫为我看看吧!我们夫妻成婚十二年了,总是没有孩子,以前一直以为是内人的问题,但先生既然认为内人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多半就是我的问题了……” 看着他涨红的脸,所有人都愣了。 原靖宇忽然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是条汉子!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胡志海这才敢看众人的神情,他以为能看到嘲笑或悲悯,但他看遍了所有人,都没有找到。他看到的是所有人对他的敬佩,而他的妻子,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呈现在眼中的却是感动。 胡志海忍不住拉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 罗秀玉红着眼圈儿转过头去,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那大夫见此也微微含笑,满是赞赏地看着他,一边为他把脉一边说:“这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你放心,我们凌霄阁的医术举世无双,三年之内,保你们生一个大胖儿子!” 听大夫这么说,胡志海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慢慢放下来了。 不想那大夫细细诊脉之后眉头却越皱越深。 “大夫?如何?”胡志海声音很轻,其实很紧张。 “其实从脉向上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根据我们凌霄阁的医书记载,你们多年不孕或许是精脉堵塞造成的。当然,也可能是你夫人有这个问题……”那大夫倒也不敢胡说。 这下子众人又愣了。究竟问题出在谁身上呢? “真的就检查不出来?”原靖宇微微皱眉,看起来他倒是比胡志海夫妻还着急。 不等大夫回答,轻颜就接口道:“我先前已经为秀玉姐姐诊过了,姐姐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大夫惊疑地望着轻颜道:“夫人也懂医术?”要精确到细微的经脉,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以他的功力就还差点。 轻颜点点头,说:“我去年生了一场病,遗忘了过去的记忆,不过我夫君说我也是出身凌霄阁的。” 轻颜此话一出,不但那大夫吃惊,胡志海夫妇更加惊诧。如果他们是凌霄阁的人,又为何要参加桃花酒会呢?是去打探情况还是真的想去看热闹? 原靖宇轻轻一声叹息,沉静地摇摇头,说:“大家不必如此。我们真的是来看热闹的。如果凌霄阁这些年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众叛亲离是必然的,我们也不会护短。当然,鸣剑山庄也是名门正派,相信他们也不会用什么阴谋诡计。如果有什么万一么……我们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那大夫惊疑地问道:“如此说来,易夫人出身凌霄阁,而易公子却不是?”这些年来,嫁到师门以外的女子并不多啊!他不由得开始猜疑原靖宇和轻颜的身份。只是他在凌霄阁地位低下,平时也不好打听,消息并不灵通,所以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轻颜的身份。 原靖宇不想多作解释,反而将轻颜推过去,说:“你帮她也看看。她这段时间睡眠极少,又不思饮食,让人担心。” 于是,胡志海起身让开,轻颜过去坐下。那大夫又为轻颜把脉,眼睛却是越瞪越大……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释然 “怎么了?”原靖宇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轻颜也不解地眨眨眼睛,她自认没有什么问题啊!这个大夫是怎么回事? “我妹子的身体究竟如何?她不适合生孩子是不是?”罗秀玉道。 那大夫摇摇头,“这位夫人……”他看了看药童的登记册子,“易夫人是吧?你这个身体不用说都是不适合生育的,盆骨太宰,孩子稍稍大一点就出不来,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不过,你如果真的是我们凌霄阁的弟子,修炼过涑玉功的,另当别论。” 轻颜含笑看着原靖宇,得意地说:“你看,大夫也说了,我如果修练过涑玉功就可以生孩子,没问题的!” 不想那大夫立即打断她的话,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面色不豫地说:“我只是说你的体型不适合生育,没说你的身体情况就可以生孩子!” 轻颜立即焉下去,趴在医案上,小声抱怨道:“你又不说清楚……” “你夫君不让你生孩子那是对的!你就这个身体状况……”那大夫本来想狠狠教训她一顿的,但看她这个小孩模样,实在有些无奈,最后只能同情地看了看原靖宇,说:“你夫人这个情况很不好说,如果你已经有孩子了,最好就不要让她生了……” 原靖宇点点头,说:“先生不必顾虑,请详细讲来。” 那大夫说:“夫人的脉搏跳动是很强劲的,但是跳动速度很慢,可以说很缓慢,几乎比正常人慢一半甚至更多,也就是说,夫人的心跳过缓。” 原靖宇点点头,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那,心跳过缓又什么危害?” “危害?”那大夫瞪了原靖宇一眼,最后却又猜疑地看着轻颜,说:“千百年来还从未出过这样的病例。若是一般人,心跳慢成这样哪里还有命在?可是我看夫人气色却是不错,真是费疑猜。而且……”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夫人的呼吸也不对,我刚才把脉的时候开始还听到她的呼吸,只是很慢,谁知道后来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然而脉搏缺没有丝毫紊乱……” 那大夫越说越奇怪,简直将轻颜当怪物看。不过,他的眼睛里只有疑惑不解,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倒也没有引起轻颜和原靖宇的反感。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道:“是的,她可以屏住呼吸很久,这个我知道。另外……”原靖宇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这十几日来吃得很少,也就喝了一些花露水;睡得也少,但精力却很好……”比他还好。这是最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听原靖宇再次说起这个,那大夫愣了愣,又问轻颜:“你为何不喜饮食?”他看原靖宇他们的衣着气势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断不存在饭菜不合口味之理。 轻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就是不想吃嘛!我又不觉得饿,可是他老是哄我吃……”说到后来竟然还有些抱怨。 “那为何不睡?”大夫又问。 “我睡不着啊!”这个还有其他理由么? 大夫不由得看向原靖宇,说:“你夫人睡不着,你这个当夫君的就没有想点什么办法?” 原靖宇有些尴尬地侧过头去,回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她虽然不吃东西,不睡觉,但是精力很好……比我还好些……” 轻颜现在心思单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其他人却一听就懂,看着原靖宇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怪异。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这么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竟然……咳咳,那啥就不说了,好歹给他留点面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这男人还是很不错的,对妻子这样好…… 原靖宇心中恼怒,想着无论如何今晚也要翻身才行…… 那大夫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喃喃自语,其他人就呆在原地等着他想出个名堂来。不但原靖宇心里焦急,就是萧元也担心。而胡志海和罗秀玉听到轻颜的这种状况,也是一半担心一半好奇。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大夫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迅速来到轻颜身边,慎重地问道:“你说你修炼过涑玉功的?” 轻颜怔了怔,抬头看着原靖宇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夫君说我修炼过的。” 那大夫便抬头望着原靖宇,等他的答案。 原靖宇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认为涑玉功的修炼跟她目前的身体变化有很大关系么?” 那大夫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可是修炼涑玉功的人不在少数,怎么没有听过会有她这样的?”原靖宇虽然如此问,但心里其实也一直在这样怀疑。他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她的身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那大夫沉吟道:“我在凌霄阁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医术尚好,因此有幸进入总坛的医书库研习。在一本前辈留下的手札上,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什么话?”原靖宇和轻颜同时问出声。 “那位前辈说什么天衣神功练到后期会‘破茧成蝶’‘死而后生’……虽然我没有听过什么天衣神功,但我想,这会不会是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产生的状况?你看,蚕要破茧成蝶,不是先要变成蛹么?换到人的身上,就可能是心跳、呼吸渐缓,直至没有,最后才能‘死而复生’……” 原靖宇震惊地看着这个大夫,半天才感叹地说了一句:“你简直是天才!你竟然比丁青山还厉害……”为什么他没有早点认识他呢?不然轻颜也不会被当成死人葬入皇陵了…… 那大夫也震惊地看着原靖宇道:“你们竟然认识丁师叔?他的医术在我们凌霄阁可是最高的!” 众人都处在极度震惊中,没有人发现轻颜的异样。 听那大夫提起“天衣神功”,提起“破茧成蝶”“死而后生”,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些纷乱的片断来,她想要抓住,却怎么都抓不住,反而使那些破碎的片断乱作一团,在脑子里乱撞,让她头疼不已。 “景瀚……”轻颜实在受不了了,不由得抱着头痛呼了一声,接着就滑下地去。 原靖宇慌乱地将她抱起来,急切地叫道:“轻颜,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头疼吗?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轻颜紧紧抱着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尽量保持心神一片宁静。果然,头慢慢的就不疼了。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想过去,就不头疼…… 看她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均匀了,原靖宇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擦去自己头上的冷汗,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带着恐惧和后怕轻叹道:“轻颜,你吓到我了知不知道?以后不要再想了。这样就很好了,就这样陪着我就好……” 只有她还在身边就好,他什么也不强求了。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是感动的,然而,除了萧元,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波折与磨难,几经生死。他们最后还能相爱相守,上天也是有情的啊! 想开了,原靖宇也没那么担心了。现在的幸福已经是上苍的仁慈了,无论如何,他们总在一起就是了,不管生也好,死也罢…… 什么也没说,原靖宇忽然抱着轻颜就走了出去。胡志海与罗秀玉夫妻见此,也赶紧留下诊金追了出去。刚才轻颜因为勾起回忆而头疼的情形还不时在眼前闪现,他们还是有些担心的。 看人都走了,萧元才缓缓摸出银子放在医案上,以警告的眼神瞪了大夫一眼。 那因为太过震惊而失神的大夫总算回过神来,在萧元强势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接待了两位有些奇特的病人,其余一概不知……” 原靖宇只说了一个名字,可是他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轻颜,那个轻字就表明那位易夫人是他师叔一辈的人物。易夫人,易轻颜,丁青山,还有那位易公子的气势,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就是两个传奇人物啊!原来,她竟然没有死。破茧成蝶,死而复生,世间原来真的有这样奇妙的事情……还有,那么真挚动人生死相许的感情…… “如此就好!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萧元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在那位大夫惊恐的目光中缓缓走出医馆。 原靖宇抱着轻颜回到客栈,不想黎清泉竟然等在大堂里。 “易公子!”黎清泉看原靖宇过来了,远远地就躬身行礼。 原靖宇脚步一滞,冷冷地问:“何事?” 黎清泉怔了一下,想不到原靖宇的神情竟然比午后更加冷漠。他想起探子的回报,说他们一行人去了凌霄阁的医馆,难道有人生病了?就是这位易夫人?很严重? “易公子,我家祖父请公子今晚于山庄相见!”黎清泉躬身递上一份烫金的请柬。 原靖宇冷漠地从他身边绕过去,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客房去了。 黎清泉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难以置信,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全都变成了羞怒…… 他竟然如此不将他这个少庄主放在眼中…… 这时,胡志海夫妻和萧元也回来了,看黎清泉脸色不太对,便远远地绕了开去。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么? 萧元跟在胡志海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客栈,一名留守的侍卫立即上前将刚才的事情告诉萧元。萧元看了黎清泉一眼,走过去拱拱手道:“少庄主,我家主子心情不太好,暂时不见客,请回吧!”语毕,便往后院的客房走去。 黎清泉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萧元的背影,一言不发。 萧元本来已经走出几步远,忽然又回头对他道:“少庄主的祖父现在应该是不轻易见客的吧?” 黎清泉不明白萧元的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怒火强压下去,沉声道:“是!” 萧元忽而一笑,略带几分嘲讽,说:“我家主人也是一样,不是任谁想见就见的!” 语毕,他转身回房,留下黎清泉紧握双拳呆怔在大堂里。 萧元的房间紧挨着两位主子的房间,一来算是保护主人;二来也有随时等候召唤的意思。 原靖宇抱着轻颜回房,关上房门,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轻颜柔顺地靠在他身上,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想。 原靖宇捧着她的脸,深情的目光细细抚过她的眉眼,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低下头就吻。 初始,他仿佛第一次亲吻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视若珍宝,那么轻柔、深情。然后逐渐变得激烈而贪婪,仿佛一颗干涸的心渴望得到更多柔情和甘霖,他那么爱她,他差点失去了她,所以这一刻他渴望更多地亲密和拥有,他吮吸舔吻她的唇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起吸走…… 能拥抱她,能亲吻她,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是,这些甜蜜和幸福让他患得患失,让他忧虑害怕,让他的心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无法满足…… 其实他还是很害怕,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很多的不甘,其实,他还是很贪婪。贪恋更多的幸福和温暖,贪恋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好好相爱相伴…… 轻颜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惜她却没有办法给他承诺。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一辈子都不离开他,可是,这一辈子有多长呢?他要的又是多久呢?她没有办法承诺未来,所以尽可能地将现在幸福抓在手心里,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愿意与他融在一处,亲密纠缠…… 其时临近傍晚,偶尔还有人从他们房门前的走廊里通过,可是他们整颗心都只剩下对方,谁都没有理会外面的尘世喧嚣。他们拥抱着坐在窗前,看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他们能拥有的,只有对方而已…… 萧元呆在自己房间里,四名侍卫守在房门口。 胡志海原本住在西院,因为不放心轻颜的身体,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远远地就看到有侍卫守在上房门口。他们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名侍卫对自己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关着的房门。 天还没黑呢,他们夫妻就关上房门躲在房间里,侍卫还不让他们出声打扰,如此一想,他们在房间里还能在做什么?罗秀玉脸色一红,拉着丈夫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轻颜眯着眼睛靠在他肩上,看着夕阳沉下去,忽然无意识地叹了一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轻颜!”原靖宇严厉地怒斥一声,“不许说这样的话!” 轻颜无辜地望着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原靖宇立即就心软了。他再次将她的头按回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挲她的头发。鼻间萦绕着她的馨香,他用心感受着这份宁静而甜蜜的幸福…… “景瀚……” “嗯?” “我们出去看落日好不好?” “落日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有晚霞啊!我想坐在桃花树上看晚霞……” “……”原靖宇认真思考着。 “好不好嘛?” “现在去哪儿找桃花?我们出去随便走走吧!如果看到有桃树,我们就飞上去好了……”其实鸣剑山庄肯定是有的,但他现在还不想去。 “好!”轻颜高兴地抬起头来。 坐在桃花树上看落日,真亏她想得出来啊!其实原靖宇也很期待。走到桃花树下,她就是桃花仙子啊!一个属于他的仙子…… 两人没有出门,反而从窗口直接跳上房顶,然后就从这栋房子跳到那栋房子,向着夕阳飞跑。 他们手牵着手,脚步极轻,没有惊动任何人,迎着夕阳的斜晖,如翩然的白鸽飞过,仿佛在追逐即将西沉的落日。晚风习习,带着淡淡的花香,扬起他们的长发和衣袍在风中飘舞,远远望去仿若天人。 胡志海和罗秀玉站在窗口,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房顶,只剩下蔚蓝的天空,绚丽的云彩。 “你说,他们的武功如何?”胡志海问妻子。 “很好,至少我没有见过比他们武功更高的人。”罗秀玉轻轻感叹。 那位易夫人真的很真诚…… 她明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还带她去凌霄阁的医馆,又坦诚自己出身凌霄阁。或许连她的夫君都只当她是心思单纯无意间说出来的,但罗秀玉却知道她是有意的。因为她在开口前后都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她只是不想瞒着他们才故作无意地将自己身份说出来的吧? “你觉得……那位易夫人会武功么?”胡志海一直在想凌霄阁那个大夫的话,越想,他就越怀疑易轻颜的身份和武功。 罗秀玉摇摇头,说:“我觉得不会。你看她走路就知道了。而且,她今天还帮我诊脉呢,我也没有发现她用了内力。不过,刚才看他们在房顶上飞跑,我倒是很怀疑了……” 胡志海也点点头:“如果她不会武功,那她夫君的武功就太可怕了……”就那么牵着她的手就能那样飞跑。 罗秀玉看他一脸沉思的样子,忽然笑道:“其实不管他们会不会武功,武功有多高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已经认了他们做朋友了不是么?” 胡志海也跟着笑笑,说:“我只是为他们担心。得罪了鸣剑山庄……唉,他们以为名门正派就真的正大光明么?” “你该不是怕受连累了吧?”罗秀玉瞪着她。 “怎么会?”胡志海失笑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我要是怕了鸣剑山庄,在那间脂粉店外面就不会那么说话了。” 听他提起午后在脂粉店外面的事情,罗秀玉心中也是温暖的。但随后想起他的那个小妾,心中又冒出些酸酸涩涩的东西来。不过,易夫人说得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不该耿耿于怀的。其实,他心里也一直很后悔吧!不然也不会处处忍让着她。只是,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他当初不顾她的反对将那个女人娶进门,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感而已。 胡志海曾经以为罗秀玉会记恨自己一辈子的,没想到易夫人一席话,她就听进去了。其实,就为了这一点,无论他们惹上什么麻烦,他都会竭尽全力相助的。当然,他们从未想过,原靖宇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反而能给他们很多帮助…… 原靖宇和轻颜几乎跑遍了东城,也找到过几株桃树,然而轻颜都不喜欢。她梦想的是大片大片的桃林,繁花似锦,走在林中,能花瓣如雨般坠落的那种感觉,在城里面怎么会有呢?最后,他们找了一座高高的阁楼,终于在阁楼的房顶上坐下来。 原靖宇让轻颜坐在自己腿上,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夕阳沉下去,看着满天的云彩慢慢变浓变暗,看着蔚蓝的天空变成深蓝,看着星星一个个探出头来,看着天空变得漆黑一片…… 他们只是亲密地拥抱着,偶尔说一两句话,却体会到一种隽永而宁静的幸福。 “轻颜……” “嗯?”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啊……” “……你永远都这样年轻,可是我会慢慢变老的,等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会不会嫌弃我?”十年,二十年的相守啊!其实只要想着能在她的陪伴下慢慢变老,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十年,二十年的相依相伴啊……她期待着…… 原靖宇等不到她回答,低头一看,只见她脸上带着浅浅的幸福的笑容,似乎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以后,等我们玩够了,就找个最漂亮的地方隐居吧!不过,我还是想生个孩子……”轻颜搂着他的脖子说。有了孩子,他就不会这样患得患失了吧? “好……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依你……”她想要孩子,就生吧!“那我们回去吧!”既然想要孩子,他自然得努力些。想起下午在医馆的尴尬,今晚……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风动 第二天一早,胡志海与罗秀玉起床用了早点左等右等都不见原靖宇和轻颜下来,最后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于是赶去东院看看情况。 只见四名侍卫已经等在房门口了,那位萧总管面上也有些焦急,同时还隐隐有些无奈。 胡志海放轻脚步走到萧元身边,轻声问道:“还没有起吗?” 萧元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好多作解释。他总不能说那两个人昨夜没有节制,清早才睡下吧? “要不,你们先去吧!”摊上这样的主子,萧元也实在很无奈。 胡志海立即摇头,说:“不要紧,我们再等等就是了。”说着,他拉着妻子依旧去大堂等候,顺便还能听些消息。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原靖宇才起身帮轻颜穿好衣服,让送热水进来梳洗。 看时辰确实不早了,原靖宇让萧元备车,早饭也不吃了,让带在车上路上吃,并特别吩咐要带上轻颜喜欢喝的花露水。 轻颜几乎是在半睡半醒间被原靖宇抱出房门的。实在太疲惫了,她都没有力气骂他。昨夜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总是要不够似的,仿佛真的要将她吃下肚去才甘心。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她喘着气提醒他要节制些,不然对身体不好,不想他又用孩子来诱惑她。 实在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在轻颜心里,明昊和原靖宇口中的明晖都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想要一个自己亲手带大,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便默许了他无休止的纠缠。原靖宇的功力不如他,欢爱之后比她还疲惫,于是她就心软了,悄然将自己的功力送一些给他。可是他精神恢复了一点并不休息,而是继续要她,轻颜求饶,他更加得意,怎么都不肯。到最后他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轻颜却依旧心疼他,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功力给他…… 如此循环反复,最后的结果就是轻颜累得半死,疲惫的睡去,原靖宇反而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路过大堂,原靖宇对胡志海夫妇道:“不好意思,让胡兄久候了。”话虽如此,他神色间却没有太多的抱歉,反而有些喜悦,甚至还有些得意之色。 能不得意么?这么久了,昨夜他总算翻身占了上风…… 上了马车,原靖宇将轻颜叫醒,喂她喝了一盏花露水,又问她还要不要吃其他的东西。萧元还准备了豆浆和清粥。 轻颜眯着眼睛又把豆浆喝了,然后继续靠在他身上睡。 胡志海夫妻骑马跟在一旁,偶尔听到马车里一丝半点声响,大概也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胡志海想着,男人到底还是最要颜面的,既然白天无奈之下落了面子,晚上怎么都要找回来的。而罗秀玉却在心里将天下男人都骂遍了。都是些色欲熏心的东西,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她想起轻颜那么单薄的身子,昨日还生气勃勃的,今早就累得睁不开眼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人…… 鸣剑山庄在城外,而原靖宇他们的客栈在城内,靠近东城门,距离鸣剑山庄并不远。尽管马车速度并不太快,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巳时三刻了。 到了鸣剑山庄,将马车停在一边,留下一个人照看着,原靖宇将轻颜抱出来,跟着胡志海夫妻走进鸣剑山庄。 负责在大门迎接的管家看到他们这一行人,立即使了个眼色让小厮赶紧进去禀报,然后热情地将他们带了进去。 他们一行人确实来得晚了一点,走进大门往东,绕过两座栋小楼,转过几道回廊,穿过花园,入眼便是一片粉红。此刻正是桃花开的最盛的时候,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散,这片桃林远远地看不到尽头,只知道远远的山坡上依旧是一片粉红,开得如烟如梦般,仿佛粉红的纱带笼在山谷里。 鸣剑山庄在桃花树下摆放了很多的桌椅,安置了几百武林人士,又在正中搭建了一座约摸七丈见方的高台,主持此次酒会的鸣剑山庄庄主联合江南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就坐在上面。 胡志海他们一行人到得比较晚,就坐在了外围,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都在桃花树下,桌子上摆放着同样的糕点、香茶和桃花酒。 因为花开得正好,吸引了很多的蜜蜂和蝴蝶采蜜,轻颜在蜜蜂嗡嗡的声音中睁开了眼睛。 原靖宇接过萧元递上来的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轻声道:“睡醒了?饿不饿?这里有桃花酒,还有梨花糕。” 轻颜缓缓坐起身来,抓了一块梨花糕吃了,又喝了两盏茶,这才气呼呼地在原靖宇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都怪他! 原靖宇温柔的笑容僵了一下,低头无声地望着她,继而便浮现出更加灿烂的笑。 轻颜在他得意而暧昧的目光中红了脸,一个转身再次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手握拳头轻轻捶打他宽厚的背,小声抱怨道:“讨厌,讨厌,真讨厌……” 原靖宇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脊,诱哄道:“已经开始了哦,你不看?” 轻颜到底经不起引诱,又迅速抬起头来望向高台。 因为桃树桃花的遮遮掩掩,高台上的几位“前辈”看得并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用上了内力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轻颜听他们讨论倒是很热烈的,但并没有什么高招,毕竟如今的凌霄阁还是武林第一大派,阁主又是当朝公主,因此,谁都想挤掉凌霄阁占点便宜,却谁都不肯当那出头鸟。 胡志海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来,因此微微笑着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看那些人东拉西扯就是说不到正题上。 罗秀玉冷笑一声,她最是看不惯这些口是心非的人。回头看了看轻颜,她又忍不住瞪了原靖宇一眼,小声对轻颜道:“我们去看花好不好?” 轻颜双眼一亮,点头叫好,而后回头望着原靖宇,眼中有期待,还有威胁。 原靖宇忍不住低头迅速在她脸上偷了一个吻,双臂圈紧了她细细的腰身,脑子里竟然闪出昨夜深情纠缠的迷乱画面。他的轻颜,他的宝贝啊…… 轻颜又羞又怒,正要发作,不想他忽然又一本正经地说:“要去也可以,不过……”他适可而止,迅速引开话题。 “不过什么?”轻颜立即被他糊弄过去,着急地问道。 “你叫什么?”原靖宇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轻颜啊!” 原靖宇摇摇头。“不对!” “那……易夫人?”轻颜歪着头想了想说。 “嗯,”原靖宇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易夫人,闺名盈盈!以后,在人前,你就是盈盈,不是轻颜。”江湖上没人知道易盈盈是何方神圣,但稍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易轻颜是谁。凌霄阁熔月阁主从前即是名噪一时的银面圣女,有心人不难打探出银面圣女就叫易轻颜,这些在江湖上并不算什么秘密。 轻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罗秀玉并没怎么在意他们这番话,只当原靖宇如此吩咐是男人的独占性使然,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妻子姓甚名谁。更何况轻颜如此天真单纯的性子,他紧张她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按照原靖宇对轻颜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贯的小心宠溺,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她一直以为自己叫上轻颜,原靖宇就会跟着一起去的,想不到这一次竟然料错了。 罗秀玉与轻颜一起走出这片喧闹的桃林,往山谷那边更深幽处走去。远远的,轻颜也听到有不少女子在桃林中逗留游玩,向来多半是此次酒会中的女眷。 这里的桃树虽然多,其实看得出这些树都很年轻,不过五六年的样子。轻颜在内心深处对设计这片桃林之人深感佩服。 桃树其实只是一般的果树,当作花木也算平常,然而这片桃林漫山遍野的庞大气势却让这平凡之物变得不平凡起来。特别是种植时的精巧布局,形成一个个天然迷阵,若是不小心,或许在里面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但凡女子,没有不爱花的;而爱花之心,又没有不喜这花海的。这不正是自己昨日傍晚想要寻觅的桃林么?轻颜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才没有飞到树上去玩耍,只不时在树下转着圈儿,踩着简单的舞步,简单快乐得好似桃花仙子。 罗秀玉紧紧跟着她,看着她的快乐,身处这粉红花海之中,闻着这沁人心脾的花香,心情也是舒畅至极。 然而,不久之后,她们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上来了。 罗秀玉不时回头去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树其实并不密,然而花却开得极茂盛,若有人身穿粉红衣衫藏身其中,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妹子,你有没有发现后面有人?” “怕什么?这是鸣剑山庄的地盘,出了问题我找他们算账!”轻颜自然知道有人,但她艺高胆大,不以为意。她拉着罗秀玉不断往前走,时不时地伸手扶过花枝,看花瓣如雨般飘落,心里高兴得很。 罗秀玉想起昨日的事情,不由得在心中叹息。还是她太冲动了些。就因为这里是鸣剑山庄,所以才担心的。她本来只想在附近转转就好,没想到跟着轻颜不知不觉就走了这么远。现在,她都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走在花树下,看落英缤纷,天空有灿烂温暖的阳光照拂,迎面有浸润着花香的凉爽的春风,不是最最浪漫的事情么?轻颜甚至感觉这里美得像梦一样。 “秀玉姐姐,我以后也要种这么多的桃树。每年花开的时候,你跟姐夫就过来玩,我和夫君就在这样的花树下招待你们!” “好!”罗秀玉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将所有顾虑都抛开。来都来了,怕也没用! 两人本来是毫无章法地在桃林中穿行,不想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一条青石小路蜿蜒隐没在桃林中。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不久之后又看到一座亭子,远远地只见里面坐着几个人,其中有几名女子,身后还站着几名男子。虽然远,轻颜还是看得很清楚,那群人里面就有昨日自己见到过的那位江湖第一美人南宫似玉,以及鸣剑山庄的少庄主黎清泉。除此之外,还有几名侍女、几名侍卫。咦?怎么还有一个老头? 罗秀玉的好心情到此为止。她拉着轻颜,强作镇定地说:“这桃林太大了,反正哪儿的桃花都一样,我们回去吧!” 轻颜摇摇头,不依地说:“不嘛,好不容易出来,就这么回去多没意思?呵呵……秀玉姐姐你看,那里还有个老头呢!你说那个少庄主和第一美人是不是将那位不轻易见人的老庄主请出来当靠山来了?”虽然距离较远,轻颜已经感受到对方心中的算计和急迫。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美的地方,如果单单只是看桃花而没有人来凑趣,不是浪费了么? 呵呵,她真是期待有点热闹可看呐!本来以为这个桃花酒会很有意思,没想到那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原来只会说大话说空话,一点都不好玩……其实她跟罗秀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黎清泉会耍些阴谋诡计的。 轻颜拉着罗秀玉轻快的跑了一程,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才大大方方地走向亭子。 亭子里面放着糕点和茶水,轻颜忽然觉得自己又饿了。 黎清泉看到轻颜和罗秀玉携手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却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迎了两步道:“二位夫人,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在这桃花亭巧遇了,谁说不是缘分呢?二位夫人若不弃,不如过来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如何?” 轻颜眨眨眼睛,冲着黎清泉嫣然一笑,状似天真地说:“多谢少庄主美意,我确实饿了呢!不过,这里还有比你们的糕点和茶水更好吃的东西呢!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说着,轻颜就折下一枝桃花,一朵一朵地摘了放到嘴里慢慢吃。 罗秀玉阻止不及,有些担心地说:“妹子,你要是饿了,咱们回去吃点心就好,你肠胃不好,还是不要吃这个的好!”她可是知道原靖宇有多宝贝她,若是吃了这个引起肠胃不适,她可怎么向人家的夫君交待? 轻颜回头对她一笑道:“姐姐放心,我喜欢吃这个!桃花有活血悦肤之效呢!多吃,保管跟桃花一样红润漂亮……呵呵……” 罗秀玉将信将疑,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瓣,勉强吞了下去,便再也不吃了。虽然这桃花也不难吃,但也未必能好吃到哪里去?还有股子辛味呢!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位妹子了,她不是很挑食的么?怎么会喜欢这样怪味的东西? 亭中众人看着桃林里那个折花而食的女子,看着她单纯灿烂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醒了梦境,惊走了仙子。然而,除却美丽的容貌与仙子般超凡脱俗的气质,更让人动容的,是那一刻她单纯的快乐与幸福。 南宫似玉看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另一个女子迷惑,而且那个女子还是个有夫之妇,怎不让她记恨?她忽然侧头对身边不远处坐在轮椅上一位老人道:“老庄主,你认识她么?” 黎文正眯着眼睛看着易轻颜,总感觉那身形异常熟悉,而容貌气质却又未曾相识。于是,他轻轻摇头,说:“老夫应该从未见过此人……”不过确实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如果他之前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南宫似玉得了黎文张这句话,立即对黎清泉道:“黎大哥,你看……可以按计划行事了么?” 桃花酒会上,胡志海看妻子带着易夫人离开了,而原靖宇却依旧坐在原地不动,甚至连他身边的几名侍卫都没有跟去,不由得奇怪地问道:“易兄,你放心他们两个女子单独出去?”昨日他们才得罪了那位少庄主呢!也被不怕人家暗中使坏? 原靖宇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总要给机会让人家表现一番的,我们如果跟了去,或许他们投鼠忌器就变老实了呢?” 在山庄大门的时候,原靖宇就看到管家给一个小厮递了眼色,肯定是去通知什么人去了。而他们认识的就只有黎清泉了,正好两人又有过节,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人家在打什么主意。与其被动的被人算计,还不如主动出击。 胡志海听懂了他的话,但却更加担心了。“易兄,内人虽然看起来泼辣得很,又气势十足,其实武艺也就一般……” 原靖宇低沉地笑笑,道:“我夫人正好相反……” 胡志海震惊地望着原靖宇,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原靖宇又喝了一盏茶,不慌不忙地说:“总要给点时间让他们布置的。我们晚一点再过去正好看热闹……”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热闹 黎清泉看着满脸单纯的易轻颜,心中竟然犹豫起来。 “黎大哥?你怎么了?你又不忍心了?可她们不仅仅是对你我不敬,更是对鸣剑山庄不敬,甚至连老庄主的不妨在眼里,这样的人,不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吗?”南宫似玉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面上却依旧是柔弱优雅的笑容。 黎清泉又看了看祖父,轻声道:“爷爷……” 黎文正闭上眼睛,对身边的侍从说:“推我回去。” “爷爷?”黎清泉追了上去。 黎文正的轮椅停了一下,叹息道:“教训一下就是了,不要太过分……”不过两名女子而已,冤有头债有主,这么欺负两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不过,对这样的狂妄之途,不教训又不行…… 黎清泉终于下定决心,手掌翻动,朝暗处挥动了一下,而后走下亭子,大声道:“想来二位夫人是不会愿意同在下走一趟了!” 罗秀玉将轻颜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怎么?难道鸣剑山庄的少庄主还想强抢良家妇女不成?” “在下只是想请二位夫人去迎宾楼小住,定然会以礼相待的,胡夫人想到哪里去了?”黎清泉满脸认真地说。 轻颜从罗秀玉身后探出头去,眨眨眼睛道:“既然是请,我们就有拒绝的权力对不对?” 罗秀玉对着轻颜苦笑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人家才不会给她们拒绝的权利呢,人家这是摆明了威胁加暗算。 轻颜如何不懂?她只是装不懂而已。不然,就不好玩了不是?她灿烂地笑笑,非常期待等会儿看到他们目瞪口呆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黎清泉看着轻颜的笑容,紧握拳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就算她是天仙下凡又如何?她也是别人的女人,自己妄想也没有用。怜香惜玉也轮不到自己来做。他轻轻叹息一声,望着罗秀玉与易轻颜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亭中坐下。 轻颜望着他的背影,又摘下一朵桃花放进嘴里,扬起嘴角对着亭中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他们不仁,就不能怪她无意了。 “秀玉姐姐,等会儿你用手绢捂住口鼻。”她轻声提醒道。 “为何?”罗秀玉看了看亭中直直望着她们的南宫似玉等人,难道他们要用阴谋诡计了?是用毒烟么?可是妹子怎么会知道? 轻颜并不解释太多,她呵呵笑了两声,将罗秀玉拉到自己身后,忽然抬起一条手臂缓缓舞动了几下。然而,仿佛与她的手掌遥相呼应似的,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周围的桃花轻轻颤动,片片花瓣飘零如雨,纷纷扬扬坠到地上,美得如诗如梦。 罗秀玉一手捂着口鼻,瞪大双眼却不明所以。而亭中的黎清泉和南宫似玉更是疑惑,他们呆怔着地看着面前飘零如雨的桃花花瓣,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听到一些重物倒地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梦幻。黎清泉回过神来,听那声音,仿佛有人摔到地上了…… 可是,不应该是这两名女子么? 轻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却是轻松得意的。她嬉笑着飞上一颗桃树,身轻如燕的站在一根手指粗的花枝上,看了看远处倒在桃树下的一群侍卫,转而对呆站在亭子里的黎清泉道:“少庄主不去看看吗?那些侍卫穿着绣满桃花的袍子,可真是好看得很呢!” 罗秀玉知道此刻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原来黎清泉让侍卫穿了与桃花同色的衣服藏在周围,估计要用毒烟的,结果却把自己人迷倒了。但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出来轻颜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她也不过伸出手舞动了一下而已,就那么几下,就能让毒烟改变方向?就算如此,那些放毒的难道没有预先服用解药? 而最奇怪的事,她就那么舞动几下,动作是如此缓慢,怎么就能带来一阵风,让一大片树枝都晃动起来呢?可如果不是她,又是谁呢? 这时,原靖宇带着两名侍卫同胡志海也到了。看两女都还好好地在那里,胡志海悄然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轻颜身上。原靖宇说她武艺高强,胡志海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如今看她竟然站在那么细的一根树枝上,他便只剩下震惊了。 那根树枝不过手指粗细,风一吹就会轻轻颤动,可是那么大个人站在那里,那根树枝也不过稍稍弯了一下而已。怎不让人震惊? 她张开双臂,仰望蓝天,仿佛在迎接春风,又仿佛在拥抱阳光,那一刻的圣洁恍若女神。 原靖宇看轻颜轻飘飘地站在树上,仿佛就要乘风而去,脸色一变,惊叫一声:“盈盈!你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轻颜不解地望着他,她自然知道他会赶过来的,时候也正好,可是,他满脸震惊焦虑是为什么?她不是好好的么? 轻颜高兴地在树上转了个圈儿,然后才展开双臂飞了下来,笼着一身粉红的花瓣,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桃花仙子么? 因为心里感觉到原靖宇心中的不安,她一下子扑到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不解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 原靖宇紧紧抱着她,严厉地说:“不许飞到树上去!” “为什么?”她委屈地望着他。 原靖宇将她的头按回自己的肩上,蛮不讲理地说:“以后若要到树上去看花,须得我陪着你才行知道么?你站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轻颜疑惑地抬起头来:“我怎么会摔下来呢?就算摔下来也不怕啊,我轻功那么好……” “可是你站那么高,别人就会盯着你看……” 轻颜点点头,“哦”了一声,隐隐有些明白了。他就是不想别的男人看到她而已。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站在树枝上的时候,飘飘若仙,我真怕你会就此乘风归去……”原靖宇到底还是将心中的不安全都诉诸于口。 “呵呵……”轻颜抱着他,甜甜地笑着,忽然抬起头来迅速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又害羞地躲到他怀中,轻柔而深情地说:“我怎么会飞走呢?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 原靖宇收紧双臂,有些贪婪地感觉她的柔软,她的存在。直到罗秀玉轻轻咳了一声,他才稍稍松开了轻颜,将她脸上的几丝乱发别到耳后,浅浅笑道: “现在酒会很热闹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哦?是吗?刚才不都还在谦让?”轻颜听原靖宇如此说,立即有了兴趣。能然原靖宇说热闹,势必发生了很大变化。 原靖宇忽然抬头看了亭子一眼,大声道:“先前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澈先生当着众英雄的面宣布,说凡是能排上鸣剑英雄榜前五位的英雄,只要年龄在四十岁以下,家中没有正妻的,都可以向南宫世家的七小姐求亲!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有个和尚在擂台上呢,他说他今年才三十八,已经决定还俗了。” 轻颜忽然间笑得灿烂极了,连忙追问道:“真的吗?鸣剑英雄榜是什么?现在谁排了第一?” 原靖宇正要慢慢细说,那边南宫似玉已经惊叫一声从亭子里跑出来了。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南宫似玉哭着跑回酒会会场了。美人伤心落泪,真是惹人爱怜啊! 黎清泉紧握拳头怒视着原靖宇,想要追,却有些犹豫。鸣剑英雄榜,别人不清楚,他作为鸣剑山庄的少庄主却是知道的。就算追上去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轻颜忽然摇了摇原靖宇的手臂,轻声道:“我们快回去看热闹吧!呵呵,你说如果我上去将那个鸣剑英雄榜的第一抢到手,然后要那位武林第一美人给我当侍女,你说南宫澈会不会答应?” 原靖宇无奈地看着她摇摇头,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要那个女人做什么?不嫌看着恶心?” 轻颜哼哼两声,嘟着嘴道:“她不是喜欢一大串男人跟着么?我拿她打赏下人行不行?” “你呀……”原靖宇揽着她往回走,知道她也就是说说而已。不管怎么变,她的心始终是纯真善良的。 在他们身后,胡志海与罗秀玉并肩而行,远远地落后他们七八丈远。因为的轻颜的武功,他们不知不觉中就与她产生了一些距离。他们向来习惯扶助照顾弱小,却不习惯依附强权。 轻颜看黎清泉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催促道:“我们走快点吧!不然就麻烦了。”说着,她又回头对胡志海和罗秀玉道:“秀玉姐姐,姐夫,你们走快点!” 罗秀玉反射性的答应了一声,拉着胡志海加快了脚步。心里想着,不管她武功如何,本性却还跟之前一样的纯真啊……交友贵在知心,其他的又何必计较太多呢? 原靖宇疑惑地看着轻颜,轻声道:“你是不是还惹了什么麻烦?” 轻颜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道:“刚才我将迷药散在风里吹过去的时候,那位老庄主也在林子里。” “老庄主?黎文正?他没认出你来吧?”原靖宇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如果黎文正认出了轻颜,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轻颜忽然冷哼一声,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鸣剑山庄,也不过如此!”原靖宇嗤笑道,“竟然老老少少都喜欢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了,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毒烟?” 轻颜摇摇头,说:“我没去看。还没等他们动手,我就抢先了。” 一行人回到酒会现场,只见形势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先前还很“谦恭”的各位“英雄豪杰”,此刻全都扔掉了羊皮,露出本性来了。一个个都红着眼睛盯着鸣剑英雄榜,当然,最主要还是盯着上榜的奖品。 “鸣剑山庄的这位庄主还真是个奇才呢!”胡志海感叹道。 原本一盘散沙互相推诿的江湖众人,却因为一个“鸣剑英雄榜”全都站了出来。 鸣剑山庄将上榜的奖品设置得极为诱人。凡进入前十的高手都可以进入鸣剑山庄的兵器库随意挑选自己合身的兵器。鸣剑山庄喜好收藏,这两百多年来可收藏了不少好兵器。除了兵器,对英雄榜上排名第一的英雄,鸣剑山庄将赠送白银一万两,第二名九千两,依次递减。 鸣剑英雄榜,随时更新,榜上英雄接受挑战,只要打败了榜上之人,便能取代此人在榜上的位置。江湖人刀头舔血不就为了名利二字么?谁能经得起诱惑? 原靖宇忽然冷笑着说了一声:“果然财大气粗,一个鸣剑山庄、一个南宫世家,再加上一个归云帮,他们想瓜分江南的地盘么?” 轻颜往四周看了一圈儿,没有看到黎清泉,知道他一定是救治自己的祖父去了,当下决定就留在这里,等着他来求自己给解药。他可以不顾那些侍卫的性命,自己祖父的老命总还要吧? 这时,擂台上正打得难分难解,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按照鸣剑英雄榜的规矩,每个人只要打三场就可以了。几位评委会根据他们的武功拟定一个初步的榜单,三日后公布,榜上的英雄接受挑战,七日后榜单正式确定下来,可以领取奖品。之后若有不服的,可以约斗比武,但必须要有证人,一旦证实,鸣剑山庄的奖金照发不误。 萧元一直留在此处,原靖宇他们回来,他就简单介绍了前面几位“英雄”的情况。 轻颜对擂台上的比武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在她看来,那些人的武功也实在太差劲了些,没什么看头。 她正感到无聊东张西望,忽然发觉有人看着自己。她循着目光找过去,惊喜地发现是蔡秋源夫妇。 她对着他们笑笑,却不敢过去,见他们要过来,也连连摆手阻止。她可不想连累了他们。这次她惹得麻烦可有点大呢! 蔡秋源夫妇看她不让他们过去,大致也想到是什么原因,便坐在原地不动,但随后蔡秋源便指了指自己,又往台上一指,表明他打算上擂台。轻颜略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往四周看了看,幸好擂台上比武很惊险,四周层层花树遮遮掩掩,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原靖宇看她与人眉来眼去,尽管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不知不觉中揽紧了她的腰。轻颜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浅浅一笑,很自然地抛开吃醋的嫌疑,温柔地问道:“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说着就抱她坐在自己腿上。 轻颜回他温柔一笑,便靠在他身上吃糕点。刚才虽然只舞动了那么一小会儿,可是很废内力的。 擂台因为蔡秋源地加入而进入高潮。 在今日的酒会上,除了江南的几位地头蛇,蔡秋源算是白道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了。他功夫扎实,一身正义,接连有三人挑战,都无法在他面前使出小人伎俩来。当他轻松胜出,南宫澈和鸣剑山庄庄主黎向阳同时走过来寒暄。 南宫澈道:“果真是英雄不在年高,蔡大侠义薄云天,侠名满天下,是我们英雄榜上真正的英雄啊!老夫能与蔡大侠相识,实乃三生有幸!对了,蔡大侠今年还不到三十吧?成家了没有?小女似玉,略有薄名,不知蔡大侠见过没有?” 蔡秋源想不到南宫澈竟然毫不知耻地推销起自己的女儿来,一时间怔了怔。 若是换了一个人,听到南宫澈这番话该是要乐晕了吧!可惜蔡秋源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也能听得出来,南宫澈的话虽然说得好听,却并非真的有意要将女儿嫁给自己。不过想要他在明年的武林大会上为打击凌霄阁多多出力罢了。 蔡秋源拱拱手道:“南宫前辈过誉了,在场英雄豪杰众多,晚辈这点微末功夫如何能妄称第一?南宫小姐乃是江湖第一美人,天下英雄均倾慕不已,奈何在下已经娶妻,实在不敢妄想。” 南宫澈其实早知道他娶了妻子,而且这次还是两人一起来的,却依旧拉着他不放,又道:“如此实在是可惜。蔡贤侄若是得空,不如去东明湖转转。老夫若是无暇,还有九女待字闺中,可陪贤侄出去游览东明湖美景……” 东明湖是宇朝第一大湖泊,南宫世家就在东明湖畔。而南宫澈除了这位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七女,还有一位九小姐和十一小姐尚待字闺中。 老狐狸们都明白,只有蔡秋源这样的正派高手才是明年武林大会向凌霄阁挑战的中坚力量,而其余那些乌合之众不过为了抬高鸣剑英雄榜的江湖影响,从而抬高鸣剑山庄与南宫世家的声望而已。也是因此,南宫澈才会如此拉拢蔡秋源。 黎向阳看南宫澈抢了先,正要赶过来跟蔡秋源好好亲近一下,却看到自己的儿子匆匆忙忙地跳上擂台来了,面色很不好。 黎向阳走到高台边上一角,背对着人,等候儿子的汇报。 黎清泉小声说了几句,黎向阳立时脸色大变。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擂台 黎向阳转过身来,往下面的人群看了看,后来终于在黎清泉的提醒下看到了坐在外围的原靖宇和易轻颜。因为桃树桃花的遮挡,他看得并不太清楚,但只看易轻颜坐在原靖宇腿上的姿势,他心里就有些鄙夷。正经女子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知耻地坐在男人腿上? 听了儿子的描述,黎向阳对这位貌美如花仙的女子除了鄙夷,也只是有些好奇,却并未引起重视。他猜测着那女子多半是用毒高手,所以才能在相隔如此遥远的情况下给父亲下了毒。他想,能站在桃树上,多半轻功不错吧!绝大部分的武林中人都能做到。一个年轻女子,内功能深厚到哪里去?除了取巧的功夫,他实在看不出那样的女子能有其他大本事。 黎清泉知道父亲不相信那位易夫人有真本事,偏偏此刻又是解释的时候。那个女子……唉,他也被她柔弱纯真的外表骗了啊! 黎向阳心中恼怒,此刻却不方便发作,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英雄的面求教一个不正经的女子,因此让儿子找了几位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望的用毒高手先去看看,他暂时还走不开。 南宫澈看黎向阳一反常态竟然没有过来寒暄,又看黎清泉脸色沉重,猜到有事发生,正打算过去问问情况,黎清泉已经跳下高台急匆匆地走了,黎向阳转身向他们走来。 蔡秋源一心二用,一直注意着黎向阳,依稀听到黎清泉说祖父中毒,而后他们又往原靖宇他们的方向看了看,他心里已经猜到多半是他那位“师妹”先前出去搞的鬼。 关于易轻颜的身份,原靖宇一直没有跟蔡秋源明言,所以他就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他师傅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师妹”了。不过,这位师妹武艺超凡,妹夫又似乎是朝中高官,所以有事他还是想着与他们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最关键的是,他一直想找到“师傅”好好磕个头,感谢师傅的启蒙之恩。 黎向阳邀请蔡秋源就坐在台上看下面的比武,被蔡秋源婉拒了。黎向阳与南宫澈心中都有些猜疑,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西北大侠似乎不太好拉拢,他竟然连主人的面子都不卖。不过,这年轻人说话还是很恭敬的,一直以晚辈自居,让他们有一肚子气也使不出来。 蔡秋源跳下擂台,便有很多人上去恭贺他,他依旧一副沉着稳重的样子,对谁都谦恭有礼,不见丝毫骄傲之色。南宫澈与黎向阳一直注意着,越发觉得看不透此人。若说他无所求吧,又何必上擂台出风头?若是有所求,又是什么呢? 轻颜虽然靠在原靖宇身上,微微眯着眼睛吃糕点,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蔡秋源,听他说话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配当她的弟子…… 要不要找个时间再指点他一下呢? 忽然,周围的嘈杂声低了下去,原靖宇搂着轻颜的手臂也有片刻的僵硬,似乎感觉到强敌。 轻颜睁开眼睛,正好原靖宇低下头来,疑惑地说:“他怎么来了?上个月你那一掌没把他打伤?” 轻颜抬头望着擂台,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袍子的青年站在台上,虽然肤色偏黑,却也眉目清朗,身形俊逸,正是自己醒来第一天认识的人——风啸沙。 想不到他也会来参加桃花酒会。他不是说自己来中原不久么?怎么也会跟凌霄阁有过节?轻颜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想,别人想来就来,关她什么事呢?她可不想管风啸沙的闲事,不然原靖宇会不高兴的。 南宫澈和黎向阳对视一眼,都看出来风啸沙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然而,此次与会之人都有他们分发的请柬,也就是说会这次酒会有哪些人他们是心中有数的。但当风啸沙飞上擂台,他们才发现对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或者还是他自己偷偷混进来的?他是真的来参加这个酒会想上英雄榜还是来捣乱的? 归云帮的帮主余绍文忙上起招呼道:“这位少侠好功夫!只是有些眼生,不知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余绍文很年轻,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岁,去年刚刚继承归云帮帮主之位,如今能与鸣剑山庄以及南宫世家一起主持这次桃花酒会,也是为了扩大归云帮的影响力,提升自己在帮中的威望。 “在下风啸沙——”风啸沙嘴角轻扬,缓缓开口,笑得有些邪气。 风啸沙之名在江湖上也算是如雷贯耳了,他是近半年来在江湖上冒出来的一匹黑马,武功和为人作风有些邪气,师承来历却没有人清楚,人称“邪郎君”。不过,此人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了。 “原来是风少侠!近半年来,风少侠可是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绍文早有心结交,可惜无缘得见。今日能亲眼见识风少侠的武功风采,绍文有幸!也是台下诸位英雄之幸!”余绍文也是想趁此机会结交几位高手的。 “原来是风少侠!久仰!久仰!”黎向阳也起身寒暄。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相信今日之后,风少侠的英姿风采定会名扬天下!”南宫澈也凑了上来。这才是上好的女婿人选啊!无门无派的,又武艺高强,相貌出众,要是能拐到南宫世家做个上门女婿就好了…… 风啸沙冲三人抱抱拳,脸上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却并不多言,反而转身对台下众人道:“不知哪位英雄肯上来赐教!”说着,他有意看了看坐在外围的原靖宇。 风啸沙的名声确实吓到不少人,据传半年来他挑战了不少的武林成名人物,却从未有过败绩。 黎向阳看了看南宫澈,风啸沙竟然有这样的震慑力,两人都有些意料不到。无奈之下,黎向阳只好让自己的弟子上去挑战,也想借此看看风啸沙的实力究竟如何。 台下,胡志海微微蹙眉道:“这半年来风啸沙确实是武林中风头最劲的人物,不过,似乎也不必怕成这样吧?先前蔡大侠上台不也有人挑战?”胡志海只是不想淌这趟浑水,不然他倒是想上台试试这位“邪郎君”的功夫。 “据说此人很是狂妄,言语刻薄,特别喜欢奚落自己的手下败将。”萧元解释道。 萧元在出宫遇到风啸沙之后就特意察看了风啸沙的资料,知道此人一身邪气,手下败将往往伤筋动骨,而且时常遭他奚落,偏偏他又从无败绩,所以没有人敢上台挑战。本来嘛,在江湖上混的人,胜负本是常事,就算败了也没什么,但如果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奚落那就不一样了,今天在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丢得起那个脸? 轻颜眨眨眼睛,看了看台上的风啸沙,又看了看萧元,满脸期待地说:“他很喜欢奚落别人么?我倒是没有发现。要不萧总管你上去杀杀他的威风?” “这个……”萧元有些为难地看着原靖宇。他倒是不怕那个风啸沙,只是他们毕竟身份不一样,不是应该尽量低调的么? “轻颜,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让人家看的,知道吗?”原靖宇有些无奈地看着轻颜,她就这么喜欢看热闹么?她还嫌自己惹的事不够多?看吧,用不了多久,那个少庄主就要来找他们了! 轻颜轻轻“哦”了一声,声音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乖乖听话,当个温柔的小妻子。 原靖宇抬起她的脸迅速亲了一下,哄道:“乖乖别生气,今天会有很多热闹看的,不差这一桩。” 轻颜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着头靠在他肩上。好像她是个不讲理的孩子一样,她有那么贪玩吗?哼……她又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原靖宇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面不改色。 胡志海歪着头不好意思看,罗秀玉也侧着脸偷笑不已。 此时在擂台上,风啸沙已经轻松打败了鸣剑山庄的弟子,不过为了给主人留点面子,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他有意放水,先前一直只守不攻,过了二三十招才全力出手的,结果不过十招就将对方打下擂台去了。当然,这一次他没有出言奚落讽刺。他并不是不懂为人处世,端看对方值不值得而已,所以他打败对方之后只是傲然地站在擂台上望着下面的武林豪杰。 鸣剑山庄黎向阳的弟子虽然落败了,但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黎向阳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起身对风啸沙道:“风少侠少年英杰,果然名不虚传!是小徒不自量力,多谢风少侠手下留情!”接着,他站在风啸沙身边,望着下面的“英雄们”,高声道:“还有哪位英雄愿意上来切磋?” 风啸沙忽然转头对黎向阳道:“在下可以邀请一位公子上台比试么?” 黎向阳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试探他,听他主动提起,正中下怀,立即问道:“不知风少侠想与哪位英雄切磋?”不等风啸沙回答,他又笑着加了一句道:“能让风少侠引为对手的人,一定也是位高手了!” 风啸沙冷冷一笑,眯着眼睛久久地凝望原靖宇,忽然伸手一指—— “就请这位公子上台赐教如何?”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情痴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风啸沙这一指聚集到原靖宇他们这一桌,当然,没有人认识原靖宇和易轻颜,萧元平常不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有人认识他。来自东北的武林人士认出坐在他们一旁的是虎威镖局的胡志海夫妻,心中也颇为猜疑。 胡志海的武功也就勉强算个一流吧,但他的朋友很多,人缘很广,所以道上的朋友也都卖他个面子。难道那是他新结交的朋友?不过看到罗秀玉挨着胡志海坐在一处,熟悉的人都有些诧异就是了。 黎向阳一眼就认出来原靖宇怀中的女子正是那个给父亲下毒之人,心中冷笑,原来那对男女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风啸沙也跟他们有过节。他想,若是等会儿动起手来,风啸沙“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应该不会有人怪他吧?毕竟对绝大多数的武林人士来说,那不过是两个陌生人而已。他这个主人只要不亲自动手,就不会让人诟病…… 黎向阳侧头问风啸沙:“是那个女子还是那位公子?” 风啸沙奇怪地看了黎向阳一眼,回道:“自然是那个男人!难道风某的风评就如此之差,竟然到了要找女人比试的地步?”话虽如此说,他心里还是有些奇怪黎向阳如何能看出来轻颜会武功。毕竟她功力太高,性子又单纯,应该看不出来才是啊! 黎向阳看风啸沙似乎有些生气,赶紧道:“风少侠误会了,老夫只是听闻那女子善使毒,是以有此一问。” “她还会使毒?”风啸沙怔了一下,忽然扬起嘴角笑了。轻颜原来还有这么多秘密么,真不愧是他风啸沙看上的女人啊!只要她不被人蒙骗,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吧! 黎向阳看着原靖宇,高声道:“那位公子,风少侠有请公子上擂台切磋一下,不知公子可愿意?” 其实所谓的愿意不愿意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你究竟敢不敢上台与风啸沙交手? 轻颜静静地望着擂台上的黎向阳与风啸沙,心中恼怒,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地说:“看来,还是要麻烦萧总管了……” 萧元轻轻抱拳道:“如此,就让属下教训他一下好了!”萧元面色平静,心里却比两位主子更加怨恨风啸沙,他虽然说教训风啸沙一下,心里其实已经动了杀机。轻颜没听出来,原靖宇却轻轻颔首,应允下来。 萧元提气纵身一跳,脚尖在桃树枝上轻点几下借力,几个起伏就到了擂台上。 黎向阳和南宫澈对视一眼,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对他们来说,萧元也是个生面孔,而且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但只这份轻功就绝对算得上第一流的高手了。想不到这次酒会竟然藏龙卧虎。或者说,他们的视线终究还是太窄了,他们的消息也好不够灵通,江湖中还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他们不了解的。 风啸沙见萧元上台来,冷哼一声道:“怎么,你家主子自己不敢来?让你这个奴才来送死?” 萧元怒过之后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他冷静地望着风啸沙,沉声道:“就你这点功夫也配与我家主人交手?打发你这洋的跳梁小丑,我这个奴才绰绰有余了!” 风啸沙虽然狂妄,但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他能看得出来,自己对付萧元并没有太大的胜算,想起那次与原靖宇交手时他不过掌风一扫就让原靖宇受伤吐血,今天原靖宇又一味躲避,他心中更加笃定了原靖宇的武功不如自己,于是始终不肯同萧元动手。 风啸沙向来目的明确,从前与人比武是为了积累经验提高自己,今天却是为了轻颜。 风啸沙不理会萧元的挑衅,转身继续面向原靖宇道:“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收买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奴才算什么真本事?就你这孬种的样子凭什么保护她?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站出来与我比一场!如果我输了,以后也就不再纠缠于你,若是你输了,就留下她夹着尾巴离开,以后有我保护她!” “狂妄之徒!看招——”萧元动手了。 风啸沙在说那番话之前就知道萧元会忍不住动手,他就是要激怒萧元,这样自己取胜的希望才更大一些。当然,如果原靖宇忍不住出手,那就更好了。 萧元没有用兵器,其实他身上的兵器很多。匕首、软剑、暗器,甚至还有迷药、毒药、烟雾弹等等,作为总管,他身上向来是准备充分的。 风啸沙也没有拔剑,就以一把未出鞘的宝剑低档萧元的进攻。 萧元一阵强攻,不断变招,看得周围的人目不暇接。在他用过的招式中,至少有七八个门派的武功,让人看不出来路不说,反而越看越疑惑。 “年纪轻轻不过小有所成就如此狂妄,果然是欠教训!”萧元一边打一边说。 风啸沙应对萧元有些吃力,但还是憋着一口气回道:“狂妄也需要资本,总比你那个当缩头乌龟的主子强!” “拔剑吧——”萧元怒吼一声,也打算用软剑了。 黎向阳、南宫澈和余绍文越看越心惊,萧元和风啸沙现在表现出来的武功都在他们之上。对这样的高手,他们本应该笼络的,但昨日黎清泉就已经碰了钉子了,想来是无法招揽的。甚至连结交都不太可能,刚才在桃林里他们实际上已经撕破脸皮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淡然的声音传来—— “退下吧……” 声音很轻,似乎只是一声叹息,但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好像就在耳边。单这份功力,就知道对方的内力相当深厚。 萧元闻声跃开,风啸沙扬着嘴角悄然一笑,也停下来等待原靖宇出手。 原靖宇不慌不忙地拉着轻颜站起来,说:“我去去就回,你要是无聊就跟胡夫人说说话。” “不嘛,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轻颜不依,摇着他的手臂撒娇。 原靖宇无奈地望着她,轻轻点点头。 于是,两人手拉手暗自提气飞到擂台上,途中只点了一次桃枝借力。 当两人双双落在擂台上,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竟然有人的轻功能高到这个份上,拉着一个人都能飞这么远?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美貌的女子,那个武林第一美人算什么?矫揉造作,故弄玄虚,哪里比得上这个女子的纯净之美? ——凌波仙子?这个女子一定就是前几日江湖上传颂的凌波仙子了……除了她,谁能有这般美貌,这样好的轻功? ——原来这个女子还真高手呢!不知道她和那个男的究竟谁的武功高些?(这是黎向阳的感叹,他终于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风啸沙静静地看着易轻颜,却难以掩饰眼中几许深情。“这些日子你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原靖宇冷冷地望着他,倒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轻颜抱住原靖宇一条手臂,轻轻靠在他身上说:“我夫君对我自然很好。可是,我过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今日你出言辱骂我夫君,你我就是敌人了……” 风啸沙听轻颜这么说,不禁有些着急了。他的目的可不是成为她的敌人。他不愿意跟轻颜分辩争论,转而对原靖宇道:“你这个骗子!欺骗一个失忆的女子算什么本事?” “真是笑话!我们夫妻多年情深意笃,如何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欺骗?你爱上有夫之妇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苦苦纠缠?”原靖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气,而后轻轻拍拍轻颜的肩,说:“你跟萧元到边上去等着。” 轻颜点点头,转身一看,还有两个空位,便径自走到黎向阳的主位上坐下,引发下面一阵阵抽气声。底下的江湖人士虽然不拘小节,但也没她那么大胆的。黎向阳看着一脸天真单纯、身形娇柔的轻颜,一肚子火气到了她面前竟然发作不出来。 原靖宇看了轻颜一眼,无奈地笑笑,也只有她才能坐别人的座位还如此坦然。原靖宇自然是无所畏惧的,但底下的胡志海夫妇、蔡秋源夫妇可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当着武林众豪杰的面,她如此不给鸣剑山庄面子,只怕黎向阳会报复啊!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不但他们担心,连风啸沙都有些担心。他虽然向来狂妄,也是要看时间地点分情况的,轻颜还真是……唉,这样的女子如果没有人保护不吃亏才怪!让他怎么能放心? 原靖宇看着风啸沙眼中的担忧,冷哼一声道:“我的妻子不劳风少侠担心,风少侠有时间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好!原本看在你处处维护内子的份儿上不想与你多做计较,但既然你自己找死,也就怨不得别人了!风少侠,请吧!” 说着,原靖宇手一抬,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啸沙不敢大意,拔剑出鞘,高声道:“亮兵器吧!” 原靖宇嘲弄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对你,还用不着!” 风啸沙也是看了原靖宇刚才与轻颜联手飞过来的轻功才开始怀疑他的武功。从刚才他们二人飞过来的动作上看,根本分不出究竟是谁带着谁,如果不是两人的武功相近,至少两人也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所以,他心里已经有些畏惧了。活了二十多年,风啸沙只佩服一个人的功夫,就是轻颜!但如果他们两人功力相近的话,他又有何胜算?胜负乃兵家常事,他可以不计较,可是,如果他的武功不如原靖宇,他要怎么才能带走轻颜? 原靖宇明显看出他的迟疑,冷笑一声抢先动手攻了过去。 风啸沙冷静下来沉着应战,倒也接了原靖宇几招,但也仅仅只有几招而已。原靖宇的掌风之强,速度之快让他震惊。而他的武功招式更是诡异莫测,配合他的速度,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真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防守,于是只能以攻为守。可是,他进攻的速度和精巧如何比得上原靖宇? 不到八招,原靖宇就点了他的穴道,抢过他的宝剑架在他脖子上。 两人过招实在太快了,不但台下的人没有看清楚,就连台上的人也看得迷糊。 此刻轮到黎向阳担心焦虑了。 这样的一个高手,在江湖上绝对可以排前三,可是竟然让他给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澈反应快,立即就满脸震惊仰慕的走过去寒暄道:“这位公子真真是神功盖世!以老夫看,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凌霄阁阁主也不是您的对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原靖宇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道:“现今的凌霄阁阁主不过是个小丫头,她那点功夫如何能算得上天下第一?” 黎向阳本来以为原靖宇他们定然要与自己交恶了,想不到原靖宇竟然对凌霄阁的功夫嗤之以鼻。只要有这句话,凌霄阁就肯定不会拉拢他们了,这不正是自己的好机会? 原靖宇冷冷地望着风啸沙,挑眉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风啸沙愤恨地瞪着原靖宇,悔痛地说:“风某技不如人,今日即便死在你手上也怨不得别人。我只是后悔,当日我应该阻止她的,不然她怎么会被你欺骗?……她那么单纯,你既然骗她跟了你,就要好好待她……” 轻颜蹙眉走过去,认真地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夫君没有骗我,他就是我夫君!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的,耳朵听到的也可能是假的,但用心感觉到的一定是真的!我与夫君心心相印,那是谁也不可能冒充的!” 风啸沙还是不相信,伤痛地吼道:“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他!他说只有你一个妻子,你信他,可是别院里那个男人是谁?他说你生过孩子你也信,你知道什么是母亲吗?你如果真的有孩子,心里又怎么会不牵挂?反而记得这个男人?你到外面随便找个大夫看看就知道了,就你这身形能生得出孩子来么?” 看风啸沙到此刻还在计较这个,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了。她歪着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原靖宇,忽而一笑道:“我就是相信他,我愿意相信他,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他,这是我的事情,与别人有何关系?与你,就更没有关系了!” 风啸沙大吼一声,声音里蕴含无尽的悲痛,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 原靖宇提起剑在风啸沙颈间比来比去,拉着轻颜的手说:“盈盈,你说该怎么处置他呢?他刚才说得可难听呢!” 轻颜尚未想明白,萧元已经开口道:“冒犯主人,死有余辜!” 风啸沙凄然一笑,只深情地看着轻颜。“请你动手,可以吗?”死其实并不可怕,能死在她面前,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他会永远记得自己吧! 轻颜从原靖宇手中接过剑来,扬手将剑尖对准了风啸沙的心脏,正要动手,却又忽然蹙眉放下手来。 她想了想,回头对原靖宇道:“还是算了吧!” “你心软了?”原靖宇挑挑眉,面上有些不悦。 轻颜扔下宝剑抱着他的手臂说:“我刚才也很生气。可是,是你说的我们在一起不容易,应该积德行善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原靖宇冷冷地瞥了风啸沙一眼,转而对轻颜温柔一笑道:“好,听你的!”说着,他拉着轻颜转身走向黎向阳。 萧元愤恨地瞪了风啸沙一眼,却不敢违背原靖宇和轻颜的意思,重重的在风啸沙身上拍了几下,解开他的穴道,转身跟上原靖宇。 原靖宇拉着轻颜来到黎向阳面前,略拱拱手道:“易某打扰了庄主的英雄擂台赛,实在抱歉!内子天性单纯,不谙世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庄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萧元看原靖宇竟然跟黎向阳说抱歉,心里实在不舒服到了极点。黎向阳算个什么东西?主子竟然向他道歉? “易公子严重了,鸣剑山庄有幸能请到易公子这样的贵客,实在是蓬荜生辉之事,都怪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易公子与夫人,还望易公子原谅则个!”黎向阳不由得开始怀疑刚才儿子给自己指点的时候是不是指错人了,看起来,他们怎么都不像是暗中下毒的人嘛!但无论如何,对这样的高手来说,结交始终比交恶要好得多了。 原靖宇淡然地笑笑,说:“庄主严重了。如此,我们夫妻就不打扰了。”说着,他就拉着轻颜转身离去。 风啸沙呆呆地看着轻颜,看他们飞下擂台回了外围的座位,他也跟了过去。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跟着风啸沙转。如今他们也都弄明白了,原来这位邪公子看上人家的女人,可是又得不到,所以就发疯了,非要说人家易公子欺骗了易夫人。人家夫妻都说了情深意笃了,他竟然还不死心,果然不愧“邪公子”的名号!只是实在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位向来嘴巴不饶人的邪公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真是报应啊…… 风啸沙的速度赶不上原靖宇,连萧元都不如,所以等他赶到原靖宇他们那一桌的时候,原靖宇已经抱着轻颜开始喝茶了。 风啸沙忽然跪到他们面前磕了一个头,沉声道:“请易夫人收我为徒!”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收徒 原靖宇和轻颜都愣了。原靖宇和萧元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尽管心中震惊,面上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审视地看了看风啸沙,有些猜忌他的意图。 轻颜遗忘了过去,震惊和不知所措很自然地反应在脸上。她抬头望着原靖宇,轻声道:“夫君,怎么办?” 原靖宇搂着她的腰,轻轻抚着她的脸,将她脸侧的乱发别到耳后,无奈地叹息一声道:“盈盈想收徒么?” 轻颜摇摇头:“不想。” “那盈盈希望他跟在我们身边吗?” 这次轻颜想了想才回答:“我只要有你就好了,其他的人……他说话不好听,还总是骂你,我不喜欢。”如果像萧元或者几名侍卫那样的话,她就无所谓了。 原靖宇冷冷地对风啸沙道:“你也听到了!” 风啸沙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轻颜好一阵,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直往原靖宇怀里缩。“我不会收徒弟的!”她重申,而且很坚定。 “我不会再说他的坏话了!也保证不再骂人!”风啸沙举起一只手来做发誓状,“你如果收我为徒,他就是我的师公,我自然会尊敬他的。” 轻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们夫妻在一起自由自在的多好,为什么要把你带上?” 风啸沙握紧了拳头。面对轻颜这样的单纯,他实在感到很无力。 原靖宇浅浅地笑着,轻轻拍拍轻颜的手,心里舒坦得很。 风啸沙又看了看站在原靖宇身后的萧元同几名侍卫,再次恳求道:“请师傅收我为徒吧!我只要安安静静呆在师傅身边就行了,就像他们一样!”他伸手指着萧元他们。 轻颜蹙眉,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抬头望着原靖宇,征求他的意见:“夫君以为如何?我听夫君的!” 她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个让人烦恼不已的问题踢给原靖宇。 问完原靖宇,轻颜又侧头问罗秀玉道:“秀玉姐姐,你说呢?” 罗秀玉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也没有收过徒弟,同样没有经验,不过……“妹子你们武艺高强,以后肯定也会收个徒弟继承衣钵吧,不过,这个风啸沙的年纪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言下之意还是反对了。 风啸沙立即反驳道:“业已先达者为师,我年纪大一点有什么关系?”紧接着,他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请师傅放心,徒儿一定会尊敬师长,恪守门规的!” 这时,原靖宇发话了。他以睥睨天下的气势沉静地看着风啸沙道:“你先老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风啸沙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不敢隐瞒,认真地回道:“我有两个目的。一来想跟在师傅身边看她是否幸福快乐;二来确实想得到师傅和师公的指点。探究武学的最高境界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不断地向人挑战,其实不是为了名利,只是为了提高自己。” 原靖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找个时间先将你自己的事情交待清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暂时跟在我们身边吧,但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另外,记住你自己的话,平日里多做事,少说话!” 风啸沙得到原靖宇允诺,激动地再次叩首道:“徒儿记住了!多谢师傅!多谢师公!” 原靖宇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萧总管虽然是我家的总管,但跟在我们身边也好多年了,他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他是我的兄弟手足,你可要记住了!今后不得对他不敬!” 风啸沙立即步行两步,慎重地对萧元磕了一个头道:“先前是晚辈无礼了,对萧总管多有得罪,请萧总管原谅!” 萧元不冷不热地说:“你若真心拜在夫人门下,过去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但如果你还有别的算计,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你找出来!” “晚辈多谢萧总管训示!”风啸沙再次叩首,全然一副真诚恭敬的模样,让一干看热闹的侧目不已。 “嗯,起来吧!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原靖宇语气淡然,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总感觉有些气势逼人的味道。 风啸沙立即起身,乖乖站到萧元身后,跟那几名侍卫一样,不多言不多语,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乱动。 这边的收徒落下帷幕,众人转过头去,擂台上的比武也应该开始了吧?看完热闹大家才想起来,今天的主题是鸣剑英雄榜。 黎向阳和南宫澈、余绍文商议了几句,便宣布今日的擂台暂时告一段落,请大家用膳之后再继续比试。 而后,便陆续走出几十名青衣少年,将在场的武林豪杰们带去鸣剑山庄的宴会厅用午饭。 鸣剑山庄按照客人的声名地位排了位置,前排是主人的席位,后面是从人的席位。原靖宇他们因为今日在擂台上展现出的绝世武功被排到了客座左起第一席,坐在他们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北大侠蔡秋源夫妇。 他们相互点头致意,便各自坐下来。 原靖宇、轻颜和胡志海夫妇坐了前排,其余人等全都在后面就坐。胡志海和罗秀玉知道他们这是沾了轻颜夫妻的光,因此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轻颜拉着罗秀玉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声道:“秀玉姐姐,你们东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明年我跟夫君一起去找你们玩好不好?你可要好好陪我哦!” “我们东北人杰地灵,好玩的呀……”罗秀玉便与轻颜嘀嘀咕咕讲起来。她明白轻颜这是怕他们不自在,所以才有意拉着她说话的。她心中感动,同时也悟出来了,轻颜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那么不谙世事。其实她的心极其敏感而善良。 一群侍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迅速给每一张桌子送上饭食酒菜,黎向阳冲大家遥遥举杯,说了几句话,下令开席。 这一次轻颜没有抢先动筷,今天上午她吃得很多了,现在一点都不饿。原靖宇将每一道菜都浅尝了一口,然后才挑选了她喜欢的口味给她布菜。 轻颜嘟着嘴道:“夫君,我不饿……” “那就少吃点……”原靖宇还是很温柔的。 “可是我一点都吃不下……”轻颜眨眨眼睛,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原靖宇停止布菜,然后就板着脸瞪着她,也不说话。 轻颜见这招不管用,只好放开他的衣袖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声道:“那就少吃点吧……” 罗秀玉看着感动,也帮着原靖宇说道:“妹子你身子弱,不吃饭怎么行呢?你夫君也是为你好,别委屈了,你尝尝看,鸣剑山庄的厨子很不错呢……” 坐在他们身后的风啸沙有些诧异地望着原靖宇的背影,想不到他们相处竟然是这样的。他以前一直以为原靖宇对轻颜就是一个宠,现在才体会出原来不是宠,而是爱。他没有事事都顺着她,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确实像个丈夫。 风啸沙想着,如果换了自己,对着轻颜这样的神情,恐怕是狠不下心来给她脸色看的。只这一个小小的细节,风啸沙就不得不承认,原靖宇确实比自己做得好。 酒宴刚刚开始,不想黎清泉忽然小跑步进来,明显地带着些慌乱在黎向阳耳边说了几句话。 宴会厅两百多人,大多在埋头苦干,只有少许人不时注意着主席上的黎向阳等人。轻颜因为厌食又不得不吃,正在跟碗里的食物赌气,吃一口就东张西望一会儿,正好看到黎向阳脸色大变。碰巧黎向阳听了儿子的话,正一起看了过来。三人的目光相互碰撞,都带着猜测和震惊。 轻颜想:那老头不会死了吧?她不过下了一点迷药而已…… 黎向阳和黎清泉父子想的是: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有这样高的功夫,又偏偏一副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她先前还说不能随便杀人的,又为何要下毒呢?她的毒究竟是怎么下的呢? 黎清泉似乎忘记了事情的起因,是他们先要对付她的。 黎向阳沉默了一下,便离开主位走到轻颜他们这一桌。他先慎重地鞠了一躬,而后才诚恳地说:“今日犬子对夫人多有冒犯,还望夫人看老夫薄面,饶恕他这次。” 说着,黎向阳冲黎清泉使了个眼色,黎清泉立即过来鞠躬请罪道:“晚辈无知,多有得罪,请易夫人恕罪!” 原靖宇满面惊奇地站起身来,抱拳疑惑地问道:“庄主这是为何?” 黎向阳想不到原靖宇竟然不知情,却又不好在天下英雄面前明言。毕竟,是黎清泉使诡计在先,他估计这位易夫人也并不知道自己毒倒了鸣剑山庄的老庄主,否则不可能如此安然。 原靖宇看他神色踌躇,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而回头望着正埋头喝汤的轻颜,威严地唤了一句:“盈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跟我说?” 轻颜无辜地抬起头来,眨眨眼睛道:“人家只是……只是在风里下了一点迷药而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看着轻颜这个无辜的样子,除了原靖宇,谁不说她无辜?谁不当她是无心酿成大错的?谁又能真正恨得下心怪罪她?就连黎清泉也不住在心里检讨自己,将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头上。不过,事情本来就是他搞出来的,也应该归在他头上。 原靖宇回头,抱歉地说道:“内子莽撞了,还望庄主海涵。不过,她向来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虽然喜欢玩闹,却不会无故动手。既然是误会一场,她又只是下了点迷药,想来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睡个一两天就好了……”也就只有他,即便是在道歉,也是绵里藏针,还不忘替自己的女人说话。 黎向阳连连摆手道:“不怪夫人,不怪夫人,一切都是犬子的错。只是老父久病缠身,身体虚弱,若是一连睡上两天,吃不下饭,也无法用药,老夫实在担心……可否请夫人妙手回春,帮老父诊治一下?” “庄主是说老庄主也中了迷药?”原靖宇满脸震惊,回头瞪了轻颜一眼又不方便斥责她,只好转身带着几分抱歉的笑容对黎向阳道:“我们立即就过去看看!” 说着,他转身望着满脸兴奋的轻颜,无奈地摇摇头道:“让你吃点东西就这么痛苦么?看你这高兴的……” 原靖宇端过一边的茶水让她漱口,然后掏出洁白的手绢帮她擦去嘴角的水渍和油渍,这才回头对已经起立站好的萧元等人道:“你们留下好好吃饭,我与夫人去去就回。” 然后,他拉着轻颜走出席案,对黎向阳道:“庄主留下招呼诸位英雄吧,少庄主带我们过去就是了。” “如此,就有劳二位了!”黎向阳亲自将他们送出去,这才折转身回到宴会厅,仿佛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与自己欲结交的武林人士寒暄。 然而,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对“易公子”又有了新的看法。 黎向阳首先猜测这位“易公子”应该出身不凡吧,所以浑身上下总是充斥着一种威严和傲气,然而对人对事却极有原则,他看得出来,原靖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昨日自己的儿子与他们发生冲突,多半还是自己儿子自恃身份,言语上对这位易公子和夫人多有冒犯。否则,以他今日的观察来看,易夫人天性单纯,易公子虽然宠爱妻子,却也是个明理之人,断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交恶的。 黎向阳忽然感叹,自己对儿子似乎也太宠爱了一些,才让他这般娇纵,幸好易公子夫妻行事还算正派,否则,他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原靖宇他们离开之后,宴会厅里依然有很多人在谈论他们、谈论刚才的事情,其中有一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那位易夫人,就是上个月在离江上救人的凌波仙子! 黎向阳得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懊恼。他之前也听说过那位“凌波仙子”的事情,却从未想到他们会来参加这个酒会,更没有想到那位传言中轻功绝世武双,容貌身段飘然若仙的凌波仙子竟然是那样一个单纯可爱甚至有些傻气的女子……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变故 原靖宇和轻颜在黎清泉的带领下来到老庄主黎文正的房间,只见里面坐了几个大夫,正在摇头叹气。 见到少庄主引了两个年轻人进来,其中一个还是女子,他们心里颇不服气,打算观摩一下他们怎么解毒。他们一致认为老庄主是中毒了,可是又查不出来究竟是重了什么毒。 黎清泉请原靖宇他们坐下来,又鞠了一躬道:“不知易夫人可带了解药?如果没带,您写个方子,晚辈立即让人去抓药熬制。” 轻颜疑惑地看着他说:“不过是一般的迷药而已,怎么会有解药?” 黎清泉瞪大眼睛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没有解药她过来做什么? 轻颜看也将他戏弄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俏皮地眨眨眼睛说:“没有解药并不表示这迷药就不能解。” 黎清泉闭上嘴,赶紧将她引到祖父床前。原靖宇自然跟着轻颜,而其他几名大夫竟然也跟了过去,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不用解药是如何解毒的。他们还是习惯将迷药当作毒药。 轻颜细细地帮黎文正把了脉,心中已经有数了。不过,要打通他腿部的经脉,让他站起来可得费些功夫…… “能解么?”黎清泉看轻颜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皱眉的,心情很是紧张。 “当然!”轻颜很肯定地说。 黎清泉很高兴,正要说一堆感谢的话,不想轻颜又起身问原靖宇道:“我要不要管闲事呢?” 原靖宇微微蹙眉,已经猜到她的意思。可是黎清泉不明白,他赶紧跪下去,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清泉的错,还请易夫人一定为祖父医治!” 轻颜赶紧退开。她不怕人家跟自己横眉怒眼,就怕人家软语相求。 “也不急于一时吧!你的功力恢复了没有?”原靖宇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黎清泉又眼巴巴地望着原靖宇,不明白他这究竟算赞成呢还是反对,只是在他听起来,好像是反对的。 原靖宇淡淡地扫了黎清泉一眼,也没叫他起来。既然轻颜已经打算为黎文正治疗瘫痪的双腿,让他这个做孙子的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轻颜想了想,说:“那就明天吧!” 黎清泉一惊,若是等到明天,那祖父的身体吃得消么?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就看到轻颜在黎文正身上点了穴道,然后握住他的手掌。 轻颜缓缓将自己的内力送进去,让迷药的成分从皮肤透出来,没过一会儿,黎文正就睁开了眼睛,只感觉全身舒畅。 他一眼就认出了轻颜正是黎清泉想要对付的那名女子,随后一想,他就明白自己中了毒(第一反应总是中毒)。他只是想不到这名女子会来帮自己解毒,而且儿子还不在,难道不是他们强迫人家来的么? 黎清泉看祖父睁开了眼睛,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爷爷,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多谢易夫人!” 黎文正从黎清泉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些名堂来,于是淡然地开口道:“我很好,浑身都很舒服!多谢易夫人了!是易夫人吧?” 轻颜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黎文正,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人刚刚醒来就东想西想的,一肚子算计,真不像个慈祥的老人。 “轻颜?”原靖宇与轻颜心意相通,自然感觉到她的心有些乱。 轻颜摇摇头,转身道:“我们走吧!” 原靖宇也不多问,拉着他的手就走了出去。黎清泉再次致谢,然后让一个侍女带他们出去。 下午的擂台比武明显不如上午的精彩,轻颜感到无趣极了,便怂恿原靖宇和罗秀玉出去玩。上午去桃林没尽兴就遇到黎清泉了,正好午后阳光好,他们可以再出去玩一阵。 原靖宇点点头,将萧元和风啸沙都留下来,连侍卫也不让人跟着,便拉着轻颜站起身来。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无拘无束,也不怕得罪人,今天上午他已经够给鸣剑山庄面子了,但现在他没有兴趣继续留下受罪。 罗秀玉也看得无趣,高兴地起身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留下胡志海继续给鸣剑山庄充门面。胡志海毕竟身份不一样,确实也不宜离开。 女人看花是永远看不腻的,桃花虽然是一种普通的花,但粉红最得女子喜爱,又有迷人的香气,历来深受各阶层人民的喜爱。而此处的桃花又胜在多,气势足,让人见之心情舒畅。 轻颜好似放飞的小鸟,欢快地在林间穿梭飞舞,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原靖宇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飞了起来。 “这鸣剑山庄的主人不怎么样,桃花还是很不错的!”轻颜忽然跳上一棵桃树,颤巍巍地躺在一根细细的花枝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原靖宇小心地站在树下,在心中轻轻叹息,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尽管心里清楚以她的功夫不会摔下来的,他还是不放心的。 轻颜知道原靖宇在下面,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她故意一个翻身跌落下来,原靖宇反射性的将她接住,紧紧抱在怀中。 轻颜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开心极了。 原靖宇怒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她的臀以示惩戒。 “轻颜,好玩么?” “嗯,好玩!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看落日还不好?” “这里不好,要看落日不如上山去!”原靖宇指了指前面的小山坡。那小山坡直到半山腰都是桃树,再往上就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蕨类植物,远远的似乎也有一些颜色艳丽的花朵。 轻颜一看,立即来了兴趣。“好,我们去看看!”说着,她就从原靖宇身上跳下来,然后拉着罗秀玉一起蹦蹦跳跳地望山坡上飞去。 罗秀玉其实已经有些后悔跟过来了,他们夫妻也实在太恩爱了些,让她觉得插在中间很不好意思。可是,轻颜拉着她的手,一脸兴奋的样子,不去似乎也不行。 三人运足轻功迅速往山坡上掠去。罗秀玉在轻颜的带领下也没有觉得费力,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轻颜只是牵着她的手而已,她就感到全身都变轻了。 轻颜可不满足于在树下跑,偶尔还需低头绕道,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带着罗秀玉从树上走的,反正这一片密密麻麻都是桃树,正好让她不断从树枝上借力。 女人的天性让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浪漫的机会,因此,她走一路,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就随着她的身影飘洒了一路。在桃林中巡逻的侍卫们见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心中疑惑他们究竟是人是仙还是妖? 不大一会儿他们就来到那个小山坡下面。桃树只种到半山坡,上面依旧保持着原始的风貌。他们走近了才知道这个山坡顶上为什么没有开垦出来种桃树,那是因为这里的地貌并不好。 这个山坡上有无数斜向的海石,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除了根部有一些落叶,石面上没有一丁点的泥土。这些海石虽然方向大多一至,然而凹凸不平,奇形怪状,如果不会武功,还真不好走。 海石之间的缝隙里有些泥土,生长着很多蕨类植物和荆棘,偶尔能看到一棵低矮的灌木。另外,还有一些生长顽强的野花穿插其间,最多的是映山红,有大红色和黄色两种,开得怡然自得热热闹闹,另外还有蝴蝶戏珠花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放眼望去,野趣盎然。 罗秀玉明显不喜欢这个地方,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可是轻颜却依旧兴致勃勃。 “这个山坡一点都不好看嘛!”罗秀玉摇摇头说,“我就不上去了,妹子,你和妹夫上去看看吧!” 轻颜无奈。她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于是拉着原靖宇的手向山顶飞去。 罗秀玉也飞上一棵桃树,坐在树杈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能认识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这一趟,她们没有白来。 山坡顶上的海石特别干净,原靖宇找了一块稍稍平整一些的坐下,拉着轻颜坐在自己腿上。 阳光很灿烂,轻颜闭着眼睛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感受着从指间拂过吹乱了头发的清风,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甜甜的花香,用每一寸肌肤感受阳光的温暖,用整颗心感受此刻宁静而甜蜜的幸福…… 原靖宇轻轻揽着她的腰,心中温馨甜蜜而满足,他甚至想就这样坐在这里,直到夕阳西下。只要在心爱的人身边,哪里的景色都是宜人的…… 可惜这样的幸福总是很短暂,轻颜的心神沉浸在这宁静的天地中,却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平常的波动。她睁开眼睛,轻轻推了推原靖宇。两人站起身来转身望着另一面的山谷,只见一个人影迅疾地往山坳处掠了过来。 他们站得高看得远,明显看到在那个人影的两侧有巡逻的侍卫马上就过来了,看样子双方的碰面无可避免了。 果然,那个人影的身形忽然停滞了一下,显然也是发现了巡逻的侍卫。而鸣剑山庄的巡逻侍卫也慌乱地迎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场混战…… 那个人影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楚,只知道身穿一身白袍,武功相当好,那两队侍卫共三四十人,竟然也拦不住他,而且不断有人倒地不起。 原靖宇看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沉声道:“快,我们下去帮忙!” 轻颜“哦”了一声,拉着原靖宇就往山下掠去,好像一支离弦的羽箭,迅疾地射向打斗现场。 近了,轻颜看到那名闯进来的男子不但很年轻,而且很是俊美。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个男子有些亲切。 “我们帮哪边?”这个问题轻颜一直在想,最后还是没有想明白,所以只好问他。 终于到了,他们手牵手停在打斗圈子外面。 发现有人过来,双方都看了过来。那年轻男子除了震惊,似乎更多的是惊喜;而鸣剑山庄的侍卫们却是猜忌。他们是负责巡逻的侍卫,并不认识原靖宇和易轻颜,尽管过了今天,凌波仙子和他的夫君易公子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原靖宇没有迟疑,立即就过去相助。轻颜见了,后发先至,抢在他前面将那些“武功平平”的侍卫全都点了昏睡穴放倒在地上。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问:“你就不怕帮错了人?” 轻颜一身豪气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当然是他们不对!” 原靖宇摇摇头,不与她争辩。也只有她才能将这样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鸣剑山庄的地盘,人家是鸣剑山庄的侍卫,有守护之责,发现有敌人偷入,他们围攻完全说得过去。 这时,那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终于清醒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轻颜,缓缓走了过来。 轻颜感觉到对方的震惊、喜悦和急切,不明所以地靠在原靖宇身边,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问道:“夫君,他是谁啊?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原靖宇浅浅笑笑,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着那白袍男子,带着几分威严道:“怎么?不认识了?” 轻颜只见那年轻俊美的年轻男子缓缓跪下,低头叩首道:“轻尘参见父皇!” “轻尘?”轻颜重复了一声,忽然感觉这名字很熟悉。对了,她叫轻颜,这个人叫轻尘,难道他们是兄妹?可是,他为什么又叫原靖宇“父皇”呢? 轻尘抬头望着轻颜,有些欣慰,也有些哀伤。 原靖宇面色不豫地说:“不跟你母妃打个招呼么?” 轻尘面色一红,迟疑地开口道:“轻尘……轻尘参见母妃……” 原靖宇搂着轻颜的腰,淡淡地笑笑,嗯了一声道:“起来吧!以后在外面不要叫父皇母妃了,叫父亲母亲就好。” 轻尘躬身道:“是!”而后又看了轻颜一眼。 轻颜震惊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在原靖宇腰上掐了一下,愤怒地吼道:“他又是你儿子?你不是说我只有一个儿子吗?那这个儿子是你跟哪个女人生的?你究竟还有多少女人?” 轻尘瞪大了眼睛。 原靖宇哭笑不得,轻轻叹息道:“轻颜,你可不可以问清楚了再掐我?轻尘是我们的女婿啦!不是跟你说过你还有个女儿的么?”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师门 轻尘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轻颜看了看低着头的轻尘,自己也低下头去。 “轻颜?”原靖宇唤了一声,想抬起她的下巴看看她羞愧的神情,可惜没有成功。 轻颜忽然抱着他的手臂,将自己的头藏在他身后,不依地说:“讨厌讨厌,都怪你自己以前不说清楚,人家又不知道……” 原靖宇苦笑,他又没怪她。不过掐他一下而已,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在身边,天天掐他都没有关系的。 既然轻颜不抬头,原靖宇也就随她去了。他看着轻尘,略有几分疑惑道:“晖儿呢?你一个人来的?” 提起明晖,轻尘眼底立即浮现出几分温柔来。 “晖儿得到消息,心里惦记……惦记母亲……我们就赶过来了。因为不知道你们到了哪儿,各地分部都没有消息,连殿下的消息网都不清楚,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目的地找。后来想到这个桃花酒会,才决定过来碰碰运气。她坐马车比较慢,让我骑马快点赶过来看看……” “晖儿为什么要坐马车?”原靖宇敏感地抓到一个关键词。 “晖儿不会骑马?”轻颜终于抛下羞愧探出头来。 轻尘面色一红,嘴角含笑,轻声道:“晖儿她……有身孕了……” 原靖宇也温柔的笑开来,他的宝贝晖儿也要当母亲了么? 轻颜撅着嘴,拉着原靖宇的手臂轻轻摇晃道:“昊儿有个香香软软的孩子,晖儿也怀孕了,就我没有孩子!我也要个孩子!” 原靖宇哭笑不得地看着轻颜,又偷偷看了轻尘一眼,先对轻尘道:“你去接晖儿吧!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就是!江州的凌霄阁分部我们已经去过了。” 轻尘恭敬地行礼告退离去,原靖宇才轻轻叹气拉着轻颜上山。 “我们去哪儿?”轻颜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 “先去找你的秀玉姐姐,然后再去找庄主赔罪!”原靖宇浅浅地笑着,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轻颜一看就懂,甜甜地笑着。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们事前也没有通气,可依旧配合默契。心有灵犀就是好啊! 两人刚刚跑到半山坡,就看到罗秀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 “秀玉姐姐,你怎么来了?”轻颜放开原靖宇迎了过去。 “你们怎么不见了?”罗秀玉看到他们,已经松了一口气。 罗秀玉原本躺在半山腰的桃树上,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原靖宇他们的影子。她学着轻颜的样子躺在树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没想到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不到他们了。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人。如此,罗秀玉就有些心慌了,赶紧跑上来找人。然而站在山顶的时候,她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迅速往外掠去,而山坡下的树林里乱七八糟好像躺了很多人。虽然原靖宇和轻颜都好好地站着,她还是不放心,就跑下来了。 原靖宇也不好跟她详细解释,只简单地说:“我们快回去吧,轻颜又闯祸了。” 轻颜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罗秀玉似懂非懂,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也并不追问,一行三人迅速回到擂台会场。 黎向阳站在擂台上,看到原靖宇他们回来,遥遥地对他们点头致意,轻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原靖宇小声交待萧元几句,便拉着轻颜坐了一会儿。 风啸沙看他们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忍不住询问道:“师傅,师公,出什么事了么?” 轻颜低着头不想说话,原靖宇也不理他,一个侍卫冷冷地开口道:“多做事,少说话!” 风啸沙心中愤怒,却也只能摸摸鼻子闭上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原靖宇淡淡地笑着,优雅地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萧元从后面跳上擂台,与黎向阳说了几句话,黎向阳似乎有些惊疑,抬头往原靖宇这边看了过来,原靖宇轻轻点点头,拉着轻颜站起身来。 胡志海给罗秀玉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罗秀玉轻轻摇头,胡志海心中有数,于是自然地问了一句:“易兄有事出去?” 原靖宇看了轻颜一眼,轻轻叹息道:“我们刚才去处,一不小心又惹了点麻烦,所以先带她去给黎庄主赔罪。” 胡志海也站起身来,说:“那就一起去吧!” 原靖宇摇摇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胡兄不必担心,小事情而已。” 原靖宇不但没让胡志海他们跟去,连风啸沙和几名侍卫都没有带,只带了萧元。 他们来到邻近的一间小厅里,随后黎向阳就过来了。 黎向阳很是疑惑,但原靖宇主动找他,他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这样的高手,天下少有啊! 寒暄之后,原靖宇立即切入正题道:“黎庄主,易某实在抱歉,刚才我们去后山赏花,内子又闯祸了……” 轻颜低着头,手指玩着衣带不说话。 黎向阳心道这位易夫人还真是个闯祸精,但也没有太在意,既然易公子跟着一起,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易公子,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以老夫看易夫人天真单纯,应该不会……” 黎向阳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山庄的侍卫统领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急切地叫道:“庄主,不好了,有人从后山闯进山庄来了……” 原靖宇露出一个苦笑,微微低着头,一手握拳抵在嘴上轻轻咳了一声。轻颜轻轻移动脚步,站到原靖宇身后,双手放在他腰间,拉着他的外袍,仿佛一个受惊的孩子。 黎向阳匆匆扫了轻颜一眼,已经隐隐明白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了。他冷静地转身对自己的侍卫统领道:“不要着急,慢慢说清楚。” 那侍卫统领疑惑地看了看黎向阳,微微低着头道:“回禀庄主,方才有后山巡逻的侍卫回报说有人从后山桃林那边闯入,打伤护林侍卫三十八人,如今全都昏迷不醒,贼人也不知去向,所以属下立即赶来向庄主汇报……” 黎向阳点点头,说:“老夫知道了,你先将这些受伤昏迷的兄弟带下去好好医治,另外再派人过去巡逻就是了。此事不必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黎向阳打发了侍卫统领,这才回头冲原靖宇抱拳道:“实在抱歉,不知方才易公子所说之事是否就是此事?” 轻颜眨眨眼睛,缩回原靖宇身后去了。 原靖宇嘴角浅浅含笑道:“先前我们夫妻坐在山顶上晒太阳,忽然听到山下有打斗声,我们循声而去,正好看到一名白衣青年与林中巡逻的侍卫打斗。远远望去,但见来人武功深不可测,护林侍卫虽然人多势众,竟然也处于下风,所以易某就跟内子说过去帮忙。内子一听,立即就兴奋地跑了下去……” 原靖宇再次苦笑了一声,后面的话似乎有些羞于启口,是以停顿了一下。 黎向阳也大约猜到了。 虽然羞于启口,但还是要说的,所以原靖宇继续诉说道:“等我跑下山,她已经把人全都打趴下了。那偷入的白衣男子看她武艺高强,又分不清敌我,所以转身就逃了。” 说完,原靖宇反手想将轻颜拉出来,说:“盈盈,过来向庄主道歉!” 轻颜说什么也不肯,抱着原靖宇的腰躲在他身后不肯出来,还委屈地说:“是你自己不说清楚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之所义。我看到他们那么多人打一个,自然要帮人少的一方……” 黎向阳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对这样一个思想有些“单纯”的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了,人家的丈夫已经主动过来向他道歉解释了,他在武林中又素有名望,别说追究起来得罪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能追究。 “不知道易夫人这次是用的迷药还是特殊的点穴?那些人护林侍卫虽然没什么用,到底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老夫,老夫也不能不管他们不是?” 轻颜小声嘀咕道:“我不过点了他们的昏睡穴而已,睡上一两个时辰就该没事了吧?”只不过她的点穴手法比较独特,一般人解不开而已。 原靖宇接着说:“此事都是易某惹出来的,既然有三十八位兄弟受伤,易某就以白银四万两作为补偿吧!让兄弟们好好补补身体……” “易公子实在太客气了,不过是护林的侍卫而已,老夫放他们半个月的假好好养伤就行了,哪里需得着易公子破费?再说了,易公子本也是一番好意……”黎向阳想不到原靖宇竟然如此大方,想来还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他更加怀疑起原靖宇的身份来。 原靖宇不理他,直接对萧元道:“萧总管,我们在江州的店铺生意如何?抽调四万两白银没问题吧?” 听原靖宇这么说,黎向阳便不再推迟了。银子是小,能探出这位“易公子”的来历才更加重要。原来他们在江州也有店铺? 不想萧元当即从胸口摸出一叠银票来,很快数了四万两递给黎向阳的亲随,又将剩下的揣回怀中。 黎向阳心中震惊,这易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一个管家身上竟然随时带着数万两的银票。 不但黎向阳震惊,连轻颜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拉了拉原靖宇的衣袖道:“夫君,原来我们有这么多钱啊!” 原靖宇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即就缩回头去。 黎向阳也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原靖宇的眼神中竟然有些同情。忽然,他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以前一直没有机会问,如今既然他们心有愧疚,说不定能探出点口风来。 “想不到易公子与夫人的武功竟然如此出众,敢问易公子师出何门何派?” 对于自己不方便回答的问题轻颜一律不予理会,反正还有原靖宇呢。 “说起来实在汗颜,易某的武功虽然也还过得去,但跟内子比起来就差得远了。所以风啸沙那小子拜师也要拜在内子门下……”原靖宇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只是我们的师门向来隐世不出,易某又是师门弃徒……实在不太方便告诉庄主……” 原靖宇这么一说,黎向阳更加震惊,他想不到“易公子”会坦诚自己的武功不如妻子,而且还是“差得远”。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心性单纯的年轻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她究竟出身何处,师门为何呢?向来隐世不出的门派,只是一个弃徒就有如此武功,难道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道门隐宗? 黎向阳不好明着问,于是伸手作了一个手势,因为不太熟练,他的动作比较慢,但大概的形状还是相似的。 原靖宇似乎也有些震惊,伸出右手也作了一个手势,却比黎向阳迅速而熟练多了。 黎向阳肯定了他的身份,震惊地张大了嘴。 原靖宇却严肃地说道:“易某的身份,还望庄主保密!” 黎向阳双眼放光,却连连点头道:“易公子放心!老夫决不会出去乱说的!” 原靖宇点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日内子看望了老庄主,发现老庄主的瘫痪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是老庄主似乎无意治疗,实在是很可惜……”他有意说一半留一半,然后便叹着气告退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回去看擂台赛,而是径直出了鸣剑山庄回客栈去了。 轻颜牵着原靖宇的手,眨眨眼睛望着他,小声道:“我表现得好么?” 原靖宇失笑地捏捏她的鼻子,赞许地笑道:“非常好!你真聪明!” 轻颜得意地笑笑,忽然想到刚才的话,又问:“你们做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手腕一翻,也做了一遍,直看得原靖宇目瞪口呆。他师门的独特手势其实相当复杂,没有认真学习过,是无法做得如此娴熟而标准的,就连黎向阳也只是一个形似而已,可是轻颜竟然做得分毫不差!怎不让人惊奇? 原靖宇赶紧将她拉回房间“好好审问”。 轻颜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的,更不用说具体学习了,但她如今的学习模仿能力极强,只要看一遍就会了。虽然在一般人眼中原靖宇的动作很快,但在她看来却是很慢的,所以她学得很地道。 “轻颜,以后千万不要在人前做这个手势知道吗?”原靖宇很慎重地告诫她。 轻颜看他如此认真,乖乖地点头应下,但随后又问:“你真的是师门的弃徒吗?以你的身份,他们竟然将你赶出师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治疗 原靖宇失笑道:“我的师门是绝对不会与朝廷扯上联系的,所以,自从我坦诚自己的身份,便被师傅逐出了师门。不过,师傅还是心疼我的,只是要求我必须为此保密,并没有废去我的武功。轻颜,等见过晖儿,我们就回师门看看好不好?我现在不是皇帝了,或许师父会让我重新入门吧!” “好啊!”轻颜很高兴。她对这个神秘的门派很感兴趣。 没过一会儿,萧元就带着几名侍卫及风啸沙回来了。胡志海夫妻担心他们与鸣剑山庄闹僵,竟然也跟着他们回来了。 看时间也不早了,原靖宇先让准备热水沐浴,然后又请了胡志海夫妻一起用晚饭。因为罗秀玉在,轻颜好歹也吃了几口,原靖宇又适时地给她盛了碗汤逼她喝下,眼中的威胁很明显。 轻颜想起昨夜,脸色一红,乖乖喝了。 用了晚饭,轻颜忽然想起胡志海的“病”,便追着他们回到房间,她要大显身手了。 风啸沙作为弟子,自然要跟过去“学艺”的。原靖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反对。反正轻颜治病,外人是学不来的。 胡志海将信将疑地带着轻颜来到自己房中,然后一本正经地将手伸出来,拉高衣袖,让她诊脉。 轻颜挥挥手,说:“不用诊脉了。你到床上躺下,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就可以了。” 胡志海依言到床上躺下,罗秀玉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床边让轻颜坐下,然后紧张地站在她身边。 原靖宇同风啸沙站在轻颜身后,看她如何治病。 轻颜捏住胡志海的脉门,让一丝内力沿着他的经脉缓缓往下。然而走了一半,她便停了下来,冲原靖宇招招手道:“夫君,来,我先在你身上试试看!” 原靖宇哭笑不得,只好站过去让她试。 罗秀玉和胡志海夫妻对视一眼,心也跟着往下沉,对轻颜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风啸沙一听,脸也阴了一半。估计也只有自己这位师傅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自然而然,理直气壮。若不是亲眼见过她在京城郊外为云诚的母亲治疗过风湿的双腿,他真的很怀疑自己这位师傅半吊子的医术。 轻颜握住原靖宇的手道:“带着我走一遍!” 原靖宇便引领着由她控制的内力在自己身体里,特别是下身的经脉中游走了一遍。 轻颜记性很好,一次就记住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废话:“男人都是一样的吧?” 原靖宇无奈地叹息道:“你说呢?” 轻颜哦了一声,再次抓起胡志海的脉门。 她用极细小的内力在他经脉中游走,让胡志海几乎感觉不到,但到了堵塞的经脉时,她就加了一点内力,于是胡志海就有感觉了,可偏偏是那个地方…… 胡志海尴尬地侧过头去,想抽回手,才发现自己竟然头部以下都动不了。好在轻颜很快就帮他打通了经脉,又在他体内游走了一遍,这才收功站起身来。 “怎么样?”罗秀玉小声而急切地问。 轻颜高兴地笑开来,拉着罗秀玉的手道:“姐姐放心,应该没有问题了。过几天我再帮姐夫看看就是,哈哈,姐姐,你很快就要有孩子了!”说到孩子,她忽然又叹气,说:“我能给别人治病,可是自己的身体却治不了。我什么时候才有孩子呢?” 原靖宇对这件事情最是无奈,赶紧拉她出去,说:“好了,回去休息吧!等你身体养好了,就会有孩子了。” 胡志海夫妻认认真真地向他们鞠躬致谢,却没有说太多感激报答的话,让原靖宇和轻颜对他们又有了新的看法。 很多人喜欢将感激挂在嘴上,关键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而有的人嘴上不说,却将感激放在心里,时时找机会报答。原靖宇他们夫妻自然是不需要他们报答的,但轻颜感受到他们心里的感激之意,心情也变得很愉快,如此就够了。 走出胡志海的房门,他们正要回自己的院子,不想外面竟然站了很多侍卫,看服饰,明显是鸣剑山庄的人。原靖宇与轻颜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白是黎向阳过来了。 果然,黎向阳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他本来是想请“易公子”夫妇去鸣剑山庄小住的,只是来得不巧,原靖宇他们已经吃过晚饭,正在给胡志海治病。 黎向阳虽然对“易夫人”的武功有了一些认识,对她的医术却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自己父亲的腿也请了不少名医来看的,却没有什么效果。因而,他吩咐手下不要过去打扰,自己就静静地等在外面。 黎向阳说明来意,原靖宇也表明态度,他们并不打算去鸣剑山庄小住,但给老庄主治病一事却没有推却,只说今日太累了,等明日再去。如此,黎向阳也不好勉强,便带着侍卫回去了。 黎向阳不太明白原靖宇的想法,客栈有什么好的,更何况这还不是江州最好的客栈,不过是个二流客栈而已。他们鸣剑山庄天下闻名,随便找间客房都比这里的上房强。 黎向阳猜测“易公子”是不想承他们的情,可是,他们又为何主动提起可以为父亲治病呢?黎向阳实在想不明白。他从小就知道人心难测,却不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精心计算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不是所有人做事都需要什么好处和回报的。 原靖宇和轻颜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并竭力帮助自己所见到的需要帮助的人,如此而已。这个天下是他们的,能多一些幸福安乐不是好事么? 这次给胡志海治病其实并没有耗损太多的功力,因而轻颜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原靖宇想起自己的武功与轻颜相差太远,所以提议双修。 轻颜立即点头道好。上一次双修之后,原靖宇看起来似乎全身无力,但随后不久功力恢复却远胜从前,从而使两人都明白,双修确实能让原靖宇的功力迅速提高。而对轻颜来说,独自打坐修炼似乎进境更快一些,不过她要那么高的功力也没什么用,因此并没有向原靖宇明言。原靖宇依旧以为双修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原靖宇特别吩咐了萧元派人守卫,修炼的时候可不能受打扰。 这一次双修,轻颜已经非常熟悉了,力度也把握得很好,不过这次轻颜发现原靖宇的承受能力已经较上次有了很大的提高。 原靖宇自己也很快发现了,心中很是欣慰。妻子比自己武功高,怎么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不过因为是她,因为他们深厚的感情,他才没有介意而已。 双修其实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原靖宇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畅之极。他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精力充沛,自然要做点事情才能睡得着的。好在他想的那件事情轻颜也是极乐意的。 恩爱夫妻总是期望着能亲密些,再亲密些,恨不得将两个人融合成一个人,分享彼此的一切,带给对方极致的愉悦与幸福。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做得很好,所以,他们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夫妻! 第二天一大早鸣剑山庄就派人过来接他们,却被告知“易公子”夫妻尚未起身。 黎清泉不敢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堂里等候。 今日,不但原靖宇他们起得晚,连胡志海夫妻都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只有风啸沙一大早就出去找地方练武了,当然心中还是很郁闷的。他跟在轻颜身边,除了看他们恩爱,让自己心痛进而完全死心之外,还是想学点真功夫的。 辰时末,轻颜在原靖宇怀中睁开眼睛,手指轻抚他含笑的嘴角,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一下。 原靖宇没有睁开眼睛,其实已经醒了很久了。他轻轻抚摸她柔滑的长发,心也跟她的头发一般柔软。不需要太多,这样就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 两个人又拥抱着亲热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起床梳洗。等他们来到大堂,已经巳时四刻了。 黎清泉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好在他出门之前吃了早饭的,不然心火更旺,然而自己有求于人,也只能忍耐,还得笑脸相迎。 轻颜无需用眼就能感受到他的真实心意,但她并不说破,只是不理会他,拉着原靖宇吃早饭去了。 原靖宇难得看她胃口如此好,竟然喝了一碗粥,还吃了一个鸡蛋。她之前还从未吃过鸡蛋,平时也极少沾荤腥,原靖宇搞不清楚究竟是昨晚双修的功劳还是后来“恩爱”的功劳,决定今晚再试试看。 等他们吃饱喝足,时间又过去了两刻钟,再过一会儿就要用午饭善了。 轻颜看着黎清泉脸上的焦躁,故作不解地说:“少庄主为何如此着急?我们说了今天去,又没说上午去。老庄主的腿是由风寒入骨引起的,自然是在午后治疗才好,现在离午时还早呢!” 黎清泉听她说得入理,心中怨怼立即就消散了去。不知道为何,只要一见到这位易夫人的眼睛,他的心就跳得特别快,也特别软,总会为她找借口。自从前日午后见了她,他发现自己对南宫似玉越来越看不顺眼了,而以前,他是极其迷恋南宫似玉的,她的话,他就从未违背过。可是,易夫人可是有夫之妇啊! 终于打理好了坐上马车,轻颜又坐到原靖宇腿上,跟他小声商议等会儿的治疗,是尽心尽力呢还是应付了事?本来她看在黎文正是个老头的情况下愿意全力帮他治疗的,只是他们姓黎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当面一套,心中一套,一点都不诚恳,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到了山庄,黎向阳抛下擂台大赛亲自过来迎接,然后将他们带到父亲的卧房。 今日的擂台赛不如昨日精彩,有真本事的昨日就上台亮过相了。所以黎文正也没这么重视了,由得南宫澈和余绍文两人主持。 黎文正今日的精神明显比起昨日来好多了,他心里是相信轻颜的医术的,他只是跟自己的儿子一样想不明白这位易夫人为什么要帮自己治疗。他们不明白原靖宇他们有何求,因而反而不相信他们,想起来其实可笑至极。 轻颜长长叹了口气,决定不与他们计较,只将黎文正当成普通的病人就好了。 黎文正的腿因为寒气入骨,已经瘫痪三年了,幸而他内功深厚,及时阻止了寒气的扩散,在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两步,但平日里也只能坐在轮椅上。 能够重新站起来,是黎文正不敢想的奢望。不敢想,因为越想越失望。 轻颜依旧捏住他的脉门,让自己的内力从手腕进入,直往下肢而去,所到之处,又痛又麻、又酸又胀,让人几乎无法忍受。黎文正头上不断冒出冷汗来,却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想就此晕过去也好,实际上他也痛晕过去好几次,只是很快又被痛醒了。 黎向阳和黎清泉父子二人站在一丈开外看着轻颜治疗,心里也知道祖父肯定很难受,但因为黎文正没有叫出声来,他们便只当这疼痛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只当父亲(祖父)为了重新站立而咬牙支持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轻颜才将他右腿上的寒气逼出来。可是她也累了,便收功起身道:“还有一条腿明日再治吧!累死我了!” 原靖宇赶紧扶着她,她立即便酸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竟然如此严重么?”原靖宇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来。轻颜靠在他身上,嘴角浅浅含笑说:“不要紧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黎向阳向原靖宇他们鞠躬致谢,原靖宇微微点点头,说:“我们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吧!” 黎向阳本来打算让管家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自己想赶紧过去看看父亲的情况,听原靖宇这么说,便收住脚步,极力邀请他们就在这里住下,又说什么他们如果不住下,江湖朋友会说他们亏待了恩人等等,扯了一通。 原靖宇看轻颜确实很累了,便点头应下,立即带她去客房休息。 而黎文正直到此刻才缓过气来,他本来很愤怒,那个女人让他痛得生不如死,儿子竟然还一再感谢她挽留她。可是他已经知道轻颜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人家确实是为了自己的腿损耗了内力,恩将仇报的事情他还作不出来,便也只好忍下来。 等轻颜他们出去了,黎文正立即就发作了。自从他瘫痪开始,脾气就变得很不好。他先是将儿子和孙子大骂了一通,然后坐起身来,单手一撑就下了床,他本来是想发泄自己胸中的怒火,没想到自己刚才经过治疗的腿竟然能站立了! 黎向阳和黎清泉一怔,立即满脸惊喜地扑过去扶住他。 黎文正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方才所有的痛楚、之前心中所有的怒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要能重新站起来,经受怎样的痛苦都是值得的。虽然刚才治疗的时候他也痛得想骂人、想放弃、甚至想死…… 当晚,鸣剑山庄设宴感谢“易公子”与“易夫人”,黎文正也满面红光的出席了,参加此次宴会的其他武林人士看到他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对鸣剑山庄又多了些敬畏。 这天晚上,轻颜明显感觉到整个鸣剑山庄对他们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虽然还有些猜疑,但更多的是感激。轻颜暗想,还好,他们知道感恩,那就不算坏人吧! 今日轻颜功力耗损过多,却依旧没有胃口,一反常态,让原靖宇紧张不已。黎向阳以为是饭菜不合她的口味,连忙向原靖宇询问,要让厨子立即做来。这可是他们鸣剑山庄的大恩人呐!父亲的腿可就全靠她了! 轻颜摇摇头,打了一个呵欠,竟然靠在原靖宇身上就睡了,看得人目瞪口呆。习武之人,能疲倦到这份上吗? 原靖宇赶紧将她抱到自己怀中,简单解释道:“内子身体一直不好,去年昏迷了好几个月,醒来之后便忘了前尘往事,性子也变了很多,若是用功过甚,就会倍感疲惫,倒是让诸位见笑了。感谢黎庄主的盛情款待,我们这就回房休息了!” 语毕,原靖宇也不吃饭了,抱着轻颜就回了客房。 第二日清晨,轻颜还在睡。原靖宇一早就醒了,但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只要能这样看着她,他就觉得满足;只要这样陪着她,他就觉得幸福。 外面隐隐地已经有了些声响,下人都开始忙活了吧?不过因为他们这两位“贵客”没有起身,所以没人敢弄出点声响来。 原靖宇才不管自己这是在哪里呢,他与轻颜出宫来,就是想要随心所欲的生活。 没想到鸣剑山庄的人不敢来打扰,却是自己人来敲门了。 “何事?”原靖宇心中是不太高兴的。难得轻颜睡得香。 萧元跟了原靖宇这么多年了,如何会这般不识趣,只是事情紧急,主子不高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只听他轻声道: “主子,小姐到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出窍 原靖宇一惊,算算时间,晖儿也确实该到了。他赶紧起床穿衣,收拾好了自己再去叫轻颜起床。他轻轻拍拍她的脸蛋,小声唤道:“轻颜,醒醒,起床了!晖儿来了……” 轻颜昨晚没睡好。虽然睡得早,但半夜还是被他给吃了,所以越发疲倦,此刻心里极度的不耐烦。她挥挥手将他的手打开,翻了个身继续睡,还喃喃地叫了两声讨厌…… 原靖宇无奈,也知道是自己不好,她昨天已经很疲惫了,他不应该半夜起来折腾她的。可是心爱的女人躺在怀中,他如果不起欲望,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最后他还是不敢再吵醒她,只好帮她掖好被角,自己轻手轻脚出去梳洗。 到了外间,打开门让人送上热水,他一边梳头擦脸漱口,一边听萧元汇报。 原来晖儿昨夜就到了,但当时天色已晚,他们不太方便来鸣剑山庄,所以就在客栈里等了一晚,今早才派人送消息过来。 原靖宇刚刚走出去,就看到黎向阳竟然一直在正厅里等他。见他出来,黎向阳立即便过来寒暄,说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就等他们夫妻了。 原靖宇道:“庄主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只是内子神情疲惫,尚未起身,易某又有事要出去一趟,实在抱歉得很!” 黎向阳难得见原靖宇夫妻竟然会分开,心里猜测不已。他一早就得到消息说客栈里有人在找易公子夫妇,刚才也确实看到他们的总管萧元过去禀报了。他实在好奇等在客栈里的那对夫妻是何身份,所以就派人去请了…… “易公子且慢,老夫已经派人过去接了,相信公子的客人很快就会到山庄了。” 原靖宇一怔,停下脚步。仔细一想,黎向阳会这么做也不奇怪,贵客的客人就是他的客人!只是,不知道他见过晖儿和轻尘没有。 “既如此,就多谢庄主了!我去迎一下!” 说着,原靖宇还是往山庄大门而去。黎向阳无奈,只好跟过去。既然“易公子”如此重视那对夫妻,探子回报又说对方武艺高强,只怕也都是身份不凡的人物,他如何能放弃这样绝好的结交机会? 然而,刚刚转过一道回廊,黎向阳就看到管家带着三男二女过来了。其中胡志海夫妻和风啸沙跟着过来也不意外,那陌生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虽然衣饰简单,却是最好的玉佩和极品云锦。果然是出身不凡的人物。而那位陌生男子面容冷峻,容貌却相当俊美,只是皮肤成古铜色,倒像是常年在江湖上跑的人。 原靖宇已经满脸惊喜地大步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晖儿”,就扶住她的双肩激动地看着她。 “爹爹,爹爹,晖儿好想你!”明晖却一下子扑到父亲怀中,如同儿时一样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甚至还兴奋地跳了两下,看得凤轻尘眉毛直跳。 原靖宇抱着女儿,眉梢眼角都透着温柔。 “用了早饭没有?陪爹爹一起用吧!” 明晖似乎醒悟过来,侧头越过父亲的肩看向他身后。“爹爹,我娘亲呢?” 黎向阳还处在震惊中,直到明晖再次开口才醒悟过来。可是,这位年轻的易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大个女儿?当然,震惊的不止他一人,站在明晖身后的胡志海夫妇、风啸沙以及鸣剑山庄的那位管家同样震惊。这位“易公子”今年究竟多大了? “你娘亲还在睡呢!等我们吃了早饭过去估计就差不多了!”原靖宇这才回头看了凤轻尘一眼,略有些埋怨道:“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她身边太远,女人怀了孩子时刻都要小心,晖儿又是个跳脱的性子……” “是,父亲放心。”轻尘对原靖宇很恭敬,嘴角却浅浅含笑,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爹爹,我要先去看娘亲!”明晖拉着原靖宇就走,对站在他身后的黎向阳视而不见。 原靖宇暗中加了一点力度紧握她的手,明晖立即无奈地停下来。原靖宇向黎向阳介绍道:“这是小女与女婿!”又对明晖和凤轻尘介绍道:“这位就是鸣剑山庄的黎庄主!” 三人见礼,明晖和凤轻尘称黎向阳为“黎庄主”,却没有用晚辈自称,神情也不是很热情。黎向阳因为对他们的身份很是震惊,所以也没有怎么注意,但他的管家却注意到了。这位老管家可是个人精,他去客栈接明晖夫妻,又陪着他们一路过来,对明晖的威严气势印象深刻。他暗中猜想这位夫人定然出身不凡,所以身上才带着一种贵气和威严,甚至超过了她的父亲。(原靖宇功力更加高深,见识更广,比明晖更会隐藏。) 因为明晖要去看“娘亲”,所以原靖宇就推辞了黎向阳共用早膳的好意,说他们一家人久别重逢,就在暂住的小院里用就好了。黎向阳不便再劝,让管家陪他们回去,他自己则告退而去。当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等了这么一大早,本来是想讨好这位易公子的,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他的女儿女婿,自己还被他们“排除”在外,这种滋味实在不怎么好。然而,却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的事情还很多呢,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原靖宇他们。 他是鸣剑山庄的庄主,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即便只是陪别人吃一段饭呢! 原靖宇带着明晖轻轻走到门口,却发现他留下来守卫的侍卫不见了。他慌慌张张地推开门进去,轻颜果然不在床上。 “爹爹,怎么了?”明晖也着急地跟了进去,“我娘呢?” 原靖宇脸色一变,立即出门让管家吩咐下去找人。 他不过离开了两刻钟而已,人就不见了,他自然要找鸣剑山庄要人的。 管家不敢怠慢,一面吩咐侍卫去找,一面派人通知庄主。 管家立即将这院子里的下人找来询问,然而这院子里的下人本来就不多,又得到萧元吩咐不必伺候客人梳洗,还怕她们吵了贵客休息,所以都没敢在院子里活动,是以竟无人看到易夫人同两名侍卫啥时候出去的。 胡志海夫妻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以轻颜的武功没有人能伤害她,可是她又那样单纯,会不会受人蒙骗呢?他们转头看着风啸沙,这个人好像一直有些局心不良吧? 风啸沙狠狠地瞪了回去,他昨晚与两名侍卫守在客栈,自明晖他们到达之后就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哪里有机会出去骗人?更何况他要是能骗到她,又何至于到需得拜她为师的地步? 原靖宇一时间心慌意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找,后来还是萧元提醒,他才想起去黎文正那里找找看。然而,轻颜并不在那边。 “爹爹,您不是和母亲心意相通么?你不要着急,快感觉一下娘亲的方位!”关键时候,还是明晖足够冷静。 原靖宇确实被轻颜的失踪吓怕了,听到明晖提醒,他才逐渐冷静下来。是啊,不能着急,现在轻颜身体好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一定是醒来之后没有找到自己,所以才出去找他了! 原靖宇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闭上眼睛想她,寻找她的方向。 等他张开眼睛,发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自己,连黎向阳都赶过来了。人在他的山庄里不见了,他也着急啊! “好像是在东面……”原靖宇深深地皱着眉,东面是桃林啊,她早饭也没吃,去桃林做什么?而且,他心里总是有些烦乱,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罗秀玉忽然道:“妹子喜欢吃桃花!” 黎向阳也赶紧点头,说:“犬子也说过,易夫人喜欢吃桃花,还说吃桃花能美容养颜……” 虽然他们两人都这么说,却并没有给人增添多少信心,不过,东面的桃林是注定要过去寻找的。 就在这时,只听有侍卫回报说曾经看到易公子的两名侍卫往桃林的方向去了。 原靖宇二话不说,运足轻功就往东面的桃林而去,其余人赶紧跟在后面。桃林那么大,即便真在桃林里,也不好找人啊! 却说原靖宇离开后,轻颜到底还是被他吵醒了,心里不太高兴。然而,先前萧元那句“小姐到了”她并没有听到,原靖宇那句“晖儿来了”她也没有注意。 她不想起床,被窝里还有他的气息。她想起昨夜,甜蜜之外还有些恼怒,不过就是欢爱一场吗?竟然就让她如此疲倦!她想来想,认为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太懒了,所以竟然坐在床上开始修炼起来。 轻颜好久没有认真地修炼过了,不想自己的功力好似又精进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她再次沉浸在探视自己经脉和身体的乐趣中,不过很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发现自己肚子里有孩子。唉!她们这些天这么勤奋这么努力,怎么就没有孩子呢!难道景瀚的身体也有问题?当然,她首先就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忽然,她感觉到原靖宇的心似乎有些激动,心思一转,竟然就看到了他,在一条回廊里,抱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轻颜一惊,本想将那女子看清楚些,却不想忽然头疼,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睁开眼睛,心绪烦乱,知道现在不是练功的时候,便起身梳洗。 外间里的水早就便凉了,她也没在意,很快就洗了脸,漱了口,用一根丝带将头发束起来。这些日子都是原靖宇帮她梳头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可是不让他梳他又不高兴。其实轻颜自己的手艺也不好,这才是她默许他为自己将梳头的真正原因。 梳头的时候,她脑子里竟然又浮现出原靖宇抱着别的女子的画面,她愤怒地扔下梳子,起身出门。 无论如何,她还是选择相信他。这些日子里,他对她的深情她不是感受不到的。可是自己亲眼所见又不能当没看到,所以她决定暂时出去让他着急一下。 守在阶梯下的两名护卫见她出来,躬身行礼。轻颜的目光匆匆将这个小院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其他人在外面。正是偷偷离开的好机会! “我出去练功,你们跟我来!”轻颜说了一句,就飞了出去。两名侍卫不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轻颜的轻功实在太好,竟然没有人发现她从房顶飞过,而两名侍卫明显不及她,更不能像她那样无所顾忌地在别人的地盘上用轻功,所以,就将人跟丢了。跟丢了人怎么办?自然要找啊!不然怎么向主子交待?所以,两人就朝着轻颜消失的方向找了过去。 轻颜一口气跑出老远,最后竟然在那座小山坡的顶上停下脚步。她想起前日自己跟原靖宇就是坐在那块干净而平整的海石上,两个人静静地相守,依靠,是那么幸福,他怎么会背叛自己去抱别的女人呢?而后,她终于想起了原靖宇叫她起床的那句“晖儿到了”,而后她又想起前日在山坡另一面见到的轻尘,她的女婿,终于醒悟过来。难道那名蒙面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这时,轻颜是真的有些羞愧,有些难过。她竟然怀疑原靖宇,他一直对她那样好;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女儿。原靖宇说过,他们的女儿是那样的聪明又懂事…… 轻颜心思一转,立即就要回去找他们,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呢!恍然想起刚才见到女儿的情景,想起那种眼随心动,心神出窍的感觉,她忽然很是心动。她想再看一眼,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说什么,等会儿说出来吓他们一跳! 她以为只是看一眼就好,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却没有想到打坐入定之后,却只能看到自身的情况,就是看不到原靖宇和女儿的。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已经打算放弃了,还是先去看女儿要紧。然而,这时她却忽然见到了那两名出来找寻她的侍卫,他们在桃林里穿行,一面跑一面喊。那样的感觉实在有趣,所以她的心神不由得多呆了一会儿,引起了两名侍卫的警觉。他们似乎能感觉有人偷窥,却四处都找不到人,于是就开始疑心,是鬼还是花仙? 轻颜心中得意,再次想到原靖宇,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她好像被困到了一个阵里面,四面都是桃花,四面都是茫然一片。她着急了,开始四处乱飞,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身体所在的那个山坡。四面都是桃花,怎么飞都没有尽头,她心慌意乱,疲惫不堪,最后实在累得不行,只好落在一棵桃树上休息。 轻颜没有身体,其实无需依靠,但是,靠在花上,她却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不断恢复。她虽然着急,却也无奈,只好躺在花丛中。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自己身下的桃树花瓣翻飞,不断往下坠落,片刻之间,一刻繁茂的桃树竟然开始枯萎。 轻颜一惊,赶紧飞到另一棵树上…… 怎么会这样?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恐惧 原靖宇快速飞到桃林,跳到桃树上大声叫着:“轻颜——轻颜——” 明晖也运足轻功追了过去,轻尘不放心她的身体,追上之后就将她打横抱起,走的方向却跟原靖宇稍有不同。 胡志海夫妻一见,立即领会过来,方向也与他们有所不同。只有萧元和黎向阳跟着原靖宇的脚步而去,连风啸沙都另外走了一个方向。 虽然桃树并不高大,但这片地形还算平整,站在树上放眼看去,范围还是比较大的。原靖宇就这样在桃树上跑一阵,又停下来看看,喊两声。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越发慌乱了。 桃林虽大,原靖宇功力却高,声音几乎整个鸣剑山庄都能听到,那两名追寻轻颜的侍卫听到了,而困在桃花阵中的轻颜也听到了。 轻颜想叫他,却是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叫喊,然而此刻原靖宇心绪不宁,自然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她在呼唤他,很焦急地呼唤他。 这时,那两名侍卫也飞上桃树,循着原靖宇的声音飞奔而去。 原靖宇看到两名侍卫赶来,心稍稍定了一点,忙问道:“夫人在哪儿?” 两人赶紧跪下,老老实实回道:“请主子责罚!属下轻功不及夫人,跟丢了……” 原靖宇愤怒地想给他们一掌,但最后还是隐忍下来。他们也就是无能了些,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别说他们两人,就是自己也跟不上轻颜啊! “也就是说夫人确实来了桃林?” “是!” “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一个侍卫指了指那个山坡地方向。另一个侍卫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 “还有什么?”原靖宇正要去那个山坡看看,见此也不得不停下来听他把事情说完。自己的侍卫他还是了解的,这个时候,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不会露出形迹来的。 “属下刚才在桃林里寻找夫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偷窥,可是我们四处查找都见不到人影,过了一会儿,我们忽然看到不远处有棵桃树竟然迅速凋零……” “一棵桃树迅速凋零?什么意思?”原靖宇惊疑地问道。 “属下看到一棵桃树的花瓣纷纷坠落,不大一会儿,连花苞都掉光了,然后枝条也迅速枯萎……” 原靖宇心中真精,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些桃树虽然乍一看密密麻麻似乎毫无章法,其实却蕴含着一定的规律,仿佛是一个天然的阵势。难道轻颜被困在阵中了? 萧元和黎向阳赶来,听到竟然有这样诡异的事情,也大吃一惊。 原靖宇迅速回头问黎向阳道:“不知黎庄主可知道这桃林的阵法?” 黎向阳显得很惊诧:“这桃林还有阵法?” “有!”原靖宇很肯定地说,“不但有阵法,还是一个近乎天然的神秘大阵,几乎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设下来的。” 原靖宇几乎已经肯定了轻颜是被困在了阵法里,那棵枯萎的桃树多半就是因为轻颜在阵里破坏了什么,所以才枯萎的。 “带我过去看看!”原靖宇对两个侍卫说。 两名侍卫立即起身飞跑出去,原靖宇等人提气跟上。 然而,他们尚未回到那个地方,就听到明晖和轻尘惊慌的叫声。 原靖宇立即折转方向而去,只见轻尘抱着明晖站在桃树下面,而他们对面的一棵桃树正在迅速枯萎。 所有人都震惊了!难道真的有鬼? 原靖宇落到地上,看着那颗花瓣正纷纷坠落的桃树,心中想起一个声音:景瀚,救我——景瀚,快来救我—— “她在这儿!” 原靖宇又惊又喜又惧又忧,他缓缓走近那棵正在枯萎的桃树,萧元和黎向阳都想拉住他,可惜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然而,眼看就到了,他却又忽然折转了方向,走到旁边另一棵桃树下站定,轻声道:“轻颜,你在这儿吗?” 轻颜想飞到他怀中,可惜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反而使自己浑身无力。无奈之下,她依旧只能靠在桃树上,吸收桃树的精华续命。她明白,自己一定是灵魂出窍出了问题,现在必须将自己的身体带过来才行。所以,她不断地对原靖宇说:身体,我的身体,在山坡上,那个山坡上…… 心灵的感应是很奇妙的,原靖宇知道她在求助,也知道她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却无法完全感应到她的想法。然而,心里不断浮现出那个山坡,以及他们前日坐在那块海石上的景象…… “在山坡上!” 原靖宇终于醒悟过来,立即往山坡掠去。众人紧随其后,既担心又觉得此事诡异。 原靖宇尚未跑到山顶就看到轻颜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块平整的海石上。 他飞扑过去,小心地抱住她,轻声呼唤:“轻颜,轻颜……” 他摸她的脉搏,很弱;感受她的呼吸,几乎没有……这要是在平常自然他也不当回事,但现在她闭着眼睛,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甚至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心,怎么能不着急?刚才在桃林里都能感觉到她的求救,怎么现在她在他怀中,他反而感觉不到了呢? 想起桃林里自己的感觉,想起那些桃树诡异的枯萎,原靖宇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轻颜确实被困桃林里了,然而困住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灵魂!虽然想起来匪夷所思,但却很有可能。 然而此刻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现在他必须要救她,让她的魂魄归位。所以原靖宇抱着轻颜就跑,径直往先前那棵枯萎的桃树跑去。 再次回到桃林,只见又有几棵树枯萎了,原靖宇抱着轻颜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到轻颜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轻颜——” 轻颜忽然突出一口鲜血,原靖宇一声惊呼。然而看到她睁开眼睛,他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这时,轻尘带着明晖也赶到了,然而不等他们说什么,就看到轻颜突然抱着原靖宇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怔了,虽然女人爱流泪,但也不至于像她现在这样跟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吧? 只有原靖宇明白她心中的恐惧,不住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我抱着你,我一直在你身边……” 轻颜紧紧抱着原靖宇,哽咽道:“景瀚,我好害怕……” “不怕了,现在没事了……” “你要一直抱着我……” “好,我一直抱着你……” “快走,快走,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好,这就走……” 原靖宇抱着轻颜迅速回到昨夜暂住的客房,本想将她放到床上休息,她却怎么都不松手,所以最后原靖宇只能抱着她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在萧元的张罗下,侍女很快送上热水,原靖宇帮她擦了脸,也不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却示意明晖赶紧过来。 明晖走到父母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娘亲,轻颜才恍然想起这是他们的女儿,原靖宇就是去接她的。然而她很快想起自己刚才在桃林里很没有形象的大哭,脸色绯红,立即转头将脸藏在原靖宇胸口。 原靖宇轻轻拍着她的背,有些无奈。 “轻颜,别不好意思,这里就我们和女儿,也没有外人。我知道刚才吓到你了,以后我一直会在你身边的,好不好?” 轻颜这才抬起头来,细细地望着女儿的容颜。 “她长得像你呢!”语气竟然有些酸溜溜的。 “呵呵,你啊……”原靖宇宠溺地拍拍她的脸,“昊儿不是长得像你么?” 轻颜点点头,这才平衡了一点,不过,看着女儿的眼睛,感受着她激动的心情,轻颜忍不住伸手抚摸女儿的脸蛋。 “我女儿很漂亮呢!”她忽然赞道。 “那是自然,我们的女儿能不漂亮吗?”原靖宇颇有得色。 轻颜忽然叹息一声道:“景瀚,我以后再也不练功了!你帮我记着!” “好!我监督你。” 而后,轻颜缓缓讲了自己练功时的奇特感受,明晖觉得诡异,原靖宇却是惊诧。轻颜所说的这些,正是自己师门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可是几百年来,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却极少,想不到轻颜误打误撞的竟然能进入这个境界。 他忽然想起轻颜修炼涑玉功最后两层的时候,那套功法明显有残缺,还是他按照自己师门内功的理解帮她修补完善的,所以她最开始修炼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直到她第一次昏睡时才引起警觉。当时他就怀疑自己的理解有误,又因为天一教主的事情,所以不让她修炼了,没想到她会背着他修炼…… “轻颜,跟我回一趟师门吧!” 轻颜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我的师门不问世事,不涉朝政,就是想有一方净土全心修炼,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在我们师门中,其实也有返老还童的传说,你今天的这种状况,我们师门的典籍中也有过记载,叫做开天眼,释意为灵魂出窍,只是几百年来都没有人相信而已……” “爹爹,你也有师门啊?”明晖震惊之外更加好奇。 “当然!”原靖宇脸色有些严肃,很认真地说,“我的师门在武林中知道的人很少,只有一些创建几百年的名门大派有一点半点的了解,世代相传,被他们称为道门密宗,其实我们叫无极门……” “爹爹,我跟你们一起去!”明晖满脸兴奋与期待。 原靖宇摇摇头,说:“我本是师门弃徒,如何能随便带人回去?带你母亲回去,是因为她的内功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我们师门的记载。而且,你还要赶回去参加我的葬礼呢!昊儿跟你提过吧?” 明晖眼中的热情立即黯然下去。是啊,明昊在安排父皇驾崩的事情,她这个护国公主不回去怎么行? 轻颜感受到明晖的不舍,忽然伸手抱住她,只是没有说话。她的女儿啊…… “娘,晖儿好想你……” 轻颜轻轻拍着晖儿的背,仿佛在安慰小孩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她感受到明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这才轻轻说了一句:“晖儿,娘对不起你……”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把自己的女儿给忘了,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娘……你跟爹爹要快点回来……” “好,会的,我们尽量赶在你生产前回来!”原靖宇将母女俩一起抱住,心中也是不舍的。晖儿,他的心肝宝贝啊!不过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唉,便宜了凤轻尘那小子…… 轻颜与原靖宇在房间里整整呆了一天,连食物和水都是明晖送进去的,连轻尘和萧元都没有进去,全都守在门外。 黎向阳这个主人过来探望过好几次,连黎文正都亲自过来了一趟,不过没人能例外,全都被排除在外。 当然,胡志海夫妻、蔡秋源夫妻也来过,同样见不到人。黎向阳直到现在才看出来蔡秋源与“易公子”夫妻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而蔡秋源是听说易公子的女儿女婿到了,才明白易夫人不是自己的师妹,正是自己思慕多年的启蒙恩师。 风啸沙脸色很不好看,他没有想到轻颜竟然真的有个那么大的女儿,她今年究竟多大了?但随即他就想明白了,如果她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何能有那样一身脱俗的武功? 所有人都很担心轻颜的情况,传出来的消息是易夫人已经没事了,但是需要好好休息。因为有凤轻尘和萧元亲自守门,也没人敢硬闯。 当晚,黎向阳再次前来探问“易夫人”的情况。毕竟自己父亲只治好了一条腿,剩下一条腿还等着“易夫人”妙手回春呢!他实在担心“易夫人”会以身体不好为由,不再给父亲医治。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萧元就传过话去,说今日午后他家夫人会帮老庄主治疗另外一条腿。 这个消息传开,所有人都放下心来。既然还能替人治病,那她的身体应该无恙了吧! 其实这么赶地给黎文正治病原靖宇是反对的,但轻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而不将黎文正另外一条腿治好,他们又怎么好意思离开? 因为有了前次的经验,轻颜再次治疗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力了,原靖宇担心她功力不继,一直准备着将自己的功力输送给她。 这次治疗同样立时一个时辰结束,黎文正自己行功一遍,立即就能下床。 轻颜的精神看起来还好,看黎文正没事了,她立即就要离开。 “夫君,我们现在就走吧!” 原靖宇点点头,转身就向黎向阳告辞。在山庄外面,萧元已经准备好了。 黎向阳想不到他们这么着急,他还没有好好向他们致谢呢,自然是不想放他们离开的。黎文正已经跟自己的父亲提了道门密宗的事情,父亲的意思也是借此机会与他们夫妻好好亲近一下。然而他们最后都因为易夫人的一句话而妥协,立即吩咐管家准备谢礼送他们离开。 轻颜只是面有惧色地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进桃花林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极门 七日后,原靖宇与明晖一行人顺利渡过离江。尽管他们有意放慢行程,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过了江,江湖上的传言就更多了,除了鸣剑山庄桃花酒会上风啸沙拜师之外,还有那位神秘的“易公子”夫妻,以及那位“凌波仙子”的神秘武功及出处都是人们议论的焦点。 然而,除了武林中的事情,还有一个传言也是人们议论的焦点,那就是皇上的病情。据说自从睿敏皇贵妃,就是后来追封为敬仁皇后的那个传奇女子在去年病逝之后,皇上就疯疯癫癫的了,到现在病情不但没有渐缓,反而越加严重了,只怕……不过也不要紧,太子殿下贤明,相信继位之后也会是一位明君。 明晖尽管不舍,也还是勉强自己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她与父皇母妃只是暂别而已,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能重逢了。 原靖宇叮嘱了轻尘几句,便送他们离开。无极门的所在是秘密,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也是不能说的。既然明昊已经开始安排了,为了减轻人们的怀疑,萧元也需得回去应付两个月才行,正好,他们去无极门也不打算带着他。于是,萧元也跟明晖一起上路了。 萧元走了,原靖宇身边就只剩下四名侍卫了。风啸沙早在鸣剑山庄的时候就让轻颜打发去跟着蔡秋源了,她说他们是师兄弟,先亲近亲近,互相切磋一下,三年之内,她们夫妻回去西北找他们的。 蔡秋源是惊喜,风啸沙却很不乐意,可是原靖宇点了他的穴道,师傅又给他吃了散功粉,还长达半个月的药效,他能怎么办?如果擅自离开鸣剑山庄,自己之前得罪过的人还不撕了他?无论如何,在这里黎向阳父子对他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他的师傅治好了老庄主的腿。闲暇时,老庄主指点门人武功,他还可以去旁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 黎文正向风啸沙详细询问轻颜的情况,可风啸沙知道什么?他拜师才几天就被师傅抛弃了,说要指点他的武功,其实一次都没有指点过。本来答应了让他跟着他们三个月的,又出尔反尔不让跟,风啸沙越想越气。 而黎文正却一直在怀疑。那位易夫人的眼睛特别像一个人,他以前一直没想起来,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可是,也只是像而已,他不相信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么?而且气质一点都不像。可是,那位易公子又曾经说过那位易夫人去年生病昏睡了几个月,然后就失忆了,如此说来,也正好对得上。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绝不会有那样的武功,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一个成年的女儿了不是么? 想到这里,黎文正忽然想起自己去探望他们的时候站在门外守卫的那个年轻男子,当时没有在意,因为他脸色泛黑,如今想起来那五官还真的很像一个人呢!而且,那位萧总管也总是有些怪怪的,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就很好解释了。那位萧总管是太监吧?他记得皇帝的大内总管就是姓萧的。而且易公子,易夫人,始终带着一个“易”字,这真的是巧合么? 想到这些,黎文正坐不住了,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又画了几幅图让人连夜上京送给越侯,自己的得意弟子桑济海。 四月初五,历时二十日,原靖宇一行六人终于来到位于宇朝中部的沧溟府。这一路行来,他们并不着急赶路,走走停停,看到感兴趣的地方就停一停,两人好似新婚夫妇般,无忧无虑,恩恩爱爱。 本来他们打算等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后再去无极门,可具体明昊将日子安排在哪一天他们并不清楚,等了两日之后便动身出发了。他们将四名侍卫全都丢在客栈里,夫妻二人独自骑马来到城西的祁山下。 “轻颜,接下来要走路了!”原靖宇勒缰停下,将轻颜抱下马来。又在马臀上一拍,让它自己觅食去。 轻颜看着高耸入云的祁山,满目苍翠,鸟语花香,飞瀑叠翠,山险水美,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欣然一笑。“这地方真美!” 原靖宇点点头。“我幼时跟师傅来到这里,也是这么感叹的!” 他牵着她的手跳上一棵树,然后才畅快地笑道:“进出师门是没有路的,所以几百年来无人知道无极门在何方。他们都是从树上直接上山的,因此山上并没有路。” 轻颜点头,这个难不倒他们。 二人手牵着手,相互配合用力迅速往山上飞去,也足足跑了两刻钟才落到地上。然而轻颜望去,前面还是树林啊,那里有房子和人迹?只是前面的树林里隐隐飘着白雾,倒是有些仙气渺渺的样子。 原靖宇慎重地说:“跟在我身后,千万别乱走。” 轻颜明白,这里一定有一座迷阵。 原靖宇拉着轻颜时而走时而跳,又不时转身,如果不是熟悉阵法之人,绝对进不去。 穿过这座迷阵,雾气似乎淡了很多,可是前面分明已经到了尽头。右边是一面山壁,生长着很普通的树木和杂草藤蔓,左面是悬崖,雾气弥漫。 原靖宇忽然笑道:“轻颜,你猜玄机在何处?” 轻颜摸了摸山壁上的草和树,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另一面的山崖雾气弥漫看不清楚…… “在下面?”轻颜指着悬崖道? 原靖宇赞赏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调笑道:“我家夫人就是聪慧!”说着,他抱着她就跳下悬崖,中途却又折了一下继续往前跃去,最后落在山腰上的竹栏杆上。 两人顺着这竹栏杆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上了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石子铺面,宽阔平整。 隐隐地,前面已经能看到房屋和人影了。 原靖宇几十年没有回来了,激动的心情难以尽诉。 轻颜挽着他的手臂,柔声道:“走吧!” 然而没走两步,他们就看到有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色棉布外袍,人看起来极普通,只是那双眼睛晶亮有神,显然也是一流的高手。 那人怔怔地看着原靖宇,眼神中很是疑惑。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到这里来的?” 原靖宇也看着对方,忽而一笑道:“是智生吗?” 那中年男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颤抖地问:“难道,你,你真的是静海师叔?” 原靖宇含笑点点头:“三十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还不到七岁吧?” “可是,师叔你不是被……怎么又回来了?还这样子……”智生一开始不敢认就是因为原靖宇的容貌,三十多年过去了,他怎么没有变老?而且,他是师门弃徒,照说是不能回来的,还带着外人…… “不要紧,现在门中主事的是谁?先带我过去吧!” 智生点点头,又为难地看着易轻颜,脸色微微泛红。山里面女子本来就少,他哪里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原靖宇的师傅已经是近百岁的老人了,二十年前就不再打理门中事务。如今,无极门的门主是原靖宇的大师兄,静渊,今年也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 原靖宇入门的时候还小,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师兄静渊照顾教导他,所以大师兄静渊才是他的启蒙师傅。 静渊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再次见到原靖宇。虽然无极门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师傅和他们几个师兄弟确实知道的。在他们心里,这个师弟虽然早已经被师傅除名,却一直是他们的骄傲。 此刻,三人坐在静室里,感叹岁月流逝,细诉离情。 静渊道:“不是传言你病重吗?” 原靖宇却抓着轻颜一只手,深情地看着她道:“这是我的妻子,易氏轻颜。” 轻颜有些羞涩地低着头。 静渊因为震惊而无言,好半天才醒过来,轻叹道:“一点都不像……”传言中的皇贵妃武艺超凡,曾经击败江湖六大派掌门而成为最年轻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武林盟主。她曾经女扮男装上战场,被誉为中州战神,可以说,她的手上有洗不净的血腥。可是,他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腥气,她是那样的温婉纯净,哪里像个江湖儿女?战场雄鹰?不过,也是因此,师弟才会如此爱她吧!传言,因为她去世,他不是疯了么? 原靖宇简单解释了轻颜死而复生,自己才重新活过来的事情。最后讲到上个月在江南,轻颜灵魂出窍的事情,这才引起了静渊的重视。 他虽然做了门主,也翻阅了藏书阁里历代师祖留下的手札,可灵魂出窍之事,他却只看到过两次,而且语焉不详。 为了慎重起见,静渊派弟子将自己的师傅和师叔们都请过来。等待的空隙,他又详细询问了轻颜练功的情况。 这些事情轻颜自己是忘记得差不多了,所以基本上都是原靖宇在说,幸好他对她的内功非常了解,因为说得很详尽,静渊也频频点头。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原靖宇的师傅和师叔们便陆续到了。 原靖宇带着轻颜以晚辈的身份见礼,三位老人也没有推迟,坐在主位上就受了,也表明他们同意原靖宇重新入门。 只是,别情要叙,却并不急在一时,三两句表明双方的想念关注即可,三位老人心急的是关于轻颜开天眼一事。 无极门的祖师就有返老还童、灵魂出窍一说,因而看到轻颜如此年轻的容貌并不惊诧,原靖宇又说了他们双修一事,也解释了原靖宇容颜不老的原因,不用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羡慕原靖宇。 作了天子,又有这样一位举世无双的女子陪伴身侧,到最后竟然还武艺有成,青春不老,这不就是他们无极门的追究么?可是,他们这么多人,有的牺牲了情爱,有的牺牲了享乐,到现在却依旧一事无成,难道隐世清修这条路真的走不通? 轻颜将自己两次灵魂出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心里不由得还有些恐惧,拉着原靖宇一只手不放。 之后几位老人又问了很多问题,都由原靖宇代为回答了。他们一边问,一边商议,最后也没能说出个一二来,只是很肯定告诉轻颜,她不必害怕修炼,上次被困只是因为天然迷阵而已,而且又偏偏是一片桃林,若是换了其他的树,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当然,她自己功力有所不济也是一个原因。 虽然三位长辈都这么说,轻颜还是害怕。她说:“我只要平平安安与夫君白头到老就好了,要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即便开了天眼又如何?难道去打探别人的隐私?”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忍不住叹气! 想他们苦修多年,不就是为寻求天人合一,最后开天眼、灵魂出窍,以达到灵魂不灭的境界么?这个女人分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竟然要放弃?这不是要气死他们么? 于是,他们就来劝原靖宇,劝他与轻颜一起双修,然后与他们探讨修炼的经验。 原靖宇没有立即决定,而是侧头看着轻颜,询问她的意见。 轻颜握住他一只大手道:“我已经青春常驻了,要一个不灭的灵魂来做什么呢?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如果你走了前面,就等等我;如果我走在前面,我也等等你。总之,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何必花时间费工夫苦修呢?人生美好,可不能浪费了每一寸幸福的光阴……” 轻颜这番理论让几位老人沉思,难道是因为他们太执着了么?欲速而不达?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反倒不如人家的机缘巧合…… 最后,还是原靖宇的师傅开口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们也需要好好想想了!如果你们感兴趣,藏书阁里的书和手札你们可随意翻开,只不要带出藏书阁就是了。” 原靖宇含笑应下,带着轻颜告辞出去。 离开静渊练功的静室,走出门去,他们这才发现已经是午后了。这是一天里无极门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时候,原靖宇的心情也跟此刻的阳光一样灿烂。 这时,一位中年女子缓缓向他们走来,轻声道:“三师兄,请到静园用餐。” 静园,是静字辈师兄妹居住的地方。 轻颜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满脸的温柔,容貌秀美,而更重要的是,她眼睛里的深情。她是深深爱慕着原靖宇的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迷雾 原靖宇面含惊喜,大步迎上前去:“小师妹!” 那女子看着原靖宇眼中的惊喜,嫣然一笑:“静容想不到还能见到三师兄……”说到此处,她心中一酸,立即热泪盈眶,迅速低下头去,哽咽道:“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原靖宇看静容落泪,一时间有些无措,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她才发现对方不是轻颜,自己平常安慰人的方法用在师妹身上是不对的。他正要放下手,静容却已经顺势靠过去,偎依在他胸口,双手却紧紧抱住他。 原靖宇怔了,怎么会是这样?“师妹,你别这样……”他想将她推开,然而手刚刚放到她肩上又觉得不好,于是赶紧放下来,最后只能无辜又无奈地侧头望着身后的轻颜。 轻颜嘟着嘴,心里酸溜溜的好似打翻了醋坛子。她狠狠地瞪了原靖宇一眼,然后重重的咳了两声,可是人家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轻颜一跺脚,两步走上去一把将静容掀开扔到一边,自己站到原靖宇身前挡着,很认真很严肃地对一脸错愕的静容道:“小师妹,我知道你看到师兄很高兴,可是你要哭到你自己的夫君怀里哭去。我夫君怀里只能抱我一个,也只有我才能在他怀里哭。今日念你不知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静容总算醒悟过来,她脸色绯红,眼中惊愕,飞快地看了原靖宇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憋着气道:“刚才是静容无状了,请师嫂原谅!” 原靖宇赶紧低下头去,一手轻轻握拳抵在嘴边,以防止自己笑出声来。他的轻颜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醋坛子…… 轻颜表情严肃地“嗯”了一声,然后摇着原靖宇的手臂娇声道:“夫君,我肚子饿了!” 原靖宇一听她这声音就知道是假的,也明白她的小心眼。他微微抬头,嘴角噙着忍俊不禁的笑意。轻颜不说话,又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原靖宇将她脸侧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指顺势轻轻抚过她的脸蛋,凝视着她眼中小小的恼怒的火花,说道:“难得你会叫肚子饿,走吧……” 静容赶紧转身带路,原靖宇拉着轻颜的手紧随其后。一阵风吹过,将原靖宇刚刚帮轻颜别到耳后的头发又弄乱了,他不由得略有些抱怨地说:“这风真是讨厌,头发也总不听话……” 轻颜白了他一眼道:“是你自己没有把头发给人家梳好,还怪人家头发不听话……” 原靖宇忍不住轻轻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这个小坏蛋,自己梳头嫌麻烦,现在却来嫌弃夫君手艺不好……” 静容听身后夫妻俩打情骂俏,不由得低着头快走几步。 轻颜心中得意,下巴微微一抬,轻轻哼了一声。竟然肖想她的夫君,白日做梦! “夫君……” “嗯?” “夫君……” “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随便叫叫。” “傻丫头……” “讨厌,又拍人家脸……想到你是我一个人的,人家高兴嘛!多叫几声都不行啊?” “行,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原靖宇无奈地摇摇头。女人果然得罪不起啊!特别是爱吃醋的女人…… 前面,静容脚步更快了,与他们又拉开了一段距离。可是,她心里矛盾得很,明知道听了师兄师嫂的话会难过,又忍不住想听。 终于到了静园,静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师兄师嫂请进,已经准备好了。” 原靖宇答了一声“多谢师妹”,又指着东院对轻颜说:“我以前就住那里!” “那么我们今晚也住那里吗?”轻颜迅速看了静容一眼,小声道,“那她呢?” “你呀……”原靖宇唇边含着笑无奈地笑,“男弟子住东院,女弟子住西院,如今大师兄已经升任门主,我们师兄弟几个都不在,东院就我们两个。” 轻颜点点头,高兴了。虽然她有时候很大胆,其实她还是会害羞的嘛!他们一直很恩爱的,她还想快点有孩子呢! 无极门的膳食是很简单的,毕竟这里离城比较远,运送粮食回来也不容易。无极门虽然没有严厉的门规规定不许杀生,但几乎所有弟子都不习惯食用荤腥。按照无极门世代相传的说法,杀生和食用荤腥都是不利于修炼的。 所以食案上只有两碗青菜粥,一碟咸菜,两个白面馒头。另外还有一盘两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如婴儿的拳头般大小,还毛茸茸的。 静容请他们慢用,自己就出去了。 原靖宇笑道:“这里离城较远,运送不便,所以膳食简单,不过,今天我们享受的已经是贵宾待遇了。”因为轻颜这段时间本来就不思饮食,所以他明知道山上没有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太在意。 静容只是坐在外间,并没有离开。她舍不得啊,能离师兄近一点,听他说说话也好。 这还是招待贵宾的呢?不知道他们平常都吃些什么?轻颜在心中感叹。她端起粥喝了一口,然后就转身喂原靖宇,一副乖巧的小妻子模样道:“夫君,你那么大个人,只喝一碗粥怎么够?来,我的给你吃一半!” 轻颜浅浅含笑,满目期待。原靖宇自然明白她没自己说的那么乖,只是自己不想吃东西而已,但还是帮她喝了一半,然后才端起自己的粥开始喝。 轻颜又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但随后就递给原靖宇了。这段日立以来,她的胃都让他养刁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到了她面前都没有什么胃口,更何况这么简单、口味又不怎么好的粥和馒头? “夫君,这个馒头好吃,你吃!”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接过来慢慢吃下。 轻颜只喝了半碗粥就饱了,趴在一边看他吃东西,心里也觉得挺幸福的。 无极门的食物是不能浪费的,所以原靖宇将她不吃的全都吞下去了。最后,他将那盘怪东西取过来,笑道:“这个才是好东西呢!只招待贵宾和长辈的。” 轻颜看着那毛茸茸的样子,不感兴趣。 原靖宇并不多言,小心地剥掉外皮,露出里面绿色的果肉,一股淡淡的甜香便散发开来。轻颜眨眨眼睛,坐起身来。 原靖宇将剥了一半的果肉凑到她唇边道:“来,咬一口试试看!” 轻颜半信半疑地轻轻咬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她伸手要接过来,原靖宇却不让,说:“我喂你就好,别弄脏了你的手……” 轻颜一口气将两个果子都吃了,虽然肚子觉得饱,却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原靖宇难得看她喜欢上一种食物,心里也高兴,说:“等会儿我问问师兄冻库里还有多少,每天给你准备三个看能让你吃多久。” 轻颜掏出手绢帮他将手擦干净,然后扔到一边,高兴地搂着原靖宇的脖子,大方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眨巴着眼睛道:“每天只能吃三个吗?你不是说我应该多吃点东西才能养好身体吗?” “你呀……”原靖宇实在有些无奈,“也不能太贪心了!这个果子在无极门里也是稀罕物,要不然我老早就让地方上贡了。” “哪里有,我们自己摘去!” “秋天才结果,现在还没开花呢!” 轻颜撅了撅嘴,靠在原靖宇身上说:“我累了,想睡觉!” “好吧,我抱你回房去……” “你要抱着我睡!你说过不离开我半步的!” “当然……” 静容愤恨地走在前面去帮他们打扫屋子。其实屋子长期以来她都有打扫干净的,只是里面没有干净的床单被褥,以前原靖宇用过的早让她搬自己房里当纪念了。 原靖宇有意落后很长一段路,小声对轻颜道:“师妹帮过我不少忙,你也别处处针对她了好么?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我哪里针对她了?”轻颜小声地辩解了一句,又问,“对了,她多大了?有夫君没有?” 原靖宇摇摇头,说:“她小我十岁,师傅将带她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婴儿,是我们师兄弟几个将她一手带大的,其实我一直当他是妹妹……她应该还没有嫁人吧?” 轻颜轻轻咋舌,原来那个小师妹那么老了,看不出来嘛!老妖怪!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比她更显年轻,也不知道是什么…… 来到东院,原靖宇诧异地看到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还是女人的衣服。他赶紧抱着轻颜走进屋里,将轻颜放下来,小声问静容道:“现在谁住在院子里?四师弟回来了?”他的二师兄已经过世几十年了。 静容看到原靖宇揽着轻颜的腰,神色有些不自在,赶紧转过身去继续铺床,不以为意地说:“四师兄两年前带着四师嫂回来的,但没住多久他又下山去了,留下四师嫂一个人在山上……等会儿我跟四师嫂商量一下,让她暂时搬到我院子里去住好了。” 这时,只听隔壁的门吱嘎一声打开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走了出来,问道:“小师妹,谁来了?” 轻颜微微蹙眉,她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呢?原靖宇心里好奇,拉着轻颜走出门去。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走廊里,三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秀美,嘴角原本带着一个甜甜的笑容,却在见到原靖宇与易轻颜的时候僵住了,而后她神色大变,眼神中强烈的慌乱和恐惧仿佛见鬼一般。 只听她颤抖地说:“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轻颜感受到她心中除了慌乱和恐惧之外还有诸多怨恨,眼神一变,飞身过去就想抓住她。 那女子早有防备,旋即闪开,然后便飞上房顶往外跑去。 轻颜虽然不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还是立即追了过去。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先抓住那个女人再说! 原靖宇不明所以,立即追了过去。静容也被这个变故惊呆了,赶紧跑出去,还一边跑一边喊人过来。 轻颜出手,谁能与其争锋?那女子轻功虽好,与轻颜相比却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没跑多远就被轻颜抓住点了穴道带回来了。 原靖宇听静容说这个女子是四师弟的妻子,但看她的样子似乎认识他们,至少也认识轻颜。而且,很明显她们之间有过节。他心里也很疑惑这个女人的身份。 轻颜将人扔在静园外面的石子路上,回头跑到原靖宇身边兴奋地问道:“夫君,这个女人是谁?” 原靖宇看着正往这边赶来的大师兄和师傅,忽然感到有些头疼。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只怕有些麻烦。 “呆会儿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有我,知道吗?” 轻颜听话地点点头。 静容疑惑地看着他们,眼神中有诸多不满。“不知道三师嫂为何要这样对四师嫂?”说着,她就将那白衣女子扶起来,只是解不开她的穴道。 而那白衣女子看着轻颜的目光还是有些恐惧,但很快就变成了镇定和算计。 轻颜听话地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然而看气氛莫名地有些紧张,她不自觉地又躲到原靖宇身后去了。 这时,原靖宇的大师兄、师傅以及两位师叔都到了。静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地问:“三师弟,你和四弟妹有过节?” 原靖宇又看了看那相貌清秀气质柔弱的白衣女子,沉声道:“只怕这位四弟妹是朝廷的通缉犯!” “哦?三师弟这么说是不能够肯定了?”静渊皱皱眉,有些为难了。他说:“三师弟,既然你已经离开朝廷了,有些事就不要管了,更何况这里是无极门,她是你四师弟的妻子……” 静渊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他还是怪原靖宇鲁莽了,不该到无极门来逞皇帝的威风。 原靖宇心中不悦,面上却淡淡地笑笑,说:“我不认识她,可是她和我妻子之前应该是认识的,不然也不会看到我们就心生恐惧,转身就跑。只是可惜……”可惜轻颜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静渊点点头,说:“既然如此,还是好好问清楚吧,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他这才发现“四弟妹”被点了穴道,又道,“劳烦三弟妹将四弟妹身上的穴道解开吧!” 轻颜有些不情愿,虽然不记得那个女人是谁,她却很清楚那个女人一定是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否则不会看到她就心生恐惧。 她轻轻摇了摇原靖宇,原靖宇冲她点点头。轻颜这才无奈地走出来,伸出一只手远远地朝那女子挥了一下。 只听那女子轻轻呻吟一声,双臂已经能活动了。然而她却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不是有静容搀扶着,她几乎都要滑到地上去。 “请三师嫂帮奴家把穴道解了吧!”她双眼含泪的抬起头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静渊、静容连同三位长辈都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轻颜的目光颇有些不满甚至愤怒。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斗智 轻颜眯着眼睛缓缓走了过去,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如果没有做亏心事,何必见了我就心慌恐惧?我不过暂时锁了你的内力而已,于身体并无损害,你怕什么?等事情查证清楚,若是我真的冤枉了你,就助你打通任督二脉,再送你二十年的内力以为赔罪!”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稍稍释怀,但心中仍有些芥蒂。毕竟那位“四弟妹”在无极门住了两年多,一直安分守己的,轻颜一来就将人家当成了通缉犯,众人自然选择相信了解深而又楚楚可怜的“四弟妹”了。 “你说吧,你究竟是谁?我们之间有何过节?”轻颜细细审视着那女子的神情,竭尽全力地感受她的心情。 那女子显然已经镇静下来了,只见她委屈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直视着轻颜道:“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将这些罪名强加于我?” 轻颜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既然不认识,为何见了我们如此恐慌,转身就逃?” “我没有啊!我只是有些震惊而已。想不到三师嫂如此年轻……我也没有逃跑,只是看到你眼露凶光向我扑过来,我本能的害怕,才跑的……”那女子抬起头来,忽然转身向静渊走了两步,哽咽道:“请大师兄为我做主!” 静渊赶紧道:“四弟妹不必如此,师兄一定会主持公道的!”而后,他便满脸严肃地对轻颜道:“三弟妹,请先将四弟妹的穴道解开!” 轻颜嘟着嘴道:“解就解嘛!哼,我又不记得她,如果不是她自己脸色有异,慌张恐惧,见了我们就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说着,她抬起右手,遥遥地冲着那白衣女子弹了一指。 原靖宇知道轻颜心里不高兴,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抱住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别生气了,一切有我。” 轻颜眨眨眼睛,眼圈儿泛红。她环着原靖宇的腰,轻轻靠在他身上,心里还是气呼呼的。那些人都是坏人!竟然不相信她!哼,等弄清了这件事情他们就走!她才不要留在这里看人家的脸色呢!不过,离开之前,她一定要将他们的宝贝水果全都吃完…… 原靖宇抬头问静渊道:“敢问大师兄,不知四弟妹出自何门何派?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何时与四师弟成婚的?来到无极门之后是否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静渊微微一怔道:“四弟妹娘家姓高,似乎叫慧兰?其余的四师弟没有说。她元嘉八年十月来到无极门,其间只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在去年九月,一次在今年二月……” 这时,高慧兰带着无限委屈解释道:“我只是回娘家看看……” 原靖宇点点头,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却又继续问道:“不知四弟妹娘家在何处?” “在,在东北逐鹿郡……” “可是我怎么听四弟妹的口音像似江南人士?” “那是因为我自幼在江南长大……” “不知弟妹出自何门何派?就以弟妹刚才的武功来看,绝对算得上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应该不会默默无名吧?” “三师兄过奖了,我只是家传武功,不值一提。”高慧兰有些心慌了。 原靖宇终于笑了,笑得其他人有些疑惑,而高慧兰则更加心慌。 “四弟妹说家在东北逐鹿郡,却自幼长在江南,又说是家传武学,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众人一听,都醒悟过来,看着高慧兰的神色中不觉有些疑惑,有些猜忌。 因为紧张,高慧兰脸上的柔弱之色逐渐褪去,她辩解道:“我家原本在东北,父亲之前在江南做生意,所以我在江南长大。如今父亲年迈,便回了东北老宅。” 原靖宇点点头,说:“嗯,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家传武学能有弟妹这个水平的,确实少见,令尊竟然还去江南经商,实在令人费解。” 经过原靖宇这么一点拨,众人刚刚释去的疑惑又冒出头来。 高慧兰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低头道:“三师兄过誉了,其实我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哪里有师兄说的那样好……” 原靖宇意味深长地笑笑:“师兄和师傅师叔方才没瞧见,刚才轻颜动手想抓四弟妹,结果还颇费了一番工夫呢,一直追到悬崖口才把人带回来。如此还不能说明四弟妹的功力?” 高慧兰听原靖宇胡说,立即反驳道:“哪里就到了悬崖口?才刚刚到练武场而已……” 其实原靖宇要的就是她这句话。从静原东院到练武场已经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听原靖宇这么一说,高慧兰自己也承认到了练武场,大家心中的猜忌就更重了。易轻颜的功夫他们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既然已经开了天眼,能灵魂出窍,只怕无极门中无人能胜得过她。以她这样的功力都须追这么远才捉到人,这位四弟妹的功夫只怕还真的不弱。由此可见,她还真的隐藏了不少秘密。只是这些秘密要紧吗?可如果不要紧,她又为何要隐瞒呢? “三师兄实在太抬举我了,刚才一时受了惊吓,所以动作快了一点。其实我也就是轻功好一点而已,那还是夫君指点的……”高慧兰看大家看着自己的神情多了很多的猜忌,不由得心慌了,心一慌,谎话出口就大打折扣。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到原靖宇得意的笑容,以及大师兄和小师妹凝重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得多错得多,这一次只怕又说错了。 原靖宇笑得很得意,他望着静渊道:“大师兄怎么说?” 静渊深深地了口气,严肃地望着高慧兰道:“四弟妹,你有什么隐情最好还是从实道来,就算不方便说,也不要胡乱编造一些谎言来欺骗我们,这样对你和四师弟都不好。” “我没有欺骗师兄和师傅啊……”高慧兰还想狡辩,但她看众人得脸色就明白他们不再信任自己了。可是,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轻颜也听得疑惑,她轻轻摇着原靖宇道:“她哪句话露了破绽?” 原靖宇低头道:“她说她的功夫原本不高,是四师弟指点的,这句话就是她撒谎的证据。” 静渊点点头,接着说:“我们无极门的弟子是绝对不会让武功外传的,就是三师弟身份尊贵,这么多年来也没有透露一丝门中的事情。四师弟自小在无极门长大,更不可能违背门规。” “可是,可是就不能有例外么?夫君他确实帮我指点了一下……不过,这也不算让无极门的内功外传吧?”高慧兰紧张地说。 “究竟算不算,那就请四弟妹给我们演示一下,看看四师弟究竟传了多少东西给你。如此,师兄和师傅才好判断四师弟究竟有没有违背门规……”原靖宇带着几分算计笑了笑,又对静容道,“小师妹,你去试试你四师嫂的武功!” 静容看了看大师兄和师傅,见他们没有反对,便认真地对高慧兰道:“四师嫂,请吧!” “不,不用比了,我的功夫真的不好……”高慧兰慌乱无措了,她明白,只要一动手,自己肯定会暴露的。 “四师嫂放心,静容会有分寸的!”到如今,静容也怀疑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温婉的四师嫂了。说着,她就缓缓走了过去。 “我……如此就请小师妹赐教了!”高慧兰被逼无奈,又看了看易轻颜,忽然想起她已经失去记忆了,心里便抱了一丝侥幸。 她想,只要自己略微隐藏,他们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静容说了一声:“四师嫂,请——”便率先出招。她并不了解高慧兰的底细,出手不敢太重,速度也不快。 高慧兰似乎不能敌,慌慌张张的应战,一幅险象环生的样子。 原靖宇偷偷给轻颜递了一个眼色。轻颜了然地眨了眨眼睛,暗暗用力。 静容看高慧兰招架起来似乎很吃力,于是再次放慢了速度,却不想高慧兰忽然加快速度,掌风扫过她的头顶,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自己的头都会被这突来的一掌给拍下来。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勉强躲了过去,头顶的发髻却被掌风打散。静容不由得恼怒了,旋即加了三分力度一掌就劈了过去…… 高慧兰看静容如此神情,知道她不会手下留情,不得以只好拿出真本事来应战…… 她其实很想说她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故意使坏,可惜的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被人点了哑穴,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使几分内力的一掌会有那么大的威力,速度也诡异地加快了。她当然是怀疑原靖宇和易轻颜的,可是,她没有证据。 所有人都注视着高慧兰的招式,见她真能与静容打个旗鼓相当,真是又惊又怒。 ——她先前果然在故意隐藏实力,由此可见她先前说的那些话只怕没一句是真的。 可是,静渊心里也为难,就算这个女人真的十恶不赦,也毕竟是自己四师弟的妻子,他这个做大师兄有什么资格在四师弟不在的时候处置她呢? 原靖宇的神色越看越凝重,他忽然高喝一声道:“你是凌霄阁的人!你是凌霄阁的前任阁主——高轻霞!” 在场的人除了原靖宇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高阁主作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毕竟凌霄阁是易轻颜的师门,高轻霞是她的继任者,她们之间有何过节呢? 高慧兰被原靖宇认出来,又无法开口辩解,于是虚晃一招就想跑。 轻颜自然是不会让她跑掉的,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冒然出手了,免得他们反而怀疑她是坏人。哼! 凌霄阁的轻功本来就独具一格,高慧兰曾经贵为凌霄阁阁主,轻功极为出众,静容根本就追不上她。 不过,静容追不上不要紧,只要静渊能追上就行了。 原靖宇与轻颜相视一笑,就在原地等着。 原靖宇的师傅也赶过去了,原地就留下他两位师叔。 其中一人对原靖宇道:“我们闭关多年,也很少出来管事,想不到我无极门竟然混进了这样的人!不知道你那个四师弟是受人蒙蔽呢还是怎么的?” 轻颜还在怨怪他们刚才不相信自己,冷哼一声道:“那可就说不准了,师傅师兄都被人蒙蔽了,四师弟未必能聪明到哪里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四师弟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又怎么会将妻子扔在山上,两年都不回来?” 原靖宇轻声斥责道:“轻颜,对师叔要尊重一点,知不知道?”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反驳她话里的意思。然而轻颜就更不高兴了,她狠狠地瞪了原靖宇一眼,打开他的手就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两位老人不以为意地笑笑,反而觉得她这性子率真得可爱。 “对了,静海,你肯定你四弟妹就是凌霄阁的高阁主吗?我记得你妻子也是出身凌霄阁的吧?她们师姐妹之间有何恩怨?” 原靖宇望着轻颜无奈地笑笑,回头轻轻叹道:“那位高阁主曾经在我即将出征前夕策划刺杀我,那一次我身受重伤,无奈之下轻颜代我出征。而后,她又买通内应,在轻颜的食物中下毒,将她打成重伤,我们夫妻那一次差一点就天人永隔……后来,她又与我的原配妻子一起策划刺杀我太子,后来事情暴露,却找不到她的踪迹。另外,轻颜之所以昏睡几个月,遗忘了所有记忆,那毒也是她调配的……” 原靖宇沉思了一下,他记得先前大师兄说过,高慧兰到了无极门还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在去年对外宣布轻颜逝世的时候,一次是在今年二月轻颜苏醒的时候,难道轻颜在皇陵中被盗出来也是她干的好事?轻颜“死”了高慧兰都不放过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想从轻颜身上得到什么?凌霄阁涑玉功最后几成功法? 没过一会儿,原靖宇的师傅、大师兄静渊和小师妹静容就回来了。静渊点了高慧兰的穴道,用一根葛藤将她绑好拖了回来。 静容走在他们身后,心中很是愤怒,他们的师傅远远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 一行人来到无极门的刑堂,由刑堂长老亲自审问。高慧兰原本打算什么都不说的,反正以自己的身份,他们没有证据应该不敢对她用刑。 原靖宇看了高慧兰一眼,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可是,既然已经认定了是她,他又怎么会让她好过? 他认真地对静渊道:“要找证人还不容易?飞鸽传书去京城,正好晖儿和轻尘在,快马过来最多四天。再不然让轻云过来也行,他在旺东郡,离这里似乎更近一些。如果大家着急知道真相,还可以让轻颜对她用天魔搜魂大法,保管让她将心理最深处的秘密都说出来。不过如果她意志力比较强,可能会变成傻子……” 静渊与原靖宇对视一眼,然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个可行性。他说:“三弟妹可有把握?” 轻颜连连点头,说:“放心放心,我现在的功力完全能控制自如,不会让她变傻子的,最多就是头疼一两天罢了!如果她是无辜的,我再把她治好就是了……” 然后,不等静渊考虑清楚,高慧兰就老实交待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有孕修 根据高慧兰的交待,又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原靖宇的四师弟静松竟然在江南一个府衙中当师爷,却架空了知府的权利。除此之外,他手中还有一支隐秘的势力,高慧兰从凌霄阁中带出来的人也在他手中。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们只是合作而已。 也就是说,静松早就背叛了无极门!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谋算什么? 静渊显然是震惊的,他没有听信高慧兰的片面之词,但心里实际上已经相信了一半。静松这些年来常年都不在门中,也没有交待自己在外面的行踪。因为静松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只当他不太喜欢山上枯燥的修道生活而已。无极门虽然提倡避世潜修,但是也不反对入世历练。他们的师傅从前一年里就有半年在外游历体验的。 静渊很快做出决定,打算亲自下山查证,然后将静松带回无极门收审,与高慧兰对质。 高慧兰交待自己一直想要涑玉功的后几层功法,为此还特意去了易轻颜的寝宫寻找,可是没有找到。后来又听说皇贵妃的尸身一直没有腐烂,她就怀疑是自己的药起了作用,易轻颜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自己的儿子和夫君活埋了。她心中得意,特意找了一群盗墓贼去将她的寒玉棺盗出来,她制作的毒药,自然就有解药。等易轻颜落到她手里,什么问不出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她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易轻颜会自己醒过来,还把那几个盗墓贼都给吓跑了。 即便到了如今,她也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过,她的心里依旧被怨恨填得满满的。 原靖宇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轻颜,是轻颜将阁主之位传给她的,尽管没有将涑玉功最后几层功法传给她,当时不也因为情况特殊么? 静容反而了悟的点点头,说:“一个女人恨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就一定是为了男人。” 轻颜越听越疑惑,不由得猜忌地看了看原靖宇。原靖宇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笑骂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这次肯定不是我的原因,多半……是为了韩若云吧?” 高慧兰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韩若云是谁?”轻颜眨眨眼睛问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原靖宇瞪了她一眼,想起韩若云,他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她都把韩若云忘了,他还能说什么? 原靖宇不说话,轻颜反而不依,拉着他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被铁链锁柱的高慧兰越听越愤怒,不禁吼道:“易轻颜,你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那些男人为了你抛弃一切?你不就是比我长得好看一点,武功比我高一点么?在他们那样的牺牲下,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全都忘了?” 他们,不是他!也就是说,高慧兰那么恨她,不仅仅因为韩若云,还有一个是谁呢?轻颜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原靖宇,原靖宇将他揽到怀里说:“还有一个,估计是你的林师兄吧!你见过的,还记得吗?” 轻颜点点头,噢了一声,疑惑地说:“我林师兄一表人才,武功又好,还对我一往情深,我怎么就没看上他呢?真奇怪!” 原靖宇眯着眼睛,浅浅含笑地问:“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轻颜无辜又无知地望着他,在他即将怒吼之前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笑道,“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我怎么会后悔呢?”轻颜有些坏心眼的承认,无聊的时候看他变脸其实也挺有趣的。 原靖宇被她捉弄了,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样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温馨有趣了。 原靖宇知道轻颜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打算拉着她出去打猎,轻颜高兴地推着他走前面,自己却忽然回头遥遥地向高慧兰弹了几指。静容诧异地看着她,她却调皮地眨眨眼睛,示意她保密,然后就蹦蹦跳跳跟着原靖宇走了。 原靖宇虽然背后没长眼睛,对她的小动作却很清楚。只不过因为大师兄吩咐说既然高慧兰已经招认了,就等将静松带回来之后一起处罚,这段时间里严禁用私刑。可是,轻颜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高慧兰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 静容也恼怒高慧兰的欺骗,所以装作没看到轻颜的小动作。 原靖宇拉着轻颜去树林里捉了一只野鸡便回来了。 轻颜以前是认真学过厨艺的,不过实践的机会不多,特别是嫁给原靖宇以后。所以,拔毛清理这些事情都是原靖宇在做,后来还是静容到了,将剩下的活计接了过去。 静容估计今晚师傅和两位师叔都会过来一起用饭,可是一只野鸡如何够吃?她想了想,找出去年夏天晒的野山菌,用小火熬了一锅汤。 当香味儿飘起,轻颜满脸崇拜地望着静容道:“小师妹,你真厉害!我跟你学炖汤好不好?” 原靖宇笑着将她拉开,问道:“你又不喜欢吃东西,学这些做什么?” 轻颜白了他一眼,满脸认真地说:“我做给你吃呀!虽然我不喜欢吃,但是你喜欢嘛!” 原靖宇感动地将她搂在怀中,深情道:“轻颜,你真好!”可是,他不要她学这些,只要她有这份心就好了。 静容红着脸背过身去,心里对这位三师嫂却已经有了改观。 晚饭时,原靖宇的师傅和师叔果然都来了。难得原靖宇这个离开无极门三十多年的弟子重返师门,自然要好好聚聚的。 今晚将青菜粥换成了白米饭,除了一碟咸菜,还有两盘炒青菜,然后就是两碗野生菌炖野鸡汤。中午吃过的那个美味的水果却没有了。 轻颜不吃饭,所以将她的一碗白米饭给了原靖宇,原靖宇帮她盛了一碗鸡汤。轻颜一边喝汤一边盯着大师兄静渊看,直看得人家脸红。 静渊虽然年近七十,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童子身,被轻颜这么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盯着看,难免有些不自在。 原靖宇知道轻颜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在桌子底下轻轻拍拍她的腿,示意她安分一点,他等会儿会跟大师兄提的。 轻颜回头看了原靖宇一眼,乖乖把汤喝完了,然后就等着上水果。 等大家全都用膳完毕,静容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清洗,其余人就到静渊的茶室中商讨下山的计划和行程。 静渊也有很多年没有下山了,如今年纪又大了,其实几个老头子是不太赞成他下山的。可是师门叛徒又不能不清理,怎么办呢?几人有意无意间总看着原靖宇。如今,静字辈的,就剩下他们师兄妹四个了。静渊年纪大了,静容武功又差点,要顺利将静松带回来,也只有原靖宇做得到。 轻颜等不及了,直接开口道:“师傅和大师兄是想让我们去把四师弟带回来吗?” 静渊微微颔首道:“不知弟妹意下如何?” “好啊,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游历江湖的!更何况他还算计我们呢!不过,我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呢!”轻颜满口答应下来,转而又露出留恋之意。 静渊笑道:“弟妹喜欢这里就多住几日好了,静松在外面很多年了,做事隐秘,他背着我们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是短时间能查清楚的,也不急于一时!” 轻颜点点头。正要开口,原靖宇已经含笑接了过去,说:“大师兄你直接告诉她冻库里还有多少灵果吧,她吃完了就下山了!” 轻颜虽然确实有这个意思,却觉得原靖宇的话实在不好听,她脸色一红,恼怒地瞪了原靖宇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众人一愣,然后一个个都忍俊不禁。 静渊总算明白她先前一直盯着自己看是什么意思了,连忙将静容叫过来,让她去冻库取两颗灵果来。 灵果送上来,轻颜立即欢喜接过来,转手地给原靖宇。众人疑惑,她不是喜欢吃么?怎么会给静海?难道也跟刚才一样,什么都想着夫君先用? 只见原靖宇含笑接过,小心地剥去外皮,然后送到轻颜唇边。轻颜抱住他的手腕将果子吃完,原靖宇又去剥另一个……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叹息着摇头。这静海对妻子也实在太宠了些,女人怎么能这样宠呢?静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那样的幸福是她永远也不敢梦想的…… 吃了灵果,轻颜便伸伸懒腰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就回去休息吧!” 原靖宇想她今天一定累了,便带她回房休息。 如今东院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了,轻颜想起来就高兴!以前无论住哪里,外面和周围总有人守卫,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 回到房间,轻颜立即就躺到床上,原靖宇去端热水帮她梳洗,回来一看,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原靖宇无奈地摇摇头,帮她擦了脸和手,然后又帮她脱了外袍扶她躺好。轻颜闭着眼睛嚷了两声讨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睡了过去。 等原靖宇收拾完回到床上躺下,仔细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轻颜何时这般嗜睡的?前面都是用功过度才会如此的,可是她今天并没有用多少内力啊! 心里不放心,所以他小心地拉起她的手腕帮她把脉,却一下子怔住了。 ——怎么她的脉象这么怪?好像,好像有孕了?她真的有孕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捉鬼 “轻颜,轻颜,你醒醒……”原靖宇轻轻摇晃着轻颜,不把她叫醒,不问清楚他怎么睡得着? 轻颜翻身依偎到他怀中,却恼怒他打扰自己睡眠,所以放在他胸前的手熟练掐了一下,同时鼻子哼了一声,一个字都懒得说。 原靖宇轻吻着她的额角、眼睛、脸蛋,手上轻抚她的长发和背脊,先将她的怒火安抚下去,而后才在她耳边小声问道:“轻颜,你有孕了?为何不告诉我?” 轻颜原本还要掐他一下的,却忽然愣了一下。他说什么?她有孕了?她有孩子了? “我有孩子了?”轻颜忽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顺带也将原靖宇拉起来。“景瀚,你说我有孩子了么?” “你不知道?”原靖宇望着这个粗心的母亲,却忍不住温柔地亲吻她的眉心,“你呀……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要看看有没有孩子么?我以为你知道。” 闻言,轻颜立即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体。她的目光顺着经脉到达小腹,然后就着重检查自己的子宫。可是看来看去,只有一小团血块,哪里有孩子?她不死心,担心自己找错了地方,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里是子宫没有错,可仍然只看到一小团血块。 轻颜睁开眼睛,面对原靖宇期待的眼神,疑惑地说:“我没有看到孩子啊!只在子宫里看到一团血块,很小很小的一团……”轻颜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原靖宇将她搂进怀里,笑得不行。 “傻丫头,那不就是吗?孩子就是这么慢慢长大的啊!” 轻颜一想也对,立即高兴起来。 她也有孩子了!她终于有孩子了! 自此以后,她每天都要看看自己的孩子,也是因此,这个孩子从小就与母亲心意相通,聪明早慧。 无极门中其实还是有等级的。原靖宇他们都是直系弟子,主要负责师门的传承和守护,居住在专门修建的小院中,每个人都有单独的静室修炼,伙食也是单独的。而其他外围弟子主要负责守卫和勤杂,诸如打扫和种菜买米面之类的事情,都是外围弟子在做。 有原靖宇在,静渊特别交待了静容将这段时间的伙食弄好一点,言下之意可以开荤戒了。因为看到轻颜的成就,他们已经抛弃了以前那种杀生会阻碍修行的想法。要说杀生,估计没有人比得过易轻颜这个“中州战神”鬼面修罗了,可是她满手血腥,却误打误撞达到了开天眼的地步,怎么不让人感叹? 说实话,他们心里其实又羡又妒,早知道,当年他们就出山帮着原靖宇打天下好了,说不定还能早点结束乱世,这不是最大的功德么?他们相信天意,而易轻颜最大的功德不就是以强大的武力结束了这个乱世? 虽然表面上他们都不将原靖宇的身份放在眼里,其实一直放在心上的。尽管无极门的武功可以说举世无双,但毕竟也就是个江湖门派,弟子又不多,如何能与整个朝廷相抗衡?所以当易轻颜表现出对灵果的偏爱,静渊立即就对静容暗示,剩下的灵果全都归她三师嫂了。 这些事情原靖宇早就想透彻了的,只有轻颜没有细想,还当无极门真的不问世事,不涉尘俗,不会给他们面子呢!所以第二天她就对外宣布自己怀孕的喜讯,然后光明正大的要灵果吃。孕妇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那是很正常的嘛,她连之前的那点羞怯也没有了,却压根没想到自己真的多此一举,那些灵果早就是她的了! 然而,看到如此率真的易轻颜,静容逐步转变心态,也开始喜欢这个孩子脾气的三师嫂了。所以,每天轻颜跟原靖宇出去打猎都拉着静容一起去。有时候猎物多他们几个吃不了,还拿些给外围弟子们享用。 静容直感叹自己的弟子不在,可惜她们没有口福。其实静渊、静容都有弟子,只是不多,现下都出去游历去了,要六月才回来。估计也是因为忍受不了山上吃素的习俗。不过,无极门确是极好的避暑胜地,轻颜也打算等五月底的时候就回来住。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四月中旬,三人天天一起出去行猎,主要还是为了好玩,打发时间。以他们的功夫,捉几只野味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天,他们刚刚捉了一只野兔,轻颜又开始怀念冻库里的灵果了。静容忽然道:“山那边有几户人家,还种了几颗樱桃,三师嫂要不要过去碰碰运气?” 樱桃啊?轻颜想起来都有点流口水。看来怀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啊,她可以不吃不喝,孩子却喜欢。这两日她还吃了一点肉末粥的,静容在里面加了一点香菇末,又香又好喝。 心动就行动,原靖宇带上刚刚猎到的兔子,三人就往上下掠去。 到了山脚,他们又在树顶上疾驰一阵,果然看到前面有个小村庄,屋前屋后都种了果树,其中就有三棵樱桃树。只是可惜成熟的果子都被主人摘下来了,树上的刚刚泛黄。 轻颜有些泄气,一气之下抓了几个黄的来吃,结果酸得她受不了。谁说孕妇喜欢吃酸的?民间有酸儿辣女一说,要不然就是她怀的是女儿,不是儿子! 原靖宇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得心软道:“真的很想吃么?既然都下山了,不如我们去一趟市集,应该能买到新鲜的樱桃吧!” 轻颜自然高兴,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事,出去转转也好。然后,随后她又想,他们三个都走了,谁做饭给大师兄和师傅他们吃? 静容却不以为意地说:“不管他们,他们常年修道,就是一天不吃饭也没什么的……” 轻颜高声叫好,原靖宇暗自好笑,三人便飞快地往市集赶去。 到了市集,都过了正午了。三人找了一间干净清爽的酒楼坐下,点了饭菜之后又给伙计一块碎银子,让他出去买点水果来。不过如今这时节也只有樱桃了。 静容虽然也经常出来采买生活用品,却很少来酒楼里用饭,因为谨记着师傅师兄最好不要食用荤腥的话。 这一顿静容自然是吃得很开心的,只是她心里还有些好奇,这间酒楼的味道不错,分量也足,尽管过了正午,也不该这么冷清吧?不仅她,原靖宇也感到疑惑,甚至连街上的人也少了。 等伙计将樱桃买回来,原靖宇便随口问了一句,那伙计瞪大眼睛道:“三位客官从哪里来?这样的大事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什么大事?” “皇上驾崩了啊!太子殿下诏令天下举行国殇,禁歌舞游乐,禁嫁娶,百姓们没事都不出门了,三位进城的时候没看到满城镐素?” “皇帝……驾崩了?”静容侧头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面色如常地吃饭,仿佛没听到,不过心里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感觉特别的轻松。 轻颜点点头,一边吃樱桃,一边说:“嗯,死了也好……”这也就表示着他们与皇宫彻底断了联系,他们就真的是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了!哈,明天一定更美妙! 原靖宇没好气地蹬了她一眼,说:“好好吃你的樱桃吧!”口没遮拦的,也不看看地方。 轻颜那句话吓得那伙计赶紧抬头四望,没有人听到吧?他本来还以为能跟在这三位大方的主子身边讨点赏钱的,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算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还是离他们远一点的好! 饭后,他们去店铺里采买一些日用品,顺便去城墙看了看朝廷的告示。 原来太祖皇帝“驾崩”于本月初八,倒是个好日子。原靖宇心中偷笑,这孩子,不过弄个假死而已,他竟然还特地选了日子么?新皇登基定于下个月十六,距现在还有一个月,他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原靖宇询问轻颜的意思,轻颜白了他一眼,说:“就算要回去,也要等太子登基以后吧?”现在回去做什么?告诉别人太子在撒谎? 原靖宇摇头苦笑,他不过是知道她喜欢热闹是以才有此一问的。而且,毕竟是他们的儿子啊!登基为帝是他人生中又一件大事,他们做父母的不该回去看看么? 回到无极门,没有人询问他们的行踪,真像静容所说,师傅师兄他们一天少吃一顿并不要紧。 其实轻颜挺喜欢无极门的,人不多,不管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待他们都跟平常人一样,而且她和原靖宇有很多真正独处的时间,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用担心练功出问题,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心安。 可是,吃人嘴短,她吃了大师兄的灵果,自然要帮人家做事的。若想赶在六月暑热之前回来,他们这几日就要出发了吧!轻颜心里是有些不舍的。 今天在小镇里的时候,原靖宇找了一间店铺,露出一块令牌,然后留下一封书信,回头便对轻颜说他们可以过几天再去江南。 轻颜明白,他又在动用萧元密探的力量吧!虽然她觉得自己去查证也很有意思,不过还是无忧无虑地呆在无极门中更舒服。 四月底的一个晚上,原靖宇抱着轻颜坐在房顶赏星,忽然看到一束艳丽的烟花飞上天空。 轻颜忍不住站起身来,好漂亮的烟花啊!她很久没有看过眼花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们放烟花都喜欢放一阵的,应该还有吧? “没有了!”原靖宇抱着她跳下屋顶,这夜风还是很冷的。“明天我们就下山去江南吧!早点把事情办了,也好回来避暑!” 估计萧元也到了吧!他的速度还真不赖啊,这才半个月的样子,他就找到人和线索了? 第二日,原靖宇便与轻颜下山了,静容其实是想跟着他们一起走的,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人家夫妻两个恩恩爱爱的,自己跟着去做什么呢? 轻颜心里惦记着自己没有吃完的灵果,特别交待了给她留着,她会尽快赶回来的。不过短短十来日,轻颜已经体会到这果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口味好只是一方面,这果子应该还有特殊的功用,这些日子她就觉得自己特别的神清气爽。她想,等她下次回来一定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配置出些好药来呢! 来的时候他们走的是祁山的背面,此次下山,他们是走的正面,轻颜直到此刻才知道无极门进出有两个出口,原靖宇解释说武功高的一般走后面上山,武功低一些的一般从前面下山。所以前门除了布置阵法,还有很多外围弟子守卫,而后门只有阵法,无人守卫。 到了山下的小镇,萧元果然已经到了,连原靖宇他们先前留在沧溟府的那几名侍卫也过来了。 原靖宇接过萧元递过来的四师弟静松资料,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对外解释的?” 萧元笑道:“大内总管萧元已经以身殉主了!属下萧乾!”(以后就改叫萧乾了。) 原靖宇点点头,这样也好。又问:“朝政还平稳吧?” 萧乾想了想才回道:“主子放心,少爷处理得很好!” 原靖宇挑挑眉:“就是说有些人不够安分?” “是!”萧乾不敢隐瞒,“太祖驾崩,越侯似乎很是怀疑。另外,林大人和喻大人都辞官归隐了。” 原靖宇很快想到一定是在鸣剑山庄的时候被黎文正认出来了。他本来以为轻颜气质大变,而且皇贵妃逝世又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黎文正即便见了相似的容貌也不会疑心很久的。更何况他还放出道门密宗的隐私来,就是不想他怀疑轻颜的来历。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过,黎文正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祸从口出,不会外传的吧? 原靖宇摇摇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到静松的资料上。 根据资料上看,原靖宇很怀疑当年给太子制作茶叶趁机下毒的就是他!不过最后却是将当地的知府推出来当了替死鬼,又将无辜的采茶、制茶师傅冤杀了一好几十人。原靖宇暗自叹息,四师弟还真不愧是无极门出来的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个本事!他唯一不解的是,四师弟究竟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他失去心爱的女人还是想颠覆他的天下? 在无极门的时候,原靖宇一直拿静松当兄弟看待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年长他们太多,不像兄长,更像师傅。反而他们两人年龄相差不远,时常玩在一起。他究竟何时得罪了静松呢?这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恐怕只有等他将静松抓住才会知道吧? 因为轻颜有孕,这一路他们都走得很慢,萧乾看到轻颜胃口好了不少,很是惊异,难道主子的师门还会医术不成?后来才知道原来夫人有孕了。想不到夫人如此“高龄”了还能怀孕?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无奇不有呢…… 五月初,原靖宇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静松。此刻,他早已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师爷,而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幽冥天”教主! 幽冥天是做什么的呢?原靖宇从前还没有听过,如今才明白,幽冥天就是疾风会覆灭之后江湖上最有实力、要价最高的杀手组织! 原靖宇忽然想到:那个疾风会不会也是他弄出来的吧? “对了,轻颜,疾风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是在什么时候?”他记得轻颜从前似乎还单挑过疾风会的总坛。 “疾风会?”轻颜反问了一句,“那是什么组织?” 原靖宇摆摆手,这才想起她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应该是三十五年前吧!”萧乾想了想,倒是一口说出了具体的时间。 那就跟静松没有关系了,原靖宇想。 经过周密的计划,当晚,他们带着一身“宝贝”偷偷潜入幽冥天总部,顺便废了几十个人的武功,免得他们出去贻害他人。 有轻颜这个超级高手冲锋在前,原靖宇和萧乾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原靖宇实在担心轻颜的身体,她刚刚两个月的身孕,最是要小心的,可是这个女人固执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 静松召集了几个属下正在分派这个月的任务,心里却忽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仿佛强敌环伺。然而,这里是幽冥天总部,外面有好几十人守卫,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吧?他强自镇定,有条不紊地将事情说完,却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就在耳边。 静松慌乱地站起身来,抬头四顾,却一无所见。七八个属下疑惑地望着他,不解地问:“教主,您在找什么?” 静松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如果站在跟前的几个下属都没有听到的话,他就不得不怀疑究竟是来了高手还是……鬼魂?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 “外面好像在吹风……” “教主听到什么了?” 静松镇定地坐下,心却不再平静。 “教主还有吩咐么?如果没有,属下等就先告退了!” 静松点点头,淡淡地说:“嗯,你们出去准备吧!” 当几名属下顺利走出大门,静松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不是针对幽冥天来的,难道是针对自己一个人来的? 就在这时,耳边又是一声叹息:“静松,你好啊?” 静松这一下实在吓得不轻!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无极门的人找上门来了。可是,这声音分明就是女子,小师妹哪里有这个功夫?可是,无极门里除了小师妹,又哪里还有武功高强的女子? “你是谁?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静松强作镇定地低吼一声道。 “唉……”又是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我本来就是鬼啊……” 枉是静松大胆,此刻也不禁头冒冷汗。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孕喜 无极门相信天道,相信人能长生,相信通过修道能获得永恒不灭的灵魂,这些灵魂如果无法进入仙界,就是这个世界的鬼魂…… 静松暗道:难道他杀人太多,有人还真的保存下了鬼魂来找他算账了? 看静松被吓成这个样子,轻颜得意极了,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静松,你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轻颜虽然笑得很大声,却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动用内力让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静松却始终找不到人。只见他循着声音在屋子里乱转,看得轻颜更是乐不可支。 大厅里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不可能听不到,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进去,甚至连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静松不由得更加相信了是鬼魂前来索命。他自然想不到有人能将他七八个一流杀手在刹那间解决掉,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当然,轻颜带的迷药是极好的,当那些杀手走出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轻而易举地就点了他们的穴道,废了他们的武功。 原靖宇看轻颜也闹得差不多了,便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静松受惊回头,见大门开了,进来一个“死人”,只感到心里发毛。(太祖皇帝不是上个月才驾崩了,这么快就知道他的事情了?可如果不是鬼魂,三师兄怎么会怀疑自己并找到这里来呢?) “你,三师兄,你来找我做什么……” 轻颜见里面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立即脱掉外面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的白绸外袍。她又将本来就有些松垮的头发弄下来,转身对萧乾一笑,就更像个女鬼了! 轻颜飞进去,悬在原靖宇上方,偷偷用一条衣带搭上房梁借力,看起来却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人自然是不行的,除了鬼魂。 静松见又来了一个“女鬼”,一面惊慌地后退,一面拔出剑来。“哪里来的女鬼!你以为我静松好欺负吗?” 原靖宇也忍不住在心中发笑,四师弟真是坏事做多了,还真的将他们当成鬼魂了!不过,谁让他在房间四周点这么多的蜡烛,弄得他们的影子都淡淡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不过,这倒也是个审问的好机会。 原靖宇慢声道:“四师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如手足,你为何要害我?”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凭什么师傅和大师兄都偏疼你?无极门的门归就在那里摆着,可是凭什么到了你这里就要例外?你叛出无极门他们也不废你的武功,还让我们师兄弟暗助于你,凭什么你就受尽宠爱?凭什么你就能当裕阳王享尽荣华富贵温柔乡?我就只能一辈子待在祁山上默默无闻?你都有好多妻妾了,凭什么让小师妹对你一片痴心?我不甘心,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小师妹怎么会看也不多看我一眼?”静松越说越愤怒,连心中的恐惧也被怒火冲散不少。 轻颜嗤笑一声道:“就你这德行,小师妹又没瞎眼,怎么可能看上你?” “你……好!好!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怕你们!你们活着的时候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更何况如今只剩一缕魂魄?今天我就用祖师爷的辟邪宝剑让你们魂飞魄散!”说着,静松就扬剑飞扑过去。 轻颜轻轻捏住他的剑尖,静松立即感到手臂一麻,竟然再也握不住宝剑,甚至连身体也动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怕辟邪宝剑? “你,你们不是鬼?”静松终于反应过来,可惜,他已经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原靖宇一把将他提起来认扔了出去,萧乾接住,四人便飞出幽冥天总部。 既然任务完成,一行人便打道回祁山。 因为轻颜着急回去,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五月底回到沧溟府。原靖宇让萧乾和几名侍卫都留在沧溟府的客栈中,等候吩咐。没有门主师兄的允许,原靖宇也不方便将他们全都带上山。 静渊想不到他们速度这么快,看到他们找回了祖师爷的辟邪宝剑,他们这才发现放在供奉堂那把是假的!又听原靖宇说了静松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穷凶极恶的事情来!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么?四师弟也是他一手带大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心理变态的坏人呢? 审问的事情有刑堂负责。刑堂的堂主是二师叔的弟子,原靖宇和轻颜将人交过去就不管了。按照他们做下的这些事情,那是必死无疑的了,因而他们也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关心。 轻颜怀孕已经近三个月了,小腹也勉强能看出一点点,不过也只有原靖宇能看出来。好在这个孩子并不折腾人,轻颜除了嗜睡一点,并没有其他不适,胃口反而比从前好多了,让原靖宇又惊又喜。 冻库里的灵果所剩不多了,轻颜现在都省着吃了,一天只吃两个。好在新鲜的桃子出来了,山里面还有一些酸酸甜甜的浆果,勉强能应付她这张嘴。 因为担心孩子没营养,原靖宇每天都要出去打猎熬汤给她喝,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事情做。对孕妇来说,适当的运动也很必要的,所以轻颜当然要跟他一起出去,顺便去林子里找野果子吃。 这样的生活看起来似乎有些单调,但是自由自在的,很是舒心。 六月初三这天,他们一行三人照例出去打猎,这一次,他们换了一个方向,只因为前几天去的那片林子里的野果让轻颜吃得差不多了。 静容说那边山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天池,很多动物都要过去喝水,去那边“守”猎就可以了。而且,池子旁边的崖壁上有一株覆盆子,柔软的枝条一直垂到水里,每年六七月间都有很多的红到发紫的果实。 原靖宇点点头,说他小时候也去过几次。 轻颜兴奋得不得了,真想一口气飞过去,可惜原靖宇不让。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小天池,果然看到有一大株覆盆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红的、紫的果实。轻颜倒挂在崖壁上,采了很多回来分给原靖宇和静容。 红的是酸的,紫色的是甜的。轻颜尝了一下,将红色的留下,把紫色的分给他们。 静容没吃几颗就不要了,觉得太甜,可是红色的又酸得她受不了。原靖宇知道轻颜喜欢吃,也没有吃几颗。轻颜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意,心里高兴,时不时地还主动喂他们吃几颗。静容不好意思,说她去林子里打猎,让他们留下慢慢吃。 可是,这样的野果也不宜多吃,原靖宇提议采一些带回去,明日再来。轻颜点点头,说先去看静容打猎,顺便棕叶编一个小篮子再回来采覆盆子。 原靖宇点点头,知道她是不想弄脏了衣服,免得他洗起来费力。其实静容要帮他们洗衣服的,可是原靖宇不让,给自己的女人洗衣服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六月正是充满生机的时节,树林里的动物很多,所以他们打猎都是有选择性的。美味的獐子、野兔、野鸡等都是首选,轻颜喜欢小鹿,因而严禁捕猎;讨厌蛇一类的动物,熬汤也不吃,所以这些天他们大多捕一些兔子和野鸡。 当原靖宇和轻颜找到静容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手上提了一只很肥的兔子。 三人没有找到棕树,便用海金沙的藤蔓编了一个小小的筐,回小天池去摘覆盆子。 轻颜轻功高,跑在前面,原靖宇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跟紧一点。不想轻颜到了池子附近却忽然回头,神色间竟然有些慌乱。 原靖宇不放心,赶紧追了过去。 静容不明所以,因此特意跑过去打探情况,最后却一脸羞怒地跑回来。 原靖宇从轻颜口中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却在看了静容的神色之后猜到了。 当天晚饭的时候,静容看到轻颜还会脸红。轻颜忍不住捂着嘴笑,看得几个老头子莫名其妙。原靖宇故作不知,不断追问轻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轻颜白了他一眼。她在小天池旁边看到有人野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她奇怪他怎么变笨了,后来才回过味来,他这样故作不知只是不想让静容觉得难堪。 然而,当天晚上躺在床上,轻颜却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不觉有些心烦气躁。 “怎么了?”原靖宇抓起床边的扇子给她扇风。“是不是觉得热?”据说孕妇的体温偏高,所以即便自己不觉得热,她也有可能热。 轻颜嗯了一声,转身靠进他怀中,一只手探进他的衣襟,放在他胸口轻轻抚摸。 “轻颜……”原靖宇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这个小妖精,又在折磨他了么?他抓住她捣乱的手,不让她乱动。 轻颜生气了。“为什么不让我摸?你都有摸我!” 原靖宇真是哭笑不得,继而叹道:“轻颜,你知道自己在玩火么?” “人家想摸摸你嘛……”轻颜撒娇,在他怀中蹭了蹭。 “你是不是……想起今天白天在天池看到的事了?”原靖宇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嗯……”轻颜脸色绯红,解开他的衣襟,小声道,“我也不想的,可脑子里就是忍不住要想……”他们很久没有那样亲密了呢! 原靖宇低头亲吻她。他匆匆吻过她的额头、眉心和眼睛,便含住她的双唇辗转吮吸,最后探入她口中,轻吻她的舌尖。 轻颜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心里涌出一种甜蜜和满足。 “轻颜……可以吗?”原靖宇放开她的唇舌,轻轻喘息。自从知道她怀孕了,他就再也没有要过她,担心孩子啊!前三个月是最容易流产的。算算日子,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呢! “景瀚,我想要……”轻颜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遵从于自己的情感和身体的感受。 “孩子还好么?”山上夜里其实并不热,但原靖宇还是满头大汗。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忍得这么辛苦过。轻颜前两次怀孕他胆子倒是大些,然而经历了前次的生死离别,他变得谨慎小心了,因为他输不起。 “很好,我们的小宝贝很乖……”轻颜媚眼含情,颊生红晕,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微微喘着气,圆润的胸线起起伏伏,分明是这世上最动人的风景。 原靖宇再也忍耐不住,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衣袍,俯身再次吻了下去。其实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渴望亲吻她每一寸肌肤,渴望与她融在一起…… 当两人终于结合在一起,都忍不住发出愉悦满足的叹息,这分明就是人间最美好的享受啊! 他心有顾忌,不敢太用力,倒是少有的温柔体贴,两人反而感受到一种和风细雨般的美好,只在最后高潮来临时才激动了一下…… 事后,轻颜满足地枕着原靖宇的手臂沉沉睡去,原靖宇一边给她摇扇一边回味先前的美好,忽然想起今天他们吃的覆盆子。那东西虽然美味,其实也是一种药物,似乎还治男性不举?那多半有催情的作用了…… 明天……还让不让她吃那玩意儿呢? 然而第二天又到了下山采买物品的日子了,原靖宇本想诱惑轻颜下山去市集走走,正好让她换换口味。 不想轻颜却道:“小师妹下山买东西,家里没有人做饭,正好让我显显身手!”她都跟着小师妹学了这么久了。 这天早上,他们早早地就捉了活的兔子回来宰杀,然后剥皮、清洗、宰成小块。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原靖宇的。 而后,生火洗锅。还是原靖宇的。 最后,下锅、调味。就看轻颜这个大厨显身手了。 原靖宇年轻的时候做过这些事情,虽然几十年没有动手了,重操旧业还是想摸像样的。轻颜原本厨艺就不错,又跟着静容复习了这么久,也有了从前的水平。 因此,这天中午这一顿就是静容离开以后几个老头子吃的最高兴的一顿了。从前静容下山以后他们要么吃冷饭残羹,要么就饿一顿不吃的。 轻颜吃着自己与夫君亲自动手张罗的饭菜,也觉得特别香。只有静渊有些不自在,饭后,他便主动对原靖宇道:“静海,你看既然弟妹有了身孕,是不是找个人照顾她?” 原靖宇没有明白过来,问:“大师兄是说从门中选一名女弟子过来服侍她?那就不用了,我能照顾好她的。”自己的妻子,哪里需要别人照顾呢?他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在山下还有人吗?要不要叫两个上来?”静渊想,人家叫他一声师兄以示尊重,但他不能倚老卖老啊!不管怎么说,师弟都是做过皇帝的人,现在成天给他们做饭也是在太那个了点。他不怕别的,只怕自己福气不够,承受不住啊! 原靖宇这回算是明白过来了。让萧乾过来伺候也好,免得他们呆在山下惦记着,而且,萧乾伺候他们十多年了,确实也习惯有他在身边。 “这样,对无极门的门规会不会有影响?”他无心毁坏无极门的规矩。 静渊摆摆手道:“他们是你的从人,也算是无极门的人吧!他们,应该是可靠的吧?” “这个我可以保证。”不可靠的也不会到现在还跟着他们。 如此,静渊就算正式应允了,原靖宇想着下次静容下山就可以帮他传个话把人带过来。 然而,轻颜却有不同意见。她说:“萧总管跟着我们倒也罢了,只是那几名侍卫都还很年轻,他们成家了没有?以后还要不要成家、怎样成家呢?” 原靖宇细细一想,也深以为然。他们夫妻团聚恩恩爱爱,就不管别人的幸福了么? “那就让他们都回去吧!回去跟着昊儿,总能过上比较正常的生活。”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却没想到天意弄人,他们不过想偷懒少下一趟山,却不料静容竟然带了一群人上山来。 原靖宇看到萧乾的时候还是喜悦的,习惯了他的陪伴和服侍。然后是林轻云。原靖宇惊愕之后想,他医术不错,留在身边好歹有点用处。而且,轻云有个儿子,到时候让轻颜赶他回去带儿子就是了。 但是,怎么喻炀也来了?还有桑济海……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藏剑门 混乱的生活开始了。 虽然事后静容因为原靖宇无言的责怪愧疚了很久,却依旧不能改变自己将“闲杂人等”带上山的事实。 她真的不想带他们上来的,并且按照三师嫂的意思,让萧总管将几名跟随他们的侍卫都打发回去了,可是这几个“无赖”就是赖着要跟她一起上山她有什么办法?她的武功虽然也不错,可是也打不过那个男人啊!而且他们都说了年纪大了,只想跟着老主子略尽绵力,是坚决不回朝的。本来还想让萧总管拿主意的,可最后连萧总管都被他们点了穴道,她不妥协也不行。 所以最后,她就被他们逼迫着上山,当然他们顺带也跟着来了。 静渊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是人都上山了,现在把人赶出去又怕他们胡说八道,暴露了无极门的秘密;让他们留下吧,这么多人,出身又不相同,身份又特殊,还真不好管理。如果原靖宇不管他们的话。可他也总不能将这些人都杀了吧?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宇朝的重臣,尽管现在已经辞官归隐了。 思来想去,静渊最后也妥协了,只吩咐原靖宇注意约束和管理。 可是这么几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的也不是个事情,原靖宇捉摸了一下,给他们分派了事情。 林轻云以前曾经近身服侍过他们,所以现在依旧留他在身边。轻颜怀孕了,也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当然,之所以让林轻云留在身边,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有个儿子。对此,林轻云是很满意的,能跟在他们身边,看着她笑,看着他们的幸福,他就感到幸福了。 喻炀没有成家,这次是从林轻云那里套出点口风跟着来的,因为以前的事情,他想见轻颜又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很低调。原靖宇让他跟着静容学做饭,将厨房的事情全都交给他了。喻炀想着能每天做饭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吃,很高兴地接下这个任务。 萧乾这个总管尽管手里没有兵,但依旧是原靖宇最信任的人,便由他打理生活起居等事情。 只有桑济海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前世子不好办,让他做什么呢?他什么事情都不会!最多每天去山里帮助打猎、帮轻颜摘野果,可这样的事情谁不会? 最后还是轻颜想出个好办法。 她说:“鸣剑山庄恩将仇报透露我们的信息,我们不应该好好回报他们么?黎向阳不是一直想当武林盟主么?虽然晖儿说了凌霄阁只保住六大派的位置就够了,不参与武林盟主的竞选,那也不能便宜了鸣剑山庄!” “那你想如何?”原靖宇一看她的笑容就知道她又有鬼主意了。 “干脆我们也创立一个门派,到时候去把武林盟主的位置抢过来!顺便将鸣剑山庄挤下去!”轻颜愤愤地说。 原靖宇双眼一亮,好办法啊!现在就让那几个碍眼的家伙下山去筹备,光明正大的就将他们打发下山了。 于是,两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不过半天时间,武林上一个新的门派就产生了。 ——藏剑门! 他们曾经都是锋利的宝剑,但现在,需要他们收起锋芒,隐下锐气,就叫藏剑门了! 为了方便“管理”,轻颜自认门主,对外称原夫人。 原靖宇作为门主的夫君,不在藏剑门中任职。他只要贴身伺候门主就行了。 萧乾荣升藏剑门刑堂堂主,跟随门主左右,喻炀、林轻云、桑济海是三大护法,分别派往东北、江西、江东三个方向发展弟子、建立分舵。 讨论完毕,他们立即将几个人召集起来,正式宣布藏剑门成立了!而后再将他们的职务和职责分派下去。当然,原靖宇和轻颜并不强求,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离开好了,一切自愿。 喻炀和林轻云倒没什么,只是桑济海的脸色特别不好看。 “怎么?越侯不愿意?也是,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当,谁愿意给人当奴才啊!我看你还是回京城去享你的清福吧!”原靖宇慵懒地将轻颜搂在怀中,唇边是意味深长的浅笑。 桑济海愤怒地瞪了原靖宇一眼,最后还是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门主!愿听门主调遣!”罢了,只要她高兴,只要还能见到她,就给她当个护法又如何? 两天后,三位护法就下山了。 临走前,轻颜这个门主特别交待,藏剑门算是个正道的门派,所以藏剑门弟子不能以强凌弱强取豪夺,藏剑门也决不做违法的买卖。 可是一个门派要发展要建分舵,总得花银子吧?轻颜手一摊,说:“我好久都没有买新衣服了!”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银子了。 “要不三位护法先垫着,等以后我们藏剑门有钱了,我再还你们好了?”完全是一副商量的语气,估计天底下除了她,没有这么好说话的一派之主了。 三位护法面面相觑,只要空着手摇着头叹着气下山了。好在他们为官多年,好歹还有些积蓄。喻炀和林轻云没有成家,平时又不贪图享受,二十多年下来奉银加赏赐也有几十万的家当。桑济海就不说了,江越王族只上贡了一部分珍宝,王室积攒了近百年的财富不都在他手里握着么? 等三人都下山了,原靖宇才问轻颜:“不是跟你说了我们很有钱的?萧总管开在各地的商铺除了收集消息,也是我们的私产。” 轻颜点点头说:“我知道啊!可是我认为只有花自己的钱他们才懂得节约,才会认真想办法创业的。” 萧乾满脸崇拜地望着她,夫人真是……即便失忆了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啊! 生活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炎热的夏季到了祁山就止步,这里林木茂密,清晨雾气弥漫,午后凉爽清新,原靖宇觉得比从前在宫里可舒服多了。唯一的遗憾是饮食不够精细,不过自从萧乾上山以后也有了一定的改善。他时常下山采买,将新鲜的水果和鱼类带上山来。山里有一小片菜地,外围弟子在里面种了四季蔬菜瓜果,门中弟子都可以自由采摘。 轻颜的肚子慢慢突起,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孩子的头和四肢了,虽然还是小小的。 到了七月中旬,孩子有四个月了,轻颜就经常跟他说话,甚至还帮他“活动活动身体”。她教他在自己肚子里游泳,挥动小胳膊小腿,看他打呵欠,吐泡泡,吃手指,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原靖宇听她说得如此逼真,不时凑到她小腹去听,可惜偶尔能听到一点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弄出来的。想着轻颜现在就能看到孩子活动,他心里真是羡慕死了,所以只能对着她的肚子说话。他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懂,杂七杂八的什么都唠叨,反正成天无所事事,正好陪着她们母子说话。 孕期到五个月的时候,原靖宇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孩子在轻颜肚子里动了,但是轻颜却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轻颜发现孩子能听到他们说话,而且已经形成了规律,时间到了,孩子就显得很兴奋,还会眨眼睛,眨巴着小嘴,挥动着胳膊,两只小脚使劲地蹬水…… “景瀚……” “怎么了?”原靖宇怎么觉得她声音里有些焦急呢?“孩子没事吧?” “孩子没事。”轻颜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说我现在就锻炼他活动,等他出生以后会不会太好动了?” 原靖宇无所谓地笑笑,“怕什么,大不了是个小魔王罢了,有我们在,有他的哥哥姐姐在,你还怕谁能欺了他去不成?” “我不怕别人欺负他,我是担心他欺负别人!”轻颜老老实实地说。 “放心,我们好好教他就是了。”原靖宇不以为意。孩子还在肚子里呢,她就担心孩子太调皮,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对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道……”轻颜从未注意过这个。 “快看看!”原靖宇也是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来。“不过,不管男孩女孩都好……” 轻颜闭上眼睛仔细看了看,脐带下面…… “好像是女孩!”她高兴地说。 “好啊,女孩好!像晖儿那样聪明又可爱!”原靖宇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一个女儿的诞生。从前,他都只想要儿子的。 “这次要长得像我!”轻颜立即反驳。 “这个也要争?”原靖宇无奈地妥协,“好吧,这次像你好了,下次得像我!” 原来孩子的相貌还可以这样决定?静容原本想进去报信的,最后还是摇摇头走开了。这信也没贴鸡毛(紧急),等会儿去报信也不迟。 八月中旬,轻颜这个门主收到护法桑济海的第一次来信。信上说,他在江东的分舵已经建立起来了,也开始招兵买马了,现在都有一百多名弟子了,问她总坛定在哪儿?弟子们都等着参拜门主呢! 不久之后,林轻云也从东北写信回来了,说在虎威镖局胡志海夫妻的帮助下,他以开办武馆招收弟子为主,已经在当地站稳了脚跟,目前已就有六十多名弟子。 喻炀的信到得最晚,当然,从江西过来路程也是最远的。 他说自己以收服当地的地痞无赖和山贼为主,已经建立了三处分舵,开办了一座酒楼,两家当铺。当地的地头蛇曾经向他们受保护费,结果被他打跑了。如今藏剑门的名声已经在当地打出去了,很多人都想投奔他,他计划着人手多了可以开镖局帮人运送货物或直接给临时需要的达官贵人提供保镖。现在写信过来一是汇报,二是请示,毕竟当初他们也没有将藏剑门的定义规划好,现在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轻颜看完信,对原靖宇道:“你看,还是我师兄和喻炀在做实事,那个越侯说得好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我估计他就是拿钱买了一座院子,然后找了一群人充当弟子,然后就骗我过去!” 原靖宇满脸赞赏地看着她,叹道:“轻颜,你越来越聪明了!”他有预感,她快要恢复记忆了吧! 轻颜与原靖宇商议,决定将藏剑门的总坛定在沧溟府。这里离无极门近,他们可以来回跑。在他们心里,藏剑门纯粹就是拿来玩的。 轻颜将修建总坛的任务交给萧乾这个刑堂堂主兼财务管家,然后就甩手不管了。反正也就玩玩嘛! 她打算趁现在肚子还不大去东北看望罗秀玉,林轻云信上说秀玉姐姐也怀孕了。然后就去江南看望晖儿,晖儿的产期在年底,他们答应了要陪在她身边的。 九月初,原靖宇和轻颜二人在萧乾担忧的眼神中驾着马车出发了。马车的车夫还是临时在沧溟府找的,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他们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才不喜欢后面跟着一群人呢!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才可以玩得更轻松更畅快些。 一路上,他们都很低调。 马车的外表看起来也很普通,进去才知道里面有多精细。两人也没有穿太过华丽的衣服,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银票,反正有萧元的令牌在,他们走到哪里都能提到银子。 双马驾御的马车顺着宽阔平整的官道走了半个月,终于到达虎威镖局总部所在地——松江府。 这一路还算平安,当然,这也是原靖宇的功劳。他给轻颜买一顶纱帽,将她的容貌遮挡得严严实实,况且她又有孕在身,自然不容易引起宵小之辈的注意。倒是原靖宇自己虽然留了点胡子(轻颜一直不喜欢他留胡子),但身形俊朗,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然而看到他身边带着一个孕妇,也只能看几眼而已。 从这一路看来,天下是安定的,百姓们对新皇帝还是颇为赞许的。对此,原靖宇很高兴,彻底将朝政的事情放了下来。 原靖宇向路人打听“藏剑门”的所在,不想还真的挺有名的。到了才发现藏剑门就在虎威镖局不远处,大门很气派,院子很宽大,大厅也很气派。 门人不知道原靖宇的身份,但还是请他们进去,奉上茶水,然后有相貌清秀的弟子过来询问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轻颜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先提了点意见。她也不把纱帽取下来,原靖宇说了没有他的同意不许摘下来的,所以她挑了挑眉毛也没有人知道。 她说:“没看到我是孕妇么?孕妇不宜喝茶的,所以应该准备蜂蜜水或者白开水。而且,你不知道孕妇饿得快么?应该再送一碟适宜孕妇吃的点心过来。你应该等我们喝了水,吃了点心,稍作休息再来询问我们的身份和来意,这才算懂礼仪嘛!” 原靖宇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刁难的,就是想看看这名弟子的应对能力,因此,也没有多话。 那弟子虽然看起来年轻,却颇有见地。听了轻颜语气并不太好的话,他依旧浅浅含笑,立即吩咐按照夫人的要求上一杯蜂蜜水,并让一个弟子跑快一点去“成记”点心铺买一碟桂花糕来。 轻颜对此很满意,这才对他道:“叫你们师傅过来吧!对了,林护法是你们的师傅还是护法?” 原靖宇暗自好笑,瞧她这个门主当的…… “师傅曾说过他是藏剑门的护法!”那弟子听她提到护法两个字,立即就变得恭敬了。外人都以为自己的师傅就是藏剑门的门主,只有内部的人才知道师傅只是护法。 轻颜点点头,对原靖宇道:“师兄做事最是踏实认真!” 原靖宇听她夸赞林轻云,眼底稍稍有些不悦。但轻颜下一句话就让他高兴起来。 她说:“夫君,我可以将纱帽取下来了吗?”完全一副请示的口气。 原靖宇道:“等会儿吧!”他可不想自己女人的容貌被太多的那人看了去。 轻颜点点头,没有异议。她向来很尊重他的意见,当然,任性的时候除外! 林轻云一边走一边擦汗,听弟子说来人是一对年轻夫妻,其中妻子带着纱帽怀着身孕,他就知道是两位主子到了。他立即吩咐将兰苑再收拾一下,吩咐厨房今晚准备好迎接门主的盛宴,又特别吩咐了要多做几道适宜孕妇吃的食物,这才带着其余弟子匆匆赶往大厅里迎接门主。 到了大厅外面,他让弟子们现在外面候着,他自己进去,一见果然是原靖宇和易轻颜。 最后,他还是谨记自己的身份,先拜见门主,然后再拜见“主人”! 那年轻弟子看到师傅来了,正要介绍,不想林轻云竟然一脸严肃认真地走过来,单膝跪地道:“护法林云参见门主!” 当场的几个弟子被自己的师傅吓了一跳,门主?谁? 但不管是谁,既然师傅都跪下参拜了,他们也赶紧跪下,跟着拜道:“弟子XX参见门主!” 轻颜高兴说:“师兄快快请起!”又对其他弟子道,“你们也起来吧!” 众人这才弄明白原来门主竟然是那个戴着纱帽的女子,还是个孕妇…… “谢门主!”林轻云站起身来,这才缓缓露出一个温柔而喜悦的笑容,问:“一路上还好吧?来,我帮你看看!” 原靖宇重重地咳了一声,含笑道:“这就不麻烦林护法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下 林轻云看了原靖宇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而对轻颜道:“请门主去大堂,见一见门中弟子吧!” 轻颜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夸赞他地方选得好,人也调教得不错,还特别表扬了先前接待自己的那个年轻弟子。 到了大堂,只见三步台阶之上安放了两把红木虎皮椅,林轻云恭敬地说:“请门主与主子上坐!” 原靖宇牵着轻颜的手步上台阶,双双坐下。 轻颜小声对原靖宇道:“我可以将纱帽取下来了吗?”原靖宇浅浅含笑,亲自将她的纱帽取下。既然是见自己门中弟子,不以真面目见人也不好。 林轻云站在台阶下面,等他们重新坐好,才冲着自己的大弟子点了点头。 外面,所有弟子都已经集合完毕,等到大师兄的命令便整齐地步入大堂,尚未来得及抬头看上一眼,已经全部恭敬地跪下拜道:“弟子参见门主!” 轻颜放眼看去,只见下面足有七八十人,分作四列,其中还有一列是女子,如今整整齐齐地跪在大堂上,仿佛兵营中的士兵一般。她含笑看了林轻云一眼,只怕他把从前练兵那一套都搬过来了。 堂中弟子只听主位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道:“都起来吧!”虽然只有几个字,但那声音极其优美动听,引人遐思。 众弟子起身站好,有胆大的便悄悄抬头看了一看,却只感到心神一震——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清纯绝色的女子…… 看有些人定力不够看呆了,林轻云心中不悦,重重的咳了一声。待所有人都低头站好,他再次将如今藏剑门中的事情作了全面介绍,轻颜才知道这些弟子大多是本地人士,很多都是虎威镖局胡志海介绍来的,当然也有外地慕名而来的。 这些弟子中很多是带艺投师的,林轻云也不计较,他选弟子重人品,然后才是根骨,从来不看出身。如今虽然收了八十多名弟子,真正入门的其实只有六人,其余都只算是藏剑门的初级弟子。不过,也是因此,他目前花了几万两银子,才收回了几千两的成本,每天开销又很大。他一直在考虑藏剑门可以做点什么生意,不然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轻颜了解清楚了,点点头说:“师兄不必忧虑,喻护法在江西开了酒楼当铺,还打算开镖局呢,等你门下的弟子练好了武功也可以过去帮忙的。当然,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做点生意,过两日我们再好好商议就是了。” 原靖宇插了一句道:“饿了没有?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吧!不要耽搁了女儿的大事……” 轻颜听原靖宇提醒,也想起来女儿活动的时间要到了,便点点头道:“我们先去休息了,等会派人去虎威镖局带个信,请秀玉姐姐和姐夫一道过来用晚饭吧!” 林轻云点头应下,然后亲自将他们带到兰苑。 兰苑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修建至今虽然一直在添置家具器物,也每天都有人打扰,却从未有人住过。屋子里整洁干净,院子里丹桂飘香,显见是用了心思的。 随后就有侍女送上热水让他们梳洗,而后是精致的点心,还热气腾腾的,除了茶水还特意准备了桂花露,连原靖宇也忍不住点头叫好。 小宝贝的时间很准,轻颜刚刚吃了一块点心,喝了半盏桂花露,她就在肚子里挥舞拳头招呼父母该活动了。 原靖宇将轻颜抱到床上躺好,轻轻抚摸她隆起的小腹,开始跟女儿说话…… 约摸半个时辰后,罗秀玉就赶来了,看那身型,估计也有四个月了吧!两个孕妇拉着手坐在一起说话,将原靖宇远远地挤到一边,最后他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干脆去练武场看那些弟子练武。 原靖宇是门主的丈夫,林轻云交待过,对这位原公子可以称呼公子,但一定要尊敬。 原靖宇看这些弟子态度尚好,自己又闲来无事,便指点了他们几招。特别是那些带艺投师的,受益匪浅。 看到那些年幼的资质较好的弟子,他也细心指点了一下,想着自己从前太过忙碌,对两个孩子的武功都甚少关心指点,等这个孩子出世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弥补一下,将她们母女俩都捧在手心里。想到这样的日子,他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微笑。 罗秀玉怀孕,夫妻俩都高兴得不得了,心里自然对易轻颜万般感激,所以知道他们要在东北建立藏剑门的分舵,便很热心的帮忙张罗。 据说,胡志海的那个小妾知道罗秀玉怀孕了,还与自己的贴身丫鬟猜测她是不是偷人了呢!结果那丫鬟告知了胡志海,胡志海狠狠教训了那个小妾一顿。那小妾这才想起来自己生的那个儿子并不是胡志海的亲骨肉,既然罗秀玉怀孕了,那就说明胡志海的病已经治好了,定然也知道自己欺骗她的事情,自此后安分守己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轻颜说起自己能看到孩子在肚子里眨眼睛、吮手指、吐泡泡很是羡慕,央求着轻颜也帮她看看。当然,她目前最想知道的是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他们夫妻年纪都大了,这还是第一个孩子呢,能不着急么? 轻颜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是因为自己具有内视的能力,但要看别人这个可就有些困难了。 其实要确定孩子的性别,不一定要看,有经验的大夫通过脉象就能判断了。轻颜在妇科这样块并不太精通,但好在她有经验,所以还是试了试。 细细地摸了一阵,她又与自己的脉象作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男孩。但随后她又加了一句说:“不管是男孩女孩,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其实轻颜还是有些担心的,罗秀玉之前没有生育过,如今也是年近三十的人了,只怕生育的时候有些困难。想了想,轻颜教了她一套特殊的功法,希望能在她生产的时候有些帮助。 傍晚的时候,胡志海也过来了。也是凑巧,他刚刚押镖回来,听说两位恩人到了,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当晚的接风晚宴热闹非常,胡志海夫妻对轻颜夫妻二人有感恩之情与敬佩之意,对林轻云的武功和人品也相当敬佩,这几个月来只要有时间,两人总要坐下来喝两杯的,可以说是真正的宾主尽欢。 男人们向来贪杯,不过原靖宇是例外,他吩咐林轻云好好招呼胡志海,自己就赶回去陪伴轻颜了。天气渐凉,他不在,轻颜又会手足冰凉了。 第二日,轻颜便带上礼物去虎威镖局探望罗秀玉。原靖宇将她送过去就回藏剑门了。无论在哪家,男人们白天都不会呆在后院里,只有他无所事事是个例外,但也不好跟着轻颜去人家的内院,所以让林轻云找了两个女弟子陪着轻颜一起过去。 虎威镖局还是胡志海的祖父建立的,至今已经有好几十年了,规模很大,不但他们夫妻住,其他镖师的家眷也住在这里,好比一个大家庭。男人们押镖去了,女人们聚在一起互相照顾更好过日子。 因为林轻云事先提点过了,轻颜准备很充分,带的都是女人孩子喜欢的东西。精致的糕点、上好的衣料、凌霄阁的胭脂水粉、还有美容养颜的药丸,她让罗秀玉拿去分发给镖局里的女眷,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院里的女人们看到这位夫人如此美丽高贵,却又没有架子,都很喜欢她。 轻颜特别给罗秀玉准备了两大瓶润肤的膏药,用来抹小腹的,以免孩子猛然长大而长出妊娠纹,她从第四个月就开始用了。另外一瓶是生产后让皮肤恢复紧致弹性的。 一群女人呆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了半天话,轻颜在镖局用了午饭才回藏剑门去。她的小宝贝的每日午后都要闹腾一阵的,可不能耽误了。 当晚,原靖宇将林轻云叫进来,三人商量了一下藏剑门的出路问题,最后还是将东北分舵定义为培育基地,专门培养弟子。他们都觉得这里民心纯朴,在这样的环境中弟子们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练武。而且,藏剑门既然打定主意要参加明年的武林大会,总要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弟子才行。 轻颜想了想,写了封信让人送去西北给蔡秋源,让风啸沙过来撑门面。那小子不是一直想跟着她学武的吗?她相信只要看到信,他一定会立即赶过来的。不过,等他到了东北,她已经在江南了,但林轻云的武功也够他好好学习的了。 欢聚总是短暂的,轻颜惦记着江南的女儿,不过住了十来日就启程赶往江南了。 秋风渐紧,北方已经有些冷了,轻颜还是怀念江南的温暖。 这次出发去江南,林轻云不放心,找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跟他们一起上路。那男弟子名叫李洋,今年刚刚二十出头,他是带艺投师的,是林轻云正式认下的二弟子。能跟着门主去江南,他心里可是很得意的。 那名女弟子今年才十六岁,名柳艳,出身小康人家,据说是逃婚出来的。林轻云看她可怜,想着自己门中大多是单身男子,若门主到了,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为此才留下她的。 原靖宇看过人之后没有推辞,反正这些弟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轻颜身形越来越沉重,身边有个女子服侍也方便些。 一路向南,秋风萧瑟,红叶绚烂,黄叶飘零。举目望去,霜叶红于二月花,别有一番景象。因为轻颜的身体,他们一路都走的官道,马车也走得慢,足足走了十来日才渡过离江。 路上无聊,原靖宇喜欢抱着轻颜跟女儿说话,经常小宝贝小宝贝的叫着,一会儿嚷着说小宝贝把手伸过来亲亲,一会儿又说要摸摸小脚,时不时地还说要亲亲我的小宝贝…… 李洋和柳艳坐在外面,听到这些东西难免想歪,偏偏又不时传来轻颜的笑声,一会儿又嚷着说好痒,就更加引人遐想了。 藏剑门弟子并没有见过门主的功夫,只知道她美貌,对她能当上门主一事很是猜疑,但他们都见识过原靖宇的功夫,心里反倒对原靖宇更敬重些。 如今一起上路,见原公子如此宠爱门主,他们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门主之所以能当上门主,说不定就是以女色迷惑了原公子,原公子才弄了这个藏剑门出来让她玩的。 事实上也差不多。 这段日子以来轻颜胃口大了不少,每一顿都能喝完一碗粥了,还能吃些鱼虾、禽蛋之类有营养的东西。而且,她也比以前嗜睡多了,好在原靖宇力气大,依旧能将她抱上抱下。只是如今她想依偎在他怀中睡觉已经不可能了,原靖宇只好从背后搂着她,不过却习惯握着她一只乳房睡,两具身体紧紧靠在一起,不留一点缝隙,温暖、温馨又幸福。 像原靖宇这样的男子,容貌出众武艺高强,对妻子又极尽宠爱,对怀春少女来说,难免不动心。不知不觉中,柳艳对这个原公子就越发上心起来,时时处处都想着他,每日里总要找机会偷偷看上两眼,服侍也更加细微周到。 当然,要想服侍原公子,自然也得先讨好门主才行。门主的身子越来越重了,如何能让夫君满意呢?她知道,大户人家的妻子怀孕之后总要给夫君纳一房妾室的…… 轻颜自然能看处来柳艳的心思,那丫头原本就不擅长隐藏自己。原靖宇心中叹息,却故作不知,只在人前越发疼爱轻颜,希望那个蠢女人能知难而退。 柳艳见原公子如此疼爱门主,只当她有了身孕的关系。她知道男人都是重子嗣的。 一日,轻颜打开车窗看到路边有一片金黄的菊花,便闹着要下去看看。原靖宇宠溺地亲亲她的脸,让李洋将马车停下,抱着她来到花丛中才将她轻轻放下。 轻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的黄菊花,心也跟着灿烂起来。“我们采一把放在马车里吧!”这味道虽然带着苦涩,却很提神,而且菊花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的功效,她现在不宜喝茶,但菊花茶却可以喝一点的。 于是,原靖宇就去给她采菊花。 柳艳赶紧过来扶着门主,感叹道:“原公子对门主真好!”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妄想 轻颜浅浅地笑笑,说:“我是他的妻子,他不对我好对谁好?” 柳艳眼中再次流露出艳羡之色。这一路行来,她已经知道这位原公子其实是大富大贵之人,门主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 “原公子很疼爱孩子呢!门主怀的是个男孩儿吧?”她看着轻颜的肚子说。 轻颜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这个少女如此年轻,相貌又相当不错,为何总想着抢别人的夫君呢?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么? 柳艳见轻颜不答,心中奇怪,疑惑地问道:“门主在忧虑什么?” 轻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又转头望着远处的原靖宇道:“这一胎是个女儿。之前我身体不好,夫君一直是不赞成我生育的,可是我想要个小孩子……” 想着肚子里的女儿,轻颜温柔地笑开来,又说:“我们都很爱这个孩子,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柳艳似懂非懂,只知道了两件事情。原来门主怀的是个女儿,而原公子还是很疼爱她,因为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也就是说原公子真的很爱门主。那自己还有机会么? 这时,原靖宇采了一把野菊花回来递给轻颜。轻颜含笑将花束抱在怀中,原靖宇再将她抱上马车。其实她想说自己能走的,可是又不能剥夺了他这点小小的乐趣。抱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对原靖宇来说,一直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之后,柳艳似乎安分了一点。 他们一路直往桃源县凌霄阁总部行去,不料刚刚进入豫州境内,就碰到了熟人。 当时他们正在一家酒楼里用午饭,两位主人坐里面一桌,两名弟子坐外面一桌。忽然听到楼下一片喧哗,不久之后就听到有脚步声上楼,直奔原靖宇他们这一桌而来。 李洋站起身来想拦,却被前面那个相貌俊美的男子一把推开,差点就摔倒在地上。而之所以没有摔倒,是因为有一股柔和的内力托着自己的身体迅速站了起来。他心中震惊,赶紧往原靖宇和门主那边望去。而这个时候,柳艳已经聪明地躲到原靖宇身后去了。 桑济海看着轻颜的目光有些委屈,还有些愤怒,却半天没有说话。 原靖宇给轻颜挟了两颗鱼丸,叮嘱她多吃点,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望着桑济海道:“桑护法这是做什么呢?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劫持门主不成?” 李洋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人竟然也是藏剑门的门主之一!可是,他对门主为何这般无礼? 桑济海瞪着埋头喝汤的易轻颜,心如刀绞。他都这般对她了,为何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她才去了东北探望林轻云,然而眼看到了江东,却只打算路过。她有孕在身不来看他也就罢了,难道不能支个信儿,让他过来一聚么?难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痕迹么? 原靖宇站起身来,一身威严地走到桑济海面前,微微眯着眼睛,慢声道:“桑护法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桑济海在原靖宇的威严之下醒悟过来,紧握双拳单膝跪地道:“奴才参见主人!”桑济海跪下,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怔了一下,也赶紧跪下来。 原靖宇冷笑一声道:“很好,你还记得自己不过是我家的奴才!” 桑济海低垂着头,心中一片灰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真有些生无可恋之感。国已破,父母双亡,有个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骨血,心中爱慕的女子从未多看自己一眼。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么多年来,自己依旧活着究竟是对是错? 轻颜看到他的黯然,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要不桑护法还是回去吧!你出身高贵,让你这样跟着我们确实委屈你了……” “不!”桑济海立即反驳,随即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又低下头道,“请主人恕罪!” 原靖宇缓缓走回轻颜身边坐下,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曾对夫人有救命之恩,你以为我会一再容忍你痴心妄想的冒犯?如果还想继续跟着我们,你最好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奴才知道自己妄想了……奴才以后会注意的,请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桑济海恭敬地叩首,尽管心里淌着血,面上确没有泪。 奴才,自己不就是个奴才么?国已破,家已亡,曾经他还是世子她都对他不屑一顾,如今又如何会多看自己一眼?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可是,如果失去这一点点期望,失去这一点点的温暖,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活下去呢? 原靖宇还在考虑,轻颜已经叹息道:“桑护法请起吧!你毕竟与林护法、喻护法出身不同,所以我心里总觉得让你跟着我们实在太委屈你了。如果你自己愿意的话,就跟着我们吧!” 原靖宇有些无奈地望着轻颜,摇头不语。她又心软了…… 桑济海没等到原靖宇的答复,不敢起身。 轻颜疑惑地问道:“怎么?难道我说的话不算数么?” 原靖宇立即露出笑脸,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会?谁都知道我听你的。” “多谢门主!”桑济海也立即站起身来,却没有了刚来时的锐气。 轻颜低头将碗里的鸡汤喝完,然后便端起茶杯漱口。原靖宇见状立即放下碗筷,掏出手绢帮她擦嘴。 轻颜回他一笑,说:“你快吃吧,等会儿菜都要凉了。” “我也不吃了!”不吃了,而不是吃饱了。被桑济海这么一闹,哪里还有胃口? 原靖宇冲轻颜温柔地笑笑,漱口起身,再牵着她站起来。 轻颜缓缓走到桑济海面前,轻声道:“我们要去看望晖儿,如果江东分舵不忙,你就送我们到桃源吧!”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桑济海恭敬地退下,心中总算有些暖意了。 再次上路,就多了一群侍卫。原靖宇完全当他们不存在,轻颜也很少跟桑济海说话,但桑济海本人却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幸福。能这样看着她就已经是妄想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临近桃源的时候,轻颜找了个时间将桑济海叫过来说话。当然,原靖宇肯定是在她身边的。 轻颜询问了藏剑门在江东的具体情况,又说了东北分舵和江西分舵的情况,让桑济海自己也寻思着为这个新生的门派想想出路。桑济海听了林轻云和喻炀的情况,再想想自己,心中也是有愧的。对这件事情,他确实很少用心,只当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原来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难怪那天看到自己也没个好脸色。 轻颜看他已经醒悟过来,也就不多说了,只让他挑选门中资质好的弟子连同李洋、柳艳一同给林轻云送回去。 桑济海心中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要是她的吩咐,他都会听从。 出了桃源县城,胭脂山已经在望了。 轻颜将所有人都打发回去,她和原靖宇自己驾车过去就行了。 柳艳有些不舍,但门主的话她不能不听。李洋心中很是疑惑,他原本就是江湖人,自然明白桃源胭脂山是什么地方。他想不到门主竟然与江湖第一大派凌霄阁有关系。当然,事是到如今他也看出一些端倪来,那位原公子身份很不一般,而门主也是一位高手,他甚至怀疑门主就出身凌霄阁。然而江湖上还没有如此正大光明叛出师们另起灶炉的,所以他很疑惑。然而,出门前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听门主和原公子的话,多做事,少说话。所以他什么都没问,跟着桑护法就转身就走。 原靖宇驾着马车到了胭脂山下。 凌霄阁在山下设置了接待处,后面还有个山庄,派驻弟子在此负责守卫和接待,客人的马和马车等都可以暂时寄放在山庄里。 原靖宇缓缓停下,再将轻颜抱下马车,正打算打声招呼上山,就见旁边也停着一辆马车,旁边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的目光落到原靖宇身边带着纱帽的轻颜身上,面上立即泛出几分惊喜来。他缓缓走过来,然后掀起袍子单膝跪地道:“参见主人!” 原靖宇心中的怒火不断往上冒,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了? “你怎么在这里?” “自太祖驾崩后,朝中几位老臣相继过世,属下心中疑惑,所以派人清查,想不到竟然发现越侯在江东弄了一个藏剑门。由此,属下便猜到真相,又知道护国公主产期临近,所以到这里来碰碰运气而已。还望主人和夫人收留!正好夫人的藏剑门还差一位护法,若云不才,毛遂自荐,望门主应允!” 韩若云语气平和,缓缓道来,丝毫没有桑济海的傲气与不忿,但比起喻炀又多了几分自信与坦然。轻颜看着他竟然也不觉得反感。 “夫君,他是谁?”轻颜总觉得韩若云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原靖宇想不到韩若云竟然还有那么多探子放在外面,他想做什么?想要颠覆宇朝?如此想来,将他留在身边看着似乎更放心一些。但,这不会是他的计策吧?目的就是想留在他们身边。 “你先起来吧!”原靖宇沉声道,转而问轻颜,“藏剑门由你做主,你说要不要他吧?” 轻颜疑惑地眨眨眼睛:“可是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呢?而且……他武功如何?” 韩若云缓缓站起身来,眼底有些震惊和伤痛,但是并不太明显。随后,他便带着温柔的笑容望着轻颜道:“小妹,你不记得我了么?” 轻颜忽然一声惊呼:“难道他就是我大哥?” 原靖宇搂着她的腰,无奈地说:“他是你义兄,韩若云!”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轻颜对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有了一些了解,也知道了很多人物,只是脑子里没有印象而已。对韩若云,她是知道的,当年最有希望得天下的人,曾经是夫君最强劲的对手。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义兄…… 奇怪!那些说书的怎么没有说? 轻颜哦了一声,表示知道这个人,然后向韩若云道:“大哥,你武艺如何?我们藏剑门的护法可是要能够镇守一方才行……” 韩若云依旧笑得温和而坦然,说:“大哥的武功自然不能与小妹相比,不过帮着你出出主意,研究一些生财之道还是可以的。” 轻颜点点头,对原靖宇道:“那,就留在我们身边好了。” 原靖宇心中恼怒。他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没想到都到了凌霄阁门口了,竟然又冒出一个来!他牵着轻颜的手就走,懒得看韩若云一眼。 韩若云但笑不语,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凌霄阁驻守在此的弟子行礼问安之后询问他们的来历和目的,原靖宇也没有说话,只是亮了一块银牌,对方便恭敬地放行了。 走了几步,原靖宇侧头道:“我抱你上山吧!” 轻颜摇摇头。这才几步路啊!更何况大哥就在身后呢…… 胭脂山并不高,山势也不陡峭,轻颜不紧不慢地走,并不觉得吃力。 但还是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凌霄阁的大门。 “这里好熟悉!”轻颜一边走一边感叹。 “你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吧!”原靖宇关切地问道,“累不累?” 轻颜摇摇头,眼睛透过从头顶垂下来的面纱已经看到有几名一身白衣的男子迎上来了。 “不知三位朋友来自何方?如何称呼?”到了凌霄阁总部,凌霄阁弟子反而一个个都谦虚有礼了。 “通报你们阁主吧!就说原老爷和夫人到了。”原靖宇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中隐藏威严。 其中一名弟子转身进去通报,另外三人请他们进去客厅等候。 原靖宇忽然叫住那名快步回去通报的弟子,说:“慢着,你们阁主也有孕在身,还是先别跟她说,通知轻尘就是了!” “是!”那弟子也是聪明伶俐的,听原靖宇的口气中与阁主和凤公子很是熟稔,语气也变得更加恭敬了。 三人在客厅里坐下,很快就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凌霄阁女弟子众多,因此点心随时都备着,还很精致可口。看到有孕妇,他们还特别送上了适合孕妇喝的枸杞红枣茶。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了。那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步伐很快,还是能听出其间的急切来。原靖宇想,多半是轻尘吧! 果然,耳边刚刚响起门外弟子行礼参拜的声音,轻尘已经大步跨进门槛,激动地望着他们。 “父亲!……母亲?”轻尘激动地跪在原靖宇面前到道,“你们终于来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生产 凤轻尘特意交待了在场的弟子几句,然后便带着原靖宇三人前往他们居住的鸣凤楼。 一路上,轻颜东张西望,努力在自己脑海中寻找熟悉的痕迹。她确信自己从前确实在这里生活过很久。 韩若云没有来过这里,他也不关心这里环境如何,他只是有些迫切地想看看她,她真的是她吗?她只是遗忘了过去的记忆吗?她还变了多少呢? 凤轻尘对易轻颜的身孕也很意外的,她虽然看起来像少女,年纪可不轻了……想不到母女两个几乎同时有了身孕,真是…… 明晖看父母终于到了,高兴得不得了,她盼了好久了呢!明昊留在她在宫中生产她都没答应,就是为了等他们。只是想不到母亲竟然又怀孕了!不是说母亲的身体不能再生育了吗?会不会有危险?父亲竟然也放心? 韩若云毕竟是个外人,被凤轻尘安排在外院居住。当然,能留下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原靖宇看着明晖的肚子,暗自叹息。时间过得真快啊,他的晖儿都要做母亲了呢! “快生了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问。 明晖温柔地笑笑,挽着父亲的胳膊说:“产期在下个月初,晖儿还以为爹爹和娘亲不来了呢!” 原靖宇看了轻颜一眼道:“你母亲有孕在身,偏偏又弄了个藏剑门出来,所以耽搁了……” “这样也好,免得便宜了鸣剑山庄!”明晖点点头,关于藏剑门,她早就知道了。关于这一点,母女俩的看法倒是相似。 “晖儿,让我看看你。”轻颜兴奋地将明晖拉到自己身边来,看得两个男人暗暗皱眉。两个孕妇站到一起,肚子抵着肚子,难道她们就不会觉得难受? 轻颜轻轻抚摸明晖的肚子,问道:“他什么时候活动?” 明晖神色中很是骄傲喜悦,说:“每天上午辰时末,下午未时末都会动一阵,偶尔晚上也会踢几下。” “是男孩还是女孩?” “应该是男孩儿吧?” “让我看看……” 母女俩自己交流去了,将两个男人仍在一起。 十一月初三日晚,轻颜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外间有些喧闹,原靖宇立即起身开门,一个女弟子刚好走到门口。 “出了什么事?”他冷静地问道。 女弟子道:“阁主要生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原靖宇关上门走回床边,轻颜已经缓缓坐起身来。原靖宇赶紧扶着她,说:“估计没这么快,你再多睡会儿吧!我先过去看看,等天亮了你再过来!” 轻颜摇摇头说:“我不要紧,我跟你一起过去。” 原靖宇轻轻叹气,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就听不进去劝,赶紧帮她穿衣服。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痛呼声,而风轻尘满脸焦虑正在房间里走了走去。 轻颜听到女儿声音里那么痛苦,立即就要进去看看,原靖宇抱住她不放,说:“你进去做什么?你又不懂接生,进去也是干着急!”原靖宇更担心的是看到晖儿生产艰难,轻颜会担忧害怕。 可是轻颜已经开始担忧害怕了。她虽然对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担心,但并不表示她不明白生育的艰辛。女人生孩子那是相当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她虽然没有见过,这段时日以来却听过不少。特别是在虎威镖局的时候,听说有的女人生孩子要生好几天呢!特别是第一胎…… 晖儿就是第一胎……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轻颜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她拉开原靖宇的手,认真地说:“你放心,我只是进去看看,等会儿就出来!” 原靖宇看她还算镇定,便没有再阻拦。 虽然是半夜,房间里却让几十根蜡烛照得很明亮。轻颜走进里间,只见明晖躺在床上,额前的头发已经汗湿,口中咬着一块布团,旁边三名大夫。 那是凌霄阁医术最好的三位女大夫,眼神也很镇定,神态从容不迫,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轻颜缓缓吐了一口气,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明晖看到母亲大着肚子过来了,心中温暖,刚刚升起的一丝恐惧也很快散去。 “娘……您不要担心,几位前辈都是门中最好的大夫,女儿不会有事的……啊……”知道自己的娘亲失去记忆之后性格大变,所以明晖这个正在生产的女儿反而来安慰自己怀孕的母亲,只是想不到又一波阵痛突然来临。 轻颜点点头。而三位大夫也一直保证说明晖胎位正常,盆骨已开,应该没有问题的。她们自然也认出了这位前阁主,对她失去记忆一事都心中有数。所以阁主有令此事不得外传,她们也都闭紧了嘴。 帮助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共创宇朝,缔造了一段爱情神话,将凌霄阁推向无林第一大派的一代传奇女子易轻颜并没有在深宫中消亡,而是与太祖皇帝归隐江湖了。这样的秘密自然不能随便乱说的,她们都有分寸。 轻颜在明晖床边坐下,轻轻将手放在她腹部,闭上眼睛查看孩子的状况,没想到竟然真的看到了! “真的是个男孩呢!”她忽然一声惊呼,睁开眼睛。“孩子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能出来了!”好在晖儿身形不像她,盆骨比她宽一些,看样子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明晖刚刚忍过一波阵痛,闻言不禁长长了吐了一口气。 “娘亲不要担心,回去休息吧!”明晖想,如果娘亲没有怀孕自己还能留她在身边陪着,但是娘亲也是孕妇啊,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轻颜点点头,吩咐她不要怕,转身就出去了。 原靖宇与凤轻尘看到轻颜面色平静地出来,心不觉也安定了一些。 不想轻颜却奇怪地看着凤轻尘道:“你为何不进去陪着她?” 凤轻尘一怔,呐呐地回道:“几位前辈说女子生产,男子不得入内……” 原靖宇皱眉道:“别听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不放心,进去守着晖儿也好。当年你母亲生晖儿的时候,还是我亲自接生的呢!” 有了原靖宇这句话,凤轻尘便焦急地跑进去了。随后里面传来几句争执,但很快就被明晖的痛呼打断,轻尘也没有出来。 尽管地处江南,十一月的天气也已经很冷了,房间里尽管已经放了几个火盆,夜里依旧感觉有些冷,特别是当晚风吹进来的时候。外间的大门一直都是打开的,方便进出。 轻颜忽然道:“里面里点了很多蜡烛,门窗又关得紧紧的,不太好吧?” 原靖宇立即反应过来,拉住一个送热水的女弟子道:“里面不需要那么多蜡烛,窗户也需打开一点点。” 轻颜不放心,亲自进去熄灭了一大半的蜡烛,又将离床最远的窗户打开了一点点,看明晖精神似乎还好,便再次走到外间。 原靖宇拉了一把椅子到背风的墙边,然后拉着轻颜坐下,又让一个女弟子进去里屋抱一床棉被出来。 因为身子日益沉重,轻颜的精力确实不如从前了,她打了个哈欠,却不想睡去。 “我要守着。”她说。 “你不是在这儿守着么?我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只是怕你冷了,来,我抱着你……”原靖宇知道现在劝不了她,所以只能诱惑她。 果然,轻颜没有拒绝,乖乖地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中,被一床棉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好暖和啊!所以,她慢慢地就睡着了…… 原靖宇将她的耳朵也蒙起来,不让她听到晖儿的喊叫,免得她心里担心睡不着。 所幸明晖平日里一直注意锻炼,自身条件又好,孩子也没怎么折腾她,天色初明,孩子就落地了。果然是个男孩儿! 听到孩子的哭声,原靖宇立即将轻颜叫醒,片刻之后,凤轻尘就出来了。虽然先前他差点被明晖吓个半死,但现在孩子落地了,明晖也没事,他的心才安定下来,眼中也露出初为人父的喜悦。 “母子平安,父亲放心。”如今,轻尘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喜悦。 原靖宇在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其实已经放心了。他满脸喜悦地低头看着还不甚清醒的轻颜道:“晖儿已经将孩子生下来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轻颜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点点头就下了地。 “慢点走,不要急……”原靖宇一直扶着她走到门口。 “父亲一起进去吧!”凤轻尘道。现在里面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更何况又是晖儿的父亲,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意这些,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原靖宇便扶着轻颜一起进去。 明晖已经昏睡过去了,但嘴角依旧残留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孩子也已经洗干净了包在襁褓中,红扑扑的小脸,正好奇地眨着眼睛,小嘴微微蠕动,似乎在找吃的。 “好可爱啊!像轻尘呢!”轻颜小声惊呼,伸手就想抱抱。 谁知原靖宇竟然一把抢过来,说:“你自己还怀着孩子呢,不能抱。我帮你抱吧!” 凤轻尘其实也很想抱抱自己的儿子的,可是没胆子跟岳父抢。 “取好名字了吗?”原靖宇逗弄着孩子,随口一问。 “嗯,名悠然……”因为早知道是个儿子,所以名字他们夫妻早就想好了。 “悠然,凤悠然……不错,好听!”原靖宇点点孩子的脸蛋,笑道,“悠然,小悠然,饿了没有?” 轻尘与轻颜两人一左一右靠过去看孩子。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指想摸摸孩子的脸蛋,差点碰到一起,然后又同时缩了回去。而后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尴尬,只有欣喜。 原靖宇见此心里也高兴不少,虽然不舍,还是将孩子还给凤轻尘,然后对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轻颜道:“别气了,等我们的宝贝出生了,也不给他们抱!” 凌霄阁主喜得麟儿,江湖上的朋友陆陆续续送了不少贺礼来,凌霄阁内部的几位长老也过来探望了好几次。当然,明昊也派人过来探望了,还送了自己的小外甥好几车的礼物。 因为这段时间凌霄阁不时有客来访,明晖又还在月子中,凤轻尘忙碌了不少,凤悠然便多半是原靖宇在带。轻颜给他打打下手,倒也学到不少东西,心里对自己的孩子就更加期待了。现在他们跟孩子说话都离不了凤悠然,有时还故意让风悠然哭两声给她听听。谁让风悠然还不会笑呢! 然而风悠然的满月宴并没有大肆庆祝,只是明晖自己一家人连同凌霄阁几位长辈聚在一起喝了几杯而已。 有了孩子,明晖便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孩子身上了,甚至也没有请乳母,她要亲自喂养自己的孩子。凌霄阁的事情便大部分交给凤轻尘了。 好在凤轻尘原本就出身凌霄阁,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人家母女都不计较了,外人又能说什么呢?而且凤轻尘武艺高强,众人对他还是很服气的。 凤悠然虽然相貌秀气些,然而胃口好,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粉调玉琢的,可爱极了。凌霄阁大多是女子,一个个都对他爱不释手的,原靖宇就更不用说了,仿佛回到从前晖儿刚刚出生时那般,恨不得每天都将这孩子抱在怀中,只是孩子的母亲总要跟他抢。 事实上也只有晖儿才能从他手中抱走孩子,孩子饿了,要吃奶呢,他不得不放人啊!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看着轻颜的肚子,不止一次在心里叹息。 哼,等他的宝贝女儿出生了,请他来抱他都不抱! 腊月二十八的清早,轻颜尚未起身,便感觉到轻微的宫缩,她立即明白,她的小宝贝也忍不住要赶在今年出来了!他们本来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会在明年才出生的,想不到提前了。本来还打算今天将孩子的名字定下来的,看样子要等到她出生了。 原靖宇赶紧出去叫人,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凤轻尘和明晖抱着孩子也赶过来了。明晖将孩子给凤轻尘抱着,自己就进去陪伴母亲了。这个时代,女儿陪着母亲生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明晖走进里间,只见父亲陪在母亲身边,正不断安慰她不要怕。只是明晖实在有些疑惑,究竟谁在害怕啊?母亲分明是一脸兴奋嘛! 果然,只见母亲眨着眼睛道:“我不怕啊!我很高兴呢!我们的女儿就要出来了!我好想抱着她啊!”说到此处她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忽然冷哼一声道,“你以前都不让我抱悠然,我的女儿也不给你抱!” “那怎么行?那也是我的女儿!”原靖宇立即反驳。 “悠然还是轻尘的儿子呢,你怎么总跟人家抢?” “我每天不过就抱了三五次而已,哪里跟他抢了?” “轻尘一天还没抱到三五次呢……哎哟……” “怎么了?” “不要紧,又痛了一下……” 明晖看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出去了。然而,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父亲和母亲有了小妹妹,都不疼爱她了呢! 外间里,韩若云虽然坐在椅子上喝茶,其实很紧张,看到明晖出来,他立即站起身来问道:“情况如何?” 明晖浅浅含笑道:“不要担心,母亲很好。” 既然明晖这个做女儿的都不担心了,韩若云和凤轻尘也都放心不少。 事实上轻颜生这个孩子非常容易。 她在阵痛的空隙里闭上眼睛跟孩子交流,让她快点出来。孩子很兴奋,似乎明把母亲的意思。轻颜自己打开盆骨,稍稍用了一点点推力,帮着孩子往外挤…… 唔,痛,好痛啊…… 然而,就在孩子从盆腔里出来顺着产道往外挤的时候,轻颜脑子里忽然爆炸开来,无数纷繁的回忆杂乱无章地涌入脑海。她再也忍耐不住叫出声来—— “啊——” 女人生产嘛,哪里能不痛,众人都不以为意。 或许是因为她不知不觉中用了猛力,孩子竟然一下子就顺着产道出来了,让原靖宇接个正着。 原靖宇想不到她这一次生产竟然如此顺利,而几位准备接生的大夫全都没派上用武之地,惊讶之余都决定要找个时间向她好好请教。大家同样都是修炼涑玉功,为什么她们生个孩子要痛上半天,而她生孩子就这么容易?简直,简直就跟母鸡下蛋似的…… 原靖宇不慌不忙地将孩子洗干净包起来,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怎么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哭过? 他看着怀中粉嘟嘟的孩子,生得那样的可爱,一双眼睛乌溜溜地乱转,似乎正在看他,怎么看都可爱。可是,她怎么不哭呢?如今不但他,连三位大夫就有些担心了。 “轻颜,轻颜,”原靖宇稍稍有些惊慌,赶紧将孩子抱过去说,“她怎么不哭呢?” 轻颜虽然睁着眼睛,但脑子里乱糟糟的,头痛得厉害。然而,听出原靖宇的焦虑,她不得不回过神来,低声道:“怎么了?给我看看!” 说着,她一手扶着头缓缓侧身坐起来,将孩子抱在怀中,轻声道:“小宝贝,来,叫一个给娘亲听听!” “啊,咿呀……”孩子竟然露出笑容来,小手也抬起来挥舞着。 众人的心一下子全都落到实处,但是同时却生出更多的惊异来。这个孩子竟然如此不凡?哪个孩子刚刚出生就能听懂母亲说话?哪个孩子刚刚出生就会笑的?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含笑 听到孩子发出声音,原靖宇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轻颜神色很不好,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但他也只当她刚刚生产,身心疲惫所致。 “先把身体清洗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吧。”原靖宇扶着她躺下,亲自用特制的药水帮她清洗身体。 孩子躺在轻颜身边,咿咿呀呀的叫,轻颜虽然头痛头晕身心疲惫,还是小心地将她抱起,点着她的小脸蛋说:“娘亲现在没有奶水喂你,等会儿出去找你姐姐要奶喝。” 孩子眨着眼睛,努力望向母亲的方向,似乎看不清楚,有些着急。 “好孩子别怕,娘亲和爹爹都在你身边,等会儿就让你吃饱啊……”轻颜侧着头,努力对着孩子笑,声音虽然很疲惫,却异常地温柔。 原靖宇帮她清理好了抬起头来,这才发觉此刻的轻颜似乎有些不同。 “轻颜,你还好吧?”他不放心地问。 轻颜温柔而深情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别担心,我只是有些头疼……先把孩子抱给晖儿吧,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先给小妹妹喂一次奶好了!” 原靖宇小心地将孩子抱起来交给身后站着的大夫,可没走几步孩子就大哭起来,似乎很不安。 “唉,这孩子……”轻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让晖儿进来吧!” 于是,孩子又被送了回来。说也奇怪,原靖宇刚刚将她接过来,她就不哭了。 “小淘气!这么快就知道认人了?”原靖宇点点她的粉嫩地小脸蛋,真是越看越可爱!最后实在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轻颜望着他们父女俩,幸福地笑着。 原靖宇让轻颜抱着孩子,他再将她们母女一起抱起来,让两名年轻弟子快速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才将她们放回床上,又帮她换了干净衣物,盖好被子。 “孩子给我,你先好好睡一觉,等会儿再起来吃点东西。”说着,原靖宇便小心地再次将孩子抱起来。不知道为何,抱着这个孩子他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心会特别的软,特别不舍。他有过那么多的孩子,就是明晖和明昊小的时候,那种心软的感觉似乎也没有如此强烈。 这时,明晖进来了。原靖宇不舍地亲亲自己的宝贝,然后才递给她说:“你母亲累了,你先喂她吃点奶吧。” 明晖小心地接过妹妹,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不由得心生无限喜爱,之前刚刚萌发的一点点酸涩妒忌很快就散得干干净净了。她摸摸妹妹的小脸,又看了看母亲,便抱着孩子去一边喂奶。 轻颜望着明晖的背影,忽然叹息道:“晖儿,娘亲对不起你……” 明晖怔了一下,不解地回头望了过来。“娘亲,您怎么了?” 轻颜疲惫地笑笑,说:“我把你们姐弟都忘记了,你不要怪我,好么?” “娘亲!”明晖快速跑了回来。 “轻颜!”原靖宇震惊地望着她,伸手就抓住她的双肩,眼底却是装不住的惊喜。“你,你想起来了?” 轻颜缓缓抬起手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景瀚……” “轻颜……”原靖宇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轻颜疲惫地笑了笑,说:“我好想你……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可是,我真的好累,头也好晕……” “轻颜……”原靖宇含泪抚摸她的脸,忽然低头吻住她。很温柔地,吻了她的双唇,可是,连他自己的双唇都在颤抖。 轻颜闭上眼睛,眼睫轻轻扇动,满脸的温柔与幸福。 只是一个激动的轻吻,原靖宇很快抬起头来,握着她一只手,温柔地说:“你好好睡一觉,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轻颜轻轻嗯了一声,眯着眼睛不舍地看着他,很快昏睡过去。 “爹爹……”明晖轻轻唤了一声,她怀中的小家伙也跟着咿呀地叫了一声。 原靖宇缓缓抬头,眼中含泪,却是满脸的惊喜与感动。 “她总算想起来了,晖儿,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明晖摇摇头,眼睛一眨,便滚落下一串泪珠。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遗忘自己的孩子呢?只是他们都想不到,娘亲竟然会在生产的时候恢复记忆…… 这时,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忽然两个男人便闯了进来,正是凤轻尘与韩若云。 “她怎么样了?” 韩若云着急地问。 原来,他们在外面听到里面时而传出惊呼声,又听原靖宇和明晖大叫一声,担心轻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进来看看怎么放心? 凤轻尘知道明晖在里面,如果真的有什么,她不会只叫一声的,所以心里并不太担心,只是疑惑。而韩若云却不明所以,坚持要进去看看才放心,凤轻尘想拦住他,最后却被他的执著和深情所打动,说服守门的女弟子,与他一同进来了。 “娘亲没事,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吧!”明晖含笑望着凤轻尘,然后再将目光转到韩若云身上。 凤轻尘对韩若云释然一笑道:“我就说不会有事的。走了,出去吧!”韩若云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如果轻颜真的有什么,原靖宇还不着急死?又怎么会如此平静地坐在床边? 等凤轻尘和韩若云出去,明晖低头看着怀中的妹妹,对父亲笑道:“看来小妹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福气,母亲怀了她胃口就好了,生下她就恢复记忆了,爹爹给她取了名字没有?” 原靖宇也温柔地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轻声道:“我与你母亲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想了,可想了很多个,挑花了眼,还没定下来!不如你这个当姐姐的给点意见?” “好啊,爹爹中意哪个?” 然而,此刻原靖宇却有了新想法。他说:“这个孩子出生就不哭,不如叫含笑?” “含笑?这名字倒也好听!寓意也好,原含笑……”明晖点点妹妹的脸蛋,看她又笑了。果然配这个名字! “不,她不跟我姓,她跟你母亲姓,叫易含笑!”原靖宇又回头看着床上的轻颜,低头在她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就在这时,忽然听明晖“哎呀”一声惊呼,原靖宇迅速抬起头来,只见明晖哭笑不得,委屈地说:“含笑尿了……”这孩子人不大点,尿到不小,竟然打湿了小棉被,连她手心里都是尿水…… 含笑自己也觉得不舒服,手脚都开始挣扎了。 明晖瞪了她一眼,立即去给她换衣服换尿布…… 原靖宇轻轻叹息,这就是幸福啊! 到当天晚上的时候,轻颜就有些奶水了。她也跟明晖一样,打算自己亲自喂养这个孩子,以弥补自己之前对明晖明昊的亏欠。 原靖宇打了热水帮她清洗乳头,含笑就欢喜地想要扑过去,只是力不从心。 “这孩子,真有这么饿么?”轻颜在原靖宇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将含笑抱在怀中,掀开衣衫将一个乳头放在她嘴边。含笑一口含住,竟然还伸出手来抱住母亲的乳房,这才用力吮吸起来。 原靖宇看着含笑那满足的样子,也不由得好笑。 “轻颜……” “嗯?” “轻颜……” 听出他短短两个字当中蕴藏的无限深情,轻颜缓缓抬起头来,回他温柔一笑。 原靖宇取了厚厚的披风将她包起来,顺便搂住她的肩,一手捧着她的脸微微侧过来,低头便吻了下去。 轻颜恢复记忆之后,两个人的心已经有所不同,当四唇相接,便有些情不自禁。这一个吻与从前是不同的,因为这一吻蕴含着他们几十年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感情,蕴含着无限的感动与感激,感谢上苍赐予他们时间,让他们可以这样幸福…… 两个大人太过幸福甜蜜,一时间竟然忽略了含笑。因为母亲身子微微移动,她要不就让母亲的乳房挤到了鼻子,要不就是奶头要跑,她只好紧紧抱住不放。几次之后,小家伙不高兴了,放开母亲的乳头咿咿呀呀开始抗议。 轻颜这才清醒过来,红着脸剜了原靖宇一眼,赶紧低下头哄含笑。 “含笑怎么了?来,我们换一个吃啊……”说着,轻颜便将含笑换了一只手抱,让她含住另一个乳头继续吃奶。 原靖宇本来想将轻颜的衣服放下来,却情不自禁盯着她殷红的乳头挪不开眼去,因为先前含笑的吮吸,乳尖上还有一滴奶水呢……眼睛的刺激立即传入大脑,刚刚才压抑下去的情欲再次被挑动出来。他们有好几个月没有尽情欢爱了,更何况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他心中感情更加汹涌澎湃,几乎要从胸腔里爆炸开来。 轻颜这才发觉他的异样,嗔怪地说:“还不快帮我放下来,冷!” 原靖宇忽然暧昧地笑笑,说:“冷吗?别怕,很快就不冷了……” 说着,他就低下头去,含住那颗红润的樱桃,轻轻吮吸。 “景瀚……”轻颜忍不住惊呼出声。手放在他头上想要推开他,却又有些不舍。 原靖宇得意的笑,舌尖不断从敏感的乳头上刷过,让她心中一阵颤栗,甚至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景瀚!你,你别这样……”轻颜感到很无助。她其实也是喜欢的,可是她又很明白现在他们不能这样,不然引出火来更加不可收拾。她不明白,其实欲火老早就燃烧开来…… “不要紧,我就亲一下而已……”原靖宇含糊地说,不舍得放开自己最爱的这一处滑腻柔软。 含笑吃饱了,放开母亲的乳房,眨了眨眼睛,却震惊地发现爹爹竟然抢自己的奶喝。小家伙不依,一脚就踢了过去,正好蹬在原靖宇脸上。 原靖宇回头看着含笑气呼呼的样子,哭笑不得。 “这坏丫头,这么大点就知道怀你爹爹的好事……” 本来小孩子出生都要将身子和双腿捆起来包成襁褓的,可是含笑不依,谁要捆她的双腿她就大哭大闹,轻颜和原靖宇看了心疼,便没有捆她。他们给她挟了一块尿布,外面用一床小被子轻轻裹起来,让他手脚都可以自由活动,这才给了她脚踢父亲的机会。 轻颜将含笑的头抬高,拍拍她的背,直到听她打了一个嗝儿,这才将她放平一些,又抬头对原靖宇道:“以后你可注意点,这孩子虽小,可精者呢!我们跟她说的话,她或许似懂非懂,但你做了些什么,她却记在心里,谁知道她能记住多少?” “知道了……她还是婴儿呢……”原靖宇有些不以为意,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生了一个怎样的天才宝贝。 自从含笑出生,很快就将悠然的风头抢去一大半。悠然生得可爱,含笑似乎比他更可爱。悠然不认生,但含笑似乎能听懂大人的话,平时一点都不爱哭,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一逗她就笑。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父母说话,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兴奋,手舞足蹈的,一双眼睛也特别灵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只是毕竟还太小一天的时间里大部分都要用来睡觉,每天只活动三次,却有很多人争相挤过来看。 含笑喜欢悠然,因为悠然跟她一样大小,她甚至咿咿呀呀地跟悠然说话,也不知道悠然听懂没有。不过两个孩子还是和乐融融的,原靖宇跟含笑说话的时候,悠然也在一边旁听。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乐意,但看含笑很兴奋的样子,慢慢他也习惯了,不让他听他反倒不依了。 孩子落地之后,轻颜的胃口又不好了,而现在她又不能吃水果,一整天也就喝了一点鸡汤鱼汤,又怎么会有多少奶水?所以时不时地还需让明晖喂一次。不过含笑似乎真的能分清母亲和姐姐的不同,自从吃了母亲的奶,她就不怎么乐意吃姐姐的奶水了。 轻颜点点她的脸蛋,笑骂道:“果真是个坏丫头!你还不耐烦了,你可是抢了人间悠然的奶水呢!等悠然再大一点,你就是想喝都没有了。” 含笑似懂非懂,抱住自己的母亲不放。 明晖疑惑地说:“含笑这么小,难道真的能分得出来?难道我和娘亲的奶水味道不一样?” “呵呵……”轻颜低声笑笑,说,“我们的饮食不一样,奶水或有不同吧!要不让悠然吃我的奶试试看?” “好啊!”明晖说着就要将悠然与含笑换过来。 不料原靖宇却忽然掀开帘子走进来,皱眉道:“不许!” “为何?”轻颜诧异地抬起头来。明晖也不解地望着父亲,她的奶都给含笑吃了,让她的悠然吃一点母亲的奶有何不可? 原靖宇脸色有些可疑地泛红,却一本正经地说:“悠然是男孩,怎么可以吃你的奶?” 轻颜又好气又好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在女儿面前又不好意思骂他。真是,没见过比他更会吃醋的! 明晖回过味来,低头捂着嘴笑。爹爹和娘亲真是恩爱呢!她甚至怀疑含笑奶水不够究竟是娘亲不思饮食还是被自己的爹爹偷吃了?她忽然又想到轻尘。轻尘别样都好,就是少了一点情趣,看来还需要她好好调教……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武林大会 其实轻颜此次生产相对容易,对身体的损伤也不那么大,因为恢复记忆,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武功捡回来了,在鸣剑山庄桃花林的恐惧也很快散去。原靖宇想劝她不要继续练功,可她总是安慰他说自己有分寸。如今的轻颜可不像失忆的时候那样好哄,原靖宇有时候其实很怀念失忆的轻颜,那样依恋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不过,现在恢复记忆的轻颜还是很粘他的,不用做别的,只需一个深情的眼神就能让他沉醉。 轻颜之所以如此坚持要继续修炼,不为别的,她只是感到修炼这套内功心法对自己的帮助很大。恢复记忆之后,她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非常满意。 如今她身体唯一的不足依旧是胃口不好,但孩子要吃奶,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多吃一点。原靖宇让人熬了莲子羹,冰糖银耳枸杞汤,清蒸乳鸽、白水鲫鱼汤,鸡丝小米粥等等,口味不断换来换去,只想让她多吃一点。 轻颜心中感动,即便没有胃口也会多吃一点的,剩下的就亲自喂他吃完。这是失忆的时候她经常做的事情,现在坐起来更是情意绵绵,让原靖宇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恨不得连她一块儿吃下去。 含笑每天都要活动,也喜欢父母亲带着自己活动,然后静静地听大人说话,最后吃饱肚子疲惫的睡去。相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她似乎更好动一些,虽然是个女孩儿,胃口却是不小。轻颜的奶水也是勉强够她吃,如果被她父亲吃了一些,她就不够了。所以这孩子现在已经有了危机意识,每次吃奶总是要一口气将母亲两个奶都吸光才松口。 本来女子生产完怎么都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的,然而轻颜只老老实实坐了二十天的“月子”,就如往常般活动了。只是如今天气冷,她才没有抱着孩子出去吹冷风,急得原靖宇不行没,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的轻颜特别爱撒娇,只有没有旁人在,她就粘在他身上,那般温柔与深情,似乎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原靖宇体会过那样的空虚与伤痛,心中更加怜惜她曾经受过的伤,又如何舍得责备她?而且说实话,心爱的女人洗得香喷喷的偎依在自己怀中,哪个男人不喜欢?尽管现在还吃不进嘴…… 韩若云的运气相当好,轻颜恢复记忆,他的日子自然好过多了,不只他,其他三位护法也从“奴才”和“下属”变成了“兄长”和“朋友”。轻颜亲自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目前的情况告诉他们,同时也为之前的事情向他们道歉,最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得到她恢复记忆的消息,三位护法都激动万分。她终于想起他们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在她心里总算有那么一点点位置了。 随后,轻颜就让大哥韩若云去找桑济海商量藏剑门江东分舵的发展事宜,让他们三月武林大会时候再挑选优秀的弟子过来。对韩若云来说,想见的人见不到(原靖宇跟得紧),其实呆在凌霄阁也挺无聊的,能为她做点事情也好。于是韩若云很高兴地就去了江东找桑济海。 新皇明昊得到母亲顺利产下小妹、恢复记忆的消息,恨不得插翅飞过来看看,可惜他刚刚继位登基,朝中事情又多,分身乏术。当然,他人来不了,礼物可是装了好几车,除了给两个孩子(悠然和含笑)的,还有给父母和姐姐的礼物。因为知道母亲胃口不好,他特别将宫里面最好的蜂蜜、花露水、茶叶以及一些稀少的补品送了过来。 原靖宇看到茶叶就生气,说:“他还敢送茶叶?” 轻颜挽着他的手臂,温柔地笑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更何况他也是受人蒙蔽而已……” 原靖宇“哼”了一声,揽紧了轻颜的腰,若不是因为她已经醒来,他只怕真的不能原谅明昊。 “等武林大会过后,我们回去看看他吧!”想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轻颜心中还是很不舍的。他们就这样将他一个人丢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他不要怨恨他们才好。 原靖宇点点头,安慰她说:“你不喜欢皇宫,未必他就不喜欢。再说他也不是一个人,他有妻有子,又怎么会孤单?” 轻颜点点头。是啊,没有人能一辈子依靠父母,既然长大了,就应该过自己的生活。昊儿聪明能干,一定能够当一个好皇帝的。 “轻颜,趁现在含笑睡着了,我们抓紧时间……”说着,他就将她往暖榻上抱去。 轻颜笑着搂着他的脖子,柔顺地靠在他身上,任他予取予求。唉,也只有原靖宇这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带孩子,两个人就抓紧时间亲热个没完。不过,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啊! 含笑刚刚尚未满月,原靖宇也有分寸,亲一亲,抱一抱,连抚摸都不敢用力,生怕将奶水挤出来了。不过她的奶水确实美味,让他这个大人都受不了诱惑总想着舔一舔,更何况孩子…… 想起含笑,原靖宇真是又高兴又恼怒,那可真是个小魔星啊!总是坏他的好事,晚上睡觉还非要睡他们两人中间。难怪轻颜怀着她的时候就开始担心了。 此次的武林大会由凌霄阁作东,地点就在桃源胭脂山凌霄阁总部。时间依旧在三月十五,然而,从三月初开始,就陆陆续续有武林人士到达,特别离得远的,到得最早。而藏剑门的弟子,最先到的却是离得最远的风啸沙。 风啸沙去年收到易轻颜的信就匆匆赶到东北藏剑门,没想到师傅并不在,他又怒又气,当即就想走的,只是没走成。他后来才明白师傅的意思,让他过来东北分舵就是想让林师伯好好指点他一下。 他拜师这么久了,不能跟着自己心仪的女人不说,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学到,不是太亏了么?所以看到林轻云的武功,风啸沙就不想走了。然而最让他吃惊的还是从林师伯这里知道了师傅的身份,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什么样的女人。明白了真相,风啸沙反而释然了。那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能与他相遇相识,已经是幸运了,爱上她一点都不奇怪,能成为她的弟子,更是自己的福气! 林轻云其实很后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同轻颜说。他一直以为轻颜既然已经收了风啸沙为弟子,风啸沙就是知道他们身份的,却想不到原靖宇他们一直都没有暴露身份。 不过,风啸沙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出去乱说的,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再次见到“师傅”,风啸沙感觉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怎么看都是个纯真少女,如今容颜没有丝毫改变,却怎么看都觉得深沉睿智,从前的爱慕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仰慕和敬畏。是的,在如今的轻颜面前,他感到敬畏。 既然自己在失忆的时候已经收风啸沙为徒了,轻颜也不好意思赖账,虽然她真的不想带徒弟。如今整天跟含笑和原靖宇纠缠她就觉得日子过得很快乐了。 轻颜抱着含笑懒散地坐在房檐下,让风啸沙舞一套剑法来看看,然后再指出其中的不足。 风啸沙在西北的时候跟了很多的师傅,又不断向人挑战,从不同的对手中吸取了很多的经验,最后根据林轻云传授的凌霄阁剑法加以创新,自以为可以做一派宗师了,没想到在师傅面前,似乎处处都是破绽。 风啸沙生来就是武痴,自小就知道自己天资卓越,年纪轻轻便成就非凡,却不想师傅这么懒散地看了他几眼,就找出这么多的不足,让他不由得有些失落。 轻颜将含笑递给原景宇,起身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已经很难得了。以你目前的武功和悟性,再历练几年,就当得起一派宗师了。我知道你想自创门派,不过也不要心急,至少等十年之后吧!作为宗师,武功只是一部分,心性很重要……” 风啸沙恭敬地聆听教诲,欣然受教。从前他虽然行了拜师礼,其实心里一直没有把她当师傅看,但如今却真心实意地将这位传奇女子当成了自己的恩师。 紧随风啸沙之后到达凌霄阁的就是桑济海和韩若云了,他们带着十多名弟子,正式代表藏剑门住进凌霄阁的迎宾楼中。 三月初十,林轻云也赶到了。在轻颜的要求下,他顺路过去将孩子也带过来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想那个孩子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孩子是唯一一个跟自己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了。 那个三岁的男孩子依然很瘦弱的样子,个头远远比不上同龄的孩子,但一双眼睛却相当灵动。很多事情他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是不同的,特别是当自己的弟弟出生之后,父母对自己的忽略,以及如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爹爹”。 林轻云为他取名林希惟,也很认真地跟他说了自己是他的父亲。林希惟自然是不明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爹爹”呢?但林轻云现在并不需要他明白,从今往后,他会亲自抚养他,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不到三个月的含笑已经开始学说话了,据说她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爹爹,坏!”原因是什么就没有人清楚了。 含笑看到林希惟是非常高兴的,因为这个哥哥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是他会走路,还会说很多话(这些都是小含笑目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每天都能陪她玩。不知不觉中,她就很喜欢亲近这个小哥哥。 林希惟跟着林轻云不久,虽然也感觉到“爹爹”对自己很好,可心里还是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和祖母,还有那个几个月大的小弟弟。然而当他看到含笑,那颗幼小的心灵却猝不及防地受到强烈的震撼——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可爱的孩子…… 含笑出生的时候就比一般的孩子可爱,她不爱哭,能表达,会玩会乐,一天一个样儿,一天比一天更招人喜欢。那粉嫩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任谁见了第一眼都会情不自禁感到震撼,舍不得移开眼睛。谁不说这孩子是仙子下凡? 可是这个小仙子喜欢林希惟,倒也给原靖宇和易情颜省了不少的时间。轻颜对林希惟是怜惜的,不知不觉中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每天照料他的饮食,教他认字,给他讲故事。当然,这个时候含笑是陪读,而且听得津津有味。而凤悠然看含笑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 实际上,原靖宇和轻颜每天的事情就是照顾三个孩子,而且还做得乐此不疲。 随着各门各派的人陆续到达凌霄阁,明晖就越来越忙碌了,有时候连晚上都将凤悠然丢给原靖宇和轻颜照顾,好在这个孩子乖,轻颜将他放在含笑旁边,两个小家伙很快就睡了。倒是林希惟每天晚上都要回去跟“爹爹”一起睡。 武林大会时整个江湖的一件大事,也只有轻颜这个一派之主最轻松了,什么事情都有四位护法应付,到现在为止,尽管藏剑门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却很少有人知道门主的情况。事实上不止江湖中人不清楚,就连藏剑门的弟子也没几个见过门主的。 在江湖上成立一个门派如此儿戏的也只有她了。 此次武林大会,虎威镖局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但因为罗秀玉刚刚生产,夫妻俩便没有来。轻颜知道罗秀玉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也就放心了。 藏剑门中,倒是喻炀的江西分部到得最晚,直到三月十四日晚才匆匆赶到。若不是因为这是藏剑门成立以来第一在武林中亮相,他还不想来呢!江西分舵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三月十五日,新一届的武林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在凌霄阁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广场上,各门各派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就坐。凌霄阁年轻的男女弟子鱼贯而入,迅速送上茶点,一个个均相貌清秀,令人赏心悦目。原本对凌霄阁有些不满的江湖大佬粗们看到这些少男少女们,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中就散去不少。 凌霄阁的广场原本就是为了三年一度的“百花会”特意搭建的,高高的擂台后方特意为武林六大派设立了专门的席位,六大派掌门人带着亲随弟子坐在擂台上,立即在心里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凌霄阁的这一安排让六大派的人感到非常满意。 恢复记忆的轻颜对武林大会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她甚至都没有打算出去观看,就呆在鸣凤楼里照看三个孩子。当然,无论何时,原靖宇总是跟她在一起的。 按照惯例,首先是六大派的竞选,有意上位的门派可以对擂台上六大派中任意一派提出挑战,成功者直接晋级,无上荣光。但如果六大派中谁被打败了,要灰溜溜地撤下席来,也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现今的武林六大派分别是:凌霄阁、青阳派、鸣剑山庄、归云帮、雪山派、逍遥派。却说逍遥派曾经被凌霄阁挤下六大派的宝座,不过十年前他们又将玉泉山庄挤下去,再次晋级。 这次挑战,各门各派主要针对归云帮和青阳派。归云帮虽然也是一个老帮派了,奈何现在的帮主余绍文太年轻,内部都还有些不服气的声音,直接影响了归云帮在武林中的地位。而青阳派自从杨飞鸿离去之后就逐渐没落,后辈中再也没有杨飞鸿那样的英雄人才,若不是有凌霄阁的扶持,老早就被其他门派挤下六大派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也有些不自量力的门派和个人竟然直接向凌霄阁挑战,结果一个个都被凌霄阁现任圣女的打下擂台来。那些挑战者伤得倒不重,但被年轻美貌的女子踢下擂台来,样子绝对狼狈。如此几个回合,便没有人再向凌霄阁挑战了。 黎向阳和余绍文对视一眼,暗自摇头。他们也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打败凌霄阁,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鸣剑英雄榜上排前几位的高手一个都没有来,没有人才一切都免谈,他们有什么办法? 然而,南宫澈比他们更着急。他原本就是想笼络几个高手顺利晋为六大派的,没想到自己抛出了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儿,还是没能找到一个高手。 在易轻颜的交待下,藏剑门没有第一个出风头,而是等到下午其他挑战都接近尾声了,他们才跳上擂台报出藏剑门的名号来。 藏剑门虽然才冒出来不久,建立的三个分舵又各自为政很是奇怪,却没有人敢轻视他们。藏剑门虽然只有三个分舵,分属三方,却没有人能将他们压下去,这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实力。 藏剑门第一个跳上擂台挑战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啸沙。 黎向阳和余绍文看到风啸沙,很是诧异。在他们的鸣剑英雄榜上风啸沙可是排第二的高手,可是他一直没有去领奖,只知道他跟排第三的蔡秋源去了西北。他们后来一直联系不到人,却没想到他会来参见此次武林大会。 两人暗自揣测着,这风啸沙向来桀骜不驯,又拜了那凌波仙子为师,他究竟代表谁来挑战呢?他要挑战的是不是凌霄阁呢? 风啸沙邪气地冲着黎向阳笑笑,朗声道:“藏剑门弟子风啸沙有请鸣剑山庄高手赐教!” 风啸沙?藏剑门?鸣剑山庄? 凡是参加了去年桃花酒会的人都愣了,这风啸沙不是鸣剑山庄笼络的人么?难道笼络不成,反目成仇了?对了,这藏剑门究竟是谁创立的?以风啸沙的武功,竟然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黎向阳脸色一变,匆匆扫了自己的弟子一眼,只怕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能打得过风啸沙。可是,总不能第一战就自己这个庄主下场吧?无奈之下,他只好让自己的师弟下场比试。风啸沙在藏剑门只是一个普通弟子,鸣剑山庄却派出了庄主的师兄弟,实际上已经落了下风了。 风啸沙的武功鸣剑山庄的人是见识过的,不敢大意,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倒也不怎么畏惧。可是,刚刚交手不久黎向阳就知道不好。不过一年不见,风啸沙的武功又有了飞速的进步,他不禁开始头冒冷汗,心里已经暗暗猜到这个藏剑门与那位出身道门密宗的“易公子”有关系了。而且,父亲也曾经怀疑那个“易公子”和“易夫人”的身份,却没有跟他明说,难不成他们还有别的什么身份? 果然,不到三十招,风啸沙就将鸣剑山庄的人打下擂台。他倨傲地站在擂台上冲着黎向阳拱手笑道:“黎庄主,实在抱歉!风某得罪了!” 擂台下群雄震惊。 对于这样的挑战,一般是三局定输赢。但一般说来,六大派如果第一局失利,第二局一定会派出高手,因为挑战的一方连胜两局就成功晋级了。 事关鸣剑山庄百年声誉,黎向阳只好亲自上场了。他站到擂台中央,沉着脸望着下面藏剑门的方向道:“鸣剑山庄黎向阳有请藏剑门门主赐教!” 轻颜还在鸣凤楼带孩子呢,哪里有心情应付他?所以跳上擂台的是林轻云。 “在下藏剑门护法林轻云,请庄主赐教!” 黎向阳脸色再变,显出几分恼怒之色。他作为六大派中一派掌门亲自上场,对方竟然只来一位护法,这不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他们鸣剑山庄一个耳刮子么? “林护法?久仰了!”黎向阳道,“不知贵派门主究竟是何方高人?难道是老夫面子不够,吝于一见?” 林轻云温和地笑笑,抱拳道:“请黎庄主见谅,我家门主生产不足三月,身体尚未恢复,所以才让在下向庄主讨教!不是有意怠慢黎庄主的……” 在场的英雄豪杰均怔了怔,难不成那藏剑门门主竟然是个女子?随后他们便想起风啸沙曾经拜一位女子为师,立即就联想到那位神秘的“易公子”和“易夫人”。 黎向阳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明白,如果是“易公子”出手的话,自己一定落败,据说易夫人功力更高,那自己就更没有取胜的机会了。可是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藏剑门给鸣剑山庄留颜面,他只知道藏剑门看不起鸣剑山庄。否则,他们鸣剑山庄的实力位居六大派之二,藏剑门即便要晋级也可以找下面几个门派挑战,何必非要跟他们过不去?刹那间他将从前的恩情统统忘光,林轻云在他眼里立即成为想要毁灭鸣剑山庄的仇敌。 林轻云作为一派护法在黎向阳面前身份稍有不及,所以先出手。一开始,他也没有用全力,确实也存了给鸣剑山庄留几分颜面的意思,不过看黎向阳出招如此狠毒无情,他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怜悯之意,立即拿出真本事来。黎向阳立即赶到压力大增,只能仓惶应对,不到四十招,便被林轻云的宝剑挑落耳侧一缕头发。 如果不是林轻云手下留情,黎向阳已经人头落地了。 林轻云一招取胜,迅速撤剑跳开,等黎向阳自己认输,也算是给他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黎向阳怔在擂台上,忽然脸色发红,砰然倒下。 正文 第三百章 含笑初颜 黎向阳与林轻云的比武那是在高高的擂台上,大庭广众之下举行的。不但擂台下面无数的英雄豪杰,武林六大派就在擂台上座着呢!不说鸣剑山庄自己,其他五个门派的高手可是离得很近,看得很清楚的。他们只见黎向阳落败,而后便怔住了。当然,像鸣剑山庄这样一个盛誉百年的武林世家,黎向阳又贵为庄主,却被一个刚刚成立的名不见经传的“藏剑门”弟子打败,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当黎向阳砰然倒下,人们便不得不作令外地猜测了。藏剑门的人没有用什么阴招吧?那个姓林的没有用暗器吧?难道黎向阳这样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真的能被人活活气死? 台上台下的人都在猜测,议论纷纷,一时间整个会场有些不受控制。 黎向阳的独子黎清泉第一个飞向黎向阳,迅速将其抱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父亲圆瞪着眼睛,脸色发红,四肢僵硬,他一面让人向凌霄阁求助,一面派人将林轻云围起来,要他交出解药。黎清泉的第一反应不是父亲被人打败,而是被人下毒了! 林轻云怔了一下,立即上前想要为黎向阳诊治,可如今鸣剑山庄的人怎么会相信他?他们反而一致认为他想要借此销毁暗算自家庄主的证据。 林轻云正在无措间,只见又一个中年男子飞上擂台来,匆匆与黎向阳的师弟,刚才败在风啸沙手下的周向东打过一个招呼,便靠到黎向阳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林轻云看到是桑济海来了,知道他与鸣剑山庄的关系,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明晖同几位长老眼见出了这样的事情,都赶了过去,同时派人安抚擂台下其他门派的江湖弟子。 鸣剑山庄黎清泉从前虽然一直以打败凌霄阁为目标,但是看到凌霄阁的人过来了,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请求凌霄阁的神医为自己的父亲诊治。 明晖在医术上并不太出众,毕竟她要学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钻研医术。所以上前为黎向阳诊治的是当场医术最高的吴长老,她迅速检查了黎向阳的身体,说:“黎庄主这是因为打击过大,急怒攻心造成的脑中风,形势很危险……” “不是中毒么?”黎清泉疑惑地问道,又迅速看了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林轻云一眼。 “不是中了暗器?”周向东语气中也有些不相信。但是,他们心里其实都已经明白了。中风本就是老年人的多发病,而且黎向阳性子本就有些急躁,因为打击过大承受不住而脑中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发现暗器。”吴长老很清楚地说,并且用内力将这句话扩散了出去,以安抚擂台下躁动的英雄们。 于是,台下的议论和叹息又变了。 刚才黎向阳落败,各大门派的人都是看清楚了的,既然凌霄阁长老也说不是人家藏剑门的人暗算的,那就是说鸣剑山庄已经被挤下六大派的宝座了,也难怪黎向阳受不了这个打击…… 一时间,鸣剑山庄的人都六神无主了。怎么办?真的是自家庄主落败而承受不起么?可如今庄主都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他们立即撤下去不成? 黎清泉慌乱中忽然跪在明晖面前,哀求道:“请阁主救救我父亲!” “少庄主请起!我们凌霄阁一定会竭尽全力为老庄主医治的!”明晖安抚了黎清泉一句,然后便望着吴长老问道:“吴长老可有办法?” 不想吴长老却为难地摇摇头,说:“请阁主恕罪!属下医术不精,对这样的病情实在无能为力……” 听吴长老这么说,鸣剑山庄的人几乎一下子就软了下去。他们的庄主平生少有败绩,难道这一次失手就真的要了他的命? “少庄主,还是快快送庄主回客房吧!”周向东向黎清泉道。 黎清泉点点头,正要将父亲抱起来,不想吴长老却阻止道:“不行,现在不能移动黎庄主,否则会加重病情,恐有生命危险……” 说着,吴长老缓缓将自己的内力输入黎向阳体内,护住他的头部。黎清泉轻轻摸着父亲的额,感觉他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他心中疑惑不解,却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凌霄阁应该不会暗算自己的父亲。 虽然吴长老说了林轻云没有用暗器,也没有下毒,但鸣剑山庄的人还是迁怒于他。若不是藏剑门欺人太甚,他们的庄主有怎么会急怒攻心?庄主若败在那个神秘的“易公子”手中,或者其他成名的武林人士手中,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一时间,鸣剑山庄所有人都对站在一边的林轻云怒目而视。 这时,桑济海忽然侧头对林轻云道:“门主有办法没有?” 林轻云摇摇头:“不清楚,或许……” “事不宜迟,立即去请!”桑济海当机立断。 “好吧!”林轻云点点头,一个纵身就不见了。那些围着他的鸣剑山庄弟子这才明白人家刚才只是没有反抗而已,不然凭他们的功夫,哪里能将他留下? 周向东和黎清泉不明所以,看桑济海与林轻云似乎熟识,心中也不由得很是疑惑。但对桑济海,他们还是信任的。 “四师叔,您认识那个姓林的?”黎清泉问出心中疑惑。 桑济海抬头看了黎清泉一眼,神情中颇多无奈。只听他叹息道:“清泉,其实……我也是藏剑门的护法……” “什么?”周向东震惊地瞪着桑济海。桑济海虽然对外声称急病去世,但随后不久他们就得到消息,知道他没有死,只是为了隐藏身份去做别的事情。但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他诈死之后竟然去藏剑门作了一个护法!以他的身份,怎么会甘心给一个江湖门派当护法? “这个藏剑门竟然是何来历?”周向东严肃地问道。 桑济海沉默了一下,说:“我们门主的武功,天下无双……她弄这个藏剑门,也就是为了好玩吧,其实没有恶意的……” 一个女人,为了好玩所以弄出一个藏剑门来?将他们鸣剑山庄打出六大派还没有恶意? “四师弟,既然你也是藏剑门的护法,为何会跟我们鸣剑山庄过不去?”周向东猜疑地望着桑济海。不但周向东,黎清泉和鸣剑山庄其他弟子也都疑惑地望着桑济海。桑济海是黎文正最得意的弟子,黎文正对他一直当自己亲生儿子似的,他们都不相信桑济海会联合外人欺侮鸣剑山庄。 桑济海面有愧色,黯然道:“师傅去年无意中做了一件事情,得罪了门主,所以……她没让我上擂台,已经是开恩了……今天的事情,纯属意外……” 看桑济海如此神色,他们对这位藏剑门主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恐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怎样的武功才能让桑济海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的呢? 忽然,周向东眉头一蹙,疑惑地说:“我总觉得那位林护法的武功有些熟悉……” 这时,黎清泉也反应过来,大声道:“凌霄阁!那位林护法是凌霄阁的人!” 原来如此!难怪凌霄阁的吴长老帮着那姓林的说话呢!黎清泉也不是笨蛋,除了凌霄阁的朝晖阁主,谁能指使桑济海这样的人?于是,所有愤怒的目光便都冲着凌霄阁去了。不但鸣剑山庄,武林其他四个门派都猜疑不定的望着凌霄阁。 明晖神色如常,不过她带着纱帽别人也看不到。只听她淡然而镇定地说:“藏剑门这位林护法确实曾经是我凌霄阁的弟子。但这又如何?桑护法不还是鸣剑山庄的弟子么?” 话虽如此,但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疑虑。能网罗武林中这样多的高手,这个藏剑门的门主只怕真的不简单呐!除了皇家,谁还有这个能耐? 就在这时,擂台下忽然安静下来,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所有人都怔住了一般。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蒙着面纱、身姿袅娜,身穿月白色锦袍用金线锈兰花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大步往这边走来。在她身边,跟着一位俊逸的中年男子。参加过去年桃花酒会的人已经认出来了,正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易公子”。原来藏剑门真的是他们夫妻弄出来的! 而先前那位藏剑门林护法却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跟在他们身后,正缓缓往擂台这边走来。 原靖宇抱着轻颜母子轻盈地跳上擂台,藏剑门其他两位护法连同风啸沙一起也跟着跳上擂台护卫在她身旁。 与此同时,凌霄阁弟子立即恭敬地散开来,只留下明晖同吴长老两个人,而其余围着黎向阳的各派武林人士也立即让开一条道来。 擂台上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静静地盯着轻颜看。一个女子,有了飘逸如仙的气质,容貌如何倒在其次了。所以,尽管大家只能看到她一双如秋水般平静深邃的眼睛,却无不在心中感叹她的绝代芳华。 这就是藏剑门的门主了…… 还真的是位女子呢!真的才生了孩子啊! 她的武功真的有那么高么?还是以美色惑人? …… 轻颜淡淡地扫了黎向阳一眼,侧身将含笑交给原靖宇,从容地走了过去。 桑济海立即恭敬地退到一边,轻颜上前检查了黎向阳的身体,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只见她手腕轻轻一转,立即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贴近黎向阳的额头。 黎清泉有些担心,但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位易夫人曾经救了自己的祖父,他们一家都很感激她。却不知道祖父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她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对付他们鸣剑山庄…… 这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静下来,台上台下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易轻颜。三月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她,在她头顶罩了一圈儿淡淡的金光,美得让人几乎不敢逼视。她神态安详宁静,仿若慈悲的女神,之前曾在心中中伤她的武林人士情不自禁感到羞愧。 黎清泉侧站在轻颜身后,紧张地看着她将泛着丝丝寒气的手指搭在父亲额头。浸润着花香的春风拂过她如墨的青丝,丝丝缕缕飘扬在身后,不意间拂过黎清泉的手背,他忽然感觉一阵颤栗,想要退却,却又不舍。 原靖宇眸色一暗,脸色不豫。含笑最是敏感,感觉到爹爹不高兴,她立即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爹爹,爹爹……”众人被这突然的声音惊醒,反射性地望了过来。谁都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不是说藏剑门门主生产不足三月吗?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会说话? “唔,爹爹的含笑小宝贝怎么了?” 原靖宇的话更让众人吃惊。如此耐心的父亲,如此温柔宠溺的语气,估计在场的英雄豪杰们从未见过,也绝对做不到。 “含笑饿,要吃奶……” 奶声奶气的声音,却让人浮想联翩。易夫人这样的天姿国色如果给这小个宝贝喂奶,不知道是怎样诱人的场面?只要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让人血脉贲张。 轻颜一听,也不由得脸色泛红,回头瞪了含笑一眼。原靖宇看着怀中挥舞着手臂想要扑向母亲的含笑,恼也不是,怒也不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下子更糟糕,含笑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和娘亲都生气了。她毕竟还不到三个月大,立即就哭闹起来。 “呜呜呜,爹爹坏,娘亲坏,含笑饿……” 含笑出生至今,还从来没有这样哭闹过呢。原靖宇恼也忘了,怒也忘了,立即开始哄她。 “爹爹坏,爹爹不好,含笑乖乖不哭啊,爹爹这就带你去喝桂花露好不好?”原靖宇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柔声哄着,轻轻踱着步子。 “不要花露,爹爹坏,坏爹爹,要娘亲,娘亲……” 很多孩子都是越哄越得意,越哄越哭得凶的,因为她要通过哭闹来确定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显然不到三个月的含笑已经学会这一招了。 “爹爹的宝贝含笑乖乖噢,不要哭了……”看起来原靖宇的耐心真的很不错,好得让无数英雄豪杰“不齿”。哄孩子哪里是男人做的事情? 轻颜无奈地叹息一声,侧头道:“你不要惯着她了,她这是假哭呢!” 原靖宇不信,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骗人?他细细看去,果然如此。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哭得厉害,然而脸上并没有太多泪水。 “小坏蛋!竟然骗爹爹!”他无奈地瞪了含笑一眼,稍稍用力在她屁股上拍打了一下。 黎清泉皱眉看着原靖宇和哭闹的含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将孩子带远一点。孩子这么哭闹,不是影响易夫人给父亲诊治么?其实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没人有胆子说出来而已。 含笑被打,虽然并不痛,却很伤心,所以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原来爹爹真的很“坏”,会生气,会打人…… 轻颜暗自叹息,有些着急了。只见她微微蹙眉,手下稍稍用力,黎文正脸上冰寒之色逐渐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有了几分血色。 原靖宇实在对这个“不哭则已,一哭惊人”的小东西没辙,正打算将她抱回去好好哄哄,却有人忍不住了。 明晖几步走到父亲身边,轻声道:“我来抱吧!” 含笑听到姐姐的声音,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姐姐的,于是睁开泪眼看了看明晖,却只看到白色的纱帽。姐姐呢?她刚才分明听到姐姐的声音了啊……含笑心中有些疑惑,哭声不知不觉中便小了一些。 明晖轻轻将含笑抱过来,什么都没有说,含笑就不哭了。真的是姐姐,她闻到奶香味儿了。 “姐姐,姐姐……” “含笑乖乖哦,等会儿姐姐带你去看金鱼好不好?” “爹爹坏……”含笑哽咽几声,委屈地向姐姐告状,让人忍俊不禁。 “爹爹坏,打我们乖乖小含笑,我们不理他了好不好?” “呜呜呜,含笑要爹爹……”说着,她差点又要哭出来。 这一次,不但明晖微微笑了开来,周围所有听到含笑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好笑。然而,除了知晓内情的凌霄阁弟子和藏剑门弟子,其余人更多的是疑惑。凌霄阁主为何会主动帮人带孩子?而且那孩子刚才哭得那么厉害,到了她手上还真的不哭了。她的孩子缘也太好了吧?还是有别的原因? 原靖宇轻轻靠过去,一手越过明晖的肩,轻轻抚着含笑的小脸蛋,笑道:“含笑来爹爹抱好不好?” 含笑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姐姐,最后却往明晖怀里钻。 “含笑饿,要吃奶……” 同样一句话,让人脸色一变再变。据说凌霄阁主也才生下孩子几个月,估计身上有奶香味,难怪那孩子要她抱呢!不过,凌霄阁主被别人的孩子抱住要奶喝的场面,怕是历届武林大会中最尴尬的场面了吧?还真是武林奇谈啊!大家猜想凌霄阁主一定会生气了,心里竟然很期待她的表现。据说这位公主可不是个善茬儿,藏剑门这回要倒霉了吧? 明晖抱着含笑,同样恼也不是,怒也不是,还不敢骂她,最后只能小声哄道:“含笑乖乖,等会儿找娘亲要奶喝好不好?” 含笑听出姐姐语气中的小心翼翼,立即涨了威风,不住地叫着:“姐姐,姐姐,含笑要吃奶……” “这孩子……”原靖宇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明晖看着父亲的样子,很想问问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那个时候,父皇也这样耐心吗?父皇也这样抱过她哄过她吗?然而她虽然没有问出口,原靖宇却小声回答了她。 原靖宇无奈地望着含笑,感叹道:“你小的时候可比她乖得多了!” “真的?”明晖心里抑制不住地欣喜。 “当然!”原靖宇想起明晖小时候,吃了睡,睡了吃,一根手指头就可以骗她好一会儿,可不是比含笑这精明的小鬼乖得多了么? 擂台上面是很多猜疑的目光,擂台下面是议论纷纷。这位易公子跟凌霄阁主说什么呢?神情如此温柔……不是说那位“易夫人”是个醋坛子么?易公子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跟凌霄阁主暧昧不清? 含笑只感受到姐姐的温柔和喜悦,以为自己终于能填饱肚子了,一面往姐姐怀里钻,一面拉扯姐姐的衣襟。明晖无奈地将她的小手拉开,小声哄道:“含笑乖乖哦,娘亲马上就来了……” “不要娘亲,要姐姐……”含笑不依不饶。虽然更喜欢娘亲,可是娘亲不再的时候,姐姐的奶水还是很美味的。 明晖有些慌了。别的不怕,就怕含笑哭啊!她甚至考虑要不要先带含笑下去找个地方喂她吃饱了再说。终于,救星到了。轻颜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指,对黎清泉道:“送他回客房休息吧!等会儿我再过去看看!” 轻颜快速走到明晖身边,伸出手将含笑抱过来,神色温柔而无奈,轻轻叹息道:“哪里这么快就饿了……” 众人只见藏剑门主抱着女儿几个起伏就消失在东面的院墙里,随后“易公子”也跟了过去。等大家回过头来,黎清泉已经抱着父亲去客房休息了。 鸣剑山庄正式从擂台上撤下来,藏剑门的旗子挂了上去,中间的主位却始终空着,两边各坐着两位护法,除了林轻云和桑济海,喻炀和韩若云和在台上就座。 凌霄阁长老乡众人简单通报了鸣剑山庄黎向阳的情况,宣布藏剑门取代鸣剑山庄进入武林六大派,而后宣布今日的大会到此结束,明日继续。 接着,韩若云代表藏剑门站到擂台前面正式露面致词,他笑容温和却又极有气势,隐隐一派大家风范,比历届武林盟主都更像盟主。最后,他表明藏剑门的立场,欢迎江湖朋友明日多多指教。也就是说,明日起,藏剑门接受其他门派挑战。 台上台下无数武林豪杰都在想,藏剑门不会也学当年凌霄阁一样,打算一举夺得盟主之位吧?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思念 熙元元年(明昊登基第二年,改元熙元)的武林大会给天下武林豪杰诸多意外。 首先是藏剑门突然闯入武林六大派,后经历了无数的挑战却无一败绩,其强大实力令人侧目。而后凌霄阁宣布不参与盟主竞选,倒是让很多人兴奋了一把,尽管自己也没有什么机会。有了藏剑门的强大实力摆在那里,谁敢出头去抢那个盟主宝座?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藏剑门门主直到大会结束都没有现身,一直是门中的四大护法在打理门中事务。到最后盟主竞选的时候,凌霄阁首先表明立场置身事外,而后其他门派也纷纷表明立场,说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领导群雄,因而不参与此次竞选。 看起来这次的武林盟主的宝座毫无疑问就是藏剑门的囊中之物了。 台上的六大门派弟子不敢妄言,但擂台下的其他的江湖豪杰们却忍不住议论开来。当他们一个个都说藏剑门此次盟主竞选没有对手、有胜之不武之嫌的时候,藏剑门的那位韩护法忽然站出来表明藏剑门的立场。 韩若云长身玉立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说:“我们门主说了,她是个女子,如今又要带孩子,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打理武林中纷繁复杂的事情。所以,本届的武林盟主只怕还要另选贤明了。不过,我们门主也说了,如今的六大派中,凌霄阁朝晖阁主也带着孩子呢,估计也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的。另外,归云帮余帮主稍稍年轻了些,雪山派地处西北,只怕不方便处理武林事务,青阳派与朝廷关系密切,倒是逍遥派的宁掌门德高望重。因此我们门主提议由逍遥派的宁掌门出任本届武林盟主!” 韩若云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加让人震惊,到最后那句话出口,连逍遥派掌门宁崇林自己都难以置信。 逍遥派自十年前重新进入六大派,处事一直很低调,他们从未想过盟主之位,只要不被人打出六大派就不错了。宁崇林想不到藏剑门门主会推荐他当盟主,他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位门主啊!不过,那女子确实也有些眼熟,究竟什么时候见过呢…… 既然有了藏剑门的支持,凌霄阁也不反对,这盟主之位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逍遥派平白捡了这么个便宜,自然对藏剑门万分感激。宁崇林备上薄礼去藏剑门赞助的客房表示谢意,却没有见到藏剑门主,接待他的依旧是那位韩护法。 韩若云对宁崇林很是客气,没几句话宁崇林对他就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个人很快就交了朋友,直到晚饭后才醉醺醺的离去。 见宁崇林带人离开了,桑济海才嗤笑一声道:“好一个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呐!韩若云,我不得不佩服你!确实高明!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本事,当年怎么会输呢?” 韩若云唇边的笑容忽然间变得黯然,沉默了一下,转身回房,没有留下一个字来。 喻炀看着他们两个,苦笑着摇摇头。他们都是失意人,何必如此互相为难呢? 武林大会之后,轻颜没有立即回藏剑门总部,而是继续留在凌霄阁直到五月末。 林轻云回东北分舵了,但林希惟却留了下来。轻颜很是怜惜这个孩子,正好含笑也喜欢。三个孩子时常呆在一处听故事,林希惟虽然才三岁多,轻颜已经开始教他学读书认字、学蹲马步了。每到这个时候,含笑和悠然也在一边看,看累了就睡。因为都喜欢含笑,三个小家伙倒也不恼别扭,感情越来越好。 直到春已尽,夏季来临,轻颜才开始怀念无极门凉爽。 经过近二十日的奔波,原靖宇、易轻颜、韩若云、含笑、林希维加上七名来自藏剑门的侍卫,一行十二人终于到达沧溟府藏剑门总部。 藏剑门总部修建至今已经接近一年了,轻颜这个主人还是第一次回来看呢!萧乾老早就不耐烦了,可是又不能丢下这里去找他们(刚刚成立的门派,时刻都得准备着迎接其他门派无论好意歹意的拜访),只好一个月两封信,总算将他们盼回来了。 萧乾发现自己离开原靖宇和易轻颜之后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心里有些悲哀。他没有亲人,爱的人又早早过世,如今还放在心里惦念就是亦主亦友的原靖宇和易轻颜了。他想,能跟在这样两个绝世人物身边,也是自己的缘分吧! 藏剑门的大门很气派。那其实已经不是大门,而是一座高大的牌坊了。若不是萧乾的特殊身份,换了其他门派根本不允许修建这样牌坊式的大门。 五个多月的含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样气派的大门,她挥舞着小手就要去摸那汉白玉石柱上面的鸟兽石雕。竟然还能认出老虎和鹰来,让几个大人得意了好久。 这个孩子不仅仅原靖宇和轻颜的小宝贝,也是整个凌霄阁和藏剑门的小宝贝。像韩若云这样经常呆在他们身边的人,那是疼她疼到心坎里去了,可以说就是自己的孩子,他也没有这样疼爱过。 还有喻炀,他自己没有孩子,不知不觉中就将含笑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每一次离开都恋恋不舍,走了不到一个月又快马跑回来,只为了看她几眼,抱一抱她。 如今喻炀每一次到凌霄阁来,第一句话不是问“门主在哪里”,而是问“含笑在哪儿”?原靖宇甚至觉得喻炀对轻颜的痴恋已经过去,如今全都转移到含笑身上去了。 轻颜劝他找个女人生个孩子,说现在还来得及。没想到这一次喻炀竟然还真的认真考虑了很久,最后黯然地说:“还是算了吧!如果自己生个孩子不如含笑可爱,我想我会很失望、会不喜欢她的。这样,还不如不要生呢……” 一般的孩子有含笑聪明可爱么?答案肯定是没有,所以喻炀坚决不娶妻,不生子。 含笑的聪慧是其他孩子的噩梦。凌霄阁里自然不止他们几个孩子,但凡父母,总是忍不住想要拿自己的孩子跟别人的孩子比,可谁能比得上含笑?所以那些父母就难免失望。不说别人,连明晖都忍不住妒忌自己的父母,含笑为什么是她妹妹而不是她女儿呢?可怜的悠然经常看到母亲叹气,却不知道原因。 好在凤轻尘非常理智,在他眼里,含笑虽然可爱,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儿子。所以,含笑离开之后,悠然就断奶了,然后完全投入父亲的怀抱。当然,其实他也是喜欢母亲的,可是父亲不让母亲抱他了,父亲说母亲肚子里有个小妹妹了,一个跟含笑一样可爱的小妹妹。悠然其实不太明白的,他真的很舍不得含笑啊…… 轻颜不过在沧溟府藏剑门总部住了十几日,便去了无极门。 天气太热了,还是无极门舒服。 静渊看到恢复记忆的易轻颜很是惊喜,那份气质让人感觉如今的她和从前的她全然是两个人。 如今的轻颜可以与他们一起探讨关于天道,关于开天眼的问题了,所以不但静渊满脸兴奋之色,连他们的师傅师叔都匆匆出关赶来了。 对于这些问题,原靖宇反而说不上话,干脆带着含笑出去玩耍。静容看到如今的三师嫂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切。因为轻颜的睿智,无形间拉开了她们的距离。从前静容总觉得那样单纯无知的轻颜配不上自己的三师兄,如今她又觉得现在的三师嫂气质太过超然冷漠不易亲近,只顾自己练武,却让三师兄一个大男人来带孩子,心里更加不喜欢。 静容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这无极山上,是个不会隐藏自己的人,原靖宇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于是一面哄含笑睡觉,一面开解道:“你三师嫂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她温柔、善良、纯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亲近。” “她……不是该女人带孩子的么?”对于这一点,静容依旧耿耿于怀。 “谁说就该女人带孩子呢?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带孩子有什么不好?而且,你不觉得带含笑实在是件非常快乐非常幸福的事情么?”原靖宇反问了一句,然后低头亲了亲含笑的小脸,眼眸中全是温柔疼爱。他的含笑小心肝啊…… 这一次上山,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带,萧乾也留在藏剑门总部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总部,总要人留守的,他们自己不耐烦这些事情,只好扔给萧乾了。 至于韩若云,如今他的主要任务是照顾林希惟。其实林希惟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特别是当含笑不在的时候,他就是众人的宝贝。估计韩若云对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以前是轻颜和原靖宇跟着静容一起出去打猎做饭,如今轻颜成天跟师傅师叔师兄们一起研究探讨武学,就只有原靖宇抱着含笑跟静容一起出去了。 在无极门住了三个月,含笑的语言能力和理解能力大大增强,心也野了不少,每天都要出去看看。看什么呢?山里面的东西可多了,都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大到老虎豹子,小到树叶上的虫子,都是她探索的对象。蝴蝶为什么这么漂亮呢?花为什么这么香呢?鸟为什么会飞呢?她有很多问题需要探讨。有时看到林中的毒蛇和猛兽她也不害怕,事实上她还从来没有害怕过。 看到这样的孩子,静容除了惊奇,就只剩下喜爱了。 到了晚间,早早地将含笑哄睡着,夫妻俩依然甜蜜恩爱。静容甚至其他人总以为恢复记忆的轻颜难以亲近,其实她一直很温柔的,基本上就没有违逆过原靖宇的话,唯一有争论的一次就是关于她继续修炼内功这件事情。 如今有师傅师兄一起探讨,她也不再觉得自己的身体奇怪了。她可以屏住呼吸,因为她的皮肤可以呼吸嘛;她饮食很少,那是因为她能够通过修炼吸取天地中的能量。这些理论都是从无极门的典籍上看来的,由此来反驳原靖宇的话最好不过了。 其实轻颜心里明白原靖宇的忧虑,他担心失去她,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没有放弃修炼,也是想将自己修炼的成果转送入他体内,这样,他们两个人就真的能够白头偕老同生共死了嘛!其实,她还是很贪心的。她想,在这样的幸福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忍不住贪心的。每天晚上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的温暖,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爱,她睡着了嘴角都含着几分笑意。 熙元元年九月,原靖宇一行十二人又赶往京城。 原靖宇本来想要甩掉韩若云的,可惜韩若云可不像其他几个人那样好打发。他说自己已经诈死抛弃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如今就剩下他们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跟着他们。也是因此,原靖宇才特意将林希惟留下,也算给韩若云找点事情做,免得他整天无所事事就想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到了京城,他们以藏剑门门主的身份暂住于凌霄阁别院,没有与从前到亲人朋友接触,连明慧、贝月影和周紫玉都不知道。他们只想悄悄回去看看明昊就好。 这次没有带萧乾,也没有用他的暗部。在轻颜的要求下,萧乾已经逐步将暗部全数交给明昊了。 白天当然是不适合进宫的,可是晚上含笑又要睡觉,如何是好呢? 最后轻颜决定她先进宫一趟,给明昊递个消息,然后就等他出来找他们。 轻颜进宫的时候已经亥时末了,皇宫里依旧灯火辉煌。轻颜特意换了一身夜行衣,熟门熟路地来到乾坤殿。明昊登基以后就住在乾坤殿。 如今的皇宫里面因为女人还不多,所以依旧空落落的。太子妃晋位为皇后,三位侧妃也都封了妃,明昊继位也有一年多了,并没有大选,也没有宠信其他女子,倒也算难得。 虽然时辰不早了,但轻颜还是担心看到不该看的,幸而今夜明昊没有留女人。轻颜听他睡得熟,不忍心打扰,只偷偷潜进去看了看他,留下一封短笺在他床头便出宫了。 回到凌霄阁别院,含笑早就睡熟了,原靖宇留了一盏灯,还等着她。闲来无事,手中握着一本书。 “怎么不先睡?”轻颜从窗户进来,一边脱掉夜行衣一边问。 “一切顺利吧?”原靖宇放下书迎过去。 “当然!我亲自出手还能出什么事?”轻颜走过去靠在他身上。原靖宇摸摸她冰冷的脸蛋,按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转身就出去了。 轻颜不解,但也没问。不一会儿,原靖宇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轻颜浅浅含笑,任他帮自己梳洗。然而,此刻暖的不只是脸和手,心里更暖更甜。 “昊儿还好吧?” “睡着了。听呼吸身体应该不错的,只是可能太累了,睡得很熟。” “宫中的防卫如何?”原靖宇还是很担心儿子的安全。 “还可以吧。”轻颜想了想,说,“明天我再给他提点一下。”不过天底下像她这样的高手并不多,明昊又算勤政爱民,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早点休息吧!”原靖宇将水盆端到外间放着,拥着她上床。或许是在寒玉棺中睡得太久,她的身体总是冰凉的,特别是到了秋冬季节。 轻颜将冰凉的手放到他胸口,舒服地叹息一声。 “是不是很冷?”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又低头亲吻她,扬着嘴角笑道:“我看还是运动一下才会好一点……” 轻颜含嗔剜了他一眼,眼波却柔柔地泛着无限甜蜜与喜悦。 确实,寒冷的季节里,这是最好的取暖方法了,保管很快就热起来…… 第二日他们依旧如往常般到了辰时才起身梳洗,吃过早饭,便抱着含笑去了凤凰茶楼。 韩若云知道他们去见明昊,就没有跟,带着林希惟去市集玩耍。 凤凰茶楼是雅座,只有动听的音乐,没有纷繁嘈杂的吵闹,一家三口要了二楼一间雅间,交待了掌柜的几句,要了两杯最好的茶,又要了好几样糕点和水果,便静候明昊的到来。 含笑对这样相对安静的环境还真不习惯,不断地要爹爹讲故事。 原靖宇苦笑道:“我们选错了地方啊!该去个热闹的酒楼才好,最好有说书的……” 轻颜瞪了含笑一眼,轻轻摇头道:“还不是你自己把她惯坏了!” “我哪里有惯她……”原靖宇小小地反驳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反驳实在很无力。这么个可爱的小宝贝,他怎么能狠下心让她不高兴?只要她要的,他总是竭尽全力去满足。 既然已经惯坏了,只好继续惯下去了。所以,他将含笑抱过来,开始小声地给她讲故事。 直到临近午时,明昊才带着两名侍卫匆匆赶来。这两名侍卫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经跟着原靖宇他们的四名侍卫中的两人。 不等他们向掌柜的询问,轻颜已经站到二楼的栏杆前面,轻轻地唤了一声:“昊儿,在这里!”她一直注意听着门口的动静,明昊刚刚走到门口,她就知道了。 明昊震惊地回头,立即觉得眼眶发烫。他有多久没有听过母妃唤自己昊儿了呢? 明昊迅速上楼来,不等进入包间,就紧紧抱住母亲,许久才小声道:“娘,昊儿好想你……”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隐龙谷 含笑眨眨眼睛看着明昊抱着自己的娘亲,小脸上尽是疑惑,然后就扑向母亲。 “娘亲,娘亲抱含笑……” 轻颜笑着将含笑抱过来,拍拍她的小脸道:“来,看看哥哥!这是含笑的哥哥知不知道?” 明昊想跪下给父亲磕个头,可是原靖宇不让。他拍拍儿子略显单薄的肩,叹息道:“那些虚礼就不必了,这两年辛苦你了。” “儿子不苦!那些都是儿子的责任!” “你做得很好!我和你娘都很欣慰。”原靖宇点点头,神色颇为骄傲自得。 “娘亲身体可好?”明昊的目光又转到母亲和妹妹身上。含笑,果然很可爱啊!去年他也有了一个女儿,不过他并没有抱几次,倒是儿子承恩他每天都要看看的。明昊轻轻靠过去,一手搂着母亲的腰,一手从母亲肩上探过去点点含笑粉嫩的小脸蛋。 “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身体很好。如今我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提多快乐了!”轻颜笑说。 明昊点点头。这样的生活一直都是母亲期盼的吧!任谁也想不到父亲竟然会放弃皇位与母亲逍遥江湖,他们的故事,已经近乎神话了。 “娘亲,给我抱抱!”明昊看着含笑可爱到极致的小脸,看着那双灵动聪慧的眼睛,心中立即涌出一种冲动,想将她抱到怀里亲一亲。 含笑环着母亲的脖子,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忽然说了一句:“娘亲是含笑的!” 原靖宇哑然失笑。 明昊一怔,忽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他抱紧了母亲,还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肩上不住地叫着:“娘亲,娘亲,我的娘亲……” 含笑一惊,立即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将明昊的头往后推。明昊有意捉弄她,反而更往母亲脖子上靠,得意地叫着:“娘亲是我的,娘亲是我的!” 含笑着急了,赶紧找同盟军。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爹爹,于是赶紧转身望着原靖宇道:“爹爹,哥哥坏,哥哥抱娘亲!娘亲是含笑和爹爹的,哥哥不许抱!” 原靖宇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起身将他们母子三人一起抱住,笑呵呵地点点含笑的脸蛋,说:“哥哥也是爹爹和娘亲的孩子啊!小机灵鬼,我们是一家人啊!哥哥也会疼你的……” 含笑想了想,又看了看明昊,无奈之下总算接受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哥哥。 “哥哥长得像娘亲!”她忽然有一个大发现。 “是啊,哥哥也是娘亲的孩子嘛!乖乖含笑,来哥哥抱抱!”明昊再次伸出手去。 这次含笑给他面子,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扑了过去。她虽然还不太懂什么是血脉亲情,却已经感受到并接受了这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哥哥。这个哥哥是真心喜欢她呢!独特而敏锐的感知能力,是她从母体就带来的。 “含笑有个大哥哥!”语气中颇为得意。 “含笑喜欢哥哥吗?”明昊忍不住亲亲她粉嫩的小脸蛋。 “喜欢!”含笑点点头,嘟起小嘴也在明昊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喜欢哥哥的原因:“哥哥喜欢含笑……” “爹爹,你们回宫小住好不好?”明昊贪心了。朝中政务繁忙,他不可能每天都出宫看望陪伴他们的。如果父母亲和妹妹都住在宫里,那就方便多了。至少他用膳的时候能一起吧!每天晚上也可以抽出些时间承欢膝下的。 “回去只怕不行……”原靖宇沉吟道,“我们的事情,明慧、锦鸿他们都不知道吧?” 明昊点点头:“依照爹爹的意思,本来谁都没有说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林轻云无意中撞见他们,接下来喻炀、越侯他们相继都知道了。 “不要紧。”原靖宇拍拍儿子的肩膀,“其实他们离朝也好,特别是韩若云,他手中的力量只怕不容小觑。”也是为此,他才默许了韩若云的跟随。 “对了,你匆匆赶来,饿了没有?”轻颜看着明昊瘦弱的身子,拉过他的手帮他把脉。 “有点……”明昊靠在娘亲身边,心里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与满足。“娘亲,昊儿舍不得你走……你们就回去住几天好不好?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人知道的!” 轻颜看着儿子哀求的眼神,有些心动,于是抬头看着原靖宇。 原靖宇沉思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舍不得儿子的…… “我立即让人回去准备!”明昊说着就要出去吩咐侍卫回去准备。 “不着急,”轻颜拉住他,“我们明晚悄悄回去就是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等会儿你也该回去了!” 一家四口下得楼来,正要离开,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大门外匆忙走进来,见到原靖宇和易轻颜,立即神色大变。 “锦鸿?”轻颜忍不住轻轻叹息。她原本想瞒着他们的,没想到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明昊回宫之后令人再次收拾了骄阳殿,却传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而后,原靖宇和轻颜带着含笑就住进来了。这里跟乾坤殿有密道相连,无论有什么需要都方便得很,明昊将处理朝政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父母和妹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因为那天被易锦鸿看到了,所以无奈之下也安排他们见了一面。之后,易锦鸿就上书辞官,不过明昊没有准。都走了,谁来帮他守卫京城? 可是,在后宫嫔妃看来,这样的皇上是有些不对劲的。 岑皇后听说皇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宣召妃嫔侍寝了,很是担忧。她同时也想到皇上有半个月没有过来凤仪宫了,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就是在先皇病重那段时间,他也时常宿在她这里,而且他不是向来喜爱承恩的吗? 岑皇后让人打探了皇帝这半个月的作息情况,知道他每天早朝后用早膳,然后去勤政殿,一般在午时左右回乾坤殿用午膳。只是很奇怪,这段时皇上用膳都让人多准备了几副碗筷,而且从不让人伺候,仿佛……仿佛他在乾坤殿藏了一个人似的…… 岑皇后想,若真是如此,也就说得通了。半个月不传妃嫔侍寝,可不就是因为已经有人陪伴了么?然而她又忍不住想,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皇上若真的喜欢一个女子,直接册封到后宫就是了,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呢? 所以,这一日岑皇后抱着太子承恩特意选了午时初刻来到乾坤殿等候。果然没过一会儿皇上就回来了,见到她似乎很意外,但还是抱了抱承恩,然后就让他们回凤仪宫去。 岑皇后明显看出皇上不如从前那般喜欢承恩了,心里开始恐慌。不但岑皇后,连承恩自己也感觉到了。他抱着父皇的脖子不放,委屈地说:“父皇不喜欢承恩了吗?” 明昊微微一怔,叹息道:“没有的事,承恩很乖,父皇很喜欢,不过……”他想起含笑,忍不住温柔一笑。那丫头才叫可爱呢…… 岑皇后看着明昊的笑容,心直往下沉。皇上有多久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笑容了呢? 这时,明昊才醒悟过来今日皇后抱着儿子过来的目的。他看着皇后的目光微冷,缓缓放下儿子,沉声道:“皇后回凤仪宫去吧!今后没有事就不要来乾坤殿打扰朕了。” 岑皇后慌忙跪下,心酸地说:“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所以过来看看……” 明昊冷哼一声,没有立即让她起身,反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地说:“朕知道你们私底下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你们都猜错了……” “皇上恕罪!” “朕一直相信你能做一个好皇后的。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这世上女子千万,像我母妃那样的女子却是独一无二的,你不要试图与她相比,没有人能与她相比……” “臣妾明白……” “既然明白了,就回去吧!” 岑皇后惶恐地谢恩起身,带着承恩就回凤仪宫了。 明昊匆忙走进内室,通过密道来到骄阳殿,只见含笑正在学走路呢,见他来了,高高兴兴地牵着父亲的手就扑了过去,兴奋地叫着“哥哥,哥哥……” “小心点……哥哥的糕点给你留着呢,不着急,含笑什么时候想吃都行……”明昊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兴奋,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些精致的糕点和水果过来,这孩子就是冲这些点心才对他这么热情的。 “那可不行呢!”轻颜忽然叹息一声,“我们打算要回去了……” 明昊脸色一变,抱着含笑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父母。“爹,您和娘亲又要走了?” 原靖宇叹道:“你的生活也该恢复正常了!”当然,他们整天呆在这里,虽然衣食无忧,还可以去外面骄阳殿的内花园逛逛,但半个月过去了,连含笑都感到无聊了。 轻颜看着儿子脸上的不舍,柔声道:“别这样,以后我们每年秋天都过来住半个月好了!” “娘亲说话要算数!”明昊很快镇定下来,知道父母离开已经是必然的了。他们既然已经断绝了与皇宫的关系,又怎么可能长期留在这里呢,就是这半个月,也是自己偷来的幸福了。 “娘亲怎么会欺骗自己的儿子呢?无论你长多大,都是我们的儿子啊!”轻颜抚过这张酷似自己的容颜,看着他脸上的越来越多的成熟与稳重,慎重的点头承诺。 于是,这个约定就这样达成了。只是世事难料,有时候毁约真的不是故意的…… 熙元七年秋,轻颜去西南山林中寻找几味草药,不意间发现一个隐秘的山谷,里面有地热,使得这个山谷四季如春,从高山到谷底,层次分明景色绚丽。 “景瀚,你觉得这里如何?”轻颜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原靖宇点点:“你体制偏寒,这里有地热,对你身体也好。” 韩若云和萧乾看了看这里的地势地形也不断点头。 “那就在这里吧!”轻颜轻轻感叹一声,满脸幸福。“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怎么设计就交给你们了!” “设计的事情交给我就好!”韩若云自信地接过这个任务。 “那建造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萧乾也是自信满满。 “银子不够的话我去找皇帝哥哥借点!”含笑插了一句,大家都笑起来。 “我们有两年没有回京了呢,那孩子又闹别扭了吧?”轻颜无奈地叹息一声。 “不要紧,不是有事耽搁了么?”原靖宇安慰道。 前年明晖再次怀孕,所以他们就在江南住了大半年,直到孩子出生才离开。本来打算回京的,谁知林希惟又跟林轻云闹了点矛盾失踪了,害他们找了好几个月。如今人是找到了,那孩子在外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却很差了,为了帮他调理身体,他们才会到西南来采药。 “嗯,昊儿肯定会不高兴,不过看到我们就该高兴了。”每当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轻颜都会感到幸福。他们都是孝顺的孩子。 “是啊,是啊,皇帝哥哥看到含笑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倒是真的,明昊确实很疼爱含笑这个小妹。轻颜想,明昊只怕还没有如此疼爱过自己的女儿呢!不过,含笑这个小精灵,见过的人,谁能不爱呢? “娘亲,其实含笑也很想皇帝哥哥的……”含笑忍不住在心中补充了一句,还有皇宫里的美味点心。 “景瀚,我们给这里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想想……” “不如,叫隐龙谷怎样?”萧乾提议道。 “隐龙谷?好!这个名字好!我喜欢!”含笑拍手,即表明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如今,含笑是真正的公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谁都不忍拂逆她的意思。 熙元八年,国威将军易锦鸿上本辞官归隐,皇帝下旨将位于西南金沙郡的蒙苍山作为易氏的归隐地。自此,太祖皇帝从前的宠臣大部分都离朝,军权政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朝臣们都在猜测易锦鸿是不是什么时候冒犯了天颜,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辞官归隐呢?皇上竟然还赐了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熙元九年秋,位于蒙苍山峡谷内的隐龙谷历时两年多正式修建完工。明昊离宫前来探访,也不禁爱上了这个与世隔绝却绚丽如画的地方。那些亭台楼阁依山局势而建,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中,却彰显出宁静大方的气派来。 “这地方太美了!”明昊感叹,最后竟然留下住了一个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或许他以后得下一道旨意,不让自己的子孙前来打扰这里的宁静,否则,这么宁静美丽的地方,若是他某个不肖子孙起了贪念就不好了…… “那以后你有空就来小住吧!”轻颜一边为他介绍一边说,“以后我们进京的时候可能就少了,不过要联系还是方便的。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自己的爹娘,不必见外。”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这次是真的打算在此隐居,不问世事了。明昊点点头:“孩儿知道。” 他悄悄在心里叹息,这里的景色是醉人的,这样宁静的日子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长年累月闷在这里与世隔绝,他可不喜欢…… 他与父皇母妃的想法终究是不同的…… 父皇与母妃都是举世无双的人物,他们传奇的一生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效仿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幸福,然而,看到父皇母妃的幸福,看到宇朝逐渐安定富强,这就是他的幸福了…… 番外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明昊含笑(一) 熙元十六年,八月。 今年是大选之年,朝廷里即将补充不少年轻有为的仕子,后宫里也将增添许多青春美貌的少女。整个宇朝上直百官,下至百姓,几乎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其实当今的昊帝也不是喜好女色之人,后宫妃嫔五年一选,每次留下的都不多,到如今,后宫所有嫔妃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人。皇帝似乎没有特别喜爱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雨露均分,份位高的走得勤些,份位低的自然宠信少些,除了性子极不讨好的,基本上他是一视同仁的。 当然,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喜好,在上次选秀中,就有一位戚美人特别得皇帝宠爱,虽然一个月也不过宠信三五次,然而皇后也不过如此,而且皇帝还时常召唤她陪伴看书、用膳、赏花闲话。不过说来也奇怪,皇帝对她也算盛宠了,到如今整整五年,戚美人才终于怀了龙胎,晋位为莲嫔。 岑皇后很贤惠,颇得皇帝敬重,十几年来,皇帝对她虽然没有特别宠爱,却也没有丝毫退减的趋势。这十几年来,先后出生了八位皇子,十一位公主,虽然也有夭折的,但大部分都顺利长大了,这也是皇帝敬重岑皇后的原因之一。 岑皇后自己就生了四位皇子,三位公主,虽然岑相已经告老还乡,然太子早立,不管后宫进来多少年轻美人,她始终后位稳固。 太子承恩今年十六岁,自幼得皇帝宠爱,亲自教养,到如今性格沉稳果断,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举朝上下谁不交口称赞?今年的选秀皇帝有意为他选一位太子妃的,只是想不到向来孝顺的太子竟然第一次忤逆父皇,竟然离宫出走了! 太子留书出走,当然没有说对父皇的指婚不满,他只是说自己想微服出访,去宇朝各地考察探访,以增长知识见闻。因为担心父皇母后不准,所有才留书出走。最后请父皇母后不要担心他,说他在南方走走就会回宫的。 人都走了,皇帝生气也没用。他只能暗中指示散布在全国各地的暗部密切注意太子的行踪,秘密随行保护,三日上报一次。玉不琢不成器,让他出去走走,多见见人间疾苦也是好的。其实皇帝本来就没打算这么早给他选妃的,这都是皇后的意思。 九月,殿试完毕,皇帝亲选了一百多人,按照各自的特长,一部分分派到各部历练,一部分分派到地方。 十月,后宫选秀也落下帷幕,大部分女子都落选归家自行婚配,只有十来个人被皇帝留在后宫,全都是低份位才人和美人。 虽然新进宫的美人们一个个都才貌双全,皇帝还是一如从前,对谁也说不上宠爱,这些新进宫的美人侍寝也全是皇后安排,如果一次侍寝能引起他兴趣的,可能会记住一个名字或封号,一个月会多一次宠信,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女人在他心里其实谈不上可爱,这源于他生平第一个女人,一个容貌堪称绝世的女人。岑皇后与他夫妻多年,他心中敬重她的品格,却始终没有激烈的爱。 至于莲嫔,他喜欢的是她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表面看起来似乎她不在乎他,其实她很了解他。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哪些东西不可强求,所以相处的时候她不会刻意奉迎引诱,反倒让他觉得轻松自然。而且,莲嫔也算是个才女了,她喜欢看书,身上仿佛拢着一股子书卷气,很有韵味,仿佛江南的烟柳。 不管他说什么,莲嫔总能跟上他的话题,尽管有些看法显得肤浅。可如果说这就是爱,他又觉得不像。在他看来,只有父母那样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吧!时时刻刻都想呆在一起,除了对方,对其他人都引不起丝毫的兴趣来…… 如今朝政稳定四海升平,他有了不少的空暇,所以也开始想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了。看父皇那么幸福的样子,爱情,应该是非常甜蜜的吧…… 进入十月,秋风一阵比寒似一阵,白天一日比一日更短,承恩却没有回来的意思。据说那小子在江南遇到一个江湖女子,将整个江湖都弄得天翻地覆的,让他不觉有些忧心。 那天明昊没有招人侍寝。他从来都不是无女不欢的人,大部分时候,他招幸后宫的女人还是出于责任而不是需要,更不是爱。 前几日下了几天绵绵秋雨,到如今天总算放晴了。时值傍晚,残阳夕照,空气冷冽而清新,明昊带着一个亲信太监走出寝宫。 因为心里搁着些事情,他不知不觉中走到御花园。 想起两个月前收到母亲的传信,说含笑一个人跑出隐龙谷来了,问有没有来皇宫找他。 想起含笑,明昊忍不住嘴角含笑,却又长长叹惜了一声。那丫头确实聪明可爱,可是也确实被惯坏了。她一个人在外面,还真让人担心啊!说来那丫头也确实有些本事,这都两个多月了,他手下的密探加上隐龙谷、藏剑门和凌霄阁的势力,据说还麻烦了逍遥派,几乎把整个江湖都翻遍了,还是没将那丫头翻出来…… 这时,他忽然想起承恩在江南认识的那个将江湖闹得鸡飞狗跳的女子来,那不会是含笑吧?可据当地密探传回来的消息,那个女子家世清楚,容貌也只是一般啊,又怎么会是含笑?况且如今整个天下都在找她,那丫头应该不会如此闹腾引人注意吧? 明昊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承恩与那个女子一起做的好事:火烧青楼、大闹长鲸帮堂主的婚宴、盗取南岭知府的官印……其他小事多如牛毛就不说了。这样的一个女子,真的是她那个江湖走镖的家庭培养出来的? 难道含笑易容了?可她闹得这么厉害,父亲母亲不可能不知道吧?真是令人费解…… 不管如何,还是让承恩赶紧回来吧,等会儿回去就下旨…… 做下决定,明昊才看清了自己身处的位置。他竟然横穿整个御花园,来到了芜春院。 这里是本次新进宫人居住的宫殿,她们侍寝之前全都住这里,侍寝以后才会被安排到其他宫殿。 一阵晚风拂过,带着浓郁的花香。明昊深深吸了一口冷香,打算回头。然而,就在这时,只听院子里想起一阵清幽的琴声。 他仿佛看到清晨竹叶上的露珠缓缓滴落,清风拂面,又仿佛能闻到六月清晨池塘边淡淡的荷香,脑海中浮现出小荷尖上静静停驻的蜻蜓……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墙角边上,静静凝听这美妙的仙音。 琴声里仿佛有春的生机,夏的清凉,秋的愁绪…… 一曲完毕,天地俱寂,该是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的琴音里吧! 明昊听过不少名师弹琴,无论是当初江越王族第一才女桑羽衣,还是后来父皇的芳贵人,琴艺都相当好,他却觉得从来没有人能超越院中这名女子。 不知不觉中,他对这名女子有了很大的好奇心。 明昊正在考虑是现在进去看个究竟呢还是等会派人悄悄去查探比较好,就听里面传来了两个女子的谈话声。 “清柔姐姐,你的琴实在太好了,婉儿现在觉得,只要能每天听你弹琴,我就是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也无憾了……”听声音,是一个娇俏的女子,年纪却是不大。 “又口没遮拦了!”一个温婉清丽的声音斥责道。 “唉呀,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人家不过随便说说嘛!” “唉,你呀……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宫里不比外面,须得处处小心防范。你总是如此口没遮拦的,要是让人听到一句半句,这辈子可能就真的玩了!” “不说就不说嘛……可是,清柔姐姐,你就不会觉得无聊吗?我们进宫都一个多月了,皇上怎么……” “小婉!”清柔严厉地叫了一声,随后便叹息道,“咱们这位皇上英明睿智,不是重色之人,这是我们的福气,更是天下的福气。你不要抱怨,其实这样平平静静的也没什么不好……” “我知道皇上英明睿智,可是,他既然做了我们的夫君,就是我们一辈子的依靠,你让我不想他,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怎么可能嘛!”小婉抱怨道。 “你呀,终究还是个孩子……”清柔低叹一声,“后宫比不得家里,这么多的女人,一个夫君,你我都不是会算计的人,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就已经是福气了……” “我听说皇后贤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相比历朝历代的皇后,咱们这位皇后也确实算得上贤德了。不过,后宫可不只皇后一个女人……再说了,即便皇上喜欢又如何?据说就连皇上如今最宠爱的莲嫔娘娘,一个月也不过三五日的恩宠,婉儿,这样的恩宠我们要来何用?反而容易招来祸端……” “其实我就是很好奇嘛……姐姐,据说皇上都快四十岁了呢,都可以做我们的爹爹了……” “小婉!”清柔很是无奈,“你要知道,是皇上选我们,由不得我们选皇上……虽然我们不主动争宠,但也绝不能违逆了皇上你明白吗?能让皇上记得有你这个人就好了,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小婉安静了一下,忽然幽幽叹道:“清柔姐姐,你才貌双全,皇上一定会喜欢你的。可是我……” “……其实,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了,至于才气……据说那位莲嫔娘娘就是个才女……这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够漂亮……” “唉……”清柔又叹了口气,“傻小婉,你还是不明白吗?皇上英明睿智,又不好女色,所以他会雨露均分,我们都有机会见到他的,你什么都不会,容貌也不出挑,正是你的护身符啊!” “可是我希望我的夫君喜欢我,疼爱我,就像爹娘一样。如果我没有进宫,一定会找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夫君……” “你又说傻话了,我们都已经进宫了,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小婉,如果不想自己伤心,就不要对皇上抱太高的期望,只把他当皇上就好了……” “可是他不只是皇上,他还是我们的夫君嘛!他既然做了我们的夫君,不就应该对我们好么?”小婉小声辩解,最后自己也觉得无力。 “可他也是其他女人的夫君!”清柔的话有些严厉了。 小婉不说话,明昊也感觉心情有些酸酸涩涩的难受,在那些女人心中,都只将他当皇帝而不是夫君么? 他正要离开,忽然又听到小婉叹息了一句。 ——“清柔姐姐,其实小婉都明白的。既然我们已经进宫了,既然注定了皇上是我们的夫君,那他就是我们一生的依靠了。小婉并不贪心,我只是希望在与皇上短暂的相处中,他只是我的夫君,我希望他能真心将我当成他的妻妾,如此而已……” 多么卑微的愿望啊!原来在后宫里的女人,连如此卑微的愿望都是妄想么?可是,又有几个人会奢望这些呢?她们在意的不是份位和家族的荣华富贵青云直上么? 第二日,明昊就钦点了那名唤作清柔的女子侍寝,封为贵人,赐住在春华宫。 那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容貌身姿气质都是上上之选,足见皇后确实贤德。她见驾之时温婉从容,虽然也有些紧张,却被她隐藏得很好。明昊让她抚琴,发现远远不及昨日的水准,便知道她有意隐藏,而后他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便上床安歇了。 躺在床上,明昊看她既紧张又羞涩,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丝温柔来。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在她额上留下一个轻吻,温柔地说了一声:“别怕,睡吧!朕今晚不碰你。”然后就睡了。 那一夜,他没有碰她。她心里有些甜蜜,隐隐地,也有些失落……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明昊番外(一) 清柔封为贵人赐住春华宫,婉儿很高兴,仿佛自己得了赏赐一般。 面对小婉真诚的恭贺和喜悦,清柔浅浅含笑,心里的滋味却是难以言述的。皇上比她想象中更好,年轻俊美、温柔体贴,其实她有些后悔,她不该隐藏自己的。只是,一切都晚了吧,等皇上下次想起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然而当天下午,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过来传旨,说皇上今晚要过来用晚膳。 清柔的震惊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皇上昨夜并没有碰她,想不到今晚会想要同自己用膳。难道说皇上今日一直都想着她?就算是当初的莲嫔,也不过如此吧? 震惊之后是惊喜,然后是沉思。 傍晚的时候,清柔让贴身宫女去芜春院将小婉请来。她们本事姨表姐妹,两家离得近,自幼一起长大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如果不叫上小婉,只怕小婉心中不高兴。那丫头一直想见见皇上的。 皇帝处理完政务就过来了,时辰尚早。清柔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略有些羞涩,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大方从容的。明昊对此很满意。其实清柔的性子与莲嫔很相似。 申时末,就听一个冒冒失失而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过来—— “清柔姐姐,皇上晚上真的要过来吗?” 清柔脸色一变,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却见他依旧浅浅含笑,似乎并无不悦。她想开口解释点什么,然而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倒是个好姐姐!”明昊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清柔,然而清柔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就在迟疑间,小婉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捂着嘴猫着步子就想开溜。 明昊越发觉得有趣,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闻声,小婉呆滞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身,以壮士断腕的心情走进暖阁。她甚至不敢看皇帝的容貌与脸色,低着头只看到窗子边的主位上有一幅明黄的衣角,就恭恭敬敬地跪下去,颤声道:“臣妾米小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米小婉?明昊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用拳头抵着唇,温和地问道:“朕看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臣妾,臣妾自幼大大咧咧惯了,其实,其实臣妾胆子很小的,真的很小,经不起吓……”小婉心中又窘又怕,不敢抬头,但是心里又好奇得很,皇帝究竟长什么样子呢?而且,听声音好像很年轻很好说话的样子哦…… 清柔站在皇帝身后,心里急得不行。这丫头,半个月的宫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竟然跟皇上这么说话…… 明昊并不生气,颇有兴致地说:“起来吧,你不就是想看看朕长什么样子吗?不抬起头来可看不到……” 小婉脸蛋涨得通红,谢恩起身,缓缓抬头。但见面前的皇帝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白净,眼波温和明亮,容貌异常俊美,至少胜过她许多。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想不到皇上竟然长这个样子……那一刻,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想法,难怪皇上不重女色呢,这世上只怕难得有比他更好看的女人,他怎么看得上?原来男人生得太好看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明昊玩味地看着小婉,那丫头的眼睛很大很清澈,不会隐藏想法,纯净得像水晶一样。不过,她似乎发育比较缓慢,胸部平平,脸蛋也未长开,看起来很是稚气。然而明昊却特别喜欢她圆圆的眼睛,那份灵动与含笑有几分相似。 “过来坐下吧!”明昊淡然地笑笑,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他转身问清柔,“是你妹妹?” “回皇上的话,小婉是臣妾的表妹,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 明昊点点头,转而看着米小婉道:“那就留下一块儿用晚膳吧。” 小婉刚刚松了口气,不想皇帝又道:“小婉,你表姐可是弹得一手好琴,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呀?” 小婉一口气憋在胸口,呆怔地望着皇帝含笑的双眼,结结巴巴地说:“我,臣妾……”她偷偷求助于清柔,可惜清柔也是干着急。皇帝问话,怎么可以不答呢? “嗯?小婉?”明昊语气中有几分催促的意味。 小婉双眼一闭,豁出去了。“臣妾,臣妾什么都不会……” “呵呵……”明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来,“朕真不明白皇后是怎么选人的……”这次入选的妃嫔他基本上都看得差不多了,其余诸人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也就只有这个米小婉…… 不过,这丫头虽然最平凡,却最得他的心。 明昊不过一句玩笑话,却将姐们俩吓得不行。明昊摆摆手,不跟她们玩笑了,让准备晚膳。他已经看出来了,清柔小心谨慎,绝对不是个可以玩笑的对象,倒是小婉那个丫头可以培养一下。他回想起从前父皇母妃相处的温馨甜蜜无拘无束,不由得开始向往。 因为皇帝要过来,所以春华宫小厨房已经忙活了一下午了,这时,首先上了几道饭前开胃小点。 清柔是不吃这些的,小婉却因为紧张,所以只好埋头吃点心,再时不时地抬头偷看皇上一眼。 明昊看着她小猫似的样儿,忍不住伸手将她唇边的点心末擦去,然后换了一盘点心放到她面前,说:“尝尝这个!” 小婉脸色绯红,鼓着腮帮子忘了咀嚼吞咽,竟一下子怔在那里。 清柔也被明昊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吓得不轻。皇上是天性如此温柔吗?还是说他对小婉是不一样的? 明昊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暴露了喜好,他随即便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还真是个孩子,跟个小花猫一样……” 清柔立即将皇帝的举动看作怜惜。原来皇上将小婉当成了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么?不过小婉的言行举止确实也像个孩子…… 之后,明昊便有意不去看小婉,但其实一直在注意她。他知道她依旧会偷看自己,知道她时不时脸红,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明昊从未在后宫里见过如此生动的女子,心情仿佛见到含笑般放松愉悦。 正餐很快就送上来了,不过估计小婉的肚子也装不下了。 明昊刚刚动筷,就看到自己的贴身太监章海小碎步过来,低声回到:“皇上,刚才碧岚宫来人,说莲嫔娘娘先前在御花园里散步扭了脚,差点摔倒,动了胎气……” “她?”明昊蹙眉起身,心里却隐隐有了一股怒气。 清柔和小婉赶紧站起身来,小婉是一脸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清柔赶紧道:“既然莲嫔娘娘动了胎气,皇上还是赶紧过看看吧!” 明昊点点头,说:“朕过去看看,你们自己用吧,不用送了。小婉既然是你的表妹,就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好了。” 小婉一听,小脸上立即绽放出喜悦的光彩,跪下谢恩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清柔瞪了小婉一眼,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这个时候,即便心里高兴也不能笑得这么灿烂啊,她难道没听说莲嫔娘娘动了胎气么?唉,遇到这个没心眼的妹妹,看来她是要操一辈子心了! 明昊匆匆赶到碧岚宫,太医已经到了,看莲嫔没有大碍,他安慰了几句,就转道去了凤仪宫,这才好好吃了晚饭,跟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歇下。 消息传回春华宫,清柔就知道皇上心里一定有些恼莲嫔了,不然应该歇在莲嫔那里才对。 明昊确实有些恼怒。他怀疑因为昨夜钦点清柔侍寝,今晚又过去用晚膳,有些人心里妒忌了,所以想方设法将他叫走。可是,怎么会是莲嫔呢?莲嫔不是那样的人啊! 他忽然觉得累,他都尽量公平了,这些女人还是算计他,算计他的宠爱…… 皇后也听说了莲嫔的事情,她找自己的心腹太监详细问了一下,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知道莲嫔没有大碍,所以也就没有过去。只让人送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过去给她“压惊”。 看皇帝神色不豫,知道他向来看重莲嫔,于是便将背后的事情说了出来。其实不是莲嫔善妒,她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听了皇后的解释,明昊久久地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早点歇下吧!” 说着,他起身拉着她一起去梳洗。 在后宫这些女人里面,还是皇后好啊!真正的贤惠、大度,堪称一代贤后。他能有她为后,也算是福气吧!当晚,明昊将皇后搂在怀中,不由得想起当年为自己选妃的母亲。他好久没有见到母亲了呢…… 皇后安排米小婉侍寝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这十几日里,皇帝每天都会让心腹太监送些点心去春华宫,他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害得姐妹俩整天都不安生,搞不懂他的心意。 赏给别的女子的都是首饰玉器衣料,给她们姐妹的却是不值钱的点心,可衣料玉器皇宫的库房里多的是,每天变换的点心却是真正的心意。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一夜皇上没有碰她,她当时就知道只能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心里不喜,一个是心里太过看重。她本来以为是前者,但第二天皇上过来用晚膳,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天晚上皇上没有碰她不是不喜,而是发自内心的看重。 小婉接到皇后的懿旨,紧张得半死,一脸哀求地望着清柔,不断地问:“怎么办?清柔姐姐,我害怕,我不去行不行?清柔姐姐,你代我去好不好?” 清柔头疼地看着她,这个可以代替吗?“小婉,你想抗旨么?” “不是的,清柔姐姐,我只是,只是害怕……” 清柔看她害羞的样子,不由得小声调笑道:“你不是早就盼着见到皇上么?皇上如此年轻俊美,难道你还不满意?” 不想小婉竟然真的点点头,哭丧着脸道:“皇上比我好看太多了,我看到他就觉得羞愧……” 清柔抚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了半天,她才小声安慰道:“你放心,你还小,皇上也当你是个孩子呢,或许……或许他不会碰你的……” “真的吗?”小婉不太相信。她想了想,忽然小声问道:“清柔姐姐,那个……是不是很痛?” 清柔脸色一红,好一阵才低低叹息道:“那天晚上皇上没有碰我……” “啊?”小婉先是震惊,然后忽然高兴起来,“太好了!姐姐这么漂亮,皇上都没有碰你,那他肯定不会碰我的了!” 清柔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婉,再次摇头叹气。 “你记住了,一定要少说话,知道么?”祸从口出啊!她就怕这丫头那张口没遮拦的嘴会惹祸。 “嗯,小婉记住了,姐姐放心!”小婉点点头,准备去乾坤殿了。 清柔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她要是能放心就好了。 皇帝有旨,赐米才人白玉汤池沐浴。 小婉沐浴之后换了衣服回到皇帝寝宫,心怦怦直跳,紧张得不行,好在皇帝还没有回后殿,据说还在前殿看书,她才悄悄松了口气。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才重新体会到自由呼吸的美好,刚才这一路她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明昊进来时,小婉正在吃桌子上的小点心,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挥挥手让所有太监宫女都下去,缓缓走到她身边。 “好吃吗?”他突然出声,纯心看她的笑话。 小婉吃惊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匆匆抬起头来,泪水却不由控制地盈满眼眶。 明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手将她拉起来,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道:“小猫咬到舌头了?严重吗?给朕看看?” 小婉赶紧将嘴里的糕点吞下去,含着泪摇摇头,目光中隐隐有些哀怨和指责。皇上这样突然出现,不就是故意吓她的吗? “呵呵……”明昊又笑了,其实这丫头不笨嘛。他亲自倒了一盏玫瑰花露递给她。 小婉红着脸接过,一边喝一边偷眼看他,心里却悄然放松下来,皇上好像一点都不难相处啊,竟然还会逗她…… “睡吧!”就在她稍稍放松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含笑牵住她的手。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明昊番外(二) 明昊听到大内总管太监福海低声呼唤的声音,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该起了。 登基十六年了,他很少出现睡过头的情况。是因为昨夜太兴奋了吗? 想起昨夜,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小丫头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眼角隐隐还有泪痕,怎么看怎么可怜,怎么看怎么可爱…… 其实昨夜他已经很耐心很温柔了,可这丫头还是嚷着疼,哭得那叫伤心啊!他很是怀疑,真的有那么疼吗?他之前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她们第一次的时候从没有叫疼,只是身体有刹那的僵硬,随后便婉转承欢了。 是那些女人太能忍了还是这丫头小题大做?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刚刚开始发育的丫头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他却偏偏对她有“性趣”,还兴致浓厚。她刚刚发育的胸部也就比男人多了一点点肉而已,私处刚刚冒出一丁点浅黄色绒毛,其实还是个孩子呢!可是,他竟然还是忍不住要了她…… 想起昨夜的滋味,他还忍不住回味。看她小声哭泣求饶,他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本来以她的身份是不允许留在他的寝宫一整夜的,但他看她又疲惫又可怜的样子,便让她留下了,反正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福海知道为他掩饰,皇后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明昊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轻轻起身,尽量不吵醒她。 穿戴的时候,他小声叮嘱道:“不要吵醒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对了,让御医院准备避子汤,等她醒了让她服下再回去。”她还太小了,不宜有孕。 福海叮嘱了小太监,随着皇帝上朝了。 小婉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四刻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这才醒悟过来昨晚自己侍寝了。她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开始发烫,然而想起清柔姐姐的叮嘱,又开始冒冷汗。她们份位低,是不能与皇上同床共枕一整夜的,应该“完事”以后就去偏殿休息,可是她竟然睡到大天亮,皇上都去上早朝了!完了,完了,这次要死了…… 她立即翻身下床,只见床头的几案上放着一套新衣服,便赶紧抓过来穿上,然后轻手轻脚想要偷蹓出去。 不想乾坤殿的掌事宫女听到声音便掀开帘子走进来,淡淡地说:“米才人醒了?皇上有旨,请娘娘喝了这碗避子汤再回去。”说着,就有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只见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避子汤?就是喝了不会怀孕的药吧?小婉来不及多想,既然皇上让喝,她就喝吧! 那掌事宫女看小婉这么干脆地就喝了,脸上还没有半丝难过和迟疑,不由得也有些侧目。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为皇上诞育子嗣以求晋封么? 小婉匆匆回到春华宫,清柔已经急得半死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呜,清柔姐姐……”小婉哭丧着脸说,“我睡着了……” “你呀……”清柔是彻底拿她没有办法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睡着了!……慢着,她睡着了?“小婉,皇上昨晚究竟有没有……” 小婉脸一红,低着头,含着泪委屈地哭诉道:“清柔姐姐,小婉没有福气,皇上一点都不怜惜我……呜……昨晚痛死我了……” 清柔呆呆地望着她,半天没有反应。皇上竟然要了小婉…… 那一刻,她仿佛被人煽了一个耳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小婉还是个孩子呢,都没有发育好,可是皇上……他为什么不要她?难道她连小婉都不如么? “清柔姐姐,你怎么了?”小婉没有听到清柔安慰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你……唉……”清柔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怎么能怪小婉呢?小婉什么都不懂……“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忘记呢?要是让人知道,会治你的罪的。好在皇后贤惠仁慈……” 想起宫规里面关于侍寝的规定,小婉有些后怕的垂着头。像她这样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在皇上的寝宫里睡了一整晚的话,会被杖责二十。如果皇后有心,完全可以趁机打死她! 但是,但是皇上会护着她的吧?想起皇上,就不由自主想起昨夜的事情,其实皇上对她还是很温柔的…… 想起他的唇曾那样温暖地亲吻自己,想起他们曾经肌肤相贴那么亲密,她就觉得脸上发烫。 “唉,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梳洗了换衣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呀!”虽然说皇后娘娘宽容大度,但也容不得别人的轻视和怠慢呐!清柔都操心死了,这丫头竟然还埋头愣在这里。 “哦!”小婉慌慌张张地回房,这才想起这件大事情来。像她们这样的低等嫔妃,平时是不用去向皇后请安的,但如果头天晚上侍寝了,第二天就需要向皇后请安。 小婉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随便插了两只簪子就冲出房门,然而时间还是过去一刻钟了。清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却也知道女人要像模像样的出门,梳妆打扮是必要的,而去觐见皇后,着装得体是最起码的尊重,急不来的。 清柔带着小婉来到凤仪宫,其他嫔妃请安之后大多回去了,只几个人留下陪皇后说话,除了韩贵妃(韩若云之女)和周淑妃,令人意外的是莲嫔竟然也在。莲嫔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皇后早就免了她的早晚请安,都这个时辰了,她怎么还在? 清柔心中有些疑惑,脸上却半点不露声色,带着小婉恭恭敬敬地跪下请安。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来请安?”皇后尚未开口,韩贵妃已经出言挑刺了。 清柔再次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说:“都是臣妾没有教导好,米才人年轻不经事,想到要来见皇后娘娘,唯恐不庄重,所以在房里梳妆多费了些时辰……” 小婉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不断地磕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因为小婉今天实在来得太晚了,恰好又被韩贵妃撞见,皇后也不好太过偏袒。她正在考虑如何处罚,既要让后宫众人心服口服,又不至于伤害到这个小丫头,就听殿外司礼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妃一听,纷纷起身跪下迎接。 皇帝走进来,看到清柔与小婉跪在中间,又看了看在场的韩贵妃与周淑妃,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没有将不悦写在脸上,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声:“都起来吧!” 皇后带着众嫔妃谢恩起身,只有清柔和小婉,现在起身不是,不起也不是。 就在她们迟疑的时候,明昊已经不悦地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朕的话不管用了?皇后,她们姐妹两个犯了什么错,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回禀皇上,米才人过来请安过了时辰,臣妾正在考虑该如何处罚。”岑皇后不卑不亢地回道。 “哦,米才人来迟了吗?可是偏殿的太监宫女们有意怠慢,没有叫你起身?”不等小婉回答,他又对皇后说,“皇后,朕政务繁忙,你有空的时候也该好好管管偏殿那些宫女太监了,一个个捧高踩低的……”明昊话里很明显的开脱之意,可惜那个笨丫头竟然听不出来。 “啊,是,是臣妾睡着了,误了时辰……”小婉急匆匆地抬起头来想要为偏殿的那些宫女太监解释。她根本没有睡在偏殿,怎么能连累他们?就算有人陷害,那也是乾坤殿的宫女啊,可是现在又不能提乾坤殿。 明昊蹙眉瞪了她一眼,暗骂一句:果然是个笨丫头!却也不得不令想办法为她开脱。这丫头又单纯又迷糊,如果不护着她些,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唉…… 明昊叹了口气,又瞪了她一眼,转而对皇后道:“这丫头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要才气没才气,出身也不高,怎么看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怎么就把她选进宫来了?” “臣妾……臣妾当时……”皇后听皇帝如此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皇上对这个米才人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若说不满意吧,又宠信了她,还留在寝宫一夜,刚才这话还明显有偏袒之意。若说喜欢吧,今早又让人送了避子汤去。皇上登基这么多年,还很少赐侍寝的妃嫔避子汤呢! 小婉不懂皇帝暗藏的意思,只觉得委屈得很,她又不是自己想进宫的。就算她没身材、没容貌、没才气、出身低,也不是非要赖上他不可,他要是不喜欢,干嘛碰她?想起昨夜侍寝的疼痛,她真是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小婉没听明白,清柔却是将皇帝口气中那份亲昵和偏袒听出来了。于是,她悄悄捏了捏小婉的手,示意她注意一下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这笨丫头,总是不看时间地点,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在宫外她摇摇头叹叹气就算了,可是在宫里,一个不小心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小婉不明白清柔姐姐为什么捏她,疑惑又委屈地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顺道瞪了上位的皇帝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皇后看到小婉的神情,与皇帝对视一眼,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当时只是看小婉那双眼睛灵动可爱,有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想着后宫里还没有这样的女子,便让她留下了,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如此不懂事……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似乎在说:看吧,这就是你选的人! 皇后到如今才看出一丝端倪来,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赶紧解释道:“回禀皇上,米才人年纪小,不懂事,对宫规似乎还不甚熟悉,只怕暂时不宜侍奉皇上,不如交给臣妾再好好调教一段时间好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甚好!那就让她暂时留在凤仪宫吧!等她学好了再回春华宫好了!” 小婉尚未反应过来,清柔已经叩谢皇恩了。 小婉仍然没听明白自己将受到怎样的处罚,看姐姐谢恩,也跟着谢恩。 明昊实在忍不住好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呢?他之前竟然以为她跟含笑相像,含笑可是个鬼灵精,又漂亮得过分,哪里像了?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对一个笨丫头如此上心呢? 皇帝侧头对皇后道:“这个丫头倒是好养,一碗小米饭就可以了。”说着,他又低沉地笑了两声。在韩贵妃和周淑妃面前,他不宜对那丫头表现出太多的特别来。就让她们以为自己只是当小婉是个新的乐子吧!毕竟小婉的容貌实在跟她们差得太远。 皇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却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小婉刚刚起身,闻言不禁恼怒地瞪了皇帝一眼。她的名字就有这么好笑么?第一次见到她就笑过一次了,现在还当着这么多人取笑她…… 韩贵妃不明所以,莲嫔却低着头轻声道来:“米才人闺名小婉……” “米小婉?一碗小米粥?”韩贵妃跟着捂着嘴笑起来。 明昊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便满脸疲惫地说:“朕与皇后还有事商议,你们都回宫去吧!” 众妃告辞,临别时看着皇后的眼睛里都很是艳羡。皇后并不算很美,岑相又退隐多年,皇上竟然还对她如此情深意重,怎不让人嫉妒? 皇上都发话了,清柔也不得不离开,临行前。她给小婉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自己小心,也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看懂。 小婉看众人都走了,她也跟着出门去。皇上不是与皇后有要事相商么?她这个小小的被罚在这里学规矩的才人自然应该离开。 明昊半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精光闪闪:“刚才不是胆子大得很么?还敢跟朕吹胡子瞪眼睛呢!现在怕了?想溜到哪儿去?” 小婉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赶紧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满脸委屈地撇撇嘴,却又小声辩解道:“人家才没长胡子呢……” 明昊再次失笑,气也不是,乐也不是,于是侧头对皇后道:“你看看她,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 岑皇后也忍不住笑了。这丫头确实单纯得可爱啊!难怪皇上上了心呢…… “臣妾去准备午膳,皇上好好教导她吧!”岑皇后笑着起身出去了,临行前,她一个眼色,将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带了出去。 小婉怔了一下,赶紧跪下相送。怎么大家都走了呢?那不就剩下她和皇上两个人了么?她该怎么办呢?她刚才瞪了皇上好几次呢…… 皇后没有回头,却忍不住失笑。她明白即便皇上真的对这个丫头动了心,对自己也一点威胁都没有。这丫头太单纯了,少不了自己的保护,皇上反而会更加感激敬重她的。 看所有人都走了,明昊才笑着对小婉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听到皇帝开口了,小婉一哆嗦,赶紧起身,然后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吞口水给自己打气。 明昊失笑的摇摇头,冲着她伸出一只手去。 小婉疑惑地看着皇上的神情,他脸上好像没有不高兴啊? “还愣着做什么?” 明昊催促了一句,小婉赶紧上前两步,迟疑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明昊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腿上坐下,惊得小婉瞪大了眼睛。 “你呀,还真是笨得出奇!”明昊伸手就在她脑瓜上弹了一记。 小婉吃痛地皱眉,脖子一缩。 明昊又乐了,低头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叹息道:“真是个傻丫头!” 小婉再迟钝,听到皇上这句话也明白过来了。“皇上……”她看着皇上的眼神依然是难以置信。皇上竟然喜欢她么?怎么可能?他不是说她没身材、不漂亮、没才气…… “如今就我们两个人在,应该叫什么?”明昊轻轻摸着她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诱哄道。这丫头五官虽然不够出众,好在皮肤还不错。母妃似乎配置了不少美容养颜的药,看来他得去要点过来给这个笨丫头好好保养着,毕竟她在外貌上就这么一个优点了。 小婉红了脸。昨夜他也是这样诱哄她的,他说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让她叫他夫君。可是,皇后都不敢叫皇上“夫君”吧?她怎么敢?可是昨夜她不叫,他就“折磨”她,她叫了,他却更兴奋地“折磨”她。唔……她该怎么办嘛? “不叫?真的不叫?”明昊不怀好意地瞅着她,接着便顺着她的衣领往下看,直盯着她平坦的胸部。 小婉一惊,两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立即顺了他的意,小声叫道:“夫君……” 明昊满意地笑了,却霸道地拉开她的手,轻轻揉着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胸,诱哄道:“再叫一声!” “夫君……你不要这样……”小婉一张小脸红得烫人。 明昊凑近她耳边道:“朕这可是为你好,帮你揉一揉,可以长得快一点……你看看你自己,胸前什么都没有,你以为朕摸着很舒服吗?” 小婉又羞又怒,却敢怒不敢言。 “呵呵……”明昊得意地笑笑,忽然想起昨夜的迤逦缠绵,想起她稚嫩的身子,竟然一下子就动了情,让他自己都意外。这个平凡的笨丫头怎么就有这样的魔力呢?他吞了下口水,压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欲望,捧着她滚烫的脸亲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还痛不痛?” 小婉原本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但听到这句话,她便气呼呼地抬起头来,指责道:“你骗我!” “朕哪里骗你了?” “开始的时候,你说不痛的,可是人家痛得要死;后来你又改口说只痛一会儿,很快就不痛了,可是人家一直都痛,到现在都还……” “是你自己怕痛吧?人家都不痛的,就你一个人大呼小叫……”明昊脸上也可疑地泛红。想他当朝天子,竟然去欺骗一个笨丫头,还是那种事情,说出来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哼!”小婉瞪了他一眼,撇着嘴道,“那是他们迫于你的淫威不敢叫疼!” “那你怎么不怕?” “人家痛嘛,就忘了要害怕了……”小婉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明昊忍不住又笑了,紧紧抱着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暖与幸福。 此后,小婉便住在了凤仪宫,皇帝经常过来,皇后知道他的心意,主动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小婉侍驾,对外却封锁了消息。 开始的时候小婉很不好意思,可是皇上对她真的很好,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他是皇帝,竟然真的只是夫君而言。皇后对她也好,仿佛清柔姐姐一样,教了她很多东西,跟她讲了皇宫的各项规矩,特别是后宫各主位的性格习惯,让她心里很感激,同时也很愧疚。皇后这么好,可是,她却抢了她的夫君…… 岑皇后在后宫浸淫这么多年,老早就想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也一眼就看穿了小婉那份愧疚,为此,她心里也不禁叹息。如此一颗纯善的心灵,难怪皇上喜欢她。为了皇上,为了她自己,她也要保护这个傻丫头啊! 只是皇上一直让小婉用避子汤,让她很不解。小婉如果产下一子半女,地位才会更加牢固啊!这不是最好的保护么? 然而,不管皇帝皇后怎样小心谨慎,怎样保护周全,还是有些风声传到其他各个宫里。 皇帝平常一个月最多去皇后那边三五次而已,这个月却去了七八日,怎不让人生疑?而且,其余的日子也没怎么让其他人侍寝,这个月竟然只宠信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怀有身孕的莲嫔。大家都清楚,皇上对怀孕的妃嫔极是关爱,经常陪伴,也会同床共枕,却从来不碰孕妇。 大家相互串门打听,心中隐隐有数,却都难以相信,皇上竟然真的看上了那个又丑又笨的丫头?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明昊番外(三) 十一月底,皇帝再次召幸了清柔。 这一次,皇帝是用了心思的。小婉不能一辈子住在皇后的凤仪宫,她终究要回到春华宫,就算有皇后的暗中照顾,也需得跟清柔处好关系才行。好在清柔是小婉的表姐,又向来爱护她,因此,他也不介意多宠爱清柔几分。 那一夜的清柔婉转承欢,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既然注定自己是皇帝的女人,既然这个皇帝英明睿智值得自己倾心相爱,那她就好好爱他吧!不过她始终明白,在后宫里,爱情绝不是生活的全部,她得为自己和小婉多考虑几分,所以,即便爱,也是有保留的…… 皇帝很温柔,还体贴地问她疼不疼?清柔强忍着身体的疼痛,逼着自己放松下来,给他一个娇媚羞涩的笑容,回说:“还好,有一点点……” 皇帝扬着嘴角笑笑。嗯,果然是个聪明的!不说疼得要死,也不说不疼,时刻都保持着娇媚迷人的笑容。只这一句话,一个表情,明昊就认定这个女人适合后宫,能够充当小婉的保伞。如果她愿意的话! 不过,既然她说不怎么疼,那他也就不必怜惜了吧…… 事后,清柔强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打算离开,却不想皇帝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亲昵地说:“天冷,别着凉了,就睡这里吧,早上我叫你。” “皇上,这样不合规矩……”清柔心中感动莫名,之前那么痛都没有流泪,此刻却感动得想哭。皇上竟然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人啊!如果他没有那么的妃嫔,绝对是最好的夫君了…… “不要紧的,皇后向来都知道。你既然做了朕的女人,朕就会疼惜你爱护你一辈子的……”明昊将她搂在怀中,拍拍她的背说,“安心睡吧,没事的。” “皇上……”清柔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担心自己哭出声来。皇上怎么可以对她这样好?这样,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 “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清柔……你给朕生个孩子吧,只有这样,你们姐妹才真正有了依靠……”明昊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总浮现出小婉单纯娇憨的模样。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吃醋…… “皇上……”听到皇帝说你们,清柔才想起小婉来。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想,皇上对小婉也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么?或者更温柔更体贴?“说不定小婉已经有了,臣妾看到她这几日有些恶心想吐呢……”这是前日她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亲眼看到的。 “不会,朕给她喝了避子汤的。”明昊很肯定地说。他当然知道小婉前几日恶心呕吐,因为她贪吃积了食,天气冷她又不出去活动……那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的。 什么?皇上赐了避子汤给小婉? “为什么?”清柔不由得抬起头来,想要为小婉讨个公道,问个明白。 明昊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再次将她拉到怀中,说:“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哪里能做母亲……” 清柔这才释怀,然而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如果她有了孩子,皇上应该会对她多些宠爱吧! 清柔侍寝不久小婉就搬回了春华宫。清柔看她气色不错,再也没有恶心呕吐过,这才放了心。姐妹俩闲来无事便说说往事,说说亲人,当然,也会经常提起皇上。清柔明显地看出小婉脸上的幸福喜悦,小婉也能看出姐姐眼中的幸福与哀愁。 “清柔姐姐为何不高兴?”小婉不懂,既然感到幸福,又为何有这么多的哀愁? “皇上是个好皇上,也是个好夫君,可是,他毕竟是皇上啊……” 女人,一旦倾心,难有不贪心的。 小婉点点头,说:“是啊,皇上是好皇上,也是好夫君,比我们想象中可好得多了,姐姐为何还要不高兴?他是皇上,他有很多妃子,我们一直都清楚啊!” 清柔诧异地望着她,忍不住问道:“一个月里不过见一两面,难道你心里就不会泛酸么?” 小婉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有的人一个月一次都见不到呢!我心眼儿小,只要皇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对我好,其他的我就不管了。他是皇上啊,又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 清柔看了小婉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这样浅显的道理,小婉都知道的,自己怎么会不明白呢?可叹还是被感情蒙蔽了心啊! 莲嫔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皇帝派了御医每天都过去诊脉,然后再回来向他禀报。他没有时间每天去探望她,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父皇说过,女人生产极其不易,那是要在鬼门关牵走一遭的,所以对于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妃嫔,他对她们都很好。 腊月初八皇后准备了晚宴。明昊上午就将朝中要紧的事情处理好了,午后便陪着莲嫔在御花园里散散步。太医说孕妇虽然要注意防寒,但也不能整天闷在屋子里,也需要到外面透透气,最主要的是要活动活动,这样才有利于生产。 昨夜下了雪,今日阳光倒好,只是看着灿烂,其实比昨日还冷。 明昊早让人将梅苑附近的暖阁布置好了,两人在梅苑里走了一圈儿,正要去暖阁休息,忽然听到一串悦耳的笑声传来。 明昊一听就知道是小婉和清柔。在这后宫里,也只有她最闲不住,也最没规矩。 莲嫔正要打发人过去瞧瞧,明昊就开口道:“是傅贵人和米才人,让她们过来吧!”他也好几天没有看到小婉了,不知道那没心没肺的丫头想他没有。 莲嫔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的,但面上只是淡淡的笑笑。在后宫里可不就是这样么?皇上能待自己如此,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不大一会儿,清柔和小婉就到了。 姐妹俩恭恭敬敬地向皇上和莲嫔请安,然后便站到他们身后。 明昊扶着莲嫔,回头冲她们笑笑,什么都没有说,然而清柔和小婉却都觉得温暖。她们之所以挑这个时间过来,就是想见见皇上的。 眼看暖阁就要到了,明昊忽然停下,转身对清柔道:“你们姐妹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这样吧,你们就在园子里剪几枝花进来好了!清柔挑选,小婉负责剪下来!” 姐妹俩高高兴兴地应下,找宫女要了剪子便去选花了。 皇帝扶着莲嫔进了暖阁,莲嫔坐在铺着熊皮的暖榻上,喝了一碗姜汤,淡淡地笑着说:“皇上对每个姐妹都这样好,让后宫一团和气,真是亘古未有,也是我们的福气……” 明昊笑而不答,自己也喝了一碗姜汤。一团和气?后宫里怎么可能真的一团和气?不过比起前朝的后宫,还算和睦吧!这也多亏了皇后贤惠大度。 不大会儿,清柔和小婉便抱着几枝梅花进来了,然而看两人脸上神色却似乎有些慌乱,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皇帝皱眉问道。 “我们……”小婉正要开口,却被清柔打断。 清柔说:“没什么,皇上不要担心。我们只是在园子里看到个人……” “什么人?”明昊微微蹙眉。他带着莲嫔过来踏雪赏梅,外面是吩咐了人守着的。福海知道他心里看重小婉,所以才会放她们姐妹进来,但是绝不至于什么人都放进来。难道是皇后?且不说皇后正在筹备今晚的晚宴,如果真的是皇后,她大可大大方方地进来,没有必要躲在园子里吓人吧? “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小婉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而且神色间很是崇拜的样子。 “哦?”明昊沉着脸看着清柔。 清柔看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可能是臣妾没有见过的哪位姐姐,不过她蒙着面,臣妾也看不清楚……” 话虽如此,清柔却知道那绝不是宫中的女人,宫里就只有莲嫔有孕而已。她真的不想招惹麻烦,可是小婉那丫头什么事都藏不住。万一要是惹上一个不能惹的,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她还怀着身孕呢!”小婉很激动地样子,竟然凑到明昊身边,奇怪地问道:“皇上,宫里还有别的姐姐怀有身孕吗?” 不想皇帝竟然脸色一变,迅速站起身来,抓着小婉的双肩问道:“她带着纱帽?” “是啊!”小婉点点头。 “个子比较高?” “嗯,比我跟姐姐都高呢……” 不等小婉说完,明昊就丢下她跑出去了。小婉被这样的皇上吓了一跳,心里担心又好奇,立即就追了出去。 暖阁里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皇帝带过来的小太监赶紧追了出去,莲嫔与清柔对视一眼,也赶紧站起身来跟了出去。清柔不放心莲嫔的身子,主动扶着她,慢慢地走。 明昊跑进梅林,没有章法地四处寻找,惊落树枝上一点残雪落在头上,这才冰醒了他。他看了看地上的脚印,顺着先前清柔和小婉摘花的方向追了过去。 转过几颗梅树,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一棵红梅下,头上带着一顶白色雪纺纱的纱帽,身上披着一件银狐皮的披风,仿佛正静静凝望自己。 他飞扑过去,激动地将她抱住,这才发现她小腹突出,竟然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他怎么不知道娘亲又怀孕了? “娘亲,您怎么……您一个人来的?”明昊左看右看,爹爹也放心? “大哥陪我过来的,他在宫外……”轻颜轻声解释了一下,想起刚才那两个女子,又笑道,“刚才那两个是你的妃子吧,一个沉静,一个纯真,你倒是有福……” 明昊看了看,对面就是骄阳殿了,可是莲嫔她们还在暖阁里。如果他现在带娘亲去骄阳殿,又担心她们找人把事情闹大。“要不,娘亲就见见她们?反正她们也不认识您……”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明昊番外(四) 轻颜想了想,点点头:“那就见见吧!只是她们若问起我的身份,你该如何解释呢?” 明昊轻轻搂着母亲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笑道:“儿子就说这是朕最心爱的女人。”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便搂着母亲往暖阁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小婉呆呆地站在一棵梅树下望着他们。 “小婉?怎么了?呆站着做什么?快过来,跟我一起扶着夫人。”明昊冲她招招手。 小婉哦了一声,便笑着跑过来了。刚才看到皇上与那位夫人那般亲昵,那样的幸福与喜悦是她从未见过的,不由得有些好奇,也有些羡慕,但如今看皇上招呼自己过来一起扶着这位夫人,她立即就高兴了。 轻颜看着小婉那天真单纯的样子,心里也很喜欢。 到了暖阁前面,只见清柔扶着莲嫔正在门口张望。莲嫔顾着身子,又见小婉呆站着不动,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就转身回来了。 明昊瞥了莲嫔一眼,冷冷地说:“这么冷的天,又出来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语气虽冷,其实暗藏关怀。 轻颜捏捏他的手心,轻轻劝道:“她这不也是关心你么?好了,都进去坐着吧,我可饿了!” 听母亲说饿了,明昊立即让贴身太监传膳过来,特别嘱咐要适宜孕妇吃的饭菜。 到了暖阁,明昊将轻颜的披风解下来,但是又担心她畏寒,便拉她坐在自己铺了虎皮的龙椅上,又赶紧让人上姜汤,然后便将所有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 轻颜蹙眉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喝姜汤的。” “可是天气这么冷,你又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身子难免进了寒气。你以前不是最怕冷的吗?”说着,明昊就接过宫女送来上的姜汤,打算亲自喂她。 轻颜含笑接过,说:“好了,你有这份心我就高兴了,这个就不吃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她其实不畏寒的,寒冬腊月洗冷水澡都不怕,她只是贪恋原靖宇身上的温暖罢了。 明昊这才注意到三个女人都还站在一边呢,便也对她们笑笑,说:“都站着做什么?坐下吧!”看母亲不肯喝姜汤,便端过来递给小婉,说:“你在外面站了好一阵儿,当心着凉,喝了它!” 小婉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关心,端过来就喝了。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心里会不高兴,毕竟这是别的女人不喝的东西,但小婉单纯,她只想到皇上对自己的关心与疼爱,至于其他就没有心思去想了。 轻颜看着小婉的样子,也淡淡地笑了笑。 清柔和莲嫔只能看到纱帽下轻颜含笑的嘴和下巴,却已经觉得她清雅至极,又见皇上与她相处之时没有半点架子,心里可谓惊异到了极点。 ——这个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然而,皇上既然让她们坐下,她们便谢恩坐下,只是望着轻颜的目光虽然含着笑,更多的却是猜疑。 清柔和莲嫔都意识到轻颜身份不一般,是以皇上不说,她们也不问。但小婉就没这心眼儿了,她心里可是好奇死了,见皇上始终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她就忍不住开口问了。 “皇上,这位夫人是谁啊?” 明昊望着母亲轻轻笑了笑,看了小婉一眼,同时也扫了另两个女人一眼,说:“这位夫人……” 三个女人都凝神等待他的答案。 “……是朕这一生之中最爱的女人……”明昊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缓缓笑开来。 “你呀……”轻颜笑嗔着抽回自己的手,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明昊趁机瞥了三个女人一眼,只见小婉脸上是震惊,然后便化作了然;清柔似乎有些伤心,但很快归于平淡;只有莲嫔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有些疑惑,最后也归于淡然。 明昊转而问小婉道:“小婉,夫人会在宫里小住几日,但此事却是机密,她有孕在身,你可愿服侍她?” 听明昊这么说,轻颜不由得又抬头看了小婉一眼。这丫头相貌只是平平,但胜在气质纯净。想来昊儿登基十多年,已经厌烦了朝堂和后宫的争斗,所以才会喜欢这样纯净的小女孩。在她身边,可以不必用心思,对帝王来说,这份宁静单纯就是最好的休息港湾了。 小婉看着这位清雅的夫人,心里对她也有几分欢喜,虽然不明白她和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然皇上说了那是他最爱的女人,她们就应该好好照顾她的。所以,她高兴地点点头。皇上没有让别人照顾自己最爱的人,单单叫了自己,不也是对自己的喜爱和信任么? 轻颜也点点头,笑道:“小婉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也喜欢。” 小婉一听,立即顺竿爬。她笑嘻嘻地跑到轻颜身边蹲下,拉着她一只手道:“夫人,我可以摸摸你的孩子么?” “好啊……”轻颜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又问,“小婉喜欢孩子吗?以后也帮皇上生一个好了!” 她这话原本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昊儿既然喜欢这丫头,以后肯定会有孩子的。而且,她比昊儿小这么多,有个孩子将来也有依靠。但是听在莲嫔和清柔耳中就不一样了,她们首先就理解为,这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所以说“也帮皇上生一个”…… 小婉有些羞涩的红了脸,忽然感觉到手下动了一下,她实在太兴奋了,匆忙抬起头来,不想却将纱帽底下轻颜的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立即就愣了。 ——为什么这位夫人的容貌与皇上这般相似?难道她就是皇上的姐姐永昭公主?可是她怎么如此年轻呢?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深邃,似乎能看穿一切,却又不像个少女的,倒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真是奇怪…… 明昊立即反应过来,含笑叫了一声:“小婉——”待小婉看过来,他便给她递了个眼色。 小婉似懂非懂,但想着这位夫人长得与皇上如此相似,又不肯摘下纱帽,想来就是不愿意别人知道吧?所以她冲着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不大会儿,明昊的随身小太监便在门外通传,说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今晚有晚宴,御膳房早就准备了很多东西了,皇帝派人过去通传说让准备膳食,御膳房自然不敢怠慢,做好的膳食中,只要是孕妇能吃的,都让送了一些过来。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其实都不怎么饿,实际上就是轻颜一个人在吃,明昊帮她布菜。 就是吃饭,轻颜也没有取下纱帽,反正纱幔只垂到鼻子,一点都不影响吃东西。 赶了这么远的路,刚到京城不等天黑就进宫来了,轻颜可是真的觉得饿了。不过,虽然觉得饿,她吃东西依然是那么优雅,不紧不慢的,看得小婉眼睛都直了。——想不到竟然有人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明昊抽空瞅了她一眼,取笑道:“知道什么是优雅了吧?不过估计你也学不会……” 小婉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反驳。 清柔和莲嫔觉得有些不自在,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 轻颜吃饱了,明昊便让清柔陪着莲嫔回去,又让她帮小婉收拾几件衣服送去乾坤殿。 轻颜缓缓起身,说:“我就不住乾坤殿了吧!” 明昊不以为然地说:“你以前又不是没住过,再说了,你住在乾坤殿,我也好照顾你啊!” 轻颜笑笑,意有所指地说:“现在跟以前可不同了……” 明昊尴尬地笑笑,脸色也有些泛红,低声道:“每天都有换床单的……” 轻颜握拳抵者嘴笑笑,主动拉着他的手,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要你觉得高兴,觉得幸福就好了。” 小婉听轻颜这么说,心里更加喜欢他了。她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这样才对。 明昊不让人跟着,打发他们都回乾坤殿去,他自己与小婉一起扶着轻颜依旧从梅林那边来到骄阳殿外。 小婉看着高高的宫墙,有些疑惑。 骄阳殿自先皇驾崩之后便被列为后宫禁地,除了皇上,连皇后都没有进去过。 轻颜放开明昊的手,说:“你带着小婉吧!” 明昊知道母亲的功力,既然能顺利进入皇宫,这一道宫墙自然不成问题。于是,他揽着小婉的腰,叮嘱了一句:“抱紧了!” 小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紧紧抱着他。 轻颜轻轻一个纵身就跳上宫墙,飞入骄阳殿中,明昊抱着小婉紧随其后也跳了进去。 骄阳殿虽然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但依旧纤尘不染。明昊一直都有让人打扫的。 轻颜径自走进去,取下纱帽在暖榻上躺下,轻轻吁了口气。 明昊带着小婉进去,二话不说,便让她去卧房铺床。 小婉哦了一声,也不多问,对着轻颜点头为礼便进去了。 轻颜半眯着眼睛对明昊道:“这丫头不错!” 明昊点点头,跪坐在她身前,将头放在她膝上,轻声道:“娘,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轻颜细细抚摸他的脸,轻叹道:“是啊,我好几年没有出谷了……对了,我得到消息说含笑来了京城?” “没有啊!”明昊抬起头来,他就知道母亲这次来是为了含笑。“我一直派人在找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轻颜揉了揉额头,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她武功只是半吊子,又长成那个样子,几个月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叫我们如何不担心呐!” “我爹呢?”明昊难得看到父亲会和母亲分开,而且母亲还是同韩若云一起来的。 “他去江南了,那边似乎也有些消息……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好分开走了。那孩子,除了我们,别的人就是找到她了也带不回去……我们原以为她会来找你的……”想起含笑,轻颜就感到头疼。那孩子从小就给了他们很多欢乐,想不到长大了竟然让人如此担心。 “娘,含笑她为什么要出走?”明昊实在想不明白,爹娘如此宠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背着父母离家出走? “我不过是看她年纪不小了,所以略提了提她的婚事,她就借口说我怀了弟弟,不疼爱她了,说要出来找你和她姐姐……”轻颜轻叹一声道。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明昊番外(五) 明昊怔然,含笑的婚事?含笑要嫁人了?嫁给谁?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里,明昊竟然觉得心里一阵憋闷难受,他的宝贝含笑要嫁给别的男人了吗?谁能配得上他的含笑?含笑虽说是他的妹妹,其实他一直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在疼爱的。认真说起来,就算自己的亲生儿女,他也没那般放在心坎里疼爱。 “你怎了?” 轻颜看着儿子忽然间变得复杂的神色,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有些了悟,又有些不解。她一直知道昊儿很疼爱含笑,但他们是亲兄妹啊……她忽然想起小婉,其实小婉纯净的气质倒是跟含笑有几分相似的,难道昊儿他…… “娘,你想将含笑嫁给谁?”明昊蹙着眉头问道。 轻颜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直看得他有些心虚,但他很快振作,坚定地说:“我一直当她是女儿一般疼爱的……” 轻颜点点头说:“我知道。打小你就疼她,宠她,胜过你那些亲生的儿女……我们都太宠她了,结果才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明昊看着母亲忧郁的神情,心疼地抚着她的眉,劝道:“娘,我觉得您不应该干涉她的婚事。含笑从小就那么聪明,一般的男子她如何看得上?您就让她自己好好选选吧!” 轻颜白了他一眼,说:“当年你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强迫她,更何况如今的含笑?我们也不过就提了两句而已,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有希惟的。” “希惟?林希惟?”那个病秧子如何配得上他举世无双的含笑妹妹?明昊眉头越皱越深。 “你呀……”轻颜轻轻将他皱着的眉抚平,“你在宫里哪里知道他们的事情?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希惟心里有含笑是毋庸置疑的,而含笑心里其实也是喜欢希惟的,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明昊不说话了,再次趴在母亲腿上,轻轻闭上双眼。他的宝贝含笑要嫁人了,要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朝夕相对了…… 这时,小婉将寝殿里收拾好了,缓缓走出来,却不想看到皇上竟然跪坐在地上,还将头放在那位夫人的腿上,搂着她的腰。看起来竟然……竟然像个孩子趴在母亲身边…… 轻颜回头笑着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婉疑惑地走过来,迟疑地在明昊身边蹲下。 明昊听到小婉走过来了,微微抬起半个头对着小婉笑笑,问道:“小婉,你喜欢夫人吗?” 小婉怔了一下,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这样问,而且还当着夫人问。但她还是点点头,望着轻颜温柔的笑脸说:“小婉喜欢夫人。” “为什么喜欢?”明昊又追问了一句,头却依旧靠在母亲腿上并没有抬起来,看起来很随意。 小婉低着头想了想,又悄悄看了看轻颜,小声道:“夫人很温和,人很好,而且……她是皇上喜欢的人……” 最后这句才是关键啊!轻颜一听就明白了。 明昊的心情在刹那间灿烂起来。他笑着抬起头,突然地将小婉拉下来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摸着母亲的肚子,轻声道:“来,摸摸朕的小弟弟……” “什,什么?皇上你说……”小婉震惊地望着明昊,结结巴巴地问。 “笨丫头!”明昊瞪了她一眼,眼底含着笑,“你刚才没听到我们说话吗?这位夫人其实是朕的娘亲,这里面是朕的小弟弟……” “可是,可是太后娘娘不是已经……” 小婉呆呆地望着轻颜,不相信明昊的话。太后娘娘早在皇上登基以前就去世了,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啊!更何况,就算太后娘娘还在,又怎么可能这样年轻?还能怀孕生孩子? “小婉,皇上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他的母妃……”轻颜拉着小婉的手说,“你看,我们长得很像是不是?你应该听说过,皇上长得像他的母妃吧?” 小婉点点头,这个她当然听说过。可是,太后娘娘怎么可能这样年轻呢?而且,太后娘娘没有死,又为何要出宫呢?这个孩子又是谁的? 小婉只觉得脑子里一团糟,不想皇上忽然抱住她亲了一下,说:“还头疼吗?” 小婉脸一红,立即就抛开了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皇上没有让别人见太后娘娘,没有让别的妃子侍奉太后,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他是爱她的!皇上是爱她的…… 轻颜看小婉终于想明白了,便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千万别失了你的本性,让皇上好好爱你就好!” 小婉红着脸点点头,唇边的笑容因为幸福特别动人。 轻颜没有给小婉详细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只告诉她说不但她还活着,先皇也尚在人世,身体很好。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亲弟弟。而除此之外,皇上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五岁,名叫含笑。她这次来,就是来找含笑回去的。 小婉是个傻丫头,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也不会想得太多,皇上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皇上让她留在骄阳殿服侍母亲,她就高高兴兴留下,像服侍自己的母亲一样。虽然她天生不够细心,却很用心、很认真。而大部分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不过陪着母亲说说话而已。 在轻颜的示意下,她跟着明昊一起叫娘亲,轻颜也把她当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如此,小婉在骄阳殿一住就是半个月。 对外,春华宫的米才人因为冲撞了莲嫔娘娘,所以被皇上罚在春华宫闭门思过,没有圣旨不准出门,同时也禁止任何人探视。因此,对于事情的真相,也就只有清柔和莲嫔两人知道,然而这两个都是聪明人,知道哪些话是不能说的。对此,明昊一点都不担心。 皇帝又是半个月不进后宫,各宫主位都在暗中猜测,却没有人知道真相。 岑皇后同最早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几位妃子都明白定是皇上的“情人”又进宫了。 她们一直以为皇上有一位神密的“情人”,几年就会进宫一次,时间最短半个月,最长两个月,那段时间皇上精神头特别好,心情也格外舒畅,但基本上不会宠信后宫其他嫔妃。她们也都习惯了,知道那位神秘的女子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如此也就够了。反正皇上的心从来都不会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临近新年的时候,太子殿下终于回宫了,据说还带着几位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其中有一名女子。 根据东宫传过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将那名女子安排在自己的寝宫里,自己反而去睡书房,单此一项,就知道此女在太子心中的位置。只是据东宫的宫女太监们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那女子长得也不如何出众,而且出身也不好。好像她家里是开镖局的吧,听说那姑娘从小就在外面跑,抛头露面的…… 承恩回到东宫,却不敢直接去见父皇,而是将几个朋友安置好以后就去找皇后。他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想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妃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要争取一下,实在不行,当个侧妃也好啊! 岑皇后冷着脸听儿子说完,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却有意淡淡地说:“你跟你父皇说罢!这件事情,母后也做不了主。你如果实在不想当这个太子,你还有这么多弟弟呢!哪个都不比你笨……” 承恩跪在母亲脚边,头上直冒冷汗。他明白,外祖父已经离朝多年,几个舅舅都没有出仕,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之所以还算牢固,完全依靠父皇的疼爱。如果他太子之位不保,甚至可能影响母亲在后宫的地位。可是,他怎么舍得委屈潇潇? 岑皇后看了儿子半晌,何尝不明白这个孩子的聪明早慧?她实在想不明白,承恩自幼长在宫廷里,见惯了各式美人,一个江湖女子,据说相貌也并不如何出众,为何就俘虏了儿子的心呢? “……母后,其实儿子都明白的,可是……”承恩抬起头来,双眼发红,隐隐含泪。想到潇潇,他实在是心痛难忍。 岑皇后到底心疼儿子,不由得也放软了口气,问道:“那个女子究竟好在哪里?要不你带进宫让母后看看?若真的是个好女孩儿,母后就跟你父皇说说,让她留在你身边就是了……”虽然自己得到的消息说那女子实在没什么出挑的,但既然能让自己的儿子动心,就定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吧!见一见也好,该怎么办也好早做决断…… 岑皇后明白自己的儿子,承恩又如何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她为后十多年了,若没有一定的手段,如何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为此,他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反而有些犹豫。他爱潇潇是毋庸置疑的,但什么是爱呢?一定要得到她么?其实他一直都明白,以潇潇的性格,是不适合生活在后宫里的,他只是不舍,不舍得放手…… “怎么?你想通了?”岑皇后微微一笑。 承恩这才明白过来,母后这是以退为进呢!可是,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呢?无论如何,没有走到绝境之前,他都应该努力争取的。对,他要尽力争取!不但母后这里,父皇那边也要努力争取! “好的,母后,儿臣明日就带他进宫!”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明昊含笑(二) 骄阳殿内,轻颜慵懒的躺在暖榻上,眯着眼睛假寐。小婉跪坐在她身边,正在帮她揉捏小腿。 其实明昊没有错,她确实是有些怕冷的,到了冬季,能不出去她尽量不出去,能窝在原靖宇怀中她就不会一个人躺在床上。只是如今亲亲夫君不在身边啊!真的很想念他……离开皇宫十多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分开呢!都是含笑那个鬼丫头…… 明昊进来的时候,看到母亲与自己的妻子亲密地呆在一起,感觉特别温馨幸福。 他脚步放得很轻,但轻颜还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有消息了吗?”之前他们听说京城和江南都出现了“疑似”含笑的女子,所以她和原靖宇才会分开来追,但放出去的消息却是他们一起去了江南。如果真的是含笑的声东击西之策,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会捉住她的。 明昊点点头,说:“承恩回来了,带了几个江湖朋友。其中有名女子一路上闹腾得很厉害,行事风格看起来很像含笑。只是,相貌不像,而且身份也查出来了,是东北虎威镖局的小姐胡彦秋……”母亲与虎威镖局的胡夫人关系很好,他是知道的。 “彦秋?”轻颜沉吟了一下,秀玉向来不是个遵守常规礼教的女子,彦秋经常跟着父亲出镖也不是没有过。那些事情在承恩的帮助下也确实做得出来,那么说他们真的猜错了?跟承恩在一起的女子不是含笑? 排除了承恩身边的彦秋,含笑又会在哪里呢?难道真的还在江南? “你姐姐有消息过来吗?”轻颜想了想,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明昊赶紧过去帮她轻轻按揉,口中略有些迟疑。 “怎么了?”轻颜抬头看了他一眼。 “姐姐说……爹爹已经启程来京城了。”也就是说之前在江南的那个女子也不是含笑。 轻颜很快反应过来,心情越发沉重了。 “娘,您不要多想,含笑不会有事的……”看母亲如此担忧,明昊心里也忍不住埋怨含笑了。那丫头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让母亲这样担心呢?更何况母亲还怀着身孕呢! 轻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想,她和原靖宇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含笑的,不然那丫头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呢!她现在才体会到,晖儿和昊儿可比含笑乖得多了! “娘,我听说怀孕的时候不能忧虑,否则对孩子不好的……”小婉也开口劝了一句。 轻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小婉,忽然笑道:“小婉想要孩子吗?将怀孕的注意事项都打听清楚了……” 小婉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皇上每次都让她喝避子汤,就是不想让她生孩子吧!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她知道他心里有她,这就够了。 明昊看着小婉娇羞的样子,心情立即好了不少。他回头对母亲笑道:“娘您别逗她,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等过两年再说吧!” 轻颜看了看小婉,也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你还年轻,也不着急的。最好等小婉十八岁之后再要孩子……对了,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承恩和他母亲了,今年的除夕晚宴你好好安排一下,我在珠帘后面见见他们吧!你十多个儿女据说都很不错的……” “好的……”明昊点点头,神色间却依然有些迟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轻颜奇怪了,他都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为难的? “是承恩,他似乎很喜欢那位胡姑娘,据说竟然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寝宫里……”明昊小心地看着母亲的神色。那位胡姑娘的母亲是娘的朋友,如果他们两个真的相爱的话,看母亲的面子,他还真不好棒打鸳鸯…… 轻颜皱皱眉,沉吟了一下才道:“看看再说吧,彦秋那孩子我是见过几次的,虽然性子跟宫里面的女孩子不同,但我总觉得承恩也不至于就着迷到那个程度……” 明昊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啊!那个彦秋有什么好的……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小婉身上,他又不敢保证了。小婉也不出色,自己怎么就看上了呢? “娘,那边已经准备好晚膳了,我们过去用饭吧!”每次轻颜进宫,都是住在骄阳殿,吃在乾坤殿的。他们从密道过去,花不了多少功夫。 一行三人来到乾坤殿,先在内殿里坐了一会儿,明昊让人摆好膳食,将人都赶出去了,这才接母亲和小婉出来一起用。 因为怀孕,轻颜比平常吃的多些,明昊也特别交待了让御膳房准备适宜孕妇吃的膳食,所以看起来都较清淡,富有营养。 轻颜坐下来,明昊便帮她布菜。轻颜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香菇,刚放进嘴里,却又吐了出来。 “怎么了?”明昊停下来,担心地看着母亲,“味道不好?” 轻颜沉着脸又夹了其他的菜品尝,最后却全都吐了出来。 “啪”的一声,她放下碗筷,整个后背都靠到椅背上,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娘?怎么了?难道,难道这些菜有问题?”明昊看母亲脸色不对,他赶紧放下碗筷蹲在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满脸慎重。 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吃吧!” 明昊一怔,让他们自己吃,就是说这饭菜没有问题了?那为何娘自己不吃? 轻颜忽然冷笑一声,抬眼看着儿子,轻轻抚摸他的脸,眼中竟然有些怜悯之色。 “娘……”明昊心慌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些菜里面没有毒,不过……”轻颜苦笑了一下,“没有一样我能吃的……” “……”明昊震惊地望着母亲,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人知道自己藏着的人有了身孕,所以在膳食中动了手脚。这些饭菜都是有人试过毒的,所以对方也不会蠢到下毒,她们只是搭配了容易滑胎的食材。 小婉呆呆地看着他们,依旧不明白这饭菜究竟能不能吃。 明昊趁着脸站起身来,看了看小婉道:“你饿了就吃吧!”然后他又对轻颜说:“我另外让人送些点心过来,您等等……” 看娘亲点点头,明昊便转身出去了。 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知道他在乾坤殿藏了个女人的就只有最早跟随自己的四个女人,以及清柔和莲嫔。 清柔刚刚进宫,就算有心也没这个能力;莲嫔向来本分而聪慧,也不至于嫉妒到这个份上;而那几个份位高的……最有嫌疑的自然是皇后了!如果皇后知道他“最爱的女人”怀孕了,自然担心太子的地位,用这些手段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十多年夫妻,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皇后是真正的聪明人,应该不会这样自掘坟墓的。那究竟是谁陷害她呢? 明昊来到凤仪宫,承恩正准备离开,见父皇过来了,赶紧跪下请安。明昊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径直去找他母亲。 承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看父皇脸色不太对,便又跟着进去了。 岑皇后刚刚跟儿子一起用了晚膳,如今正抱着三岁的小女儿玩耍。听到司礼太监唱道“皇上驾到”时,她很震惊,难道那位夫人已经离开了?不然皇上怎么会来后宫? 岑皇后抱着女儿迎出去,便看到皇上脸色很不对。她满脸惊疑地望着皇帝,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行礼。 “皇上这是怎么了?”皇后沉静地问道。 明昊冷静地盯着她的脸看,没有发现什么,这才缓了缓神色,自己走到主位上坐下,却依旧沉默。 “皇上?”岑皇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将女儿抱出去,又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这才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温柔地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皇后不知道?”明昊冷冷地望着她。 “臣妾不知。”岑皇后一脸坦然。 “今晚的晚膳……没有一样能吃的!”明昊愤恨地说。 岑皇后满脸震惊。“有人在皇上的膳食中下毒?试毒的太监呢?” “哼!”明昊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皇后不知道朕乾坤殿藏了人么?皇后不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么?” 皇后讶然地张大了嘴。她自然知道皇上在乾坤殿藏了个人,可是没有听到消息说那位夫人有了身孕啊! 明昊看她的样子不像作假,这才吐出实情。“那些菜都是容易滑胎的……” 皇后总算明白过来。难怪皇上如此愤怒,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皇上怀孕臣妾?”到此刻岑皇后才算脸色大变。 “朕要是怀疑你就不会告诉你了!给你三日时间把人找出来!竟然算计到朕头上了,不论是谁,朕会让她知道惹怒朕的后果!哼!” 明昊重重地哼了一声,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随后承恩就进来打听情况,父皇如此愤怒,不会跟自己有关吧?直到看到母亲摇摇头,他才放下心来,但同时也开始深思。惹怒了父皇,不但自己受罚,还会连累母亲啊!他曾经以为父皇跟母后是难得的恩爱夫妻,出宫之后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父皇真的爱母后,就不会搞什么雨露均分…… “你回去吧!这几日母后没有空,你过几日再将那位姑娘带进来好了……”岑皇后一手撑着头,真的感到累了。 “好……”承恩不太放心地看着母亲,“母后,您真的没事吗?父皇刚才说什么了?”怎么会怒气冲冲的?又这么快就走了? “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岑皇后不想跟儿子多说,自己又觉得疲惫,便打发他回去了。 承恩回到东宫,潇潇和彦秋都已经用过晚饭了。他陪着她们在花园里走了走,迟疑了好久才开口道:“彦秋,我想跟潇潇单独说几句话……” “好啊!我去那边看看!”彦秋笑得很得意,赶紧跑开了。她本来就是当红娘的,虽然不明白含笑为什么一定要当自己的丫鬟,还让她谁都不能说出去,非让她当这个挡箭牌不可。但她是侠女,一直以扶危济困为己任,朋友的忙,她当然要帮的。 看彦秋走远了,承恩才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问道:“潇潇,你究竟,究竟喜不喜欢我?”平时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应付自如,但每次单独跟潇潇在一起,他就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含笑看着承恩局促的样子,捂着嘴笑得很开心。“你个傻瓜!”她用手中的腊梅枝打了他一下,笑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不然才不会理你呢!不过……” “不过什么?”听到潇潇前面一句,承恩已经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不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含笑很认真地说。本来跟着承恩只是想摆脱爹娘的眼线,好隐藏自己,想不到这个笨蛋竟然真的会喜欢自己。以前没有说破她就故作不知了,但如今他既然坦然地问出口了,她就不能再装不懂了。她知道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为什么?”承恩刚刚飞起来的心一下子又被她打落到谷底。 “因为……”含笑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是你姑姑吧! “潇潇?”承恩看她不答,心里不由得又生起一丝希望。 “其实我不叫潇潇……”含笑收起了所有的笑,低着头小声道。这是她的拿手好戏,每次闯了祸都做出这样一个愧疚的样子来,大家就会原谅她了。 “那有什么关系?”承恩不明白。 “我叫含笑……” “含笑?好名字啊!还有什么?”承恩耐心地问。 “我……我不会进宫的,我不会嫁给皇室中人。”这样算是说明白了吧? “为什么?”承恩已经握紧了拳头。就因为他是皇室中人?天底下无数女子做梦都想飞进皇宫呢…… “唉呀!反正不能就是不能嘛!我们可以做朋友,但绝对不能有男女之情啦!”含笑跺跺脚,转身就跑了。 承恩拉住她,说:“潇潇……含笑,你跟我进宫吧!我母后想见见你!” “不去!”含笑拒绝得很彻底很干脆!她才不要光明正大进宫呢!见了皇后还要跪拜……她长这么大,连爹娘都舍不得她跪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明昊含笑(三) 承恩拉着含笑不肯放手,看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心里只感到一种沉重的绝望,她竟然不爱他!她竟然一点都不爱他!她心里如果有他,就不会这样在意他的身份…… 从前,他一直以自己身为太子而自豪,如今他才明白,有所得必有所失,好比父皇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真挚的情爱…… 那他呢,他的选择是什么?他能选择什么?是这个天下还是含笑?潇潇,含笑…… “承恩,你怎么了?”含笑难得良心发现,也有些着急了。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绝了一点?可是如果不让他死心,今后让他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亲姑姑,不是更加严重? 承恩看到含笑眼中的关怀和愧疚,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一丝希望来,虽然她把话说得那么决,其实心里还是关心他的。“含笑,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好好考虑两天,我过几天再带你进宫好不好?” 含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不能心软的。 “这样吧,到时候你带彦秋一起去!”等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她就开遛!她记得御花园的假山中也有一条密道的。 “你答应了?”承恩喜出望外,自动忽略了她的条件,也来不及想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嗯,嗯,答应了!”含笑点点头。还可以去御膳房偷点心吃!虽然承恩也会给她们带宫里的糕点吃,但怎么及得上自己偷来的味道好?虽然她武功不怎么样,但轻功还是不错的。万一被人抓住了,还有承恩和皇帝哥哥呢!她有两三年没有见到皇帝哥哥了呢!还真的很想他…… 想起皇帝哥哥,含笑又想起爹爹和娘亲,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她……想起爹爹娘亲对着肚子里的小弟弟说话的样子,她就嫉妒。爹爹从前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的,有了弟弟就对她不耐烦了,娘亲最过分了,还说要将她嫁出去!虽然希惟哥哥也很好,可是……她才不想这么早嫁人呢!希惟哥哥身体不好,以后肯定是不能陪着她游历江湖的,她也只好自己先偷跑出来过把瘾了。 晚上,含笑跟彦秋躺在一起,彦秋满脸兴奋地靠过来问道:“含笑,你老实交待,先前在花园里太子殿下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想起承恩的感情,含笑幽幽地叹了口气,叹道:“这回只怕是真的闯祸了……” “怎么了?”彦秋一脸的不解。一路上她们也闯了不少祸,但是有太子殿下在,怕什么?“是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彦秋想着,太子选妃好像一般都是在朝廷重臣的家族中选的,难道太子皇上皇后嫌弃含笑的身份? “彦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总是不相信。我跟承恩是真的不可能的啦!”别说她是承恩的姑姑,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也不行啊!爹爹和娘亲好不容易才从皇宫里脱身,她才不要再陷进去呢!更何况她还有希惟哥哥……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希惟哥哥有没有好好吃药…… 彦秋嘻笑道:“还说不可能呢,你看你叫得这么亲热……” 含笑无语了。她是长辈呢,不叫他名字叫什么? “哎,含笑,你老实说,太子殿下对你这么好,你究竟不满意他哪一点?”彦秋始终想不明白,含笑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对太子殿下的感情呢?天底下还有比太子殿下更好的人么? “皇宫有什么好的?一大群女人争风吃醋,我要嫁人的话,我的夫君心里眼里就只能有我一个,决不能碰别的女人半根手指头……” “这样啊……”彦秋想了想,似乎也对。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可是他毕竟要做皇帝的,到时候三宫六院……嗯,还是含笑聪明,想要幸福的话,确实不能嫁入皇宫。不过,皇宫也有例外的吧?据说先皇就对睿敏皇贵妃娘娘很痴情,整个后宫形同虚设。 “含笑,如果你真的喜欢太子殿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要是真的爱你,就可以像先皇一样,只宠信皇贵妃娘娘一个!”彦秋努力地为他们两个想办法。 含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消彦秋好为红娘的念头,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又叹气做什么?你不相信太子吗?要不明天我帮你问问看?” “彦秋……”含笑实在无奈。“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家里已经有了未婚夫了,我就是不想这么早成亲才逃出来的!” “啊?真的吗?你有未婚夫?他是谁啊?长什么样?难道比太子还好些?”彦秋一口气问个没完。 “……” 岑皇后要调查御膳房的事情说容易也容易,她当晚就下令将主厨关押起来严刑审问。皇宫里的主厨不可能不懂得食物相忌,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而且费尽了心思,若说没有人主使傻子都不信。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主厨很快便交待了,只是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岑皇后拿着那张主厨亲手画押的供词,却依旧感到头疼。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指使他们的人是莲嫔! 莲嫔?怎么可能是莲嫔?莲嫔进宫才几年?她如何知道皇上在乾坤殿里藏了个女人?她如何知道那个女人怀孕了?而且要指使御膳房的主厨,莲嫔还没这个本事…… 皇帝早朝后就过来了,岑皇后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要不要重新调查呢? “据说已经有结果了?”皇帝问道。岑皇后还是很能干的,有乃父之风,他一直都知道。 岑皇后沉默了一下,垂着头还在犹豫。 “怎么了?”明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总不至于那几个主厨招供说就是她这位皇后主使的吧? “昨夜三位主厨都招供了,只是……臣妾总觉得其中还有内情……”她实在担心对方是个连环计。本来,她只要将他们画押的结果交给皇上就行了,但皇上向来看重莲嫔,莲嫔此刻又有身孕,她实在不忍让皇上伤心动怒。她是个很知足的女人,身处在这个位置,皇上能给她这份敬重与恩宠,已属难得了。 “给朕看看!”明昊不由得也跟着皱眉,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也就是说不是她了。为何她还如此为难呢? 岑皇后取出那份已经画押的供词呈给皇帝。 明昊沉着脸看完,却意外地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 “皇上?”明昊的冷静让皇后不安。 明昊冷静地想了想,侧头对岑皇后道:“你觉得不是她?” “臣妾觉得不是……” “为何?” “一来没有动机;二来莲嫔入宫时日尚浅,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三来……她应该没有这个能力……”莲嫔出身并不高,父亲只是江州一个知府而已。若不是因此,以她的圣宠,老早就晋了份位了。 明昊面无表情地听完,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她有动机,也知道这件事情,她自己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后宫其他人有……” 岑皇后震惊地望着皇帝。皇上竟然真的怀疑莲嫔?他怀疑莲嫔联合其他人动的手? “那天她亲眼看到的。当时朕介绍说,那是朕此生最爱的女人……”明昊一边说一边注意岑皇后的神色。显然,她是震惊的,也就是说她不知道那天的事情。 忽然,岑皇后自嘲地笑了笑,说:“臣妾以为皇上最爱的女人是母后……” 听岑皇后这么说,明昊反而讶然,而后便淡淡地笑开来。 岑皇后不明所以。 明昊走到她身边,轻轻叹息一声,温柔地拥抱了她。 岑皇后几乎是受宠若惊。这个拥抱包含太多的感情,她能感受到。可是,皇上怎么会突然地…… “淑贞,在这个世上,还是只有你最了解我。你永远都不要变,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非常难得的,他没有用“皇后”和“朕”,而是用了你我。 “皇上?”除了感动,岑皇后更多的是惊疑。 明昊轻轻放开她,笑道:“今晚来乾坤殿陪朕用晚饭吧!” 岑皇后怔怔地望着他,嘴唇嚅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明昊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心中其实是有些愧疚的。这是个好女人,可是说到底自己还是对不起她。 再次放开她,他轻轻叹息道:“药膳的事情应该不是莲嫔主使的,她没那么笨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再费点心,一定要查出背后主使,不过不要着急……” 岑皇后看皇上眼中虽然还有愤怒和算计,整个人却感觉平和喜悦了不少。她会意地点点头,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不辱使命。” “朕相信你!”明昊轻轻拍拍她的肩,浅浅含笑转身走了。来的时候一脸阴沉,走的时候一脸春风,让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皇上决定将计就计,她也就不得不将此事放一放了。岑皇后以莲嫔身体不适为由让给莲嫔下了禁足令,勒令任何人不得拜访会面,引起后宫一片猜忌。 她想,那位幕后主使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一定会得意忘形的,她只要让人密切注意,一定能抓住蛛丝马迹的。而且,那三位主厨也需要全面调查。他们之所以如此轻易就招供了,就是不想有人彻查吧? 皇上的事情安排下去了,她才想起儿子来,于是又传下一道懿旨,让太子殿下带那位“胡小姐”进宫。 承恩看到传旨的太监很是疑惑。他今天早朝后去向父皇请安,父皇竟然不见自己,让他心里一直有些忐忑,想不到母后又让人传旨让带含笑进宫。母后不是说这几日不空吗?怎么又有时间见他们了? 承恩亲自去找含笑,明显看出她不是很愿意,但好在她最后也没有推托,便拉着彦秋一起去换衣服了。 当承恩带着两名女子进宫,已经是未时末(约摸下午三点)了,因为天气冷,并没有很多人在外走动。进入后宫以后,含笑说想去御花园看看,承恩便带着她从御花园穿过去。 眼看就要走出御花园,凤仪宫遥遥在望了,不想含笑却突然不见了。承恩被吓坏了,他知道含笑喜欢玩闹,在宫外他也一直纵容她,可这是皇宫啊,别人不会给她面子的。而且,若是让父皇母后知道了,他们更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承恩急得团团转,心里也不由得起怨怪含笑太不知道轻重。他带着彦秋原路回去找,可怎么找得到人? “太子殿下,您不要找了……”彦秋看他脸色不好,不忍他着急,所以说了实话。 “什么意思?”承恩蹙眉看着彦秋。 “含笑说她不会跟你去见皇后的。她一早就打定主意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离开,她说不要担心她,她不会有事的……” “你们……你们竟然商量好了欺骗我?”承恩愤怒之后是彻骨的伤痛。含笑,含笑……她竟然选择这样欺骗他!可是,她可以伤害他,但她怎么能欺骗母后?她就不怕抗旨么?要是让母后知道了,或许会…… 这时,皇后身边的太监见他们不见了人影,也返身找过来了。 无奈之下,承恩只能带着彦秋跟着那名传旨的太监去凤仪宫。那太监看到少了一个人,心里咯噔一下也很是诧异,但看太子脸色不豫,他就聪明地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岑皇后看到太子带着一个年轻少女进来,只一眼就心生疑惑。太子看这个女子的眼神中并没有爱恋,只有担忧。 等两人大礼参拜之后,岑皇后并没有为难他们,立即就让他们起身,并安排了座位。 “这位就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胡小姐?” “是的,母后!她叫彦秋,他们家在东北……”承恩有些忐忑地介绍着。他不想欺瞒母后的,可是含笑不见了…… 岑皇后看着胡彦秋,第一感觉是这个女子太平凡了,姿色不过中上,如何能与后宫佳丽相比?但第二眼却又感觉这女子还颇为耐看,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与米才人竟然有几分相似。她想,既然皇上都能看上米才人那样的小丫头,自己的儿子被一个平凡的女人迷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她怎么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呢? “皇儿,你老实说,你真的喜欢这位姑娘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明昊含笑(四) 岑皇后紧紧盯着儿子,却看到承恩低着头,眼睛偷偷看着彦秋,那些闪烁分明就是迟疑和不确定。 “你们好大的胆子!”岑皇后忽然怒斥一声,吓得承恩和彦秋慌慌张张地跪到地上。 “母后息怒!”承恩跪行两步,抱住了母亲的腿。 岑皇后到如今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缓缓坐下,问道:“那个姑娘叫什么?” 她一直知道儿子是带着两个姑娘一起进宫的,但在御花园的时候却走失了一个。据说那名女子是这位胡小姐的侍女,她之前也没怎么在意,只当那丫头害怕皇家威仪,不敢来见她,所以才躲到御花园的假山里。想不到太子将所有人都骗过了,他喜欢的一直就是那个侍女,而不是这个胡姑娘。她也是刚才看到儿子闪烁的眼神才肯定的。 岑皇后忽然感到很伤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然一直都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承恩迟疑的开口道:“她,她叫含笑……” “含笑?不是叫潇潇么?” 岑皇后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个丫头,只是没有注意而已。据说那个丫头的容貌也不如何出众,性子更是跳脱。真不知道儿子竟然看上了她哪一点…… “潇潇就是含笑,小名叫潇潇……”承恩并不意外母后知道含笑的事情,太子宫里很多都是母后的人,他老早就知道的。他认为这只是一个母亲不放心儿子而已,之前从未有过反感,但此刻想到自己完全在母后的监视之下,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她为何不来?怎么,本宫面子不够大,请不动她?”那丫头竟然敢半路偷跑,只此一条,她就别想踏进皇家的大门!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竟然敢违抗她一朝国母的懿旨…… “请母后赎罪!含笑她……她原本就无心于儿子,是儿子强迫她的……”承恩又怒又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件事情让母后知道了,含笑要想进东宫就不用提了。而他目前最担心的还是母后会不会继续追究含笑违抗皇后懿旨大不敬之罪。 “果真如此?我儿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又贵为太子,她竟然看不上?”岑皇后一怔,她心里原本也纳闷为何那丫头竟然半路偷跑,原因竟然在此? “她,她原本一直当儿子是朋友的,几次拒绝,一直都是儿子妄想……”承恩原本担心母亲恼怒,却不料因为他这句大实话,岑皇后对含笑的印象反而好了不少。 “如此……本宫倒还真要见见她了!”就竟是个怎样的丫头呢?连太子她都看不上,她还想找怎样的人? “其实也就是个喜欢闯祸的小丫头而已,是她没有这个福气,母后事务繁忙,儿子的事情,您就不必忧心了……既然她无意,儿子以后也不再纠缠她就是了……”承恩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生怕母后恼怒之下伤害含笑。待要求情,然而如今母后什么都没有说,他又不好开口,只能尽量劝说母后不要见含笑。 岑皇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何不明白儿子的这点小心眼。她忽然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说:“人家难得进宫一趟,你也不好好好招呼着……不过不要紧,母后已经派人跟着她了,相信等会儿就会过来了……” 承恩震惊地抬起头来,又惊又急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他早知道母亲贵为后宫之主,心计颇不简单,却想不到她竟然会暗中派人一直跟着他们。不知道含笑跑哪儿去了?有没有被捉住…… 彦秋担忧地望着承恩,恨不得立即飞出去带着含笑一起逃跑。 “母后,不如让儿子去找吧!”想到含笑可能会被大内侍卫捉住,承恩如何还坐得住?含笑那丫头向来诡计多端,决不会坐以待毙的,万一惹恼了母后身边的侍卫,他们下了狠手可怎么办? 含笑平素身上宝贝虽然多,但今天进宫应该什么都没有带,而她的武功不过是个半吊子…… 承恩已经心慌意乱了,可是岑皇后却始终不答应。 “急什么?分开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就想了?”岑皇后含着几分冷笑瞅着承恩,而后平静地对身边的宫女道:“来啊,上茶点!” 宫女们很快送上准备好的茶和糕点,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承恩哪里还有心思喝茶,整个心里都是含笑,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大概一刻钟之后,承恩明显已经是如坐针毡了。岑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依照她的猜想,那丫头应该早就被带过来了才对啊!难道那丫头还是个高手不成? 就在这时,只见皇后宫的总管太监福禄抱着拂尘小碎步跑到皇后身边说了几句话。 承恩功力不错,依稀听得是:“……那小丫头……御膳房,已经带过来了……” 承恩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跑了出去。岑皇后叫也叫不住,也只得随他去了,但随后她又淡淡地瞥了彦秋一眼。小姐也不过如此,一个侍女还能出挑到哪里去? 当承恩带着含笑进来的时候,岑皇后第一眼的感觉是——怎么是个丑丫头?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判断有误。 这个女子似乎并不害怕,竟然一直直视她,那份气度绝不是个侍女能拥有的,她甚至怀疑就连自己的几个女儿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少女。 她的相貌乍一看不如何,肤色较暗,还有很多细小的斑点,左颊上还有一颗黑痣。但细细看来,如果除去那些斑点和黑痣,那五官不论是单独看还是分开来看都毫无瑕疵,竟然完美到极致…… 再看她的手,手指纤细修长,肤色白皙莹润,绝对不是侍女的手。由此,岑皇后很是怀疑她脸上黯然的肤色和斑点黑痣都是假的。 岑皇后想,原来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眼光的,只是这个女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易容来见她,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么? “含笑!”承恩低吼了一声。他都要着急死了,之前他不是跟她们讲过进宫的礼仪么?她竟然不行礼参拜,而且还直视母后……天啊,含笑怎么是这个性子?早知道他就不求她来了…… “含笑见过皇后娘娘!”含笑只是微微蹲了下身子,又抬头笑看着皇后,赞叹地说:“皇后娘娘气度雍容华贵,让人敬仰不已。一国之母,果然非同一般!” 岑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含笑,心里很是诧异这个女子的大胆。但不可讳言,同样是阿谀奉承,含笑的话配合着她的表情,确实让人听了心里舒服。这个孩子才真的是非同一般呢!若太子真对她有意,留下她应该对太子颇有助益。只是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真心诚服于自己的儿子,既然今天让她碰上了,少不得要帮帮自己的儿子了…… 然而承恩这次没看懂母亲的心意,只担心母后生气发怒,所以不等岑皇后开口,他就冷下脸来训斥道:“大胆!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还不快跪下!” 含笑明白他是一片好意,但她自出生以来,还没有跪过爹娘以外的人呢!更何况,皇后娘娘心理分明是喜欢她的,才不会生气呢,承恩这个做儿子竟然连母亲的心意都看不明白,还真是笨呐!她做事向来有分寸的,哪里需要他来帮忙?简直越帮越忙…… 刚才在御花园她就知道有人跟踪自己,但她心里一点都不怕,这个皇宫的地道图她可是熟悉得很呢!所以她趁承恩不注意的时候遁入假山中,然后从密道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是她从前最爱去的地方,自然熟门熟路,只是今天运气不好,她才偷了第二盘点心呢,就被人发现了。原本也不是她技术不好,而是那盘点心恰好是给皇后准备的,这会儿正要送去凤仪宫,却突然发现不见了,而御膳房因为昨天才出了事情,皇后派了不少高手过来,正好把她这个偷点心吃的小贼给捉住了。 当然,含笑可不承认自己的技不如人,她只不过人单力薄,而对方人多势众,看皇帝哥哥的面子,她又不能下杀手,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最后只能束手就擒了。反正她有太子和皇上两大靠山呢!当然,如果太子就能搞定的事情,还是不麻烦皇帝哥哥的好…… 所以,在她供出太子以后,她就被带到凤仪宫了。只是可惜,她被人点了穴道,身上的“秘密武器”也全都被没收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害怕过皇宫,所以也不怎么在意。反正有太子和皇帝哥哥会护着她的…… 看含笑还是站着不动,承恩和彦秋都着急了。两人给她使眼色她似乎根本看不懂(其实是不想理会)。无奈之下,承恩只好出其不意再次点了她的穴道。 含笑没有防备,不明白刚才心疼地为她解了穴道的承恩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她只感觉双膝发麻,竟然一下子就跪到地上。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呢!都怪自己将承恩当亲人,所以才大意了。她恼怒地抬起头来,尚未开口,就听岑皇后冷冷地说:“人家不愿意跪本宫,太子你又何必勉强?” 岑皇后心里虽然有些喜欢含笑自然大方的气度和恰如其分的小聪明,但如果作为儿媳,她还是显然太过倨傲了。岑皇后明白,要让自己的儿子如意,首先就需得折辱含笑的傲气才行,给自己的儿子更多的表现机会。 承恩听母后这冷冰冰的话,立即就肯定她生气了,而是不是一般的气,于是立即强笑道:“没有的事,她只是第一次进宫,被吓坏了,一时间忘记了规矩……” 彦秋也赶紧跪下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含笑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对娘娘不敬的……” 含笑无奈地低下头,这个承恩,好心干坏事……算了,认真说起来还是自己骗了他,看在他一片维护之心上,她就跪吧!嫂子也不是外人,皇帝哥哥那么疼她,就跪一跪他的妻子也没什么。 “请皇后娘娘恕罪!都怪含笑年轻不懂事,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一时慑于娘娘一国之母的威仪,忘记行大礼了。娘娘母仪天下,乃是天下万民之母,还请多多教导!”含笑低着头,态度非常的诚恳而恭敬。瞧瞧她说的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岑皇后暗自点头,确实是个伶俐的丫头。如果身世不算太差的话,就给太子当个侧妃也没什么,就当成全了太子,省得他今后怨恨自己。以这丫头的姿色,今后晋为贵妃也不算辱没了她。想到这里,岑皇后淡淡地看了含笑一眼,便慢条斯理地问道:“这位含笑姑娘姓什么?家在哪里啊?” 含笑朦胧地感知到岑皇后的心意,大大的一怔,这皇后娘娘竟然有些喜欢她?而且还想成全她和承恩?有没有搞错?她这样去御膳房偷点心的小贼都能当太子妃?哦不,是太子侧妃?不行,这样发展下去不行啊! 含笑想了想,面上带着纯真的笑容抬起头来,说:“回禀皇后娘娘,含笑姓易,自幼长在江湖,从小到大都跟着爹娘游山玩水,不学无术,让娘娘见怪了……” 承恩真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她就不能说得好听点吗?干嘛要说自己从小长在江湖,不学无术,直接说家在哪儿就行了嘛…… 岑皇后似乎看穿了含笑的意思,面上依然看不出喜怒,但心里还真的有些恼怒了。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丫头不是一般的聪明,而且她的心意也完全表达出来了。她竟然真的不想给自己留个好印象,也就是说她真的不愿意跟着太子…… 这可怎么办好呢?看儿子的样子,只怕动了真情了,但这不算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女子相当聪明,如果真心诚服于太子,定能成为儿子的贤内助。 含笑感受到岑皇后的心意,真的是欲哭无泪了。怎么办?怎么办?看来得下剂猛药了!含笑在心里叹了口气,竭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抬起头来,天真地问:“皇后娘娘,含笑腿都酸了,可以起来了吗?” 岑皇后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这个丫头可不是一般的大胆呢!竟然敢这样试探自己!她是不是以为承恩喜欢她就有恃无恐?还是说她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意?难不成这丫头竟然有看穿人心的本事…… “含笑!你……”承恩差点被她气死。 含笑瞪了他一眼,恼怒地说:“承恩,快帮我把穴道解开!” “你……”承恩无奈,只好跪在她身边,以哀求的目光望着母亲道,“请母后宽恕,含笑她长在江湖,不懂得宫廷礼仪……” 含笑无奈地直想翻白眼。她故意的好不好?她不需要皇后喜欢她了啦。 “哦,长在江湖就可以对本宫不敬么?”岑皇后脸上带着笑,然而眼睛里却带着浓浓的怒火。儿子的纯善让她有些失望,而含笑的不屈服又让她恼怒不已。不过一个江湖女子而已,太子看上了她,是她的福气!不屈服?有骨气?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竟然妄想与她一朝国母相抗衡。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道:“娘娘,韩贵妃和周淑妃求见!” 岑皇后微微抬头,蹙眉道:“就说本宫不空,请她们明日再来!”不用想她都知道她们是来看她笑话的。太子被一个其貌不扬的江湖女子迷住了,她们一定也得到了消息。 想到这些,岑皇后更是恼怒,不由得眯着眼睛看了含笑一眼,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 小太监出去了,含笑看岑皇后脸色越发不好,心里隐隐猜到她的意思,不由得也开始担心了。她侧头小声对承恩道:“你要是真的想救我,就赶紧把皇上找来!”事到如今,也不怕暴露身份了,若是让皇后奸计得逞,她的身份还是会暴露无遗。 承恩一怔,都这个时候,她还在胡闹!于是不由得恼怒道:“你要是安分守己的,又怎么会有事?……你认识我父皇?”不可能啊,父皇登基之后就很少出宫,而且含笑又这么小…… 含笑也怒了:“我说了不进宫的,你非要我来……”安分守己?她自出生起就跟这几个字无缘! “你,你明知道……”承恩又愤怒又心痛。他带她进宫原本是想给母亲一个好印象,求母亲成全他们在一起的。想不到她竟然真的一点这个心思都没有,到了现在还在说这种话。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还是英明神武的太子呢!我就没看出来你英明神武在哪里……”含笑一生气,就有些口不择言了。然而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完了,这回她算是自己跳进皇后的陷阱里去了!若是刚才这样说或许还没什么,但此刻皇后心意已变,已经没有了耐心,她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但愿承恩这个太子能有点真本事…… 果然,只听皇后大怒道:“好一个大胆的妖女!竟然非议太子!来人,给本宫拉出去杖责四十大板!” “母后开恩呐!” “请皇后娘娘恕罪!含笑她不懂事……” 承恩赶紧跪行过去抱住母亲的双腿,满脸哀求。彦秋也赶紧开口求饶。 含笑一怔,瞪大了双眼。四十大板?不是吧,那不是存心打死她?皇后嫂子不会这么狠心吧?不都说皇后贤德吗? “皇后娘娘……”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想开口求饶,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岑皇后冷冷地看着含笑,等待她的下文,然而看含笑一幅仍旧不服输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看着站在殿门口的太监,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本宫的话没有听到?” 好个小丫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几个太监被皇后如此冷冽的目光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拖着含笑就要出去。 含笑这才回过神来,大声道:“等等,皇后娘娘,我有皇上的免死金牌!可不可以不打?”不然等会儿你会不好收场的。含笑在心中暗叹。 “哦?你有皇上的免死金牌?在哪里?不知道是皇上何时赐给你的?拿出来给本宫看看!”岑皇后一听,不由得也有些迟疑了。难道这丫头真的认识皇上不成?看她的气度和年纪,不会是皇上在宫外的骨肉吧?她立即给身边的总管太监福禄使了一个眼色,福禄立即就出去了。 “我放在东宫啦!太子都见过的!”含笑确实有块免死金牌,只是今天进宫忘了带而已。都怪她对自己太自信了些…… 承恩一愣,他什么时候见过她有父皇颁发的免死金牌?他恼恨地瞪着含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在撒谎?她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可是他却不能说自己没见过,不然母后直接就以一个欺君之罪将她打死了! 含笑看承恩还在发呆,又感觉到皇后的猜测,赶紧顺着她的想法说道:“是我刚刚出生的时候皇上给的。其实我经常跟着我娘亲进宫的,我小的时候,皇上最疼我了……” 承恩看她越说越离谱,真恨不得将她带出去好好教训一顿!饭可以多吃,话怎么可以乱说!然而他却不知道,岑皇后却已经半信半疑了。 岑皇后一直都清楚皇上心里有个女人,那个女人前些年几乎每年都回进宫住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也确实是从皇上登基就开始的。 “太子,你可见过什么免死金牌?”岑皇后看着儿子,这才发现不对劲。若承恩真的见过什么免死金牌,只怕早就对这丫头的身份有疑心了,又怎么会不问清楚?而且,如此关键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立即答复,就说明里面确实有问题。 好个胆大的丫头!她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的,如今看来,不教训教训她是不行了。 “还愣着做什么!拖出去,打!” 皇后怒吼一声,几个太监就将含笑拖了出去。可怜的含笑被承恩点了穴到,虎落平阳被犬欺,心里真是冤枉死了!她真是后悔啊,她为什么要答应承恩进宫来呢?仅算进宫来了吧,她直接去找皇帝哥哥多好,干嘛要去御膳房偷点心吃?皇帝哥哥那么疼她,她想吃什么没有…… “承恩,承恩,帮我找皇上了……”呜呜呜,她后悔了,可不可以不要打她啊…… 承恩看含笑已经被带出去了,心里也急了,他立即扑过去哀求道:“母后,请母后宽恕,孩儿以后会好好教导她的!含笑她身子单薄,只怕四十大板下去,她受不住啊!” 岑皇后冷冷地瞪着儿子,心里直叹气!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怎么就被一个女人迷成了这个样子! 承恩和彦秋焦急地望着岑皇后,眼中全是哀求。 “母后……”承恩轻轻摇着母亲的腿。 岑皇后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确定人家要你求情么?”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承恩怔了怔,难道母后并没有要打死含笑的意思? 岑皇后暗自叹息,这孩子也太过纯善了一些,这对于一个太子。并不好。她轻声指引道:“你救了她,她可会感激你?” “这个自然!” “哦?怎么赶紧呢?会以身相许么?会不记名份心甘情愿跟着你吗?” “母后……”承恩到现在才算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原来一直有这个心意。这一刻,他心里的激动无与伦比。母后就是这样爱他的啊!可是,这样用恩情和算计得来的感情他宁可不要!“母后,您饶了她吧!孩儿不想勉强她,勉强得来的感情,又有什么意思……” 彦秋诧异地看着承恩,心理很是感动。太子殿下对含笑多么好啊!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一个这样爱自己的人呢? 岑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最后却道:“那丫头太聪明又太狂妄,不教训一下不行!只怕以后还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这时,含笑传来第一声惨叫,承恩心中一痛,立即就要冲出去。岑皇后冷冷地叫了一声:“站住!”承恩才没敢动。 接着,岑皇后又道:“你放心,母后有分寸的,而且,福禄已经去请皇上了……” 就在这时,只听含笑哭叫道:“承恩,承恩,救我了啦!……滚开,你们这么欺负我,我迟早要讨回来的……”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韩贵妃和周淑妃在外面看行刑,还……” “她们还说什么了?”岑皇后淡淡地问。其实她心中有数,她们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是讽刺她们母子而已。可是,太子被一个江湖女子所迷惑这是事实,她就是有心维护也不可能遮住所有人的嘴,倒不如坦坦荡荡的,皇上反而喜欢。 那宫女低着头道:“两位娘娘对那位姑娘评头论足,那位姑娘一边哭叫一边骂人,气势倒是不输人的……” 承恩忍不住了,起身跑了出去。彦秋看了看皇后,最后也大着胆子起身跑了。 岑皇后心中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儿子的朋友,即便失礼,她也只能包容了。她缓缓起身,搭着宫女的手慢慢走出去,她倒要看看那丫头能挺到什么时候! 承恩心疼地看着含笑趴在刑凳上挨打,大叫一声“住手”就要冲过去,凤仪宫的太监赶紧拉住他。这不是当着韩贵妃和周淑妃的面给皇后娘娘下脸吗?太子殿下也实在太冲动了些。 这时,周淑妃忽然道:“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丫头!只怕是给太子殿下宠坏了吧?” 韩贵妃立即接过去道:“看看她这叫叫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凤仪宫里在杀猪呢!”说着,她便捂着嘴笑,凤眼一挑,迅速瞥了岑皇后一眼。 岑皇后也觉得含笑的叫声烦人,便大声道:“把嘴给她堵上!” “啊,不要,不要啦!皇后娘娘,你会后悔的……”含笑泪眼朦胧地望着岑皇后和承恩,咬着牙道,“承恩,我恨死你了!” 但她也不过将这句话说完,一个太监就将一团破布塞进她嘴里。 含笑“呜呜”地又叫了两声,就听外面司礼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倔强的含笑立即垂下头来,眼泪不住地涌出来。她的救星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跪迎皇帝的到来,含笑身上的杖责也停了。 皇帝大步走进凤仪宫,也不叫人平身,开口就问:“那个丫头呢?”他是听闻有个少女在御膳房偷糕点吃,被皇后抓到凤仪宫了,然后便急冲冲地赶过来了。半路上遇到福禄,确认了那丫头真的是含笑,他就恨不得能飞过来。 承恩赶紧道:“父皇,含笑在那里……”到此刻,他也不确定皇上究竟认不认识含笑了。 含笑赶紧“呜呜”了两声,然后抬起头来。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对上明昊的眼睛,他大吃一惊!虽然已经想到皇后会惩罚含笑,却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含笑?”明昊迟疑地叫了一声,赶紧过去取出她口中的破布团,然后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小心的将她抱起来。 “哇……”含笑紧紧抱着明昊,放声大哭! “别哭了,别哭了啊,没事了,都怪朕来晚了……”明昊心疼地抱着她,掏出手绢帮她擦脸。那张脸实在太花了,基本上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若不是那双眼睛,他几乎都不敢认她。 “呜……皇帝哥哥,人家好心好意来宫里看你,皇后嫂嫂都不相信人家的话,还让人打我……人家从小到大,连爹爹都舍不得打我一下……呜……皇帝哥哥要为人家作主啊……”含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想越委屈。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明昊含笑(五) 含笑越哭越委屈,明昊也越听越心疼。含笑,他的心肝宝贝啊!他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愤怒地瞪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凤仪宫内殿。 “来人,送热水来!”明昊看着花猫一样的含笑,又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眼泪鼻涕,心软得能掐出水来。 他将含笑放在皇后的暖榻上趴着,又吩咐道:“赶紧将朕的雪花生肌膏取来!” 看含笑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了。他的含笑啊……娘亲就在骄阳殿里,若让她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伤心呢!据说父亲和明晖姐姐也赶过来了,估计也就这两天就到了,到时候…… 唉,他可怎么向爹爹和娘亲交待呢?含笑一个人在江湖上这么几个月,半点事都没有,却偏偏第一天到皇宫就被人给打伤了。 明昊越想越气。都是皇后!她为何会如此心狠呢?含笑向来聪明,这次竟然也不知道求饶?实在不行了,把他搬出来挡一阵就是了嘛! “含笑,你为何不告诉皇后你是来找朕的?” “人家不方便解释嘛!不过,我说了我有皇帝哥哥的御赐金牌的,可是皇后嫂子不相信人家……”含笑又抽泣了几声。 “她真是大胆!”明昊愤怒地站起身来,冷冷地对低着头站在一旁的福海道,“去,让皇后和太子进来,其他人都给朕好好跪着!” 福海出去传旨,很快,岑皇后和承恩便先后走进殿来。但见两人微微低垂着头,脸色很不好看。 来到皇帝跟前,他们再次跪下。承恩怔怔地望着趴在暖榻上的含笑不说话。岑皇后瞥了儿子一眼,心中很是担心,不由得哽咽道:“请皇上恕罪!” 明昊眯着眼睛瞪了她一眼,暗自压抑着怒气,也不叫他们起身。 这时,热水送上来了。 宫女跪在地上,正要帮含笑擦洗,皇帝摆摆手,将其挥退。他自己亲自挽了袖子动手从盆中绞了毛巾帮含笑擦脸。 他的含笑宝贝可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丫头了,那张脸蛋美丽得无与伦比毫无瑕疵的,怎么能花成这个样子呢? 明昊一点一点将含笑的小花脸擦拭干净,周围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看着,却是越看越震惊。 承恩没有见过含笑的真面目就被她迷得三魂失了七魄,如今见了她的真颜,整颗心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才是朕的宝贝含笑嘛!”看含笑没有伤到脸,明昊终于松了口气,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亲,温柔地问:“伤得重不重?是不是很疼?等会儿上了药就好了,啊……” 含笑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头靠在明昊怀中,紧紧抱着他说:“含笑没事……”只是刚才真的有点害怕。如果皇帝哥哥一直没有来,如果她不求饶,皇后会不会真的打死她? “别怕,别怕,现在没事了啊……”明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岑皇后没有抬头,但听着皇上如此温柔的声音,心里就一阵阵泛酸。就是对自己的儿女,皇上也没有这样耐心温柔过,这个含笑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原本以为含笑是皇帝在外面的私生子,却想不到那丫头竟然叫皇上为“皇帝哥哥”!哥哥?那就是情人吗?可是那丫头看起来还那么小…… 承恩一直看着含笑,看着她变成绝色美人,看着她对着父皇撒娇,看着父皇抱她,帮她洗脸,亲吻她…… 原来这才是原因,她说过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她不爱他,她爱的是父皇…… 她跟着他进宫,只是借此机会去找父皇而已…… 承恩从未感到这般心痛过,何止是心如刀绞啊! 明昊坐在暖榻上,含笑趴在哥哥怀中,心里踏实了,这才发现还有人跪在地上呢。 “皇帝哥哥……”她轻轻地开口。 “怎么了?伤口疼吗?”明昊心疼地看着她隐隐渗出血迹的臀部。 “不要紧的……”含笑仔细想来才明白,其实刚才那行刑的太监板子虽然举得高,其实打得并不重,想来也是得了皇后的吩咐的。不管怎么说,皇后总还不算太坏,她也不能挑拨皇帝哥哥的夫妻感情。更何况还有承恩那个笨蛋呢!不用看她都知道他想歪了。 “皇帝哥哥,你让皇后娘娘和承恩起来吧!今天是含笑有错在先的,也怪不得皇后娘娘……” 明昊诧异地看着她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宽容自省了? 皇后也很诧异含笑竟然没有趁机告状,她以为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即便能保住皇后之位,只怕也会失了皇上的心。想不到那个丫头竟然主动认错? 明昊看了看垂着头的皇后,想着她素日的贤良宽厚,便沉声道:“既然含笑求情,皇后就起来吧!” 岑皇后谢过皇恩,咬着嘴唇站起身来。 明昊心中仍有怒气,瞪着皇后道:“你平日里都是贤良宽厚的,为何偏偏要跟含笑过不去?朕在勤政殿听说御膳房出了个偷点心的小丫头,就猜到是含笑,急匆匆地赶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含笑从小就是被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十几年来,朕都当她是心肝宝贝一般,从来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你倒好,第一次见面就打她!” 明昊越说越怒,含笑赶紧叫了一声:“皇帝哥哥……” 明昊这才将刚刚冒出来的怒火压抑下去,温柔地摸摸含笑的头发。 “皇帝哥哥,是含笑不好……”含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得罪皇后的好。虽然她什么都不怕,但好歹还需给承恩留一条后路。她不能让承恩恨她。 明昊低头看着含笑,忽而笑道:“三年不见,你倒是懂事了。但不管是谁的错,你让人打了哥哥就心疼……” 含笑也扯着嘴轻轻地笑了。“皇帝哥哥,含笑一直都知道你最疼我了……可是,皇后娘娘并不知道含笑和皇帝哥哥的关系,还有承恩那个笨蛋了,我都跟他说了……” 明昊听含笑忽然闭口不言,挑挑眉,隐隐猜到内情,但却笑问道:“承恩怎么惹你生气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打他!” 含笑拉开明昊的手臂,看着承恩眼睛里的受伤和愤怒,轻叹道:“皇后娘娘不过爱子情深,承恩他……误会了……没有得到皇帝哥哥同意,我也不好跟他说清楚……” “哥哥都知道了。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错……”明昊安慰了含笑,这才冷冷地看着承恩道,“起来吧!” “……谢父皇!”承恩起身站在母亲身后,低垂着头,再无一言。 这时,一个太监将雪花生肌膏送过来了。明昊接过药膏,将所有宫女太监都赶出去,只留下岑皇后跟承恩,却低头对含笑道:“让皇后帮你上药好不好?然后再换件衣服,等会带你去看娘亲!” “娘亲来了!”含笑震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不知道?你失踪了这么久,我们几乎把整个天下都翻遍了,可是你一点消息都没有,爹爹跟娘亲能不着急么?”明昊点点她的鼻子。 “可是娘亲怀孕了!”含笑这才开始后悔。她竟然让娘亲这样的身子如此担心自己,真是不孝…… 其实她就是不想那么早成亲,想一个人出来好好玩一玩而已嘛…… “不要紧的,娘亲很好!”明昊将药瓶子递给皇后,又安慰含笑道,“别担心,你不想嫁人,哥哥会跟娘亲说的。朕看那个林希惟也配不上你……” 含笑张了张嘴,想起希惟哥哥,心中忽然一痛。她含泪摇摇头说:“不,皇帝哥哥,含笑喜欢希惟哥哥,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希惟哥哥身体不好,我们要是成亲了,就不能拉着他在江湖上玩闹了……” 含笑此话一出,不但明昊吃惊,皇后和承恩更是惊讶。原来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么?这个含笑丫头不是皇上的人?真的是兄妹之情?可是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在江湖上找个妹妹,还如此宝贝? 明昊轻轻叹了口气,说:“只要是你的心愿就好,你只要记住,你是皇帝哥哥的心肝宝贝,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哥哥给你做主……” 含笑点点头,忽然道:“外面那两个女人是你的妃子吧,皇帝哥哥打算怎么处置?” “哦,含笑觉得该怎么处置呢?”明昊笑问。他如何看不出来她这点小心思。 “听我的吗?”含笑反问。 “你说说看!”明昊也不敢随便保证,毕竟这个丫头的鬼点子太多了。 含笑想了想,说:“这样吧,皇帝哥哥下令让她们在自己的寝宫里闭门思过三个月。然后嘛……” “然后又如何?”只是禁足三个月,实在不像含笑的作风。 “皇帝哥哥,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宠幸她们,让她们守一辈子活寡好了!”想到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可恶女人,含笑明白她们的目的就是想跟皇后和太子争位子,所以她要釜底抽薪。想到那两个女人一旦完全失了圣宠,含笑眼中竟然有些兴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明昊含笑(六) 明昊脸色有些可疑地泛红,他恼怒地瞪了含笑一眼,训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这些话也是可以乱说的么?” 含笑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着他的腰道:“皇帝哥哥竟然还会害羞?哈哈哈哈……” “含笑!”明昊恼怒递叫了一声。然而看她笑得如此开心,他又如何能真正生得起气来? “皇帝哥哥,你真是糊涂了,我从小跟着爹娘长大,有什么不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也不分时间地点,动不动就亲热,我和希惟哥哥早就见怪不怪了!” 明昊想想也对,这才释然了些。 “皇帝哥哥,你答应了没有?反正你有那么多妃子,她们又老又坏,以后别给她们好脸色看,看她们还怎么嚣张!”哼,竟然对她冷嘲热讽!她可是最记仇的…… “知道了。只要是你的心意,朕都尽力为你达成就是了……”明昊似乎不愿意说这个,立即抬起头来,对福海道:“出去传朕旨意,韩贵妃与周淑妃二人不守宫规,冒犯皇后,禁足三月!让她们立即从凤仪宫滚出去!” 福海立即出去传旨,明昊小心地将含笑抱到里间的凤榻上,叮嘱了皇后几句,便回到外间等候。 承恩看着父皇一脸沉默地坐在刚才含笑趴过的暖榻上,神情已经不若方才的温柔怜爱,看起来似乎很是沉重的样子,心里纵有一肚子疑问也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岑皇后出来,小声回道已经帮含笑上了药换好了衣服。明昊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扶着岑皇后的肩,看着她低垂的脸,叹息道:“淑贞,这次,你闯大祸了你知道么?” 岑皇后惊恐地抬起头来,连承恩都被父皇的语气吓到了。 明昊没有多作解释,而是抚着额头道:“朕这就带含笑回乾坤殿,你换件衣服就过来吧。”而后,他又看了看承恩,说:“你派人将那个叫彦秋的女子送回去,然后去乾坤殿,父皇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承恩领旨退下,并未多言。他的心已经非常疲惫了,痛到麻木之后反应也就迟钝了些。 凤仪宫正殿前面还跪着不少人呢,明昊抱着含笑出来,直接上了御辇,起身时才下达了对那些人的惩处旨意——每人重责八十! 明昊将含笑安置在乾坤殿自己的寝宫中,然后从密道去接母亲和小婉。 含笑趴在柔软温暖的暖榻上,心里也不平静。娘亲会不会责怪自己离家出走呢?看到她受伤了,娘亲会心痛吧?会不会责怪皇帝哥哥和皇后嫂子呢?其实看着忧心忡忡的皇后,含笑早就心软了。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皇帝哥哥的妻子,是承恩的母亲啊! 明昊接人还没有回来,承恩倒是先到了。 原本没有皇帝的同意,他是不能进内殿的,但含笑无聊,让皇帝留下的宫女将太子请了进来。 承恩一脸忧郁的进来,直直地看着含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含笑却不以为意地对他灿烂地笑笑,招招手说:“承恩,过来!” 承恩呆呆地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来。 含笑指着一旁桌子上的糕点,直接指派道:“喂我!” 承恩不说话,却默默地取过糕点一点一点地喂她吃。 殿内的两名宫女虽然没有说话,偷偷打量含笑的目光却很是惊异。 她们不知道含笑的身份,因为她是皇帝亲自抱过来的,又有着举世无双的清纯与美貌,便猜测着是皇上的新宠,但如今一看却又不像。这位姑娘怎么会跟太子如此熟络呢? 承恩看着含笑的脸,一不小心就会失神,但他会很快回过神来,脸色却越发不好了。 含笑也没吃几块糕点就不要了,然后又嚷着要喝茶。承恩虽然不说话,却细心地端了茶来喂她。 岑皇后在外殿等候,听说太子已经到了,此刻在内殿,她心中也越发不安了。做母亲的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承恩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自幼就是最受宠爱、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当然能看出来儿子对含笑的心意。可是,含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皇上说她闯了大祸了,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已经贵为一国之君,还有什么畏惧的么? 这时,晚膳送到,福海进来请示,看皇上不在,却也并不惊慌,显然已经习惯了。 含笑道:“以前是怎么办的,如今还怎么办吧!” 福海躬身道:“奴才遵旨!” 承恩诧异地看了含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他细细想来,含笑确实很有气势,平时也惯于发号施令的样子,但他想不到到了皇宫里,在父皇的寝殿,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收敛,而福海竟然还听她的。父皇说含笑是他放在心尖上长大的,又与含笑这般亲昵,显然是经常见面的。可是,他身为太子,母亲贵为皇后,之前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父皇为何会这般神秘呢?含笑究竟是何身份? 福海退下,连同两名宫女一起带了出去,然后将皇后请进来。 岑皇后久久地看着含笑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对含笑,她已经相当宽容了,而且一开始就没有恶意的。若说有错,也怪皇上,他为何不告诉自己世上还有个含笑是她不能动的人呢? 而且她毕竟是皇后,难道要她低声下气地向一个小丫头请求宽恕么? 岑皇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含笑,含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皇后娘娘。她明白岑皇后的心思,但对于母亲见到自己被打的反应,她都没有把握的,还能说什么呢?不过岑皇后最担心的事情倒是可以让她放心的。 “承恩,”含笑不直接对皇后解释,反而对承恩道,“皇帝哥哥叫你过来,就是要将我们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也表明了他不会更改继承人。” 承恩心里自然也是在意这太子之位的,但听含笑这么说来,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她是在隐射他看中太子之位么?还是炫耀自己懂得皇帝的心意?皇帝哥哥,叫得好亲热呀!父皇这么多女人,估计还没有人会这么亲昵撒娇地叫他吧?难怪看到含笑被打会心疼呢! 含笑感知到承恩的想法,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然而这话确实安慰了岑皇后那颗忧虑的心,她轻轻松了口气,对含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时,只见锦帘被拉开来,明昊走了出来。 岑皇后和承恩赶紧行礼参拜。他们都猜到皇宫里有密道,只是想不到皇上竟然将人藏在密道里。 明昊看也没看他们,摆摆手说:“起来吧!”而后径直蹲在含笑身边,问:“还疼不疼?” 含笑摇摇头:“不要紧的。” “那,”明昊忽然小声道,“娘亲马上就出来了,你能不能站起来?” 含笑一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撑着身子就要下地来。可是,真的很疼啊…… 明昊看着她头上的冷汗,心疼地抱住她又放了回去。他将她的头抱在自己胸前,暗哑地说:“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你还是趴着吧,我扶着娘亲过来就是……”大不了,他们夫妻一起跪一晚上就是了。 这时,已经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 明昊立即起身过去,掀开帘子,扶出一位身披银狐皮披风的孕妇来。 岑皇后见到那名孕妇,低呼一声,仿佛见鬼一般难以置信。 承恩看母亲的样子,知道她与这位孕妇认识,又看到那张与父皇酷似的脸,心里也有了怀疑。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祖母,但是父皇相貌酷似祖母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可是,可是祖母怎么可能尚在人间? 轻颜走出来就看到了岑皇后与承恩,但她没有太在意,也没有立即与他们打招呼。既然是明昊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她已经能感觉到含笑了,应该就是附近才对,她的整颗心都为此而雀跃焦急,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这几个月来有没有吃苦…… “昊儿,我感觉到含笑了!你快派人去找……”轻颜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含笑哽咽地叫了一声“娘亲——” 轻颜侧过头去,才看到自己平时躺卧的暖榻上趴着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她激动地扑过去,弯腰捧着女儿的脸,细细地看过,然后将目光放在她的臀部,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寒。 “怎么回事?谁打的?” 承恩仿佛感觉有一把冰刃刺进自己的胸口,那样冷,那样疼,似乎连空气也变得稀薄了…… 岑皇后“咚”地一声跪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都是儿臣的错……” 承恩这才回过神来,也赶紧跪下道:“求祖母宽恕我母后!”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祖母,但对她的事迹他早已耳熟能详,自幼就很是崇敬,只是遗憾自己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过世。想不到还有亲见的一天,更想不到的是祖母竟然一点都没有老,甚至比自己的父皇母后都年轻很多,而且还怀了身孕…… 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死而复生已经让人难以置信了,更遑论这位早已经死去的祖母还怀孕了?他不由得有些猜忌,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含笑,又是祖母跟谁生的孩子呢?难怪含笑说他们不可能呢…… 原来含笑真的是父皇的亲妹妹…… 天哪,究竟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明昊含笑(七) 明昊看皇后已经跪下认错了,知道自己这个当夫君的脱不了干系,也跟着跪在母亲身边,道:“都是儿子不好,请娘亲责罚!” 小婉走在后面,掀开帘子出来就看到皇上和皇后都跪在地上,她不明所以,只好跟着跪下。 轻颜回头瞪了明昊一眼,心里隐隐已经明白了。 昊儿向来是最疼爱含笑的她又如何不知?想来是皇后误会了什么,才会让人责打含笑吧!只是,含笑这丫头又是在怎么回事?她虽然武功不算很高,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再加上一身的宝贝,如何会被人抓住的?即便被抓住了吧,她也不知道想办法拖延一下好向明昊求救? 想来其中定然还有内情吧! 轻颜并没有多问,但也没有叫他们起身。伤了她的女儿,跪一跪算是便宜他们了! “娘亲……”含笑轻轻拉着母亲的手,羞愧地说,“都是含笑不好,让娘亲担心了。娘亲放心,含笑不过是皮外伤没事的。皇后嫂嫂并不是诚心想打我的……” “躺好!”轻颜轻轻坐在含笑身边,然后抬手放在含笑臀部上方,缓缓运功帮她疗伤。 轻颜如今的武功可以用鬼神莫测来形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因为刚刚擦了最好的外伤药,再加上轻颜用内功治疗,效果相当好。疗伤的过程其实是有些疼的,但含笑咬着牙忍了下来。长痛不如短痛啊!她知道母亲为自己治疗之后,这些皮外伤会恢复得很快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轻颜便收功起身道:“感觉如何?下来试试看能不能走路!” 含笑小心地动了一下,果然不怎么痛了,她神色极其欢喜,利落地起身站好,然后投入母亲的怀抱。 “娘亲,含笑好想你……”可惜娘亲现在肚子大了不少,她担心伤到小弟弟,都不敢用力。 轻颜轻轻抱抱她,脸上带着无奈地浅笑。未找到含笑之前,她无数次想着,等找到那丫头,一定好好打她一顿,可是真看到她被人打了,她却只感到心痛。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舍不得动一个手指头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打得只能躺在暖榻上,说不心痛那是骗人的。可是,昊儿如今毕竟贵为一国之君,虽然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可让他跪久了也不成话。轻颜只是想不到儿子会如此维护岑皇后。 这是当年她为昊儿选妃时的期望,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成了事实。其实她心里除了些许的心痛和愤怒,还是有些欣慰的。 “娘亲,可不可以叫皇帝哥哥起来了?”含笑小声问道。 轻颜瞥了含笑一眼,不冷不热地对明昊道:“起来吧!” 明昊想不到母亲这样轻易就原谅了他们,感激地说了一声:“多谢娘亲!” 明昊起身之后,对含笑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亲自将皇后扶起来。 承恩第一次见到父皇对母后的维护,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在皇宫里,能有这样一份真情已属难得了吧?父皇对母后也不是不爱,或许这就是皇宫里的爱了!当然,先皇的爱情是例外。 承恩再次看向自己的祖母,她实在年轻,又怀着孩子,让他很不习惯。 轻颜淡淡地瞥了承恩一眼,回头对明昊道:“昊儿,你儿子不肯认我呢……” 承恩立即红了脸,恭恭敬敬地对轻颜磕了个头,说:“承恩见过祖母!” 含笑忍不住捂着嘴笑。 轻颜也不着急让他起来,反而看了看含笑,转而问承恩道:“你跟含笑是怎么回事?” 含笑正要开口,轻颜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也只好乖乖闭嘴。 于是,承恩将在江南遇到含笑和彦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他并没有提自己对含笑倾心之事,但轻颜又如何看不出来?到此刻,她总算明白含笑为什么挨打了! 如此看来,含笑这顿打也不冤,谁让她不注意分寸带着承恩一起厮混的?她不是不明白自己那张脸有多么迷惑人,还敢与承恩如此亲近,也算是自找的了。 其实含笑真的很冤,她知道承恩是自己不能招惹的,悠然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所以她不但易容了,还处处小心,一直注意分寸的。可是承恩还是要喜欢她,她有什么办法? 事情弄清楚了,轻颜才瞪了明昊一眼,说:“还愣着做什么?传膳吧!”其实她老早就饿了。如今可比不得从前,肚子里这个孩子似乎很能吃呢! 明昊出去布置,不大一会儿就将他们请过去入席。 虽然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找到含笑总算是件喜事,而且快过年了,如今他们也算一家团聚了。 轻颜刚刚给含笑治疗过,她勉强能坐在松软的椅子上,伤势已是好了大半。 岑皇后和太子承恩初次面对轻颜,有些拘束,心里也有些沉重,倒是有些食不知味。 饭后,明昊将人全都带去骄阳殿,有些话在那边说方便些。乾坤殿毕竟是皇帝寝宫,虽然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但终究感觉不好,也不是长久之计。 岑皇后十多年没有来骄阳殿了,如今走进来一看才知道这里一如从前,里面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变过。皇上相比是非常思念先皇和母妃的吧!走进骄阳殿,她就忍不住想起先皇,想起先皇与母妃的恩爱,同时心里升起更多的疑云。以母妃和先皇的感情,她又怎么可能同别的男人生孩子呢?难道不但母妃没有死,连先皇也安在? 承恩第一次来,心中诧异骄阳殿并不奢华,不是说祖母当年宠贯后宫么?似乎还不如母后的凤仪宫呢! 然而刚刚坐下不久,轻颜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着背后。 ——后面是她的寝殿,密道的出口。 “娘亲?”明昊一直坐在母亲身边,看她神色有异,不由得也跟着看了过去。 轻颜忽然转身看着含笑道:“你离家出走,又久无音讯,你爹爹很生气!” 含笑聪慧,立即就反应过来。“爹爹来了?” 轻颜轻轻点点头。 岑皇后刚刚才坐下,又赶紧站起身来。承恩见此,也紧张地站到母亲身边。不知道含笑的爹爹会是什么人?难道先皇真的还在世? 只见含笑忽然抱住明昊,满脸愧疚的说:“皇帝哥哥,对不起了,爹爹来了,含笑先保自己了!” 明昊尚未反应过来,含笑已经趴到了暖榻上。刹那间,已经是一脸凄楚痛苦之色。 随后他们就听到里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明昊迎过去,很快就引出一个人来。 岑皇后看到原靖宇比看到轻颜更加震惊,因为她眼前的原靖宇竟然比十多年前更为年轻。看起来跟明昊差不多,甚至还年轻些。 母妃不会老她是知道的,可是父皇怎么可能…… 岑皇后赶紧跪下参拜,承恩和小婉也跟着跪下。 但原靖宇丝毫不看她们。他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但看到了也不觉得奇怪,轻颜如今身子重了,明昊找人服侍她也在意料之中。他之所以这么快地赶过来,是感受到轻颜心中的喜悦,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含笑,所以他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含笑呢?在哪儿?翅膀长硬了,竟然敢离家出走,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轻颜淡淡地瞥了含笑一眼,说:“在那儿躺着呢!” 原靖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大吃一惊,他正奇怪含笑为何不来迎接他撒娇求饶呢,原来受伤了? “含笑?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了?”原靖宇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小心地捧起女儿的脸细细查看,然后又帮她把脉。 从脉相上看伤势应该不重,可是她怎么会趴在暖榻上呢? 含笑眼圈儿一红,立即扑到父亲怀里哭起来,口中不住地叫着“爹爹”,听得原靖宇心疼极了。 “告诉爹爹,谁欺负你了?爹爹把他剁碎了喂狼!”原靖宇一边安慰,一边拍着女儿的背。 明昊脸色一变,看了看含笑,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爹爹,最后还是凑到轻颜身边,小声哀求道:“娘亲……” 承恩到此刻才明白了下午在凤仪宫时父皇那句无奈地叹息。这一次,他和母后真的闯祸了!想不到真如父皇所说,含笑真的是皇爷爷和皇祖母放在心尖上长大的,这一刻,他后悔死了,他为什么不听含笑的话,非要带她进宫呢!如果他没有带含笑进宫该有多好? 含笑也不想再次陷害皇帝哥哥和皇后嫂子的,可怎么都要先将爹爹的怒火压下去才行吧!所以也不能怪她的…… 原靖宇看含笑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心生疑惑。“含笑,究竟是谁打的?” 轻颜看明昊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接过话去:“你不是要打断她的腿么?有人代劳,你该谢谢人家才是!” 原靖宇疑惑地回过头来。“你就不心疼?” 轻颜忽然冷笑一声说:“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女儿,哪里还管得了我心疼不心疼?” 原靖宇一听,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立即放开含笑飘到轻颜身边,他一手搂在轻颜肩上,一手放在她的腹部,笑道:“今天怎么了?竟然跟女儿吃起醋来?” 明昊捂着嘴偷笑,也偎依到母亲身边,抱住她另一条手臂道:“娘亲,您还有儿子呢!” 原靖宇恼怒地瞪过去,怎么看怎么刺眼。 “都这么大了,还粘着你母亲像什么样子!滚一边儿去!” 轻颜立即维护道:“我生的儿子你不满意么?凶他做什么?” 原靖宇讶然。今天的轻颜是怎么回事? 然而轻颜不看他,却转头对明昊道:“天色不早了,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明昊眼含感激,起身告退。 岑皇后也明白过来,带着承恩和小婉再次向原靖宇和轻颜磕了个头,便随着明昊从密道离开了。 如此,骄阳殿便只剩下一家三口了。 原靖宇与轻颜分开近三个月了,如何不想念?不过多看两眼,便忍不住低下头吻过去。轻颜侧过脸躲开,小声道:“含笑还在呢!” 含笑赶紧转过头去,双肩却微微抖动着,显然在偷笑。 原靖宇有些无奈地看着含笑,转而问轻颜:“这丫头真的伤得这么重?起不来?”如今冷静下来他自然也就想到含笑的伤不重了。若真的伤得重,轻颜只怕也笑不出来。她宠孩子也不比他少! 含笑立即爬起来,利落地站得远远的,说:“爹,娘,含笑先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说着就跑了。 “她回哪儿去睡?”原靖宇微微蹙眉。 “东宫!”轻颜这才将含笑在江南遇到承恩的事情缓缓道来。 听了含笑被打的真相,原靖宇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想不到岑皇后竟然敢打他的含笑!果真做了皇后就变得心狠手辣了? 轻颜轻轻叹道:“淑贞也不容易,她以为承恩对含笑有意,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看昊儿的面子,算了吧!” 原靖宇这才算明白过来她今晚的怪异。原来是担心他给岑皇后脸色看啊!他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昊儿已经贵为一国之君,岑淑贞也是一朝国母,就给他们留些脸面吧! “对了,我看到还有一个小丫头是谁?太子妃?那丫头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嘛!谁家的?” 轻颜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 “那不是太子妃,是你儿子的心上人了……” “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原靖宇面上是浓浓的怀疑,“昊儿的口味竟然是那样子的?” “那丫头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天都是她陪在我身边的,就是相貌上差一点而已,昊儿都不在意了,你着什么急……”轻颜将全身重量都移到原靖宇身上,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用了晚饭没有?” 原靖宇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这里不是有糕点么?我随便用一点就行。”他轻柔地将她抱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先去梳洗,然后早点休息,我几天没睡觉了……”因为轻颜住在骄阳殿,这里的浴池明昊是秘密吩咐了人随时准备热水的。 轻颜抬手抚过他的眉,不用她说都知道。明昊本来预计他要明日才能到的,今晚就到了,必定是连夜赶路了。她深情地亲亲他的下巴,温柔地说:“我们以后不要这样分开了,孩子大了,就有他的路要走,我们应该对自己的孩子有信心!” 原靖宇点点头,然后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笑道:“这个小子我才不会担心呢!不过女儿总要担心一些的!我们回去就把含笑嫁了,以后的事情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轻颜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都有些得意。 他们都没有告诉含笑,这一次,林希惟也跟着原靖宇一起来了,就在地道的另一头等着她呢!那丫头虽然一直说不想这么早嫁人,可是只要希惟稍稍露出一点自怨自嘲来,她就受不了了。在隐龙谷,含笑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希惟不高兴。这不是爱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这傻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过来…… 除夕皇家家宴,原靖宇与易轻颜二人躲在丝质屏风后面见到了明昊众多的妃嫔和子女,真让他们叹为观止。原靖宇一直摇头,感叹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么多的女人,难为他处理起来竟然有条不紊,还敢钟情于那样一个单纯的小丫头……” 话虽如此,其实原靖宇心里还是有些可怜明昊的。他明白,明昊心里若真的有了一个女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妃嫔,还一个个雨露均分呢?这个儿子,根本就还没有找到爱情啊! 然而轻颜却不以为然,她说:“明昊才是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他将国家的责任放在自己的感情之上。他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只不过他的爱情跟我们不一样而已。他喜欢皇后的聪慧大度,喜欢小婉的单纯,喜欢莲嫔的才气,喜欢那些美人的姿色。你怎么会以为他可怜呢?你怎么知道那些女人不是真心爱着他的呢?” 原靖宇似笑非笑地瞅着轻颜,最后还是轻颜红了脸低头吃东西,不看他。 原靖宇终于笑来开,说:“难道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后悔不成?” “我又没那个意思……”轻颜小声说。 原靖宇抱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肚子,对儿子说:“意儿,听到没有,你娘说要找很多女人才是幸福呢!” “胡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许教坏我的儿子!”轻颜立即反驳,顺手掐了他一下。 原靖宇又道:“意儿,你记住,以后如果有个女人掐你,那肯定是她喜欢你……” “你……” 元熙十七年,皇帝下旨,宇朝皇室禁止迎娶易氏女子。于是天下有传言,说帝与生母不睦,所以大力打压易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