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冥》 正文 第一章 地府灭 契:人纵使有万般妄念,化为怨戾,于虚天十地纠缠成魔,自困不寿,然总会有一念纯净,众生悉同,愿这世有一至善至净之地以安葬此生,寄托来生。这一念不成佛,不向道,只是发自一生苦痛,希冀那一颗破碎污损的心终得安住,再不飘零、随波…… ——————分割线—————— “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小雪觉得很不舒服呢……” 如同仙玉雕琢而成,气质清灵,话音甘绵如露,每一个字都似能温润尘心,小女孩俏生生仰视着老人,天真纯净的眼眸中又带了一丝迷惑与害怕。 老人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安慰她。 “这里就是小雪的出生地啊,小雪不记得了吗?” “出生……地?可是小雪没有一点印象啊,是不是因为小雪太小了,唔……爷爷,等小雪长大一些就能想起来了,是不是?爷爷你要等小雪长大哦,不能生小雪的气!” “哈哈哈,爷爷怎么舍得生小雪的气呢?”老人疼爱地刮了刮她的小琼鼻,“好,爷爷等着小雪长大!” 老人把小女孩抱起,放在自己的肩头上,向着一座漆黑如冷铁的大山迈步而行,竟是一步就到了山脚下。 “可是爷爷,”小雪又出声问道,光滑润洁的小琼鼻微微皱了皱,“可是爷爷,小雪的出生地怎么会有黑雾飘出来呢?黑乎乎的,让小雪感到很害怕呢。难道小雪是坏孩子吗?小雪的爹娘也是坏人吗?爷爷你怎么不说话?” “嗯?”老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笑道,“小雪怎么会是坏孩子呢?”本来紧皱的眉头在小雪天真烂漫的话语中舒展开来,“小雪的爹娘也不算是坏人,只是有些不够聪明吧……他们生出了你,却也生出了你的弟弟……或许是个妹妹……” 小雪似懂非懂,望着大山,睫毛轻轻眨动,美眸开阖间,有无瑕雪花片片坠落,天生异象,迥乎凡俗。 老人道:“爷爷怕坏人们欺负你,就将你俩分开,独独带了你出来。可弹指十年已逝,那个孩子恐怕已不甘蛰伏神庙,想要出世了吧。可是这次爷爷也无能为力了,那个孩子和你不一样……” “小雪的弟弟……是坏孩子吗?”小女孩吮吸着指头,定定地望向山腹飘出黑雾的地方,作思索状,颇为认真地问道。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庙。邪雾滚滚,将石庙笼罩,勾勒一个宏伟而邪异的太古神庙轮廓。 老人略微诧异地看了小女孩一眼,点头自语道:“原来是个男婴。爷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坏孩子,但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把他变成坏孩子,做他们实现野心的工具利用。哼,莫非真是活得太久了,越活越糊涂了么?”老人叹了一口气,不无嘲讽地道。 “自诩为仙,却也和凡人一般见识浅薄,这个婴孩连苍天都不敢容养,欲除之而后安,他们却这般胆大妄为。也不知这场浩劫过后,还能有几家仙门存留,下界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罹难……” “爷爷,连你也不能阻止吗?”小女孩如同九天精灵化雪,谪落人间,睫毛上几片莹润如玉的雪花,那是她的泪水,她哀伤而又略带希冀地望向爷爷的眼眸。 老人摇了摇头,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洞悉沧桑的眼眸里有任何仙神都无法明喻的笃定,他看着小女孩,说:“天要灭仙以明道,爷爷也无力阻止啊!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小雪你,和他自己!” 老人再次把小女孩抱上肩头,转身离开无名大山。远去的途中,他朗声笑道:“爷爷能做的,就是护佑小雪长大。什么天仙、长生极乐,到头来莫不是一场云烟!哈哈哈,无情天,有情人,千年梦,万年梦,颠倒痴迷归混沌,皓首穷经空—空—空—。” 待一老一小的身影终于去远,隐入茫茫天际,无名山的神庙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位真仙,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 女仙开口道:“这一次仙叟并未干预,想来所有参与此事的仙门都大松了一口气吧?” 男仙神情冷峻,一语不发。 女仙虽熟知他的个性,却也忍不住微微皱眉,末了又独语道:“仙叟行事高深莫测,我等小仙难以揣摩一二,但知他定是不会认同我们此番举止,怕我等玩火自-焚,甚至打乱诸界秩序平衡,酿下大祸。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何他只看了一眼便离去,连句交代告诫的话都不曾留下。难道他已知晓了将来之事?唔……以他老人家的大能,也不无可能。只是不知,将来是好是坏,让人忐忑。” 男仙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皱紧了眉宇。 女仙沉思片刻,又说道:“无论如何,箭已离弦就再无回头之理。我们各大仙门洞府共同筹备了数万年之久,所耗甚巨,甚至连一些古仙都为此而陨落,断无可能中途而废,即便将来局面出乎我等推演,就如仙叟所言‘福不曾至祸已先起’,那也有力挽狂澜的后手,我们不必太过担忧。” 男仙点头,终于开口:“正是如此。可放手一搏。唯一令吾不安者,是那‘地府’!” 女仙闻言肃然,良久后才道:“确实,‘地府’一脉传承甚是久远,来历亦极为诡秘,明面上徒众不足百人,但潜身在暗处的不知凡几。据传所有仙门洞府都有‘地府’安插的耳目,如果传言属实,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了,便是连仙叟都对这一仙门有所忌惮。我私下曾大胆猜测,莫不是这一门和太古之‘阴曹地府’有所瓜葛?” “绝无可能!”男仙断然摇头。 “阴朝与天庭仅是太古诸神的愿景,便如我等今日之所愿一般,希望超脱天地宇宙之外,能有一方极乐净土,那便是天庭,在那里生命长存不熄,无苦无厄,隔绝一切尘劳病死,即便遭逢意外而一世终结,也可通过六道神力,轮回再世,只要取回前世记忆便如一梦而醒,与前世一切全然无隙。而轮回之地,存有六道神力的一界便叫‘地府’,为魂归故里,暂借歇息之意。” “听你一说,地府倒像是一张床榻了?”女仙浅笑,并不信以为真。 男仙言道:“以床榻相譬倒也贴切。因此说,即便宇宙浩渺,不可想不可达之处远胜众生诸灵之所见所知,然妙如‘天庭’者却绝无可能存在,更遑论‘地府’?我仙域广阔无垠,并不乏通天彻地的真仙大能,然而强如仙叟也有老去归道的一天,诸天星辰亦不能避过时光碾磨、历劫成灰。我等不过是多图个几年好活,便要频频渡劫,可见天道并不容忍长生。” “唉,说的是呢。”女仙叹了一口气,又振作精神,道:“只要此番功成,仙域便是多了一件渡劫至宝,但愿‘地府’那些人不要节外生枝才好。我总担心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图的不止是无名山,还想打那阴煞魔胎的主意。” “哼,他们若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是自取灭亡!”男仙右拳暗握,一抹仙光不经意间流溢而出,空气瞬间凝结成粒粒碎冰。他松开拳头,散去大仙的威势,又道:“不过,阴煞魔胎即将出世,我们万不可大意,务求一击必杀。万一失手……我们可就成万古罪人了。” “放心,七十二座困魔仙阵早已结为一体,威力绝伦,谅它也逃不了。更何况许多在下界有功德身的大仙也会前来助阵,他们有广大信徒的纯净念力加身,正是邪魔外道的克星。只可惜最擅于降魔的浮屠门没有参与,若有他们的手段,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男仙沉吟:“浮屠们有大能者,似乎也推算出了什么,竟是和仙叟的态度一致,不曾相助亦不曾阻拦,耐人寻味。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不知真假。” “什么传闻?” “说不久前,仙叟携小仙子曾入须弥山拜访过释迦神佛,两位今世大能坐而论道,不久后释迦座下迦叶尊者携一宗佛宝到了下界红尘星,至今已有百日,算来正是红尘星百年之期。或许浮屠也步了后手也未可知,只是此等大能所图所为却不是我等繁仙可以揣度的了。” “红尘星?据闻那是一个古怪的地方,素有‘仙墓’之凶名,危险至极,曾有不少大能去探寻什么,却不幸陨落。连通晓古今万事的释迦尊者都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不错,古仙女娲上人、伏羲上人以及神农祖上都是在那里得道,然而直至他们归隐也不曾向外界吐露分毫。便是这无名古山与阴煞魔胎都似与那颗神秘之星有所牵系……算了,多思无益,我等还是把心思放在眼前大事上吧,绝不能有所疏漏,否则必引发诸界浩劫。” “道兄所言极是。” 两人从原地消失,再次进入古庙结界。浓密的阴煞雾气将那里重重围拢,无从看透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仙界某一古域,‘地府’仙门所在,阎浮尊者挥手撤去法镜,冷笑道:“到底是后生小辈,竟不知天庭地府都曾真实存在于世……哼,这样也好,免得他们起疑坏吾好事。秦风何在?” “属下在。”一个浑身上下无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凭空现身,躬立于阎浮尊者的背后。 阎浮尊者并未回身,背对着他问道:“一切可已准备妥当?” “禀尊者,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时机乍现,神阵将应时自启,冥王星百万献祭者之鲜血定可瞬间冲破诛魔仙阵,将圣婴捕获,传送至此。” “嗯,好,很好。哈哈哈,圣婴在手,诸天我有。太古阴朝必将重现天界,在这天庭旧址上唯我阎浮方可称尊,什么乱七八糟的仙门洞府,什么古仙神佛,都将在吾脚下俯首称臣,生杀予夺吾一手决断!” “那是自然,论法力和谋略,尊者都是仙界第一,所图岂有不成之理!诸方万界都将在尊者的引领下步向辉煌,长生不死亦是可期可待。吾等愿永世追随尊者,肝脑涂地,血染青天,在所不辞!” “哈哈哈,很好,待诸天一统,吾必效仿太古阴朝,册封十大冥王,助吾掌控众生之轮回生灭,正巧你名中带有一秦字,吾便预封你为秦广王,如何?” “谢尊者恩典!” …… “我佛慈悲!” 须弥山,一位古佛低声念诵。 “天地有缺,无物恒常。万劫砺心,却难知心为何物。若仙亦贪恋长生,与魔何异?有情众生,终逃不过一个欲字主宰。纵然修得通天彻地之能,也还要应验一念之果报啊。到底是‘不究竟不成佛’……我佛慈悲!” 佛音刚落,古佛忽有所感,垂下眉目,面现悲容。一滴泪珠滑落,滴溅在坐下莲台上,刹那间洁白胜雪的莲台被血泪染得通红如焰,下方听法的众佛子尽皆心生悲戚,悚然难安。 一日之间,仙界天翻地覆,一千二百一十六名仙人,包括五位久不出世的古仙尊者尽皆陨落无名山,而距无名山千万里之遥的‘地府’一门,更是从此于仙域除名,包括阎浮尊者无一人生还。仙界颤栗,举世惊悚,然谁也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便连太古无名大山也消失无踪,无从查起。图谋数万仙年,穷尽几代人心血,福不曾至,却是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任谁也无法接受。 仙域星河如沙,寥廓无垠,然仙人却寥寥可数,只因修仙之路实属逆天而上,步履维艰,杀劫无尽,古往今来成仙飞升者能有几人?一千二百多真仙骤然陨落,实实在在动摇了仙界根本,无疑是一场天大的浩劫了。连青冥都似觉悲恸,红雨连绵,七日不绝。不少仙门洞府从此绝了传承,在往后的岁月里逐一凋零。 正文 第二章 魔婴诞 正文 第三章 夺舍 应劫一把扯下染血僧袍,掷落地上,环视众人。面上慈悲宽厚之色再也不见,却是多了几分狰狞与嗔意。 “大日如来般若法,金刚降魔!哆!” 一字“哆”音,撼天动地,无量佛光从应劫脚下升起,将天地间一切都染成金黄。与此同时,破庙中早已布下的法阵也应念爆发。如同飓风过境,摧枯拉朽,庙宇及附近山头一息间便化作尘埃。十几位仙人,包括秦风,尽皆被佛光淹没,惨呼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应劫怒目圆瞠,手结降魔印,气势如海,顶天立地,与之前判若两人。 “哼,果然如此!” 突地,一声冷哼传来,又一个不速之客冒出,如岳般的手掌挟裹着森冷黑气,从天而降,一掌按在应劫的头颅上。 “噗!” 只是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无量佛光如潮退去,所有暴乱激荡的灵力都在那一掌之下悄然平息。困于佛阵的众仙从空中跌落下来,有两人黯然陨落,剩下的亦无不重伤垂死。可想而知,应劫那巅峰一击有多么可怕,幸存下来的仙人莫不对他又畏又恨。 然而,此刻再看那老僧,仿佛顷刻间流逝了所有生命,眼眸浑浊,皮肤干瘪,手臂无力垂落,颤巍巍佝偻在那里,怕是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得倒下。 “迦叶,我出暗手,你可有不服?” 来人降落到迦叶身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视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仙人。那些人对上他的眼光,竟是立即打个冷战,一声也不敢多吭。 “废物!”他冷冷地说了两个字,而后又把目光转回迦叶,问道:“你可有不服?” 迦叶凄苦而笑,声若游丝地道:“有何不服?无厌魔尊亲临,区区迦叶哪里会是对手?” 无厌魔尊! 众仙闻听此名,齐齐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禁忌之名,在仙界、在修真间、在妖界,甚至在魔界。 “哼,如此最好!我也不想对你出第二掌。不过话说明白,若非如来先出暗手,我连一掌也懒得打你,这几只仙界恶犬虽是蠢笨了些,可也足以将你耗得油尽灯枯,我自可坐收渔翁之利。” 迦叶再次苦笑,趺坐而下,同样懒得理会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仙人。 “阿弥陀佛!众生疾苦,怨念盈霄,令得天魔转世。贫僧应劫,天下应劫,诸位何以侥幸?佛祖秉慈悲心,纵知要与他惹下因果也在所不辞,实乃大义之举,阁下无权诟病。贫僧且问,你也是要得到这婴孩么?” “自然!” “那可真是天下之大不幸!”迦叶慨然,目视香炉,忽的眼中精光爆射,“愿承诸恶业,化修罗,堕阿鼻——”他的身体猛然鼓胀,最后悲壮喝道:“以身作牢!永镇魔婴!” “敢尔!”无厌暴怒,却已阻拦不及。未曾料到,迦叶如此决绝,要拿自己的佛身冒险,与魔婴融合。到那时,很可能不是他封镇魔婴,而是他自己便会变成一尊疯癫大魔,成为浩劫之首。但如此一来,这尊魔便不是他人所能利用的了。孤心苦诣数万年,他岂容这种事情发生? 迦叶放出香炉,一往无悔地冲了进去。 瞬息之间,无厌连续三掌拍在香炉上,将炉壁生生打开一道裂口,魔婴与迦叶同时被震落出来。然而,无厌尚未来得及欣喜,就惊愕万分地暴退出百里有余。 一股邪恶无匹的煞气弥散开来,那些倒霉仙人只一瞬间就化为枯骨,而后枯骨也未能留下,被吸进了魔婴口中。 “这……”无厌冷汗淋漓,浑身发抖,多少年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居然再现——恐惧!毫无道理的恐惧!生平只有过一次,那就是遇上魔主,那个经天纬地的奇人,只是远远地望了他一眼,都令他感到呼吸压抑,忍不住要跪下来膜拜。 然而今日,一个小小的婴孩,连思索之能都未必会有,只是天生的煞气就令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迦叶落地后,笔直的站立着,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石雕。而魔婴则仰躺在他的脚边,嗷嗷大哭,似是刚才那一下摔疼了他。 许久后,迦叶悠悠开口:“善耶?非也!明耶?昧也!惧生善,苦生善,病生善,弱生善。善之为物:自然,如来!因善起嗔,动爱,皆落我执,是为罪过!一念成执,便是大恶!多谢佛祖点化,徒儿愚昧,方此之时才能明了您之本意。幸而犹未太晚,徒儿愿以身饲魔,化解因果,守候天机。阿弥陀佛!” 他俯身抱起正在大哭的魔婴,收摄香炉,化成一指大,将之打入魔婴的额头,而后晃身在原地消失。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幽深的“天坑”,以及脸色阴晴不定的无厌魔尊。 无厌再也推算不到魔婴与迦叶的去向,不知他们是否还在红尘星上,一切气机都在刚才断绝了。 迦叶并未离开红尘星,他拖着最后一丝力气来到了银雪国的都城,本打算找一个朴实忠厚的人家把婴儿托付给他们,可是刚刚入城,就遇见一桩不平事。 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男童,带着二三十个身穿铁甲、手拎长枪的壮汉,骑马在街市上游逛,毫不避忌路上的行人,一路横冲直撞。碰巧有一老一少行动迟缓,挡在他们的路上未能及时避开,男童便气愤地下令,要纵马将他们生生踏死。 让人不解的是,街上众多百姓交头接耳在远远围观,却无一人为这老少出头,哪怕只是说上一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 迦叶自是不能放任惨事发生,快行了几步拦在了他们前面,要管这桩不平事。 那男童气急,奶声奶气地吼道:“反了,反了,你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我乃是屠尽将军的长子——屠天吗?手下们听令,连他们也一起踩死!” 蓦地! 迦叶怀中的魔婴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眸,像是无底深渊一样,深寒,阴冷,让人发自灵魂地畏惧,连迦叶都不自主打了个冷战。 迦叶默叹:“以邪召邪,冤孽啊!莫非这也是天意安排?” 那男童被魔婴唬了一跳,而后气急败坏,策马便飞冲过来,果真要把他们活活踏死。 “砰!” 两道人影飞出,落地后立时气绝,正是魔婴与迦叶。然而,男童却突然从马上栽落下来,爬在青石板上,眨巴着一双漆黑如狱的眼睛,傻呆呆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再没了刚才的骄纵蛮横。 “呀!你真的杀死了他们!”先前挡了男童道路的老少组合,那小女孩发出惊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小跑过来,一下子骑在了男童的背上,伸手就在他屁股上“啪啪啪”地开打。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巴掉了一地。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骑在一个远比她大的小男孩身上,卯足了劲打他屁股,像是一个做母亲的在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孩儿一样,本来嚣张不可一世的男孩被打得哇哇大哭,这…… “住手!活得不耐烦了!” 男童的护卫们不依了,跳下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要让悲剧重演。可是,与女孩一起的“病老人”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二三十号人扑通扑通全部跪下了,脑袋咚咚撞地,身如筛糠。 “哈哈哈,小雪,打几下就可以了,我们走吧。”老人袍袖一卷,将魔婴与迦叶的“尸体”收了进去,走过来将小女孩从男童的身上抱下来,抗到自己肩上,脚履虚空横渡而去。 “大少爷,您没事吧?” 直到“病老人”与小女孩走了很久,男童的护卫们才能站起身来,跑过来看望他们的小主子。 男童不哭了,又变得呆呆傻傻。 “大少爷怎么了?难道也中了妖法?我们赶紧带少爷回去,让将军多派些人来,非要把那两个人活剐了不可!” “闭嘴!那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还是先带大少爷回去再说吧。唉……看将军如何吩咐吧,可千万别派我们去对付那人……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银雪国,屠尽将军府邸。 屠尽,身材魁伟,气势如刀,面如斧刻,一双眼睛鹰视狼顾。静时如渊渟岳峙,动时如猛虎出闸,银雪国第一大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完属下的报告,他一语不发,挥手将下人遣走。看着那如同失了魂魄似的长子,他一点也不悲伤,良久良久,他忽的阴沉冷笑:“惹了修仙者么?你还真够不长眼的。来人,去将夫人请来。” “是!”门外应了一声,不多久,一个装扮素雅,颇为美丽的女子跌跌撞撞跑进屋来,看容貌也仅仅有十.岁的样子。 “天儿,天儿,你怎么啦?”女子抱着小儿,泣不成声,“天儿,你说话呀,不要吓唬娘亲啊,天儿……” “哼!”屠尽冷哼。甩手走出屋去。 …… “天儿,你的命苦啊,摊上了这么一个娘亲,是娘害了你啊!……都是娘亲不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女子哭声不止,似有满肚子话语要对小儿说,却又说不出口,翻来覆去就念叨着同样的几句话。 可任凭她如何呼唤,平常好动刁钻的儿子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不哭,也不笑,更不说话。 从此,日复一日,女子终日抱着自己的小儿,执着地呼唤着他的名。她们住到了将军府最偏僻的角落里,屋子从来无人打扫,仅有下人按时送来一日三餐。屠尽将军,则是两年来再未踏入过此门。母子二人完全被遗忘。 两年来,女子忘记了梳洗打扮,忘记了欢笑,忘记了屋子外面还有另一个天地,她的每一念都是自己的儿子,每一个动作,也都与儿子息息相关。儿子不会张口吃饭,她便将饭嚼烂了,喂到儿子嘴里;儿子不会说话,她便每日在儿子耳边低语,读书给他听,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终于有一日,似是她的诚心打动了上天,只知傻傻看她的儿子,竟然在她讲完一个很好笑的故事后——对她笑了! 那是比天上太阳还要让她感动的一个笑,一个短暂的笑,却给了她无尽的希望,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正文 第四章 破茧重生 女子渐渐明白,她的儿子并不是变傻了,他和别的小孩一样,会哭,会闹,会跟母亲撒娇,会施展种种力所能及的手段来霸占母亲的注意力。只是,他的一切都从头开始了,重新学爬,学走路,跟着母亲牙牙学语。 女子别无他求,小儿能认得她,愿意亲近她,她还是孩子的母亲,这就足够了。她有的是耐心从头教他一切。看着他在自己的身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懂事,这是她毕生最快乐与满足的时光。她曾经失去过一次机会,未能够亲自教导孩儿,而是被迫将孩子交给他的父亲——那个别有用心的男人,以至于小小年纪便骄横跋扈、心性残忍,也才有了今日恶果。 而今上天愿意再次给她机会,让她履行做母亲的职责,她自然万般感恩,一心要把他教成一个善良开朗的好孩子。 …… 时间匆匆一晃,屋中日月又过两载。小天儿已然说话流利,跑跳自如了,只是娘儿俩从未出过屋门。对于将军府的人来说,这个屋子就是一个禁忌,所有人都避讳谈起它,但仆人们私下里咬耳根的时候却总喜欢拿它当调味料。从“里面关着一疯一傻”,到“里面关着两个妖怪”,又到“那是一个会吃人的鬼屋,去了就再也回不来”……连“伺候”他们的丫环也都渐渐对这屋子生惧,每每放下饭菜便慌不迭小跑而去。 “屠尽,他不是你的亲人。”有一天,女子突然郑重地对孩子说,“天儿,娘知道你还小,可娘要你牢牢记住,在你真正长大前一定要防着这个人,他不是好人。我们瞒不了他多久了,娘不想你总是关在屋子里,连阳光都见不到,毕竟屋子外面才是你的天地啊。你仍然要叫他父亲,但你心里要清楚,他根本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一匹豺狼,一心一意想把你毁掉。记住了么?” 屠天点点头。作为一个小孩来说,他的话实在太少了,即便跟母亲也是如此,然而其聪智慧却是世所罕见。以三岁之龄的心智,世间有哪一个孩子能与他相比?三岁,已经熟读百书,能诗能文,知晓古今诸多历史典故。最为可贵者,他已懂得辨别是非善恶,能体恤娘亲之苦,能抚慰娘亲忧伤…… 女子经历特别,蕙心兰质,才情脱俗,把他教到这一步绝非侥幸。然,她深深知道,她所能教的也仅此而已,若是不出这屋子,孩儿便永不能长大。 许是合当如此。有一天,送饭丫鬟好奇心起,离去前偷偷往门缝里瞧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情景太过不可思议。屋中整洁有序,哪有一丝灰尘?一个小儿捧册思索,哪有半点呆傻?过去披头散发的夫人,此时一脸明媚,笑靥如花…… “鬼啊!……” 丫鬟尖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出院门,连鞋子都丢下一只,不敢回身捡取。 果然,屠尽起疑了。突然“驾临”这方偏僻后院,推门踏入这间早已被他遗忘的小屋。 三年以来,他两次纳妾,各生一子,对待他们完全不若对待以前的屠天。没有教他们欺弱凌小,更没有教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父子二人在屋中相见,对视,冷冷幽光在二人眸中不断闪烁,分外仇视,哪有半丝亲情温暖可寻? “哼!夫人,你倒是越发厉害了,无愧是宫中-出身!既然我们的儿子已经康复了,你何苦还屈居在这里,连为夫都不告诉一声?” “哈哈,说笑了,这点小事哪敢惊扰屠大将军!”女子应道,一脸从容,刻意以刁钻言辞搪塞丈夫的质问。 “哦?”屠尽脸色更寒,“你是在责怪为夫么?我也是为你们母子二人着想,才让你们搬到此处。这里幽深僻静,绿荫森茂,更无下人喧哗惊扰夫人,正适合天儿疗养,你怎会生出怨言呢?” 女子讥笑:“那这四年来你可曾想办法为天儿恢复神智?” “自然是有的!”屠尽斩钉截铁,明知是谎话,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虚慌愧疚。 他煞有介事地辩解道:“天儿得的是妖病,凡医俗药断然不灵。这四年来我差遣下人遍访名山,便是想请到一两个仙家高人屈尊下山,好替天儿驱妖除病。奈何仙踪难觅,好容易见到一个,却也不愿理会凡尘俗事……” “哼……我几番奔波苦求,终是无功而返。夫人不念我辛苦,我无话可说,可你见面就挑拨我与天儿的父子之情,为夫倒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女子气得浑身哆嗦,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丈夫怕是起了杀心,他在有意试探天儿,看他知道了多少老辈恩怨,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又如何,一旦秘密说破,屠尽极可能会铤而走险马上将天儿杀掉。 从头到尾,屠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论心智,他早已赶上了母亲,深知其中利害。默默地隐忍着。唯有隐忍,才能护得母亲周全——这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屠尽森冷地盯着小屠天看了半晌,却没有看出什么,似乎他还并不知晓大人间的恩怨。仅有的那点敌意,也似乎只是出于对柔弱母亲的心疼和佑护,而对凶狠的父亲自然生出的惧怕、敌视。 犹疑了好片刻,他终于强压下杀意,面部肌肉颤动着,装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用尽量舒缓的语息说道:“好在……好在现下总算雨过天晴了,夫人还是搬回慈宁堂住吧。至于天儿……为父会悉心教导你,以补偿这四年亏欠的。” 如同命令,屠尽冷硬地丢下两句话,转身,压抑的杀意尽数爆发于一刀,小屋的门窗全都在那一刀之下碎为齑粉。 踏着碎屑阔步而去,屠尽头也不回。 …… 女子半蹲在孩子身前,轻轻抚着他的头,眼中含泪,亦含愤:“天儿,你可曾记住娘亲的话?” 屠天伸出小小手掌,替娘亲擦掉眼泪,铿锵有力地说道:“娘亲,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很快,孩儿就能保护娘亲了。” “好!好!”女子欣慰而笑。她对这个破茧重生的孩儿有着无限信心,虽然他依旧只有五六岁样貌,三年来未曾长大分毫,但论心性,已然是一个有勇、有谋、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 …… 屠天被迫与母亲分开,母亲搬回慈宁堂,仍是名义上的第一夫人,大着小妾们一头。但她足不出户,还是像四年来那样,幽居在小小庭院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而屠天则被父亲遣送到了一座军营,每月只有一次机会能回将军府看望母亲。他的身边常伴两个老奴,那是屠尽精心为他挑选出来的“恩师”,刁钻恶毒,刻薄寡恩,每时每刻都在给他灌输歪理邪念。 屠天听之任之,只把他们当成苍蝇,除了点头摇头,一字都懒得应付。 某一日,屠天同士兵们练刀完毕,从练武场返回自己的独立营帐,下令支开两个如跗骨之蛆的老奴,独坐在简陋营帐中,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忧色。 “我的身体为何总也不见长大?这样还如何保护娘亲?即便我有能力杀人又如何,他们还是不会对我产生敬畏的。这副容貌只会让他们轻视,难以震慑住任何想伤害我与娘亲的人。长大,我必须长大!” “娘亲说,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中了世外仙人的仙法,看来想要解决问题,仍需从仙法上着手。可怎么才能得到仙法秘籍呢?屠尽看得我这么紧,想要去修仙门派拜师学艺想都不用想,他恨不得我一辈子都碌碌无为,浑噩到死呢。” “常听两个老兵痞子吹牛,说银雪国再往西北有一片广袤的山脉,号称昆崚,是一处修仙圣地,那里有许多个修仙门派,只是平常人根本寻觅不到,除非他们招收新弟子时才会显露人间,广开山门。我难道要去那里碰运气吗?可是如何能从屠尽的监视下溜走呢?不,不行,我若偷偷溜走,他一定会为难娘亲的。”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屠天苦思冥想一整个下午,当夜幕降临时才被咕咕叫的肚子吵醒。食不知味地随便囫囵几口,踏着满天繁星走出营帐。自然,两个老奴远远的躲在暗中盯着他。 屠天吸了一口清冷空气,闭上眼睛,握拳自语道:“说不得只好再做回恶少了。恶人才能无所顾忌。我需要大张旗鼓地胡作非为,利用将军府这块招牌挡灾,说不定真能得到我需要的东西呢。” “唉,想来娘亲必有苦衷,许多话连对我都不能说,可以确定屠尽不是我的亲父,但他肯定也有所顾忌,不然何须如此麻烦,一刀把我杀了岂不一了百了?他定是不敢杀我,还要护我周全,只是不想让我成器罢了,哼,那我何不索性顺了他的意,让他安心些呢?” 打定主意,第二天,屠天带着两个老奴,还有十个面相狰狞的兵痞,策马离开军营来到一个小镇上。 “你们给本少爷听着,挨家挨户地搜,在天黑之前本少爷要让这里所有的狗都出现在本少爷的脚下!” 那些人听了面面相觑,但不敢不从,马上开始行动。一时间,镇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养狗的人家听说是屠尽将军的长子复出,全都心惊肉跳,敢怒不敢言了。银雪国人谁不知道这个爱出风头、仗势欺民的小恶霸?三年前就在银雪城里搅风搅雨无人敢管,后来听说被仙人惩戒变成了傻子,百姓们可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呢,却不想今日又听到了这小恶霸之名,真是一个噩耗。 屠天很有自知之明,拎着把刀,骑在马上沿着街道慢悠悠地闲逛,嘴角浮着一缕邪笑,恶霸姿态淋漓尽致。 “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们瞎眼了,没看到这个草垛子挡了本少爷的马么?还不快给本少爷搬开?” …… 果然,天黑前,屠天的脚下爬了满满一地狗,老掉牙的、刚会爬的,黑毛白毛,五花十色。这些狗都被灌了药,委靡不振,蔫蔫地瞪视着这群恶匪。 屠天从一个大石碾上跳下来,鼓掌道:“好,好,回去后各个有赏!把所有会咬人的狗都给本少爷带回大营!” “啊?这个……大少爷,”一个老奴十分为难地道:“狗,都是会咬人的!” “唔……那就把所有看起来特别凶狠的狗带走,其他的……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就都打了牙祭吧。” “得嘞!” 十个兵痞子一听,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跟着这位小不点少爷混,果然比在呆在军营里舒坦的多。 三下五除二,十几条长相凶狠的狗被捆了四蹄,绑上马背。而后几条肉相颇佳的狗,被原地宰杀,剥皮挖脏,借着村民的锅灶煮成了香喷喷的狗肉。 一吞胡吃海喝后,兵痞们酒足肉饱,护着屠天回返军营。后来军营便多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狗营!单门有人调教它们,遵照屠天的意思是,要把它们变成了见人就呲牙咧嘴,想扑上去狠咬几口的恶狗。 时日不长,屠天再次出营。这次又多带了十个兵痞,还带了百十来个特意让军营铁匠打造的小笼子,来到另一个小镇上,屠天下令要活捉这里所有的猫。 “这个……少爷,猫可比狗难抓太多了,哪能一天抓完?”一个老奴哭笑不得,他终于知道这些笼子要用来干什么了。 “蠢货!”屠天白了他一眼,从身上抓出一大把碎银子扔给他,“给村民们一点好处,让他们帮你们一起抓。如果今天装不满这些笼子,你们都不要回来见我了。” “是,少爷!唉……”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抓几只猫,还没等天黑,他们带来的百多个笼子里,就全都装满了喵呜乱叫的大小猫咪,而兵痞子们也大都脸上挂了彩。 屠天一脸张狂邪笑,喊道:“你们做得很好,今天本少爷行重赏,先带你们找个酒馆吃上一顿,然后本少爷替你们包窑子,钱随便花!” 嗷呜! 兵痞子们狼嚎欢呼。两个老奴相视苦笑,他们早已错过了那个年龄,有心无力了。 要说屠天在军营的这些日子一点不受污染,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窑子这种地方,虽然他压根就不懂窑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夜,当老-鸨折服于一把金叶子之威后,煞费苦心单门为他找来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小丫头,屠天更加迷糊了,小丫头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在**的威逼利诱下把自己脱了个溜光。屠天完全不懂她想干什么,也不懂老-鸨想让他做什么,他的心理年龄才三岁多一点,生理年龄也不过五岁多一点,加起来才八岁,饶是聪颖绝顶,也还差了诸多境界呢。 后来屠天把老-鸨打发走,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躺在小丫头身边,两人整整聊了一夜闲话……。 “姐姐,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天亮后,屠天替小丫头赎了身,连同那些大小猫咪一同带回军营。至此,这里又多了一个“猫营”。 屠天每日里不是逗狗就是遛猫,而小丫头则与他形影不离,成了他的贴身玩伴。她身世孤苦,打小-便懂得了人情冷暖,比之同龄女孩乖巧很多,倒也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半个月后,屠天玩腻了,带着小丫头、两个老奴,还有二十个兵痞又一次出动。正当手下们忧虑小主子这次会否让他们逮耗子时,屠天眯眼看着路旁一个正在埋头苦读的卖菜郎,嘴角邪邪一笑,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道:“本少爷最恨刁民读书了,不知安分守己、安居敬业,却学那百无一用的文臣们舞文弄墨,将来必成国家之害。我父替王上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靠的全是武力,文臣们只会谗言进媚、阿谀奉承,实在可恶!” …… 正文 第五章 前世今生 照彻姻缘 “你们给本少爷听着,把这里凡是带字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部给本少爷抄收了。若落下一个字被本少爷发现,必有重罚!” “这……”老奴颇有些忐忑,正如屠天所言,早些年间唯有官宦子弟、贵族世家才允许读书,平头百姓若家中藏书,便会被视为不务正业、图谋不轨的刁民,抓去坐牢都是轻的。即便到了当朝,国王开明,文风昌盛,读书已不再是贵族特权,但舞文弄墨的多半也还是些身份不一般的人。这位小主子要抄收整个镇子“所有带字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借题发挥,故意捅娄子,得罪一些书香大户在所难免。但这位邪恶的小少爷的话却不可不听,不然屠尽将军那里无法交代,毕竟屠尽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把小少爷带坏,什么恶行都得依着他。 “罢了,反正有将军府暗中给他擦屁股,不会惹出太大的事。”老奴如此一想,便安下心来,带着众恶奴打家劫舍去了。 屠天心中冷笑,早料到他会乖乖听话。屠尽的那点猫腻,他岂会不懂? “把我当成可玩弄于鼓掌的幼稚小儿吗?我倒是很乐意呢!” …… 屠天大费周章,先是捉狗,后又抓猫,为的其实只是这次敛书行动。他要给屠尽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爱出风头、骄横跋扈、仗势欺人、无知贪玩的乳臭小儿。 日后,他时不时率众出营,花样百出地胡闹,抄收过一个村落所有劈柴的斧头、暴打过一个小城所有的官家子弟、纵容兵痞偷窃过年轻姑娘的夜壶……简直是无恶不作。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蒙蔽屠尽,他的初衷依然只为保护娘亲。 一旦回到营帐,他便让小丫头把门,以防两个老奴窥视,自己则埋首在书海里寻找“修仙典籍”,一边也努力地读一些有用书册,博闻广记,强大自己。 如许过了三年多,屠天十二岁,新生年龄六岁半,身体依旧没有变化,保持着小娃娃状态。而小丫头“采薇”则十五岁了,已然出落得如花似玉,亭亭卓卓,甚是窈窕。 姐弟两比之三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狡猾太多了。两个老奴早已对他们无能为力,即使紧跟在屁股后头,一个不留神也会被他们偷偷溜掉,但为了自己的老命着想,每次都“谎报军情”对屠尽说“依然如故”。屠尽真的安心了,那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小杂种”,再也不被他放在心上。况且,他有了五个货真价实的亲儿亲女,大部分精力与期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采薇姐,你快过来看,我终于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某一日,在一家几乎快闭门歇业的破旧书肆里,屠天欣喜地朝采薇招手,采薇小跑过来,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项侧过屠天面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俯身观瞧。屠天手里拿着一块残破的布帛,上面绘满了山川河流,一看便知这是一张地图。 “一张地图,没什么特别啊。咦?不对,这是……” 采薇轻掩朱唇,仔细地看了几眼,惊呼道:“这些都是修仙门派!青岚、烟霞、琼华、昆崚……还有海外的碧石岛、通天岛、巨鲸岛……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你从哪里找到的?” “这本书里!”屠天晃了晃手中一本发黄变脆的纸质书册。“它就夹在书里面。”(ps:《界冥》为架空小说,情节需求,允许那个时代有纸,读者切莫较真!) 此书本身并不珍奇,是一本志怪小说,天马行空,漫无边际,荒诞不经,多为作者凭空想象。也不知与这地图有何关联,如果是同一人的“佳作”,那……可就令人哭笑不得了。 “不管真假,权且当作宝贝吧。只可惜我还太小,采薇姐又是个女孩子,我们走不出那么远,很可能半路就会饿死,或者碰上山精野兽。” 屠天皱着小小眉头,将地图夹回书里,藏入怀中。 采薇安慰道:“小天,不用着急,办法总会有的。我们好不容易才甩掉两个老头,不如就在城里好好玩一玩吧,这几天你一口气读了那么多书,我都心疼了呢。对了,今天是七夕,我听穆高说城东的月老祠会有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说不定你会走桃花运呢,嘻嘻!” “我看是你想走桃花运了吧?呜呜,采薇姐你变坏了,说不定再长大几年,你会比穆高那个混蛋还好色呢。” “臭小子,说什么呢你,你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跑!……” “我就跑!” …… 城东的月老祠,人山人海,锦衣华服者比比皆是,品相高贵的俊男美女亦是多不胜数。屠天挤在人群里暗暗心惊,心想:我若敢在这里大闹,一定会被揍得很惨!将军的儿子算个屁,在这里随便扔块石头,都可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咦?我为什么一动念就会首先想到“闹”呢?娘的个乖乖…… “众位,众位,请听小老儿说,请听小老儿说……” 采薇拉着屠天来到了人群最为密集的一个地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稀奇,竟吸引了这么多人,听到有人高喊,停了下来,侧耳凝听。 “众位静一静,静一静,请听小老儿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倒是说啊,我们都等好半天了,你就只会说这几句话,我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呵呵,请这位公子莫急,莫急……” “你再‘磨叽’本公子就揍你!” “呵呵,说笑,说笑了,小老儿这就说。我身后的这个井,名作‘前世今生照彻姻缘’,顾名思义,这是一口仙井,能把你前世今生的姻缘都照个通透……唉,别挤,别挤,小老儿话还没说完呢……五两银子一位,限时一炷香!各位请上前!” “切!骗子呀!” “老货,你怎么不去抢?”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短的香?” …… 齐天和采薇被堵在人群外围,却听得真真切切,两人已经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 “哼!老头,本公子就看上一看,如果你敢骗我……本公子今天就把你扔到井里,让你把自己的前世今生一次看个够!” “哎?公子你可不能这样……” 屠天愣神儿,还真有比自己更嚣张的人啊? “啊?……这、这是她!……我的姻缘?真的能看到?……”先前的那位公子极为惊讶,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人潮再次向前涌动。 “小老儿”被挤得哇哇乱叫:“排队,排队,一个一个来……先交钱……呔!再挤那位公子就要掉井里了……” 采薇护着屠天艰难地退出人潮外,脸蛋都憋红了。 “好……好可怕!”采薇拍着鼓鼓的胸脯,看着那如同蛮牛似的人潮,一阵阵后怕。 “明明是一伙的嘛,连傻瓜都能看得出来,可这些人怎么就都信了呢?” 屠天边替她整理被挤乱的长发,边笑着道:“这就叫‘宁信其有’,没什么可奇怪的。况且,你当是所有人都为了去看那劳什子‘仙井’吗?” “那为了什么?”采薇半蹲下身子,好让屠天够得到她的头顶。她特别享受屠天为她梳头,尽管每天屠天都会为她梳头,但还是乐此不疲。 屠天怪怪地笑道:“你真不知?这里男男女女混成一团,有些人巴不得再挤一些呢。” “你……你好滑头!小色鬼,穆高把你带坏了!哼!” “冤枉啊!是他们滑头,就我这个样子还色鬼?你问问谁会相信?” “……嘻嘻,倒也是。” …… “头发梳好了,我们走吧。” “去哪?” “排队啊!” “咦?你还真要去看啊,明知道是骗钱的还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 “其实,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把那老头推到井里。” “……” 前方不断传来咒骂声,显然那些人没能在井里看到什么“姻缘”,但也没有谁真敢把老头扔进井里。月老祠的背后有大势力罩着,其实只是官商勾结的一个敛财地。况且,能花得起五两银子“买好奇”的人,多半都是些平常就花钱大手大脚的富家子女,来这里原本就是图个热闹,顺便露露脸、摆摆阔,没有人会自贬身份充恶人的。当然,屠天这坏胚例外…… 终于轮到采薇和屠天了,采薇上前交了银子,小心翼翼地往井里望去…… “呀!怎么会……” 屠天一听,立即慌了,还以为她不小心掉下井里了呢。 待看到采薇安然无恙后,他才放下心来,喊问:“采薇姐,你看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采薇不答,直到一炷香燃尽了才收回脖子,神色黯然地走回来。 “采薇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呀?” “我……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竟然……竟然不是你!……” “……” 屠天心生疑窦,难不成这井真有古怪? 他交了银子,大踏步走到井前,可是却突然有些发呆。 众人发出哄笑。 “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也不看好,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哈哈哈,这年头,连小秕子都思春了!”(注:秕子,空的或不饱满的子粒。如:谷秕子。) “那个老头,你倒是给人家搬把凳子啊,人家也是交了钱的,哈哈哈……” 守在井前收钱的老头也摸着鼻子吭吭哧哧恶笑,不过他倒是真的就近搬来一个石凳。 屠天懊恼不已,登上石凳后什么也不做,先往井里吐了一口痰。 “呸!呃……你大爷,怎么会是一只蛤蟆……” 轰! 人群彻底笑翻了。 “哈哈哈哈……笑死……笑死我了……这小弟弟的姻缘……竟然……竟然是一只……蛤、蛤蟆……哈哈哈……” “……蛤蟆……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山摇地动,小肚子都转筋了。 可这时,那守井的老头却十分惊愕,一副凝重的神色,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起了屠天。 排队的人群中,也有一个人没笑,一双阴冷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住屠天。 “未曾修炼过法术……难道……真的有天生灵体?磔磔……老身这一趟来的太值了!……” “你……你要做什么……”屠天突然惊叫。 而后,身体不由自主向着井里翻去,一只手还紧抠着井沿,腿脚乱蹬,似是有什么东西硬要把他拉入井里。 守井的老人大惊,急忙去拽屠天,然而却拽了个空。 “小天!……”采薇一声尖叫,竟是奋不顾身地跃入了井里要去救他。 “这……”守井的老人更慌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本来哄笑的人群笑声戛然而止,无不惊慌失措。事情转变的太突然了,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 “快!快救人啊!”终于,有清醒的人大吼道。 …… 正文 第六章 鬼修 屠天看到了什么? 他确实看到了一只蛤蟆,比军营那口大铁锅还要大的蛤蟆。当他喊出那句话后,井底的蛤蟆也被他给吓了一跳,伸出舌头就毫不客气把他给拽了下去。 屠天在深井中一个劲地下沉,冷冷的井水一股接一股呛入口鼻,胸腔又闷又疼,似要炸开了。他的手脚渐渐不听使唤,到后来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都失去,软软地垂到身下。 ……无尽的血水,殷红、绚烂,将他包围……数不清的人影在血水中沉浮,面向着他,苍白、无声,仿若一朵朵美丽的花正在开放……抑或正在安详逝去……恍恍惚惚中,他的脑海中映入这样一幅怪异的景象、这般难以分说的感觉。 不知何时,屠天的一双眼睛光彩尽失,变得漆黑无比,像是无底深渊一样,深寒,阴冷,让人发自灵魂地恐惧…… “你,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蛤蟆口吐人语,惊恐地瞪视着屠天,身体紧紧贴在井壁上。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把一个恶魔祖宗给拉了下来,肠子都悔绿了。 屠天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完全没有了思想,只是他感到非常饥饿,肚腹的空虚不断催促他快点进食。他朝着蛤蟆一步步逼近。 蛤蟆精胆都快被吓破了,一身精血剧烈沸腾,活跃地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向着屠天的方向蠢蠢欲动,一个劲地撕扯着他的身体。 “魔爷爷,魔爷爷,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当妖奴,我不要当食物……” 屠天尚未走近,蛤蟆的大量精元就欢腾着离他而去,扑进了屠天的口中,那样的迫不及待。 蛤蟆眼见屠天没有一点怜悯之意,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 两滴眼泪不自禁的滚落出来。 屠天的意识中唯有“进食”一个指令,暗黑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唯一的食物,依旧凭着本能在逼近蛤蟆精。 然而,正在这时,一对白皙无力的手臂从井水上方垂落下来,出现在了屠天的眼眸里。那双手臂,令他暗黑的眼眸一阵散乱,脚步也随之停顿。 紧接着,一个美丽而柔弱的倩影,软飘飘地沉下,遮挡了他的全部视线,也占据了他的全部灵觉。下意识的,他伸出手臂,将她托住。黑暗的眼眸,又一阵波荡。 蛤蟆精感觉到血气不再外泄,希冀地睁开眼来。 看到眼前昏死的女子,又看了看神情恍惚,意志不断摇摆的“魔爷爷”,忽的福至心灵。大口一张,一颗精纯的妖丹吐出,飞入了女子的鼻窍。 “呃……” 采薇不自主张口,呛入体内的井水被妖丹牵引着,全部吐出。 蛤蟆精赶忙吞回妖丹,喘息了几下,又喷出一口妖气,将井水逼出一个空间来。 “小天!……” 采薇脚踏实地,忽的苏醒过来,睁开眼睛。 看到屠天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喜极而泣,一把将屠天搂入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没有看到那一双暗黑恐怖的眼眸,更没有看到那双眼眸在她的一声呼唤下慢慢的褪去死气,重现光彩。 可蛤蟆却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他打定主意,决然不会把刚才的种种讲给任何人听,甚至以后都要一直憋在肚子里。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发现了屠天的一些秘密,这主有着大恐怖,只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巧妙地封镇着,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那股惊天骇地的力量才会觉醒。 “嗯……好疼!采薇姐,你快把我勒死了”屠天也清醒过来,却忽的惊叫:“……哎呀,采薇姐,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待抬眼,一只硕大的蛤蟆离他们只有五步之遥,浑身疙疙瘩瘩,如同一个个脓包,皮肤惨绿……屠天哇的一声尖叫,站都站不稳了。 “你……你别吃我们!我们不怕妖怪……”屠天语无伦次,拔出小片刀指着蛤蟆,英勇地挡在了采薇身前。可是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尿裤子了…… 蛤蟆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转念又一想,他母亲的,这不是倒霉催的是什么?修行了八百年从没有害过人,第一次有了害人之念就糟了报应。三百多年的修为啊,就这么白白没了…… “呀!蛤蟆精啊!小天快跑……”采薇终于看到了蛤蟆,吓得花容失色,一头乌黑长发唰地竖了起来。 “哎哎,呵呵,呵呵,两位小神仙别怕。”蛤蟆语调和蔼和亲,像是慈祥的老爷爷一样,想安抚住两位难惹的小祖宗,生怕屠天一害怕又变回恶魔。 谁料,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把两位吓得不轻。 采薇嗷呜乱叫:“果然是妖精啊,还会说话。小天,我们要死了,可是我还没有嫁给你呢……我不想死,呜呜……” “采薇姐,你想嫁给我?那我下辈子再娶你吧。可是、可是我娘怎么办……我也不想死啊……” 蛤蟆听的哭笑不得,真恨不得把这两家伙给吃下肚子。 “二位小神仙,碧蟾子我真不是坏妖,我从不吃人。这些年连蚊子都不吃了,只吃些红尘念力。”蛤蟆竭力解释。 “真的?你真的不吃人?”屠天首先镇定下来,发现蛤蟆精真的没有吃他们的意思,可是想起自己被蛤蟆“舔”下来的一幕,再次汗毛倒竖,拉着采薇离得它远远的。 蛤蟆老滑头,不等屠天问出,自己就抢先解释道:“我把你拉下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看穿我的本相,真的没有吃你的意思。不信你们抬头看看,井水一落下来你们自己就会淹死了,哪用得着我自己动手?再说了,我要真是恶妖,还会跟你们废话吗?” “那你想怎么样?不吃我们还把我们留在井里做什么?”屠天虽然相信了他的话,但离一个如此丑陋吓人的妖怪这般近,总是不能安心。 采薇应和:“就是就是,快放我们出去。” “好好,这就送你们走。”蛤蟆大喜,他巴不得这两小祖宗赶紧滚蛋呢,相比屠天怕他,他怕屠天怕更甚百倍。 正要施法,忽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磔磔,你们谁也走不了。” 那声音如同利器刮在陶瓷片上,令人牙根都酸倒了,心下不由生寒。 三人惊恐抬头,一团墨汁似的东西飞速在井水中弥漫,像塞子一样把他们封挡在了井底。 “老身在这呢!” 声音蓦地出现在了采薇背后,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进她的鼻子,采薇急忙转头。 只见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年轻女子从井壁上“走”了出来。 “又……又一个妖怪!”采薇惊叫,拉着屠天慌乱后退,结果撞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回头一看,差点晕过去——她撞到了蛤蟆身上…… “鬼修!” 蛤蟆凝重地说出两个字,反倒往前一蹦,将屠天与采薇护在了身侧。 “磔磔,有见识!小妖怪乖乖别动,否则……老身会让你好好尝尝鬼修的手段,哼。” 屠天这时倒是对蛤蟆极度信任了,因为那个老女人更加可怕,一只眼珠眯成一条细缝,放出邪异的冷光,另一只眼珠鼓突出来,似是挂到了眼眶外。她脸上的皱褶深的如一条条沟壑,比千年的老树皮还要过之。尤其是那一双手,干枯无肉,指骨锋锐,简直就是厉鬼的爪子。 屠天不受幻象蒙蔽,自然一眼看穿了她。 “呱!我呸!”蛤蟆愤然骂道:“要不是蛙爷爷白白丢了三百年功力,一口唾沫就淹死你。鬼婆子识相点,哪来的滚回哪去,别等蛙爷爷翻脸。” “死蛤蟆好大的胆子,老身这就收了你!” 一时间,妖气纵横,鬼气澎湃,狭窄的井底发生了大战。 屠天和采薇只能抱着头蜷缩在一起,看都不敢看一眼。 很快,蛤蟆发出一声惨叫,不甘地退了回来。左眼上方有三道深深的爪痕,血水殷殷,差点被抓瞎。不过这还不是最重的伤,鬼婆子的手中抓着一截血淋淋的蛤蟆舌,右手则抓着一柄不断往外冒黑雾的短剑,正是它将蛤蟆最引以为傲的“武器”给斩断了。 “鬼婆子,你该遭天谴,这等凶剑你都敢修炼,最少要有数千惨死之人的凶魂厉魄,才能把它淬养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是不是还想杀更多的人?” 出乎屠天意料,蛤蟆还能说话。听他如此一说,顿时觉得他是个大好人,不,是好妖怪。 “你打得过她吗?”屠天问,紧接着又说道:“打不过的话就先送我们逃走吧,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蛤蟆听得火大,怒道:“臭小子敢再胡说?要不是你,我打她两个都绰绰有余。” “关我什么事。”屠天小声嘟囔。 “你……”蛤蟆不再理屠天,向着鬼婆子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要知道,如果我拼死一战,你也未必占得了便宜,大不了我们全都死在井底。” “哼!老身并不想杀你,只一个要求,以后你跟着老身修炼。小娃娃也一样,老身还缺个开门大弟子呢,就是你了。”鬼婆子干枯的爪子指向屠天。 “原来如此!”蛤蟆忽然明白了她的来意,“你这幅摸样,恐怕是修炼鬼术时遭了厉鬼反噬吧?修炼到这一步,怕是镇压不住它们了,就想让我跟着你,好帮你辟邪挡灾?” “不错!蟾蜍天生有辟邪之能,更难得的是,你修炼的是正道仙术,大凡厉鬼邪魅都要怕你三分。只要你答应跟着我,老身绝不让你吃亏。” 蛤蟆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先答应了她为妙,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以后找机会溜掉便是。 “好吧,我可以跟着你,但你要答应不伤害那小丫头。” “磔磔,一言为定!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屠天。你真的要收我当徒弟?” “屠天?嗯,老身很喜欢这名字!就叫屠天,不用再改了。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我叫采薇。”采薇怯怯的应道。在她眼里,鬼婆子从始至终一直是个不算丑也不算美的普通年轻女子,她没有屠天的天生灵力,不能看透法术易容,却也因此少了许多惧怕。 “采薇……还算凑合,做老身的二弟子吧。那些烦人的家伙要下来了,老身这就带你们走。” 她挥出一股黑气,将屠天他们包围进去,径直走入井壁中。 再见到光亮时,屠天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花香鸟语的地方,不再是井底了。 “鬼影遁!”蛤蟆再次被鬼婆子惊到。 鬼婆子心情不错,得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你果然有些见识。只要你不生二心,我倒还有一门不压于鬼影遁的仙法,反正我自己不能修习,教给你倒也无妨。” “此话当真?”蛤蟆眼睛一亮。 “自然。”鬼婆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块晶莹玉片,在蛤蟆脑门前晃了晃。 蛤蟆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仙界玉简!” “好见识!不愧是老妖,连仙界玉简都知道。老身也是意外得之,可惜早先修了鬼术,不能再修它。你若肯忠心跟我百年,百年后我便将它交给你。当然,很可能用不着百年老身就入土为安了,你岂不更赚?” 连屠天和采薇都看出来了,这是红果果(防和谐)的诱惑,蛤蟆变节是不可阻挡的了。 鬼婆子收起玉简,看了看同样大流口水的屠天和采薇,笑道:“放心,老身收了你们当徒弟,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我鬼术一脉不弱于任何正道仙术,只是因为不合群才被他们排挤污蔑。终有一日鬼术会正大光明的排列在仙道正法中,并且力压群法。” “呃……师傅,”屠天厚着脸皮叫了一声师傅,问道:“书里说拜师先要沐浴更衣,还要烧香磕头,我们也要给您磕头吗?” 鬼婆子一甩手,嗤笑道:“什么破规矩?我鬼道一切从简,最恶心正道的那些繁文缛节,你能诚心叫老身一声师傅,老身便不吝传你鬼道法门。” 屠天大喜,不用给别人磕头当然最好,这下终于定心了。 “走吧,老身这便带你们修炼。” 正文 第七章 斩影剑诀 “师傅等一等。”采薇忽的喊了声,面色羞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扭捏说道:“我想先换些衣服,我的衣服湿透了。” 屠天就在他身侧,探着脖子转脸一看,采薇玲珑曼妙的身体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眼睛里,饶是他年纪小也看得头晕目眩。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赶紧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蛤蟆那双朝天眼,果然,这家伙正目光灼灼得死盯着采薇的后背看呢,蛤涎流了满满一地。蛤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悻悻转身,装起了君子。 “丫头片子到底麻烦,偏有这么多忌讳。”鬼婆子哼了一声,自顾向前走去,却又道:“前面便是老身的隐修地,里面有些衣服你将就着穿吧。” 鬼婆子的隐修地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地,那是一处大宅院,院外山明水秀,门前不远处一条小河静静流淌,河岸两旁遍布芳草,还有许多蝴蝶蜻蜓一类的祥虫欢快飞舞。 一座秀气的石头短桥横跨小河,通往院外的碎石小径。可鬼婆子却并没有走那座桥,而是径直从河里蹚水过去。 她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踏上石桥,老身在上面布了迷阵,而且还有几个干尸傀儡守护,你们打不过的。” 她的话自然是对采薇和屠天说的,凭蛤蟆的修为很轻易就能看出桥上猫腻,根本用不着她提醒。 她还不知道,其实屠天比蛤蟆看的更加清楚,他能看见有七八个干尸在桥上漫无目的的游逛着,那座桥远比外表要大的多。而且他还能看出,整个宅子外面都被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着,偶尔有飞虫撞入雾气,顷刻间就被腐蚀成为雾气的一部分。 在鬼婆子的带领下,他们有惊无险地进了院门。 鬼婆子停下脚步,指了指正北方向的唯一一间大屋,说道:“那里是杂物房,存了不少衣物和粮食,没有法阵,你们可以随便出入。”又指着正西方向的一整排小屋,厉色告诫道:“这里是老身的养尸地,没有获得老身的准许,谁也不可踏入,否则后果自负。东面的那些房间倒没什么,你们自己慢慢熟悉吧。” 鬼婆子回头看了一眼蛤蟆,郑重地告诫道:“你不要妄图破阵逃跑,在老身的地盘,永远也有你想不到的手段。” 蛤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跑什么跑,我还等着学习仙术呢。说不定你明天就会嗝屁呢,跑了哪还有机会?” “你……好吧,你如此想最好不过。” 采薇和屠天见鬼婆子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一溜烟跑进了杂物房。被冷水泡了个半死,而且这里是银雪国,即便是夏天也感觉不到热,现在被风一吹反倒是冷的浑身发抖了。 采薇对屠天并不避讳,两年来同住一个营帐,对方身上有些什么,根本算不上秘密。况且屠天总是长不大,一个五岁小屁孩还用得着避讳什么?更何况采薇早就发下誓言,此生此世非屠天不嫁,在她的心目中,屠天早已是她的小丈夫了。 “哎呀,糟了!”屠天突然蹦了起来,捶胸顿足,手中捧着一本被水粘成一整块的书,正是他们刚刚在那家破旧书肆里淘到的“宝物”。 他小心翼翼掀开一页,脸色更加难看了,上面的字迹全无,全被水泡掉了。 “快看看地图有没有事。”采薇匆匆换上一套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就一脸担忧地跑了过来。 屠天忐忑地将地图摊开来,先是大喜,而后立马换成惊愕。 地图完好无恙,不曾被水泡坏分毫,可是却发生了一些古怪的变化。 本来布帛右上角是一片空白,可是现在却显露出了几处山水,标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或者符号。另外,海外部分也是如此,凭空多出几座小岛,又用了第三种文字标注,同样认不出。 “这……难道这才是地图的完整样貌?”采薇惊讶的问。 屠天点点头,极是欣喜:“也许是这样!此图来历非凡,若不是浸了水谁能发现图外有图?你看,这条龙形粗线便是银雪山脉,才占整幅图的这么一丁点,昆崚山脉广袤无垠,却也仅是其中一域,可见此图包含范围之广。我们真的得宝了!” 时间不长,布帛上的水迹蒸干,重又变回了以前模样。 采薇从房中翻找出一块绸布料,将地图折叠包好,交给屠天,叮嘱道:“这回一定要保藏好,不能再出意外了,说不定以后对小天有大用呢。对了,千万别被师傅和臭蛤蟆看到,他们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屠天点点头,握住采薇的手,很是郑重:“嗯。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完全信任的只有采薇姐你,还有我的娘亲。” 采薇俏脸绯红,微微低下头,嘴角弯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 屠天心情大好,又翻了翻那本粘成一块的破书,骂咧咧地道:“谁让你胡编乱造,活该遭殃。咦,奇怪了,怎么一点墨迹都没有留下,消失得也太干净了吧?” 确实古怪,普通的书本即使遭了水,也会留下模糊的墨渍残痕,可手中这书实在干净的离谱。 “呀!小天,你的背上……” “什么?有蜘蛛么?”屠天早就感觉到身上有些痒痒的,像是有虫子在爬窜,但也没有当回事。在军营生活了两年多,早就习惯与虫为伍了。他说:“别怕,打死就好了。” “不是,是……是……”采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指着屠天的后背,张口结舌。 “到底是什么?”屠天反转手臂,啪得在发痒的地方拍了一巴掌。谁料,猛地一阵刺痒,从背部传到了腋下,又传到了胸前。 他低头一看,不由愣住了。 是字! 一些像虫子一样会自己动的字,附在了他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 “莫不是……”屠天失色,“怪书上的消失的那些字?” 今天他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先是妖,后是鬼,现在又有虫子一样的字附在身上,若不是他天生意志力强,早就被吓死多次了。 “小天你别动,它们好像在往一块凑呢。这些字有猫腻,不如先看看写了些什么吧。” 屠天一怔,难道那本破书也有玄机?字既然会自己动,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内容呢? 静等了片刻,那些字全部流淌到了他的胸前,眼花缭乱地变着位置,到最后终于稳定下来。 屠天低着脑袋只看了几眼就狂喜不跌了,那正是他苦苦寻求的修仙功法,虽然只是一篇残文,缺了主体部分。 斩影剑诀! 这是仙法的名称。 “采薇姐,快给我找身衣服。” 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这等法诀必须悄悄修炼,不能被外人发现,否则定会引得天下大乱。凡人畏死,谁不想登仙长生,但是仙缘难求,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成为幸运儿。便是连蛤蟆那样的老妖怪都甘愿为一篇仙法而变节“卖-身”,更何况是普通凡人呢。 两人从杂物房出来后,蛤蟆看着他们有些傻眼,采薇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夜行衣,而且袖口和裤管都吊着老高,白嫩嫩的肌肤露在外面,极是惹眼。 采薇身材修长,比之鬼婆子高了足足一头呢,而夜行衣一般都是量身裁做,采薇穿在身上自然显得短小了。 屠天则恰恰相反,他只是个刚三尺出头的小娃娃,穿上鬼婆子的衣服……要多另类有多另类,走路时简直像“蝴蝶童子”一样,花哨的可爱。 采薇看到蛤蟆不由张大了嘴,同样发傻。 “你、你是谁呀?我在井里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没错,一定是你!”采薇气呼呼地指着蛤蟆的鼻子。这家伙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十分俊朗的青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眉毛。 屠天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襟,小声道:“他就是那个蛤蟆精,忍着点,别惹他。” “臭蛤蟆你个骗子……”采薇尖叫一声,窜上去就将蛤蟆一顿暴打,屠天眼睛都瞪直了,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 “小姑娘你做什么,怎么能欺负老人家呢?”蛤蟆边叫便逃。 采薇紧追不放,花拳绣腿齐齐上阵,不依不饶。 “你还敢说!骗我以为……以为小天不是我的……我的……哼,反正我要打你,你不准躲……” “你们胡闹什么?” 正这时,鬼婆子从西边一间屋子出来,喝止了采薇。 “你若是吵醒了枯尸,怕是哭都来不及!哼!” 采薇被鬼婆子瞪了一眼,有些惧怕地退到屠天身旁。蛤蟆得救,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开个玩笑么,至于吗……我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啊……” “哼!”采薇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鬼婆子递给屠天和采薇一人一只小玉盒,说道:“我们这一门的鬼修首重两大功法,一是控尸之术,二是炼养怨鬼剑,除此之外便是辅助功法了。你们手里的玉盒内,便是修炼控尸术的关键——傀儡虫。” 屠天和采薇迫不及待打开玉盒,却不见什么虫子,只有一粒米。 鬼婆子皱了皱眉,不太喜欢他们这种活泼与浮躁,冷声道:“傀儡虫需要你们以自身鲜血孵化,孵化后它便立即认主,这只是虫卵。采薇,你先来。” 鬼婆子不由分说,枯干鬼爪抓起采薇的手便在她掌心刺了一个血洞。 采薇强忍着痛没敢吭声,只是已经泪眼汪汪了。 “没出息!”鬼婆子骂了一句,而后引导着她将鲜血滴落在“米粒”上。 血一直滴着,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颗米粒忽然散发出一阵黄光,长大了几分,随即便裂开,从中钻出一只小小的蜘蛛来。 鬼婆子替采薇止了血,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又冷哼了一声,训斥道:“才六足,虽然有些资质,体质却这般差。你以后要刻苦修炼,少贪玩,不然你的傀儡虫连三蜕都希望渺茫,听清了么?” “听清了,师傅。”采薇嗫喏了一句,乖乖退到一旁去休息。 那只小蜘蛛却对采薇极是亲昵,在她的掌心里爬来爬去,土黄色的小身体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腻歪。 鬼婆子如法炮制,尖锐的指甲在屠天的掌心刺了一个血洞,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血尚未滴落下来,便嗖的一下又倒流了回去,伤口也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咦?”鬼婆子大是不解,不信邪的又刺了一个洞,可依然如故,鲜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肯离开屠天的身体。 蛤蟆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一阵阵发寒,眼皮子也跟着直跳,心想:“这瓜娃子有大古怪,莫非他的体内有一块神异磁石?什么精血元气灵力,简直见什么吸什么,老蟾我差点就变成他的粑粑了,好险!好险!……” 鬼婆子磔磔大笑,喜不自胜地怪叫道:“果然是传说中的灵体,不经修炼就已经达至肉身无漏了,将来不说是刀枪不入,便是仙法也奈何不得你!好好好,如此弟子实乃天赐,我鬼门必将大兴!” 屠天也纳闷得紧,以前从未受过伤,哪知道自己还有这项特异功能。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以前在营帐睡觉的时候,一觉醒来总会发现许多吸血蚊虫的尸壳。 “师傅,这该怎么办?我岂不是不能修炼鬼术了?”屠天问,心里既是庆幸又有些失落,他其实很不愿意修炼鬼术,读了那么多书籍他岂会不知鬼术不容于世?若是修炼有成必定是一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局面。可是不修鬼术的话,他连修炼的基本常识都没人教,身体上空有一篇修仙法诀,却入不得门。 正当他左右为难越想越乱的时候,鬼婆子竟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笑道:“徒儿放心,这点小事还难不住老身。”边说着,她边从头上拔下一根纤细的发簪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根本是一枚空心金针,而且绝不是普通金匠所能打造出来的。 鬼婆子道:“这枚金针构造精巧,内含法阵,是我门秘宝之一,专门用以采取各种尸血,无料今日却要在活人身上施为,真是……” 屠天暗叹,术业有专攻,这工具实在了不起……也不知道在多少具尸体上采过血了,会不会一针下去就把他也变成僵尸呢?(本章完) 正文 第八章 万足修罗 一针下去,果然收效。一滴滴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空心金针“极为不甘”地缓慢流出,被鬼婆子接入一口翡翠小瓶内。待小瓶装满后,鬼婆子自顾自收了起来,而后又拿出另一个小瓶递给屠天。 “这枚金针便赠予徒儿你吧,老身另外炼制一枚便是。至于这翡翠净瓶……就赠了采薇吧。” 鬼婆子老奸巨猾,明面上对待两个徒弟不偏不倚,可是谁又看不出,采薇连一颗心都是屠天的,更别说是屠天比她更加需要的一件小法宝了。 蛤蟆在一旁哼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反正不是自己的徒弟,爱咋便咋。 屠天接了满满一瓶自己的血,却不曾留下,而是真的将翡翠净瓶交给了采薇。 鬼婆子低低哼了一声,暗骂浪费。 而后,屠天将金针另一头对准虫卵,小心翼翼滴了一滴在虫卵上,正待滴第二滴时却被鬼婆子急急喝止了。 虫卵甫一接触血液便乌光缭绕,米粒大小猛地膨胀到鹅蛋大小,然而紧接着,虫卵噗的一声爆裂开来,冒出一股青烟后燃烧的灰也不剩。 “这……神仙血吗?好霸道啊!”蛤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鬼婆子却忧喜交加,一咬牙,将积攒了半辈子的傀儡虫卵全部拿了出来,放在屠天面前的石桌上。傀儡虫每年只产一次卵,五到六枚不等,这里至少有一百多枚虫卵,整齐摆放在一个锦盒里,像钻石一样漂亮。可想而知,鬼婆子要拼血本了,纯粹在用屠天的血液碰运气。若万一有一枚虫卵安然孵化,那绝对可成为千年不一出的神级母虫。 屠天血流不止,一滴一滴的奉献着,傀儡虫卵一个接一个被燃烧,看得鬼婆子心也在跟着一起滴血。 直到最后一枚虫卵,终于发生了奇迹。当屠天的血滴落上去后,一股脑涨到了冬瓜大,却始终没有爆掉,反而停顿了几个呼吸后,又渐渐地缩小了回去。 三人一妖紧张地盯着那枚唯一剩下的虫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过了许久许久,蓦地,缩小成蚕豆大的虫卵轻轻一颤,卵壳上破开一道小孔,一个鬼灵精怪的小脑袋从小孔中探出来。一对绿宝石一样的小眼珠第一时间就盯上了屠天。而后,身子尚未出现,先晃着小脑袋咯嘣咯嘣地开始咀嚼卵壳…… 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小精灵,暗红色,长得像是蒲公英的花球,数不清的纤细鞭毛或舒展、或卷曲不知疲累地舞动着,令它优雅地漂浮在空气中。而小脑袋就藏在百千鞭毛的正中心。一双蓝宝石小眼珠透过鞭毛可怜兮兮地盯着屠天看,仿佛等着他去溺爱,去抚慰。 鬼婆子激动地热泪盈眶,几乎失态地叫喊道:“万足修罗!是万足修罗!居的是它,想不到老身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等神虫,古人诚不我欺啊!” 屠天也跟着莫名激动,虽然他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宝贝。待鬼婆子稍稍稳定情绪后,他问道:“师傅,万足修罗是什么,能做什么?” 鬼婆子心情好的不得了,开始耐心地为屠天上课:“古时先修的控尸术与今不同,他们操控尸中残灵,能用以攻伐,亦可用于劳作,甚至可招魂令其再生。今时控尸术大多已与南疆蛊术相结合,依赖蛊虫控制人或兽类的尸体,却也自有奇妙,易学易用是其一,不必再苦参灵魂奥妙;更妙者如若尸虫升华至巅峰,成为神虫、诞出灵智,便可藉由鲜尸像生人一般行走世间,亦相当于另类重生了。” “尸虫控制鲜尸的倚仗便是其腿足,鲜尸的神经中枢其实并未绝死,只是失去了脑神的命令催动而陷入沉眠,尸虫的腿足可勾动鲜尸神经,向其发出类似脑神的感应,令其从沉眠中复苏,以牵引整个尸身动作,虽然没有灵智,却也能让这具身躯做些简单的事情了。便是说,傀儡虫的腿足越多,能引动的神经便也越多,尸身能做的动作也便越多、越灵活。然而,母虫只有一只,唯一用途只是产卵,断不可将其当做傀儡虫用。其后代,十有八-九要弱于母虫,是要直接入住鲜尸孵化的,而后便受母虫的指令驱役尸体行动。万足修罗顾名思义,有成千上万只能勾动神经的腿足,它的后代天生优越,几乎能将尸体控制得像.一样灵活,是称修罗。” “哦,原来如此!”屠天大长见识,这些东西可不是凡人的书本简册上所能看到的,简直像神话传说,荒诞无稽,又偏偏闻之有理。 连蛤蟆也暗暗佩服创造出这门邪异法术的奇人,竟然能把肉身秘辛研究到如此精微的地步,几乎可以与正统仙术相媲美了。 屠天忽然问:“那师傅您的傀儡母虫有几足?” 鬼婆子略有得意,变出一个锦盒,打开让屠天他们看。里面竟然是一只蜈蚣一样的虫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条腿,虽然远远不能与屠天的傀儡虫相比,但也足够吓人了。 屠天又问:“那我和采薇姐的母虫岂不都要受师父的母虫控制?” “并非如此。”鬼婆子解释道:“生人之血与死人之血大不相同,生人血孵化的傀儡虫意志脱离母虫控制,甚至丝毫不受其影响,是完全独立的新一代母虫,死人血孵化的傀儡虫则不然。这也正是老身苦苦想探求的秘密,可研究了数十载终是未能参透,似乎与“灵魂”有关。老身大胆猜想,血液中会否含有生者的灵魂印记?离开身体或者身体死去,血液中的灵魂印记便也会消散?事实怎样,老身并未有任何依据证明,不可当真。” 话说到这里,几人都陷入沉默,各自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屠天忽然又问道:“师傅,母虫靠什么喂养,多久才能产卵?” 鬼婆子笑着答道:“自然是主人的鲜血。如果有灵草灵泉一类的珍奇之物,也可以助其快速成长,甚至直接蜕变。至于多久产卵却不好回答。寻常情况,母虫三蜕以后复可产卵。但三蜕需要多久便看你们的造化了,取决因素诸多,最最主要的首推主人的体质与修为,毕竟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主人鲜血才是它的主要食物。另外切记,断不可偷懒拿其他活物的鲜血替代,否则极有可能令母虫叛逃,甚至反噬其主。” “哦,我们知道了,师傅。” 屠天又接连问了许多问题,鬼婆子无不详尽解答,而且越发地欣喜难抑了。这小娃子若不称天才,谁敢称天才?体质如此特殊也就罢了,连悟性也强的令人不敢置信。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栽培他,将来别说承其衣钵,便是光大门楣、开创鬼修界从未有过的辉煌盛世也指日可待。 接下来的日子,屠天一直留在这所大宅院里刻苦钻研,但凡有疑问便不断得请教鬼婆子,有些问题问出后连鬼婆子都拍手叫绝,令她有了莫大的启发。后来连蛤蟆也看不过去了,偷偷找屠天“切磋”修行理论,小娃子的思维与凡人迥异,像是没有任何局限一般,天马行空,却又缜密无漏,总是能从一个新颖的角度阐述问题,直指核心,令蛤蟆时不时感叹:修行了近千年,见识连一个五岁的小娃娃都不如,合着以前都是闭着眼乱修啊。 采薇自然没有屠天那等悟性,却也资质上佳,这些日子来跟着他们一天一个变化的进步着,修行之余还担起了洗衣做饭的重任,她的菜肴堪称一绝,把几人的胃伺候得舒舒服服,鬼婆子虽然依旧偏心,但也不至于对她“另眼相看”了,开始认真的教她。 两个月后的一天,宅中粮食告罄,鬼婆子因不放心蛤蟆遂带着几人一起出了门,来到一个距离银雪城不算太远的镇子,以采购各种所需。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临行前鬼婆子便施展法术为屠天与采薇易了妆容,却也正合屠天心意。 进入车水马龙、喧嚣纷繁的凡人界地,屠天与采薇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觉得眼前的这些都很不真实,屠天甚至问自己,世间喧嚣为那般?修者苦寂为那般?人生于世又为那般? 他狠劲的摇了摇头,把自己回归到现实中来。不久后便发扬小孩子的天性,与采薇打打闹闹、东一晃西一闯地疯玩起来。 鬼婆子哼了一声,大摇其头,却也没有阻止他们。她孤寂惯了,并不喜欢这些不属于她的热闹,甚至连快乐是什么她都快忘了。反倒是蛤蟆吊儿郎当地很把自己当人看,一会儿瞅瞅姑娘的屁股,流一阵口水,一会儿又随手抓起某个小摊的物事与老板讨价还价,可到最后也没买过什么。 屠天玩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情绪低落,他对采薇说道:“我们消失了两个月,也不知道娘亲怎么样了,会不会特别担忧呢。我们掉进井里却没有从井中出去,月老庙的那些人肯定把事情传开了,屠尽大概会派人去调查,然后以为我死在井里了吧?我虽然很想让他以为我死了,这样就能脱离他的控制,但是让娘亲担忧甚至伤心,却是当儿子的不孝呢。想起小时候她为我流的那些眼泪,我就……” 采薇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小天,你先别着急。我们想个办法偷偷给娘送封信,让她知道我们还活着她就不会伤心了。最主要是一定不能让你爹发现。要不我们去求师傅吧,她的法术那么高,一定会有办法的。” 屠天听了采薇的话,确实少了些担忧,点头道:“求师傅不如求蛤蟆,师傅性子怪,办这种事一定会硬来硬去的,说不定会把事情弄得更麻烦。蛤蟆那家伙圆滑世故,对凡人的种种比我们还了解,由他想出来的办法,我觉得更可靠些。” 正文 第九章 阴煞鬼气 屠天将事情原委与蛤蟆说完,蛤蟆“啪”的打了个响指:“好办!” 虽只两字,却无疑给了屠天一颗定心丸。 随后,蛤蟆私下与鬼婆子传音几句,不知如何说动了鬼婆子,竟任由他大摇大摆地离去。 屠天三人则一边采买衣物、粮食等,一边静候消息。鬼婆子有一件罕见的空间法器,大小物件只需一挥手就能装进去,省事不少。 当夜幕降临时,在城外已等得急不可耐的三人终于看到了蛤蟆的影踪。屠天赶忙迎上去,询问情况如何。 蛤蟆神色有些凝重,上上下下把屠天打量了好几遍,一直的不说话。直到屠天快给他看毛时,他才一脸认真的说道:“小娃子,事情比你想的要糟。” 一句话把屠天惊得脸色煞白,生怕母亲发生了什么不幸。 “不用担心你母亲,知道你无恙后她已经好多了。只是大病了一场,多少清瘦了些,不过我老人家临走时替她调理了一番,不会有问题。我说的糟,是说银雪国要有动荡了。老国王年逾古稀,膝下却只余一个独子,便是你爹那头小狼崽子,其余兄弟全都非命于萧墙之争了……屠尽壮志雄心,戍边的这些年暗中与神风国及游牧诸部落交好,对朝廷早已生了二心,如今更因为你的缘故,竟对老国王逼宫……”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缘故?”屠天惊诧莫名,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必有尴尬之处,明知屠尽非他亲父,却也从未敢向母亲询问过什么,怕那秘密太过不堪,伤了母亲颜面。如今蛤蟆道来,难道母亲向他吐露了什么? 蛤蟆摇摇头,道:“有些东西现在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你也不要去探查什么。我只要你明白,你的安危关系着整个银雪国的安危,数百万人的命运跟你牵系在一起,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好自己这条小命,不能轻忽。屠尽逼宫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虽未功成,却能安然而退,想必是和老国王达成了某种协议。老国王已昭告天下,将于庚寅年二月初二退位让贤。” 庚寅年二月初二……屠天默然,那正是他的十四岁生日。还有一年多。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蛤蟆忽的问屠天:“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姓么?” 屠天点点头:“安古丽。娘亲曾告诉过我。” “非也。”蛤蟆道,“你母亲的全名叫齐安古丽多,她并非中原人,而是塞外一个游牧部落——安古丽多部族的公主。不过很久以前这个部族就灭亡了,是被尚未成年的屠尽和另一个皇子灭掉的。安古丽是老国王赐给她的新名。” 蛤蟆大含深意地说出这个秘密,而后便缄默不语了。 屠天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多想,他害怕秘密背后的恐怖。此时此刻,他真想把母亲接出来,而后什么也不知道地做一个快乐少年郎,跟着母亲一起过最平凡的生活。 可是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命运已经张开大网,他无处可逃。唯一可以期冀的,便是把自己变强,只有变强才能应对将来的一切狂风暴雨。 “师傅,我们回去吧。”屠天说道。 鬼婆子看着这个小娃娃,不由得伸出干枯手掌在他头上轻轻抚摸,这般稚嫩的小脸上竟有了略带狠厉的毅然,让她感到一阵阵心疼…… “好,我们回去!” …… 即日起,鬼婆子开始下猛药,当夜便让屠天与采薇分别住进了西边的小屋,与死尸同棺而眠。 这才是正式的鬼修,对于每一个鬼修来说,死者才是他们的唯一伙伴,值得信赖,无忧背叛,比活人远要可亲的多。 第一夜,屠天战战兢兢,一宿不成眠。采薇则时不时尖叫哭喊。鬼婆子“赠”给他们的尸体自然有料,它们是会动的,会在你逃跑的时候把你拖回棺材,还会把冰冷的手放在你的脖子上不断挠痒。最主要的是,它们的身上都带有死者的独特证明——尸臭! 天亮后,屠天与采薇像是被吓得疯傻了,但凡有点动静,瞳孔便一阵收缩。尤其是采薇,身上满是淤青和血印,连屠天唤她都惹得她一阵尖叫。一晚上她逃了一百多次,也被尸体抓回去一百多次,伤痕就是这样得来的。 蛤蟆看不过眼,耗了许多法力帮他们舒缓惊恐,又帮采薇治伤。鬼婆子不予理睬,任他施为。可是到了晚上,再一次把他们抓进了小屋…… 第二夜,屠天很安静,身体僵直地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无论尸体对他做什么,他都瞪眼看着,仿佛自己才是死了的那一个。采薇依旧不时发出尖叫,显然蛤蟆的治愈有效,不然她早已崩溃了,哪里还能如此精神抖擞的一次次逃跑。 天亮后,两人都如霜打的茄子,简直可以任人摆布了。身上的尸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虽然又困又饿,却是吃不下睡不着。 蛤蟆大骂鬼婆子变态,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得故法重施略尽绵薄之力。 第三夜,采薇实在没力气折腾了,只沙哑地哭喊了几嗓子,便压在尸体身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屠天倒是进步飞快,对那具基本无害的“捣蛋鬼”不再惧怕,该睡睡,该起来尿尿就起来尿尿,尿完后自己又躺回棺材,很是惬意。 十天后,饱经摧残的两人有了长足的进步,别说尸体,怕是来个真鬼也吓不住他们了。也算他们命大,若是没有蛤蟆在,就鬼婆子的这种教徒方法,早把两个徒儿害死了。 鬼婆子并不想让他们轻松,这一夜,屠天与采薇被带到了一个坟场,鬼婆子教了他们一篇吸食阴煞鬼气的法诀,让他们彻夜练习,自己也在一旁示范监督。 “人死留念,生前的种种不甘或遗憾,死后都要化作厉煞阴气,弱小的执念经不起天地正气的消磨,不多久便会散尽,但执念若深,便可能长久留驻世间,藏匿于一些阴-湿之地,比如眼前的这个坟场。有些人生前意志力极为强大,死的那一刻又抱有强烈执念,待死后留下的厉煞阴气自然非同小可,生人触之会莫名生寒,甚至得病,神智恍惚,变得疑神疑鬼,说话行事也颠倒错乱,凡人疑是鬼魂附体。其实不然,只是死者的执念在与他的命魂纠缠,所以如此。鬼神之说,便是鬼修也多为怀疑,老身就从未见过。” “我们鬼修,便是要捕捉虚空中的那些厉煞阴气,或吸纳入体以增强法力、凝实本身魂魄,或引聚采集,用以淬炼法器。老身手中此剑,便是以玄铁为心,外铸阴煞,对上活人几可谓所向披靡,罕有不惧者。你们初学乍练,倒也不急于炼器,应当先以自己的身体去感应和体悟阴煞,而后借助法诀捕捉吸纳它们,待熟练后老身再教你们炼器之法。” 不得不叹屠天悟性之高,鬼婆子说完没多久,他就已经能捕捉到阴煞鬼气了,一吞一吐间,丝丝缕缕的莫名阴寒力顺着鼻窍进入体内。鬼婆子看得大喜,蛤蟆却看得心惊肉跳,心想:“鬼婆子,你是在玩火啊,等捅了娄子你哭都哭不出来……” 他本是要为屠天与采薇护法的,观到这情形后,忙不迭的躲得屠天远远的,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到了采薇身边。在他想来,若是到了那种时候,也唯有采薇才可能救他一命。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屠天虽然吸收阴煞鬼气的速度极是恐怖,但也没有变成六亲不认的恶魔,胡吸一通。 接下来的六七个月里,几乎夜夜都要换一个新坟场,屠天的修炼速度实在太快了,吸收阴煞鬼气简直像喝水一般,小些的坟场一夜之间就被他吸成一片净土,再也不会有“闹鬼”事件发生。 鬼婆子为了满足屠天,渐渐的把修炼地从坟场换到了比较大型的战场,那里死过的人不计其数,阴煞鬼气既庞大又凶厉,把屠天的肚子喂得很是舒坦,而且他的身体也开始长个了。不足一年,竟然长高了一拃还多。 然而,屠天就像个无底洞似的,永远也没有哪一夜能“吃”得饱,鬼婆子渐渐蹙眉,她这一门的鬼修,吸食阴煞鬼气只属于辅助功法,主要功法是用来炼养怨鬼剑的,可屠天这般吸-食,哪还有多余的阴煞鬼气供他炼器?还没等祭出鬼剑,就被他吸光了。 况且,以常识来看,吸-食这么多的阴煞鬼气,对身体绝对有害无益,如果是她的话早就被反噬得尸骨无存了。便是屠天,也渐渐滋生了一股凶厉,一抹邪笑常挂嘴角,让人看着越发不安。 “天儿,你不能再这样修炼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身决定先把你和采薇送到一处修仙门派,让你的戾气稍稍平缓一下,待你的根基稳固后师傅再将你们接出来。” “哦?修仙门派?是哪一个?”屠天问,嘴角的邪笑很是瘆人。 鬼婆子叹了口气,道:“是一个小门派,老身曾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功法很正派,人嘛……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混进他们门派,去学一些正道心法,借以压制你的戾气,不然你就毁了。” …… 正文 第十章 青山 烈日下,屠天与采薇衣衫褴褛,浑身脏乱,像两个小乞丐一样,跪在一座山门前一动不动。他们已经在此跪了一天一夜,被轰赶了五次,却始终不为动摇。 青山。 看着山门牌坊上的两个字,屠天眼眸中流露出一股狠厉。 “待将来,我定灭此门!” 采薇低声提醒道:“他们又出来了。小天,克制自己。” 陡峭的石阶上,五个道服装扮的青年男子,踏着傲慢悠哉的步伐缓步走出牌坊。 “嘿嘿,他们还在这跪着呢。大师兄,你看我们是不是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一个年纪较小的青年,带着一脸谄媚,讨好的询问走在最前面的青年。 前面的青年骄狂的哼了一声,来到屠天与采薇身前。 “你们两个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让你们滚,滚!” “就是,快滚吧!” “以为我们青山派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想来学习仙法,白日做梦吧?哈哈哈……” “哈哈哈,又脏又丑的小乞丐,这里没有剩饭施舍,你们快滚吧。” 其他的人纷纷跟着叫嚣。 屠天强忍着,笑脸迎对。他的个性极其坚韧,没有达到目的便不会放弃。 采薇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各位仙人,你们行行好,我们不敢妄求修仙,只求你们收留我们姐弟俩,我们扫地做饭洗衣服什么都会,只想当个打杂的有口饭吃,顺带学一丁点自保的功夫就行。山下有我们的仇人,我们实在不敢下山。” 为首的青年皱了皱眉,在青山脚下还有人敢寻衅滋事?真是胆大包天。 “你们的仇人在哪里?带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寻仇都寻到了青山脚下。”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采薇连连叩首。拉着屠天站起身来后,跟在了几人后面,向着山脚下行去。 不多时,临近山脚,果然看到一个满脸横肉不长眉毛的家伙,提着一把门扇一般大的斧子横在下山路上,那斧子在常人眼里实在有些吓人。 “哈哈,哼哼,你们果然还是出来了。早跟你们说了,就是青山派也不敢庇护你们。那几个黄毛小子,赶紧把那两小不点给爷爷送过来,让爷爷一斧子砍了他们。” “哪里来的浑人,竟敢来青山脚下撒野?” “蛮子,把嘴巴放干净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大师兄,让我一剑剁了他吧。” 青山的几位俊杰一个比一个火大,那莽汉长相气人也就罢了,连说话都如此放肆,还敢给他们当爷爷…… “呔,几个黄毛小子,再敢乱嚼舌头,爷爷一斧子下去把你们也一并做了。” “你……气死我了,师兄……” 大师兄乖戾的笑了一声,然而却装作优雅地道:“不凡师弟,你去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不要杀人。” “是,师兄!” 被唤作不凡的青年一跃飞起,闪电般来到了莽汉身前,手中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向着莽汉的嘴上削去。 “呔!”莽汉大喝一声,硕大的斧头在他手里竟是如此轻巧,间不容发地挡在了短刀上,并且稍一用力就把不凡崩飞了。 “你……好大的蛮劲!”不凡撞上了一棵树,落地后嘴角溢出鲜血,持刀的手也抖个不停,只一个回合就吃了大亏。 “哇哈哈,黄毛小子就这点本事?敢管爷爷的闲事,再吃爷爷一斧子。”莽汉得势不饶人,咚咚咚大步追上不凡,抡圆了斧头就向他脑袋上砸下。 不凡还真有点不凡,他已习会了御空飞行之术,很是轻巧的避开了莽汉的斧头,而后便躲在天上,一个劲地以剑气跟莽汉缠斗。 莽汉气得哇哇乱叫,蛮劲再横,但是打不着人又有何用? “呜那赖皮小子,有准你下来,爷爷把你脑瓜子拧下来当夜壶。” 不凡也在天上叫嚣:“蛮子,有本事你上来。”其实他心里也够窝囊的了,修道数十载,在青山派近百弟子中几可横着走,却不料今天被一个莽夫逼得用出了这等无赖打法,而且还不能够取胜…… “够了!” 大师兄冷喝一声,脸色阴沉的像能下场雨。 他背后负着的两口宝剑发出嘟嘟的两声鸣响,自动飞出剑鞘,悬在了他的身前。 “蛮子,你是哪个门派的?” 莽汉大笑道:“狗屁门派,黄毛小子你在说什么,爷爷听不懂。” “休要装疯卖傻,你的招式中明明含有道法精义,普通人岂能接下不凡的剑气?说,到底是哪个门派让你来的,来青山派意欲何为?” 莽汉哼道:“爷爷是山寨的,什么狗屁门派不门派,爷爷不稀罕。” 正这时,采薇小声提醒道:“他是鹰狼寨的二寨主,绰号叫肥鹰。他们寨子中有很多人,都会些本事,大师兄你要小心啊。” 大师兄不疑采薇的话,却心里嘀咕道:“闭关方五年世道就变了?怎么连山匪都开始修仙了?” “我不管你是何人,敢在青山脚下撒野,定要你付出代价。” 他双手的中指和食指并拢在一起,各捏成剑诀,竟能同时指挥两把飞剑,分从两个方向攻向莽汉,且连招式也互不相同,仿佛是两个人在操控,却又互补无间。 莽汉挥舞斧头,将飞来的剑影逐一扫开,却是被击得连连后退,斧上留下许多坑坑洼洼的剑痕。 “倒是有些道行,既然如此,试试接下这一剑。”大师兄猛地变招,两把飞剑合并为一,像一柄天剑一样光华夺目,笔直的射向莽汉。 莽汉急忙双手推斧,去挡那一剑,可是—— “噗!” 像是切泥巴一般,斧头被从中一剖为二,整齐的切成了两半。蛤蟆慌不迭闪身避开,退到了很远的地方才敢停下。 屠天瞳孔一阵收缩,这个大师兄居然如此厉害,倒不是平白无故的傲慢,连蛤蟆都被他击退,虽然不排除蛤蟆有意示弱,但斧头的情形足以说明问题了。 蛤蟆瓮声瓮气地喊道:“青山派的小杂碎们,你们给爷爷等着,待爷爷炼成绝世武功一个个把你们脑袋拧下来,拿回山寨给弟兄们当夜壶。还有你们两个小不点,有种你们一辈子都躲在青山……兄弟们,点子太硬,扯乎喽。” 青山的大师兄眉头一皱,扫视着浓密的树林,心里嘀咕:怎么还有人?可是一点气机也没有感应到啊…… “糟了!上当了!可恶的蛮子……”大师兄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气急败坏。 树林里静悄悄,哪有他说的什么“兄弟们”,就见他一个人屁颠屁颠撒开大脚丫子逃跑,而且速度飞快,眨眼就不见了。 “大师兄,要不让我追上去灭了他?”不凡又不失时机的献媚。 大师兄瞪了他一眼:“还追什么?你追的上吗?”他心下生疑,转回头看向屠天和采薇,“你们怎么惹上这蛮子的?” 采薇对大师兄表示出恭敬,怯生生地答道:“他抢了我们的剑诀,那是师傅飞升成仙前唯一留给我们的宝物,他还说要斩草除根什么的,怕我们把剑诀泄露给别人。” 五位青山弟子眼睛唰就亮了,一个个像看到稀世宝物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屠天与采薇。 “大师兄,我看他们这么可怜,外面还有仇家虎视眈眈,不如就替师傅收下他们吧。” “就是啊,大师兄,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有着救世胸怀,收下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对极!对极!要不我亲自带他们俩去见师父,师父也多半会答应的,不会责怪大师兄。”不凡也应和,一脸笑意要多可亲有多可亲。 大师兄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得心头发痒,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蠢货。 “这点小事就不必惊扰师父了,让他老人家安心闭关吧。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代他收两个徒弟也不算坏了门规。不过,为了小师妹和小师弟的安全着想,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人知道外,谁也不许传出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大师兄,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对对对,为了小师妹和小师弟的安全,我们谁也不会对外说半个字。” 不凡又要说话,大师兄却斩钉截铁地喝道:“你闭嘴!” …… 屠天和采薇心里暗暗发笑,蛤蟆和师傅果然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略施小计就骗了几个傻货入局。 唯一让屠天担心的,是这五人中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即使拍大师兄马屁也拍的十分不着痕迹,十分低调,不像另外三人,尤其是不凡,生怕大师兄看不出、听不懂。 “要防着此人!”屠天暗暗提醒自己。 青山隶属“西都”,西都又名西岐城,是神朝分裂后,一位周姓王侯割据争雄时期所建立的国都,但后来,人们泛称周姓国土都作西都,以区别殷姓的东都,和姬姓的伪南都。 西都与银雪国相隔万里之遥,中间夹着一个神风国,更有“飞鸟不度”之称的阴山横阻,普通凡人便是走上几年也未必能到达这里。但屠天与采薇二人被鬼婆子和蛤蟆轮流携带飞行,几日便到了。屠天熟读史书,脑海里对“西都”这个地方并不陌生。然而,真正在天上亲眼看了一番后,他才明白,西都比他想象的远要神秘和庞大。 便是这小小的一个青山派,也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据鬼婆子道来,青山派在数百年前还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大派,对战争厌倦的百姓,无不仰慕向往青山仙人,蜂拥赶来求仙拜师。那时神朝还没有分崩离析,战力强大,威慑四海,却独独对青山另眼对待,从不敢出兵干预或向其纳贡,只因青山疑似有真正的仙人坐镇。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青山仙人莫名失踪,青山派也一朝溃散,门人四处流落、隐姓埋名,整座青山只余下一个护山大阵,阻挡着好奇者的探访。 至于现今的青山派,到底属不属于当年那一脉的传承,一直是个迷,门主太过神秘,有同道来访一概谢绝,因为护山仙阵还在,也无人敢硬闯进去一探究竟。 鬼婆子说曾与他们打过交道,自然不是善交。但两者间到底有着怎样恩怨,鬼婆子守口如瓶,只字未提。 正文 第十一章 各怀鬼胎 屠天和采薇被带到了杂役的居处,两人因以姐弟相称,且年龄都不大,便只给了他们一间房屋,且这间房子距离其他杂役的房屋甚远,称得上是一个独立静居。 在静居里,大师兄询问了屠天和采薇许多事情,诸如他们的师父是哪一位,曾在何处修行,道法如何,教过他们些什么法诀,为何剑诀会被莽汉抢走,如何寻到青山派,等等,采薇一一应答,他们早在没来之前就把谎话编的天衣无缝了,根本让青山弟子觉不出任何破绽。 “那好,齐妞妞、齐小胖……这名字……”大师兄嘀咕一声,说,“你们就先住在这里,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出门,也不要和其他人交谈,一日三餐会有专人给你们送过来,不必自己去取。嗯……总之,不要把你们的真实身份告知其他人,更不要提什么剑诀,否则你们自己泄露了行踪,那蛮子要是偷偷溜进来,我也救不了你们,听懂了么?” “嗯嗯,听懂了,有别的人跟我们说话,我们就装哑巴。”采薇应道。屠天倒真像个哑巴,从上山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呢,都是采薇替他应答的。大师兄只当他人小胆怯,也不起疑。 大师兄出门后,采薇对屠天说:“那位大哥哥人真好。” 屠天点头:“嗯嗯。” 大师兄在门外露出森然笑意,迈步离开。 采薇凝神细听门外动静,确定他们真的离去后,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小天,我们成功了!” 屠天嘴角又露出邪笑,冷声道:“成功?还没呢。我们静等,今晚是关键,必有人来。”他一拧眉,站起身在逼仄的屋中踱了几步,又道:“这个地方很古怪,有一股邪气忽浓忽淡,一上山我就感觉到了,似乎在东北方向,离我们不远。” “邪气?是什么?师傅说青山派修的是正统仙法,怎么会有邪气呢?会不会是他们葬死人的地方?” 屠天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摇头道:“不知道,不是尸气,这股气息特别凶厉,应该来自于活物,而且刚才的那五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身上没有,其他人身上都有这股气息,虽然很淡我却能感觉的出来。” 采薇点点头:“我们一定要小心,在这里只能靠自己。” “不错。” 两人一边打坐调息,一边静候夜晚来临。 掌灯时分,屠天忽然睁开眼眸:“来了!” 两人起身,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屠天蹲在床边逗一只虫子玩,采薇斜倚床榻,在屠天头上翻来找去,似是捉虱子。 推门而入的是马屁精不凡,他将饭食放在床上,没心没肺似的笑着道:“妞妞师妹,小胖师弟,你们饿坏了吧,大师兄特意嘱我跑这一趟,让我亲自给你们送饭。大师兄对你们可真好,你们以后一定要记得报答他啊。” 采薇连忙道谢:“嗯嗯,不凡师兄你也很好,谢谢不凡师兄!” “师妹不用客气。”不凡摆手道,“既然我们成了同门,就算是兄弟姐妹了,照顾你们是应当的。对了小师妹,大师兄托我顺带问问你们,那本丢失了的剑诀……你们、还有没有副本?” 采薇摇摇头:“师父只让我们记熟所有口诀和招式,并没有留下副本,说即便秘籍丢失也无关紧要,因为秘籍里的心法口诀是错的,招式顺序也是颠倒的。之所以留给我们,便是为了防止外人觊觎,关键时或许可以用来保命。也多亏了它,不然如何能骗过鹰狼寨的二寨主呢。” 不凡微微失望,不过很快恢复常态,笑着道:“既然如此,师妹、师弟你们一定要勤加练习,可别把口诀和招式给忘了。或许几年以后你们就能亲自找去鹰狼寨报仇了。” 采薇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说道:“不凡师兄有所不知,师父收留我们时便已飞升在即,短短时间我们根本不能领悟仙法的奥妙。没有基础修真法门,我们也只是宝山空望,缘求无径啊!我们也仅是会些空架子,不然何至于被肥鹰追的走投无路胡乱闯至青山呢?” “那……师妹何不将口诀说出来,让师兄我帮你们参详一二,另外,师兄这里有青山派的独门修炼篇章《神墟劲》,正好可以弥补你们所欠缺的基础修真法决,我还可以亲自教你们练习……”不凡目光灼灼地等待着采薇的答复。 “这……”采薇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道:“不凡师兄如今不能算是外人了,把口诀说给你听师傅应该不会怪罪。好吧,我把口诀默写一份给师兄,也让小胖把招式给师兄演练一遍,师兄……你肯定会教我们‘神墟劲’吧?” 不凡喜不自胜,立马拍胸脯道:“师兄岂会骗你们?《神墟劲》的入门篇就在我身上,我这就拿给你们。”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摸出一本蓝皮小册,珍而重之地递给采薇。采薇拿过去和屠天闷头翻了一遍,屠天见识不凡,一目览过就确信这是正本,没有动过任何手脚,而且就这片刻功夫,他已将书中内容全部记于心里,暗中向采薇示意。 “多谢不凡师兄!师妹不知好歹,竟然怀疑师兄,实在是……”采薇敛衽,向不凡行谢罪礼,诚恳道歉。 不凡急忙摆手,笑道:“哪里的话,师妹与师弟刚刚才脱离险境,心有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 “哦,师兄稍等,我这就默写《惊仙剑诀》,请师兄帮忙参详。师兄可带了纸笔?” “纸、笔?……”不凡跺脚,暗骂自己猪头,竟然什么都没带。他却没想过,自己压根就没料到会如此顺遂。 “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不凡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御着剑就走了。要知道,在青山之上,除非是新弟子在长老的陪同下练习,不然任何人都不允许私自御剑飞行。 他在天空上还念叨着:“惊仙剑诀!听名字就威力不凡,嘿嘿……” 天上无星,阴云密布,随时都可能下一场大雨。 临渊处,一棵幽暗的大树上,不纵大师兄如一片树叶一样,静悄悄,与周围环境融成一体,默默地窥察着这一切。 屠天也是一缕邪笑,知道这个缺心眼的不凡师兄命不久矣,他虽未学会心神感应之法,却也知道今晚绝不止一人在暗中窥视这个小屋,极有可能该来的那五人都来了。 时间不长,不凡去而复返,白纸带了一大摞,连笔墨都带了双份。 屋中无桌,采薇半蹲床前开始默写剑诀,不凡亲自研磨。所谓“惊仙剑诀”,乃是蛤蟆与鬼婆子花费半月功夫合力所创,三分鬼修,七分仙道,不求通畅自然,但求惊心动魄,句句招招都是绝杀。货是真货,可是谁敢照着练习,不落个走火入魔,也得慢慢地自残了经脉,因为里面内容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耗时不多,采薇将剑诀默写完毕,足足三万字攻伐高论,交给不凡。 不凡默默地细看着,越看越激动难耐,喜上眉梢。他的修为已不浅,自然可领会这篇心法口诀的奥妙与霸道,却不管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只当是自己修为尚未企及那等境界,暂时不能参透罢了。 待他看完一遍心法口诀,屠天依约耍了几招剑法,可是动作生疏僵硬,幼稚无力,在不凡眼里甚是不堪。而且,后面的七成剑法几乎全是御剑术,屠天压根施展不出来。不凡私得至宝,心痒难挠,更怕夜长梦多,便无心再看屠天耍丑,向采薇和屠天叮嘱了几句,叫他们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诉其他同门,尤其不要告诉大师兄后便告辞走了。 屠天冷静思忖,其他四人接下来会有如何举动,是去找不凡,还是直奔源头来找他们?如果是急功急利之人多半会去找不凡夺取现成的秘籍,但如果是心思缜密兼疑心重的人,大概还会来找自己,然后再去找不凡,换做自己肯定会这样做,只有将两份秘籍相互对照才能确定真伪。 果然,屋门被人轻叩,开门后,不朋师兄一脸憨笑、迈着中规中矩的方步,告了声讨扰,缓步而入。 这个人面相敦厚,举止皆显尺度,很容易令人产生信赖感,然而屠天却从他的眉宇间察觉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如屠尽一般,那是城府、果断和狠毒。 “师妹跟小师弟刚刚入住,这屋子里怕是缺了些东西,我就是特意过来问问看你们需要些什么,待明天好替你们张罗。”不朋憨憨地说道,眼睛在剩余的白纸上掠了一眼,继而又盯着小屠天看。“小师弟是在习字么?很好啊,自小便这般勤奋,将来一定前程坦荡。是了,明天要记得带张书桌过来,顺便我那也有一些读旧了的书册,一并带给小师弟。这些纸张和笔墨是不凡师弟带来的吧,不凡师弟果然比我细心周到啊。” 采薇笑着行礼,回道:“劳烦不朋师兄惦记,师妹愧不敢当。刚才确是不凡师兄来过,还带了些纸笔,不过倒也不是习字用。” “哦。呵呵,我真笨,小师弟虽然年纪甚幼,不过眉宇间有万卷经书之华,令蓬荜亦生辉,还说习字岂不是冒犯了天才吗?哈哈哈,为兄告罪,小师弟千万莫怪!不知师弟可是要作诗?为兄汗颜,对诗词之道一窍不通,不知是否有幸能拜读师弟的雅作呢?” 屠天暗骂这厮狡猾,明明意图明确,却就是避重就轻、插科打诨、绕来绕去、鬼话连篇。如此这般,无非是想跟自己搭话,探他虚实。 不得已,他只好开口。 “不朋师兄,我哪里会作什么诗?是姐姐要用纸笔,不凡师兄才特意拿来的。” “哦?我又猜错了!”不朋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师妹才貌并姝,真是难得。不知师妹是要写诗还是要作画?若是纸张不够,师兄明日再取些来。” 采薇先行谢过,而后才道:“实话告知师兄吧,我与弟弟曾学了师傅一篇十分高深的剑诀,可惜我们没有学过任何基础修炼法诀,剑诀里的很多内容都不能理解,因此不凡师兄来为我们送饭的时候,我们便冒昧借了他些宝贵的时间,将口诀写出来请他帮忙指点迷津。” “哦,原来是这样,不凡师弟热心肠,人也机灵。让他帮忙参详确实妥当。师兄驽钝,倒是不敢自动请缨了。” 这时,屠天抢话了,真如小孩子一样童言无忌的嚷道:“哪里的话,我看不朋师兄比不凡师兄强多了,心肠更热,人也更聪慧。剑诀就应该让不朋师兄帮忙指点。”他撅着小嘴,嘟囔着道:“不凡师兄像个猴儿似的急躁,我还没把剑招使完他就不愿意看了,我使得有那么差吗?哼,他爱看不看,我练给不朋师兄看。” “小胖,不要胡说。让不凡师兄知道你这样说他,下次不给你送饭,把你的小胖肚子饿瘪。”采薇喝道。 不朋乐呵呵地笑道:“无妨,小师弟虽然童言无忌,不过话却也在理,不凡师弟平日里确实活泼了些。也罢,我就献丑一番,帮你们推敲推敲这本剑诀。” 屠天暗骂:虚伪小人,半推半就的功夫如此纯熟,想必平常也是这般做派。在山下时还那样羞辱我们,上山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真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好哄好骗吗? “我来写,我要亲自给不朋师兄默写剑诀。”屠天嚷嚷着,从姐姐手里抢过纸笔。 不朋窃喜,如此正合他意。两个人写出的剑诀,如果对照无差,那定是真的了。在他眼里,屠天正如他自己表现出来的一样,就是个没有心机的小孩子,远比采薇可靠的多。 本来一手锋芒好字被屠天故意写的歪歪扭扭,顷刻间又一篇剑诀腾跃纸上。 “嗯……这个……确实玄奥非常,”不朋拿着屠天默写出的剑诀看了几眼,早已心不在焉,“如果师弟师妹信得过我,且让我拿回去详细揣摩揣摩,不整理通顺我确实不敢胡言乱语,辱没了仙法事小,害得师弟师妹错练功法走火入魔,师兄可就百死莫赎了。” 采薇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说道:“嗯,这样也好,就劳烦师兄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就请师兄费心拿回去多参详参详,我与弟弟没有修行底子,练错了确实不好。” “愧当师妹如此信任!我一定尽心尽力。这是我修炼《神墟劲》时的一点粗浅感悟,师妹师弟将来必定要学这门功法,倒是可以略微借鉴一二。” 不朋留下一本笔记,告辞离开。 正文 第十二章 遇险 不朋离去后,屠天一边翻看笔记,一边暗自琢磨,不朋如此豪爽,舍得把自己的修炼心得送给我们,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难不成他已起了邪念,想要杀我们灭口? 他眉宇间的阴毒绝非我看错,若说不凡有此一举,我倒不至于去乱猜,毕竟他是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心机太浅,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偶尔做出些投桃报李的举动也不足为怪,但不朋绝非他那一类,先安抚我们,待我们对他失去防范时突然下手才是他的风格…… 为防隔墙有耳,屠天也未敢将心思说与采薇听,只在纸上一里一外画了两颗桃心,用笔在里面的桃心里点了一下。采薇与他默契多年,朝夕成对,形影不离,自然心有灵犀,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和衣而卧,熄灭灯烛,竖起耳朵静察四周,未敢一刻真寐。 半夜时分,屋外暴雨倾盆,屋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袭寒冷的雨丝,屠天与采薇绷紧了神经,手中各持着一件保命法宝,自是蛤蟆与鬼婆子的手艺。 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别乱动,若想活命就跟我走,马上。你们的那点手段根本不灵。” 屠天听出,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不凡、不朋、不纵(大师兄)和不畏四人的声音他都记得,独独有一个人的声音他没有听过,就是那个低调者——不期! 屠天起身,将采薇护在身后,冷然问道:“不期师兄,更深夜寒,又下着急雨,你不在屋中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哼,为救你们一条小命。我不管你们来青山有何目的,但你们绝对来错地方了。实话实说,我亦不是青山派人,你们一身鬼气,青山派的人也许察觉不出,却是休想瞒得过我。闲言少叙,再不走你们就没有机会了。信与不信,速速决断!” 屠天咬了咬牙,脑子飞速运转,最后拉起采薇的手走近那人。 “信!” “好,跟我走!” 那人掷出两道银芒落于床上,屠天借着那缕乍现即失的微光看到,床上凭空多出两个人影,正与他和采薇身形相像。 “那是机关傀儡,替你们挡劫。走!” 屠天和采薇被一道劲力挟裹飞起,急速穿入雨瀑中,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他们刚走不久,便有一道人影落于屋前,推门而入的刹那,两道利剑分别将两具傀儡心脏刺穿,紧接着,傀儡身也被他卷走,御剑飞行至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丢了下去。 天明后,青山引发轩然大波,不凡、不朋两位师父身边的得意弟子,竟然于昨夜大雨时偷入禁地,私窃墨泉朱果,不幸正巧遇到墨泉喷涌,二人受到惊吓失足掉进墨泉,尸骨无存…… 当屠天从不期嘴里听到这则消息,饶是他足智多谋精于算计,也被狠狠地震慑了一把,脸色大变,青山的水太深了! 照他想来,不凡多半会成为众矢之的,难得善终,但他没料到连谨慎阴毒的不朋都栽了跟头,紧步不凡后尘,凄惨而死。 现在还剩下大师兄、不畏以及“不期”三人,但“不期”救了他们性命,昨夜相谈时也知他无意所谓的“惊仙剑诀”,他来青山另有目的。那凶手无疑便是不畏与大师兄当中一人,也可能是二人合谋所为。 这些还不足以让屠天变色,最令他震惊的是,通过这一惨案引起的喧闹,他意外得知青山有一处密地,便是那所谓的墨泉,里面有着恐怖大秘。 “不期”坦言,他便是为了墨泉而来,欲探知其中真相。墨泉周围有几株古树,上结“朱果”,蕴含神秘灵力,食之可令修者法力大增,进境也变得飞速。 如此功效,本应该称之为圣果,可实际并不是这样简单。 三年前曾有一个青山弟子叛出师门,被青山门人追杀至一个凡人的村镇,被“不期”巧遇,将之救下,然而那个青山弟子已然五脏皆损,回天乏术,临死前他将一枚朱果交付于“不期”,并说出了一个骇人大秘,说青山豢养着一头恐怖魔兽,魔兽之涎透渊而上,侵染古木,竟能结出一种赤红果实,令人望而生贪,食而生戾,久之便失却敬畏本性,变得如地狱饿鬼一般,对任何东西都贪婪无比,不知餍足。 那青山弟子难抵朱果诱惑,竟毒杀了同窗,夺其朱果而逃,被同门追杀受创之际,终得片刻清醒,痛悔不迭,遂将此秘告知了“不期”,嘱他知会天下正派,务必灭杀魔兽,以免事态扩大不可挽回。 屠天初上青山便感觉到一股凶煞邪戾之气,且在不凡、不朋、不纵和不畏四人身上也都察觉有这种相同气息,他猜想多半便与这墨泉朱果有关。至于青山是否真有魔兽,屠天给出肯定的推断。 “不期”未告真名,也未道来历,屠天猜到其意,大抵因为彼此萍水相逢,且各怀目的,即便互无恶意也还不值得信任,况且,等各自目的达成,又将是缘止一面、相忘于江湖的过场,未必会有更多的交集。 自此,屠天与采薇便匿居在了不期的卧房,而不期身负要事,日夜奔走忙碌,只每天晚间回房一次,为屠采二人带足一日的饭食,浅聊几句便又趁夜离去,不知去干什么。 屠天与采薇自然不会荒度光阴,以身犯险虎口夺食无非为了偷学青山门正宗心法,而今不凡大方馈赠半册《神墟劲》,还有不朋偷鸡蚀米留下的心得体会,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乐不思返。 “神墟劲”的入门篇章叫《固神培墟》,顾名思义,便是要借助法诀奥义,领会神识精微,感应天地灵虚,牢固心神,用念力在自身颅内构筑一个虚幻的“墟”,此“墟”相当于另一颗心脏。入门篇虽未提及“墟”之妙用,却言明“幻墟”乃是修炼“真墟”的根本,别无它途。 屠天领悟极快,且心性如铁,一旦盘坐修炼,便能瞬间灭除诸杂念,封闭五阴识觉,只余额上一点真神徐徐复活,短短三天便有了显著的变化,那嘴角的一抹邪笑再也不见,满脸的正气与端庄。 采薇悟性稍欠,可也在屠天的指引下,半个月后进入了状态。 他们悠然静修,青山派却是风波不止,就在屠天上山的第十天,不畏也发生了“意外”,同样死于墨泉。 事实如何无人得知,但谣言已满山乱飞,而大师兄不纵一边协同各长老“调查悬案”,一边却放任谣言散布,不曾理睬分毫。不期自然知晓大师兄何以如此,他贪念深重,而今又得“惊仙剑诀”,哪有心思管其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剑诀上。至于那些长老,名义上大着他们一个辈分,可实际修为以及地位,根本无法与“青山五杰”相提并论。如今五杰死了三个,大师兄又态度暧昧,不期终日不见踪影,事情愈发显得蹊跷,他们莫非真敢查探什么?自然是口头振振,只说不做了。 两个月后,某日夜里,不期回到居所,将一个蓝色卷轴扔给屠天,神色凝重地对屠天道:“你们赶紧走,掌门出关了,此人深不可测,我这里不安全。” 蓝色卷轴正是《神墟劲》的下半册,不期之意显而易见,是要他们得偿所愿,而后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 屠天收起卷轴,道了声谢,不慌不忙地道:“受此恩惠,理当报答。不期师兄不妨将目前情形详细说来,或许我们能略尽绵力也不一定。” 不期犹豫片刻,觉得屠天此人确实不凡,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诉说了一番。 闭关半载的青山掌门忽然出关,事先并未通知任何弟子和长老,只是出关后第一时间便将不纵与不期叫去,询问他们有关已死三杰的案情。 不纵编了一套谎言,正是在青山流传最盛的一则谣言,说三人皆因贪婪墨泉朱果而挺身犯险,私自偷入禁地,不料遇上墨泉暴动,被邪煞之气卷入泉中,生死不明。还言称,不期师弟在执勤巡查时亲眼目睹了他们进入禁地,而后便再未看到他们出来,由此推断。 掌门投来疑问的眼光时,不期一口承认,说确实如此,且接着大师兄的话继续故布疑阵,说近日来墨泉越发变得不平静,邪煞之气时不时喷涌而出,弥漫山中,许多修为低的弟子都被影响了神智,对墨泉朱果生出贪念,若不是他与大师兄勤加防守禁地入口,或许还要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惨死墨泉。 掌门听后只略微点头,便叫他们退下,未作任何指示。出来后,大师兄私下赠了不期《神墟劲》的进阶篇,算是为他兜谎的贿赂。如果是不凡等人还活着,定会眼红,因为整个青山也唯有大师兄拥有神墟劲下半册,其他弟子的修为都还未能达到修炼进阶篇的高度。大师兄此举便是向不期示好,并将不期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攻守同盟,一损俱损。 正文 第十三章 神墟劲 屠天沉默良久,觉得目前并非离开青山的最佳时机,一则他并不能判断青山掌门是否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存在,冒然出逃可能更加危险;二则他受了不期如此大的恩惠,不可不报,那并非堂堂男儿所该为。 他决定继续留下,静观其变。并将自己的见解说与不期:与其冒险探查墨泉,不如多加留意掌门,掌门身上的秘密可能正是解开墨泉秘密的钥匙。 不期甚是赞同,再次对屠天刮目相看。觉得如此睿智之人留在青山,未必没有自保之力,也未必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探知真相,便也不再劝其离开。 几日后,一个深夜,屠天正在入定修炼神墟劲,忽然察觉到有一个极为凶煞的物事逼近自己,忙从入定中醒转,凶煞之物停留在不期的屋外便不再前进,踌躇良久后又悄然离去。 第二天,不期传回掌门再次闭关的消息,令得屠天忧心忡忡,更加怀疑掌门有问题。 他直觉,夜里造访之人绝对是青山掌门无疑,其他弟子或长老难有他那种绝世威煞。只是不知他为何做出这等怪异举动,明明轻而易举就能灭了他这只小蝼蚁,却又表现得像是对他有种忌惮和畏惧,不敢与他直面。 屠天想不通,便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连采薇和不期都没有告诉。 时光荏苒,转眼半年过去,屠天与采薇的修行终于更上层楼,练出了神奇不可思议的神墟劲,预示着他们可以修炼下半册的进阶篇了,进阶篇名称便叫“神墟劲”。 神墟劲是一种高深难喻的精神力,比之一般门派的精神感应更为淳厚,更为精纯,更为坚韧,可以遥空御物,可以感应周遭动静,还可直接作用于他人的识海,傀儡其身或灭其神魂,等等,端为神妙莫测。 当二人修炼出神墟劲时,额头正中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漩涡状的图纹,虽然浅淡难辨,但确实不假,这种图纹,他们只在大师兄不纵的额头上见到过,便是连不凡等人都没有,显然他们这半年的修行,已然超越了青山绝大多数门人弟子,天赋可见一斑。当然,屠天难免后怕,不纵额上的漩涡图纹非常明显,当初只以为是一种彰显身份的纹饰,如今才知,那是“神墟劲”修为境界的外在表现,大师兄的修为竟可怕如斯。 屠天也终于明白,为何师傅让他们来青山偷师,这种首要以坚固心神为重中之重的修行法门,正好可以克制吸纳阴煞鬼气所带来的种种弊端。可惜那时师傅并不知晓有《神墟劲》这门玄学,只知青山弟子很是古怪,明明修为不及她,却把她的一身鬼修手段克制得死死的,她才猜想青山必有克制阴煞鬼气的方法,让他们来此一试。 玄功已成,手中又有后续心法诀要,他们无需再留于青山。况且与师傅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银雪国还有一件天大之事在等着他。 夜间,不期回来后,屠天抱了声歉,道明去意。不期也未失望,如今掌门闭关不出,禁地也因先前事故而守卫森严,他的探查一无进展,即便屠天留下也帮不上更多,不如让他们赶紧脱离虎穴为好。 将近一年的时光,他们虽然仍旧不知对方真名真姓,却也建立了一种默契跟信任,无需解释什么。 “那……二位便多多保重,以你们如今修为,当是可轻易避开那些巡山弟子,安全出得山门。我现今处境尴尬,便不去相送了。相识便是缘,临别之际无以馈赠,这两个机关玩偶便留当纪念吧。” 不期说完这番话,便略显落寞地离开居所,如往日一般不知去了哪里。 屠天看着手中的玩偶,是两个做工非常精致的机关小人,只要注入灵力便可舞蹈动作,其样貌有点像他跟采薇。 采薇眼眶湿润,看着不期那孤独而倔傲的背影,默然良久。 “小天,我们走吧。不要让师傅和碧蟾子久等,免得两位老人家为我们担心。” “好!” …… 屋外繁星满天,皎月如炬,树影婆娑,偶有虫鸣,很是祥和的氛围。然而屠天并未如此觉得,那股凶煞戾气比之初来时更加浓重了。他皱了皱眉,大胆做了一个决定,想要临走时探查一下墨泉,如今有了实力,却还畏畏缩缩地悄声退走,实在觉得对不起不期。 “采薇姐,我们去后山。” 采薇点点头,明白屠天的心意,也不反对。 青山有三处禁地,一是供奉历代先师的祠堂,与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另一个便是掌门的闭关之所,紧挨习武坪。最后一个便是位于后山的墨泉。 屠天与采薇屏息敛神,施展玄功将自己的气息容纳于草木飞虫的气息中,小心翼翼避过青山派人的识觉,接近到后山通往墨泉的铁索桥上。 那里有十多名青山弟子在守卫,虽然修为都不算高,却也有些麻烦。 屠天本不欲惊动他们,想悄悄从旁边断崖攀绕过去,哪料惊变陡然发生。 一道青光唰地划破夜空,带着浓烈的凶煞气息电射飞来,直奔他们的藏身地。屠天惊骂一声:“混蛋,是他!” 他瞬间从剑光射来的方向和凶煞气息判断出,来人是大师兄不纵。 “哼哼,果然是你们,命可真大啊,能从我的剑下金蝉脱壳……”不纵立于二人头顶,俯视着他俩,在他脸上有一道黑气隐隐流窜,别人自是看不出,但屠天眼睛特殊,那道黑气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不纵狰狞地笑着,等待屠天与采薇的反应,丝毫没有把围上来的同门师兄弟放在眼里。 “大师兄,他们是谁?” 一个弟子上前行礼,问道。 哪料,大师兄挥手便是一剑,那名弟子从头到脚被剖成两半,鲜血倾洒一地。 “聒噪!” 屠天凛然,此人已走火入魔,无救了。如果追根朔源,屠天无疑是罪魁祸首,是他把恶毒的“惊仙剑诀”带上青山,加重了不纵身上的煞气,才有了今日情景。 “大、大师兄疯了,他也疯了……” “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所有人都会发疯,我们赶紧逃出青山吧。” 那些人惊慌失措,调转身子就开始亡命飞逃。 不纵冷哼一声,手中飞剑毫不留情,追上逃跑的众人将之一一斩杀,顷刻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屠天心头狂跳,第一次目睹这种血腥场景,即害怕,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嗜血冲动。 采薇身子发抖,紧紧抓着屠天的手,一步步后退。 屠天定了定心神,强压下恐惧和嗜血冲动,朝着墨泉望了一眼,或许唯有哪里才能救他们一命。 他与采薇虽然修炼神速,但与不纵仍有不容忽视的距离,连一战的信心都没有。 “走!” 屠天从一个弟子的尸身上摄来一把飞剑,拉起采薇的手纵身踏上飞剑,便向着墨泉逃去。 “哼!岂容你们活第二次?”不纵猫戏老鼠一样追踪着屠天,却不立即予以斩杀,似是非常享受这种将他们玩弄于鼓掌间的感觉。 屠天初次御剑,又因形势所迫,危急之下全力施为,哪有尺度可以掌控?几乎如陨石一样向着墨泉砸落下去。 “爷爷个熊,怎么不听指挥……”屠天咒骂,眼看墨泉越来越近,可飞剑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不由自嘲:“没有被人杀死,却要一头撞死……这就是老子的奇特死法吗?” “哗!” 墨泉乌黑的泉水被撞得溅起一丈多高,屠天果真拉着采薇掉了进去。 “尸骨无存……”屠天想起传言,心若死灰,汗毛根根倒竖,闭着眼睛只等死了。现在才后悔什么,显然没有意义了。 “咦?……” 耳中传来不纵的惊疑声,屠天张开眼,见采薇从背后紧紧抱着自己,一副视死如归、甘之如饴的样子,脸上非但没有惊恐,还挂着幸福的笑容。再看身周,乌黑如墨的泉水在这片刻间不知去向何处,竟然一滴都不剩。 “太妖了!”屠天惊疑不定,望着一丈外巨大漆黑的洞穴,阵阵发寒。 上方的大师兄也惊诧莫名,止住剑光,只遥遥地望着他们,不敢靠近。 “吼!”一声巨吼陡然从洞中传出,似乎隔了几十里地,回音阵阵,响个不绝,群山都在随着震颤。 大师兄闻听此声,吓得青光猛然炽盛,一息间便逃出了青山外。 屠天与采薇双股战战,一步一挪地后退出墨泉范围,那吼声终于停歇。 “它在向我示威!”屠天这般想。 无论事实如何,他都不敢再深入了,此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别说他还是一个初级修者,便是师傅与蛤蟆来了,恐怕也要退避三舍,有多远逃多远。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屠天憋着股怒气,眼睛盯上了一树树的朱果。方才不纵的所言所行让他想起了屠尽,恨得发狂,却又无力反抗,这股怒气在他胸中越烧越旺,连恐惧都被淹没了。他迫切想做点什么,来平衡心中的不甘与无力感。 采薇看到屠天的神情,立时知道他想做什么,声音颤抖着提醒道:“小天,你难道忘了不期师兄的话么?这朱果碰不得!” 正文 第十四章 墨泉朱果 “无妨!”屠天声如刀锋,冷冷地道:“几颗邪果而已,和阴煞鬼气相比算不了什么,我偏偏要吃它几颗,倒要看它能把我如何!” 这是他第一次反驳采薇,令采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屠天心有感应,忽觉心头隐隐作疼,立时后悔。拉起采薇的手柔声道:“采薇姐,对不起!” 采薇心头大暖,在屠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嫣然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你说的对,我们连阴煞鬼气的都敢吸食,区区朱果大概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摘一些回去。” 说到底,两人还是小孩子心性,尚处于险境,因为一丝柔情变化便什么也不再惧怕。屠天将树上所有的朱果都摄取而下,用神墟劲挟裹着,同采薇一起飞离青山。 西岐城,一间豪华客栈里,屠天、采薇、鬼婆子与蛤蟆四人共处一桌,分别一年终于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故事。 屠天和采薇将一年来在青山的所闻所见一一说给他们听,饶是鬼婆子与蛤蟆活得久长,吃过不少盐,遇过不少风浪,也被惊得一阵阵后怕。幸亏两个少年活着回来了,不然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原谅自己…… 鬼婆子因为有蛤蟆护持的缘故,那只凸出的眼睛如今收了回去,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就连脸上的皱纹也浅了许多,不再那么吓人。 如果耐心去看,其实鬼婆子一点都不丑,一双眼睛小小的,看人时总喜欢眯成一条缝,若在年轻时说不定还有些小可爱呢。 鬼婆子看着两个徒弟,简直就如一个慈母一般,虽然话语仍如往昔般严厉,不苟言笑,但对待他们比以前温柔多了,吃饭时竟还为他们夹了菜。 晚间,当她看完上下两部《神墟劲》后,将之交给蛤蟆参详,神色肃然地道:“由此看来,古之青山与今之青山确属一脉,且是那最正统的掌门一系。古时,青山修仙法门诸多,各有不凡之处,但唯有《神墟劲》独占鳌头,只在掌门一系中传承。这门功法不讲炼体,亦不重法术,单修神觉。最初阶段,自然比不上修习其他法门的弟子进境快,但越是往后,此功法越显神威,据说修到极致圆满,便可在额间另开一天眼,具有神鬼莫测之能。” 忽而,她又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和碧蟾子只能借鉴一些修道的感悟,并不适合修炼这门绝世功法。” 屠天觉得奇怪,问:“这是为何?” 鬼婆子窒了一窒,略显烦躁地道:“修习此心法,须得无垢之身才能获见成效,不然和蹉跎岁月没什么两样,还不如修一些普通功法来的实在。” 采薇问:“师傅,什么是无垢之身?” 鬼婆子气急,大袖一甩背转身去,不予回答。 蛤蟆将《神墟劲》扔还给屠天,乐呵呵地道:“青山仙派由盛而衰的那些年,我还是个厮混在妖界的小妖,对人间的事知晓不多,但倒也听说过有关《神墟劲》的一些典故,毕竟这门功法非同凡响,连妖界的一些老家伙都觊觎着。以前我对那则传闻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所谓无垢之身……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如果你们两人一辈子都不娶不嫁,就都算是无垢之身,明白了吗?” 采薇忽的俏脸通红,明白过来无垢之身的含义。毕竟她的年龄已经到了,很多这方面的“秘辛”都会无师自通。这是天赐本能,与智力无关。 屠天仍是不懂,悄悄问采薇:“采薇姐,你懂了?你快告诉我。” 采薇在他耳边悄悄道:“就是、就是……两个相互爱慕的人,虽然很爱很爱对方,却不能有肌肤之亲。” 蛤蟆听见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屠天一知半解,忽的跳起来,指着蛤蟆,满脸惊讶地嚷道:“蛤蟆你……你你你,你竟然不是无垢之身?” 鬼婆子愕然,而后磔磔怪笑。蛤蟆腾就火了,指着屠天的鼻子吼道:“你什么意思?本大爷长得很丑吗?” “砰!”这家伙竟甩门而去。 采薇和屠天错愕了半晌,而后拍桌大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好了,少胡闹些。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早点休息。” 鬼婆子起身,将要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目露凄然:“你们……”摇摇头,她没再多说什么,却在自己心里道:“情之一字,谁能不经一番痛楚便堪得破?算了,你们修到哪里算哪里吧。” 鸡鸣时分,天刚蒙蒙亮,屠天四人便已出发。 这次比上次要轻松地多,采薇和屠天都已学会御剑之术,虽是只有一柄飞剑,须得两人共乘,起初速度的确慢了些,但相互携带,轮流交替,时间一长,便体现出了他们这一年来的刻苦,几乎能和鬼婆子及蛤蟆并驾齐驱了。 五日后,他们回到了银雪国,第一站便去了银雪城。 改头换面,进入城中打听了一番,屠天得知,五日后便是国王退位之日,新的君主将要登基。然而百姓们也稀里糊涂,老国王虽然下了诏书,明确说要退位让新,却不曾说要让位给谁,让百姓诸多猜测。 目前银雪国还算安定,虽然谣言纷飞,但还不至于人心惶惶。反正,对于百姓而言,谁做新王都无所谓,关键是以后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大家都期待新王能像老国王一样英明神武,仁慈爱民,外能威慑诸邦,内能让本国百姓安居乐业,食饱衣暖,不起战乱。 屠天随着鬼婆子回到以前的隐居处,开始着手准备,无论屠尽能不能上位,他都必须将母亲尽快接出将军府,如今他有了一定实力,自信能够保护母亲不受伤害。 蛤蟆则带着采薇去打探将军府了。 三日后,蛤蟆与采薇回来,告诉屠天,他的母亲要见他。 此时屠天已经借着朱果的功效,以飞剑为胚凝炼出了自己的怨鬼剑。另外,它以朱果喂养傀儡虫,也令傀儡虫提前进阶三蜕,产下了六枚虫卵。 这是他与屠尽对话的凭仗,当然,只是在万不得已时才会用的。 屠天轻装上阵,独自一人前往将军府,夜色正浓时翻墙而入,不惊动一人来到了母亲的居处。 他推开房门,欲语凝噎,两年未见,也不知母亲还认不认得他,而今他已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不少,想必母亲还是会一眼便认出自己吧? 他掀起珠帘进入母亲的卧室,噙着热泪正待呼唤一声娘亲,却蓦地变了脸色。在母亲平日梳妆的地方,竟坐着一个相师打扮的人,发如枯霜,额骨狭窄,脸颊尖瘦,两撇八字胡直挂下颌,一双眼睛如狸猫般竖着自己。 “你是谁?我的娘亲在哪里?”屠天暗握飞剑,寒声问道。 那相师稳坐不动,却戏谑似的笑道:“贫道白头翁,你大概没有印象,贫道对你却是熟悉的很。” 屠天自然没有印象,连“白头翁”这个名号也没有听说过。但他直觉,这个人不易对付。 “我不管你是谁,告诉我,我的娘亲在哪里?” 白头翁拍了拍梳妆台,慢悠悠道:“苦命的娃娃,与其担心你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啊。贫道早些年就已经算过,你娘她命硬的很,克父克兄、克夫克子,即便你们家的男丁全部死绝,她也会平安无事。娃娃,过来坐下,你就不想听听贫道来这里的目的?” 屠天依言坐下,心知急也无用,倒不如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白头翁捻须而笑,仍旧慢悠悠地说道:“话要从很早以前开始说喽。那年屠尽将军杀了亲弟屠来,把你娘抢到手中,明媒正娶,王上赐婚,满朝文武道贺,说得上是志得意满,可洞房花烛之夜却发现,你娘她早已有了身孕。屠尽自然光火,他是个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他的绝代枭雄……” 屠天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心里有些什么滋味,有谁能体味得到?他想逃离此屋,可是身子却端坐不动,或许是根本已经无力再逃了,有些事他必须去坚强面对,掩耳盗铃佯装不知,只能令那颗心更加纠结,而他对母亲的那道心结也更加无解。 “屠尽虽然心狠手辣,可他对你娘的那份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妒恨发狂,几度举刀最终斩下的却都是他自己……唉。你可曾留意他左手缺了二指?” 屠天心中一凛,点点头。 “那便是为此而斩掉的。贫道知道,你自从死过一次后,便深深地恨上了屠尽,可你又何曾知道那个伟岸男人心中的苦楚?在你满月的那天,屠尽找上了我,求我为你卜算一卦。我告诉他,你命冲冥魔星,一生多灾多劫,五岁一死劫,十五岁还有一死劫,两劫加身,必是身陨魂消,从此不在天地间。屠尽因此才饶了你一条小命,让你喊他爹,让你活蹦乱跳的长大。可你娘仍是缠着他的心,爱不休,恨亦不休,他一天天地被自己折磨着,未满不惑之年便已白霜覆顶,可怜,可叹。” 屠天默默的听着,连自己也不知是何种心绪了。那个男人,他唯一的印象便是恨,这种恨究竟起于何时?应是连他的面都未见到的那时吧…… “五岁那劫已经应验,贫道虽然不能尽窥天机,却也敢断定此魂非彼魂,你不再是他了。十五岁之期限转眼又到,这陨身劫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必然要从天地间消失。” “意思就是,我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不错。” 屠天哑然失笑,这还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自己刚刚活出点希望来,居然就有人跑来,言之凿凿地跟你说:你要死了! “娃娃,贫道不敢可怜你,因为你是大魔之象,连苍天都忌惮你。能令苍天忌惮者,谁又有资格对他心生怜悯呢?今天来此,贫道只是想借你的最后一年寿命,来圆成故友的一桩心愿,让他能瞑目归尘,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 “哈哈,”屠天大笑,“我若是不答应呢?”他已杀机毕露。 “你还是先听贫道把话说完吧。”白头翁道,“你难道不想让你母亲摆脱现在的厄运吗?况且,整个屠家的命运也都取决于你的决定。是你的祖父,当今的国王,托贫道来找你的。” 屠天一愣,是爷爷?白头翁所说的故友居然是他? “好,那就先说来听听。”屠天朗然一笑,把一切烦恼都瞬间搁下。 白头翁露出诧异之色,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你,要继承王位!” …… 正文 第十五章 王宫秘案 “你,要继承王位!” 屠天听到这句话,愕然了好长时间,而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还剩最后一年寿命,却要我当一年国王。是要我享一番极致荣华后再死吗?这是在可怜我吗?还有什么比这更滑稽的? 屠天笑完,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道:“我,答应你!可我不相信你所谓的命运,即便真有那子虚乌有的命数轮盘,我也要——逆、天、改、命!”屠天咬牙说出四个字,字字如惊雷。 苍天都有了感应,一道旱雷咔嚓劈断屋外的一棵腊梅。 白头翁惊得一跃而起,匆匆跑到屋外去查看,被劈断树头的腊梅,梅花依旧飘香,可是整株树生机已绝,明年的今日,再不会有嫣红如锦的梅花开出,再不会有那一缕幽香。 “天示神威,降凶兆而戒妄言。我们不可再信口谈论了。你跟贫道走,去见你的母亲。” …… 屠天随着白头翁一路行来,竟径直来到了王宫内部,进入了国王的寝宫。 白头翁嘱咐屠天莫要出声,藏好在屏风后,自己也伴在一旁。 不多时,年老体衰、耳目不灵的老国王从梦中醒来,看了看白头翁,冲他颔首,而后看到屠天,那双浑浊的眼眸蓦然变得清亮。 “这、便是老四的孩儿,天儿吗?好,好!白翁故友,你果然是孤最信得过的挚友!” 白头翁苦笑,直言不讳地反问:“老友,你又何曾真正信任过一个人?” 老国王张了张嘴,沉默下去。 白头翁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过了今夜,你再无机会了。” 屠天一惊,难道这神棍算出了什么?国王……自己的爷爷,今夜便大限已至? 老国王点点头,从木枕下抽出一卷金黄诏书,白头翁紧走几步,接到手里打开来看了看,而后将诏书合上,点头道:“放心。” “谢谢……老友!”喘息了片刻,老国王又盯住屠天,和蔼而笑,“天儿,你的名字是孤……是爷爷为你取的。白翁说你的命星被冥星拘缚,一身多灾多难,且有两次死劫,命不过十五,可爷爷不信命,我屠家人自小便懂得,我命由我不由天。爷爷为你取独名‘天’字,是要你敢于与天争命,天若对你厚爱便也罢了,若是敢薄待于你,前面便有个‘屠’字应它。你可听到了么?” 屠天身躯猛地一颤,心神大震。 他重重地点下了头:“我记得了!谢谢……爷、爷!” “好!很好!白翁,你随天儿便侯在此处,无论今夜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现身。天儿,爷爷第一次教你做人,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定要认真的学,不可出声,要心坚如铁地看着,看着所发生的一切。过了今夜,你才真正算是我屠家的男儿。” “是!” 白头翁与屠天点头答应。 三人沉默将近半个时辰,老国王忽的再次睁开眼眸,离榻而起。 “亥时已到,你们也该来了。这把老骨头终是还有点用,让孤再会一会你们吧。” 他走出屏风外,像一个浴血杀敌的将军一样,笔直端坐在书案前。 屠天在屏风上点出一个指洞,向外窥看。 “王上,屠尽将军求见!”侍卫跑进来,传报。 “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不要靠近孤的寝宫。谁若敢将今夜之事传出,孤诛他九族。” “是!” 明里暗里的所有侍卫,统统迅速离去,今夜定然不会平静。 屠尽阔步而入,走到书案前,右手按刀行半跪之礼:“父王安好。” “起来。说你的目的。” 屠尽鹰顾周遭,而后冷硬地道:“自是为昔日之约。父王该不会忘记了吧?还有,你把安古丽如何了?” “哼,逆子好大的胆!” “那又如何,我这一身血腥和胆魄无不出自于父王您。” “好,很好!苦、尽、甘、来四兄弟,唯你心肠最狠,有孤当年风范。若是你不杀老四,孤许是早已将王位传于你了,可惜你触了孤之逆鳞,将来儿也狠心杀死,孤定要你难受,即便你也是孤之亲子。” 屠尽哈哈大笑,森冷地反问道:“若我不杀屠来,父王真会传位于我?” “孤只说‘许是’。” “这便是了。父王一向钟意的王储,只有屠来,其他兄弟都不过是他登上王位的磨刀石,只可惜连父王您都会失算,我这块不起眼的磨刀石竟然能把他那把利刀给崩断。” “你倒不必妄自菲薄,孤一直关注着你,你能令来儿心折,甘愿对你言听计从,甚至把王位都留于你,可见你必有过人之处。你们两人联手除去老三和老大时,孤的确曾经犹豫,是否该把王位传与你,可惜,孤还没有做出决断时,你们自己就反目成仇了。若是为了王位杀他,孤虽恨你,却仍旧会让你执掌大器,然而令孤痛心的是,你们竟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毁城墙,手足相残。孤不允许这样的懦夫来继我屠家的大业,你现在可懂?” “便是说,你无论如何也不会传位于我了?” “不错。孤不会传你王位,你若想得到它,就从孤手里夺走它!” “哈哈,哈哈哈……”屠尽忽的大笑,一脸阴磔也变成自嘲,“父王,您可还记得‘苦尽甘来’这四字的典故?” 国王终于动容,陷入悠远的回忆,软声道:“自然记得,当年孤便是像你这般,一路行来手上满是亲兄亲弟的鲜血,众叛亲离,无一可信,也无一敢信孤,可最终,孤还是胜出了。一朝登上王位,昔日所有反对孤的人,都在孤的脚下俯首称臣,孤那时颇有苦尽甘来的感触。因而,你们出生时便以苦、尽、甘、来为你们取名。” 屠尽笑问:“可而今呢?父王身边还有谁?甘又在哪?是我杀了他们么?不,是父王您。您真觉得王位重于一切么?” 国王也笑了,看着他,带着一丝戏谑道:“你只看到了孤之苦,却不知孤之甜。你究竟还是心肠不够狠硬,才被缠绊在红尘情苦中不可自拔。你觉得心苦,总是埋怨孤偏心,总是恨来儿夺你所爱,总是对安古丽爱不得杀不得,恨成狂却又爱成痴,这种种的情一直缠绊着你,才让你痛苦不堪,只会自己折磨自己,无人心疼,无人可怜。孤今日便给你指条明路,你杀了孤,杀了安古丽,一切都会得以解脱。” “你……” 屠尽的手在抖,拔出了刀,刀却也在抖。 国王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还是放不下,亲情、爱情,对你就这般重要么?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杀了孤!”国王突然吼道。 屠尽被吼得连退三步。“你、你别逼我……父王,为何会弄到今天这地步?” 国王失望至极,断喝:“懦夫,滚!” 屠尽竟然满脸热泪,扔掉刀,连滚带爬,爬到国王脚下,抱着他的腿央求道:“父王,我不稀罕什么王位,你若看重永远留着便是,只求你把安古丽还给我,父王,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把她还给我……” 国王老泪纵横,仰天长叹:“逆子啊!……” 寝宫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安古丽徐步而入,从地上捡起屠尽的刀,看着他与国王,谑笑。 “当初对我父、对我兄,你若有半丝心软,便不会有今日之局。我安古丽多部落上下六百人,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全部惨死于你们兄弟二人手中,这、便是对你们的最好报应。” 屠尽心冷。当年那一个温顺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哪里去了?为何今日会有一个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拿刀指着他,冷声质问他?嘲讽他?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安古丽道,“我从没有喜欢过你们兄弟二人中任何一个,我的可爱、体贴、温柔,我的善解人意都只为了报仇。屠来表面仁义,心肠却比你屠尽更毒百倍不止。否则老屠夫也就不会选他作继承人了。” 老国王目露异彩,看着安古丽,似是非常欣赏她。 安古丽继续道:“他明知你喜欢我,在你面前口口声声唤我作二嫂,可背地里却让我顺从于他,扬言将来要封我作王妃。这些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屠尽,如此枭雄,此刻竟然瘫软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孤独、无助。 “我借你之手杀了屠来,本欲亲手再杀掉你,可那时,看到你在他的尸体前默默流泪,不知怎的我就一时心软了,未能下得了手。其实现在想来,你这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狠毒,反倒是很重情义的一个人,与屠来恰好相反。如果不是有着深仇大恨,我……我想我们会是另一个结局吧。这些年,你越是对我冷酷无情,伤害自己便也越深,你像毒蛇一样啃噬着自己的心,我都看在眼里。一边痛快着,我也一边心痛着。幸亏有了天儿,让我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几乎淡忘了那些仇恨,可你偏偏又对他做出了那等事情,旧仇新恨,你让我如何对待你?又如何论断你的为人?” 屠尽抓着自己的胸口,里面的疼痛,无论如何也麻木不了。 他后悔吗?不,他对以往做过的一切都不曾后悔。可偏偏又觉得,那些都大错特错。 “我,齐、安古丽多,要为父亲、兄长、族人报血海深仇,今日必诛罪魁祸首。老屠夫,你还有何话可说?” 国王平静地道:“孤等这日等的太久了。来吧。孤的血不会白流!或许能将银雪国推向极盛!” 安古丽诧异,不解其义,却并未犹豫,持刀向着国王走来。 屠尽却在这时拦在了他们中间,向着安古丽道:“你先将我杀了吧,不然我不会让你碰我父亲。” 国王大摇其头,猛地把他踢开,喝道:“滚开!你这块磨刀石还有他用。”他挺身迎上了安古丽的刀刃。 刀刃轻送,安古丽漠然,隽永清秀的脸庞冷酷至极。 一抹殷红,如花朵般在胸口绽放。那是一个人最热的血,是从心脏直接流出,带着那人的体温,和他一生的峥嵘过往。 屏风后,屠天静静地看着,他的手脚,随着那老人的血液,一同变得冰冷。 他准备了好多好多,只为了应对这该来的一天,可是手中的剑,此时该指向谁?那一身不俗的修为,此时又该保护谁?他的娘亲吗?可是她自己手中有刀,而刀正在滴血,滴着别人的血,滴着他亲人的血…… 那一刀,刺进的身体,就像是他自己,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变冷。 …… 正文 第十六章 一年国王 “王上遗诏:长孙屠天接登大位……” “屠尽谋逆弑父,判入寒狱,囚禁终生,永不赦免……” “安古丽教子有方,且殒身护主,荣享国母大祭,为天下女子楷模,国民共奠……” “新王登基,天降祥瑞,银雪万里,举国同祷……” 醒不来的噩梦,屠天断续听到有人在耳边唱喝,他觉得这梦很好笑,自己竟然要当国王……曾几何时,他真的梦想能出人头地,手握万兵,挥斥方遒,再无人敢欺侮娘亲,再无人背后骂他杂种…… 常闻“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连真实的人生都是一场梦,那梦又算什么? 山呼海啸的声音,在他的梦里变化成一头魔兽,眸光贪婪,涎垂如墨,将梦里的那些人、那些景一一的吞食。 他缓缓张开眼,又缓缓地闭上。 梦里,梦外,原来,都是一个样子。没有他想要见到的宁静,也没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王上,王上,众位大臣、还有外国的使节都在等着您示话呢。” 他的耳边,有个很讨厌的声音,他不得不再次张开眼。 “我累了,让他们都退下吧。”屠天疲倦地道。 站起身来,向着背后挥挥手,自顾走出朝堂。 齐?安古丽多,世上再无这个名了,有一个女子,她只是屠天的母亲,无名无姓,居住在了未央宫,那是王宫最幽僻最奢华的寝宫,是屠天的爷爷晚年独居的地方,也是他博弈人间的最后战场。 二月初二,银雪飘扬,寒香习习,王宫寂寥。 屠天踏着积雪来到此处,站在屋外良久良久,仍是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依旧温和,如暖玉,如春风。 “天儿,是你么?” “……” “……天儿,你走吧。娘也不知如何面对你,以后……忘了这个地方吧,娘自己会过得很好的。” 屠天哽咽。 “可是,我忘得了吗?忘得了娘亲吗?那个为我流过无数眼泪,教我学步、教我读书的人……” “……” “娘亲,我们逃出这里吧,这个地方太可怕,天上太阳再明媚,可那些殿堂、屋舍、地砖、回廊……还是阴寒的……积雪再厚,也还是遮不住那些污浊和丑陋。我又闻到了血腥味,那么熟悉……这究竟是哪里,有亲人不能认,有真话不能说……” “天儿……你、你要坚强。”女子哽咽凝语。 “娘亲,你觉得,我留在这里有意义么?” “有!银雪国数百万百姓需要一个支柱,娘亲相信,你会很好地支撑起这个国家,让你的子民少一些血腥和饥荒。” “那么,娘亲,我想跟你约定,若是在我有生之年,银雪国没有战乱和饥荒,你答应我,我死后你要离开这里,找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自己好好生活。” “天儿,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娘?” “……没有!娘亲,我走了,你要照顾自己!” …… 寒狱,银雪国最为特别的一座牢狱,建在银雪山脉脚下,深入地底三百尺,终年寒冷,一入无出。 屠天见到了屠尽,然而这一次,再没有冷冷的对视,再没有电芒闪烁。那双眼睛里,昔日的锐利消失殆尽,无神空洞。 屠天放下饭菜,黯然转身。 …… 王陵,屠天慢步在墓群中,手掌抚过一个个墓碑,每一个墓碑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屠”字。葬在这里的莫不是一代王侯,其中便有他的两位叔伯,和他的祖父,还有他的——父亲。 也许一年之后,这里还会再多一个墓碑,上面书刻有“屠天”二字。 屠天走到刻有“屠来”的墓碑前,伫立良久,临走时伸手在碑文上一抹,将那来字抹掉,御剑离去。 …… 新的王主宰银雪国,神风国、西都、东都、南都,还有毗邻银雪国的游牧诸部落,皆派遣使节前来朝贺新王。这些年诸国相安无事,百姓难得有一个休养生息的时期,然而和平永远要比战乱短暂,一旦平衡打破,烽烟顷刻便起。 诸使节恭贺新王只是表象,而来刺探新王虚实强弱以及对各国的态度,才是最主要目的。屠天读书万卷,不说博古通今尽晓历史,但也不至于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他一一接见使节,虽只是十四岁少年,且外貌看起来更小,完全像个孩童,但身在其位便自然而然有了一股王者威严。那些使节最初还略有些倨傲,欺他是个孩子,可当与屠天见过一面后,便都乖乖收起了轻视,对屠天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这个少年,无论是学识、才华、还是手腕,等等方面,都不比刚去世的老国王弱半分,甚至某些地方还更胜一筹——这是所有使节对屠天的认知。 为了银雪国的安危,屠天刻意留那些使节多逗留了一段时间,沙场阅兵,王陵祭祖、开春亲耕,无不让他们参与。 这些使节回去后,本来蠢蠢欲动的几个国家也打消了念头,该交好的交好,该朝贡的朝贡,一如往昔,安安分分。 屠天处理朝政颇有祖父风采,雷厉风行,心志铁血,功过分明,毫不马虎。朝议的第三天,便砍了一个重臣,非因他不敬,也非因忠言逆耳,而是他太过谄媚,竟鼓动屠天发兵游牧部落以宣王威。 “扩大疆土,宣示王威,功绩载册,全是狗屎!” 这是屠天批给他的话。 一月后,屠天私下召见了几位文武将臣,设宴款待,规格隆重,但宴后,这几位臣子便荣归故里、告老还乡了,权柄由他们的子嗣接替。 屠天罢免他们的原由很简单,权力中心,不留墙头草,不留蛀虫,不留无用之人。 三月后,朝堂之上基本换血完毕,由原先的守成派,变成了现在的“青壮派”。 屠天有自己的思量,一则银雪国平安百年之久,权力机构已经变得文重武轻,奢靡之象已崭露头角,若不熄灭苗头,亡国不远;二则,虽然极为不愿,但他确实不敢轻忽“一年之限”,怕一语成谶,而自己又留个烂摊子给国家。 即便命批有误,或者他能逆天打破命盘,也不想当一辈子的凡间帝王。“苦尽甘来”,前车之鉴,那是任何帝王都逃不脱的诅咒。他的志向,而今只有修仙,唯修仙才能避开颠颠倒倒的凡人俗事。 屠天处理国事之余,仍是不断修行,“神墟劲”与“怨鬼剑”并修不悖,同时,他也开始琢磨印在身上的“斩影剑诀”残篇。这门功法太过深奥,或者更应该说太过奇怪,残篇中所有内容,无不是锻炼筋骨皮肉的粗浅路数,便是普通士兵也都能会一两手,可它所言境界,却是玄的吓人。 流光——幻影——劫影——斩影。 这便是“斩影剑诀”的四个境界,而屠天身体上只有总纲和流光境的内容,其他都还另需机缘才能获得。而单是流光境便不是那么容易达成,此境界要求修炼者以纯肉身的力量达到流光速度,能于身后留下幻影,才算是达成这一境界。 不借助法术,单凭肉身的力量,如何能够拖出幻影,快若流光? 屠天不敢急躁,按部就班地锻炼身体,王宫之人都知晓年幼王上的特殊癖好,每日寅卯交接之时必已走出寝宫,围着王宫疾跑,直到卯正之时才回去沐浴更衣,而后朝议。晚间批阅完奏章,他也不会立即就寝,而是支开所有人,一个人在空寂的大殿里枯坐冥思。 他休息时从不让下人服侍,且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寝宫,无人知晓原因。 五月后的一天,屠天御剑出宫,回到了师傅的隐修地。 采薇愈加刻苦,屠天不在的这些日子,少了许多少女该有的俏皮,静静然如广寒仙子一般,除了修炼,便是默对天空肃然发呆。 见到屠天的那一刻,她眼中噙泪,一下又打回原形了,疾跑过来将他抱住,一边委屈地抱怨一边又嘘寒问暖,仙子形象毁于一旦。 屠天让她坐于石墩上,站立她的背后轻柔地为她梳理长发,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也或许只有这一刻他的心才是宁静的,才能感到俗世红尘的一缕温馨。 “采薇姐,师傅和碧蟾子呢?”屠天边认真梳发,边仔细凝望这纤瘦的倩影,每一根发丝都轻轻用手指抚过。他内心隐隐作痛,怕以后再也没这种机会。 “师傅发现了一个古战场,带着碧蟾子去淬剑了,已经走了半个多月。”采薇巧笑嫣然。 “哦。采薇姐,我把‘斩影剑诀’复了一份,无聊之时你可以练一练,虽然没有什么威力,但对身体还是大有好处的。”顿了一顿,掌心轻抚过采薇的肩膀,又道:“才几个月,你就清瘦了这么多……” 采薇甜甜的笑了,说:“如果能让小天心疼,我倒是宁愿再瘦一些,嘻嘻……” “让我心疼……采薇姐,你要答应我,当我不在了的时候,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而且要快快乐乐的,哪怕当一个凡人也好,但一定要开心,一定要笑。好吗?”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婆婆妈妈,都不像我的小天了。” 屠天心中更加疼痛,却笑道:“我们拉钩吧,采薇姐,就像小时候一样,拉了勾就得说话算话,不准找借口耍赖。” “好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是小狗!” 你若不开心,我即便不在了,亦会心疼,如斯,愿留一缕执念,永伴着你。 …… 正文 第十七章 魔都 屠天为采薇留下“斩影剑诀”,回屋把所有朱果一并取走,与采薇告别,回返王宫。 在路上,他拿出一颗朱果,露出凝重。 ……不祥之物! 或许以前真的小看了它,以为和阴煞鬼气一般,吸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最近他终于觉察出了不妥。 傀儡虫自从喂食过朱果以后,变得越发贪食了,以前每日只需一滴血它就满足,可慢慢的,两滴,三滴……一直的增多,每次进食都直至快要被霸血化归虚无方才罢休,而且还意犹未尽。 而他自己也曾吃过朱果,虽然饭量没有增,却是对鲜血渐渐有了一种莫名的渴望。若不是他心志坚毅,固若磐石,怕是宫中已经发生了某种不详之事。 他隐隐有一种担忧,害怕白头翁所批的“殒身劫”,正是由这朱果起端。若是如此,须得及早毁掉这些东西,以免给身边的人甚至是整个国家带来灾难,真有那时,纵然身赴黄泉亦是难赎心安。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御剑飞行,当心中奇怪为何还没看到王宫时,再抬头才发现,原来方向早错了。他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是哪里?银雪国没有这样的地貌,更没有这般凶险的气机。”他自问。 仔细观察,莫说人烟,便是连鸟兽都见不到一个。隐隐有一种邪气漫布在荒野,看到地面上生长茂盛、连绵成片的紫色野草,以及偶尔烈风吹过在野草下露出的根根白骨,他蓦然生寒,想起了一个地方。 银雪国东北部,民间有传闻,说这里的大地上还隐藏着另一片大地,平常便是有人单门去寻找也未必能找得到,但偶尔便会有人和牲畜突然失踪,人们猜想,是无意中闯了进去。而且这种事情一般都发生在夜里,所以东北部的居民,一入夜便早早的关门休息,连小孩都不准再外出玩耍。 屠天夜间赶路,竟是印证了这个传闻,不由哑然自嘲。 他读过一篇“志异杂谈”,同样提起过银雪国的这处诡异之地,但里面的说法比之民间传闻详尽了许多,说银雪国尚未建国之前,东北大地属于修魔者,号称魔都,后来因为发生仙魔大战,绝大多数修魔者都死在魔都,而其他人也因此役退回魔界。那本“志异杂谈”断言,说魔都并未全毁,被修仙者摧毁的只是显露凡间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隐藏在东北大地的某个角落,芥子纳须弥,非特殊机缘无从踏足。 忽然,屠天又想起一条线索,他从怀中取出几年前的那份神秘地图,就近拘来一些水,洒在图上,与眼前对照。有些地貌山川十分的相似,竟然就是地图右上角,那块用他看不懂的文字标出的大地。 屠天向着来时的方向急速回返,欲尽快脱离该地,恐生不测。一路上,全是又高又密的紫色野草,而紫草下总能发现白骨,有像动物的,有像人的,不知凡几。 不多久,路到了尽头,前面是整齐的断崖,紫雾浓浓,深不见底。且有一股禁锢之力,将他挡住,飞不出崖岸外。 屠天心生疑窦,觉得悬崖有蹊跷,便是自然伟力再鬼斧神工,也不可能造出如此规则整齐的断崖,一点多余的边角都没有,无凹无凸,宛若器皿。他围绕着悬崖向着同一方向飞行,几个时辰后又回到了原点。 这……屠天露出怪异神色,感觉大地像是一块圆形砚台,人工雕琢而成,不像自然之物。 他将法力催动到极致,竭尽全能往高处拔升,可离地千丈便再也升不动了,有极其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越到高处吸力便也越大,到后来每拔高一尺,吸力便成倍提升。 但此时,他已能看清多半个轮廓,果真像一个砚台,崖岸边缘有一整环的紫色围墙,目测有丈许高,完全是由紫色的雾气凝幻而成,在地面或低处看不出,只会当是崖下水汽上溢,只有到了这般高度它才显出形状,能看出是一道环形壁垒,也即“砚台”的外沿。 “砚槽”内山川河流一应俱全,且颇为规则,九条环形山脉与九条环形河流交错分布,围绕着中心一点逐次向外排开,而屠天所在位置,尚在最外的第九环山脉外,未进入“砚台”的真正领域。 每一条环形山脉上,都有数之不尽的宫殿废墟,从废墟的规模可以想见,从前它们是多么的宏伟磅礴。这就是魔都的风采?屠天暗暗吃惊。面积比之银雪国的国土都不遑多让了,而每一处宫殿群落都堪比他的王宫。 屠天凝神细观,发觉那九条河流非同寻常,紫色的魔煞雾气正是从河流中氤氲而出,河流两旁除了那种紫色的野草尚能存活外,绝了其他任何草植的生机。 屠天甚是疑忌,魔煞与鬼煞同属邪煞,对于凡人来讲都是剧毒之物,受染者轻则身形异变、性情渐生乖戾,重则当场毙命。但此两者亦不尽相同。 某次与蛤蟆闲聊之时,蛤蟆曾略微讲述一二,给屠天留下了些印象。如果说阴煞鬼气是死者的执念,那么魔煞就是天地的执念。屠天如斯理解:有情众生皆逃不脱生死,生死之间尚有万种苦痛,纵然渺如蝼蚁,也有着“天命使然”的幸或不幸。自我之心众生悉同,当生命有了它我的执着,苦痛便只能独自承受,无可分担,每每一己之不幸便要归咎于天道之不公。而后自然生出怨怼、嫉恨,乃至惧怖、痴狂、嗔杀等等。魔煞正是邪恶念力的集汇,成魔者无不是悖逆伦常、咆哮天地之辈,二者不无关联。 屠天向最中心处极目望去,那里紫气氤氲、朦胧一片,看不清内中光景,连神识都无法企及,太过遥远。只感觉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不断吞吐、旋转,所有的河流及紫雾都似源自该处,令他心悸不已。 他默默分析此中格局,九环荒山,九环紫河,交错相隔,第九环紫河正居“砚槽”中心,像是百年老树层层年轮所环绕的轴心,又像是无尽汪洋的最深邃处,一颗紫色的眼眸。与其称之为河,倒不如名之为泉池更为贴切实际。如果不惮离谱,他甚至敢认为这完全就是一件法宝,因为太过规则、太讲究了,但是他实在不敢想象世间有何等样人能造出如此器物。这等念头想一下也就罢了,他万不敢当真。 没有出路。 屠天又花了数个时辰绕着第九环山脉飞行了一圈,不由得心急如焚。紫色荒草下的累累白骨足以说明问题,这个地方有进无出。 一年之期未至,许多心愿未了,且尚有重要的事情未作安排,他断不能困死此地。 屠天不再犹豫,压低飞剑,向着第九环山脉缓慢飞去,一路上无比的小心。可刚刚飞到山顶,他的飞剑就突地失去了作用,身体急速坠落。他急忙使出“斩影剑诀”中的轻身技能,凌空挥舞拳脚平衡住身形,缓缓降落到一片宫殿废墟之上。幸亏本就飞的不高,否则保不齐已经摔成肉泥了。 毫无疑问,山上有强大禁制。屠天更加小心翼翼了。 他继续前行,徒步穿梭在残垣断壁中,所过之处尽是巨大的石料,颜色各异,种类也不一而足,大多数凡间不曾见过,其坚固程度比之精铁都犹有过之,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毁坏的。仙魔大战的说法倒是越发可信了,恐也只有仙魔的伟力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吧。 咦?有人! 屠天浑身一震,行走不多久在一处魔宫的残垣下,他发现了一个活人,顾不得有诈,急催飞剑冲到那人近前。 这是一个女子,身着素白衣裳,唯左右袖口各自绣有一个奇异的图案,像是某种花的形状。 她的样貌甚是清丽,面朝紫河,双目垂闭,肃然端坐石台,双手结印,自然流露出一股非凡气质。 是修者,屠天一眼断定。 在她的身周有数件器物,围成一个法力结界,将她保护在当中。细看会发现有几许微光不时闪现,显然法阵仍然在运转,并未失效。 不过,屠天很快看出,这个女子已经死了,在其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生命波动。 神墟劲与其他神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的专长是感知自然灵力,以及各种气机和场力,生命波动也在其中。如此近的距离,若是神墟劲还是感应不到,此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她的道法境界远远超过屠天,能轻易欺骗他的神识。但是,这个可能放在当下无疑是个笑话,如果她真有这般修为,还犯得着欺骗他么? 果然,细查之下,屠天在她的头顶正中发现了一个拇指粗的孔洞,发丝上还粘连着少许脑浆和血液,这是阵法维持的结果,很可能已经过去许多年,但肉身几乎不会腐坏,保留着原来样子。 见此情状,屠天的心更加发凉,从布置结界的手段以及那些器物的品质来看,这个女修者的修为确实远胜过他,然而她却惨死在了这个鬼地方,死因不详,遭遇也不详,屠天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资本能逃出生天。 且不说此地有无恐怖的魔虫怪兽隐在暗处,伺机待扑,单是没有食物和清水,他就活不了几天,毕竟还没有修炼到辟谷境界,仍是凡人一个。 正文 第十八章 玄阴蚀日诀 屠天向着女子的遗躯躬身行过一礼,正待离开,忽的又转回头,定定地望向女子所坐的绯红石台上,刚才粗心竟没有发觉上面刻着字,若不是因为一股烈风吹过,他侧脸避了一下,眼角余光恰好扫到女子衣襟下的一列小字,怕是就白白错过了这个线索。 “……后来修者务必小心……” 女子的衣襟下仅露出这几个字,似乎在警示其他闯入者要小心什么玩意儿。事关自己生死,屠天不敢轻忽。 他向女子再行一礼,告罪道:“无意冒犯,情非得已,得罪了!” 唤出鬼剑,向着构筑结界的一件法器全力劈出一剑,“咔嚓”,那件器物应声而破,结界也随即溃散。屠天恍然,这个结界怕是原本就快枯竭了,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松。 顾不得它想,虔诚又小心地将女子遗体抱起,挪到另一个地方,拜了三拜,再回头去看绯红石台上的字。 “余琼华叶璇,遭同门亲信之人算计误入绝地,囚困三载而不死,终悟得解脱之法。奈何遭此背叛心灰意冷,又委实不甘堕落成魔,遂于清醒之际决心兵解,唯留数言以告后人,慰予平生。 “此处乃是人魔两界之罅隙,古时号称升魔台,山有仙力,河有魔煞,九环山河环环相扣,镇守两界通道,魔不得出,仙不得入,唯道魔双修者方有一线生机。若想逃出生天,须强闯九山九河进入九龙砚心处,以魔功破除九龙锁天大阵以靠近魔眼,再以仙力轰击魔眼,使仙魔气息相搏。待此处空间现出短暂破绽,即刻借机逃脱,万不可迟疑。 “后来修者务必小心,切莫触碰紫草。另,予曾在第五环山上发现一处强大封印,内有大魔气息,惊心动魄,万勿靠近,更不可受其蛊惑揭开封印,否则后果难料。言尽于此,见字有缘,恳请将予皮囊一并带出,葬于人间,免遭魔人亵渎。若予兵解成功,他日仙界相逢再报大恩。” 石台上除了这段遗言,另外还有两块玉石,一个莹润精美的手镯,和一把三寸长的碧蓝小剑。屠天拿起剑反复端详,材质殊异,触手清凉,隐约可闻水华声,非是凡间铜铁所铸,上面刻有“琼华叶璇”四个字,应是女子的专属飞剑。 飞剑是以修真者的手段所锻铸的法剑,可变化大小,具有灵性,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般唯独修出金丹者才能炼制和御使,平常融于主人紫府,与金丹或元婴一同成长,用时一念便可呼出,比屠天的鬼剑不知高了多少品级。 屠天又看玉石,心中微微激动,这种玉石他并不陌生,鬼婆子手中就有一块,是一种特殊的书简,虽小巧玲珑,存储量却大的超乎想象,便是整个王宫书库里的典藏,只这一小块玉石便能统统记下了,书写方法和阅读方法也与凡间书简决然不同,只能用神识去查看和记录。 屠天以神识探入其中一块玉简里,登时吓了一大跳,里面非是文字,而是一个真实的场景——有两个女子,正在白玉石砖铺就的巨大广场上演练着一套上乘剑法,其中之一便是叶璇,另一个女子其装束打扮与叶璇一摸一样,应该是她的某一同门姐妹。虽然四周景象朦朦胧胧,记录者没有在背景上多花心思,但屠天依然看出,这是一个大门派的演武场,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正是琼华派。 叶璇遗言,说遭逢同门亲信之人算计,难不成和这个女子有关? 屠天并未多想,那种事情跟他无关,如何脱困才是当务之急。显然,玉简中的剑法是琼华派的一项绝学,他集中心神去观摩那套剑法,即便一时三刻不能领悟精髓,凭他的悟性也可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耍几招出来,当下来说,技能越多活命的几率越大。 大约一个时辰后,玉简中剑法演练完毕,所有景象消失,只留下叶璇略显落寞的一段话,屠天猜测当是后来加进去的。 她说:“予自以为天赋无双,冠绝琼华,从小受尽同门阿谀、师长夸赞,渐是识不得自我,及至成仙有望,更是忘乎南北,骄矜无度,对待同门愈多凌厉,愈少热忱,有今日之果,当是自取,与他人无尤。 “回首过往,不免惊愕,予曾因道魔之争而杀戮无数,早已失了仙道仁心。即便没有同门背叛,怕也在那关键一刻难逃天劫怒雷。留此一言当是宽慰己心,存下一念纯净,只念着美好情谊,不让怨毒追随。后人当诫之勉之,切莫步予后尘。” 屠天收回神识,默叹一声,此种经历难讲对错,恐也只能存一念纯净宽慰己心罢了。 不想过多,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原地将剑法施展了一遍。七七四十九招,每招分起落两式,每式又有十个变化,可谓繁复多变。这套剑法轻灵飘逸,守多攻少,既好看又实惠,最适合女子修炼,但屠天并不挑剔,有道是技多不压身。何况,他本就会鬼修本宗的阴煞剑法,凄绝诡厉,招招攻伐,无一防守,两相结合倒也能互补不足。 再看另一块玉简,这次没有出现真实场景,里面是一段晦涩玄奥的神念,直接灌入了屠天的脑海,其内涵不必用言语或文字解说,自然便明了了,像是复制了别人的记忆般,自己的神念与玉简中的神念两相契合,一切水到渠成。 良久后,屠天睁开眼,心中说不出的忐忑,这竟然是魔界的一门功法——“玄阴蚀日诀”! 是了,叶璇提到,若想闯过九山九河抵达九龙砚心,必须道魔双修,这门魔功说不定是她曾经从魔教之人尸身上得来的。她杀魔无数,最终悟到的脱困之法却是要依靠魔功,颇具嘲弄之意,但她性情刚烈,宁愿选择兵解,行更凶险的一招,也不愿修炼魔功。 只不知她最后成功了没有,元神缥缈,不受空间拘束,多半可以逃出这个空间罅隙,然而失去了肉身,以后修行就步步凶险了,稍一不慎就会灰飞烟灭,也有可能被歹毒之人拘去用做邪途,那样更将是万劫难复永恒痛苦了。 屠天心生恻隐,取出一枚四蜕傀儡虫卵,放入叶璇头顶的血洞中。虫卵染血顷刻便孵化,蠕动着百多条触手渐渐没入她的脑颅。 为今之计,只得出此下策,不然便无法完成叶璇的心愿,把她的肉身带回人间界安葬。 片刻后,叶璇的尸身开始抽动,先从四肢开始,逐渐蔓延到躯干,又从躯干蔓延到颈项,越来越剧烈,显然傀儡虫正在试图连接尸身的神经。 屠天耐心等待,同时也细心观察整个过程,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傀儡虫,而且上手就是高修的尸体,不知结果会如何。如今母虫已经四蜕,不久前第二次产卵,这是其中之一。 又过片刻,“叶璇”忽的安静下来,许久都不再动一下,屠天渐生担忧,害怕入主失败了,毕竟是即将成仙者的尸体,傀儡虫能否承受其强横的血脉之力,实在拿捏不准。 忽的,“叶璇”的眼眸睁开了,第一眼便向屠天扫来,神光如利刃一般犀利,面容上似乎还带着一股怒意,屠天惊恐地连连后退,暗道:“这是为何?难道她还活着?” 也难怪屠天这般想,傀儡虫控制的尸体,无论能做出多么灵活的动作,但绝不会影响到五官,更不能令尸身拥有神情,眼前这种情况绝无仅有。连鬼婆子都曾说过,除非是九蜕的万足修罗产下的卵,不然任何傀儡虫都不能令死者已经安息的双眼重新睁开,那是魂变的表现,意味着这已不再是一具尸身,具体是什么只能从远古的传说中寻找了。 屠天断不相信四蜕虫卵能令尸体魂变,但是眼前情景又当如何解释? 幸好,“叶璇”没有表现出敌意,站起身后笨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等待进一步指令,眸中神光也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呆滞无比。 屠天拍拍胸口,惊魂甫定。看来是死者生前威严的残留,并非复活。 子虫与母虫之间有特殊感应,母虫蜕变次数越多、子虫虫卵品级越高,这种联系便也越强,现在他与“叶璇”就有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走吧,你我联手,应该会有些胜算。” 屠天对着“叶璇”说了一句话,随即苦笑,这哪里像是一具尸体,不知不觉就会把她当成活人来对待。 屠天将叶璇的最后一件遗物捡起,连同玉简和飞剑一并放回她的身上,物归原主。 并未多加逗留,他们穿过魔宫遗迹,在紫色荒草中寻到一条下山的青石路,向第一道紫河进发。 路上,屠天小心观察这种紫草,有点像剑叶草,但基部却伸出了藤条,贴着地表能蔓延到极远的地方,上有尖刺,剑削滴血,一看便不是善类。 传说过了无尽海域,在极南的大荒中,有一种艳绝天下的奇花,花头硕大无比,能捕食人和小型野兽。屠天先前还认为纯属无稽之谈,世上根本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但如今看到紫草,他再不敢无端自信了。大千世界,当是无奇不有,而某些穷凶极恶的地界,凡人无从踏足,究竟存在着些什么,更是穷尽想象也有所不及。 行走多时,眼看紫河在望,屠天却忽的身子一晃,停下脚步,大骂自己愚蠢。 千防万防,还是大意疏漏了,他只顾了躲避紫草,一路劈劈斩斩,哪想到那些流散出来的汁液和气味也是剧毒,现在临近紫河受魔煞激化终于爆发了,血气一阵阵地翻涌,庞大的鬼煞之力也在心窝处乱窜,剧痛难忍。 他赶忙原地盘坐,运转刚刚学到的魔功心法“玄阴蚀日诀”,试图化解体内毒气。 玄阴蚀日的要旨,是无限强化全身的阴性经脉和脏器,最终把身体改造成玄阴体,如容器一般,能够直接吞吐调用天地间的玄阴之力。玄阴之力与阴煞并非同一概念,它不含任何戾煞,是鸿蒙一判为二,阴气轻而不浊时最纯粹的阴力本源。之所以归类为魔功,是因为此功太过悖逆常理,大凡修仙功法都讲究个阴阳平衡,水火共济,从不取极端,阳重则躁狂嗜杀,阴重则乖戾狠虐,偏走一隅终是难保平安,而“玄阴蚀日”偏偏就兵行险招。以屠天现在的境界自然不能理解为何要如此,也不能预料将来会变得怎样。 运行此魔功,须得识别经络,若不是直接以神念传承,屠天此时怕是要抓狂了,以前学习的任何一种功法,都与经络无关。阴煞鬼气本是用作淬剑,吸到体内仅能略微增强体质,并无其他大用,屠天难以控制才吸食了那么多,而且今日还成了隐患;而青山“神墟劲”修炼的是缥缈的神识,也与经络、真气八竿子打不着;至于“斩影剑诀”流光境要义,虽是以炼体为主,但更像是蛮人莽汉的粗硬路数,单练皮肉筋骨,并不涉及内功经络。 屠天强忍疼痛,排空杂念,动用识海中那段“复制”来的神念,顺从其意,丝毫不予抗拒。 初时无任何异状,大约一刻钟后,气海微凉,一团比发丝还细小的气旋凭空诞生,然后便逐渐壮大,向外挤压,上抵神阙,下达关元,深入命门,整个丹田都受到波及。 随着时间推移,祖炁部位露出一个空空的风眼,丹田内沉淀多年、已若顽铁的后天浊气渐被瓦解,通过风眼抛出体外。几乎同一时间,气海部位、丹田正中的那空无一物之处,出现了一粒微不可查的玄阴冰魄。 屠天知晓,魔功奠基已成,只要自身拥有了玄阴冰魄,哪怕再小,都能够牵引并调用天地间的浩瀚玄阴之力了,接下来驱除紫草煞毒当是轻而易举。 若是创下这门魔功的高人在此,一定会阴沉下脸来,绝难相信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既开辟出“魄宫”,又产生魄神。就算是极上乘的资质,开辟“魄宫”也要花费数年时间,而产生玄阴冰魄,时间尚在其次,无上机缘才是关键。 要知道,人的丹田就像一块顽石,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但凡练气者,若无高手相助都只能循序渐进,一点点地引纳天地灵气濡润丹田,花成年累月之功才能将顽石变成沃土,继而再在沃土上栽“花”种“树”(也即种道),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真气。而“玄阴蚀日”不走寻常路,是要直接摧毁整个丹田,管它是顽石还是沃土,统统废弃不用。所谓“魄宫”其实就是虚无,什么都没有了。若是不能产生玄阴真魄,修炼者无疑会被坑成一个废人。 只能说屠天是个怪胎,运气又好得离谱:首先,他有非凡来历,丹田天生与常人有异,毁与不毁无甚区别,本就是一片虚无,而且内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其次,他是鬼修传人,经常接触各类阴煞,对于阴力天然敏感;再其次,他还修炼了神墟劲,神魂与天地间的各种灵气力场都建立起一种微妙的感应,更利于捕捉玄阴精华,凝精成魄。 种种因素,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踏入了“玄阴蚀日”的古道魔门。 正文 第十九章 妖鬼魔 当拥有玄阴冰魄以后,虚空大地十方上下各种介质中隐藏的活性玄阴之精,尽皆受到屠天召唤,点点滴滴凝聚,丝丝缕缕汇集,化为液质光流,无视任何阻隔进入他的“魄宫”,吸附在那一粒微小的玄阴冰魄上。冰魄以日月连线为轴,自行旋转,令光流有序排布,凝成一枚枣核模样的八棱菱形体,晶莹剔透,冰寒深邃,悄然壮大。 而当此际,在屠天的关注之外,依旧暴乱的神阙中,毁灭风暴终于席卷过那个万万不该触动的领域,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被风眼意外激活了。 异变陡然发生,急速旋转的祖炁风眼忽的停顿,而后以千百倍的速度开始逆向旋转,正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阴煞鬼气和紫草魔毒,像突然遇上了生死克星一般,惊慌逃窜,胡冲乱撞,急欲逃出他的身体。然而终究是敌不过那股神秘的吸力,顷刻便被网缚回去,被风眼吞噬殆尽。紧接着,魔都内那浩瀚无垠的紫色魔煞也被惊动,奔腾咆哮,发出隆隆雷声,如一群被激怒的洪荒蛮兽,席卷上高天,向着屠天扑来。 此时此刻,屠天的一只眼眸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悄然褪尽光彩,变成暗黑深潭。一切光明和色彩到了那里,都会瞬间沦陷为黑暗。 然而这一次,他仍是清醒的,另一只眼眸还是往常般清亮。只是他惊慌失措,身体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漫天紫水无端暴怒,欲要将他吞没。 “还是要葬身魔都!……” 屠天绝望而笑。 或许真的是白头翁推算错了,他的死期当在此时,而不是十五岁…… 但是,他不甘心,极度不甘。想起当初自己的狂放之言,又想起爷爷临终前的铁血教诲,他觉得无地自容,他是屠天,寓意“天不仁可屠,地不慈可戮”,然而,即使拼了命地让自己强大,仍然被命运之手紧紧攥着。 到头来还是一切枉然,在天地伟力之前,自己就像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任何努力都徒显可笑。 “纵是蝼蚁面对不公的命运也敢搏上一搏吧?如那小小的蜜蜂,自知必死,也要让强敌承受一番渺小者的愤怒……” “我可以接受命运,但绝不接受自己卑微!” 屠天仰天咆哮。 他的怒火被不屈意志点燃,不顾一切地拘来两颗朱果,张口吞下。 不够,还不够……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却也感到更加的挫败,与天地伟力相比,这点力量实在微不足道。 怒火炽盛,那只清明的眼眸溢出血水,眼前一片赤红,像岩浆一般灼热,他的心变得疯狂、暴虐,战意沸腾。 一颗颗朱果被他吞吃下去,完全不计后果。 高天上的紫河轰隆冲下,屠天长啸一声,纵身跃起,迎着紫河挥出了拳头。 在他眼里,那已不再是河水,而是记忆深处一个让他感到极致无力的仇人,是他的养父——屠尽。 他的心魔在这一刻重又被勾起,心智泯灭,执念化生幻象,与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敌人展开搏杀。 他根本意识不到,那无尽的紫色魔煞,正汹汹涌涌地灌注进他的身体,被他虚无的“丹田”尽数吞纳,汇成一个浩淼湖泊,而极远处还有另一个红色的湖泊,早在紫色湖泊形成之前就已存在,湖泊里有数不清的人影或沉或浮,容颜苍白、安详无声,像是在默默的凝听着红尘之歌与众生祭音。 魔都第五环山上,地底深处的“妖鬼魔”忽的睁开了眼。 他的名字就叫“妖鬼魔”,是一个被魔界之主亲自镇压的大魔。封印松动,浑身血气外泄,令他从沉眠中惊醒。 “魔主,你虽关押我千年,却关押不了我一世。等着瞧吧,魔界终会忘记你魔主之名,却永不会忘记我妖鬼魔。不对,是妖鬼魔仙。待我修炼百年,获得仙力,必将重返魔界,与你再续前缘。” 他凝聚全身魔力,向着封印最虚弱处推出双掌。 轰隆,封印破碎,山河崩塌,妖鬼魔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滔天魔雾,如奔雷般从碎石中穿出。 然而,他立时停下身形,愕然惶然地望向高天。 化仙河水为何倒流天上?不对,禁魔仙山的灵力正在被抽走……我、我自由了!不必再苦修百年,不必等到拥有仙力就能回返魔界!…… 他喜出望外,百感交集,回首望向魔都的正中心。那颗望不穿的“紫色眼眸”此刻是那般的亲切,就像是母亲呼唤孩儿一般,他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召唤。一恍就是千年,不自禁流泪,魔,也是会想念家乡的吧…… 临乡心怯,他抬步,又收回。 也许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被禁魔仙力磨蚀千年,法力匮竭,连当年一成战力都不比,对上昔日强敌徒取羞辱,倒不如去人间界蛰伏百余年,恢复鼎盛再找他算账。 他如是对自己说。而后毅然转身,朝着“化仙河”奔流的方向飞去,欲探个究竟,看是什么原因能致使“九龙砚”灵力流失,这种力量实在惊心动魄,骇人听闻。 妖鬼魔飞临第二环山脉峰巅,目睹了那滔天汪洋,也望见了那个小小孩童,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一声声狂放怒啸,比之混沌劫雷还要让人心悸,所有的化仙紫河都因他而复苏了煞魂,全力与他搏杀,而且并未占据上风。 这人是谁?杀意比之魔主还要强盛三分,三界之中何时出了这等人物?难道这千年间天地又生了大变故? 妖鬼魔看着那身影,手足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浑身血气在体内急速奔流,极为狂躁。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不是来自于心灵的恐惧,而是身体血肉的自主反应,如受到了天地的感召一般。凝视他越久,全身的精气魔力就变得越是活跃,仿佛要冲破身体,献祭给对方,如此迫不及待。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妖鬼魔自言自语,疑窦丛生,“此人修有仙术、鬼术、古武、魔功,甚是驳杂,与我倒有些相似。但他的修为浅得很,所有路数俱是初学乍练,便是以修真界的标准而言,都算不得一个高手,甚至连筑基都未完成,连修真者都算不上。可是释放出如此庞大的力量,又是何物所为?” 观看的片刻,漫天魔煞已经幻化成九条紫鳞魔龙,张牙舞爪,怒不可遏,发出惊天咆哮,尽全力与那渺小的凡人最后一搏。 紫河魔煞自主战斗,且煞魂化龙,极尽升华,是从未有过之事,然而仔细观察,却更像是身不由己被强行拘缚的可怜虫,进行无奈的挣扎。每过片刻,便虚弱几分,那些威煞都被吸了去。 妖鬼魔不再作壁上观,害怕人魔通道受到波及而发生意外,他赶忙急速飞行,来至九龙砚心处,也即那颗看不穿的紫色眼眸。 九龙锁天大阵已经被完全激活,砚心“九龙夺天阵”是其枢纽,此时龙魂遁出,与紫河无量魔煞融合为一,去镇杀那小孩,剩下九个空壳泥胎,围拱着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正是魔界的入口。如果放任那人吸取魔煞,不久后九龙锁天大阵必然告破,引来魔界高手倒是其次,唯恐这条上古通道就此湮灭,到时想回魔界就要绕道仙域,大费周章了。 妖鬼魔对九龙砚的秘密有所知晓,虽担忧却并不慌乱,迅速向九龙的泥塑打出一手手禁制,要强行召唤龙魂回归。 然而,他的努力全是白费,九龙之魂根本不由自主,全都被那个看似渺小的凡人拘住了,不得解脱。 妖鬼魔豁然转身,目露狠毒。 “看来,只能把你杀掉了,倒要看看你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 “既然你修过鬼道,我便以鬼道同你过过招。” 妖鬼魔转动指上魔戒,高声念诵着长长的咒语:“盘古开天,道理伊始,星尘流溢,化生诸魂;因缘际会,力法交融,七魄无中有,成就虚幻身。天道缺一,世无恒常,幻身枯灭,魂魄归藏。天庭未成,地府无期,残魂碎魄无处去,散诸荒野待吾引。赐尔等执念为忆,苦楚作心,一念寄托,化作厉鬼,听吾号令——” 魔戒中瞬时飞出密密匝匝的蜉蝣,向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捕捉未曾消散的执念凶魂。 魔都内曾经惨死的凡人、仙魔,以及飞禽走兽不计其数,地府无踪,无力接引,千万残魂皆无法轮回再世,逐渐被魔煞侵吞,被仙力磨灭,被时光化回本源,然剩下的仍是不知凡几,无意识地寄存在山石泥土中,而今受到邪力拘禁,不由自主地浮现而出,借助蜉蝣的渺小身躯凝聚成形。 霎时间,阴风怒吼,尘沙飞扬,整个空间灰暗下来,天空响起阵阵雷鸣,一道道紫色闪电无端出现,击打在高穹的界幕上,本已沉寂的死者英灵发出凄厉哀号,被强行唤醒,带着执念和痛楚一起进入蜉蝣。亿万蜉蝣聚集成一个凶煞无比的怪兽。 正文 第二十章 隐患 “去吧,尽情发泄你们的怨恨,杀了他。” 怪兽由亿万蚍蜉幻化而成,并无固定身形,像是一团浩大的烟幕。妖鬼魔对它发号施令,它却第一时间向他扑来。妖鬼魔咬破舌尖,吐了一口精血飞射到怪兽身上。怪兽顿时哀嚎,不甘情愿地弃他而去飞往屠天的方向。 妖鬼魔紧随其后,他并不期望这些残魂能够杀死屠天,魔都不同其他地方,纵然曾经是大魔或真仙,但只要死在这里,主魂很快就会被阵法吸走,化进紫河变成纯粹魔煞,或化进仙山变成纯粹仙力,残余魂力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厉鬼。刚才他以自身的魔力为代价,才勉强拼凑出这样一个怪物,既不是魔也称不上鬼,用途只是骗取屠天的注意力,而他将从其背后突袭,一击必杀。 而此时,屠天与九条紫河幻化的魔龙大战到了最紧要关头,九龙合一,杀意千百倍暴增,搏杀到最惨烈时,半截身子生生撕开屠天的肚腹钻了进去,爪牙齐上,势要将他撕成碎片,龙尾更是狠力地抽打着他的头颅和身躯。 屠天也不甘示弱,或者说根本已经疯狂地绝了意识,全凭一股本能,拳拳击打在龙躯上,张嘴咬下一块又一块的“龙肉”吞进肚腹,一只眼眸漆黑无神,另一只眼眸赤红嗜血。祖炁的风眼还在贪婪地吞吸着魔龙的下半截身子,以血换血,以命搏命。 他们从天上斗入深渊,又从深渊战回天上,撞碎了一座座山峰,洞穿了一环环山脉。叶璇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们的附近,空洞呆滞的双眼一眨不眨的追随着屠天,偶尔却有一缕神光乍现又隐。在其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青色气旋,每次动足,都是悬空而行,一步数里。 妖鬼魔飞临时刻意观察了她片刻,琢磨不透她的情形,三百年前这个女人来到魔都,修为高的不可思议,尚未飞升成仙,就拥有了繁仙(境界为尸仙,因为仙界底层,数目众多,而称为繁仙)的战力,在此将十几个被追逃进来的修魔者斩尽杀绝,手段之凌厉令人咂舌。他还曾蛊惑她为其解开封印,可惜被她识破了。后来她苦熬了三年最终选择兵解,元神逃出魔都。按理说现在已经是一具尸身,即便被鬼修的手段控制,也不可能再现生前的法术,可此情此景又委实让他疑惑。 妖鬼魔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生前都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死后就更加不屑一顾了。他重新把关注力放回屠天身上。 这个人体内有股恐怖的力量,几乎堪与魔主争锋,但这股力量又不像是他自己的,好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难道他的身体只是一个门户,能通往另一个世界,将那里的力量接引过来? 这个想法把他吓了一大跳,坚决地否定了,便是魔主也做不到,除非是传说中的天仙再现,可天仙也只是仙魔界的神话传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物。 为何我在他身上感应到了魔主的气机,虽然极为隐蔽,别的人多半察觉不到,但我断不会认错。 古怪啊古怪,不过,既然你与他牵扯上了关系,就更加不能让你活了。 妖鬼魔不再观望,命令厉鬼飞到屠天的头顶,而自己则飞遁到了他的背后,一声令下,同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已看出屠天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此时下手,正是最佳时机。 怪兽的巨大身躯闪电般冲下,幻化出一只鬼爪,猛地抓向了屠天的头颅。 妖鬼魔蓄满力量的一掌也几乎按在了他的后心上。 然而正在这生死一瞬,天地间陡然响起一声浩荡的佛音—— “阿、弥、陀、佛!” 嗡!屠天身上爆射出万丈金光,一只古拙而破旧的香炉从其眉心缓缓地浮出,升起在头顶,刹那变得庙宇一般大,如一轮金阳,照耀八方,恢宏庄严。 妖鬼魔被金光生生定住,全身魔力如同烘炉中的冰雪,急速地消融着。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就连站立也都勉强了。而那只厉鬼,却是被浩荡的佛音直接震散,化成最纯净的灵气,填补进了屠天的肚腹,执念和痛苦悉数消弭,得到解脱。魔煞幻化的紫龙最为机敏,尚未被金光定住,就放弃挣扎主动钻进了祖炁风眼中,风眼在吞噬了魔龙后立时关闭,可谓千钧一发。 屠天被佛音一震,终于恢复清明,可他却遥望天际定定出神,全没注意到周遭变化。 幻象中的屠尽死在了他的鬼剑之下,可他的心竟是那般的迷茫,绝无丝毫复仇的快感,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事实上,屠尽将在寒狱中接受最凄凉的终结,他随便一个口谕都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偏偏每次回忆起那一双绝望而无神的眼睛,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这又是为什么?他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迦叶端坐香炉上,望了一眼屠天,微笑摇头,寓意说不清道不明,而后屈指结印,将香炉连同他自己一起再次收入屠天的眉心。 然而,屠天身上的佛光却并非散尽,留了薄薄的一层笼罩在他的灵台上,虽不耀眼,却能轻易让人感觉到一股祥和与宁静。 “或许,我根本就不想杀他吧。”屠天叹了一口气,“原来我渴望的,不是杀他报仇,而是——而是……”眸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天上,脚下还多了一个人。此人甚是狼狈,四仰八叉地仰躺在乱石堆中,长发凌乱,片缕不衣,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惫懒的流氓。 “你就是被封印的大魔?” 屠天凌然问道,有几缕片段从脑海中划过,一条紫龙、一头怪兽、一个妖人,一只香炉、一个和尚、以及屠尽……虽然分不清哪些是幻象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他知道这个妖人肯定对自己没安好心。 “我……是你指代的那个人,可我不是魔了,再也不是了……”妖鬼魔无限落寞,就那样躺在那里,像一个百无聊赖的流氓,找不着任何目标,失去了羞耻感,也失去了尊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的一身魔力在刚才被化得干干净净,此刻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屠天一指头都能点死他。 屠天回想起佛光、香炉、和尚,又看看此人,记忆变得连贯、清晰起来。暂且压下种种的困惑,落于地上,他说道:“你知道出去的办法吧?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妖鬼魔痞痞的一笑,冷哼道:“你是在试探我吧?不必了,我妖鬼魔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什么意思?” “你都已经把九龙锁天大阵破了,不是早知道出去的办法了么,何必再假惺惺。想让我示弱求饶,你就不要做梦了。” “哦,原来如此。”屠天恍然,遥望了九龙砚心处一眼,回头冷笑道:“不过,你把我想的仁慈了,我刚才真的不知道怎么出去,破掉什么狗屁大阵只是个意外。至于饶不饶你全看我心情,若我决意杀你,你把头磕烂也无用。” “你……” “你已经是一个废人,没有骄狂的资本。说实话,我根本不屑再杀你。两个选择,出去后为我当一年奴仆,并把你所学过的功法全部教会我,以后海阔天空、从头再来,都与我无关,或者,你也可以选择饿死在这里,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卑微地数念着昔日的辉煌,直到阖目。” “哈哈哈,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也很自负,希望将来某一日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妖鬼魔从乱石中站起,拍拍屁股上沾着的碎石,拍得啪啪作响,那个声音,真的是——怪怪的! 屠天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来。从乱石缝里捡起先前包裹朱果的布衣,扔给他。 “我名屠天,如果后悔,杀了你便是。” “你……你与那人还真是像,果决狠辣,藐视一切。哎,我有多少年没穿过衣服了,还真是不太习惯……”妖鬼魔胡乱地将布衣挽在腰上,勉强遮住了羞处。 屠天依稀看出了这人的脾性,怕是个难缠的主,微微皱眉,不再理他。当他看向叶璇时,差点惊的暴走,她行走时脚不沾地,一团气旋包裹双脚,悬空而行,步履曼妙,如同凌波仙子一般,和他在玉简里看到的影像一模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死人。 “被鬼术操控的尸体,怎么会施展出死者生前的技艺呢?” 屠天生出了与妖鬼魔一样的疑问。 “只能回去后请教师傅了,她或许能推敲出一二。” 九河枯竭,魔煞变得极其微弱,九山仙力亦衰减不少,再不能禁锢飞行。屠天为了省时,将妖鬼魔拽上鬼剑,一路飞行,来至九龙砚心处,叶璇跟在后面,徐徐而行,却一步不落。 九条巨大神龙盘踞大地,身长千米,龙首高昂,鳞须爪牙俱是栩栩如生,虽是雕像,却无比的威严震撼,中央一个巨大的漩涡溢出磅礴魔煞,不断注入九龙石身。屠天见到此景,着实的呆住了。 “这后面是什么?”屠天指着漩涡,问妖鬼魔。 妖鬼魔并不隐瞒,带着几分骄傲据实答道:“我的故乡,魔界!” “魔界!”屠天听得头皮发麻,没想到这里通往魔界,若是消息传到凡间,恐怕会立马天下大乱吧。 妖鬼魔看出了屠天的担忧,得意更甚,摆摆手道:“不用大惊小怪,相比魔界,红尘星才是更为可怕的地方,没有仙魔愿意来的。而且,用不了几年,化仙紫河就会再次形成,禁魔仙山也会恢复最强威力。大魔来了也只是送死。” “红尘星?你指的是什么?”屠天听得匪夷所思,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置信,毕竟那都是被王族贵胄打为“怪力乱神”、“邪异之说”的话谈,普通凡人便是连修仙者都不相信存在的。 妖鬼魔看了他一眼,比他还诧异,反问道:“你不是红尘星的人?”紧接着他又立马摇头,“这不可能。以你当前的修为,绝难逃离星辰大力,从另一颗生命大星来到此处。再说你的发肤体貌明显是红尘星人的特征,就不要蒙我了,装外星人改变不了什么,从一出生你就被烙印下了‘红尘星’三个字,我并不觉得你丢人,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屠天满头雾水,越听越糊涂,这厮说的不着边际,好像生在红尘星很丢人似的,理应受到外族的歧视。但他已经确凿,他所生活的大地,只是无尽世界的一角,天外有天不是神话,而大众百姓受到的教化万不可尽信。 “红尘万丈,苦海茫茫,业火无根,累世牵挂。这些佛家术语倒是有根有据,并非无端之说。红尘星,红尘星,名字叫的真是贴切……”屠天默默愁苦,身为一国之主,见惯也听多了民生疾苦,虽自信不是一个昏君,却也无法做到让每一个子民安康无忧。纵是他自己,也有着倒不完的苦楚,倾不尽的怨毒。生老病死尚在其次,欲壑难填、互相倾轧才更令人悲戚无奈。 妖鬼魔见屠天的脸色阴沉下来,而且真的很迷茫,知道自己想歪了。 “唉,真不知道你的领路人是如何教导你的,连修真者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红尘星只是众多生命大星中的一个,可不是你所想的独一无二。其实上古时代,红尘星本来无人,海洋、大地、天空都由洪荒蛮兽主宰,第一批人类,来历很蹊跷,像是突然冒出,没有源头可循。他们天生强大,且极端好战,曾经给三界带来一场天大浩劫,令三界分崩离析,导致后来有了魔界、仙界、妖界、人界以及其他各界的区别。 “其实在太古时代,只有三界之说,谓之人界、洪荒界和神灵界,是人类先祖以自己为轴心区别世界的叫法,称呼三界,实则无界,同在一颗巨大无垠的星辰上,并未涉及时空和星域。人界顾名思义就是人类共居的地方,洪荒界就是人类未曾踏足、不适合生存的地域,而神灵界完全不可理喻、不可言说,古人没有给后世留下任何线索去追寻。太古与上古的事情毕竟遥远,难辨真假,好多都不足为信,倒也不必去深究。现在的世界是以时空壁垒来界定的,各有浩瀚的星海,非大神通者不能穿越,单是人界,就有无数的生命古星,想要在其间往来也得具有非凡的实力,不过红尘星最是特殊,它与魔界、仙界、妖界都有空间隧道,这里就是通往魔界的隧道。”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空间罅隙 茫茫宇宙,浩瀚星海,不知所起,难断所终。纪元曾经几度,世界翻覆几回,万古来无人不想知晓答案。或许,人类只是想要了然一个最基本的困惑:我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活这一世究竟所为何来? 生命长旅,始终难逃一个根本大问,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何活,才算不枉此生?这关乎着灵魂的寄托与生命的支撑,是每个人都不可或缺的,无关贫富贵贱、仙妖人魔。 人的心,无时无刻不随波逐流,却也无时无刻不向往一个安住,不然,纵是锦衣玉食,也终觉得了无生趣。 屠天不是圣人,可看到魔界入口时却也不自觉地陷入了深沉的思索,颇有一种孑孓孤立、不知所向的感觉。不过,很快他便清醒过来,把视线从魔界入口上移开,转到妖鬼魔身上,沉声说道:“到了人界,万不可对外人谈说魔界,也不可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妖鬼魔耸耸肩,惫懒地笑道:“如今我是凡人一个,唯有听命的份,只要你信守承诺,一年期满后不再约束我任何事情,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照办。” 屠天想了想,点头答应。 “一年期满,任你离去。但是他日重逢,因果另算,不在今日的承诺之内。” “好,真有重逢时孰强孰弱还不一定呢。” 屠天不再多说,口舌争锋一无用处,未来尊卑全由实力决定。他飞出怨鬼剑,积蓄力量,待整个人都被璀璨寒光淹没的时候,蓦然挥剑斩向紫色漩涡。 庞大的玄阴剑气冲入漩涡,如同泥牛入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但是,屠天的心脏却砰砰疾跳起来,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他赶忙后退几步,将叶璇和妖鬼魔的手抓牢,随时准备跑路。 漩涡像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溢出的魔煞忽然凝滞,而后倒流,再而后,从漩涡里冲出一个巨大的紫色光球,核心处包裹着屠天打入的全部玄阴之力,两种力道互搏,激起道道电芒,劈里啪啦地飞向屠天他们。 “快跑,那玩意儿会爆炸!”妖鬼魔急得大喊,心里把屠天的八辈祖宗都问候遍了,这小屁孩手法有够粗糙,竟然把力道凝在了一处。 屠天也意识到了不对头,急忙带着他们冲天而起,亡命飞遁。 “嗡隆隆!” 身后须臾就传来爆炸声,一股气浪将飞剑掀翻,叶璇和妖鬼魔立时横飞了出去,而屠天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体内真气凝固,也从飞剑上跌落下来。 几息后,“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晃晃脑袋,强忍疼痛和眩晕,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是大片的绿荫,屠天咧嘴而笑,从泥土中抠出一把青草,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果真是熟悉的人间独有芬芳,那一瞬他差点哭出来。九死一生,连遭大劫,最后总算是活着回到了故土。 然而,没等他高兴太久,身体猛地痛不可忍。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只见皮肉在一个劲的鼓胀,不光手臂,整个身子都在膨胀,几乎快变成一个肉球了。脸蛋和腮帮子肿的像蛙鸣一般。而且情况还在继续的恶化着。 屠天忽的惊醒。 他失去正常意识时用嘴撕咬下来的龙肉,可全都是最精纯的魔煞,祖炁风眼只吸走了体外的巨龙,没把吃进身体中的这点小肉块放在眼里,如今失去九龙砚的压制,部分龙肉已经化开,这股精纯而浩瀚的魔力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苦修数百年才能积累到,可而今突然间拥有,对于一个凡人的身躯来说,无疑是场灾难,经脉脏腑没有得到相应的淬炼,怎堪承受? 很快的,他的七窍开始溢血,肌肤也崩裂,连血管都弹跳了出来,然而他的血液实在特殊,即便破体而出,也不甘离身而去,往复地在裂口上出入奔流,更是加剧了他的疼痛,几乎令他窒息。 屠天意识到,自己快要自爆了,死神挡在了他的前路上。 “啊!……”屠天疼地大吼,心中充满了愤怒,眼眶滴血,泪水灼烫。他很想就此放弃,一死百苦消,不用再傻瓜似的强逆命运,一次次忍受嘲弄,然而不知是怎样的一念,令他如此不甘,如此想要活下去。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无论他如何不甘,自爆已成事实。万念俱灰的刹那,从额头上忽然流淌下一股金辉,像棉柔的甘泉,缓缓地蔓延向每一寸肌肤,又从外而内地濡润过脏腑筋骨,所经之处,皮肉迅速收缩,裂口也纷纷愈合,疼痛感大是减轻。然而好景不长,体内魔煞再度膨胀,他的身体又虚涨成肉球,比之刚才更甚。直到接近自爆边缘时,额头才又降下一道金辉,将魔煞压制住。 屠天一下子惊醒,必须抓住这一线生机,不然就真的完了。他迅速运转玄阴蚀日魔功,以玄阴冰魄抽取魔煞中的玄阴之力,这是釜底抽薪之策,能从根源上化解危机。同时,神墟劲也全力压制着魔煞的扩散。 三种力量效用不同,目的却惊人一致,终于制衡住了暴涨的魔煞。 许久后,屠天的身体恢复原状,而且魔煞也静伏下来,没有再次爆发。短短时间,他的功力又上一个台阶,玄阴冰魄快赶上他的心脏大了,筑基几近完成。然而他却愁眉紧锁,万分疾苦。 可以说,他的生命仍是一线之悬,这种脆弱的平衡难以持久,现在只要稍稍动用法力,就会在体内带动起一场灵力风暴,假若与人争斗,大量动用真气,他首先就会自爆。 即便不动真气,也还是非常危险,肚肠中尚有更大块的龙肉,鬼知道何时会化开,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恰好能压制住。 为今之计,只有加紧修炼神墟劲了,神墟劲每强一分就多一成胜算,以神墟劲牵制魔煞,以玄阴冰魄吸取魔煞中的纯粹精华,慢慢的就能将体内的龙肉安全消化完。但是,他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他那么长时间。 如果能将神墟劲修炼到“多目”境,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什么魔煞鬼煞根本不值一惧,完全力压。 多目境是神墟劲下半篇功法中的终极境界,是“固神培墟”有所成就的表现,体现为额心处的漩涡状图纹彻底凝实,如多了一只眼睛,且再进一步后这只眼睛将能开阖自如,如真眼一般,只在用到的时候方才显现,再非无法隐藏。 到了那一步,灵觉将大幅度增强,可感应到凡人和一般修者感知不到的声音、色彩、气味、气机等等,与其说它是第三只眼睛,倒不如说是第六感官。同时,意志力也更为强固,可压制心魔,抵御外邪入侵,对于灵气、力场的控制也有了质的飞跃,连带悟性也进一步提升,如同平步青云。 因此神墟劲秘籍中称这只“眼睛”为“神墟天眼”。是一粒种子,是将来“神墟”生根发芽的基础。直到修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踏上了神墟劲的修行路,而以前的修炼只是铺垫罢了。 屠天心下有了决断,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没有彻底“消化”完腹中的“龙肉”前,他都不能再妄用法术了,相当于重新做回了凡人。不过在这期间却正好修炼神墟劲,另外,纯粹的炼体也没有关系,只要避免动用真气,还是比较安全的,所以一边炼体一边修炼神墟劲就是接下来必须也是唯一要做的修行。 待身上的伤口完全自愈再无一丝疼痛后,他站起身来,闭目凝神去感应叶璇的所在,他身上有傀儡虫的母虫,与叶璇身上的尸虫有强烈感应,很快就感知到了叶璇。两人离得不是太远,奔跑了五六里地,终于看到了叶璇清丽脱俗的绝世仙姿。她正木然地立在一颗绿树下,仿若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然而当屠天看到她的眼睛时却心头大跳,那双眼睛又有了生机与神采。看上去,站在树下的她就如一个缅怀往事、陷入遐思的伊人一般。 屠天压下心头的惊悚,缓步走了过去,然而走到近前时,她眼眸中的神光又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呆滞,空洞地望着他。 屠天摇摇头,心想,刚才大概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吧。 “走吧!” 他不再寄予什么希望,给尸虫下达了命令后,一个人走在前面,一边仔细感应,一边观察这里的环境,他要尽快找到妖鬼魔,那个家伙虽然修为尽失,但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魔头,不留在身边看着终究不能令他安心。 他几次尝试,完全感应不到刚才逃生出来的那片魔域空间,这令他安心不少,对于那种凶险的地方,越是难以进去才越好,否则保不齐要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呢。况且,若是惹来别有所图的修仙者,整个银雪国都将不得安宁。 不多久,他们穿出树林,望见一个庞大的城镇,老远就听到了热闹的喧嚣声,凡人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他看到万缕红尘,浩如烟海,格外温暖,这种感觉令他几乎落泪,说不出的亲切。 经历一场生死变故,屠天心中的某根弦一下被触动了,好像突然懂得了平凡生活的珍贵与难得。紧接着,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带着叶璇飞奔入城,因为他感应到了妖鬼魔的气息。在魔都的时候他就在这个魔头的身上悄悄下了一道鬼修禁制,防止他私自逃跑,而今感应到了他的所在。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仙藏 白鹤谷,屠天并不陌生,虽从未来过,但这里的一个传说曾经吸引过他。 传说这里有一个真正的仙人留下的洞府,里面有连修仙大派都艳羡的几样仙藏,但具体是些什么,那些志怪杂谈里的说法并不统一。后来跟随鬼婆子修行后,他曾经问过师父否确有其事,当时鬼婆子只是冷哼一声,让他不要好高骛远,即使真有仙家宝物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而且还会引来杀劫。但是碧蟾子却言之凿凿,说这个传闻千真万确,他自己就曾探寻过,不过或许是因为仙缘未到,白白地浪费了三年时间。 这个镇子座落在山谷中央,地势低洼,四季如春,气温总是不冷不热,很少受到凛冽寒风的侵扰,因此无论何时总有艳丽缤纷的山花绽放。据说早先未曾有人居住的时候,这里还曾栖居着成群的仙鹤,疑似正是那位仙人所养。 因此,要说银雪国哪里最可能遇到修仙者,无疑是白鹤镇。终年都有来自各个仙门洞府的年轻修者来这里寻找仙缘造化,这批走了那批又来,隐藏在普通百姓当中悄悄图谋或等待着什么。 有幸运的普通人,因某种机缘与他们发生交集,而被指点一二,便作为那个门派的记名弟子常驻此地,甘愿充当数年甚至数十年眼线,只为将来能混成正式弟子,进入仙门修习长生之术。 还有一些神秘的古武世家,也派出得力家臣,来这里开宗立派,招揽门徒,打造他们的“外院”。所以这里称得上是龙蛇混杂,皂帛难辨,可能某个极不起眼的小屁孩就是一名强大的修仙者所幻化。也可能某个长得五大三粗的麻脸婆,正是某古武世家的重要成员。来到这里,就是国王也要低调行事,若是不小心招惹了神秘的修仙大派,纵使手握万兵也无济于事,那根本不是凡人可以力敌的。 屠天与叶璇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不过他们这一对组合确实十分显眼,屠天倒也罢了,关键是叶璇长得实在太美,气质如仙,一身白衣胜雪,说不出的高贵。她无声无息地走在那里,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将万丈红尘隔绝身外,人们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匆匆一瞥就赶忙将头低下。 屠天相信,暗中已经有人盯上他了,他的灵觉经过这一番磨难,又有精进,虽然尚未知悉这些关注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但他还是提升警惕,以防意外。同时不动神色地向叶璇那里靠了靠,而今法术不能动用,最大的倚仗便是她了。 “仙子请留步!”忽然,有三个人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挡在了他们路前,中间一个青年男子只在屠天脸上略微扫了一眼,连招呼都懒得打,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叶璇。 “请恕冒昧,在下玄光洞青涯,月馨上人座下首席弟子!不知仙子师承何门?若是方便,还望透露一二,或许我们有着极深渊源呢!” 屠天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值得深交。平素人们介绍自己时会说“吾乃某某派某某真人的弟子某某某”,可是这个人居然自负到先谈自己的名字,后言宗门和师尊,可见高傲到了何种程度。而且面对利益时,他也一定是先满足自己,后考虑师门及其他。至于后一句话,又暴露出了他的狡诈,尚未知道对方来自哪门哪派,就先攀起了交情,利用对方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叶璇自然不会答话。 见状,他又说道:“仙府不日或可开启,若有幸与仙子联手,攻守同盟,一同争夺这场造化,我们将优势十足,不知仙子以为如何?” 屠天略微错愕,原来是拉盟友来了。仙府真的要开启了吗?真是来得早不如碰得巧! 他怕叶璇的情况被识破,便向前一步很冷淡地道:“对不起,我们不需要结盟,请你们让路!” 青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冷冷斜了屠天一眼,却对叶璇笑着说道:“仙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这个弹丸之地真正是卧虎藏龙,其中并不乏隐世门派的杰出弟子,况且许多人都已在此布局多年,而我们仅靠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去争,怕是根本争不过那些人。你若同意联手,我承诺所得造化优先让你挑选一件,当然,修仙功法要共同参悟。” 他承诺的时候,屠天从他的眼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狡诈,更加确信这是一个阴险小人,万不可结交。看他左右两侧的另外两个青年,也都不像善茬。但是,他们的修为绝对不可小觑,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境界,只不知是他的同门还是他找来的盟友。 屠天分析现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既惹不起又躲不起的纠缠中,暗中咬了咬牙,改变策略,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同意结盟,既然结盟,首先就要信息共享。” 青涯微微一怔,似有些不可思议的意味,看向屠天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不过转瞬又化作一脸笑意,优雅地拍掌道:“这是自然!那么,掌灯时分,鸿运客栈静候二位,我们细细商讨!” 屠天抱拳:“告辞!” 转身时,他暗中控制叶璇的尸身,故意让她先行一步,且让她厌弃似的一甩衣袖,表现出一幅厌恶世俗的冷傲仙姿,而他自己则像一个道童一样随在后面。 青涯目视着他们走远,蹙了蹙眉,刚刚生起的一点怀疑被屠天骗过。 他心下嘀咕:“他们到底是那个门派的,时间掐的刚刚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仙府要开启时才现身,难道早已有布局?看那女子的气势,修为一定不比我弱。” 他实在太高抬自己了,若是叶璇活着,他连为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便是她而今只剩肉身了,蕴含的灵力也不是他所能望其项背的。 屠天循着妖鬼魔的气息,在镇中杂乱的屋舍间绕来绕去,最后竟来到了最热闹的易市,待他看到妖鬼魔在干什么时,不仅哑然。这家伙竟然在——行窃! 他的偷窃手法相当高明,如果不考虑这种行为本身的性质,单从技艺上考量的话,那简直就是一门上乘仙术,颇含道韵。若非屠天下了禁制,近距离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的话,自己也发现不了。 不知他从哪里窃来了一身华美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翩翩佳公子,咧嘴一笑,人畜无害,阳光灿烂,许多女子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这家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肆行窃,偏偏无人发觉。 “这家伙身上一定有储物法器!可先前明明见他一丝不挂,连个破布片都没有啊!”屠天纳闷,暗中盯着他,却没有去阻止。他自己就曾经做过这种事,而且比妖鬼魔还要过分,是直接抢劫的,见他偷盗的基本上都是修真者,并不祸害普通百姓,而且偷的大多数都是好东西,或许还能跟他分点脏,就放之任之了。 于是乎,屠天带着叶璇,尾随着妖鬼魔将易市整整逛了一圈,见妖鬼魔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不再行动后,他不动神色地走到他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你的偷窃技法教我!” 妖鬼魔被吓了一大跳,骇然转身,待看到是屠天后,不再紧张,惫懒地笑了笑,冲屠天眨了眨眼。那眼光实在欠揍,包含着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 “同道中人啊!好,我教你!我发现咱俩的共同之处越来越多了!”他的笑越发暧昧,越发谄媚。 屠天把他的咸猪手从自己肩膀上甩下去,满脸黑线,冷哼道:“别跟我套近乎,别忘了你的身份。” “好好好,我是仆从!你真不知道珍惜,想当年多少大魔都盼着我能拍一拍他的肩膀,可惜我连正眼都不待瞧他的。等我恢复力量后,你求我都没这机会了。” 屠天没有应声,懒得与他纠缠。说道:“你应该听说了吧,这里有一座仙府要出世了,以你一大把年纪的经验判断,这事是否靠谱?” 妖鬼魔听到这个略有兴奋,挤眉弄眼地暗示屠天,意思是此地说话不方便。 屠天确实感应到了暗中有眼睛盯着这里,于是点点头。 三人出了易市,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当客栈老板听闻他们只要一间客房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瞅了瞅叶璇,神情诧异,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当然,有钱便是爷,没有道理将财神爷拒之门外,同时,见屠天出手大方,还道出了不少消息给他,说许多修士都正往镇外的鹤鸣湖聚集,几个实力强大的门派已经联合起来,要在那里布下一座大阵,封镇整个鹤鸣湖,并好意提醒他,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千万要量力而行。 屠天又赏了他一些银两,道谢把他送出。回身时见妖鬼魔正在地上摆弄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 “你做什么?” “布个小阵,唉,修为跌落到凡人,只能起个隔音作用了。”妖鬼魔叹气道,手里却不闲着,动作十分麻利。 屠天看得稀奇,他的境界太低,没有涉及过阵法,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但觉得这种东西非常吸引人,几件零碎的毫无关联的物事,却能结合在一起,化腐朽为神奇,威力绝伦。以前见过师父的鬼阵,整座宅院都被包裹着,连只蚊虫都飞不进去。以他现在的眼光看,阵法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根本毫无道理嘛。 妖鬼魔布置完以后,站起身来,见屠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阵器眸中尽是疑惑,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的手法还不错吧?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他完全误解了屠天,以为他是对自己的高超手法有所钦佩,正在欣赏,却没有去想屠天压根就不懂阵法,自己的洋洋得意其实是对牛弹琴。 妖鬼魔拍拍手道:“好了,你去激活它吧,我没有灵力。” 屠天很真挚地问道:“怎么激活?” 妖鬼魔顿时石化。 屠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境界未到,没有学过。” 妖鬼魔一拍脑门:“我把这茬给忘了。天啊,我究竟是栽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手中!”可惜,懊悔悲叹也没用,那样的事确实发生了,你不服又怎样。 妖鬼魔上上下下把屠天打量了个遍,越发不解,明明是一个低地不能再低的修士,连筑基都未完成,可偏偏藏了那么多的恐怖秘密,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而且,回想当时的情景,似乎连他自己都完全不知情,难道他是某个大能布下的棋子? “算了,以你自身的灵力也不够激活这座法阵。还是让她来吧。这具尸身你总该会控制吧?令她在每个阵器上都注入一丝仙气,不要注入太多,否则会毁掉这座法阵,毕竟在这里能搜集到的材料都太脆弱。” 屠天点点头,关于这方面,他在大方向上的领悟直追鬼婆子,尤其叶璇的尸体近乎仙身,在修真界号称半仙。鬼婆子哪有这样的机缘,从鬼修者的追求的意义上来说,他已经领先一步了,而且是很大的一步。 屠天沟通尸虫,控制叶璇的尸身,以他自己熟知的鬼修一派的运气法门,来小心翼翼地施放仙灵,遥指点在那些阵器上。接下来,又按照妖鬼魔的指导,让阵器之间相互感应建立连接,构成阵脚,又让各个阵脚连接成整体,构成完整的法阵。 那一瞬间,一圆微弱的光晕从那一堆杂七碎八的东西中荡出,向着整个房间弥漫,顿时街上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落针可闻。 “成了!”妖鬼魔点点头,并不吝惜自己的赞赏,评价道:“虽然手法糙了点,但悟性极高,将来可以考虑朝着阵法这方面发展。” 见屠天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悻悻的道:“小小年纪装深沉,这样活不长的。我们得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了,以你我现在的情况,与别人争仙藏等于是去送死。仙藏中其他的东西我不在乎,但要是有仙典,我还是要拼一拼的,这是我破而后立的关键。也只有在下界才有这样的机会。” 屠天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并不关心,只是问道:“你确定仙府真的存在?” 妖鬼魔舔了舔嘴角,妖异地笑道:“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怎么会辨不出仙人的气味呢?这个仙恐怕不是返回了仙界,而是横死在这谷中了。我都闻到了仙血的味道。你当谷中为何有这么多灿烂的鲜花,而且常开不败,是因为它们都吸收了些微的仙血。” 屠天浑身一颤,“仙”也会横死吗? 妖鬼魔接着又道:“还有另外一个仙人的血,不过非常稀少,他没有死。难道是一场仇杀?不过跟我无关。我们要当心布在谷中的仙阵,这些虚伪的家伙们在下界战斗时都会事先布下比他们自身战力还强的阵法结界,说是为了防止殃及无辜,现在却给我们造成麻烦了。虽然阵法已经严重残破,却依然不好对付。不过这样也好,八成的竞争者都会陷入阵中,失去进入仙府争夺宝物的资格。另外两成却很麻烦,既然能破阵进去,必然是有着惊人的手段,该怎么对付呢……” 妖鬼魔琢磨策略的时候,屠天拿出一个盒子,说道:“我们能就地取材,控制几个皮肉强硬的尸身来做掩护。听说有一些古武世家也参与进来了,他们的尸身正合我用。”屠天说这话时显得十分冷酷,连妖鬼魔听了都不禁恻然。 屠天没有意识到,那些被他吸收了的魔煞已经开始影响他了。据闻魔煞是众生的怨念和戾气所化,他一日间吸收了同阶段修魔者需要苦修数十年才能得来的魔煞,纵使神墟劲再神妙,也不可能不受一点影响。 妖鬼魔点头:“好,方法可行!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还可以让尸身更强横一些。” 他摸了摸中指,手中多出一枚菱形的紫色晶石,只有拇指大,漂亮地有些妖异。他说道:“我也修炼鬼术,但是体系跟你不一样。你修的鬼术主要针对尸体,我修的鬼术主要针对魂魄。可惜这种鬼修法门早在上古前就失传了,我千辛万苦才收集到一些残缺的法诀,而且还不属于同一个道统,除了用来充作攻杀手段外,没办法依靠它铺展开一条完整的修行路,不过对于你这个境界来说显然足够消化了。全部的残诀都在这颗魔瞳里,还有我个人的一些心得。” 屠天听了,若非刻意掩饰,肯定是两眼放绿光了。竟然是上古的那种鬼道!师父不止一次地提说,这种鬼道似乎牵涉灵魂的本源,甚至直逼天机。或许正是因为它太过强大,太过恐怖,才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灭绝之后连只字片言都未给后来的鬼修留下。真不知妖鬼魔是从哪里寻觅到的。 他没有客气,伸手将魔瞳接了过来,盘坐在地上立马开始参阅。 妖鬼魔不再管他,开始张罗自己的事情。对于这次夺宝,他显得异常认真。 掌灯时分,屠天从入定中醒来。魔瞳中的鬼术可谓别开生面,给了他相当大的启示,他还意外地发现,有一些零散的片段里,其精髓竟与神墟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惜内容实在太少,无法相互印证,令他无比憾恨。而妖鬼魔的心得体会,也给了他很多启迪。妖鬼魔结合各残篇,东凑西补之下,整理出两段还算比较完整的法术,一个是“引魂聚形”,一个是“寄生”。以屠天的境界,已然可以使用第一个法术,这是他接下来争夺仙藏的一大倚仗。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结盟 屠天独自一人前去赴约,来到鸿运客栈后,在大堂里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叫了一壶茶,静等青涯几人出现。 不多久,青涯带着四男一女从一间厢房中走出,下了楼梯,明明看见了屠天,却选择了另一张大桌,傲慢地坐下,自顾自地谈笑风生,根本没有往这里看上一眼。 屠天被晾在一边,却未有任何反应,一边品茶一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终于,还是青涯首先坐不住了,带着另外五人迤逦走了过来。 “为何仙子没有来。”青涯大喇喇坐下后,开口问道,依旧视屠天为身份低微的小道童。 屠天回过神来,在那几人脸上扫了一眼,说道:“我足以代表她。把你们知道的信息告诉我就可,我回去自然会转告。” 这话相当的不客气。对面六人齐齐变色。 那名女子道:“她好大的架子!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屠天不冷不热地回道:“天封湖!”他信口胡扯。 天封湖是银雪国视为圣湖的地方,位于银雪山脉深处,每年开春皇室成员都要伴随国王,前往银雪山脉脚下举行祭祀,向着圣湖的方向跪拜祈祷。政史说,屠族的祖先就是从圣湖中诞生的一位强大神明。屠天身为银雪国国王,称自己是“天封湖”派倒也不算错。 那几人相互瞅瞅,最后都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女子戏谑道:“原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派,怪不得要靠端架子来自抬身份了!” 屠天并不理会她的嘲讽,淡然说道:“许是你孤陋寡闻。既然说合作,就拿出各自的诚意吧。我有攻克外围仙阵的方法,你们应当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几人听了都十分震惊,继而狂喜。青涯手捏印决,在饭桌周围布下一道隔音结界,而后鼓掌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必跟在那三个超级大派后面只吃残羹冷炙了。谁都知道,在这里时间就是造化,越在前面好处越多。” 屠天点头:“不错。这是我方的联盟资格,说说你们各自的资格吧。” 青涯欣喜的神色顿时一僵,他所看重的是叶璇的实力,只此一项就值得他去联盟,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把这项因素排除在外,以此推论对方实在是底气十足,或许还有别的手段也未可知。若是自己单以战力当作结盟资格,对方可能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青涯收起笑容,十分郑重地说道:“老辈们达成协议,在鹤鸣湖设下了强大禁制,这番造化争夺,只元婴期以下修者方可参加,而且除了三大派,其他门派或散修都需要向他们申请名额,我有办法帮你们申请到名额,而无需拿宝物去贿赂,受他们的盘剥。” 青涯说完自信满满地坐下。坐在屠天左边的一名青年站起来,说道:“我是散修东子,离元婴境只差一步,这是我的法宝,不知凭它够不够资格结盟。”他从体内祭出一件赤红色的梭状法宝,介绍道:“我叫他小红,火属性中等法宝,主要材料是地火精金,它能保护大家平安通过仙府外院的玄阴池,比其他人更早到达内院。” 屠天点点头,表示认可,他对这件法宝很感兴趣,也对东子本人感兴趣,竟然和自己一样是散修。另外,东子的话给了他新的认知,原来以前便有人进入过仙府。蛤蟆当年可是连门径都没有摸到的。可见东子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指点。 这时,桌子猛地一晃,屠天右手边的青年站了起来。他长得十分威猛,浑身的肌肉就如张圆了的弓,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肉身力量。但是,他一开口却让屠天吃惊不已,声音如文人一般,毫无粗豪感,相反还有一丝女子的纤细。他说道:“我是武修,据闻仙府内院有一处禁制法术的殿堂,修为越高受压制越严重,以前进入那座殿堂的修者连一件仙宝也未能带出,我想我可以去试试。” 他相当自信。 屠天点头,友好地问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出自哪个古武世家?” “银雪国齐家,齐守宗。我的哥哥担任王宫禁卫统领。” 屠天一惊,脱口问道:“齐守国?” 齐守宗也吃了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名字?” 屠天心下了然,难得地露出笑容,说道:“他的大名在银雪国妇孺皆知,我也是银雪国的百姓,怎么会不知道。”才怪,齐守国就是他当上国王以后提拔的。 齐守宗虽然心下起疑,却也没有过多计较。虽然此时屠天并未易容,但是普通百姓本就没有几人见过国王,且国王的肖像也是禁制绘画的,他虽然是齐守宗的亲弟弟,却也不可能知道国王长啥样。 另两个青年男子屠天在白天的时候就有见过,看其做派似乎与青涯的关系很不一般。这时,其中一人站起来说道:“我是公子的剑侍,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无需名额。”另一人也站起来道:“我是玄光洞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青涯是我师兄,也无需名额。” 屠天并无异议,他也有“仆从”要带,青涯首先破坏了规矩,正好给了他多带一人的借口。见其他几人也都无异议,便把目光转向那名女子。她起身说道:“我有搜宝鼠,一些奇珍异宝都隐藏在暗处,就是神识非常强大的修士也感应不到,但是它却能以天生的灵敏嗅觉,准确无误地找到,而且若是遇到迷宫,它还能够带路。” 众人都十分惊奇,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灵兽,而且她还能收复它,这女子来头不一般。 青涯笑着介绍道:“这位仙子来自十大洞天的‘烟霞洞天’,那可是真正的仙乡,底蕴之深厚不是我等可以想象的。说说我们的部署吧,三大门派已经传出确切的消息,仙府中最关键的宝藏‘仙楼’将会在三日内自动解封,据推测之前必会有一场恐怖的灵力暴动,足以诛杀大乘期高手,而之后,仙府中的禁制和法阵就会大幅度减弱,因此这三日中不会有人冒险去探宝,三大门派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怕引发变故错失这一场造化。我们要随时保持警觉,一旦感应到地下的灵力巨变,立刻集合,我的师尊与三大门派的高修一同坐镇鹤鸣湖,只要跟着我大家就都不会受到阻拦,我们必须抢在别人的前面进入仙府。” 接下来,他们又商讨了各种细节,以及分配原则等等。 屠天回到客栈后,妖鬼魔嗖得从床榻上蹦下来,火急火燎地道:“我打听到一个古战场,离得很近,阴魂有着落了!” 屠天大喜,妖鬼魔口中的阴魂其实就是“阴煞鬼气”,只不过理解不同,叫法也就不同了。问清在哪里后,立马御剑带着妖鬼魔向那里飞去。 他的御剑术出自青山“神墟劲”,与绝大多数修仙者都不一样,一般修者都是达到金丹期以后才能御剑飞行,以金丹作为灵力之源,以“气”御剑。而他却是凭借强大的神识御剑,不消耗法力。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就是透支元神在逞强。不过,神墟劲的神妙之处就在于此,反用这种“透支”来锤炼元神,使元神越来越强大,产生质变,化虚为实。(该书修真境界划分:筑基、金丹、元婴、大乘、斩尸。) 飞行了近一个时辰,大约三百里行程,他们来到一个寸草不生的小平原上。待屠天仔细观察过周围的山脉地势后,震惊的无以复加。这是神朝分崩后诸侯争霸的那个最混乱的年代遗留下来的一座巨城遗址,连史册都对它浓墨记载。 在这片废墟上曾经发生过很多战役,尤其最后一战,被称为“绝灭之战”,参战双方七十余万,最后竟然无一人活着走出这片区域。屠天翻阅国史的时候,曾认真研究过关于那场战役的记载,发现其中大有诡异,仿佛是战争双方都被引入了一个骗局中,被第三方力量坑杀灭绝。如果不是这里的地形与史册上描绘的实在相似,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来到的就是那个地方。 屠天尚未靠近那片废墟,就感受到了浩瀚汹涌的阴煞鬼气,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似乎比灵觉还要敏锐。这一次,丝丝缕缕的阴煞主动投怀送抱,流出那片区域,向着他的身体聚来,这让他大吃一惊,赶忙纵剑又后退数里,落在一个山头上。 “怎么了?”妖鬼魔不解。 屠天也不隐瞒,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了他,也把身体自主吸收阴煞的事情告诉他。现在他不能吸收任何灵力,否则很容易打破平衡,引起体内魔煞的激变,导致自爆。 当妖鬼魔听闻屠天的身体竟自动吸收阴煞后,神色无比凝重。 “你真的危险了,我见过几个自主吸收天地灵力的仙和魔,最初他们都被当成天之骄子,短短数百年就能修成仙或魔,可是最后却无不下场凄惨。上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毫无预兆地自爆了。还有的无端引来天劫,身魂俱陨。那种能力越到后期越强,根本不受控制。你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尚未筑基就体现出了这种能力,而且听你所说,那根本就是吞噬,不是吸收的意义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夜战 屠天默然,他现在的身体本就临界于自爆,要是以后这种能力还会加强,等于是毫无活路。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吞吃那些朱果。 他没有过多地陷入这种不快,提起精神,开始念诵引魂咒。“引魂聚形”之术不同于鬼婆子教他的法术,后者是要与阴煞建立一种亲和,以实体剑胎为引,缓慢地铸就怨鬼剑,而前者却是以咒术之威,强行命令散落在天地间的残魂碎魄为施咒者所用,十分霸道。 两者的体系不同,见解也大相径庭,一者认为阴煞是人死后的一种执念残留,毫无意识,另一者则认为那是附带意念的残魂碎魄,保留着生前的部分记忆,只要聚齐,就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而且,如果残魂足够强大,还能够通过吸收阴气,或吞食其他残魂碎魄来修炼,最终阴极生阳,由死返生。 究竟哪一个是真理,谁都没资格断定。毕竟这世上谁也见不到“鬼”,但是元婴期以上的修者,却实实在在可以让神魂脱离.,即便身体被毁,元神却能保留,等候机缘重新来过。 屠天不敢让阴煞临近自己,只将怨鬼剑悬在百丈之外,以咒语引来少量的阴煞,令其附着在剑体上,每当他快要压制不住的时候,就由妖鬼魔前去收取那些黑雾。妖鬼魔有一只白天时不知从谁身上偷来的瓶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法宝,此刻却派上了大用。 几个轮次后,瓶子装满,妖鬼魔封好瓶口,瞅着它咧嘴傻笑。他笑得很邪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屠天已经累得冒冷汗了,感到一阵阵眩晕,不过所消耗的精神力相比整体并不算太多。只是肉身时不时显现危机,才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屠天盘膝坐下,正打算调息片刻,忽然眉心一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莫名涌来,下意识地朝着山头下滚去。 哧! 一柄绯红色长剑钉入了他刚才盘坐的地方,连剑柄都没入了坚硬的岩石中,而后又飞速拔出,闪电般向他刺来,不依不饶。 屠天虽惊,却也不慌,凭借纯肉身的速度一边躲避飞剑,一边向着山顶的方向奔去。他判断,偷袭他的人修为绝对不低,竟能瞒过他的神识,而且势力也必然可怖,那柄飞剑所用材料十分眼熟,赫然就是不久前有幸目睹的地火精金。 妖鬼魔也拔腿追来,心中含着一股愤怒,被人欺近身边都不知道,要是那人斩的是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屠天踏着最笨拙的步子腾挪跳跃,左支右拙,和普通的习武者无甚差别,然而那飞剑始终未能斩中他,总是在毫厘之间被他躲过。暗中驭剑的人非常吃惊,攻杀更加急骤了,剑光如虹,凌厉无匹,毒蛇一般咬着他不放。 屠天也感应到了对方的藏身处,神识锁定,怨鬼剑沿着一道诡异的路径很突兀地出现在了那人的背后,而他自己也已经迫近了他百米之内。 偷袭者的神觉同样敏锐的可怕,感觉到后背生冷,立马斜飞出去,间不容发地躲过了怨鬼剑的诡谲一击。 “咦?修成气候了!”那人冷声道。 屠天闻声惊诧不已,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且听起来似乎年龄很小,比他大不了几岁。 屠天怒火难遏,喝问:“你是谁?为何偷袭我?” 女子毫不松懈,继续用飞剑绞杀他,一边拉开与他的距离,冷声道:“哼,邪魔妖道,人人得而诛之!” 屠天心头一惊,终于还是惹来麻烦了。眸子转冷,决定要杀人灭口。即便对方是女人,此刻也不能容情,正邪之争古来就有,从来没有善了的例子,这种情结比之杀父之仇都让人亢奋,几乎能纠缠到海枯石烂。今晚不能狠心杀她,他日死的一定是自己。 这是屠天与人的第一战,不知是亢奋还是紧张,总之全身都激动地颤抖。他像一只看见小羊的饿狼,每个动作都像是“扑食”,暴虐而又富有美感。反观对方,却是越来越怯战了,不住的后退,有一息脚下没踏稳,差点被屠天得逞。 战到后来两人的飞剑绞在了一起,女子的飞剑绯红似火,如发怒的凤凰,攻伐之时十分急进,但是斧凿的痕迹很深。看得出她使用的是一套上等剑法,可惜欠缺变通和个人策略。显然,这是一个并未经历过多少生死之战的新手,还嫩得很。 屠天则不同,虽是第一次与人战斗,但他骨子里的戾气和决绝却把他提到了一个老辣的程度。怨鬼剑黑雾缭绕,寒意森森,如蛰于暗夜的幽灵,不时从诡异刁钻的角度冲破绯红飞剑的阻拦,袭杀女子。他的剑法也用的乱七八糟,有鬼婆子的路数、青山派、琼华派的路数,还不时夹杂着武者粗浅的横劈竖砍,可里面没有一招是白耗力气的,硬是把女子的一套高级剑法封杀得头尾不接。 女子骇然发现,自己的飞剑越来越沉,隐隐有不受控制的兆头,心中一惊,这才醒悟对方的飞剑有污浊特性,是一柄邪剑。想到这里更加急躁,皓月般的容颜此刻尽显慌乱,额上也挂上了细密的汗珠,已然是守多攻少了。 妖鬼魔立在远处,观看了片刻后安下心来,知道屠天必定会赢。对方虽然已经距离元婴境只差一步之遥了,而屠天连筑基都未完成,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按道理他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甚至对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杀他,但是连妖鬼魔都暗暗觉得不可思议,屠天硬生生打破了常规。 “这个小毛孩实在了不得,对攻杀之道的体悟远超自身境界!”妖鬼魔眯起了眼睛,心头有些沉重。“一旦让他筑基完成,谁能阻挡他崛起?那之后修行速度必是一日千里。只是他的杀气太盛,将来很可能过不了天劫那一关,恐怕元婴境就是他的极限了。”想到这里,他更加轻松,饶有兴致地选了一块大石,坐观二人争斗。 几百个回合后,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飞剑被逼回体内,上面沾染的阴煞让她绞痛难忍。屠天抓准时机,一个箭步窜上去,将她擒在手中。 “你这恶魔,快放开我!你、你敢!……”女子见屠天手握凶剑一点不犹豫地向她的脖子抹来,不由得大声惊呼,瞳孔由于恐惧缩成了针芒般的一点。 怨鬼剑缓了一缓,屠天寒声问道:“你叫什么?哪个门派的?你的同伴呢?” 女子浑身颤抖,听屠天一喝,几乎下意识地张口答道:“我、我是青岚福地的孙婉婉。” 屠天蹙眉,三大门派的人,有些麻烦。这次图谋仙府造化的众多门派中,以青岚、百兵、和碧石岛最为势大,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大门派,但每一派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屠天犹豫,放她走绝对不妥,但是杀了她恐怕很难做到无后顾之忧,一些大门派都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查明一个弟子为何无辜失踪并不是件难事,到时候前来报仇难免不殃及银雪国的普通百姓,毕竟他是国王。 屠天犹豫的片刻,忽然回身朝着群山望了一眼,然后暗叹,此刻下毒手已然无济于事了,对方来人了。 他迅速招来一缕阴煞,巧妙地打入孙婉婉的几处关节中,封了她的经脉,让她短时间内不能再战斗。然后,出于更多考虑,他放出强大神识,隔断了孙婉婉的五阴识觉,不让她感知外界。 几乎是他刚刚完成,一道电光就落在了他的近前,屠天横剑搭在孙婉婉的秀白颈项上,盯着对方打量,神色冷静。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土黄色道服,上面绣有一孤座山和一棵孤零零的松树,背后负着三把剑。他的样貌并不算英俊,可是很有男子气概,棱角分明,流露出一股这个年龄绝不该有的沧桑和颓然。 “阁下手段很高明,佩服!”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称赞屠天,让屠天一怔,不明其意,因此也没有冒然答话。 对方看了看孙婉婉,知道她只是被煞气封了经脉,除此并无大碍后,面上的冷峻稍稍缓和。 “我是猎妖者莫问天。婉婉天真气傲,整日想着降妖除魔,好让师门的人青睐她。我刚刚稍没留神她就又跑出来闯祸了。也不知今日撞见阁下该说她幸呢还是不幸呢。不过,我相信有这一次教训,她多少能收敛一些吧!” 莫问天语气特别平淡,话语里有淡淡笑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屠天的剑就架在孙婉婉的脖子上,一点怒气都感觉不到,仿佛是说给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听的。 屠天的表现则更加高深莫测,剑依旧保持原来姿势,却冲着对方略带笑意地颔首,似乎是说“没关系,不用谢”一样。 莫问天笑了一笑,点头回敬。 “阁下说说条件吧,婉婉是我已逝妻子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受伤害的。” 屠天大感诧异,竟然是这么一种关系。想了想后回复道:“你既这样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第一件事,我要你们二人立即发誓,决不向外人提说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好!我莫问天对天地二尊明誓,决不对外泄露有关这位兄台的任何事情。” 屠天收回神识,不再禁锢孙婉婉的五感。当她看到莫问天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离自己如此之近时,小嘴一扁,差一点就哭了鼻子,“呜呜,木头脑袋你快救我!” 屠天握剑的手一颤,险些给她拉个口子。 他定了定神,从那种另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你发誓,绝不跟他人提起我,事后也绝不向我纠缠,但若违誓便让莫问天不得好死!只要你念完誓言,我便放你。” 莫问天表情僵硬,怔怔地看着屠天。 女子张了张口,见莫问天如此神色,低下头照着原话将誓言说了一遍。 屠天将怨鬼剑从她的颈项上拿开,向前走了两步,正对着莫问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最后一个要求,显露一下你的身手吧!”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猎妖者 猎妖者,莫问天介绍自己时,这样称谓自己。 屠天正是因此才提出要与他一战,虽然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他修的是鬼道,普世含义也属妖,而莫问天自称猎妖者,把他等同于猎物,屠天不服。 莫问天不能拒绝,因为这也属于屠天释放孙婉婉的条件之一,虽然此刻孙婉婉已经不再受制于他,但真男儿必然会信守承诺。 莫问天从背后拔出最右的一口剑,道:“阁下想必是对猎妖者有所好奇吧?那我便成人之美!” 屠天凝神细观,那竟然是一柄木剑,不知是哪一种木质所制。 莫问天自己开口介绍道:“这天下除了修仙者,还有修魔者,阁下这样的鬼修,异灵,以及精怪。对于凡人而言,后四者多令人惧怖,他们难以理解,也无力匹敌,但很多时候却深受其害,于是我们猎妖者便替他们出头,与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我们这一门大多数时间都浪迹在江湖中,为百姓处理各种妖异之事,赚钱糊口,娶妻生子,和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们是介于武者与修仙者之间的一类人,不求长生,但求逍遥。” 莫问天摩挲那把剑,刻意让屠天看清,接着道:“这柄剑乃是桃心木所制,虽然不如铜铁坚固,但对抗邪魔妖道却是很有效果,我已经用它斩过四十七个异血生灵了。阁下既然是鬼修,且有意了解猎妖者的路数,那么我便以它来与阁下切磋一番。请!” 屠天不多话,纵身向前,怨鬼剑全力向着莫问天刺去。这是问路的招式,旨在让对方应招反击。 莫问天气势陡然一变,如一座大岳一般给人莫大压力。他从怀着摸出一张黄纸,啪地拍在了屠天的剑脊上。 “艮符,山岳之力!” 怨鬼剑忽然似有千斤重,剑尖一倾,不受控制地向着地下坠去。屠天骇然,这是什么东西?一张纸竟然有这种鬼神之力! 那张黄纸直接化进了怨鬼剑中,屠天虽然力大如牛,但是再不能挥洒自如了。斜身躲过莫问天拍来的一掌后,他果断弃剑,反身以拳头对敌。 “巽符,疾风之速!” 冷不丁,莫问天又夹出一张黄纸,屠天赶忙后退,他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十分忌惮,生怕自己身上也被贴上一张,那就没的打了。 谁料,这张黄纸莫问天贴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也是迅速化进体内,只是他的身体上却泛出了一层青蒙蒙的光辉。 陡然间,莫问天速度暴涨,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屠天的肉身根本达不到那样的反应极限,接连被击中,他吼口发甜,有吐血的征兆。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可见莫问天的肉身力量也丝毫不弱于他,甚至有过之。 屠天不服输,神墟劲全力运转,以本能直觉去判断对方的攻击,总算不再光挨打了。 莫问天露出欣赏之色,从怀中夹出第三张黄纸,喝道:“离火符,炎爆!” 轰! 屠天猝不及防,没有躲开爆炸,他显然大意了,想当然地认为黄纸只有贴在身上才会起作用,不料这次是隔空爆炸的。 他不由自主地横飞了出去,胸口火辣辣的疼,不过他并没有失去战斗能力,在撞上大石的前一刻,就鱼儿一般屈身弹跳,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并双脚反蹬在大石上,借力重新杀了回来。 “好!阁下的体术如此精湛,肉身也堪比体修者了,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莫问天用了三种符,虽然都让屠天吃了点小亏,却丝毫没有降低他的战斗力,反而斗志越烧越旺。 “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猎妖者的最强手段吧!震符,御雷!” 他们是在夜晚战斗的,天上星辰密布,没有月亮,却是晴天。然而此时,忽然凭空出现一团乌云,低低地压在屠天的头顶上,似乎就要触到他了。一道道电光在云团中乍隐乍现,发出哧哧啦啦的声音,似乎仍在酝酿着。 屠天心头大骇,这种手段着实恐怖,竟能借用天威来杀敌,确实是对付异灵妖邪的最佳手段。 他试图错开那团墨云的笼罩,但是显然徒劳无功,无论他跑到哪里,跑地有多快,墨云始终锁定在他头顶正上方,且越发深沉厚重。 “没用的!”这时莫问天说话了,“你快不过它,在它灵力耗竭之前,你唯一途径就是正面与它抗衡,现在它在牵引你的本身煞力,直到与你的煞力相匹配就会降下雷霆。你要认真了,我是全力施为的。” 屠天闻言,当即改变策略,不再躲避墨云,重新欺近莫问天,放开手脚与他战斗。 莫问天料想他是想从源头上解决危机,于是也毫不保留,贴了一张艮符在自己身上,肉身强度大幅提升,大开大合地与屠天战到一起。 屠天的惊讶越来越多,这种不起眼的黄纸实在奥妙无穷,同一种黄纸贴在敌人身上和自己身上,体现出的法则截然不同,一方是压制,一方是加持,此消彼长之下完全可以越级战斗。 大战了近百回合后,屠天心下有了一些明悟,这种法并非无敌,它有时效限制,只要拖时间跟他耗,时效一过他也无可奈何。而且,他敢断定,若是他有绝对凌压的力量,完全可以凭蛮力强行破开黄纸上蕴含的法则。 咔嚓! 雷声骤然响起,一道电蛇从云团中窜出,精准无误地打在屠天身上,真是避无可避。就在屠天身形一僵的时候,莫问天果断脱离与他的纠缠,疾飞到孙婉婉那里拉起她就飞向远处。坐在一边悠然看戏的妖鬼魔也发现了不妥,撒丫子开溜,追向莫问天他们。 第一道雷霆降下之后,屠天浑身哆嗦,头发炸立,一动不能动。 还未等他从麻痹中解脱出来,紧接着第二道雷霆也来了,依然无从躲避,天灵盖硬生生挨了一下。 孙婉婉正巧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这也太恐怖了,一个人的天灵盖若是被击碎,肯定是不能活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屠天虽然口鼻生烟,但是眼睛却亮了起来,抬头盯着正在酝酿第三道雷霆的云团。 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雷电之力虽然将他烤得像焦炭一样,又酥又疼,但是融于血肉中的魔煞却改变了自身特性,变得非常富有生机,主动去修补他受损的组织。 屠天心念电转,或许可以借助雷霆之力,将魔煞变害为利,成就自己的肉身。 于是,他的情绪不再抗拒,欣然接受下一道雷霆的淬炼,同时小心翼翼地开始运转玄阴蚀日魔功,让玄阴之力顺着经脉游走,接引魔煞转变时溢出的纯阴之力,不让它白白散逸出去。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直到第十一道雷霆之后,墨云已临近枯竭,无力再降下下一道雷霆。而此时,屠天整个人都变成一块人形黑炭了,岿然不动地站在一个深坑里,那是溢出的雷电造成的。 “他死了吗?” 远处,孙婉婉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 莫问天并未答话,他也不敢确信,事实上屠天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躲避过一下,也没有主动去击溃雷云。另外,这次雷霆的强度也让他非常吃惊,他唯一一次见过能引发这种雷霆的,是一个修炼六百年的蛇妖。当然,它最后的结果是横死在了第十道雷霆下,形神俱灭。按理说屠天一个小小的筑基期菜鸟,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不可能这么容易死。”妖鬼魔说道,语气极为肯定。 相比魔都的经历,这点雷霆屁都不算,那家伙可是能硬撼紫煞龙魂的,身上有着大秘密,大恐怖。而今天他凭借的完全是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动用那些禁忌力量。 果然,几声细微的咔吧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凝神望去,黑炭似的焦壳在裂开,白蒙蒙的豪光从裂缝中溢出,那是肉身的光晕。磅礴的生机隔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的气血就像一座活跃的火山一样。 “肉身蜕变了!” 妖鬼魔赞叹,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心情很复杂。 莫问天震惊无比,这么凶险的情形都能被他当作一场机缘,这个少年的心性实在够决绝。 “不对!”莫问天忽然一惊,盯着天空的眼睛骤然眯成一条细缝,“雷云为何没有散尽?” 妖鬼魔抬头,骇然发现,不光那团雷云未消散,从天际四周正在急速涌来一团团墨汁般的铅云,都向着中心压聚而来。 “他﹡的,是天劫!他怎么会招来天劫呢?”妖鬼魔大惊失色,转身就向深山里奔去,毅然决然,根本不在乎屠天的安危,生怕跑慢一步。 莫问天也心头一沉,赶忙拉起法力尚被封禁的孙婉婉,向着深山里飞遁。任何人撞击别人渡劫都会有多远避多远的,无辜被卷进去那可就冤死了。 屠天早已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劲,肉身蜕变后的喜悦刹那被冷水泼灭,凝重地望着风起云涌的夜空。 难道殒身劫这便开始了吗?不灭杀我誓不罢休? 那就来吧,既然如此遭天妒,那我就逆天争命!以蝼蚁之身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天劫 整个天穹都漆黑一片,像是被墨汁浸泡过一样。耳中风声呜呜,却让人觉得天地俱寂。 只剩下他孤独一人,凄凉,无助,压抑。 屠天立在山头上,焦臭的衣衫被疾风剥落,露出如琉璃般光洁的上身。 他孤独地俯视着整片平原,小小身躯竟然给人一种狂放不羁、英烈伟岸的威势。 他索性连尚在冒烟的裤子也脱去,掷落地上,冲着劫云期待而笑。晶莹如玉的肤色,蕴含了蓬勃的生机与力量,静等天劫来洗礼。 风声止了,万籁俱寂,凝重无比。这一刻,除了有力的心跳声,和肌肉血液的脉动,听不任何其他的声音。 天劫还在酝酿,他的头顶垂下一个死灰色的漏斗,像是要接引某种神秘的外域力量到来,抑或是要把他吸卷进去。 屠天双脚牢牢地扎在巨石上,如同嵌进去了一般,抗衡着那股吸力。 蓦然,整个世界陡然一亮,像是白昼突然降临。一道璀璨的雷光从漏斗中探出,如龙爪一般向他抓来。 屠天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虽然恐惧,但他没有被恐惧压倒,挺起胸膛主动去迎接那道闪电。 无声无息地,雷霆进入了他的身体,电芒游走遍每一寸血肉骨骼,像一把把细碎的镰刀,在收割着他的生机。 屠天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下,雷电就摧毁了他的痛感。蜕变后的血肉,本是生机勃勃,现在却凄然地凋零了,枯萎了,转眼间死气沉沉。 然而,他的血液中,新的生机不屈不挠地诞生了,如神泉一般蔓延过那些枯萎的死肉。如同春回大地,冰雪解封。血液所过之处,所有死亡的细胞都获得重生。 这种感觉让屠天深深地震撼,他终于窥视到了一缕生死之间的运作规律。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血液不凡,却没有想到是如此的神异,蕴含了如此磅礴的生机。 几息后,所有的电芒都被血肉吞噬,同化成了血肉的一部分。肌肤发出莹莹宝光,上面浮着一些黑色的杂质。 他傲然抬头,原来劫雷也不过如此。 事实上,他严重低估了劫雷,刚才那一下就像是试探一样,接下来,一个呼吸间连续降下了五道劫雷,光泽各不相同,第一道黄色,第二道碧蓝色,第三道白色,第四道火红色,尤其第五道,竟然是黑色的暗雷。 它们并没有波及其他物事,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是默默地、非常精准地没入了屠天的脑颅内。 屠天受完这一击后,僵硬地站了好长时间,而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生机全无,肌肤干枯,跟干尸一般无二。 劫云再也感应不到他的生机,那个漏斗默默地缩了回去,从云团中消失。而后,天地威压散去,大雨瓢泼,电光闪烁,雷鸣不断,但都不是针对他了。 大雨中,莫问天等三人从远处返回,看到地上的那一具犹在冒烟的枯尸后都默默无言。 妖鬼魔也不敢再那么肯定地说屠天不会死了。天劫发威的时候,他们远在百里之外,却也惊悸地像要神魂出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纵使他见多识广,却也没有听说过哪一个普通凡人会被五行神雷盯上,那是斩尸境界将要飞升仙界的时候才会遇上的,而且还只是某些天纵之资的不世奇才的特殊待遇。 莫问天低沉地说了一声“抱歉”。 而后带着孙婉婉转身离去。他的本意只是想跟屠天切磋一番,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劝他放弃修习鬼道,对他的资质十分看重,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招来这样一个结果。 莫问天走了好久后,妖鬼魔才醒过神来,心情格外复杂,自己都难以明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 屠天死了对他来说本是一桩好事,因为再也不用受他的约束了,但是红尘星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域,天大地大他却不知接下来能去哪里,能做什么。而今屠天死了,去仙府争夺造化无疑是痴人说梦,那么他所希冀的“破而后立”又从何谈起? 难道要作为一个凡人终老在红尘星吗?从此天地间再没有妖鬼魔的传说? 妖鬼魔颓然坐在泥泞中,任由寒冷的雨水浇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现曙光,不远处的平原蒙蒙地亮了起来,雨水也越来越小,终于停止。 “嘿,原来我也害怕孤独啊!”妖鬼魔站起身来,捡起屠天的剑,跑下山坡…… 许久后,屠天如枯柴似的手指动了一动,而后疼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却连呲牙咧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其实一直都醒着,五行神雷灌入他的身体后,他立时大感不妙,于是神识紧缩一团,超负荷地运转神墟劲,不让雷电摧毁自己的神智。最终,他终于挺了过来,可是内视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蛋了。 血液已经凝固,像是迎来了寒冬一般。肌肉骨骼则破损地惨不忍睹,没有一寸还带有生机。 而魄宫里的玄阴冰魄也崩碎了。 屠天不服输,在自己的身体废墟中孜孜不倦地搜寻者,想寻找到哪怕一丁点生机,以此来再造血肉。 终于,当他看到凝固的血液又蠢蠢欲动时,恢复了信心。他以神墟劲努力地催动心脏,开先只是被迫地假跳了几下,但是凝滞的血液却因此而蠕动了起来,不久后,在屠天的不懈努力下,血液彻底从麻痹中苏醒过来,生机勃发,开始滋润心脏。 就在妖鬼魔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终于复活,由虚弱逐渐变得怦然有力。 神异的血液一旦循环起来,便主动开始滋润各个脏腑。屠天的神识也不闲着,趁着各种灵力都在休眠中,便马不停蹄地去收复一处处“失地”,首先便把蛰伏腹中的“龙肉”一块接一块地携裹出来,吐出体外。 当所有的龙肉都清除后,他不禁大松一口气,自爆危机解除了一大部分。当他贪心地想再去清除朱果的灵力时,却发现它们早已与血肉相融了,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先如此了,朱果的问题慢慢解决,现在先把玄阴冰魄恢复,让玄阴之力也加入对受损经脉的修复当中。 经脉、穴位和丹田这种东西虽包裹在血肉筋骨中,却是很独立的一个体系,它自己不体现,就像是虚空通道一般,只有真气流经时它才显化,照屠天的理解,它好比是肉身的一种效应,而不是一种实物。因此,修复经脉,最好的能量便是真气,血液再神异也有些鞭长莫及的无奈感。 他的神识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永暗虚空,这便是魄宫,当中有一些散发微弱光亮的碎片,如星辰一般。无论是在魄宫外观察,还是来到魄宫里观察,它们都像是静止的,然而实际上它们都在动,只是没有参照物才无从发觉罢了。游荡的这些光亮正是玄阴冰魄的碎片。 屠天用几乎实质化的神识四处游走,将玄阴冰魄的碎片一一捕捉回来,包裹着它们送到居中的、最大的一粒碎片上,然后强力去融合它们。 也幸亏这是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冰魄,不排斥他的神识,否则纵使他的神识再强大数倍,也会被顷刻冻结的,被永远地封禁在这片永暗虚空中,跟.失去联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里仿佛已经度过了好多年,冰魄终于融合完成,而且由于有一部分灵魂能量也融入了其中,比之以前更加与他亲和了,稍动意念就可调动它的力量。 神识从魄宫退出来后,屠天惊喜发现,神墟劲的瓶颈又有松动,似乎要破入多目境了,不过好像还差了一些火候,最终未能突破。 他内视一番,大半的疆土都已收复,整个肉身世界再次生机勃勃,血液汩汩流淌着,如岩浆一般,心脏砰然有力,其他脏腑也恢复了本来功能。他试着动了动腿脚,发现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继续收复失地。 当明媚的阳光跃过群山,暖洋洋地停留在他的脸上时,屠天神识回归,闭着眼睛默默地感受着这份温暖。死过,会觉得这个世界更令人着迷,令人不惜一切也想要活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离得很远,却知那是妖鬼魔,这种感觉十分清晰,不是意念的判断,而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原来他没有走,又回来干什么?”屠天心想,暗中戒备。 不多时,一身泥污的妖鬼魔出现在山头上,向着这边走来。 “兄弟,你活着我未必会把你当兄弟,既然你死了,我就叫你一声兄弟吧!” “……” “你把我从魔都带出来,终归是欠了你一份情。以后我也不知会去哪里,但肯定不会再回这里了,所以我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给你挖了一口舒舒服服的大墓,把你葬进去也算是还你人情了。至于没有棺材,你就只能多多包涵了。” 妖鬼魔边走边碎碎念,屠天听得哭笑不得。这家伙确实有股着魔性,放着一代大魔的骄傲不管,来给自己这么个小人物挖墓,真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得出来的。但是,也足见他有血有肉,不是最初所揣测的穷凶极恶。 “咦,出妖了!”妖鬼魔看见屠天的皮肤又鼓胀了起来,不再是干尸样,心下起疑,生生顿住脚步。 “难道没死?不可能!要是这样都不死,那就真妖了!” 他捡起一块小石子啪地扔到屠天脸上。 屠天正在修复身体的紧要关头,没有搭理他,就算是被别人打脸,也不作一丝反应。 妖鬼魔还是不放心,捡起拳头大的一块石头,掂了掂,然后向着屠天身上丢去。 噔! 好巧不巧砸在了鼻子上,那准头实在没得挑剔。 也不知是砸的,还是气得,屠天的鼻子真的歪了。 “看来是真死了。他体内有紫煞龙魂的精气团,大概是化开了吧。”当他看到屠天身侧有一大堆“龙肉”时,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嗯,虽然打算筑基仙道,不过紫煞龙魂是魔界的本源灵力,可遇而不可求。说不定以后有大用,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他取出一个玉瓶,毫不客气地将屠天吐出来的龙肉统统收了进去。本来这种东西一旦来到人界就是会化开的,然后散逸到空气中,根本无法集中到一起,但是不知为什么,从屠天的肚子里出来后一直保持着原样,也没有受到天地正气的消磨。 妖鬼魔抱起屠天,发现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连脑颅上的骨头都裂开了,终于确信他是真的死了。他在屠天的胸前摸了一阵,从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正是能够控制叶璇尸身的万足修罗。 叹了一口气,妖鬼魔向着山下走去,要去将他安葬。 屠天此刻正在修补自己的头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怕妖鬼魔起异心,故意把生机内缩,骗过了他。 他很“顺利”地被埋进了一个大坑。山脚下多了一个大土包。也没有立个墓碑证明死者是谁。 屠天躺在地底,安下心来。然后发现,此坑还真的是……很大。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仙府灵气 两天后,山下的土包嘭地炸开,屠天一跃而出,回头只瞧了一眼,便大步流星地向着白鹤镇的方向跑去,一步就是四五丈,腿脚矫健有力,如龙腾虎跃一般。 速度还是不够快! 屠天担心错失仙府造化,奔行数十里,检验完体魄变化后,便施展神墟劲强行将天上正在觅食的一只大鹰拘了下来,而后一跃跳到它的背上,御鹰飞行。 苍鹰的速度本就惊人,再加上屠天的法术加持,那速度真的堪称风驰电掣,一晃就越过了群山,来到了白鹤谷的上空。 屠天从鹰背上跃下,直奔鹤鸣湖而去。他在墓中的时候就感应到了大地灵力突然变化,判断一定是仙楼出世了,因此才不顾剩下的暗伤,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 果然,鹤鸣湖外已经剑拔弩张了起来,至少有数百修者聚在这里,等候长辈们发话放行。 现在的鹤鸣湖还被老辈们禁锢着,因为地下灵力尚未稳定,倘若此刻放这些小辈们进去,等于是谋杀他们。 这里修为高超的人实在太多,屠天不敢用神识肆无忌惮地去搜索。但他相信,妖鬼魔并不会放弃这次造化之争,进了里面肯定有机会遇到他。至于叶璇,多半会跟着妖鬼魔,毕竟他得到了自己的母虫,对于这个年龄大的吓人的老魔来说,有的是办法控制母虫。 屠天拿出一只信号箭射向天空。当它炸开后,紧接着天空中又炸开一道信号箭。屠天看准方位,沿着湖岸绕了过去,与青涯几人汇合。事先约好的人都在一起,另外又多了三个人。 青涯依旧傲气十足,当他看到屠天只有一个人出现后,皱眉问道:“为何只你一人,你家仙子呢?” 先前那位烟霞洞天的女修者也极为不满,冷哼道:“这种时刻了还摆谱。” 屠天并未生气,目光打量着那三个陌生男子,淡然道:“她会在里面与我们汇合,诸位就不必费心了。还请为我介绍这三位兄台。” 齐守宗对屠天很有好感,便替他介绍了一番。 屠天了解到,这三位都来自小门派,不过修为都不错,其中一个已经到了金丹后期,只差一步就进入元婴境了。 青涯说道:“等地下灵力平定后,鹤鸣湖会开启十个门户通往禁制内部,我师父负责其中一个,就在这边。消息已经确凿,这场造化之争元婴期以上的修者都被排除在外了,因为老辈们推测到,仙府的主人有意要把自己的传承留给道基尚未固化的修士,作为自己的弟子。这就意味着,里面一定有绝世仙典,这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哪怕是仙器也比不上它的价值,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它。另外,老辈们还推测到一件东西,但是推测不出具体是什么,只知它的价值绝不在仙典之下,因此,进去以后尽量别放过任何东西,有可能它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石头,也可能是一株草,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众人都点头赞许,这些消息都太重要了,如果不是派中有“老辈”,是绝不会得到这种内幕的。 屠天现在有些暗恨妖鬼魔“私逃”了,这个老魔头的见识比之那些所谓的老辈们只强不弱。他打定主意,进去以后一定要先找到他,否则光是仙阵这一关就难以过去。 众人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一夜,许多急躁的年轻人都已经背地里暗骂那些老辈了,可是总是不见他们的踪影。有几个不信邪的年轻修者试图强行破入禁制,却被无人看守的禁制狠狠修理了一番,有的被甩进了石壁中,有的被火焰烧得哭爹喊娘,还有的迷失在了禁制的幻境中。幸亏老辈们的本意只是阻拦,而不是杀人,否则那几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终于,有十多个身影从远处飞来,围绕着鹤鸣湖各自占了一个方位,然后凌空盘坐,面对众人准备施法。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飞到鹤鸣湖的正上空盘坐下来。 屠天有些木然,这就是所谓的老辈们?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女的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男的一个比一个英俊,特别妖。 也是,他心想,妖鬼魔看起来就像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这种人是不能用样貌来衡量年龄的。 他也不想想自己,明明都快十五岁了,却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更妖。 屠天从青涯口中了解到,这位老辈就是“百兵”的“天机真人”,在修真界大大有名,听说还去过别的修真星球,只此一项就值得所有人尊敬,因为那是绝对实力的象征。甚至传闻,他比“百兵”的门主都要厉害几分。 这时候,天机真人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想必诸位已经从各自的渠道了解了这次仙府造化之争的规矩,那我再正式宣布一下,此次造化之争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者参与,至于年龄则未有任何限制。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年逾百岁之龄的修者请多多慎重,进去了很可能会一无所获,且白白搭上性命。我郑重声明,并不是我等自大敢在天下英杰面前私立规矩,而是仙府主人的意愿,我们不敢不从。” 顿了片刻,见下面众修者没有表示异议,他便继续道:“这整座山谷以及仙府中的仙阵交错纵横,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真仙陷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所以大家一定要慎重考虑是否进入,一旦进入仙府外院,我等纵然有心相救,也无能为力了。其他我便不再啰唣,各凭机缘就是,但切记勿伤天和,倘若有人敢肆意造杀孽,我等几个老不死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句话语气不变,却让人感觉到了刺骨的凌厉与寒意,想必因为这一句话,会减少很多流血事件吧。 天机真人宣布完毕后,那些老辈们开始施法,霎时间十个门户围绕着鹤鸣湖显现出来,每个门户上方都有一个老辈坐镇。 他们这一伙人以青涯为领头,率先挤到最近的门户前,那位美丽的女老辈溺爱地看了青涯一眼,点点头后让他率先通过,接下来青涯的剑侍与他的师弟也顺利进入。轮到别人时,则需要在她手掌里的一块黝黑石头上留下一滴血。那是辨别修为用的,很是神异,没有一个人能蒙混过关。 当屠天进去后,身体猛地一凉,发现自己落入了湖水中,前面已经有好多人了,都拼命地在往湖底潜去。 他用神识感应了一下,湖中心最起码也有百丈深,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涡旋,似乎就是通往仙府的唯一门径。 再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后,他也赶紧下沉,血气一震,身若千斤,飞速将一个个竞争者抛在身后。前面已经有小规模的冲突了,因为那个漩涡实在太小,一次只能吸走一个人,起冲突在所难免。 总的来说,他们这一伙人的整体实力还是非常不错的,青涯几人已经顺利从漩涡中消失,最落后的便是屠天,因为他在寻找叶璇和妖鬼魔的身影。 他现在有些担心叶璇能不能进来,更担心那些老辈发现叶璇的异常,如果真那样就麻烦大了。他守在漩涡旁却不进入,耐心地等待着。 所有后过来的修者临进去前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大概是想这家伙是不是个疯子呀,谁不知道领先一步就多一分优势。也有的人看到他守在那里后十分地警惕,生怕被他偷袭一下。屠天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像门神一样沉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很快,他感应到了妖鬼魔的气息,望向那里时不由一愣,他竟然与莫问天和孙婉婉在一起。 屠天快速迎上去。 妖鬼魔三人看见屠天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妖鬼魔甚至掉头就跑,头发都炸了起来。 屠天岂容他逃掉,抬手一道玄阴气,将他冻成了一坨冰。 水下不便张口说话,于是他同时传音给三人,简短地证明自己不是鬼,希望他们与自己同行。莫问天想了想后很果断地拒绝了屠天的邀请,并带着孙婉婉率先进入漩涡。屠天能够理解,并不强求,想来他是不想和一个人人喊打的鬼修扯在一起,况且,他多半会和青岚福地的那些弟子们汇合。 屠天撑开一块无水空间,跟妖鬼魔要回怨鬼剑和万足修罗,也得知他把叶璇偷偷带了进来。这家伙邪乎地很,竟然把叶璇收进了他的空间戒当中。一般来说,储物法器是无法装载活人的,所以那些老辈们才不会担心有人用此方法蒙混过关。然而,叶璇是死人。至于尸虫,从与叶璇融合的那刻起,就不算是正常的生命体了,短时间内呆在空间戒中不会出问题。 他很想借此机会把那枚空间戒指从妖鬼魔手里黑过来,不过终究是没忍心,就冲妖鬼魔为他挖过一座大墓。 两人进入漩涡后,经过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另一片空间,但依旧在水底。 他感应了一下,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依旧是鹤鸣湖底,只不过不是原先的那一个了。 他带着妖鬼魔从湖底浮出水面,而后惊讶地发现,眼睛里的世界竟是活脱脱的另一个白鹤谷,但是许多东西都变了。这里的灵气浓郁地简直能把人撑爆。成群的仙鹤在湖畔闲逸地游弋着,嬉戏着,见到陌生人后也不害怕,甚是悠然自得。 “我们来到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啊!”妖鬼魔惊赞道。“这里的灵气简直堪比仙界,多半是从仙界直接搬了一座山过来。那些仙鹤的实力恐怕也在金丹期上下吧,要是能捉个一两只炖了,筑基就四平八稳了。” 几个刚刚进来的修者听到这话后,都忙不迭躲他远远的,生怕被这二货牵连。 妖鬼魔冲他们呲牙一笑,去看屠天时吓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你……要人老命啊,你死也别连累我啊!” 屠天连骂娘的心情都没了,也顾不上修理他。 如此浓郁的灵气对别人来说肯定是好事,即便得不到宝贝,在这里光是修炼一番也是大有裨益,不算白来,可是他却无福消受。 在他身周,灵力浓的几乎快要化成光液,无论他怎么阻挡,都一个劲地往身体里硬挤,只妖鬼魔说话的片刻,他的身体就虚涨了起来,凭空胖了一圈。 这次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上次的魔煞危机。他又面临着自爆了。 屠天暗恨,这朱果果然是吃不得的,可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只能拖延时间尽快想办法,不然这里就是他的葬身地。 屠天已经拼命地在吸收挤进来的灵气了,让它们往血肉里边融合,虽然与魔煞起冲突时带来的疼痛让他更加难以忍受,但是或许唯有这样才能保护肉身不被挤爆。 最后他疼地整个面孔都扭曲了,身体像是要燃烧一样,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一边还在继续的膨胀,情势越发危急。 屠天万般无奈,心下一发狠,神识凝成一柄利剑,狠狠地轰击魄宫。他想将魄宫撕开一道口子,也只有那里能宣泄这么多的灵气,但是最后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根本来不及去想。 每轰击一下,他的身体都开裂几处,那血液不曾流出,却更显得可怖,仿佛汹涌着岩浆的大地沟壑一般。 幸好他进入仙府比较晚,经此一耽搁,其他修者都去闯关仙府外院了,独剩下他们两人落在最后,不然此时一定会造成轰动,甚至把他当作妖魔来镇杀。 终于,随着颅骨和祖炁同时裂开,魄宫也被轰塌了,那个莫名的空间被撕开了一个大洞,与体外空间相连,浩瀚无匹的灵气像洪水一般咆哮而入,并且不断地扩张这那个大洞。 屠天看得毛骨悚然,果然是饮鸩止渴之举。他不敢想象如果魄宫大面积坍塌,会不会把他自己也吞噬掉。 大量的灵气进入魄宫后,真正开始化为液体,起先只是一小滴,到后来汇成了一条小蛇,向着中心盘卷着,再后来成了巴掌大的一个漩涡,如同一轮太阳一般悬挂在魄宫里,把玄阴冰魄都挤到了一边,仿佛成了绕着它旋转的一颗小行星。 而此时,屠天的自爆危机也算是暂时平息了,虽然依旧有磅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但是都直接流入了魄宫,不再冲击他的肉身。屠天不敢大意,一边利用灵气快速修补残破的肉身,一边小心翼翼弥合魄宫大洞,害怕被越撕越大最终无法挽回。 血肉中的魔煞依旧与灵气冲杀着,每一寸血肉都成了它们的战场,连内脏也未能幸免,各个细胞崩碎了又重组,经历着一遍又一遍痛苦的蜕变。然而效果是很显著的,他的血液蕴含无限生机,本来与肉胞并不是那么亲密,像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人,但是此刻却越发融洽了,血液将那种不可思议的生机一丝丝注入了凡肉中,令得它发生了质的蜕变,越来越坚实。 屠天相信,从现在起凡间的兵刃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丝毫伤害了,就是最脆弱的眼睛部位也足以崩碎刀剑。而这种可喜的蜕变仍在继续着,最终结果远不止如此。 这也算是屠天该有的造化,如果他的血肉中事先没有融合过魔煞,灵气是不会起到这种意外效果的。正是灵与煞的冲击,给了血与肉亲和的机会,也正是灵与煞的大量阵亡,才提供了肉质蜕变所必须的沃土。作为第三方力量,他的肉身成了最大的获益者。 屠天确认魄宫裂口不再扩张后,集中精力先把颅骨修复好,然后也不理会肚子上交错纵横的伤口,以及祖炁上依旧在吞吸灵气的那一个骇人风眼,只把上衣紧了紧,将所有伤口都掩盖起来,然后径直向里走去。 妖鬼魔从不远处的山上跑回来,一点惭愧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撇撇嘴嘀咕道:“倒霉透顶!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吧。”于是不远不近地吊在屠天屁股后,看起来倒像是个鬼祟的盯梢者一样。 绕过鹤鸣湖前的几座山包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地势,正与外面的白鹤镇相对应,大片的奇花异草中央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通向远处的一个巨大府院,就像是凡俗富豪的宅邸一样,不过绝对比那阔气成千上万倍。 屠天想用神识感应一下里面的情况,可是放出神识以后就好像掉进了虚空里一样,除了无尽黑暗,映入识海的是完全是虚无,然而肉眼却明明能看到东西。 妖鬼魔抽了抽鼻子,十分警惕地跟了上来,神色异常凝重,低声对屠天说道:“这里亦幻亦真,步步惊险,千万不要被眼睛蒙骗了。我闻到了特别浓烈的仙血气味,即便我修为全在也会感到惊悚的。这里的主人不一般啊,绝对不是普通的仙人。不过这样才合理,寻常仙人是不会嫌命长跑来红尘星闲逛的。” 屠天听后十分镇定,头也不回果断地踏上花间小径,不过走了几步后,他背对着妖鬼魔冷然道:“你要是不嫌命长最好跟紧我,我未必会自爆,但路上一定有更危险的东西。” 妖鬼魔闻言屁颠屁颠跟了上来,跑得十分坦然,全无羞愧之色。 这里的植物全都是稀世品种,没有一样是屠天所熟识的,或许多数都来自于仙界,其中有一棵不足一人高的小树,上面结了满满的指头大的红色小果,香气馥郁,瑞光氤氲,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横流,而且屠天路过时明显感觉到了那种浓的化不开的灵气。 无疑,这种果实珍贵无比,但他却不敢离开小径去采摘,因为那颗树底下已经有三人横尸了,全都是刚进入的修者,来自不同门派。屠天虽未与他们打过交道,却清晰记得他们每一人的面孔和衣着。 妖鬼魔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无惋惜地道:“杀阵幻化的,不是真的‘醉仙果’。这三个人死的不算太冤,就算是大乘期高手也抵挡不了这种诱惑的,真正的醉仙果是修真界的圣药,吃上一颗就能巩固道基,可抵数年闭关苦修。不过,这种好东西在仙界平常的很,几乎快成为口粮了,算不得什么希珍。我还要再次提醒你一句,不要相信你的感官,眼睛、耳朵、鼻子、皮肤甚至神识,都会欺骗你。” 屠天心下了然,怪不得他觉得不对劲呢,原来只是幻象。由此也可见仙府的恐怖,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祥瑞,这才走了几步就碰上了尸体,再往里走恐怕会更多。 果然,又向前走了几十步,转了一个弯后他们再次看见尸体,足有十几人,从衣饰来看像是同一个门派的,只不过死状不一而足,表情中或带着愤怒,或带着惊慌,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断裂的飞剑和法宝碎片,看样子不是被仙阵所杀,而是被另外一群人偷袭灭掉了。 那是一株奇草,一尺多高,只有三片叶子,每片叶子上都挂着一滴露珠,随风轻轻颤动,随时都可能滑落的样子。屠天感应到了一种异常的力量,但不是灵气,似乎是一种法则之力,很难言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灭金丹如屠狗 妖鬼魔见屠天停下,似乎对那株草很有兴趣的样子,自主介绍道:“凝露三叶兰,一种药效比较偏门的仙草,对纯体修者来说倒是用处蛮大,不过对其他修者就百害无一益了。它不是重点,重点是与它伴生的食露铃虫,入药后有稳固元婴的奇效,可惜已经被别人收走了。嗯,这一小块地方的仙阵在当年大战的时候就应该被毁掉了,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得手。” 屠天听罢问道:“凝露三叶兰有何药效?为何说它对其他修者百害无利?” “哦,我差点忘了!”妖鬼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兴地说道:“刚才没走心,这草对你绝对有好处!它的主要药效就是免疫天地间大多数灵力,包括仙气和红尘星特有的这种灵气。要是有适当的辅药,可以炼制出增强体魄的丹药来,但是副作用就是肉身开始排斥各种灵气,甚至让灵气对你厌恶,不再靠近你。以你现在的情况倒是正缺这种丹药来压一压,但是能否奏效就不一定了,毕竟你的吸灵能力实在太诡异,我闻所未闻。” 屠天不再迟疑,冒险离开小径,踏着那几人留下的足迹向着凝露三叶兰走去。 妖鬼魔急忙把他叫住,扔过来一个小玉瓶道:“不要深入,我的妖瞳只能看清有限的距离,只怕里面还有残留的仙阵。拜托你一件事,摘取三叶兰之前,用这个瓶子去把那三滴露水收起来,切莫用手去碰,那三滴露水对我有大用。” 屠天点点头,如履薄冰似的踏了过去,待将那三滴露水顺利收进玉瓶后,徒手将三叶兰挖了出来,竟是连跟毛须都没舍得伤害。 不远处还有一颗奇草,长得十分突出,形状像人的手掌一样,如不是幻象的话,必然也是一种凡间罕有的药草,但是他的神觉告诉他绝不能过去。他压制住了自己的贪心,沿着原路退了回来。 将两样东西都交给妖鬼魔后,他便加快速度继续前行。妖鬼魔在那装了露水的玉瓶上亲了又亲,喜不自胜地道:“筑基仙道一下坦荡了,只差一部上乘仙典了!但愿这里的主人是一位古仙,要不然他留下的功法实在配不上我!” 屠天对妖鬼魔的来历越发好奇,身为一个魔头,却什么都有所涉猎,现在更是弃魔修仙,毅力不是一般的大,心态也不是一般的好。虽说选择修仙有他不得已的成分,但是难保他以前就没有这种打算,否则怎么会对仙道的东西如此精通呢。不过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不能让他分神,顺利进入仙府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其实屠天心里一直很不解,原以为进入外院会经历很多艰险,万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岂不是说,只要忍得住诱惑不去动那些灵草仙药,乖乖顺着小径走就一点危险都没有吗?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并没有天真到相信自己的错觉,或许越是放松的时候就离凶险越近了。他分出一部分神识继续监督肉身里的战乱与变化,另一部分神识则徐徐外放,在黑暗虚空里探索。 纯净的黑暗逐渐有了蒙蒙光亮,同时危险的气机越发清晰起来,耳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惨嚎,另一个方向还有急切的呼救声,鼻子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而且他渐渐感觉到了有一种力道正在缓慢销蚀他的神识,就像一柄柄小刀在慢慢凌迟他的神魂…… “原来如此!” 屠天似有所悟,这条小径似乎有着特别的含义,它仅仅是通往仙府外院的所有路径中的其中一条,但是所经过的阵法节点却十分特殊,暗藏着最大的“眷顾”和最大的凶险。 他任由神识被消磨,不屈地与那股古怪力道对抗着。或许神墟劲的瓶颈有希望藉此突破了,进入梦寐以求的“多目境”。 妖鬼魔见屠天的步伐慢了下来,脸上挂着一幅既痛苦又惬意的表情,竟是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已看出,屠天这是在修炼一种奇异的功法,不禁为他的大胆和疯狂感到吃惊。 他不由提醒道:“别以为未触发危险就不危险,我们已经身陷阵中了,这条路很不一般,似乎是一条捷径,我估计其他人进来时能够随心选择走哪条路,但是我们却没得选择。仙府的主人不是善茬,你要是知道这是他的一种择徒方式后,想必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怎么说?”屠天问道。 妖鬼魔道:“你眼中所见的九成事物都是虚像,虽然我法力尽失,可原本修成的妖瞳多少还能发挥一些作用,所以他的手法略微看懂了一二。我们所走的这条路是横架在其他路径之上的,非常特殊,别人所走的路都是纵向通往外院,每一条路上都有蕴藏在凶险中的大机缘,但是我们这条路却是从各个蕴藏大机缘的凶险节点上横贯而过,意味着别人遇到的最大凶险我们可能都要遭遇一遍。且,如果所料不错,这是通往仙楼的唯一途径,唯有强者才有资格踏足。” 屠天默默思忖妖鬼魔的话,再印证自己的猜想,似乎果然是这样。这就意味着他们最大的危险不是仙阵,而是竞争者,会发生很多次战斗。妖鬼魔所谓的仙府主人的择徒方式正是这个意思,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行走在这条殊异小径上,最终到达仙楼,去争夺终极造化。 在某一条纵路上,青涯等九人已被困了近两个时辰,且有四人受了重伤,包括齐守宗在内。他们所走的这条路并不是花丛中的小径,而是一座异常宽阔的石桥,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有一个修者看见桥下的暗黑深渊里有一朵流光溢彩的仙莲,便用飞剑将它摄取了上来,正在他们暗喜讨论如何分配的时候,身后的石桥突然开始崩塌。在亡命飞逃的过程中,深渊里不断有奇怪的光飞射出来,力道奇大,连飞剑都能击碎。那四人全都是被这种光重创的。 青涯暗暗恼恨,知道自己陷入了仙阵当中,不能飞行,身后的桥却一个劲塌陷,若是等体力耗尽必死无疑。他越发怨恨屠天不守承诺,明明说好了结盟,还说有办法通过仙阵,结果为他提供了进入仙府的“绿色通道”后,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过。 他越想越恨,恨不得现在就见到屠天,然后一剑把他给剁了。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其他通道上也都在不断地上演着,各有各的危机,进入仙府的三百号人,如今已经死得不足二百了,屠天之所以闻到血腥味正是因此。 很快,屠天和妖鬼魔也遇到了危机,他们在小径旁感应到了一处特殊的波动,似乎来自于另一个空间,妖鬼魔推算片刻后,觉得这里有机缘,便怂恿屠天进来了。 这里剑气纵横,杀意凌厉,所有的剑气都是从一棵叶片如剑的小树上发出的。这棵树只有丈许高,然而枝干遒劲,叶片密集,方圆十里全都被剑气笼罩,除了一棵树和无量剑气外再无他物。 屠天和妖鬼魔并非第一批客人,在他们的对面还有一拨人,两个金丹后期高手,三个金丹中期,还有一个刚刚修成金丹。屠天和妖鬼魔的突然出现令他们警惕不已,一边抵抗乱舞的剑气,一边虎视眈眈地朝这边迫来。 屠天皱起眉头,他不想跟别人冲突,但是好像没得选择,因为对方显然对他起了杀心。 他问妖鬼魔认不认得这颗怪树,竟然令这些人如此觊觎,不惜生出杀人的心思来。 妖鬼魔悄悄告诉他,这并非一棵完整的树,只是一截被裁下来的旁枝,虽然是废枝,却也足以让修真界搅起腥风血雨,甚至连仙人都可能会觊觎。完整的树名叫“剑尊树”,其实已经不能称他为树了,因为无数万年前他就跻身仙道了,号为“九剑道尊”,在仙界古仙当中都位列前茅。妖鬼魔还是一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了,是魔族非常忌惮的一个大能。 屠天冷笑,看来修仙者也与凡人没什么两样,看到宝物照样会眼红,照样会起贪嗔恶毒。 “我护你退出剑气外,这一战不能善了。如若我死了你就自谋生路吧。”屠天说的很决绝。他虽有自信,但对方毕竟人多,如果是出自大派,一定有他想不到的法宝对付他。 他用法力包裹住妖鬼魔,将他送出剑气笼罩的范围。而后淡漠地看着那几人接近自己。 “一个小毛孩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让我一个人过去废了他就是。” 有一个人对同伴们说道。 他旁边一人却十分警惕,低声喝道:“闭嘴,你想让他听到么?能来这种地方的有哪一个是平庸之辈?” 有一女子附和道:“二师兄说的不错,五师弟你还是收一收傲气吧,我敢说这个小子很不简单,我们金剑门年轻弟子本就不多,我不希望回去的时候少了谁。” 五师弟不服气,但也不敢反驳女子的话。 屠天将一切都听在耳中,连他们的小动作也都悉数察觉,果然是又小心又狠辣的一拨人,一旦发动攻势是不会给他任何逃跑机会的。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女子用甜美的声音问道,笑靥如花,彬彬有礼,看起来十分温和。可是那些人却呈扇形向他包抄过来,欲要将他围拢,一丝善意都没有。 屠天冷笑,说道:“区区散修,无一靠山,你们尽可杀我。” 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装糊涂道:“小兄弟说的什么话,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多交个朋友而已,这棵怪树不好对付,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嘛,你也不想被永远困在这里吧?” 屠天很不耐烦跟她说话,这种蛇蝎女人让他觉得恶心。索性把怨鬼剑先亮了出来,指着他们。同时判断当前形势,如果拼命的话他有能力杀死至少三个人,但是他不愿意跟这种人拼命,不如借助剑尊树的剑气逐一铲除,留下更多的力气去收服剑尊树。 女子见他亮剑,而且一脸鄙夷的神色,脸色瞬间变得阴寒无比,咬牙切齿地道:“听不进好话,那就别怪姐姐翻脸了!” 几人瞬间出手,六柄金黄色的飞剑一齐射来,屠天看准时机猛地窜向其中一人,正是那个刚刚踏入金丹期的青年。怨鬼剑却从手中消失,钻入了地底,而他仅凭一只拳头砸向青年的头颅。 几人被他的速度吓了一跳,尤其二师兄最为吃惊,惊呼道:“老幺小心,他是体修者!” 可是已经晚了,屠天的拳头结结实实砸了下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那青年万急之中祭出一个碗状的法宝顶在自己头上,然而屠天的这一拳实在可怕,那件法宝虽然阻挡了大部分力道,但是青年的脑袋依旧未能幸免,活生生给砸进了腔子里,带着满眼的惊骇和怨毒,顿时毙命。 屠天顺手抓住了那只碗,如流星般向着剑尊树的方向跑去。 后面一击失手的几人又惊又怒,留下一人去查看“老幺”,剩下的全都飞速追赶,飞剑如紧追不舍的毒蛇,不停地斩向屠天。 屠天灵巧地躲避着飞剑和剑尊树的剑气,分出神识去查看那只“碗”,发现这是一件很不错的防御法宝,可惜那个“老幺”实在不济,仓促祭出,还未等它发挥威能,他就死在了肉拳之下。 屠天一心多用,渐渐琢磨出了这件法宝的用法,而后将原主人的印记抹除,寄了一缕自己的神识在里面,祭了出去。这件法宝飞到他的头顶,垂下一道金黄色光幕将他笼罩在当中,十分有安全感。屠天试着硬接了几道剑气,虽然撞地光幕砰砰作响,却并未被击破,似乎其材质跟他们的飞剑是一样的,以坚见长。 “小师弟……小师弟死了!” 后面追来的四人听到老五的哭喊声,简直是悲怒交加,再看到屠天头上出现了小师弟的法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那女子恨得银牙都咬碎了。 “小子,姑奶奶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她刚说完,忽听老五“啊”的一声惨叫。四人回头,只见一柄缭绕着阴森黑雾的短剑从老五的颅顶穿出,带起一蓬猩红血雨。 “五师弟!” “老五!” “啊!”女子目眦尽裂,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之后偏又生起一股无名的惊惧——那柄剑是什么时候埋伏在小师弟身旁的?难道说从一开始他就算计好了,知道有人要过去查看,然后突然袭杀?这个孩子太可怕了! “师妹,你怎么了?快追啊!为老幺和老五报仇,宰了那小子!”二师兄喝道。 女子从怒火中回神,厉声吼道:“我要杀了你!”而后疯了似的持剑追来,一身的潜力在此刻完全爆发。 屠天已经来到剑气最密集的核心区了,再有百米就能触摸到剑尊树。然而这时候的剑气就像是瀑布一样,密集地无隙可寻,似乎那百米范围就是禁区,剑气如液体一般浓稠了。凭借屠天如此敏锐的神识和如此敏捷的身体反应,也都不敢再踏前一步了。越靠近剑尊树,剑气就越是锋锐,外面的还是长虹一般有迹可循,但这里就像是纤细的牛毛,越是细小却反而越是凌厉无匹,根本不是那只“碗”能够抵挡的。 那女子心智被悲恐怒淹没,不管不顾地追了上来,看见屠天反身看向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厌恶和冰冷,她竟然哈哈大笑,带着长长的尖叫就扑了上来,要近身斩杀屠天。 “送你上路!”屠天淡然一句。 以诡谲的身法闪烁到女子背后,伸手将女子的脖子擒在手里,深吸一口气,毫无怜悯之情,将她扔进了牛毛般的剑气中。女子的飞剑、法宝等发出轻微的爆碎声,却连一点波浪都没有激起。 一蓬红雾逐渐扩大,进去的一瞬间女子的躯体就被凌迟了,又被剑气彻底绞碎,红雾弥漫,在剑尊树的百米之外,出现了一圈淡淡的红晕。 屠天微微一怔,原来剑气是有规律可寻的。它们围绕着剑尊树旋转,有时向左,有时向右,好像是一呼一吸似的在交替。 只要跟上这个频率,或许就能到达剑尊树跟前了,如无意外,那里应是一片真空,不会有剑气,可以毫不费力将它收走。 屠天再次转身,看向随后追来的三人。 “你们仍想杀我?” 那三人眼睛通红,刚才女子身死的一幕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恨不得将屠天碎尸万段,拿他来果腹,然而心里却又禁不住有些害怕他。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连杀人都是如此,冷静地简直像是没有人类的感情。他的冷静和淡漠让人能寒到骨子里,面对他时,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魔,就像是无情的天道一般。 二师兄咬牙说道:“你杀了我同门三人,难道还想善了吗?” 屠天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我这里有一面镜子,谁若对我有杀意我都感觉得到。你们不要把自己也骗了,该报仇的不是你们,而是我,因为你们已经在心里把我杀了成千上万遍了。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想要杀我,而不是我想杀你们。” 三人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二师兄攥紧手中宝剑,咬牙说道:“无论你怎么说,你都是必死之人了。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而已,灭你易如反掌,你那些投机取巧的东西对我没用。与我金剑门结仇,你会付出付不起的代价,当大师兄得知师妹的死讯后,凡是和你有关联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 屠天点点头:“金剑门,我记住了。真若有人来挑衅,我灭了这个门派就是。” “哈哈哈,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妄想灭我金剑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屠天不再多话,飞出怨鬼剑去斩二师兄,身体则掠向另一人。 他选的两人都是金丹后期,实力要比那女子强大上许多,但也不是太过悬殊。说起来,他的修真路走得很是糊涂,几天之内就发生了这一切,若非遇到叶璇,他甚至都不知道修仙是怎么一回事,正是她留给了自己一套琼华派的上乘剑法,以及玄阴蚀日魔攻,同时接触了仙道和魔道。然而,却无人给他讲解,一切都是他自己胡乱摸索。 事实上,之所以他尚未筑基成功,根本就是因为他不懂得怎么去筑基,修真境界和功法境界完全是两码事,而他现在懂得的仅仅是几门功法的境界,对修真之路可谓一无所知。 这也要怪他那个差劲的师父,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教徒弟,从来没跟他谈起过有关各个境界的事,甚至屠天都不知道鬼婆子是什么境界。至于蛤蟆,修了点半吊子仙法,目前还在妖道上厮混,因此也不太在意修仙境界,即便知道也没有契机与他谈起。从妖鬼魔口中他倒是略微知道了一点,但也只是知道自己的仙道走的不对劲,功法强大的离谱,境界低的可怜,完全不对称。 屠天现在最大的倚仗反倒是肉身了,无怪乎与他战斗过的人都把他当成体修。 交手几个回合后,屠天有了底气,金丹期所能施展的法术十分有限,所能控制的法宝也不会太高端,而且他们又不屑于刻意锻炼体魄,认为“一法降十力”,比起他这副不断经历蜕变的肉身来说,实在不堪一提。屠天的野蛮打法让他们十分头疼,而这里剑气纵横,他们想要拉开距离却是不容易做到,基本上都是被屠天追赶着打。 屠天一心多用,以琼华派的剑法拖住二师兄,力压另外两人,显得游刃有余,无论是三人的飞剑、法宝,还是剑尊树的剑气,都不能伤害到他半分。 终于,那名金丹后期的青年被屠天逼到了牛毛剑雾跟前,当屠天探手将他的飞剑抓住扔进剑雾中绞碎时,他吓得面无人色,而后屠天毫不客气,一脚将他蹬入剑雾中,就此结束了他的生命。 战到此时,二师兄早已生怯了,对手的战力完全超乎逻辑,原以为只是一个筑基期修者,抬手便可灭掉,可是对方竟然也能御剑,而且剑术远比自己门派的要高妙。 另一人见二师兄且战且退,顿时明了了他的心意,见屠天目光盯上了自己,竟是转身就逃,一点犹豫都没有。 二师兄气急败坏,喝道:“老四,你要背叛师门吗?” 那青年头也不回,喊道:“二师兄,你再支撑片刻,我去搬救兵。” 二师兄气得差点翻白眼,这个地方去哪搬救兵? “老四,你以为跑得了吗?他杀了我之后下一个就是你,我们唯有联手才有希望。” 那青年充耳不闻,反倒跑得更快了。 屠天少有的叹了一口气,越发厌恶这群人了,欺软怕硬,见利忘义,抛弃同伴,连逃跑都冠冕堂皇,嘴脸实在丑恶。 他瞬间将心神沉入剑气中,以刚刚感悟出的一种无名剑意引动剑尊树的剑气,向着“老四”席卷而过……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沧澜剑意 屠天用新悟得的剑意,带动剑尊树的无匹剑气将老四斩杀,回头看向二师兄。 “以你们的资质怕是一万年也无法收服那株树,但是你们却在全无把握的情况下先打算杀别人,仅仅是害怕造化被夺,这就是你们的道心?” 屠天有种疲惫感,心情越发糟糕,杀意也渐浓,心渐冷。 二师兄此刻已经无话可说了,杀屠天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实际上师弟师妹们都很害怕,怕造化被他人抢走。然而换做别人也未必见得不是这种心态,因此他没有愧疚,也不后悔。要说后悔,仅仅是小看了对手。 “结束吧!”屠天挥手,怨鬼剑诡异消失,再出现时已经从背后斩掉了二师兄的头颅,他根本来不及回身或躲闪。 他走过去把二师兄的飞剑和一件金黄色甲胄捡起,抬脚将尸体与头颅踢入剑雾中,毁尸灭迹。 这件甲胄同样用了那种金色材料,倒是无愧为金剑门,一切都金光闪闪,招摇之极。 他向着剑雾中走去,心神与身躯空前协调,顺着剑尊树的脉搏迈步而行,一进一退一呼吸,优美而玄妙,渐渐地进入了剑雾深处。 这一方空间没有天空,头顶灰蒙蒙一片,连妖瞳都望不穿。不过脚下地势平坦,无有阻隔,所以里面的战斗妖鬼魔自然从头到尾都看清楚了。他暗暗心惊屠天的手段,如此轻而易举就击杀了六个金丹期修者。虽然金丹期真的不算什么,但是难道千古不忒的境界鸿沟只是一个笑话吗?或是说,他踏上的压根就不是一条正常的修真路? 妖鬼魔未敢多想,怕被自己的想法吓坏。 看样子,九剑道尊的这一截旁枝非他莫属了,这小煞星又多了一项超强杀技,已然有同辈无敌之势! 屠天终于来到剑尊树近前,果然与他推测的一样,这里没有丝毫剑气,但是却有一道道比剑气更加慑人的东西。屠天琢磨了许久才明白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古书上提到的“剑意”,一种玄而又玄的说法,并非实物,可是修道之人最推崇的绝非哪门哪派的剑法,而是虚幻缥缈不拘一家之长的剑意,比之半虚半实的剑气更加接近于剑道。 《剑道观微》中言:习剑之人,若可见微知著,以一剑得天下剑,视天下剑不外乎一剑,无论愚鲁贤明,皆可御剑如神。人非神,神者乃道,得道者即神。剑之一道,得力者,技;得技者,术;得术者,法;得法者,势;得势者,意;得意者,神!…… 屠天坚信,现在他见识到的就是剑意。但在理论上,剑意不可见,是虚无的,他实际看到的并非剑意,而是“剑势”。根本剑意蕴藏在三千叶片之中,它们以“势”的形式显化出来。 屠天不急去收取剑尊树,而是默默地观摩那些叶片,体悟其中真意,同时将以前所学的各种庞杂剑法在识海中默默演练,与之印证。他发现,这颗树上的剑意实在高深莫测。 他心下推敲,法有定式,但剑意无端,更似一种心绪。剑意与剑法虽有相似,却并非同一品类,剑法还能去模仿,演练,进而熟以生巧,但剑意只能心悟,悟了就是悟了,难以言喻,不悟就是不悟,纵使摆在那里,你也一无所获。 屠天以神识与其中一道剑意搏杀,在识海里他施展出各种剑招、剑诀,去磨灭那道剑意,久而久之,那道剑意由无形化为有形,由有形又化为无形,最终越发黯淡,于屠天的识海里磨灭。这也意味着他明悟了这道剑意的内涵,虽没有具体的法,却可以藉此演化出玄妙的法,且不仅仅局限于剑法,而是世间万法。当然,这只是一种明悟,并非他真正得到了万法。 接着,屠天又去挑战另一道剑意。有了方才的一丝明悟,这一次他不再让自己的思维局限于已会的剑法,而是天马行空,肆意想象,演化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的速度,和根本不可能的规则。 他忘我地参悟着一道道剑意,却不知自己的想象也已经蕴含了剑意的味道,与这颗树共鸣起来,这片空间的剑气正在陡然增强,妖鬼魔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了。 “这小子想要害死我吗?”他看着身后的无底深渊,一阵阵心凉,心中恨透了屠天。 好在,屠天也没有做的太过分,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三千剑意统统悟到,只是悟了十二种剑意后就果断收手了。他开始琢磨如何收服剑尊树。到后来实在想不出什么良策,干脆用蛮力将剑尊树硬生生从泥土中拔了出来。 刹那间,空间激荡,所有的剑气都倒卷而回,没入到剑尊树内。屠天猝不及防,差点被绞成肉渣,幸亏他反应及时,一瞬间身心空灵,把自己也脉动成一道剑意,这才逃过杀劫。 大意了!他暗暗冒冷汗。 收回所有剑气后,剑尊树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三尺长的一截虬枝,只剩下了九片叶子,落入他的手里。 原来如此!屠天明悟更深。三千化九,九之极致归一,三千剑意不过是一道剑意的不同体现。如果能悟得三千剑意,再把三千悟成九,由九悟成一,才算是真正悟到了这一截旁枝所蕴含的真意。真不敢想象那位九剑道尊所处的那个境界是什么样子。了不起! 屠天难得地咧嘴笑了,十分开心,这段树枝本身就是一件大杀器,轻轻一挥什么法宝都能给它绞碎。 当然,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拿它来对敌的,太招摇了。要是惹得那些老辈们也眼红就麻烦了,世界再大也无他的藏身处。 这个空间很快像烟雾一样朦胧起来,最终彻底融化掉,他们又回到了那条小径上。妖鬼魔看见屠天的笑容,一惊一乍地道:“呀,呀!原来你也会笑啊!就是嘛,没事多笑笑,老绷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谁看了也不舒服啊!” 屠天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 妖鬼魔登时如霜打的茄子,暗恨自己多嘴。自己没强大起来以前,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位爷,杀人真的是不眨眼啊! 屠天将剑尊树藏进袖子,看了看地上的两具残破尸体,微微皱眉。这是最先被他杀死的老五和老幺,因为离剑尊树太远,剑气并没有将他们彻底毁尸。 妖鬼魔十分懂事,看见屠天皱眉后,忙不迭讨好道:“我来处理!” 这家伙在两具尸体上摸了个遍,搜刮出两柄飞剑和一件碗状法宝,与屠天先前得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然后,他用妖瞳瞅了瞅四周,瞄准一个方向,一脚一个将两具尸踢飞出去。尸体落下后,那里凭空冒出一团白火,尸体灰飞烟灭。 “你跟我说说九剑道尊的典故吧。”屠天边走边继续磨砺神识。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毕竟古仙都十分神秘。魔界也只有少数几个顶尖人物与他有过交集,传闻他已经归隐万年之久了,无人知其行踪。但是他的沧澜剑意在好多修真星球都有传承,只不过都是以如你一样的方式,通过一截旁枝末节悟到的,严格来说你们都算不上他的门徒。” “沧澜剑意?” “嗯,他九剑真意中的一种,也是唯一流传的一种。其他的八种剑意据说威力太大,有伤天和,连他自己也都不多用。” “最弱的一种吗?可是真要悟透的话足以纵横红尘星了。” “你要是真能悟透沧澜剑意,岂止能纵横红尘星,纵横整个修真界都没问题。而且还有一个传闻,这就属于秘辛了,据说九剑道尊之所以留下沧澜剑意,是因为他想收一个真正的徒弟,一个能在剑意上超脱他的徒弟,藉此他便有望突破更高的境界。这个说法有些古怪,但是好多老家伙们都口径一致,似乎不是讹传,但究竟是何意我也理解不了。” 不多久,二人齐齐止步,同时发现了异常。再往前走一步,必然又是一个交叉口,与其他路径上的修者相遇。 屠天凝神感应了一下,虽然很模糊,不过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青涯他们一伙,叫得很凄惨。 屠天毫不犹豫踏进了那个空间节点。 青涯他们的确很惨,已经有两人葬身深渊了,剩下的七人也已经筋疲力竭,反倒是体修者齐守宗比较轻松一些,只是他的伤口也是最多的。别人都有法宝来抵挡深渊射出的奇光,可他只能躲避,有时躲避不及就会留下一道口子。他的左肩胛骨都已经被洞穿了。 屠天和妖鬼魔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前路上,令得众人吃了一惊,青涯几人暗暗咬牙,如果情况允许,他们一定会先把屠天剁了。只有齐守宗冲屠天喊了一声“快跑”,与他错身而过,继续逃亡。 屠天没有惊慌,站定石桥,仔细感应不断塌陷而来的那一端石桥,摇摇头。 妖鬼魔也很镇定,竖起魔瞳瞧了一阵后,说道:“不懂知识真可怕!他们要活生生把自己给累死啊。” 屠天喊道:“不要再跑了!这是幻阵!” 几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果然没跑,于是刹住脚步。 石桥很快塌陷到了屠天和妖鬼魔脚下,然而屠天狠狠一跺脚,嗡地一声,塌陷止住了。屠天反向走去,双足一步步踏在深渊上,却没有掉下去。 其实他只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两具尸体,或许已经不该叫尸体了,只剩下两具骷髅架子,血肉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啃光了。 塌陷的桥又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不片刻,恢复如初,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辜死了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青涯面色苍白,气喘如狗,心有余悸。 正这时,一道奇光从桥下的深渊中射出,屠天将玄阴之力布满掌心,同时暗含一股剑意,硬生生去抵挡,将其抓进掌心里。 青涯等人看得眉头一跳,这个毛孩子竟然能够徒手接住那种奇光,那可是连飞剑都能击穿的,有几人的法宝也都被毁了。 待那道光不再挣扎时,屠天摊开掌心,是一只不断变换色彩的甲壳虫,只有蚕豆般大小,却异常坚硬。 原来就是这种东西把人啃成了白骨。屠天刚才一脚震散的,也正是这种小虫子群。是它们伪造出了石桥坍塌的假象,然后逼迫那几个人不断向前逃跑,好消耗他们的法力与体力,只要法力耗竭也就等于完蛋了,必然会被吃掉。其实这座桥根本就跑不出去,几人看似跑得很快,事实上和原地踏步没什么区别,几个金丹高手愣是给一座桥和一窝虫子给耍了。 屠天放开那只甲虫,任其逃走,俯身从一具骷髅旁捡起一朵流光溢彩的莲花,有些好奇,问妖鬼魔这是什么宝物。他把它误当成该死者的法宝了。 妖鬼魔要了过去,在上面捏了捏,嗅了嗅,又舔了舔,笑了。 “送我吧,对你有害。这是赝品无根莲,其实不是莲花,是幻彩琉璃虫的粑粑,就是你手中的那种虫子。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这里竟然有这么一大块,我之大幸啊!” 屠天摆摆手,被他恶心坏了。明知是粑粑还舔上一舔。 有人不乐意了,那名烟霞洞天的女修者气冲冲地道:“这是我们找到的,凭什么由你们来决定归属?” 屠天转过身来,淡然道:“第一,我是从死者身上得到的,既然你们弃他而逃,那么他的遗物也就不再属于你们了。第二,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能否能活着到达仙府,很大程度要依赖我身边这位,他就是我说过的能识破仙阵的高人,不知你还有何意见?” 那女子一听顿时不说话了。其他想说话的几位也乖乖咽了回去。仙阵的厉害他们已经品尝过了,如果得罪了这位能破解仙阵的高人,等于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妖鬼魔喜滋滋地将无根莲收进纳戒,低声对屠天道:“谢了啊!” 屠天道:“不必谢我,干好你的活就是,那是你应得的。” 妖鬼魔搓了搓手,大声道:“好吧,干活!” 他用妖瞳在桥上扫视了一遍,而后返回刚才穿越过来的那个位置,说道:“大家合力把这里轰塌,跳下去就可以了。” 屠天不想浪费时间,大踏步走了过去,玄阴力与剑意同时灌注在脚掌上,嗡地跺出一脚。 然后他整个人就消失了,同时那里多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 几人面面相觑,这一脚得多霸道啊。青涯再也不敢轻视屠天了。就连体修者齐守宗也心头大震,暗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如此霸道的力量。他不禁摇摇头,除非遇到天材地宝让身体发生一次蜕变,不然光靠修炼估计此生无望。 再出现时,果然又回到了原先的花丛小径上,与妖鬼魔推测的一点不差,这真是一条贯穿各条纵路的超然捷径。 屠天不喜说话,当然不会浪费口舌跟他们解释什么,但是妖鬼魔显然憋坏了,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句句高深,俨然很享受被崇拜的感觉。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和盘托出,该保密的还是守口如瓶。他深知,虽然现在大家很和气,等遇到机缘时就会是另一种情况了。 正文 第三十章 牛刀小试 横穿过第三个交叉点时,屠天遇到了两拨人,一拨是这条纵路上的,另一拨却和他们一样,是从花丛小径上横穿过来的,也就是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一群人,每一个人都实力非凡,正是他们夺走了食露铃虫,杀了另外一派的十几个年轻修者。 “衣饰驳杂的那一方是‘百兵’的修者,绿袍、背上有云图的是碧石岛的修者。”青涯介绍道。又皱眉自语:“他们两派怎么会打起来?难道是老辈们默许的?” 这两拨人正在激烈火拼,目的是为了争夺一块卧牛般的奇石,这块奇石妖鬼魔并不认识,但判断一定是超级宝物,因为他的妖瞳根本看不透,单凭凡胎肉眼却能看到有道道霞光从奇石上溢出。 屠天对这块石头十分忌惮,因为隔着数百丈远,就有浓密的灵力向他涌来,比之仙府特有的灵气还要精纯。此时光是应付仙府灵力他就不得不敞开着祖炁,不敢修复那里的可怖伤口,要是再来一种古怪灵力,岂不是更加危险了么。 因此,当青涯他们不自觉向前迈步时,屠天却在飞速倒退,不打算参与争夺。 妖鬼魔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觊觎,却不愿卷入这种大型的纷争中。要是能坐收渔利就最好了。 由于第三方的出现,那两边的人齐齐罢手,各自为界警惕的戒备着屠天他们。 “原来是玄光洞的青涯师弟,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百兵的修者中,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修者站出来,对青涯很是客气。 青涯抱拳,笑道:“云飞师兄,小弟有礼!我们是从另一条路上突然被传送过来的。” “哦?难道你们也踏上了那条花间小径?”碧石岛的一位极其艳丽的女修者排众而出,走过来问道。 “正是!不知仙子芳名?” 女子妩媚一笑:“碧石岛碧琼玉。” “哦?原来是碧石岛主的千金,琼玉仙子,请恕在下眼拙,失礼了!” 青涯很擅长两面讨好,这几句寒暄谁都没有得罪。 “不知二位为何起争执,小弟不才,愿做个和事佬,却不知有没有这份薄面。” 百兵云飞道:“青涯师弟严重了,其实我也很想善了,但是这位碧石岛的千金好像不大乐意,一个劲胡搅蛮缠,不依不饶,明明是我们这条路上的宝物,他们非要染指,无端冒出来就想横插一脚,师弟你倒是来评评理,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碧琼玉冷哼一声,斥道:“哼,凭什么说这是你们的路?仙府无主,这条路人人走得,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卧牛仙金,你们作为后来者却心生歹念,出手偷袭我的师弟,这笔账岂能说了就了?以为我们碧石岛好欺负吗?” “那你要如何?”云飞语气咄咄逼人,毫无退让之意。 “一,青牛仙金归我碧石岛,二,向我师弟赔礼道歉。做不到这两点,我碧石岛决不干休!” “那不可能!”云飞冷笑,“我可以赔偿你师弟一件法宝,算是赔罪,但是卧牛仙金必须归我们。你们横穿别人的路,本就是坏了规矩,就是老辈们也不会认同。还是说,你们认为我百兵不如你们碧石岛,想寻个借口来同我们较量一番?” 碧琼玉怒不可遏,正待开口驳斥,青涯却抢先说话了。他笑着道:“二位都有道理,但是这样争下去势必会伤了两派的和气,我想碧石岛主和天机真人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吧?” 云飞和碧琼玉都不说话了。事实上,两派的老辈们关系确实还算不错,只是年轻人们却互相较着劲,看对方不顺眼,毕竟年轻人都争强好胜,不容易控制气性,往往因为一句话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青涯见状,趁热打铁,劝说道:“小弟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二位可以听一听,觉得合适固然好,觉得不合适就当小弟什么都没说过,如何?” “青涯师弟请讲!” 青涯道:“那就请恕小弟直言了,二位不妨想想,卧牛仙金这等宝物岂是我们这些小辈有资格决定归属的?那是老辈们的炼器材料,只有他们才有话语权。所以二位完全没必要现在就争个你死我活,把这种头疼事交给老辈们定夺岂不更妥?你们可以讨论由谁带出去,这才是当前应该考虑的。” 碧琼玉道:“当然是我们。” “不行,要由我们带出去!” “免谈!要不要再争个高下?” 双方概不退让。 眼看又要起争端,青涯横插中间:“二位,二位,不要冲动。这样可好,如果信得过小弟,就由小弟来捧这个烫手山芋,小弟发誓,绝不会染指它。” 碧琼玉和云飞登时沉默了,各自思量可行性。说实话,到了这里谁有能真正信得过谁? 碧琼玉扫了一眼退到远处的屠天和妖鬼魔,计上心来,展颜笑道:“那就麻烦青涯师弟了,不过……”她指着妖鬼魔道,“让青涯师弟担这份风险实在不太合适,不如让那两个人来当苦力吧,我看他们毫无道基,应该是体修者,背块大石头应该不会太吃力吧。” 青涯面肌抖了一抖,却朗声笑道:“当然可以。只不知他们愿不愿意,我们虽然同路,但毕竟不是一个门派的,我不好做人家的主,还请仙子亲自去说吧。” 妖鬼魔低声对屠天道:“看来人家把我们当软柿子了。打的好算盘啊,体修一道早已没落,而今的体修者远不是法修者的对手,所以人家压根不担心我们敢黑掉宝物。只是,被人当成苦力,我老妖很不爽啊!” 屠天淡然笑道:“既然不爽,那你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不怕惹麻烦吗?” “第一,卧牛仙金还在地上卧着,在我看来仍属无主之物。第二,你去扛起来那就是你的了。第三,他们居心不良,我没有什么好顾忌的,若是耍横尽可开战。” 屠天说得很平淡,但是妖鬼魔听起来,那话却铿锵有力,霸气凛然。 “好!”身为一代大魔,自然不会胆怯。卧牛仙金对他和屠天并没有太大用处,名为仙金,实则不过是稍好一点的炼器材料罢了,以后总会寻到。但是妖鬼魔感觉到,那块仙金里面暗藏玄机,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碧琼玉和云飞的想法一致,让青涯携带青牛仙金简直是说笑,但是让那两体修者携带他们就放心多了,随意揉捏,一念就可以定夺他们的生死。 知情的青涯几人暗暗冷笑,他们见过屠天的一脚之威,也知道他身边那个人的见识,只要不出仙府,纵是一群人也斗不过那一对组合。但是这一切他们都闷在肚子里,无人多嘴。 碧琼玉只派了一个师弟来请妖鬼魔和屠天,她自己则根本不屑于与两个体修者打交道。屠天当然不会过去,妖鬼魔也装模作样推脱了一番,直到那名师弟冷言厉色拔剑威胁时,他才不情不愿地乖乖跟着走了。 妖鬼魔过去抱住牛头撼了撼,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六千斤重,但对于他的体魄来说抗起它完全不成问题,毕竟是有着无数年积累的老魔,法力虽.体素质却不会丢。其实这种仙金的质地比凡间铜铁要轻很多,只是块头比较大而已。 妖鬼魔猛力一掀,将它从土坑里滚了出来,真的是小牛犊一般大,放在修真界绝对是宝物了。 妖瞳扫视了几遍,总是看不透里面有什么。 “你们打算让我一路扛着吗?这不厚道,给我个空间戒、乾坤袋什么的。” 他其实很想直接收进自己的戒指当中,不过没敢那么做,怕被当场打死。 碧琼玉皱眉,空间法器非常难得,一者所需材料十分苛刻,二者必须是精通空间法则的高修才能炼制。她自己倒是有一个乾坤袋,不过里面放着她所有的家当,因此不可能拿出来。 云飞倒是随手拿出一个乾坤袋来,看了眼碧琼玉,有些得意。他是百兵的杰出门徒,而百兵最擅长的就是炼器,其中天机真人就会炼制空间法器。当然,也只有他这种备受器重的门徒才有资格受此褒奖。 妖鬼魔心下鄙夷,这个乾坤袋容量太小,只能放一个小房间的东西,跟他的纳戒相比简直就是渣渣。 将青牛仙金收进去后,妖鬼魔将乾坤袋拴在腰上,以便让他们放心。但实际上他已经偷梁换柱将仙金收进了纳戒,乾坤袋根本就是空的,然而谁都没有看出来。 这时,屠天走了过来,对青涯几人说道:“你们可以选择继续与我们一道,也可以选择走这条危险较少的纵路。” 青涯一惊,屠天的意思很明了,他不打算跟碧石岛与百兵的人在一起,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门派恐怕无缘那条小径了。 他认真想了想,那两人带走青牛仙金,他若是也跟着去恐怕会遭到两大派的疑忌,这种浑水万万蹚不得。最后传音道:“那条路太凶险,我还是不去了,阁下保重!” 其他人也纷纷回应。最终,只有齐守宗和那名拥有地火精金梭形法宝的散修想要跟着他。 屠天挥袖,剑气密如匹练,斩在他感应到的空间交叉点上,霎时洞开了一个门户。 妖鬼魔见那两人发愣,一脚一个将他们踹了进去,自己也忙不迭开溜。 “有诈!” “卧牛仙金!” 云飞与碧琼玉瞬间反应过来,云飞砸来一尊印玺状的法宝,欲要将门户毁掉并将妖鬼魔镇杀,碧琼玉则飞来一只凤钗,乃是一件高品质法宝,有近距离定身之效。然而,屠天轻轻一挥袖,两件法宝轰然爆碎,一堆金粉洋洋洒洒飘落而下,异常绚丽。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电光火石间甚至有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屠天转身踏入门户,挥手间又是数道剑气,身后之路节节断开,再不与花间小径相通。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卧牛仙金 “兄台,请恕我多言,”散修青年斟酌片刻,决定把自己的话说出来,虽然有可能得罪这两个高深莫测的人。“碧石岛和百兵都是当世极其强盛的门派,他们两家能为了块破铜烂铁而反目,更何况是对待其他人呢。在仙府之中自然无人能奈何二位,但是他们两派的老辈却是极不好惹。尤其百兵的天机真人,他的威望之高,恐怕一句话就能让二位走投无路。我觉得为了块烂石头不值得。” 妖鬼魔笑道:“兄弟你多虑了,你既称它为破铜烂铁,足见胸怀宽广,其实我们也不稀罕这玩意儿,只是他们太欺负人了,把我们两个当苦役使唤,还拔剑威胁,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啊。现在只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等出去后我倒是要看看他们那些老辈的嘴脸。如果还有点修仙者的样子,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心疼的,如果他们和小辈们一样不懂事,老妖我有的是办法与他们计较。” 青年散修无话可说,他判断不出这两个神秘人的背景,但听其口气,似乎根本无惧那两个门派的老辈。但是屠天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有好感,这个少年原则性极强,看似冰冷,不愿搭理人,其实对同伴非常负责,并不是一个冷酷之人,应当属于外冷内热型。 屠天陷入沉思,他回想起了青涯的一句话,说仙府当中有一件能比肩仙典的珍物,他现在怀疑那件珍物正是袖中的剑尊树。但是他还有另一个想法,如果仙府主人本就是九剑道尊呢? 种种迹象来看,剑尊树是一个很关键的环节,得到它不仅需要机缘,更要有超凡的悟性,或许这正是仙府主人的择徒条件。领悟三千剑意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最关键的便是悟性。然而一旦得到它,也就等于得到了仙府主人的认可,夺取其他机缘易如反掌。如此推断的话,仙府主人的本意很可能是想把一切机缘都留给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得到剑尊树的人。 屠天忽然止步,回身问妖鬼魔:“那个无根莲有什么功效?” 妖鬼魔纳闷,不知他有什么意图,于是尽可能详尽地解释道:“幻彩琉璃虫以各种金属为食物,拉出来的粑粑失去了金属特性,却具有了另外一种特性,那就是能够吸引天地灵力,让金属再现,当然这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修者一般只利用它来修炼,从它上面夺取灵气,它吸灵的速度还是蛮快的,可以令修行事半功倍。以你的体质应该不需要吧?”他十分警惕,眼巴巴看着屠天,生怕他反悔要回去。 屠天道:“我们错过更好的东西了。幻彩琉璃虫才是仙府主人留给我们的机缘。” “啊?”妖鬼魔不解,这种虫子虽可收服,但是战力有限,有什么用处?如果说想要“饲养”它们,以便获得“无根莲”,那简直就是开玩笑,成就巴掌大一块“无根莲”就需要一两千年呢,连仙人也会等得不耐烦。 屠天问道:“还有办法返回那条路吗?” 妖鬼魔推演了片刻,给予了否定的答案,那个位置已经偏移,无法再从这条路上过去了。 屠天点点头,也不懊丧,所谓机缘便是如此,错过了难有第二次机会,唯独的一次机会也是稍纵即逝,只有把握住的才能叫机缘,不过错过了也没必要耿耿于怀。 “你把卧牛仙金丢出来吧,我想看看他里面到底有什么?” 屠天为了印证猜想,不惜以身犯险。 此时,魔煞与灵气的战斗已然平缓,虽然依旧未休干戈,但对血肉的破坏力远不如前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需要更多的蜕变,同时也想让这两种灵力一举臣服于他的肉身,不再是以主人之姿占据他的肉身,而是要当他的奴才,任其调用。 卧牛仙金落在地上后,屠天感觉到了强大的冲击力,一种别样的灵力被吸进了肉身,几乎与此同时,体内的灵力大战再次开始,比之先前激烈百倍。那种灵力十分霸道,带有极大的毁灭性。 他强忍疼痛,用玄阴气牢牢护住经脉,放任它们混战。 其实,在场四人也只有他能感觉到这种异常的灵力,其他人包括妖鬼魔在内完全免疫。 屠天凝聚神识,感应这种灵力的源头在什么位置,他敢断定,绝非这种仙金本身所散发,而是来自于它里面的某个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灵力源,正在“卧牛”的心脏部位。当神识触及那团幽光时,竟然直接被斩掉一部分,被吞了进去。 他感觉到了一刹那的、前所未有的疼痛,然后脑海里一片空白,眉骨裂开一道口子。那是对灵魂本源的伤害,非常可怕。 等从空白中恢复过来后,屠天赶紧撤回神识,震撼不已,那种东西竟然能斩人神识,还将其吞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他隐隐感到了什么,很是犹豫,真的要把它挖出来么? 妖鬼魔忽见屠天身体巨震,摇摇晃晃像要摔倒的样子,忙过去扶了他一把,问道:“里面有什么?” “一个很危险的东西,能斩人神识,或许是一个生命体,我感应到了生命的波动!” 妖鬼魔大惊,齐守宗和那名散修下意识后退半步,拔剑戒备。仙金中蕴含生命,闻所未闻,必然非妖即魔。 屠天从腰间抽出怨鬼剑,以剑意牵引上面的阴煞急剧震动,对准卧牛的心脏部位小心翼翼切了进去,手腕颤动间带有一种妙不可言的韵律。 妖鬼魔看到这一幕暗暗感叹,这个小煞星的悟性不是一般的惊人,如此用剑便是许多专修剑道的剑仙看到,也要感到汗颜无地。他连道基都未筑成,就已经领略到道韵的奥妙了,实在是万年不一出的天才。 很快,屠天将那里旋透,右手持剑戒备,左手将那块圆柱仙金块拔了出来,那个生命体就包裹在这根仙金柱体当中。 妖鬼魔怕他胡来,急忙劝阻道:“先别让它出世,既然已经到手以后有所布置后再探究,我也感应到了危险,让人神魂不宁。” 屠天点点头,交给妖鬼魔收入纳戒。果然,那种奇怪的灵力立马就消失了。 妖鬼魔想了想,道:“那些老辈们精的很,如果把这块卧牛石原封不动奉上,他们一定会猜到我们拿走了什么东西,不如索性斩它一截下来,就当是我们的报酬吧,把剩下大部分还给他们。” 屠天被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妖鬼魔想得很周到。没料到他真的舍得把仙金让出去,不为一时意气而让两人凭白犯险。 屠天做的更干脆,刷刷几道剑气下去,把整头牛都给它肢解了,分成了均匀的十份。他把有圆洞的那一大块徒手揉捏了一阵,扔给妖鬼魔。 几人无语,能把仙金随手这样揉捏,这得什么样的力道啊? 妖鬼魔哈哈大笑:“别客气了,见者有份!我们拿一份,还他们七份,这已经够低三下四了。他们要是还不知足,我真的不介意跟他们来个玉石俱焚。” 齐守宗犹豫了片刻,见那位青年散修拦腰拿走了其中一份,便也不再顾虑,将牛头拎走挂在腰上,十分彪悍。 知道这条路上不会有危险后,他们加快了速度,前往下一处机缘点。屠天神识时刻外放,生怕错过某个隐在暗处的节点。就像碧石岛的那帮人,明明走在前面,却错失了剑尊树。 这是一片地下世界,空空当当,除了沸腾的岩浆再无其他。他们出现的位置正在岩浆湖中心,只有一片几丈方圆的小岛以供立足。 然而妖鬼魔扫视一番后,在岩浆湖底发现了一件物事。 不远处,通红的岩浆中有一条小船向这边划来,待看清船上的人,屠天心里咯噔了一下,是莫问天以及青岚福地的一群弟子。他打心眼里不想跟莫问天成为死敌,自己也不明白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或许是他那爽朗之下的淡淡哀伤触动了自己吧。 妖鬼魔看清那件物事后,顿时喜上眉梢,搓着手道:“没想到是这种东西!好大一块!我们发达了!” 屠天其实也感应到了,那是地火精金,青年散修就有一件用地火精金炼制的法宝。这种材料远比卧牛仙金要珍贵,而这里竟有木枕大的一块,拿出去一定会让老辈们也急红眼。 莫问天也看到了屠天他们,站在船上朝屠天善意一笑。屠天冲他点点头,挥手斩开来时的通道。 “走吧。” 妖鬼魔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走入通道中。齐守宗和青年散修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毫不留恋,进入通道。 四人消失后,那条船上有人说道:“这四人很强,刚才那少年在冲谁点头?有谁认识他吗?” 莫问天和孙婉婉都缄口不语。 待靠近小岛时,有一女子忽然惊呼:“呀,这里有宝物!罗盘有动静了!” 他们乘坐的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件罕有的上等法宝,不惧水火,有多种变化,还能化成战衣,也是他们用寻宝罗盘在进来时的路上寻获的,若不是它,他们根本不可能深入到这里。 待他们捞出地火精金后,莫问天终于明白屠天为何要退走了,但是这份人情让他有些不敢领受。 接下来一处节点,已然来到仙府外院了,身后便是敞开的两扇铜门,已有不少修者进入。 “这是一个大坑之地啊!”妖鬼魔看清形势后长吸一口气,说道:“到了这里,最大的敌人不是仙阵,而是其他竞争者,没想到最后一个节点竟然囊括了整座外院,真是大手笔。” 青年散修皱眉道:“不是原先的格局了,仙楼出世让一切都变了。我有不详的预感。” “快看!”齐守宗指着铜门处,惊呼出声。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仙器之威 众人齐转身,在铜门那里,一群群修者接连出现,光华不断地闪烁。无论是独行客,还是结伴同行的,同一时间被传送到了这里。 青年散修道:“我们的出现引起巨变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几乎话音刚落,无数的法宝、飞剑和法术就向他们攻来。碧石岛和百兵都恨他与妖鬼魔入骨,然也知道他们不简单,于是齐力击杀,连另外两人也无辜被牵连。还有一些无干的人则落井下石,也想铲除他们,在他们想来,少几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更何况有其他人顶锅,纵然这几人背后有老辈撑腰,待问起来也可祸水东移,撇清干系。 屠天心头大怒,但头脑依然冷静,没有去硬碰硬,第一时间带着三人飞退。此时逞强绝不是明智之举,否则很可能成为公敌,他还没有自信到能同时对付上百修者。 他连连挥袖,十几件电射而来的法宝和飞剑被绞成齑粉,但是有几道法术却在此时爆发了,屠天的衣衫被炸碎,露出晶莹如玉比女子还白美的身躯,同时肚腹上的伤口和那一个恐怖大洞也显露在了众人眼中。 “这……这是什么?”有人惊呼。 他们看不到如匹练般的灵气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冲入那个伤洞,只是看到那里十分明亮,像是一轮明月在发光,让人感觉祥和而又诡异莫名。 妖鬼魔喝道:“去正殿。” 屠天毫不迟疑,将妖鬼魔和齐守宗拎了起来“嗖”地扔向了正殿的铜门,“咚”,铜门生生被妖鬼魔的身体撞开了,发出金属碰撞一般的声音。屠天抵挡住大部分攻击,让青年散修先冲入正殿,自己断后。 “用法术缠住他,别让他跑了!”有人喊道。 人们收起飞剑,全都改用法术轰杀屠天。屠天连连挥动剑尊树,将大部分法术都斩灭,但仍是挨了几下。 而且剑尊树特别消耗灵力,他大量动用玄阴气,强行催动剑尊树,扰乱了身体内的灵力平衡,没几下就感觉魄宫的伤洞又被撕扯大了。疼地他几乎要瘫软下来。 好在,有一部分纯属凑热闹的攻击者,见对方并不好惹,就放弃追赶了。后头还有三四十号人紧追不舍。其他人则大多不愿意搅入这种无谓的纷争,选择了其他的仙殿。大家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寻仇,必然有古怪,肯定是那四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以至于令两大门派的人急眼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去触那两大派的霉头呢。 “木头,愣着干什么,走啊!”孙婉婉拽拽莫问天的袖子,跟随其他的师兄师姐们进入另一座仙殿。因为莫问天跟她说了一些事,她现在已经不那么恨屠天了,但是也不愿让莫问天出手帮他。 屠天虽被法术炸地气血翻涌,却也并没有受伤,进入正殿后再无顾忌。他转过身来守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之势。有一人刚刚冲进来,就遇到了屠天的拳头,胸膛一痛,低头看时那里瘪了下去,心脏碎裂,眼看是活不成了。修入金丹期虽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还不具有无视内脏上的重创,五脏碎了照样要死。 “我不想杀人,你们莫要逼我。”屠天大喝。 “哼!你杀了我师弟,别想活着离开。把卧牛仙金交出来,或许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百兵的云飞怒斥道。 “好!那我也给你留个全尸!” 屠天杀念一起,怨鬼剑蓦然消失,身体却急速后退,躲过轰来的大片法术。 这个仙殿与他的王宫有些相似,两排粗大的红色柱子一直向后延伸,却看不到尽头。妖鬼魔他们正在向深处奔跑。 “虚张声势,看我法宝!”云飞手持一个瓶子,瓶口对准屠天,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屠天缠住。又一片法术铺天盖地而来。屠天无处躲避,只得将玄阴力布满全身,即便如此依然被轰得东倒西歪。 “欺人太甚!”后方青年散修见这么多人围攻屠天一人,反身跑了回来,梭形法宝祭出,一根根红色翎羽带着炽烈火焰从中射出,攻向人群。 “找死!”碧琼玉冷喝。一道水箭在他手中凝聚成形,皓腕轻甩,水箭疾风般射向青年散修,隐约间还有水华声传出。 青年散修试图躲避,却发现那只箭始终追踪着他,不得已只能召回法宝,护住己身。 砰地一声,水箭撞在法宝上,散修青年一个趔蹶,只一招就受了轻伤。 “哼,敢在我碧石岛修者面前玩火,真是不知所谓!” 屠天已看出,并非青年散修实力不济,只是他最擅长火系功法,被碧琼玉完克。 “道兄,你带他俩先走,不用管我。” 屠天说完,果断放弃挣扎,任由瓶子把他吸了过去,藉此躲过了新一波的法术,但是在临近瓶口时,他忽然召唤怨鬼剑,并探手抓向宝瓶。 “哧!” 一声轻响,怨鬼剑冷不丁从地下钻出来,裹着冷风从云飞的下体划过,一闪而没。 “啊!”云飞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中的宝瓶也松开了。失去法力催动,宝瓶的吸力立刻消失,屠天变回正常大小,并一把将宝瓶捞到手里。 屠天举拳砸在他的小腹上,灌入一股玄阴之力。云飞的嚎叫戛然而止,倒飞了出去,不知死活。 屠天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的金丹给震碎了,他需要一些有分量的人质,否则出去后必然难逃老辈们的毒手。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这只宝瓶另有主人,而且也绝不是金丹期修者可以任意使用的,刚才就看他使得那么蹩脚,想来定是某位老辈的东西,为了让小辈夺造化而特意借出。 屠天落入人群,一下轻松多了,他们投鼠忌器生怕误伤同门,而他却如鱼得水,反正全是敌人,没有误伤一说,见人就打。 一个强大的体修者混入法修者当中,好比是羊群中跑进来一只恶虎,顿时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快退!他是体修者,不要跟他近身战斗。”碧琼玉气急败坏,手中凝聚出了一条水鞭,将一个个慌乱的同门卷住,抛出战圈。 屠天一心多用,一边将身边的敌人撂倒,一边分出神识去磨灭宝瓶中的原主人印记。此人留下的印记非常难缠,屠天动用神墟劲,最后甚至需要临摹沧澜剑意才勉强将其斩灭。 以他的境界更加难以发挥宝瓶的威力,但是不妨碍近距离将几个已被打瘫的人收进去,不多时,一部分敌人已经退出了他的战圈,而其他人则统统进入了瓶中。 碧琼玉气得娇躯乱颤,将近四十个人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子收拾得毫无脾气,传出去两大派的脸面还往哪搁呀! 他死死盯着屠天,眼角余光却细数了一遍己方剩下的人,待得到确切数字后差点晕过去,碧石岛一共进来十六人,此时却剩下了六人,其余的全部被打残塞进了瓶子。百兵那边更加不堪,连门主的得意弟子都被阉割再打残扔进了他自己的瓶子中,剩下的四个人骨气全无,正躲在远处发呆呢。 “你们还想杀我吗?”屠天问出了熟悉的话。 碧琼玉手中握着一个长满铜绿的铃铛,俏脸冰寒,说道:“你觉得还能善了吗?把我的同门放出来!” 屠天摇头。“那就接着打!” 话音未落他就扑了上来。几个回合后,除了碧琼玉外其他人统统步了后尘,尽被打残收入了瓶中。倒是碧琼玉,她确实有点能耐,非但善用法术,连体魄也都比一般修士强多了。 碧琼玉在战斗时翘臀上挨了屠天一脚,吃了个大马趴,此时盯着屠天,羞愤欲绝,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见屠天又攻了过来,势要把她也打残收入瓶中,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玉面上呈现出了一种极端疯狂的决绝,猛然摇动了手中那只布满铜绿的铃铛。 “我碧琼玉绝不会让你羞辱!阎王殿再战!” “叮铃铃!” 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仙殿猛然摇晃起来,近旁几根柱子无声无息地化成了齑粉,穹顶坍塌下来,但是尚未落地便同样粉碎。 屠天面色苍白,感觉整个人都在迅速衰老,皮肉瞬间就干枯了,头发也霜白枯槁。 不光是他,百兵的那四个人也同样如此,包括碧琼玉自己也是。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一直在耳畔回荡,温柔而细腻,像是情人的手掌在为自己掸去身心的疲累,想要就此在这双手掌的抚慰下沉沉地睡上一觉,可是明明又十分清晰,神魂正在随着这美妙的铃音迅速枯朽。 “这是……这不是修真界的手段,这特么是仙器!” 屠天给出判断,面如死灰,绝望至极。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决绝,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他杀死,又不是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他的神识越发黯淡,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灵魂深处忽然响起一缕异音,像是说话,又像是歌唱,很轻微,但是那声音却在逐渐放大。 一环环金光从屠天的眉心处扩散开来,终于那声音清晰了,屠天听到过,却不曾记得。 金光渐强,声音也越发庄严宏浩,在这一方空间里浩荡开来。 一只古朴的泥胎香炉从他的眉心浮现而出,升到头顶。香炉之上,盘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白眉修长,慢慢睁开双眸。他摊开手掌,地上的铃铛剧烈挣扎,却终究还是飞了过去。老者握着铃铛,盯着它沉思不语,不久后又缓缓沉入香炉,钻入了屠天的眉心中。 这一次,屠天把一切都感知到了,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他不知道这老者是谁,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眉心中,但是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曾经见过他。 铃声的威力已经停止,但是大殿也消失了一大半。 屠天努力凝聚残余神识,恍惚中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得赶紧修炼,不然自己就废了。要是度过了这一关,那将是一个崭新的自己,如果度不过,身死道消。 他的精气神严重亏损,神识险些被铃音磨灭殆尽,连鼎盛时期的一成都不足。而身体也干枯地厉害,血液流通不畅,没办法自动修复肉身。他勉强控制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到那几个生死不明的百兵修者跟前,俯身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发现全都还有一口气在,不过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离死亡只隔着一条细丝。 去探碧琼玉的鼻息时,发现同样如此,仅剩一线生机。 照样把他们收进瓶中。这个瓶子果然不一般,连仙殿都成灰了,它却只是稍稍有了些裂纹。 这时,妖鬼魔他们回来了,刚才的恐怖一幕差点把他们吓死,幸亏几人早就跑到了大殿深处,没有遭此大殃。 屠天连路都走不稳了,就像个小老汉一样,眼眸浑浊,皮包骨头,看人时的样子也有些呆傻。妖鬼魔见状,叹了一口气,将他负到自己的背上,向着大殿深处走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仙府真容 仙殿最深处,屠天被泡在一个大鼎中,里面是一种很特别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这是体修者齐守宗想出的办法,为了救他,齐守宗把自己家族熬炼体魄的珍品丹药拿了出来,用水化开,把他浸泡了进去。妖鬼魔顺势也把凝露三叶兰捣碎,一同掺入。 这尊大鼎是仙殿中的物事,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摆设,红铜铸成,并非法宝。 屠天浑浑噩噩,却本能地运转神墟劲,像是一株幼苗般,那缕魂魄顽强地存在着,不肯向宿命屈服。 他的魄宫不知何时已经封闭了,蒲团大的液质灵气像一个明亮的银盘,照亮一片空间,在它不远处,玄阴冰魄如同一颗游走的行星,围绕着银盘缓慢旋转。祖炁的伤洞收缩成正常,灵气也不再向他汇聚,但是那些伤口却更加骇人了,像是腐烂了一般,白皙地连一丝血色都不见。 这次他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换做别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青年散修留下来照看他,妖鬼魔和齐守宗则去搜寻仙殿中的宝物了。不久后,两人返回,都失望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他们没有寻到宝物,而是搜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发现能救治屠天的天材地宝。屠天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身体根本不吸收药液,即便直接喂到嘴里也是如此。而他的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了,跟他说话得不到任何回应。眼看着一代天骄少年就要陨落。 “我们去内院吧,这里不安全,要是某些修者落井下石就更麻烦了。”齐守宗建议。“听说内院有一个仙殿,是体修者的福地,我们不妨进去躲一躲,侥幸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仙丹灵药呢。” 青年散修点头:“经此一役,我也看清了那些修仙大派的嘴脸。我们身上的宝物足以让任何人觊觎,留在这里确实不安全。不过,敢问这位兄台,你有把握进入后院吗?” 妖鬼魔说道:“可以试试,但肯定要冒很大的风险。内院的路径还未出现,我想是因为尚未有人得到外院最关键的某样造化吧。硬闯的话……” “有人来了!” 三人回头,是莫问天和孙婉婉。只有他们两人。 莫问天看到屠天的情形后,心绪更加复杂。最后道:“一起走吧,我可以感知到内院的方位,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圆盘,上面有许多符文,围绕着中心一圈圈排列开来,但是无人看得懂符文代表什么含义。莫问天说道:“这是我在另一个仙殿得到的。不能攻击,亦不能防御,却可以指示心中所求。” 妖鬼魔不无艳羡地道:“虽然不是正品,却也有几分神似了,仅次于仙器。” “兄台莫非认识此物?”莫问天问。 妖鬼魔摇头一笑:“不认识,听说过而已。看来仙府主人倒也不打算坑绝所有人,我们快走吧,有了它我就有七成把握了。” 齐守宗将铜鼎绑在自己背上,就那样背着屠天,与众人一起出了仙殿。莫问天手持圆盘,凝神片刻,指着一个方位道:“指向那里。” 那是一处小小亭榭,四周曲水环绕,假山林立,莲叶碧天,十分祥和。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悬在空中,完全是倒过来的。在这里修者无法飞行,如何上去却是一个难题。 那一处圣境,也只有妖鬼魔的妖瞳能够看到,其他人抬头看了半晌都十分茫然。他推演片刻,然后走到一个怪异的石头雕像跟前,说道:“大家都站过来,莫老弟把圆盘正面对着石像的眼睛,然后默想要去的地方,如果推算无误,它其实也是一把钥匙。” 众人照做后,石像果然有了反应,长在胸口上的独睛射出一道赤光,落在圆盘上,众人只觉眼前事物飞速变换,不久之后落脚在了那座小榭中。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妖鬼魔厉声告诫道,“这是通往内院的一个秘密门户,不是正门,因此被设置了许多障碍。亭外的水是玄阴真气所化,足以冻僵大乘期高手。若想进入内院,恐怕要借助荷叶桥了,但是荷叶本身就有古怪,踏错一步可能会直接完蛋,比掉进玄阴池更加危险。” 青年散修道:“原来所谓的玄阴池悬在天上,怪不得方才没有找到呢。我倒是有办法不被玄.所伤,不如直接蹚水过去。”他拿出那件名为“小红”的梭形法宝,由地火精金所制,品相不俗,当是出自高人之手。 妖鬼魔摇头:“危机时刻倒是可以拿它救一命,但是不能完全依赖它。玄.极是霸道,恐怕你这法宝撑不了几息。寻到法阵中的生路才是上策。大家与我保持距离,但要记住我所走的路线,不要错踏我没有踏足过的阵脚。” 妖鬼魔从小亭跃出,踩在一片荷叶上,那荷叶只够一人立足,颤颤巍巍,看起来十分危险。他一边推演一边小心翼翼向前走去,时左时右,偶尔还要退回来重新选择,繁琐之极。待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回头招手,叫其他人上路。 总的来说,这一路有惊无险,荷叶之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石像,众人故法重施,被石像发出的赤光送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这就是仙府内院?” 众人无不吃惊。仙府内院竟然是一颗只剩下一半的荒凉星球,另一半不知道被什么样的恐怖伟力给生生打碎了,漂浮在星体之外,形成一条死气沉沉的陨石环。 妖鬼魔观察了片刻,摇头道:“是幻象!不,确切的说是镜像。是仙府曾经的所在地,我终于知道他那白鹤谷是从哪里搬来的了。我们所见的应该是仙界的某一颗小星辰,两位仙人在这里爆发了一场大战把它给打残了。仙鹤谷就是另一半星辰改造的,我们现在算是看到了它的全貌。”仙血的味道在这里浓烈无比,让他一阵阵胆战心惊。 “这……能把一颗星辰打残,仙人的力量真够恐怖!”齐守宗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感觉腿肚子有点抽筋。 其实这是所有人的心声,都被妖鬼魔的话吓到了。 妖鬼魔心想,这算个毛啊,老子自己就打爆过星辰,说出来吓不死你们这帮小屁孩。 孙婉婉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仙人打碎的,说不定是另一颗星星撞碎的呢。还有还有,你怎么知道白鹤谷是另一半星星改造的?要是那样还不把我们的大地给压塌了呀?说得好像跟亲眼见过似的,我看你是吹牛吧?” 妖鬼魔干咳了一声,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莫老弟试着找一找仙府内院的方位,这鬼地方搞不懂,呆久了小心生变。” 莫问天求助仙盘,不久后指了指正前方。 妖鬼魔懊恼地咒骂了一声,说:“要老命了,看来必须硬闯啊!你们不要看脚下,要盯着天上的那条陨石带,要沿着它的路线走,就算脚下是无底深渊也不要迟疑,就算看到再恐怖的东西也不能后退半步,因为这是镜像法阵,只要是你走过的路,对你而言就算是消失了,后退就意味着死亡。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莫问天更是紧紧拉住了孙婉婉的玉手,生怕她意志不坚。却不知,这一举动把孙婉婉乐得心里直开小花花,抿嘴偷笑。 进入镜像法阵后,妖鬼魔连妖瞳都不敢用了,死死盯着天上,在这种地方,连妖瞳也是会被欺骗的。有些仙人便专门喜欢坑杀拥有天眼、天耳的高手,他不敢确信仙府主人是不是这号人,人在屋檐下,还是按照人家的规矩来比较好。 在这个过程中,屠天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神墟劲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运行着,那一缕神识竟然燃烧了起来,幽蓝的火焰如欲灭的灯焰一般孱弱地跳动着,却始终不肯熄灭,反而越来越凝实、稳固。 孙婉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视线从天上的陨石带移回地面,忽然间,可怖的事情发生了,走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的莫问天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着狰狞鬼脸的生物,眼睛血红,粘稠的口水滴滴答答,贪婪地看着她,那一只漆黑的鬼爪紧紧拽着她的手掌,尖厉的指甲上正在往下滴血,滴着她的血。 “啊!……”孙婉婉惊恐尖叫,想要后退,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鬼爪却越抠越紧,要把她拉过去,腥臭的嘴巴张了开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坏了!就知道这丫头不省心!”妖鬼魔气得直跳脚,却不敢走回头路。 “婉婉,婉婉……” 莫问天紧攥着她的手,大声呼唤,想要把她拉出幻象。 妖鬼魔道:“没用的。镜像法阵将她最不敢面对的恐惧映照在了她的识海,她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会变成恐怖,你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让她的恐惧加深。” “最不敢面对的恐惧……那件事,她又记起来了吗?还请兄台快想办法救她!” 妖鬼魔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晕她。不过……” “不过什么?”莫问天正待出手,闻言顿住。 妖鬼魔道:“即便打晕她,她也仍然停留在恐惧里。处于梦境中的人面对恐惧更加脆弱,我怕她会再也醒不过来,变成一个活死人。” 莫问天听到此话几乎暴走,一颗道心完全乱了。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道:“借识海一用!” 莫问天忽感颅内一阵尖痛,然后便恍恍惚惚,垂手呆立在了那里。 屠天不顾神识溃散的危险,冲入莫问天的识海,搜索所有与孙婉婉有关的记忆,不久后他找到了答案,以神识对莫问天说道:“抱歉,情非得已,还请见谅。” 他携裹着莫问天的一缕神识,强行破入孙婉婉的识海。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只有四五岁的孙婉婉蜷缩在茅草堆里,瞳孔张大,身入筛糠。茅草外,与他一起玩捉迷藏的伙伴被一个可怖的怪物抓着,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另外半截被怪物咬掉了,嘎嘣嘎嘣地嚼着,那声音一直响着,一直响着…… 这是孙婉婉记忆深处的一个场景,是被剪掉的一段记忆,本该再也记不起来,却被镜像幻阵复活了。 屠天不再迟疑,他将当年的完整过程栩栩如生地临摹了出来。一个漂亮的仙子从天而降,以凌厉无匹的手段将怪物轻松斩杀,而后返回茅草堆,将孙婉婉抱起来。 回到怪物尸体旁,仙子一脚将其踢飞起来,熊熊的火焰腾起,将其焚为灰烬。她以一种不屑的口吻朗笑道:“一只长得有点丑的弱小爬虫而已,你努力修炼,以后随手就能灭掉它。” 那不绝于耳的嘎嘣声,被豪迈张狂的话语驱散,如同天籁一般,给她极致的安全感。孙婉婉的瞳孔里,那奔腾的火焰越烧越旺。 正这时,莫问天略带哀伤的爽朗笑颜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婉婉,回来吧!” …… 许久后,莫问天醒转过来,只见众人都十分关切地看着他。而孙婉婉也渐渐趋于平静,面上的惊恐已然褪尽。 “莫兄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齐守宗问道。 莫问天长舒一口气,微笑道:“多谢齐兄关心,我没什么大碍!” 正说着,孙婉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哭嚷道:“木头脑袋,你怎么才来救我,呜呜,呜呜呜……”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瞪小眼,不过孙婉婉能摆脱幻境毕竟是好事,也就懒得追究了。 妖鬼魔若有所思地向屠天那边看了一眼,心中震撼。 果然,莫问天向那边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阁下救了婉婉!莫某铭记在心!” 众人扭头去看铜鼎,屠天开口了,嗓音十分干涩、沙哑,说道:“终非自己战败心魔,前途窄了,可惜。” 莫问天道:“能活一命已是万幸,况且兄台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勇气,将来之路远比过去要宽,此举恩同再造!” 屠天不再回应。 莫问天重重敲了孙婉婉一个脑嘣儿,喝斥道:“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你要是出事,让我怎么向倩儿交代?” “我……刚才也是姐姐救了我。”孙婉婉哀伤地道,“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是她杀死妖怪救了我,自己却中了妖毒。她苦苦支撑了三年,终于还是去了,可我却一直记不起她她是怎么中的毒。师父和长老们全都骗我,你也骗我。可恨我还一直想要让你忘掉她,好霸占你……我,我真讨厌!” “唉!”莫问天叹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这爱闯祸的小丫头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你也不要自责了,倩儿自从决定跟我漂泊江湖的那一刻起,就已有了这样的觉悟。身为猎妖者能有几人善终,无非是我看她死与她看我死的区别罢了。她走的时候,最爱的妹妹在她身边,最爱的丈夫也在身边,我想她是幸福的,这足够了!” “等我修炼有成,我也要做猎妖者,跟姐夫一起仗剑天下,斩妖除魔。”孙婉婉道。 “姐夫?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姐夫呢,虽然有些不习惯,但真的很顺耳,比木头脑袋好听多了。” “木头脑袋是姐姐叫你时用的,我……我没资格。” “……” “咳咳!” 妖鬼魔咳嗽了一声,打断他们。 “各位,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家常闲话以后慢慢聊吧,现在保命要紧。” 一行五人继续前进,接下来基本上没有再发生危险,终于安全抵达内院的门前了。依然是两扇厚重的铜门,妖鬼魔观察片刻,发现没有禁止后伸手将门推开。 “见鬼,怎么又回来了!”妖鬼魔满脸错愕,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内的事物与外院所见一模一样,就连那座被毁了一大半的仙殿也在。 而且,他们还看到了其他的修者在仙殿之间来来往往。真的又返回原地了。 身后的铜门咣当一声关闭。 所有的仙殿忽然开始崩塌,期间从中射出无数道流光,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宝物。 当修者们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逃出来后,看见四处乱飞的宝物登时发狂了,争先恐后地去争夺,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而且,众人忽然发现,这片空间已经不再禁锢飞行了。 青年散修按耐住冲动,问妖鬼魔道:“我们不能去争夺吗?” 妖鬼魔道:“这些宝物似乎在召唤一个大家伙,布局者有意让我们流血,既然如此,可以去争上一争,只要别成为被杀的那一个就好。” 青年散修闻言立刻冲了出去。齐守宗将屠天交给妖鬼魔照看,也冲了出去。 最后,莫问天和孙婉婉也没能忍住,这些宝物无一凡品,有可能得到某个法宝,一生的命运就能因此而逆转,走上一条全新之路。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神墟天眼 妖鬼魔没有动,一是有心无力,二是这些法宝还不值得他去拼命,万一死在某个小屁孩手里可就冤死了。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急于一时。 此时,屠天的神识之焰越发旺盛,已经由一芯灯焰壮大到了一簇拳焰。那当中隐隐出现了一柄碧蓝小剑,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只是怀疑多半和沧澜剑意有所关联。 屠天渐生一丝明悟,那蓝焰并不是单纯的神识,而是被激活的灵魂之火,在灵魂将要溃灭消亡的时候,他的不死意志又将它重新点燃了,而且从最纯粹的一缕神念中汲取能量,开始了蜕变。 在魂焰和小剑成长的过程中,他的神异血液也开始缓缓涌动了,不易察觉地修复着已经失去生机的肉胞。 这次,他不打算用神识去干预,想让它自行复苏,自行演变,自强、自主,能自己修炼。否则,光有强大的神识而肉身却如累赘,又和纯粹的法修者有什么差别?那绝不是他要走的路。 夺宝之争愈发激烈,而今仙府中还能活蹦乱跳的人只剩下了六七十,而天上的宝物足有二十多样,大家都在金丹期上下,差距不是太大,若是全力以赴,争到宝物的几率还是蛮大的。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鲜有退缩逊让者,让大战臻于了白热化。已经渐有人开始喋血了。 修者界向来如此,每一次造化之争其实也都是一场劫难,只有少数人可以得意而归。多少天纵奇才最终只能成了别人修行路上的垫脚石。 妖鬼魔忽然心中一凛,齐守宗抓到了一件相当不错的兵器,是一把双手大刀,上面氤氲着血一般的光泽,刀身自带凛冽杀意。然而,另一个修者也盯上了这把刀,二话不说便御使飞剑向他刺去。 齐守宗正在全力收复手中的大刀,根本没有提防。 正当妖鬼魔要出声警示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飞剑刺中了齐守宗后心,并从胸前一穿而过,可是,齐守宗仍是完好如初,未受一点伤,甚至压根就没有发觉被人偷袭了。 妖鬼魔忽然明白过来,丢下屠天,撒丫子就向那边蹿去,一边大声喊道:“哈哈哈,大家别客气啦,放开手可劲儿地抢吧。他们伤不到我们!” 是的,实际上他们已经进入内院了,并非白白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只不过内院与外院重叠在了一起。虽视线所见毫无差别,却是分属于不同的空间,而唯一能随意穿梭于两个空间的就是那些宝物。只要这边的人把法宝抓到手里,那边的人便无计可施了。 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情况。 青年散修高兴地哇哇大叫,一下子爆发了,飞到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去夺那片烈焰腾腾的金薄。如无意外,那肯定是一篇秘籍。 那边的人围追堵截了半天,接连爆发战斗,已有三人为此喋血,却谁都没有得到它,然而青年散修一来,就十分顺利地将其抓到了手里。其他人干瞪眼没办法。 “哈哈哈,玉清道火!玉清道火!竟然是仙典!”青年散修几乎要乐疯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仙典。连他的授业恩师都没有这么高等的修行法。 妖鬼魔心中不屑,玉清道火固然是上乘修仙典籍,但是完整的玉清道火在仙界玉清宫,是连仙人都能修炼的,那一片金薄很可能只是适用于修真者的一丁点残章,不过这也足够他受用了,确实值得忘形一回。 妖鬼魔的心很大,他要的仙典必须是完整的,且最好是古仙所创的。当然,这种秘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只能期待仙楼给他惊喜。他四处游游荡荡,收复了几件力所能及的小法宝。不去争那些大件。这也算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某位高人在凡界留下传承时,必会特意混入一些不相干的东西,品质上不会太差,却参差不齐,其实就是帮助准弟子去打发那些竞争者。 现在出现的就是这类东西,九成以上都是仙府主人留给竞争者们的机缘,让他们各有所获,事后不至于一窝蜂地纠缠他的准弟子。若是有人贪心不足,把所有好东西都一网打尽,不仅那些一无所获的竞争者事后会找他麻烦,夺他造化,连仙府主人也不会放过他,肯定会在哪设下一个杀局坑死他。 不久后,莫问天和孙婉婉也都各自抢到了一件宝物,莫问天得到了一枚还算不错的纳戒,孙婉婉则从另一个女修者的眼皮子底下抢来一颗粉红的珠子。 天上所剩的宝物越来越少,而活着的修者也大幅度减员了。大致一数,不超过五十。等于又死了二十多人。 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件宝物:一枚龙眼大的奇异丹药,通体火红,光是看一眼便让人垂涎欲滴;一柄暗黄色飞剑,明显的土属性,品质极佳,就是老辈们也未必能有这等飞剑;最后一件十分特殊,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法宝不像法宝,容器不像容器,倒像是一个缩小了的建筑物,因为上面有门。 这三件东西谁都没办法得到,它们不仅滑溜,而且还具有攻击性,好几个修者都吃了大亏,尤其是那柄飞剑,剑气入侵时竟能将人石化一阵。 妖鬼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把己方的人都叫了回来,守护在屠天周围。 妖鬼魔道:“鲜血全被阵法吸收了,接下来该有大件要登场了,不知会成为谁的机缘,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一定要量力而行,别把命搭在这儿。” 众人表示明白。 齐守宗小声告诉大家一个秘密,那件方形宝物与传闻中描述的内院中的某个仙殿很相似,就是之前他想带屠天进去躲避的那个体修者的专属殿堂。 经他一说,连青年散修也都觉得眼熟了,确实与恩师的描述一致,只不过缩水得太离谱了,让人不敢往那方面联想。 齐守宗对它很是垂涎,不过也无可奈何。 妖鬼魔未置可否,造化之争并不是说每一次都能把宝物瓜分完毕,遗留下一两件无人能收复的东西很正常。仙府主人已经够仁慈了,只留下修真者级别的东西,要是遗留下一件仙器,那估计所有人都得被他坑死。 正这时,屠天忽然从鼎中跃了出来,声音嘶哑地道:“那是我的造化,我必须得到!” 他的皮肉依然干瘪,不过却有了黯淡的光泽,就像是经历寒冬,新春时节老树皮上的那一抹水色。他闭着眼睛,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向天上走去。众人发现,就是这样一个走路都摇晃的小男人,却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望着他时,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 内院与外院所有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他如履台阶似的踏空而上,这是何等的手段!恐怕只有老辈们才能做到吧。 屠天的神魂已经涅槃完毕,现在处于恢复中,神墟劲终于破入到了“多目境”。多目境的本质含义,其实就是神墟天眼。与绝大多数的天眼不同,神墟天眼并非某只具有特异功能的眼睛,而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了眼睛,能够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能够听到耳朵听不到的声音,能够嗅到鼻子嗅不到的气味……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那颗火红丹药,他不懂医,更不懂药,却明确知道那颗丹药能让自己的身体迅速恢复全盛,甚至还能进一步蜕变。抬手间,狡猾而桀骜的丹药被生生定住,慢慢地被拘过来。屠天看到了炽烈的火焰,那是法则、生机和灵气的凝聚,里面包含了一种欣欣向荣、炽烈张扬的生命之道。屠天相信,就算是将死之人,吃了它以后也会活蹦乱跳地多活上几十年,这是真正的仙丹。 屠天把丹药含在嘴里,让它缓慢融化,徐徐恢复精气神。一边向着第二件宝物走过去。土系飞剑,蕴含大地的脉动,有厚德载物之象,也有深沉的愤怒、轻描淡写的饶恕。这柄飞剑给人一种宽厚感,让人情绪平缓,神魂清宁,随身相伴更易抵御虚妄.的诱惑与操控。 鸦雀无声,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又收走一件至宝,只此片刻间,他的样貌就已恢复正常,圆圆的稚气十足的小脸,眼睛炯炯有神,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一股王者的威严。上身.,白白嫩嫩的皮肤,让女子见了都要嫉妒。 他的神情格外专注,盯着那件方形宝物时,仿若天地间只有他和它,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存在。 他没有去禁锢那件宝物,宝物却自动飞了过来。隐在了他的掌心中。 屠天抬眼,穿透虚妄,看到了那一池玄.。荷叶是假,亭榭是假,都是禁制所化。玄.中却有一件真正的凶宝,它正在随着玄.隆隆而来,所经之处空间壁垒寸寸湮灭。 屠天回身,对下方所有人说道:“这方空间要溃灭了,唯一生路在你们脚下。它通往仙楼。” “仙楼?” “仙楼!”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凶琴 几人惊喜几人忧,仙楼藏有终极造化,但是众人目睹屠天的实力后,全都失去了争夺它的信心。 屠天剑尊树轻轻一扫,重新打开那条花间小径。无论是内院的人,还是外院的人,都可以踏上这条路。 “机会人人平等,面对仙楼中的禁制,我们都是蝼蚁,唯有合作才有希望既获得造化又活着离开。我为你们打开生路,有资格私定一条规矩。” 他顿了顿,道:“仙楼里任何宝物的归属,都只论先来后到,不论武力。无视规矩者,我视为挑衅,愿与一战!” 众人默不作声,多数人都为这条规矩暗暗高兴。屠天的实力有目共睹,之前百兵与碧石岛合力围攻,事后尸骨无存,更何况刚才展露的手段,实在叫人惊怖。立此规矩,等于是每一个人都有了希望。不拼战力,只拼速度与见识,没有比这更公平的规矩了。 玄.破空而来,扫灭内院与外院空间后,又追上了花间小径。路的尽头,是一幢古拙的葫芦形双层塔楼,和凡人居住的楼宇一般大小,底部一层的门户密密麻麻,一共三十六个,颜色各不相同,不知代表什么,让人难以选择。 屠天道:“仙楼中宝物的品级,与获得它的危险度一致。下面这层每一个门户都有一件至宝,门的颜色代表了危险程度,最好不要选亮颜色的,因为里面可能有仙器,遇上了有死无生。在仙楼下层获得宝物后,就有资格上到顶楼寻找终极造化。如果失败,必死!”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这等于是拿命在赌。也有人怀疑,这些秘辛连老辈们都一无所知,他又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故意诓诈吧? 屠天又道:“时间不多,那件大凶之宝已经追来,它的使命是摧毁仙楼。在此之前,如果我们不能获得终极造化离去,也就意味着要与这方空间一起湮灭。话已至此,各凭造化吧。” 三十六个门中,有一个门金光璀璨,格外耀眼,似能比肩天上的太阳,最为殊胜。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盯上了它,然而一再犹豫,无人敢付诸实际行动前去叩门,实际上,他们还是信了屠天的话,不敢拿性命去赌博。 屠天义无反顾,走上前去将手贴在门上,他必须走这条路,别无选择,因为时至此刻,他也肩负了使命。这是一场未竟的决战。 金色门开启,而后消失。屠天亦不见。 有些人立即就后悔了,暗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抢占它,若这是屠天使的计谋,那就太可恨了。接下来,有四五人迫不及待跑向了仅次于金门的那些门。其他人则很冷静,妖鬼魔与齐守宗打算同进退,选择了最暗淡的那道门。莫问天与孙婉婉紧挨着他们选了第二道暗门。青年散修孤身一人,选了第三道暗门。这不光是对屠天的信任,更是一种自知之明。 当玄.涌来时,所有人都进入了仙楼。尚有十八道门没有消失,许多人都是几个人一起,共进一门,觉得这样把握比较大些。 金色门内,屠天负手屹立,虚空无垠,无一星辰。对面,一名女仙与一头白鸦对峙,势如岳,气如海,无尽杀意汹涌。 “你来了。”女仙道。看不清她的容貌。“万年不过如此,弹指即逝。你能见我法身,足见悟性超群。我与鸦王、剑尊同时代崛起,我们互相磨砺,互相印证,可谓亦敌亦友。剑尊得天独厚,有望再次超脱,与我一战后决心闭关,等待天缘。鸦王过于心切,冒险突破九五,结果招来大天劫,无奈之下只好以天赋法重生,连传承都未及留下。我心有所感,前途混沌,生路渺茫,恐是不测将至,是以建立仙府择徒,也略为鸦王尽一点心意。” “我窥测天机,得知红尘星尚有一桩因果,因而万载前割舍法身,携带仙府来到此处。果然,有宵小之辈想断我传承,终被我斩杀,其神魂血肉被我炼制成一件凶宝,禁锢在玄阴池。但料想它怨念难熄,必会在关键时刻灭我弟子,是以留言铜鼎,以告收服之法。这也算是我给你的考验,若你能成功收复它,我视你为正式弟子,法身相伴于你,时机一到便传授你虚空大道,种最完美的道种。若是失败,我亦护你周全,允你上到顶楼,竞争鸦王的无上传承。” 屠天点头。“古鼎铭文我已看到,我必成功!” 女仙不再说话,向虚空深处探手,将玄.连同那件凶宝一起抓了进来。 屠天浑身荧光闪烁,像是有无数的眼睛一齐睁开。 玄.中,一架外相狰狞的五弦古琴匿身其中,巨大无比,几可横天绝地。琴身漆黑如墨,像是无底深渊,任何正常的光线照射上去都会被吞噬。琴弦淡粉,丝线般的霞光氤氲缠绵,给人.狡诈之感,只是看上几眼便极易受其蛊惑堕入邪道。它的整体样貌酷似一柄阔剑,然琴头是一个中空的骷髅,眼洞里时而喷射出赤红血光,时而吞纳天地灵气。其下颌一个劲张合,像是在诡笑。琴尾形似毒蝎,七条毒钩绿光惨惨。 玄阴池本是禁锢凶宝之用,然而时隔万年,凶宝反客为主,玄.反倒成了它的养身之物。看到女仙后,这架凶琴立刻带着玄.冲撞了过去,却被女仙一巴掌抽回,一路翻滚着飞往屠天这边。 “仙人以下,无人能奏响此琴,它本身亦不能,因此你只需对付它的本体。这并不难,开始吧。”女仙浑不在意地道。 屠天双拳一握,玄阴之力布满全身,并以玄阴冰魄快速抽取玄阴池水中的纯净阴力。他跨步而上,冲入池水中,与凶琴硬碰硬对轰。 “轰!” 第一下试探,屠天的身体龟裂,心中大凛。 玄.冰寒如狱,即便他本就修有这种功法,也被冻得发僵,有被裂体的危险。而且这一池玄.已然发生变异,置身其中,如大岳压身一样,只此瞬间,便有多处骨头断裂。 女子微微讶然,轻语道:“你还修有那个人的功法,机缘不浅。” 口中火红的丹药才只融化了一半,已经吸收的药性一息间就令他痊愈。 屠天不服输,再次硬碰硬,这一次他把沧澜剑意也附在身外,整个如一柄利剑斩了过去。 “铮!” 他的身体再次裂开,几乎被腰斩,远比上一次严重。同时,神魂也跟着剧痛,受创不轻。 但是成绩足以傲人了,仙人才能奏响的凶琴,被他一撞之下发出了一声轻鸣,而他却并没有被琴音震死。 女仙评价道:“好悟性,隐隐有成势之兆。初涉剑意便能领悟到这一步,万中无一。” 屠天刚刚痊愈,又一次碰撞,身体忽然快似流光,飘渺而诡异,举掌如刀,劈在琴头的骷髅头上。 咯咯一阵脆响,他的掌骨节节断裂,并一直蔓延到肩骨上。与此同时,一条蝎尾闪电般刺入了他的后脑。 屠天飞速遁走,没有让它把脑子贯穿。但是神魂剧烈疼痛,显然是受了重伤,神识一阵阵恍惚。 蝎尾有毒!屠天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法则在侵蚀他的神识,并直冲他的灵魂之火而去。然而,被蓝焰包裹的小剑突然动了,轻轻一震,无量剑意从中涌出,蝎毒的法则根本不敌,瞬间溃灭。 仙丹药效发挥,屠天再次生龙活虎,更胜先前。 女仙已不光是讶然了,而是震惊。脱口道:“神墟劲!它也出现在了红尘星?斩影诀,那个败类的功法!你跟我到底有多少因果啊!” “不对劲,很不对劲!”女仙失去了平静。开始推演什么,双手连捏印诀,如蝶翼翻飞,曼妙无比。 屠天的神墟天眼看到,一条丝线从女仙那里延伸过来,而他自己身上也冒出一条丝线,最终两条线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屠天大惑不解。这是修成天眼后,看到的最诡异的东西。他下意识去斩那条线,却斩了个空。 不在这个空间! 他一边解惑,一边又跟凶琴斗在一起。这是一个印证所学的极好机会,自己无虞身亡,对方又是个没脑子的硬靶子,有无限药性补充精气神,修复创伤,一切手段尽可放大到极限。或许很多功法都能在今天得到升华,甚至突破。 时间飞快流逝,女仙推演到了一些朦胧的真相,但是她不敢再推演下去了,否则很可能横遭不测。眼前这个孩子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充满了谜团,不知有多少图谋者在他身上布了局,与他强结因果。更可怖的是,他既像个棋子,也像是最高明的博弈者,把那些布局者都当成了棋子。总之迷雾重重,数不尽的大人物都卷进一盘不知所谓的棋局中,而自己从此刻开始也成了其中之一。 这场战斗让屠天感觉酣畅淋漓,就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突然有机会享受一顿饕餮大餐,自然是要吃到吃不动为止。 他的身体不知已龟裂了多少次,神魂也不知受了多少创伤,却越战越勇,越战越强,战到现在,反而把凶琴磨得锐气尽失,一点先前的嚣张姿态都没了。它藏身的玄.被屠天收走了大半,那些都是纯阴精华,剩下的这部分多半是剧毒和糟粕,玄阴精粹已是所剩无几。 火红丹药完全融化,融入了他的血肉筋骨中,连神魂也大受裨益。这一刻,屠天浑身放光,开始全方面地升华。 魄宫内,原本占据中心的仙气圆盘被玄阴冰魄生生撕裂,成了它的一道靓丽外环。那一枚冰魄无比璀璨夺目,虽只半拳大,却重逾万钧。 识海中心,魂焰熊熊燃烧,如同篝火,中间的小剑更为凝实,湛蓝好似碧空,锋芒毕露。 血液奔腾咆哮,生机无限。 骨坚筋韧,似仙金浇灌,肉胞活跃,跳动间隐隐似有低沉的雷鸣声,魔煞与仙灵早已臣服。 这正是屠天想要的效果,当然,炼体之路才刚刚起步,跟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屠天活动浑身关节,望着凶琴,淡然道:“该结束了!” 所有的功法都已施展过,然而凶琴依旧不服。他变通思维,不再受正常手段的禁锢。 抬步间,如彗星横空,屠天到了凶琴的上方,一屁股坐到那颗骷髅上,手执怨鬼剑,捅进其中一个眼窝。 这是毫不掩饰的折辱。七根蝎尾一齐刺来,屠天不慌不躁,以沧澜剑意御使琼华剑法,防护地滴水不漏。他嘿了一声,像是来了一口浓痰,就要朝骷髅的嘴里吐去。 “够了!” 女仙飞了过来,一指点在琴身上,凶琴登时萎靡不振,化为原本大小。 “它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器物,你折辱它,实际上是在寒碜我。” 屠天难得的脸红了一次,咕嘟一声把痰咽了回去。修到这个地步,哪还真的有痰啊,实则那是一口灵药,生死人肉白骨都绰绰有余。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再跟凶琴纠缠了,他都动用了全力,却依然不能对它造成威胁,只能除此下策。 “我之法身本就是神念修成,以后寄居在你的识海中,教你虚空道。但是你要听清,除此之外我不愿与你结其他因果,是以别想依赖我任何事,即便涉及生死,我也袖手旁观。另外,我只言虚空法,只解虚空惑,其他问题一概不予回答。” 女仙说完,即刻消失,出现在了屠天的魂焰旁边,盘膝坐下,开始借助屠天的魂焰静修。 凶琴沉寂,剩下的玄.已经被吸入了骷髅内。仙楼危机解除,屠天压力大减。 他将凶琴扛在肩上,等待片刻后,虚空微微荡漾,光明重现,已然出现在仙楼的顶层。 众人一齐向他望来,神色复杂,原以为他已死在底层,没想到过了整整五日,他又活着出现了。 妖鬼魔几人围拢过来,没等他们寒暄,屠天先发话问道:“为何只有这几人?” 众人齐摇头,神色间都带着一缕凄然。 莫问天道:“我和婉婉是最早出来的。其他人也在同一天内一一出现。第二天以后便无人再出来了,估计凶多吉少。” 妖鬼魔补充道:“你是个奇迹。” 屠天心头一沉,他还是低估了人们的贪欲。而今这里只有区区十七人,又死了三十多人。这十七人当中,多数都是他认识的,最熟悉的五个人都在,曾经结盟的青涯、烟霞洞天的女修者也在。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老辈 齐守宗道:“这里也有不少宝物,可惜保护禁制太强,无人能拿到。要不你试试?我估计这里也只有你有这种能力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一眼看到头。屋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架子,上中下三层,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宝物,整好十件。上面的一层有:一口黄色小钟、一杆小旗、一面石头打磨而成的镜子。下面的一层有:一只白色玉壶、一只白色小碗、一枚蛇吞尾扳指。中间的一层有:一块薄玉、一张兽皮、一颗圆丸。 屠天一眼就盯上了那颗圆丸。虽然隔着禁制,天眼也不起作用,但是他有强烈的直觉,它正是鸦王的传承,和之前得到的方体是一整套东西。 屠天正要上前,妖鬼魔拦住了他,沉声道:“取走我们该取的东西就好,不要动别的。那些东西是仙府主人留给外面那些老辈们的,要是一件东西都不给他们留,我们会有杀身之祸。” 屠天想了想,道:“能走到这里的人都不容易,进来时三百多大好青年,而今呢?这是我们用命换来的,理应争上一争。” 接着,他对所有人说道:“我将破开所有禁制,给大家一个机会,你们各凭本事收取。如果实在无缘那也无话可说了,就留给老辈们去收吧。” 这一次,众人轰然叫好。屠天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走到这一步,境况之凄惨几乎让人落泪。进来时人人都有同伴,现在却个个形单影只。连孙婉婉也都凝噎了,她的同门师兄师姐们全部阵亡了,只剩下了她自己。 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种情状,估计谁也不愿意来争夺这场所谓的造化,修仙路不应该这么冷血无情。 屠天手持剑尊树,将宝物的保护禁制一一破除。眨眼间,这个小屋里霞光氤氲,灵气逼人,宝物胡乱地逃窜着,修者忙乱的追逐着,热闹不已。 猛然间,仙楼摇晃了起来,众人身在里面不知发生了何事,守在鹤鸣湖的老辈们却激动了。 天机真人忽的睁开眼睛,流露出慑人的精光,说道:“各位道友,准备禁锢仙楼!看来小辈们真的得手了,拿到了那件最大的机缘,真乃万幸!” 屠天终是一叹,这些东西果然不是给他们准备的。他自己倒不贪心,收了那颗圆丸后便坐在原地,查看这东西如何使用。 当他捧在掌心端详的时候,原本隐入掌心的那个方体出现了,小小门户自动打开将圆丸吞了进去。而后又凭空消失在掌心里。但是他的天眼根本看不到它,也感觉不到体内有异物。 难道还缺少某个环节? 屠天想不明白,暗问女仙,这位大佬果然不予理会。 忽然,仙楼剧烈震颤,数道不同性质的威压笼罩而下,小屋里的人差点爆体而亡。 屠天大声道:“不要追逐那些宝物了,保护好自己!” 接下来,仙楼彻底狂暴了,又是颠簸,又是倒转,把众人折腾的眼冒金星,五脏都要移位了。爆炸声和诡异莫名的力场接踵而来,更替不绝,将仙楼打出了一道道裂纹。 屠天暗暗心惊,老辈们还真不是吃素的,能将仙楼打裂,这种差距让他警醒,境界鸿沟绝非虚谈。元婴境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断不能因为能够轻易灭杀金丹者就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等出去后,一定要系统地了解修仙路了,不能再两眼摸黑地瞎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都变成软脚虾的时候,仙楼忽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几个老辈凭空出现在了小屋里。 “师父!”青涯嗷地一嗓子窜了出去,跪倒在一个女老辈的脚下,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大哭起来。 那女老辈溺爱地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道:“这么大了还哭?起来吧。润山和小旭呢?” 青涯哽咽地道:“他们……他们死了!” 女老辈一阵沉默。 其他几位老辈了解情况后也都沉下了脸,这次的损失远超预计。进入仙府的青年一共三百四十七人,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七人…… 天机真人似是不经意地朝屠天这边看了一眼,宏声道:“诸位小友,这次我们的损失实在太大,老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怪老朽推算不准,害大家险些蒙难。为了赔罪,老朽请大家到我百兵做客几日,也算是给大家压压惊吧。” 屠天心中一凛,名为赔罪压惊,实则别有目的。话是邀请,实则与强迫无差。老辈们没怀好意! 果然,老辈们并未放出他们,而是驾驭仙楼直接飞往目的地。 百兵,位于神风国大山中,在红尘星修真者当中相当有名气,这是一个几百年前新兴起的门派,却后来居上,逐渐压倒了许多传承古老的修仙大派。 传闻百兵的门主未成道以前是一名医者,一根银针救活过成千上万的人,直到现在也还时不时走动凡间,继续行医,医术医德都令人赞不绝口。后来回春真人的名号便在修真界传开了,他创下的百兵也跟着日渐兴旺。无数门徒慕名而来,拜在百兵门下。更有某些没落门派的高人甘愿“跳槽”,到百兵担任长老授法,因而“百兵”一称确也名副其实。 屠天曾经混入青山偷艺,但是那里是个诡异之地,毫无仙山灵泉、瑞兽成行的传说中的那种安详感,但是来到百兵后他感受到了这一切。 来的都是贵客,百名门主亲自迎接,并于习武坪上大摆筵席。众人席地而坐,正是天幕将夜时,凉风习习,明月初生,许多不知名的灵禽纷纷归巢。各种灵泉仙果络绎端上。屠天感觉到,这里的灵气特别浓郁,虽然无法与仙府相比,但也绝对是一处福地。在这里修行无疑可事半功倍。 他品尝着一些灵果,一边赏月,一边与同席的青年才俊们攀谈,虽然话语很少,但字字珠玑,让人十分佩服。他也暗中观察着那几位坐在上席的老辈,凝神倾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回春真人说道:“没想到这次损失会这么大,仙府那位未免太凌厉了!各位有谁推算出他的身份或道统了吗?” 碧石岛岛主碧轩道:“毫无线索。但确信必不是我红尘星人,怕是来自仙界。令师弟天机真人堪称此中翘楚,然而也不能推算涉及他的一丝半毫,恐怕来头大的恐怖。依我看,既然他有意蒙蔽,我等也无需浪费心机穷根究底了。现在最关键的是确定那样造化在谁身上,这关系到我们所有门派的兴衰。另外,我的女儿与一干弟子还被某个小辈囚禁着,希望道兄能行个方便,让我救他们出来。” “且慢,道兄稍安勿躁!”天机真人插话,拦住了碧轩,笑着道:“我百兵的弟子也被软禁,我都不着急,道兄又何必急呢。那件法宝是我百兵之物,虽然威力巨大,倒也并不阴狠,让他们多呆片刻也无妨。素知道兄个性刚硬,为人极端耿直,修的是水柔之道,脾气却好比烈火。我是怕道兄处理过当,吓坏了那小辈,万一他来个玉石俱焚,我们岂不是追悔莫及吗?道兄尽可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金剑门的老辈铧辰子阴沉着脸道:“天机道兄,请恕小弟放肆,你明知灭我弟子的凶手是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我,不肯告知我实情。难不成是你百兵的几位高徒所为,而你有意包庇隐瞒?” “你确实放肆!”幽浮山的主人端起一杯酒向着铧辰子的脸上泼去,“你金剑门阴险无耻,我的三个杰出弟子被你金剑门的弟子诓诈,陷入绝阵而死,我倒也想跟你讨个说法呢。” 铧辰子挥袖将泼来的酒水卷到一旁,嘿嘿笑了。“你幽浮山弟子不光技不如人,连脑子也不够灵光,死了才是正理。还说什么杰出弟子,三个废物罢了。莫说你的弟子,就是你,老夫也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歼灭浮屠门一役让你得了幽浮山,你凭何与老夫同席共饮?一个后出道的小辈而已。” “你……辱我太甚!山门外一战,匹夫敢否?” 天机真人立刻拉住他们二人,劝诫道:“幽浮道兄,不要意气用事。二位都消消气。小辈之争原本就有协定,一旦进入仙府,无论谁杀了谁,我们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来百兵做客,本就是为了化解这桩恩怨,切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至于铧辰子道兄对贫道的不满,贫道自会给你一个解释。” 铧辰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道“洗耳恭听!” 玉阶的下方,小辈们也都个个竖起了耳朵。 天机真人道:“人人都以为我一双天眼可看透天下事,其实实在高抬我了。仙府之中天眼也被蒙蔽,任何推算都是模棱两可,若是推算谬误岂不是等于害了无辜者?道兄硬逼着我随口妄语,岂不是置我于不义吗?所以还请道兄见谅。” “哼,只要他没死在仙府,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铧辰子在玉阶下的年轻弟子中扫了一眼,那眸光说不出的狠毒。扫过屠天时,眼睛一下子停在那里不动了。 “那把琴是好东西,莫非是仙器?这小娃娃也太年轻了,留在他那里实在浪费。” 其他几位老辈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全都厌恶不已。便是连刚才兴师问罪也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不外乎是想在分配宝物的时候先站住上风。 “咳咳!”回春真人举杯道:“各位道友,难道小老儿酿的酒不好喝么,怎么说也是珍藏了上百年的仙酿啊,还请给我个面子,暂时放下恩怨,共尽此杯吧。” 众人连忙举杯,一饮而尽。 “好酒!确实是好酒!” “是好酒!” 接下来一段时间,老辈们都开始打哈哈了,聊着一些不伤和气的饶边儿话。 屠天这边也开始互相敬酒,当然,他们喝的酒是无法跟老辈们喝的那种相比的。不过对于修炼还是蛮有好处的。 “这位兄台,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呢!兄台的功力与见地,小弟着实钦佩不已,不知能否与兄台交个朋友,我是栖鹜渊的陆晨霜。” “不敢!”屠天举杯回敬,说道:“我是天封湖齐昊。”他并未告知真名真姓,不过也相差不多,他的母亲原名齐?安古丽多,取母亲之名为姓,并不算忤逆不孝,而昊字本就是天的意思。 屠天问道:“晨霜兄没有长辈陪同吗?” 陆晨霜腼腆一笑,道:“师父本来不允许我来,我是偷跑出来的。幸亏齐兄相救,不然我就回不去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呀,怪不得师父当初宁肯把我打个半死也不让我来呢。等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再不惹他生气了。” “咦?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呀!有空就去烟霞洞天做客吧,我叫红鸾,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配做我红鸾的朋友。” 说话的正是屠天曾经的盟友,那位高傲的女修者。直到这时,她也“委婉”地表达着对屠天的不满。 陆晨霜瞪大了双眼,吃惊地道:“你就是红鸾?我师父说你是个惹祸精,我不去!” “你……”红鸾气鼓鼓地瞪着他。 陆晨霜又道:“我师父老把我跟年轻一辈的人比较,说你姐姐青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碰见了一定要巴结,最好能结成亲家。说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惹祸精,碰见了一定要绕着走。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人们都给他逗乐了,这种话也敢当着当事人的面儿说出来,可见是个没有心机的捣蛋鬼。 “哼,那头老鹜竟敢背后说我坏话,下次再去栖鹜渊做客,看我不拔光他的毛。” “你敢对我师父不敬!” “那怎么啦?我连他都不怕还怕你不成?” “有本事来比一比!”陆晨霜真恼了,容不得有人对自己师父不敬。 “下面何事喧哗?”一位老辈喝道,她叫婧宸真人,是青岚福地此次前来的长老之一,也是孙婉婉的师姑。 “你们三个都上来。”她指着陆晨霜、红鸾和孙婉婉。 他们三人上去后,婧宸真人挥手布下一道结界。屠天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麻烦要开始了。老辈们肯定是要挨个问话了。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他也不怵。能这样光明正大地问话,反倒让他轻松了一些,总比被暗中“审讯”要好。 屠天不敢放出神识去刻意偷听,不过悄悄传音妖鬼魔,要他小心防备,随时准备跑路,并从他那里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过来。 妖鬼魔知道他是要一力承当,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铿锵有力地道:“好兄弟,你放心,如果他们真敢把你怎么样,等我忍辱负重修炼有成后,一定灭光他们,鸡犬不留!” 屠天无语,狠狠把手抽回来。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欺人太甚 陆晨霜、红鸾和孙婉婉三个小青年被叫上玉石台阶问话,不久后一头雾水地走下来。 屠天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吃喝着。 接下来,所有青年都被叫了个遍,问话时间或长或短。在玉石台阶下明显能看到他们都把从仙府得来的法宝让老辈们一一过目了一遍。 屠天暗道无耻。这肯定是要搜出那样终极造化了,而它正在自己手中。不过他很安心,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躲在哪里,不相信他们有那么大本事能从自己的身体中把它拘出来。 终于轮到他们这几人了,莫问天、妖鬼魔、青年散修和齐守宗一起被叫了上去,独独把屠天落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莫问天和齐守宗的表情一直很沉稳,青年散修的脸色却阴晴不定,好像还跟老辈们争辩了几句,至于妖鬼魔,从头到尾都一副孙子样,笑呵呵的,点头哈腰的,把在仙府中得到的小宝贝统统拿了出来,还作势要孝敬给老辈们。当然,老辈们碍于面子是不会收取的。 等他们下来后,天机真人撤掉禁制,宏声说道:“诸位小友,今天的宴席就先到此,房间都已经为你们准备好,先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我会派弟子带大家参观百兵。但有所需尽管提出,就当是在自己门派一样。齐昊小友暂请留步,我们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屠天无奈,刚刚起身随大家一起走也不过是装装样子,果然是被叫住了。他把瓶瓶罐罐的往玉石桌上一摊,一副“看你能把我奈何”的样子。 老辈们都围了过来,这一次布下了重重禁制,别说声音,连光线都遮蔽了。 “小娃娃真不懂事,老前辈们过来了你还坐着纹丝不动,你的师父没有教你怎么尊师重道吗?”屠天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早在仙府就已结下因果,不可能善了。 他淡漠地扫了那些老辈们一眼,说道:“说事吧。不用兜圈子。” 铧辰子阴鸷地道:“哈哈,人小脾气倒不小。你的长辈是哪一个,说出来让老夫听听,说不定还认识呢,不知是哪一个晚辈。” 屠天面无表情地道:“九剑道尊,你认识吗?” “这……嘶……” 老辈们拿捏不定了,他们已经从刚才的问话中知道屠天有一件树形法宝了,挥动间剑气纵横,威力可怖,与对古代传说中的一样仙宝的描述非常贴近,但究竟是他本身就有的呢,还是从仙府中得来的就不敢断定了。若是后者,这个孩子无疑是一个谁都惹不起的刺儿头。把他背后的人惹出来,非搅得天翻地覆不可。莫说九剑道尊那等神仙大能亲临,就是他的随意一个传承者站在这儿,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前辈。 这时天机真人微笑着道:“小友不要误会,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询问一些关于仙府中的事。你要是愿意就把你知道的跟我们说说,要是不愿意我们也决不强求。” 屠天点点头:“规矩我懂。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看吧。” 玉石桌上摆着一株九片剑叶的小树苗,一张让人汗毛倒竖的古琴,一口黯淡如泥巴似的飞剑,还有一个瓶子,一个乾坤袋。 天机真人拿起那个大瓶子,微微感应了一下,忽然面色大变。 “如何?”碧轩急切问道。 天机真人把瓶子递给回春真人,说道:“岛主可曾将‘岁月’仙铃借给了令爱?” 碧轩一怔,点头道:“不错。我怕她发生意外,留给她做最后保命之用。” “恰恰是它险些要了令嫒的命。亏得这位小友把她装进了静心宝瓶,不然……岛主可真是舍得啊,连仙器都敢让女儿随身携带。” “这……我初时也未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有个保命的东西更踏实一些,就拿给了她。快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不可!”回春真人急忙推开了他的手,说道:“一旦开瓶令元气外泄,她必死无疑。这事要从长计议。老弟也真够糊涂啊,她一个金丹修者岂是能够动用仙器的?便是你我也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唉……” “真人教训的是,还请救救我的女儿。”碧轩已经急出冷汗了。 回春真人点头:“一缕生机,或许还有办法。不过我们要多多布置一番了。你得感谢这位小友啊,看得出她是在瓶外受的伤,又被装入了瓶中,这种举动,我以一颗医者之心断定,完全是出于一片仁义之心啊。” “齐昊小友,无论事情经过如何,我碧轩此时只有感激之意!多谢你能救小女一命,此恩碧轩没齿难忘!” 屠天面色终于缓和,施礼道:“岛主客气!事实上她的确是为了对付我才动用那件仙器的。” 碧轩道:“无论如何,最终是你救了她。碧轩恩怨分明,不会连这等道理也拎不清。” 天机真人笑道:“岛主果然真性情,让人钦佩。小友也不错,敢作敢当,光明磊落……” “且慢!”铧辰子冷不丁打断了天机真人,说道:“我看未必,我的弟子说不定就是他杀害的。这个小崽子城府极深,表面仁义,内心恐怕阴毒得很。让我来探一探他的神识,一切就都明白了。” 他伸手就向屠天抓来,毫不犹豫。 屠天大怒,骂道:“铧辰匹夫,你欺人太甚!”一边急速后退。 天机真人急道:“道兄,不可!” 铧辰子嘿嘿阴笑:“有何不可。他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给他撑腰。”他继续抓向屠天的头颅,要强搜神识。 碧轩一掌劈来,斩向他的手臂,“轰!”铧辰子与他对了一掌,溢出的气劲瞬间把屠天掀飞出去,撞在了禁制上,感觉五脏都要移位了。 “碧轩,你要与我一战吗?”铧辰子转身,神色阴冷。 “战便战,我在此,无人可动他。”碧轩毫不退让。 “岛主,且听小妹一言。”玄光洞的月馨真人挡在碧轩身前,“我觉得还是让铧辰子师兄探一探他比较妥当,此子来历不明,功法奇异,一个人能夺得如此多的重宝,必有诡秘,恐防有诈啊!” “不错,姜某也觉得该弄个清楚。” 说话者是散修姜知棋。 另一人也站出来,道:“确实该弄清楚。此子武器十分凶厉,似是鬼气淬炼,只怕是某个邪派的余孽。” 形势已经明朗了,反对者只有三人,赞成者却有四人,另外四人在坐山观虎斗。 屠天明了,有人眼红他的宝物了,要找个由头从他手中夺走。若是他被探神识后,发现没有高人给他撑腰,铁定免不了一死。 “嘿嘿,小子,你倒是逃呀,能逃得出老夫的手掌心吗?”铧辰子再次向屠天抓来。碧轩就要阻止,却被月馨真人和姜知棋拦住。 屠天一下想到了青涯,月馨真人是他的师父,如此坚决要害他,必然是听信了他的某些话。 回春真人正要上前劝解,天机真人冲他摇了摇头,暗中传音道:“这些人贪念已起,我们拦不住的。不过我看那位小友镇定的很,也许有什么手段也未可知,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铧辰子猫戏老鼠一样,一只大手不紧不慢地追着屠天,他很希望屠天能耍点手段反击,这样他就有借口当场击杀他了。 屠天忍无可忍,再次掠过玉石桌时把那张凶琴抓了起来,照着那只大手就拍了下去。 “咚!” 两人同时一颤,屠天被震飞出去,那只大手也崩碎了。不过这并非他的真正肢体,而是一种法相。 “好厉害!” 铧辰子贪婪之色更甚。又化出一只大手,直接去抓那把琴。 其他几位也都心神不宁,恨不得取而代之。但是显然不会在此刻出手去抢,免得给别人徒留下话柄。 也有清醒的人,比如天机真人和回春真人,他们看到屠天仅仅是被震飞,一点没有受伤,都格外震惊。相视一眼,彼此传音道:“此子好强的肉身。”“尚未筑基就堪比元婴境了!” 屠天一跃而起,抱着凶琴再次与那光手对轰了一记。 “轰!” 连禁制都颤抖不已。 屠天又一次倒飞出去,双臂酸麻,几乎拿不住琴了。 铧辰子大叫一声“好宝贝”,整个人都向屠天扑去,要夺他的琴。 “此子凶悍,我来助道兄一臂之力。”姜知棋祭出一跟绳索,将屠天牢牢捆住,就要拉他过去。 “放手!”铧辰子喝道,“用不着你帮忙。” 他祭出一把巨大的黄金剪刀,去剪那根绳索。 姜知棋陡然一抖绳索,将屠天甩飞过来,一边喝问:“道兄这是何意,我是在帮你啊。” “明知故问!虚伪!”铧辰子大掌拍向姜知棋,另一只手又去抓屠天。 姜知棋以指破掌,绳索如鞭,抽向铧辰子。“你莫非是想夺占他的仙琴?” “嘿,你不也如此吗?不要再假惺惺了,在场诸位恐怕都有此念吧。仙器本就难求,何况这一件如此特别,谁不想据为己有?我铧辰子不像你们那么虚伪,想要就直接抢,你们就继续装矜持吧,哈哈哈。” “哼,既然话已说开,那便各凭手段吧。” 两人把屠天夹在中间,互殴了起来。 屠天紧紧抱着凶琴,如同风暴中的小船般跌来撞去,却死也不肯撒手,然而他暗暗觉察出了不对劲,低头看时,只见凶琴骷髅上的两个眼窝红光炽盛,仿佛要把人心神吞噬进去一般。 原来如此!他瞬间明白,是这只凶琴在搞鬼,把他们的贪婪无限放大了,以至于连面具都不屑于戴了。 想明白以后,他立刻凝神,将那股贪婪压制下去,果断将凶琴扔向月馨真人。自己则逃到玉石桌前抓起那口土属性飞剑抱在怀里,温润宽厚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流入心田,让他越发清醒。 “师弟,师弟?”回春真人在天机真人的脑颅上轻轻拍了一掌,注入一股清流。天机真人激灵灵回过神来,看了看师兄,摇头苦笑道:“连我都着了道!好厉害的一张琴。还是师兄你道基深厚啊!” 回春真人凝重地道:“你太过执迷推算了,以后要收一收心。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把禁制移进仙楼。免得他们拆了咱家房子。” “是,师兄!” 此时,除了青岚福地的婧宸女真人外,其他人都逐一卷入混战了,他们就像是一堆干柴,只要有一点火星过来撩拨,立马就着,连碧轩也不例外。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他们毫无防备,被凶琴给得逞了。凶琴增强的不光是贪婪,还有战意、愤怒以及痴迷等。 停于山门处的仙楼被挪移了过来,下层所有的门都已消失,只剩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自从浮出鹤鸣湖后,它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那些宝物都哪里去了,而顶层的那九件宝物倒是被老辈们收走了。现在都在天机真人的空间法器中,尚未决定如何分配,不然铧辰子也就不会在筵席上上演那么一出戏了。仙府主人这一手,颇有二桃杀三士之效。 屠天被从禁制中施放出来,那三个清醒的人合力将禁制连同那些陷入狂乱的人移进仙楼。 “小友,你可是带出来一件祸害啊!”回春真人道。 屠天一本正经地道:“是他们本身太贪,真人也受了凶琴蛊惑,却不见得像他们一样。” 回春真人哑然。这小家伙还挺会说话的,一则道出了事实,二则不着痕迹地就拍了他一记马屁,尤其他知道屠天不是有意要拍马屁,而是纯粹发自于一颗赤子之心,毫无瑕伪,听着就更叫人舒坦了。况且,屠天的话虽凌厉了些,但谁也无法振振有词地说些冠冕话来反驳他,毕竟这位少年也没有受到凶琴的影响,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老辈们脸红了。 屠天道:“三位前辈无不心知肚明,他们当中有人实际是清醒的,不过为了夺我法宝,故意装疯卖傻罢了。到时候大不了把自己的贪念归咎于宝琴,我可有说错?” 婧宸真人眸光灼灼,多看了他几眼,声音清凌凌的,像银雪山脉流淌下来的圣水,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把它拿出来?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真的不把我们这些老辈放在眼里?” “岂敢!”屠天拱手道,“我只是深知你们有一百种办法能从我身上搜出它来,还不如自己乖乖拿出来的好呢,最起码不用遭受像搜魂这样的酷刑。小子还想恳求三位前辈主持公道呢,我在仙府九死一生才得到仙琴,未料出来后会遭此待遇,心中委实觉得委屈,对求仙之道也产生质疑。前辈是否觉得小子的想法过分?” 三人都沉默不语。这些话出自一个少年之口,让他们惊诧,更让他们汗颜。修仙道本不是如此,不过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今世的仙路的确有些脏了,可这也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 “小友尽管放心,我们会给你一个说法的!不过有一件事情还需要小友如实告知,除了这几样东西外,你就再没有得到别的什么?”天机真人问。 屠天道:“我还得到过一株凝露三叶兰,不过我已经用掉了。我还得到一块卧牛仙金,正是这块石头令我和贵派弟子以及碧石岛产生冲突,一气之下我就将其分成了十份,其中三份已经赠给了几位朋友,想必前辈也已经看到过了。其它的都在这只乾坤袋中,前辈请看。” 他把切成碎块并且头尾不接的青牛仙金倒出来。 天机真人闭着眼睛掐指推算,一边道:“不应该呀!如果无人得到那样造化,仙楼是不会来到这片空间的,因为仙楼本就是为那样东西而存在的。” 屠天听了心里猛然一惊,思索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欠缺的那样东西仍在仙楼之中? 看来,有必要再打打仙楼的主意了。因为缺少一样,其实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得到。女仙将鸦王的传承看得如此重要,分成好几个部分,足见其价值无量。 回春真人拍了拍天机真人的肩膀,叹气道:“师弟啊,你仍是执迷不悟吗?天机岂可算尽?你若再不醒悟,怕是难过斩尸劫那一关啊!古来多少天骄,都是在那一关陨落的,并非他们资质不佳,实在是资质太好了,以至于忘了仁心人性,使得天道不容。” 天机真人如受当头棒喝,立即停止推算,施礼道:“师兄教诲的是!” 屠天对回春真人大有好感,他发自内心觉得,这才是仙家风范,修仙者人人都应该像他这样,否则仙界也不过是另外一个红尘俗世罢了。 他恭敬地给回春真人行了一礼。 回春真人笑问:“小友这是何意?” 屠天诚恳说道:“真人胸襟令小子钦佩,若他日真人需要小子援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小友好气魄,好志向。那我先行道谢了!”回春真人乐呵呵地道,并郑重回礼,他并不认为这是小孩子话,隐隐已经预感到,这个少年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惊天巨变。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回春真人授法 仙楼中的战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第二天清晨,百兵弟子来这里习武时,它才平静下来。而回春真人、天机真人和婧宸真人,根本就没有去理会他们。屠天也在半夜时分随着一名弟子进入客房休息。 他现在其实已经不必要浪费时间睡觉了,不过他觉得睡觉有另外的好处,也就依然保持着原来的习惯。 灵禽悦耳的鸣叫声把他从梦里唤醒。坐起身来,如平常那般洗漱了一番,随同引路弟子来到习武坪。 大约有一千多号弟子在习武坪迎着朝霞吐纳或静坐,屠天不谙其道,有些好奇,便问身边为他引路的弟子,然后心中有一扇崭新而敞亮的门被打开了,他第一次了解了正统的修行要略。 他不知,那位弟子被也他给唬愣了,长老所交代要精心伺候的贵宾,竟然连吐纳之法都不懂?那他是怎么修行的? 很快,屠天告诉了他自己是怎么修行的,他开始绕着习武坪飞速狂奔。 那弟子喃喃自语,原来是体修者,怪不得一直看不透他的修为呢。不过,今世的体修者能还达到这样的速度与力量吗?不可思议。大开眼界。 屠天有意验证自己的蜕变,把速度和力量提升到极限,结果短短一刻钟就跑了近百里路,比金丹期修者御剑飞行还快,他又一只手就把山门前的上千斤的石狮子举了起来,惊掉一地下巴。 有人心中暗道,体修者果然是野蛮人,让这种人近身,实在很令人不爽。 屠天心中却十分不满,这跟他的目标差着十万八千里之遥呢。 不久后,所有进入过仙府的青年修者都聚到了这里,大家议论纷纷,猜测那些老辈们去了哪里。妖鬼魔看见屠天在习武坪上活蹦乱跳,一溜烟跑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命大。那些小屁孩没有为难你吧?” 屠天把他的话当放屁。不睬他。现在过来充大头蒜了,昨晚宴会上,他可是恨不得给那些老辈们捧臭脚丫子呢。 妖鬼魔悻悻的道:“昨天我真想给他们玩个大的,不过算准你没事,也就忍了。” 屠天腹诽,以为老子昨天没看见你那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吗? 他说道:“我们还得进趟仙楼,不,也许是需要向老辈们讨回某样东西,我得到的造化并不完整。” 妖鬼魔大惊,边随着屠天跑步,边沉思,片刻后说道:“前者难如登天,后者比登天还难!他们本就盯上了你,你再有异动,恐怕要惹来更大的麻烦。” 屠天道:“虱子多了不嫌痒,随他们便吧。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完全没有目标。” 妖鬼魔想了想,道:“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三样东西,第一就是那枚蛇吞尾扳指,我猜想那可能是一枚大容量的空间戒,里面或许放着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第二件就是那块石头打磨而成的镜子,它可能是布置镜像法阵的阵眼,一定不俗。第三就是那块薄玉,跟兽皮卷放在一起,肯定是玉书。”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尽快想出办法,被他们瓜分完毕后再想讨回就没有希望了。” 不久后,百兵许多长老接连出现在习武坪上,开始为各自的弟子说法讲道。回春真人也来了,他把屠天等十七名青年叫到跟前,说道:“各位小友都有天纵之资,我心血来潮,想给大家讲一些医道方面的修行法诀,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大家自然是轰然叫好。能让一派掌门亲自授法,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哪怕只是几句话,若能领悟,都会有不菲的收获。况且医道本就是一切修行的根源。 屠天暗自好奇,并不了解医道与修行有什么关系,于是听得格外专注。 “修真有五个境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不同的道统,乃至不同的传授者,也就是你们的师父,对它们却有着各自独到的见解,为你们诠释这五个境界时必然也是从他们的道出发的。我们今天聚集了这么多来自不同门派的人,修炼体系各有真章,相互间交流一下,好处是不言而喻的。相当于开阔了眼界,也拓宽了以后的修行路,必然有长足的进步。我别的不精,专精医道,就从医道的角度为大家阐述一下我对这五个境界的看法。你们有问题随时可以提出,我们共同探讨。” 回春真人的每句话都平易近人,丝毫不卖老托大,让各位年轻修者打心眼里钦佩、尊敬。 回春真人道:“烟霞洞天的这位姑娘,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红鸾盈盈施了一礼后说道:“师父说,人于胎儿时本是和天地亲密相联的,但是自出生后,就受到了后天浊气的污染,各种灵能便逐渐被埋没,但它们并没有消失。所谓筑基就是要重新打开身体与天地的通道,而金丹便是一座稳固的桥梁,又像是一道虹桥,横架在两座山峰之上,一座山是已失去灵能的朽山,另一座是蕴含各种灵能的宝山,金丹虹桥能供我们从宝山上采摘纯净的仙灵,来唤醒并修补体内的那座朽山。当金丹转变成元婴,就相当于朽山重唤生机,它不光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还能延伸出更多的虹桥,通往人的四肢百骸,让宝山仙灵去洗刷身体各处的污垢。至于大乘期我就不太了解了,师父叫我不要好高骛远,先把元婴修出来再说。” 回春真人笑着点了点头。“烟霞道法对修真路的见解非常精辟,而且顺应天和,照着这个理念修行可一路顺畅,不会有太多的艰难险阻。各位小友现在有问题要问吗?” 一位散修向回春真人躬身施礼,而后道:“老前辈,我有疑问。” “你说。不必拘禁。” “是。”那位散修说道:“我的师父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好像一点相通的地方都没有。” “哦?那你的师父是怎么说的?”回春真人笑问。 “我的师父说,修真跟盖房子没啥两样,筑基就是挖坑打地基,越深越好。而且想盖什么样的房子就得挖什么样的坑,筑基期是最重要的。只要把根基筑扎实了,以后顺着它往上盖就行了,不用费脑子去想,关键是材料一定要好。他说金丹就是粗胚,元婴就是房子成型了,大乘就是把门窗装好,把一切家具都搬进去,至于斩尸,他说就是想办法把房子盖到天上去,让我不要多想了。” 轰,大伙全笑喷了。这叫什么不三不四的理论。感觉他的师父就是一个泥瓦匠。 回春真人笑着道:“各位小友,你们有所不知,这正是一种高明的修行路。大道至简,最朴素的道理其实就是真理。你的师父说的一点没错。照着这种理念修行,虽然可能会进境稍慢一些,却最是平稳,前途无量。你不必怀疑什么,等你建好那座大房子以后,自然就会领悟怎么能让它飞到天上去了。你的师父是位世外高人啊,他是照着你的品性,为你量身而定的一条修行路。” 听回春真人这么一说,小伙子顿时信心十足。 这时,莫问天开口问道:“真人,我是一名猎妖者,我想请教真人,难道猎妖者真的无法修到元婴境吗?” 回春真人略微沉吟,回答道:“猎妖者一脉很是特别,你们的修行路是断断续续的,很不完整,第一个断口在金丹境与元婴境中间,这使得很多猎妖者都无法修到元婴境,以至于认为猎妖者根本不可能有更高的成就。 “当初是谁创下这个道统已经不可考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这一脉曾经出现过一位绝世天才,直接从金丹境跨进了斩尸境,并且飞升仙域。” “真的吗?”莫问天神情极为激动,不由自主打断了回春真人的话,“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呢,原来确有其事。” 回春真人点点头,接着道:“猎妖者的一切法术,都是以金丹的微末灵力,借助符纸和自身的鲜血,来沟通天地大势,纸上所刻画的符文神鬼莫测,蕴含大道之则,甚至可以斩灭真魔。依我判断,这也是大道至简的一种体现,不需要将自身当作储灵的容器,而是直接借助天地之势来对敌,与仙阵的奥妙完全一致。我建议你以参悟符文为首要,或许这才是你们那位开创者的意图。” 莫问天起身行礼,恭敬地道:“多谢真人指点迷津!” 回春真人微笑颔首,然后面向与屠天坐在一起的青年散修,说道:“这位小友,我与你的师父交情甚笃,对他的道也是钦佩不已,你也给大家说说吧。” 青年散修应道:“是!” “我师父把修行比喻为种道。人的身体蕴含多处虚空,只不过我们自身不可知,不可辨,亦不可触及,唯能以道心感知。其中有一处虚空最易感知,那便是脐下的丹田,它匿藏于人体,却自成乾坤。天地有万法万灵,择一灵一法,源源汇聚于丹田,令其结丹化种,这一过程便是筑基。金丹便是那枚道种,道种于丹田生根发芽,长成道树,便是元婴。道树开花结果,长出更完美的道种,便是大乘。而斩尸境,便是要将曾经的道树斩掉,将其炼化为本源精粹,反哺丹田和身体,并滋养那枚完美道种,令其生根发芽。如此不断反复,如四季更迭,万物轮回,随天地大势而时时更新,便可长生不朽。” 屠天听后心头巨震,大受启发。 回春真人说道:“各位小友听了这些应该都有新的领悟吧?接下来我就说说从医道角度对这五个境界的阐述,让你们的视野更加开阔。” “我认为修真就好比炼制一炉长生丹药,采集自身精气,以神念为火,以三田为鼎炉,反复熬炼,直至成丹,这时我们能活三百岁。那枚大丹最终会化为一个婴儿,其实就是我们的神我。有了这个神我,我们就拥有了不竭的仙灵之源,不断地滋润肉身,不仅可以永葆青春,还可以修复残肢。但这个婴儿也有寿限,要是不能修到大乘,我们也只能活八百岁。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熬炼,将它的死气抽离出去,添进生气。直到它熠熠生辉,既能脱离肉身存活,又能与肉身融而为一,不分彼此,就算是臻于大乘了。大乘期增加寿元有限,只能活到一千岁。至于斩尸,那是个玄而又玄的境界,走的路不同,所斩的东西也不同,而医道斩的则依然是死气,拥有磅礴生气,可活三千岁。并可借助祥瑞天梯,登上仙土,进行更高层的修炼。” 众人默默消化,回春真人说的只是修真的一个大概路子,并非具体的修真法诀,因此有些深奥难懂。 回春真人笑眼望着屠天,说道:“齐昊小友,我看你像是有问题要问,为什么又不说话?” 屠天躬身行礼,回答道:“我有许多疑问,只是还没有想明白哪一个是重点,该问哪一个。就是说,我现在脑子里特别糊涂。” “哈哈,那你不妨先随便说一个,看看我能不能解答。” 屠天点点头,眉宇深皱,十分郑重地问道:“请真人帮我判断,我现在是哪一个境界?我实在是有些糊涂。” 众人都感到错愕,其实他们也糊涂,完全搞不明白这个怪胎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完全是一个筑基期小修士,可是实力却强得令人发指,表现也诡异的很。 回春真人向他招招手,“你过来,我帮你认真探查一下。” 屠天对他极是信服,丝毫不担心被他发现自己的.,轻快地走了过去,盘坐在回春真人身前。 回春真人一双医道妙手在他身上仔细摸索着,又诊了他的脉象,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 片刻后,他似乎心里有底了。叫屠天坐回去。 “齐昊小友,你知道为何连你自己都无法判断处于哪个境界,而且还感到特别糊涂吗?” 屠天摇头。 回春真人笑道:“那是因为你走的路子根本不是当今正统的修仙路,而是早已被淘汰的古路。” “古路?” 吃惊的不光他一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修仙路还有今路古路之分? 回春真人道:“根据某部仙典记载,自从天地开辟,便诞生了仙域,有了最初的仙人,这一批仙人跟当今仙域的仙可不是一个概念,远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后来天地演化,一些星球上诞生了普通的凡人,那些仙人便传道授法,令凡人修仙,脱离蒙昧。于是有了第一批修真者。再后来,天地发生巨变,最初的修真法非但不能令人成仙,还会让人堕落成魔,或者一无所获,因而被仙人废弃,此后创下了第二修仙法。万古以来,天地发生过无数次剧变,修仙法也就随着不断更替。我们现在的修仙法,据说是数万年前某些仙域大能合力所创,非常适应现在这片崭新的天地氛围。至于齐昊小友的路数,正是被淘汰的上一修仙路,被当世天地所排斥,很容易出现差错,轻者堕落成魔,重者灰飞烟灭,也可能是修到某个境界后一辈子驻足不前。” 屠天听了这番话,被吓得直冒冷汗,灰飞烟灭也就罢了,堕落成魔却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回春真人看见他这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宽慰道:“你不用害怕成这样。天地尚且剧变,更何况人呢,同一功法可令人修成仙,也可令人修成魔,依我看关键还是看自身,不能归咎于功法。当然,为了避免意外,最好还是与时俱进,不要倒行逆施。我刚才查探你的时候发现,你的丹田已经坍废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丹田废了!”有人惊呼出声。 众人怔怔的看着屠天。 屠天更为颓丧,当初为从魔都逃脱,他修了玄阴蚀日魔功,第一个步骤就是要摧毁丹田。谁料那竟然是一部不适合当世修炼的功法。 其实他根本想错了,回春真人讲的太过笼统,他完全会错了意。回春真人所说的“功法”是指一个时代的套路,就比如当世的五个境界,而并不是指单一的某部功法。不过他确实踏在了古路上,这一点倒是真的。 回春真人见他沉默,安慰道:“丹田废了也不打紧,刚才那位小友不是说过吗,人体有多处虚空,你可以另辟蹊径,再造一处丹田,还是有回头之路的。” 屠天闻言如醍醐灌顶,他忽然想起了藏匿在自己识海中的那位仙子,她不是要教授自己虚空法吗,或许真的可以补救。 屠天忽然有了灵感,问道:“前辈,如果我再造了丹田,能否同时修习今法和古法?” 回春真人被他问得一愣,细想了片刻后说道:“这就好比一个人同时走两条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两条路相近并且并行不悖倒也罢了,一脚跨一条,晃晃悠悠地依然可以前行。但是,若一个往南,一个往东,或者相距太远,你又怎么走?即便是前者,你这样走来也等于是多此一举啊,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专注于一条路呢。” 屠天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心中隐隐还有另一种领悟,只是十分模糊,说不上来。 回春真人站起身来,说道:“你们的资质都很不错,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未来成就一定会超越我们这些老辈的。多多努力吧。我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了,洪明,你带他们到各处转转。” “是,门主!” 一个俊朗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我叫洪明。各位师弟师妹请随我来。” 屠天和妖鬼魔相视一眼,屠天说道:“洪明师兄,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就不随你们一起去了。” “我陪着他。”妖鬼魔道。 洪明以眼色询问回春真人,回春真人点了点头。 洪明道:“好吧,二位师弟请自便,有什么事可让其他弟子向我转达。” “嗯,多谢师兄。” 那些人往授艺堂那边去了,屠天与妖鬼魔则回了弟子房。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蠹星藤 弟子房中,妖鬼魔来回踱着步子,苦思良策。屠天则端坐在床榻上,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许久后,妖鬼魔忽然旋身看着屠天:“有了!你不是对我的‘妙手空空’感兴趣吗,我现在就教你,那可是我自创的拿手绝活。” 屠天抬眼,没好气地道:“你觉得能从大乘期高手身上偷出东西来吗?” 妖鬼魔重重点头:“有可能!我现在失去法力了当然不行,你的法力那么深厚,学会了可以去试一试。我这门功法听起来好像很不入流,只是一门微不足道的小技巧,不过你知道我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屠天有了点兴趣,问:“哪里?你们魔界偷窃之风很盛行吗?” 妖鬼魔气结,呸了一声道:“他们那种小偷小摸能和我这大偷大摸相比吗?我当初就能从大魔和真仙身上偷东西了,连与他们性命交修的仙器魔宝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更何况被封印的这千年来,我最多的精力都是在琢磨它,已经把这门功法演化得几近完美了,并不次于一部上乘的仙法。” “当年我率领魔界大军攻伐妖界时,被时空乱流卷进了一片很特别的星域,在那里发现了一种很奇异、很恐怖的生物,它们像是植物一般,只一株就同时扎根数个星球上,短短的时间就能把一颗星球吸干,连渣都不剩。它们不断在星域中穿梭,所过之处必会有一方星系消失,消失时静悄悄的,连爆炸都来不及,而且消失得干净彻底,简直就是星空的灾难。我远远地跟了它们数十仙年,终于被我领悟出一套无上绝技,虽不能像它们一样偷天窃日,但是从仙魔手中偷几样宝贝却是易如反掌的。” 屠天心中惊骇,世上竟然还有这等生命存在,虽未亲眼所见,但听妖鬼魔这样绘声绘色的描述,他也想象得出那是一副多么惊心动魄的场面。穿越星域,以星辰大日为食,连古老的神仙见了恐怕也得打颤吧。妖鬼魔竟有这样的奇遇,还足足跟了数十仙年,自创一门魔功,真是让人五体投地,无话可说。 妖鬼魔看见屠天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有些得意地道:“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闯祸太多了,他们又不敢拿我如何,所以才被禁锢在九龙砚的。小爷我当年的辉煌,任何一个仙魔都比不上。” “可你还是成了我的仆从。”屠天毫不留情,一盆冷水泼下,妖鬼魔登时偃旗息鼓。 “算了,不提往事了,我还要靠你得到那部仙法呢,就把这门旷世绝技传给你吧。”妖鬼魔道,“我腾出一片识海,把我领悟的和当初看到的情境全部映在识海里面,你神识进来自己体悟吧。” 屠天大喜。这是最上乘的传授方法,神念间的传承远比著书立说的传承要效果好,能最大程度地保留本源真意,而避免出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状况。既省时又能获得最大的收获。 他把神识探了进去,一片浩瀚的星空映入识海,一株美丽而诡谲的藤蔓横跨在星河之上,壮观无比,令人心颤。眨眼间,一颗颗星辰无声无息地消失,藤蔓在前移,恒星在熄灭,虚空在蔓延…… 妖鬼魔引领着屠天,不断将自己的感悟通过神念纽带烙印进屠天的识海。屠天放弃一切思绪,静静地观照着。这一刻,他只是纯粹地接受,不带丝毫自我,就像是被妖鬼魔同化了一般,但是显然他把所有最本源的信息都一丝不漏地抓住了。 傍晚的时候,两人气喘吁吁地下了床,妖鬼魔脸色苍白,屠天面色潮红,六个时辰的神念传法,都累的够呛。 “你这小子真够贪婪,差点害死我。”妖鬼魔愤愤不平。他原本只是想把精髓传授给屠天,然后让他自行领悟,能领悟多少算多少,谁料屠天缠着他的神念不放,一个劲地汲取着,把所有和那功法有关的信息都全盘复制了过去,简直比偷天窃日的蠹星藤还要霸道,还要干净彻底。 屠天毫无愧意,振振有词地道:“传就传个彻底,还藏私干吗?对我来说你的领悟就是本源,我当然要毫无遗漏地接收过去,在此基础上我参悟出的才叫新东西,是超越你的,不必要再走你已经绕过的那些弯路了。” 妖鬼魔冲他伸大拇指:“老大,你狠!” “砰砰砰!”有人在外面敲门,“两位师弟,我是洪明,门主请你们到珍馐阁用膳。” “多谢洪明师兄,马上就来!” 屠天现在底气十足,心情轻松得不得了,将包裹往背上一甩,出了房门。 到得珍馐阁时,其他人已经全部聚齐了,连那些老辈们都在。不过一个个的都阴沉着一张脸。其他小辈不明原因,连大气都不敢出。屠天自然清楚的很,暗中鄙夷,找了张桌子大喇喇坐下。另一桌的青涯对上他的眼睛时明显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躲闪开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开始上宴吧!让你们尝尝我老菜刀的手艺,说不定你们吃过这一顿佳肴以后,你们就不想再修仙了呢!” 说话的是百兵的一位长老,样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屠天第一次见。 青年散修低声介绍说,他是负责在珍馐阁授法的“老菜刀”,以厨入道,非常了不起。白天参观的时候,他曾顺带给他们讲了一段法,为人十分有趣,有股子小孩子脾气,和年轻人特别谈得来。这位长老不忌荤腥,还是个老酒虫,听说百兵的年轻弟子,无论是不是他这一系的,都经常下山买酒回来贿赂他,只为求他解惑或炼制法宝。 屠天听得有趣,还有这样的修真者,真是稀罕。 不久后,百兵的弟子们流水一般端来一盘盘菜肴,真的是凡间贵族们所享受的那种东西。大鱼大肉,各种荤腥和佳酿。 屠天也百无禁忌,第一个下筷子开吃。其他弟子们瞪眼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略微品尝了一点,然后便忍不住了,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承认,吃着这些人间美味,真的想让人弃道返俗。 几位女弟子却只皱眉看着,不愿意犯戒。修到金丹期就可以辟谷不吃东西了,只是餐霞饮露,吃些灵果,喝些灵泉就能维持生命。荤腥是第一要戒的,一来这等于是变相杀生,将来会遇到可怕的天劫,二来荤腥会污染体内的灵气,让人进境变缓,总之是百害而无一益。 妖鬼魔碰了碰屠天的手背,悄声道:“老辈们在看你,目光不善啊!” “噤声,吃饭。”屠天道,继续埋头大吃。 餐后,其他弟子都被遣散,屠天又被独自留下。 “小友,宝琴物归原主,你收好吧!”天机真人把凶琴递给屠天,又道:“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就在百兵多游玩几日吧,跟各位长老学些道法也是好的。” “多谢真人!”屠天明白,天机真人此举是想保护他,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留在百兵那些想杀他夺宝的老辈总会有一些忌惮,不会太过明目张胆,但是出了山门就凶多吉少了。 “这枚纳戒是我亲手所炼,也一并赠送小友吧。携带东西方便一些。”天机真人又递过来一枚天蓝色戒指,十分漂亮,屠天谢过。 这枚空间戒相当珍贵,内部空间抵得上十个乾坤袋了。他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连同宝琴一齐收进空间戒。 “各位道友,仙楼诸物已经分配完毕,至于所谓的终极造化,或许是我推算有误也未可知,我想大家就不必再纠结了。造化本就是如此,有缘得之,无缘也莫强求,各位都是过来人,无需我再啰唣吧。” “师弟,你已经够啰唣了。”回春真人打断他,给那几位挽回一点面子。“这位小友能获得唯一一件仙器,那是他的造化,不过我们现在都已经弄清楚了,那并非我们所需的东西。如果诸位没有意见,明日我就会让他们离去,以免他们的长辈找上门来向我要人。各位道友愿意继续留在百兵做客的,我一定亲自作陪,若是家有要事,我也不敢挽留……” 屠天心中大乐,回春真人与天机真人配合的真是默契,演了一出双簧给他们看,其实就是在下逐客令,好让这事尽快了结。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们这些小辈。 那些老辈们各有打算,有几人表示明日便离去,也有几人说闲来无事,想在百兵多叨扰几日。 第二天,一部分年轻修者走了,几位老辈也分别下山。小辈中,屠天、青年散修和妖鬼魔留了下来。老辈中,碧轩、婧宸仙子和铧辰子留了下来。 屠天和妖鬼魔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断不敢追着那些老辈而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法宝带走。 “幸好,仙楼留在了百兵,我们还有希望。只不知留下的三人得到了什么宝物。那铧辰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他得到了什么,一定要偷出来。”妖鬼魔道。 屠天点点头:“金剑门的因果太大,如果有可能,我想灭了铧辰子。” 妖鬼魔沉吟不语,片刻后低声道:“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我们比他先行一步,有半天时间我就能布下一座杀阵,再加上叶璇的半仙尸身,我们可以坑杀他。” “好!” 正文 第四十章 妙手回春 屠天三人这几日一直跟着洪明,洪明是天机真人的亲传弟子,也是六壬阁的首席执事,地位仅次于各位长老。他已经步入了元婴境,在年轻一代中,无疑是当世翘楚,如明星一般璀璨。 洪明为人稳重,很少显露傲气,在百兵,所有的长老都十分器重他,而年轻弟子也都特别亲近他,尤其女弟子,简直把他奉为偶像。连屠天几人也都对他非常有好感。 “齐昊师弟,你的功法十分高深,但我总觉得有问题。”在一场切磋过后,洪明指点道。 “我觉得你修的有些杂了,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刚才所施展的功法有青山的神墟劲,还有琼华仙门的玉淑剑法,更有体修者的近身武技,其实前两种功法都是两个门派的镇派玄功,专修一种就可以与顶尖的同辈齐肩了,但是两种同修,对敌倒是不错,可是提升境界时肯定会比别人缓慢许多。至于体修,我们现在很少注重.是否强横了,试想,到了元婴境便可修炼出心甲,你.再强,又怎么攻得破心甲呢? “听说上古倒是有专门的体修者,他们的肉身可媲美仙金,力大无穷,且炼到极致可破万法,但是现在的天地限制了体修者,他们的最高成就也顶多是匹敌金丹期修者,遇上元婴境高手,只有逃的份。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重心转移回仙法上,以你的资质肯定会有所成就的。” 屠天点头道:“洪明师兄分析的很对。可惜我的丹田废了,目前也只能多法同修,以量来弥补质。”其实屠天并没有说真实的观点,在他看来,法术只是外道,体魄才是根本。 洪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能冷静对待已经非常不错。不过你不要灰心,修真界从来不乏能人异士,或许你可以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崭新的路子呢。” “多谢师兄宽慰,我不会轻言放弃的。” “好,以你这种心态,我倒是特别有信心了。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一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吧,希望能够给你带来一些帮助。” 这是一件甲胄,却特别轻薄,穿在身上可避水火,甚至能挡得住普通的飞剑。对于元婴期以下的修者来说,已经是特别贵重的宝物了,价值抵得上一柄中等品质的飞剑。屠天大是感激,收了下来,并且直接穿在身上。 “洪明师兄!”一位年轻弟子跑了过来,向洪明施礼后说道:“门主请你跟齐昊师弟一同去趟回春阁,说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回春阁是回春真人平日里授法和炼药的地方,与其他阁建在同一群落,并没有刻意彰显门主身份。 屠天跟洪明进去后,发现碧轩、婧宸真人、天机真人和回春真人围坐在一个法阵跟前,法阵中间放着一个大水池,里面有一些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是某种药液。 回春真人道:“你们过来坐下,稍后我会将五位重伤的小友放出,若是救治过程中哪一位出现险情,请你们务必进入池中,为他们渡一口真气。你们不要多问什么,我这么做自有道理,等把人救了有什么问题我自会一一解答。” “是,门主!” “真人放心,他们受伤本就与我有关,我会尽全力协助。” 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原本估计的偏差太远,屠天万没料到最后救自己的,反而是得罪最深的两个门派的长者。他们非但没有索取卧牛仙金,而且连小辈的事故也并没有怪罪他,气量之宽宏令屠天由衷感佩。 宝瓶被打开,有五个身影飞出,落在药池中。有四名是百兵的青年,另一名则是碧石岛主的掌上明珠。他们都和屠天当时的情况一摸一样,皮包骨头,满头白发,肌肤干皱,十分的吓人,也非常的可怜。 “注灵!”回春真人道。四位老辈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绝注入池中。池中的药液开始翻滚,沸腾,向着五位青年的毛孔里渗透进去。 忽然,有一个百兵的青年脑袋一歪,沉入了药水中。 “刘泰师弟!”洪明惊呼。 回春真人喝道:“还不进去!” 洪明醒悟,赶忙跳入池中,把那位师弟的头扶出药液,口对口地为他渡送真气。 屠天忽然有些不自在,没想到“渡一口真气”竟要这样做。他不喜欢与别人有身体接触,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这是一生下来就有的怪异洁癖,他的母亲和采薇最是清楚不过。 正这时,碧琼玉也出现了状况,脑袋向后仰倒,翻起了白眼。 屠天无奈,未等回春真人提醒,立刻跳入池中。可是托着碧琼玉的玉腮时,他却怎么也下不去口。 回春真人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凝重地道:“小友,人命关天!” “好吧!”屠天一狠心,视死如归似地吻了上去,把自己的玄阴真气和磅礴的生机一起渡入碧琼玉的口中。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碧琼玉的白眼当下就翻了回来。并且心跳和呼吸都在逐渐平稳。 片刻后,屠天松口。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而生,这是离开她的唇后才有的。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有一丝甜美,有一丝慌乱,还有一些懊恼,更多的则是迷惑。尤其是碧琼玉睁开眼眸愤怒地盯着他的那一刻时。 不多时,洪明也把那名师弟救了过来。他们两人索性便在池水中守候着,随时准备救人。 最后,五个伤者全都经历了一遍濒死的体验,屠天前后救了三人,脸不红气不喘。再看洪明,却有些萎靡不振,站起来时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好了,他们度过了死关。你们下去休息吧。他们还要再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才可能彻底脱离危险。洪明你吩咐下去,这段时间回春堂不准弟子们进入,授业地点改在静心堂。” “是!门主。” 洪明答应一声,带着屠天出了回春堂。 “师弟的灵源好深厚啊。”走在路上时,洪明道。“我救了两个师弟就已经灵源告罄了,看师弟的样子,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 屠天笑道:“在仙府时有点奇遇,食了一颗灵丹。” “怪不得!师弟仙缘不浅,我都后悔过早修出元婴了,失去了进入仙府的资格。” 屠天摇头苦笑:“师兄,这种造化不要也罢,那么多青年都死在了里面,他们本该有大好人生的,结果就这样夭折了。” 洪明道:“师弟宅心仁厚,令师兄敬佩。不过,并非所有仙缘都有境界限制,下次如再有造化,我想我肯定是会去的。修行本就不容易,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突破更高的层次,就无法领略我们未曾见过的那些美好物事。与其以修者身份终老,我宁愿轰轰烈烈一场。” “师兄说的是。”屠天骨子里其实也有一颗轰轰烈烈的心,并不甘于平庸。只是他不愿见到血腥罢了。 连续两个夜晚,屠天和妖鬼魔都鬼鬼祟祟地探查仙楼,最后却一无所获。那些门户真的消失了,一干二净,无论是妖瞳还是天眼都探查不到有任何暗藏的空间。屠天猜想,那些门户里的空间大概都自行湮灭了,连同里面的宝物一起。 三天后,四位老辈走出回春阁,屠天找上了天机真人,询问那九件宝物的最终归属。天机真人倒也没有隐瞒,详细地告诉了他,并暗中传音,让他小心铧辰子。 铧辰子这几日一直没有出现,但屠天相信,他肯定在暗中盯着自己。今日清晨,他已经让青年散修与妖鬼魔先行离开百兵,前往五百里外的无战城。那是神风国与银雪国的一处交界,七八年前发生了诡异之事,如今大凡修者都不愿再去那里,只要双脚沾上那里的泥土,修为越高的人越容易莫名其妙出岔子。 最有可能的三件宝物分别在铧辰子、婧宸仙子和姜知棋手中。姜知棋已经带着玉书下山,大概是追不到了。他又找上婧宸仙子,恳求借那面石头打磨的镜子一观,婧宸仙子倒也没有为难他,让他看了个够。 这是一件准仙器,不知用途,但屠天拿到手中时没有丝毫反应,显然不是他要找的。 夜晚,屠天不告而别,这时候天机真人正拖着铧辰子饮酒论道,同在的还有婧宸真人,他们都有意要帮助屠天一把,因此设了这个局。 出了百兵后,屠天御剑而行,全速赶往无战城。他心知肚明,以铧辰子的为人,肯定不会买天机真人的账,未必能拖他太久。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找上他的竟然不是铧辰子,而是散修姜知棋。 “小子,把仙宝拿出来吧,老夫看你资质不错,给你留条活路。”姜知棋非常直接,上来就索要仙宝,看来是被铧辰子“点醒”了。“小子,你最好识相点,别耍什么花招,剑尊树奈何不了老夫。” 屠天冷笑:“最沉不住气的往往最早死。你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战大乘 “哼,小娃娃倒是有点精明,不过先下手的未必是螳螂,只要老夫得到仙宝,他们会有多远逃多远,仙器的威能你这个境界是不会明白的。拿来吧,不要拖时间了,老夫没有那么多耐心。” “你跟猴子一样在人家山脚下蹲守了这么多天还说没耐心,老前辈你实在太谦虚了。”屠天讥嘲道。剑尊树一挥,无数道剑气飞射而出,斩向姜知棋。 “小子找死!”姜知棋大怒,那条绳索又出现了,毒蛇一般缠向屠天。他根本没有把剑气放在眼里,傲慢地向前拍了一掌,以为这样就可以打散。 “噗!噗!噗……” 直到剑气斩在他的手掌上,他才后悔不跌,连忙抽身后退。再抬起来时已经血肉模糊了,差点被斩下来。 “好仙宝,老夫竟然看走眼了!小子你跑不了。” 屠天逃出去十多里地又被追上了,老家伙人还没到,鞭影就抽了过来。 “轰!”一座小山生生给抽成了两半。 屠天头皮发麻,现在才知道在仙府斗那凶琴时有多么侥幸,必然是女仙刻意压制了它的威力,不然早就被撞成肉泥了。 “小猴子,逃得还挺快嘛。”姜知棋的身体也追到了。“要不然你随老夫学艺得了,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屠天头也不回,一边躲避绳索,一边快速飞逃。 “老猴子,你追小爷这么紧,小心小爷跟你玩命!” “口气倒不小,给我回来吧。万鞭追魂!” 陡然间,天上地下全都是鞭影,没有一个是虚像。屠天大凛,大乘境的法术竟然如此神妙、可怕,看来真不能一味的轻视它了,体法同修才是王道。 他逮着一个空隙,从空间戒中把凶琴给取了出来,挡到背后,身前则以剑尊树全力开道,生生从万千鞭影中杀了出来。 “老匹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因果结下了。” 屠天也生出了杀意。 他看到了妖鬼魔留下的记号,证明这附近隐藏着一座杀阵。一边逃跑一边感应,果然在一片密林中发现了它。他迅速蹿了进去。 姜知棋一声不吭地追了进来,他已经动肝火了,下决心要宰了屠天。一个大乘期高手,追了这么久,法宝法术全都动用了,却仍旧没有奈何一个小娃娃,搁给谁都怄火。 “老猴子,看小爷不砸死你!” 屠天抱起一块大石头,“呼”地扔了出去。 然而一道鞭影抽来,登时变成齑粉,并且直奔他的脸上而来。 “老猴子,你这只泼猴。” 屠天发狠,宏厚的玄阴真气灌入剑尊树,猛地扫出。 哧! 只有一道剑气飞出,却比以往锐利了太多,鞭影被扫中立刻断为两截,剑气一往无前,直接斩到了那根鞭状法宝的本体上。 嘣!哗啦! 姜知棋噗地吐出一口血,气得鼻子都歪了,心疼地直抽搐。手中只剩下了一小截鞭柄,其他节节崩断,散落一地。连里面寄存的一缕神念也被斩灭,由于平常以元婴润养,性命交修,因此连带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小畜生,你敢毁老夫法宝,老夫要将你挫骨扬灰。”姜知棋发狂,一柄血月似的阔刀被祭了出来。 屠天已然抵达阵眼,只等他入瓮。放声道:“老猴子,小爷将你脑袋摘下来,送给寡妇当夜壶,让你一臭万年。”双手抱着凶琴迎上飞来的血刀,喀嚓,血刀被崩飞,屠天腰部以下全部陷入泥土。周围飞沙走石,树木成片倒下,如同飓风过境。 “小子,去死、啊……”姜知棋接住血刀,刚欲寻找屠天身影,身周却突起黑雾,什么都看不清了。那雾粘在身体上,令他剧痛无比。同时,一柄黑漆漆的短剑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刷地从他裆下划过。那种疼痛无以言表,但绝对刻骨铭心。 屠天眸中闪现凶厉。“老猴子,你的死期到了!” 他放出叶璇尸身,以强大神念入主里面的傀儡虫,直接操纵叶璇尸身。 杀! 杀! 杀! 叶璇挥舞着自己的宝剑,冲入浓雾中近身砍杀姜知棋。屠天则抱着凶琴浑水摸鱼,专打闷棍。 他无法让叶璇施展法术,但这具肉身自带仙道法则,绝对比任何法宝都强横。力大无穷,快若流光。 姜知棋左支右拙,体外的宝甲几下就被叶璇的宝剑斩裂脱落。一副流光溢彩的心甲浮出,又被屠天的凶琴砸中,顿时黯淡。 “啊……”姜知棋极怒狂吼,眼睛已被阴煞侵蚀,疼得无法睁开,手中血刀乱舞,却什么都砍不中。 屠天趁机开始偷窃,首先便把他的空间戒给夺到手中,然后又一宝琴砸下,把姜知棋打得摇摇晃晃,心甲出现裂纹,身体也开始见血。 老家伙真的好强! 屠天暗暗吃惊,换做元婴期修者,经过这么两砸,早就.崩碎了,他却仅仅是开始淌血,远没到重伤的地步。 “小子,老夫怒了!纳命来!” 屠天急忙躲闪,然而姜知棋这次放的是大招,一跟指影无限放大,杀意澎湃,像能洞穿大地一般向他戳来,杀意已经锁定了他,生生把他定住了,避无可避。 屠天只能抱着凶琴抵挡。 “嗡!” 屠天的臂骨瞬间折断,然后凶琴撞上胸膛,胸骨也发出咔嚓的断裂声,他倒飞而出。然而姜知棋也惨吼一声,整条手臂被震碎,心甲也被震回体内,大口吐血,萎顿了下来。 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棵大树,屠天终于止住倒飞之势。骨头多处断裂,五脏也疼得近乎麻木。本来咳了两口血,可尚未落地,便又变成血雾,从毛孔里钻了回去。 幸好仙丹的药效尚有残余,正飞速的修补着创伤。 屠天飞上天空,咋舌不已,自己居然飞出了两里多地,那一条直线上,树木齐刷刷都只剩下了半截。 他冲了回来,姜知棋已经踪影全无。只剩下叶璇呆呆地站在原地。 “绝不能让他逃了,不然后患无穷!”屠天将神识铺展开来,大范围搜索。 不妙! 他发现了姜知棋,然而也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修真正往这边急速飞来。 逃! 这是屠天的唯一念头。 对方是青涯和他的师父月馨上人。阵法已经溃散,他定然敌不过一个完好无恙的老辈。 将叶璇收入纳戒。屠天开始了第二次大逃亡。 平原出现,证明无战城已经不远,身后一直没有人追来,令屠天稍稍安心了一些。他一边飞行一边查看姜知棋的纳戒,然后忍不住咧嘴直笑。 宰大户了!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药材和炼器材料堆积如山,还有四口飞剑,十多样奇形法宝,品质都很不错。屠天惊喜发现,仙府的那枚仙光氤氲的玉简也在其中。 咦?竟然还有一枚玉简! 他把两枚玉简取出来,放在掌心。 毫无反应,屠天略微失望。看来十之.那枚蛇吞尾扳指才是关键。与铧辰子必有一战。 他分出两缕神识分别探进两枚玉简。 擎天指。 青龙吟! 屠天已经喜不自胜,擎天指他刚刚见识过了,一指可定江海,可洞穿大岳,端的厉害。老东西的压箱底绝技居然被自己得到了。 至于青龙吟,是某一部玄功的残篇,记录着一种声波类攻击,不知威力如何。不过想到这是仙楼十大宝物中的其中之一,就知道肯定不俗。 他快速在自己识海里分别复制了一份。即便一时半刻不能学会,但将功法在识海中润养着总会有好处,这也是神墟劲练到高层的一种神异能力。只要一直润养,即便不去主动参悟,也会慢慢地悟懂,学会这门技能。 屠天的笑容猛然一僵,脊背生寒,感觉到了危机。 到底还是追来了。 他断然是跑不赢月馨真人的。只几个呼吸,月馨真人就带着青涯堵在了他的前面。 “真人好雅兴,大半夜不睡觉,追着我翻山越岭,你想做什么?”屠天站住,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 “我的徒儿说,是你杀了润山和小旭,还夺了他的宝树,你说我追你做什么?”月馨真人仙姿曼妙,容颜清冷,神情恬淡,眼睛瞭望着明月,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傲慢之极。 屠天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青涯喝斥道,“快把宝树还给我,不然我叫师父杀了你。” 屠天勾勾手:“你自己过来杀我啊?孬种!” “你!”青涯很冲动的样子,却半天没敢挪步。 “真人,无论你究竟为何,我至少要解释一遍。之后再定因果。” “还解释什么,事情已经确凿。”青涯气势汹汹。 屠天直接把他无视,说道:“一来,剑尊树是我收复的,你觉得以你弟子的蠢笨资质有资格收复它吗?二来,你们的人不是我杀的,而且我现在可以断定,他们的死必定有蹊跷,你的徒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这是要找个人背黑锅。三来,造化本身就意味着因果,你真的要沾染这份因果吗?我怕你还不起。” “你口气倒不小。”月馨真人终于正眼瞧他,“你跟我谈因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青涯从小就尊师重道,品性温良,他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师弟和剑侍,你纯属胡说八道。在百兵时我就觉得你一身阴邪之气,方才你设计伤了姜知棋,手段阴毒,邪气滔天,我便更是笃定不移。无论为公为私,我都要除掉你这个孽障!” 屠天点点头:“懂了!老螳螂终于还是遇到了黄雀,想必已经玩儿完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才追来,你们师徒两其实更像母子,骨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什么东西一模一样?” 屠天错愕,青涯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笑着道:“阴险、无耻、愚蠢!” “找死!”月馨真人清丽如仙的容颜刹那间狰狞、丑陋。 屠天决定背水一战,这里离无战城还有二百多里,肯定是逃不过去的。 他挥舞剑尊树,将月馨真人的第一击挡掉,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天上斗于己不利,下面有一大片沼泽,或许可以利用。最起码也要把那师徒二人分开,先斩掉青涯。 月馨真人很谨慎,直接动用法宝。一轮青色弯月冉冉升起,那霞光比之真正的月亮还要美丽、皎洁。屠天却知,这是夺命追魂的东西,是杀人利器。 牛毛般的光雨从天而降,顷刻间屠天的衣物就化为飞灰,连洪明送他的那件甲胄也在迅速消融,屠天的皮肤感到灼痛难熬,连剑尊树的剑气也无法吹散它们,因为太密集了,源源不绝。 “小子,认命吧,天焰青月轮下,从未有人生还,因为这是仙器。我拿它来对付你,你也值得自傲了。” 屠天心中大骂,去你姥姥的,拿仙器来对付老子一个新人,你还要脸不要脸了!接着他又想,特么的,仙器这么不值钱吗,连这等阿猫阿狗都能拿得出来。 屠天知道那是仙器后,立马把凶琴顶在了头上,能对付仙器的,也只有仙器了。 “没用的,那是一件未认主的仙器,不会听你使唤的。”月馨真人道。 屠天全身都燃烧了起来,甲胄也化为飞灰了。如果不是竭尽全力调动玄阴真气,他自己也早已燃烧殆尽。 玄阴真气不是天焰的对手,短短片刻就耗得七七八八了。屠天破釜沉舟,咔嚓把玄阴冰魄给震碎,大量的玄阴气溢出体外,终于有了点起色。天焰不再那么灼痛,而且玄阴气将一部分天焰包裹起来,开始吞噬天焰。 不对劲,屠天看到这一幕心头巨震,仔细观察那牛毛般的青色光雨,发现了异常。 这种火焰里没有阳力,是一种阴焰!他会燃烧任何阴性的东西,将之同化为阴焰,继而壮大自己。 怪不得自己越烧越旺了呢,刚才简直是以薪扑火啊!不过现在自己的玄阴气比它还要旺盛,它已经同化不过来了,反被玄阴气吞噬。这两种东西的性质其实非常相近,或者可以说根本就是同一类东西,只是后者更为霸道一些而已。 想到这里,屠天恍然大悟,无论是阳焰还是阴焰,都能将一件物事燃烧成灰烬,都能给人真实的灼痛感,因为天地间任何事物都蕴含阴阳,失去其一便不能存在,即便是玄阴气,里面也还是含着阳的成分的,只不过阳力十分微弱罢了。而修炼玄阴体,便是要不断的纯化阴力,抽走阳力,让经脉体魄发生一种玄奥的质变。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玄阴体 屠天大胆尝试,让玄阴气喷涌而出,清空魄宫。他的身体如同一座大岳般沉重,体外裹了厚厚的玄阴真气和天焰,如同一轮青色的太阳,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 果然有效,玄阴气与天焰相互吞噬,相互同化,相互燃烧,里面的阳力越发稀薄,无限接近于无,最后诞生出了第三种物质,完全透明,连天眼都无法看到。但神识通过微微扭曲的空间,他确信它存在,正包裹着自己的身体。 屠天运转玄阴蚀日魔功,将那种东西一丝丝地吸入魄宫,刚刚夺回魄宫中心的仙气团,眨眼间就又被挤到一边了,而且仅仅是被一丝那种东西给挤走的。 天上,月馨真人眉宇深皱。照理说这小子早该烧成灰了,可感觉怎么越烧越旺了呢?难道他修习过阴寒一类的功法?是了,他身上有鬼修者的气息,想必体内贮存有大量的阴煞鬼气,而今全部被天焰点燃了,所以才越烧越旺。 她怕夜长梦多,引来别的高手,于是全力催动天焰青月轮,洒下更多的天焰。见屠天定在空中不动,索性将天焰凝聚成一束,照在他的身上。 “师父,那姜知棋只支撑了一小会儿就灰飞烟灭了,可他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死,难道他比姜知棋还厉害?”青涯问他师父。 月馨真人道:“放心,他活不了。只不过是在仙府吃了一颗仙丹,阳元深厚些罢了。再烧片刻他就彻底完了。” “真是可惜,那颗仙丹被他给吃了,白白浪费了一桩造化。要是让我吃了,一定会快速修出元婴的,同代人谁还配做我的对手?” 月馨真人道:“那颗仙丹可不光能助你修成元婴,更能直抵大乘。让他吃掉是有些浪费了。我问你一件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师、师父,你指什么?”一听这话,青涯神色慌乱,连说话也结巴了。 月馨真人面无表情,淡然问道:“润山和小旭是不是你杀的?” “师父,我、我没有……” “说实话!” “是、是润山师弟见我拿到仙典就想要杀我夺宝,我就把他给杀了。我怕小旭告密,就、就也……” “我知道了。回到师门,你要一口咬定是齐昊杀了他们,无论谁问都要这么说,明白吗?” “是,师父!”青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擦掉额上的冷汗,感觉连天都一下子变得晴朗明媚了。 月馨真人又道:“润山是掌门真人的得意弟子,掌门真人有私心,打算将来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你迟早会跟他有一战的,所以杀了他你也不必太自责,只不过是提早发生了而已。他再想培养出一个杰出弟子就没那么容易了,掌门之位必是你的,你要争气一点。” “师父放心!我在仙楼得到了‘青龙出海游’,而它的配套功法‘青龙吟’被姜知棋分走,刚才搜他遗物的时候却只有一柄血月刀,想必其他东西一定是被这小子拿走了,等他死了以后我就等于多了两项上乘仙法,一定可以力压同门其他师兄弟的。” 月馨真人点点头。“不出数年,你就能修到元婴境。不过在此之前,那两种玄功你要秘密修炼,不能被别人发觉。毕竟是仙典,就是老辈也会眼红的。” “师父,我知道了。” 屠天知道玄阴蚀日魔功同样也可以驾驭“玄阴天焰”后,连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淬炼起来。这种机会并不是每次都能遇上,现在稍微冒点危险,便可能提早走出那关键一步,为以后的漫长修真生涯打下坚实的基础。若是错过了,有可能便要延后数年,甚至数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 熊熊的阴焰灼烧身体,迅速掠夺着他的生机,然而不断有新的细胞补充,每一次死亡重生,都更加的富有生机,更加明净无垢,身体近乎于纯阳。至于经脉和魄宫里的玄阴真气,则隐隐有了玄阴天焰的力量。屠天忍受着不可想象的剧痛,心情却无比舒畅。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天空微明,曙光乍现。 月馨真人心里越来越没底,他体内储存的阴煞鬼气再多,仙丹的药力再厚,也总有个尽吧?可是那少年的阴元却好像无穷无尽似的。 不过,她并没有焦急,因为事实上他的火焰越来越弱了,这就代表他的阴元已经不足,接近尽头了。只要阴元燃尽,他的肉身也就必定不能存在了,剩下的纯阳之气会像阳光一样,散逸到天地间,归于虚无。 她自己也已经有些疲惫,她是即将踏进斩尸境的高手,但是驾驭仙器还是非常吃力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用飞剑斩下他的头颅,可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那里的天焰太旺,连她自己都不敢靠近,至于用飞剑去斩,也只是白白自毁罢了。 细毛般的青光仍在洒落,但是屠天身上的火焰却熄灭了。他的身躯如琉璃般通透,细胞几乎变成了光质,但是偏偏依然凝聚在一起,不曾真的化成光华散逸而去。这是因为,他的细胞内已经拥有了比一种天焰更加霸道的力量,极其纯粹,富有磁性,连天焰都无法燃烧,无法分解。 魄宫内,一粒透明的,米粒那般小的晶体占据中心,没有色彩,也不发光,静静地悬停在那里。然而很远之外,却有一弯皎洁的“明月”围绕着它急速旋绕。那是早先在仙府时吸入的仙气团,现在由于场力的关系,变了形状。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它与天上那轮青月何其相似,甚至都临摹出了一些细微的纹络,与那真正的天焰青月轮遥相呼应。 屠天缓缓抬头,震掉身上的尘垢,洁净通明的身躯宝光莹莹,每一口呼吸都能让空气结出冰粒。身体四周白雾朦胧,极度寒冷。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了。 月馨真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面色大变,近乎于惨白,怔怔地看着屠天。 “玄阴体!这是传说中的玄阴体!他竟然修成了?不对,那是魔域的功法,他怎么会——难道……” 紧接着,令她更加惊恐难安的事情发生了,天焰青月轮居然脱离了她的控制,向着那少年飞走了。 她赶忙结印,并呼应寄托在上面的那缕元神,想将青月轮收回来。然而,青月轮剧烈挣扎,自行将她的那缕神念给焚烧了。 “噗!”月馨真人手捂头颅,大口吐血。从空中坠向大地。 天焰青月轮在那少年身边绕来绕去,像是一个活了的生命在审视他,然后忽然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屠天身体猛地一震,青月轮无视空间壁垒,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魄宫里! 青月轮围绕着魄宫中心的那枚晶粒旋转数周,越变越小,最后居然缩小成比那晶粒还要小的一个微粒,融进了晶粒里。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青涯大声呼喊。 月馨真人跌落飞剑,向着地面坠落,青涯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御剑将她接住。 “师父,你怎么了?师父?”看到月馨真人掐着自己的头颅,一副极度痛苦的神色,他愈发慌张了。 月馨真人低声道:“带我快逃!” 她为了驾驭仙器,寄托了太多的神念在它里面,而且还不惜喂养它本命精元,现在仙器叛主,反噬之力差点毁掉她的道基。现在连一个元婴期修者过来也能轻松杀掉她。她知道屠天的综合实力绝对比得上一个元婴境高手,因此根本没有生出拼命的打算。 然而她低估了屠天杀她的决心,也高看了自己徒弟的智商。 “为什么?”青涯问道。 他竟然还有时间问“为什么”。月馨真人怅然,松开自己的头颅,怔怔地看着他,似连疼痛都忘记了。 青涯极为不甘心就这样弃宝而去。在他想来,即便不能杀掉屠天,也至少有资格与他一战,如果实在杀不了他,到时候再逃跑也不迟嘛。 月馨真人看到自己的徒弟那灼热而贪婪的眼神,就暗叹了一声,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涯儿啊,也许他对你的评价是对的,是为师错了!” “师父你说什么?!”青涯听到师父的话,整颗心都拧了起来,无名怒火腾起,小宇宙爆发。“我这就去宰了他!师父你先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青涯放开月馨真人,杀气腾腾地向屠天冲去。 屠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见他飞来,略有悲凉地道:“蠢货啊!” 他在替月馨真人不值。 “早就想领教你的高招了,你不过是仗着仙宝而已,若拼真本事,我一指头灭了你!”青涯大言不惭,且耍小聪明,使用激将法。 屠天点头,道:“我什么都不用,你过来。” 他果然垂手立在那里,什么法宝都没用。 青涯保持距离,远远地射出飞剑,并且手中凝聚出一个绚烂的光球,推了出来。声光效果极为华丽。 然而,眼睛一花,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探手就能摸到他。 屠天没有立即杀他,想先试一试自己的偷窃术,有这等活宝给自己当陪练,也算是一种物尽其用吧。 咦?我的飞剑呢? 青涯像见了鬼一样,射出去的飞剑居然不见了。身子嗖嗖地向着地上坠去。 他可没有屠天那本事,能够不倚仗外物就凌空而立。 然而在下坠过程中,他接连丢失东西,乾坤袋没了,身上的宝甲没了,紧接着连衣服也没了。 现在一无所有,一丝不挂。 “结束吧。”屠天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青涯只感到一瞬微冷,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生机全失的躯体堕入沼泽,永久沉眠。他死得非常舒服,还没等察觉到痛苦就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屠天回身,月馨真人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她刚刚能够动弹就忙不迭飞过来救青涯,可是屠天出手太快,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你怎么不逃?” 这次轮到屠天用这种冷酷而傲慢的姿态来俯视她了。 “你毁了我的希望,你应该为他偿命。”月馨真人又回到了冷颜仙子的状态。 屠天从她的情绪中嗅出了危险。这是一种疯狂,是一种不惜一切的决绝,他在碧琼玉的身上曾经历过一次。这种情绪的味道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屠天拿出剑尊树。“你的心跳让我觉得熟悉,我在我娘亲身上感受到过。是心疼、悲伤。原来我说对了,你们真的是母子。”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月馨真人 月馨真人听到屠天的话,浑身一颤,眼眸从沼泽中收回来,神情更加决绝。 “你的心很明澈,能够映照人心,真的很不错。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月馨真人抬剑,指着屠天,“他是一个弃婴,我收养他后一直视他为自己的孩子。我在修真以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有过丈夫,生过孩子,可是他们都在战乱中被杀死了。青涯与我的孩子长得特别像,我一直觉得,他就是那孩子转世来的,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你却再一次让我体验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再一次剥夺我的希望!” 屠天道:“是你们非要置我于死地。” 月馨真人点头:“没错!我知道他嫉妒你,所以我会让你陪着他,一起沉入这片沼泽。这样,他有了恨的人,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屠天点头:“好。我会把你留在这片沼泽,让你继续宠溺他。我绝不会被你杀死,因为我的娘亲也会为我心疼。” “杀!”屠天剑尊树扫出,无匹剑气涌向月馨真人。经过这一次蜕变,剑气明显有了质的提升,不再散乱虚耗,并且显化出了法相,是一柄冰蓝色巨剑,寒意极浓,却给人灼痛感,那是“玄阴天焰”。 “死!”月馨真人飞剑斩来。 两人谁都没躲,都是巅峰一击,一招就能判出生死。 静悄悄地,两道剑光撞在了一起,月馨真人的飞剑燃烧起青焰,冰蓝巨剑一往无前。 刷! 轰! 二人同时横飞出去。 屠天断了几处玄阴骨,但是斗志昂扬。月馨真人心甲破碎,胸口被洞开。里面结出层层冰渣,又有青焰燃烧。 一个一模一样的月馨真人从她的顶窍飞出,持剑向屠天扑来,而肉身则栽倒在地。 这就是大乘期的元婴?果然神妙,与真身一般无二,修到这个境界,相当于一个人有两条命。 屠天并不畏惧,虽然能够动用的玄阴天焰已经被刚才那一击耗竭,但他还有别的手段。能杀她第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他唤出凶琴,抱着它冲到元婴跟前,与她贴身搏杀。 元婴的速度比肉身快了无数倍,但是屠天的神觉同样敏锐的可怕,尽管几次被她斩中,但都没有让她伤到致命部位,而凶琴则能重创于她。 元婴脱离身体本就脆弱,况且她的心甲已碎,被凶琴砸了几次,已有了崩裂的迹象。 忽然,屠天感到惊悚莫名,急忙飞退。 轰! 一只巨掌从天而降,将他刚才所在的地方拍出一个整齐的掌坑。 “铧辰子!”屠天怒喝,望向天空。 “孽畜,竟敢直呼老夫名号。” 月馨真人也怒极。“铧辰子,你早已隐匿在此?” “哈哈,不错。你们打的那么欢快,老夫不想打扰,现在两败俱伤,老夫来收拾残局。” “你休想,他是我要杀的人。你速速退开。”月馨真人怒喝。 铧辰子哈哈大笑。“月馨,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本跟老夫说这大话吗?老夫不仅要杀他,还要收了你的元婴。仙琴初成,威力不显,正好拿你来献祭开锋,这样才够完美。” “你、你胆敢犯忌!不怕天下修者共同讨伐于你?” “笑话,只要老夫得到仙琴,还有这小子身上的那件大造化,谁敢来找老夫麻烦,一律灭掉!” 铧辰子探爪又向屠天抓来,那只手掌气息实在可怖,跟在百兵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屠天暗骂,这个老家伙在百兵时心存忌惮,不敢下杀手,此刻却招招不留余力。 他自知绝对无法匹敌一个全盛状态的大乘境高手,一招都不敢硬接,只全力逃跑。 “禁锢!” 铧辰子喝道。 屠天感觉,周围空间凝固,他怎么跑都好像还在原地。 大手又抓来。 屠天抱着凶琴向它砸去,发出一声巨响,然而大手只轻轻晃了晃,完好无恙。 “孽畜,之前不过是逗你玩玩,真认为老夫的金阳手那般不济吗?” 与此同时,月馨真人持剑斩向铧辰子。铧辰子另一只金手将其挡住,斗了起来。 “臭娘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死吗,老夫成全你!” 他从口中喷出一口小钟,刹那间放大千万倍,将整片沼泽都笼罩起来。 铛、铛! 钟声敲响,连天地都开始剧烈震颤,钟波席卷过的地方,巨石爆炸,草木枯萎,沼泽向外蔓延,都化成了稀泥。 月馨真人的元婴出现大量裂痕,溢出的精气神被大钟夺走。 屠天也被擒入了金掌中,无力反抗,全身骨节被捏地嘎巴响。 “小孽畜,不要挣扎了。你的这副玄阴体实在让老夫心动,若是炼成一具战偶,价值不次于一部仙典,将来有可能成长为仙阶战偶。” 屠天无比恼火,说到底还是身体不够强横,如果能有更多的玄阴天焰,这老匹夫岂敢如此轻视他。况且玄阴体刚刚修成,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巩固,才会被他这样捏在手里。 “铛、铛、铛……” 大钟仍旧在响,月馨真人的元婴被震得四分五裂,一缕缕纯净的精气被大钟夺走。 “铧辰子,我不会让你如愿!”月馨真人已经裂开的元婴猛然聚拢,骤缩成一团。 “臭娘们,你想自爆?” 铧辰子大钟急速压下,想要阻止她。 然而月馨真人早在华辰子现身之前就准备好了自爆,想要以这种手段来绝杀屠天,极为凌厉果决。现在华辰子想要阻止,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轰!” 大钟呜地横飞了出去,铧辰子也受到了冲击,大口咳血。连攫着屠天的光掌也崩碎。屠天飞速掠过月馨真人的尸身,一把将其捞起,扔进了沼泽泥潭中,应了先前的承诺。 而后顺势将她的飞剑和空间戒捞到手中,调转方向开始逃跑。 飞了一段距离,屠天居然又折返回来,趁着铧辰子陷入短暂的虚弱,没空追杀他,他竟大着胆子冲向那口变回原貌落在地上的金色小钟。 华辰子恨得牙根都痒痒,却只能眼睁睁就看着。 屠天将它抢到手中,然后亡命飞逃,前往无战城。 路上,屠天分出大量神识,将铧辰子寄托在宝钟里的神念斩杀殆尽。他想的是,这件法宝如此厉害,绝不能再让它回到他的手中。 无战城已经遥遥在望,临近它时屠天竟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诧异不已。 这座城并不大,方圆几十里而已,但却相当繁华,滚滚的红尘气从城中溢出,直冲霄汉。将一切仙灵都逼走。 难怪修仙者都要避居深山大泽,原来是这个原因。这是天眼修成后,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红尘俗气。远远看起来,如火山喷发一样,又恐怖又美丽。 越是靠近,屠天的那种熟悉感越强烈。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没有来过,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自己身上的秘密真是有够多的,又是老和尚,又是偶尔做的那种怪梦,让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他经常梦到有一个孩子隔空凝视着自己,既亲近又排斥。在那孩子身周披挂着无量血海,血海里有数之不尽的身影,面容苍白而恬静,寂静无声,仿若一朵朵即将绽放的花蕾,亦好像正在安详逝去的英灵。 两个身影从无战城冲出,迎了上来。是妖鬼魔和青年散修。 “还顺利吗?”青年散修问。“我就说那些老辈们不会太放肆吧,明目张胆击杀小辈是会引起公愤的。姚兄未免也太小心了,连布了两座杀阵,差点把我耗干。” 妖鬼魔一双妖瞳凝视了屠天半晌,摇摇头,道:“我不知这套说辞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那都是古时候的规矩了,现在的老辈可没那素质。你看他这副狼狈样子,像是顺利过来的吗?衣服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屠天道:“第二座法阵布在哪里?我们赶紧过去,路上再跟你们细说。” 妖鬼魔道:“这座城往东走数十里有一处古怪的地方,我就把它布在了那里。”妖鬼魔被屠天带着飞行,边说道:“据城中的百姓说,那是无战城的旧址,七八年前发生了恐怖事件,整座城都给夷平了。原本是有一口仙井的,自那以后也废了,不时冒出血水,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人们不敢再在那里居住,就重新选址建成了现在的无战城。我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确实古怪的很,那血水和婴儿的哭声能把人惊得汗毛倒竖。我是特别了解的,里面有仙血的味道,而且是上千仙人的血,简直比远古的仙魔战场还要恐怖。我在废址外布下了一座小型杀阵,与废墟里面相互牵引,坑杀几十个大乘期都没有问题,就怕他鼻子太灵,不敢追来。” 屠天道:“放心吧,他肯定会追来的,他胜不过自己的贪婪。” 三人飞到无战城旧址外,屠天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了。难道真正的源头在这里?他猜不出个所以然。令他熟悉的不是某个事物,而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因果牵连。 屠天转身,看着青年散修道:“你既已知道我的遭遇和面临的危险,还愿意冒死与我并肩战斗,我认你这个朋友。如果此役结束我们都能活下来,你可以去银雪国找我。我的真名叫屠天。” “你姓屠?王室的那个屠家?”青年散修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表情意味深长,难以琢磨。 屠天道:“我是银雪国的新王。” “哈哈哈……”青年散修忽然弯腰笑了起来,似是极为开心。 他说道:“我是东都的殷子冲!” 东都,殷子冲?东都之王第十三子,最受器重,将来最有可能继承殷氏家业的王子? 屠天愕然,两人面面相觑,而后哈哈大笑。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铧辰子结局 “失敬了,银雪王!我早就听说银雪国的新王是一个少年,英明神武,不次先王。没想到居然是你,与我并肩的战友!” 屠天笑道:“我也听说过你。东都之王最器重的第十三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王位。” 殷子冲摇头:“我不喜欢呆在王宫做一辈子行尸走肉,我还是比较喜欢修仙。我的那些哥哥们也不乐意让我做王,还是让他们去做吧。银雪王不也是偷跑出来了吗,可见,王宫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能生生把一个人逼疯,逼得人断情绝性!” 屠天点头:“看来我们都不是做王的料啊。我也打算等回去后就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把重担卸下来,然后逍遥天地,一心求仙,去过不违本心的日子。” “那我们可以做伴!” “好!” 屠天把“青龙吟”和“擎天指”的玉简取出来。“这两项法术都很强大,你们俩各选一件吧。”他把手伸到妖鬼魔和殷子冲跟前。 殷子冲迟疑道:“这可是你用性命换回来的宝物,我拿了不太合适吧?” 屠天道:“法诀我已都记在了脑中,你放心选吧。” 妖鬼魔把两枚玉简都夺了过去,嬉皮笑脸地道:“阿冲老弟稍等片刻。我也复刻一份,然后你都拿去。” 妖鬼魔盘膝坐下,当场开始强行记忆。 殷子冲瞪着眼睛道:“你们真是离谱,这样就能记下吗?” 屠天微笑不语,妖鬼魔是活了几千年的老魔,智力早就开发的超乎常人的想象了,当场记下一两部法术不过是小菜一碟。 屠天这时才有空去查看月馨仙子的遗物。那口飞剑品质顶尖,可惜在自爆中损伤了,必须修复后才能再用。空间戒里东西不多,远不如散修姜知棋那么“富有”。一口备用飞剑,两件法宝,还有一些灵药。当他看见“青龙出海游”的玉简时,有些喜懵了。他把整篇法诀润养在识海中,发现果然与先前的“青龙吟”有所感应,应该是出自同一篇无上玄功。 青龙吟是声波类法术,青龙出海游则是一种身法。与追求流光极速的斩影剑诀相比,无疑青龙出海游更加容易修炼,更有头绪,不像斩影剑诀,只是提出一个笼统的目标,而缺乏具体的修炼步骤,让人有种望洋兴叹的无奈感。 他正要把青龙出海游的玉简也交给妖鬼魔记忆时,却突然抬起头来。“来了,准备迎战!” 三人望向远方,一个小小的黑点飞速放大,几个呼吸就到了近前。 “老不死的,你一大把年纪了追着个小娃娃赶尽杀绝,你还要不要脸?”妖鬼魔叉腰大骂。“老子要是有你这样的徒弟早就一巴掌把他给拍死了,免得给老子在外面丢人现眼。你的师父难道是瞎子吗?还是和你一样无耻,臭味相投呢?你还不快下来跪地认错,说不定老子一高兴还能传授你一两项上乘仙法呢。” 铧辰子气得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活腻歪了吧。” “老不死的,你下来呀,想当年老子一个脚趾头就能碾死一窝像你这样的小臭虫,你也只敢在小娃娃面前蹦跶两下,你跟老子蹦跶呀,看老子怎么修理你。” 屠天听得那叫一个解气,神清气爽,浑身舒泰。原来骂人还可以有这种好处,完全不次于一门上乘仙法呀,不见铧辰子的头顶都冒烟了么。 铧辰子也是老狐狸了,早就看出这个地方有异常,不远处的废墟飘出来的一阵风,都让他一阵阵惊悚,汗毛倒竖。所以无论妖鬼魔怎么骂,他都强压下怒火,迟迟不肯靠近,也不敢在没摸清状况前冒然动手。 “老匹夫,你怕了吗?”屠天不给他太多时间去推算,继续火上浇油。“你强收月馨真人元婴的事我一定会传遍天下,必让你走投无路。”屠天取出小钟,放大一些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妖鬼魔有样学样,取出两个金色小碗,递给殷子冲一个,自己一个,也坐了上去。 “我的弟子果然是你们杀的!”铧辰子又羞又怒,咬牙切齿,很想立即冲下去宰了他们。那三样法宝都是他金剑门的,却被几个小辈坐在屁股下,尤其是小碗,是金剑门最具特色、能代表一个门派颜面的护体法宝,平常是顶在头上用的。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屠天道:“你金剑门的弟子不光技不如人,脑子也不够灵光,死在我手里也是正理。六个废物罢了。莫说你的弟子,就是你,小爷我也不放在眼里,有胆你来取你的法宝啊,不然小爷拉泡屎进去。” 屠天把在百兵时铧辰子羞辱幽浮山的话原封奉还给他本人。铧辰子终于出离了愤怒。一把金黄大剪刀带着滔天杀意从天而降铰向他们。 嗡隆!四周天地忽然大变,各种灵气乱成一锅粥,铧辰子惊恐发现,自己竟然身不由主地被拽了下来。 “他完蛋了,我们快走!” 妖鬼魔大喝,三人急忙冲出法阵,头也不敢回,飞遁到十里之外。 待回头观看时,屠天被那景象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里黑雾滔天,各种灵气相互搏杀,风暴肆虐。一条血河悬挂高空,似从九天而降,惊雷隆隆。铧辰子被卷在其中,像是汪洋里的一条小船,不断有血雾从身上飘出,惨嚎声让人打心眼里冒寒意。 “你布的是什么阵法,这么可怕!”殷子冲声音哆嗦地问。 妖鬼魔道:“一座小小的魔阵而已,是他太没见识了,看出这座阵法没那么大威力,就勇敢地动手了,殊不知,这魔阵只是一个牵引阵,真正杀他的是那座城。无战城发生过大恐怖,那么多仙人的血腥味,他居然闻不出来。” 屠天凝重地道:“里面有浩瀚的怨念和恐惧,连仙人都恐惧的物事到底是什么?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把他们全给杀了?” 妖鬼魔摇头。“我总觉得事发地点不是这里,因为不可能有那么多仙人跑来红尘星。而且你们看到的都是天地映出的幻象,是一种势,并非有真的仙血在这里。要是真正的仙血,哪还容得他嚎叫,一瞬间就完蛋了,渣渣都不剩。那口井……” 妖鬼魔不说话了。 屠天道:“等回去后我须下一条诏书,建一座高墙把这里给围起来,免得普通百姓意外闯入,无辜枉死。” 妖鬼魔点头:“你这么做无疑是一桩天大的善举,这个地方已经有‘势’诞生了,它会不断地成长,将来很可能会演变成一个大凶之地,真仙天魔来了也要饮恨。” 铧辰子完蛋了,元婴也未能逃出。数百年苦修一朝化为泡影。血河挟裹着隆隆的惊雷退进废城。 待灵力平息,三人回到原地,屠天从三里外的乱石堆里寻到铧辰子的空间戒。殷子冲和妖鬼魔分别从别的地方找到他的金剪和飞剑,还有一副宝甲。无战城的诡异力量只灭生命体,对这些无生命的玩意儿不感兴趣。 空间戒里,各种材料能堆起一座大山,但是法宝和飞剑却一件也没有。待看到一张兽皮,屠天明白过来,这老家伙是准备炼制一样极为恐怖的东西,应该就是他所谓的‘战偶’,自己还差点成为材料之一呢。他找到了那枚蛇吞尾扳指,放在掌心时终于有了反应。 那块方体浮现出来,将扳指吸了进去,而后静静地被托在掌心里,没有再次消失。 “你和鸦王确实有师徒之缘。”魂焰旁静修的女仙忽然开口,当然,这是意念间的交流,并不是真正的开口说话,不需要耳朵和嘴巴来参与。 “你能告诉我它怎么使用吗?”屠天问。 没想到女仙真的回答他了。她说道:“这件法宝本就是鸦王请我帮他炼制的,他提供材料,我提供空间法。他打算将它留给将来的传人,却不想尚未找到合适的传人自己就先遭劫了,令人唏嘘。” 顿了少顷,她又接着道:“我不了解他的择徒原则,只好听天由命,把最关键部分拆成三份,一是千度方,二是贪蛇戒,三是《万蛊毒经》,若是有人能三份同得,那便是上天的选择,也不算我妄自做主辜负了他。它们现在合为一体,你便可以正常使用了。只需用自己的鲜血浇灌那扇门,它就会认你为主,到时你自然就知道怎么使用了。” 女仙说完这些,便再次静默,不再理他。 屠天有些为难,自己的血液非比寻常,是不肯流出来的,放血的空心金针也早已损毁,看来只能找到师父后再说了。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三人汇合后,殷子冲问道,“不会再有老辈追来了吧?” 屠天摇头:“不会有了,该来的都来了。我也感觉不到那种莫名的危机感了。” 殷子冲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这里的事已了,我就要回东都了,不然我那死鬼师父又要到东都王宫大闹了。” 屠天点点头,将从老辈那猎获来的一柄上好飞剑赠给他,挥手道:“子冲兄,保重!” 殷子冲御剑飞起,“姚兄,银雪王,保重!”剑光大盛,向着南方飞走。 屠天带着妖鬼魔向东北方的银雪国飞去。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朐忍伯 “少王,您可算回来了!”佑臣跪在王座下,颤颤巍巍,老泪纵横。如果不是碍于尊卑之序,怕是恨不得要冲上去先抱着屠天大哭一场吧。 “你起来说话。赐座。”屠天端坐王座,王气凛然,与之前的那个孩子截然不相符。“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事情发生?” 屠天之下,位高权重者当属佐佑二臣,而今的银雪王室没有公侯,佑臣主社稷(对内),佐臣主江山(对外),共同辅佐新王。他不在的时候便由两人商议国事,酌情定夺。但是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让这两位大臣焦头烂额,心有余而力不足。 “少王,还请您立即宣召佐臣前来觐见,王宫有大麻烦了!”老臣如热锅上的蚂蚁,屠天不在时他寝食难安,整日堵在王宫门前急得团团转,屠天回来了,他却显得更加六神无主了。 屠天道:“来人,宣佐臣。” “是!” 屠天不急不躁地品着香茗,说道:“你先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惊慌?” “少王啊,您还记得朐忍伯这个人么?” 屠天点头。“记得,他是我唯一的堂兄,想忘记都难。他怎么了?” “唉,老臣当初就屡次劝谏,让您不要任用此人,此人心机深重,野心大的可怕。您不留一言便突然离去,三月不归,他那狼子野心终于表现出来了。……” 佑臣把这些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屠天听完脸上浮出笑容。 朐忍伯本来也该姓屠,是屠天大伯屠苦的私生子,屠苦的其他儿子都在“苦尽甘来”四兄弟的王储之争中遭了无妄之灾,全部夭折,唯独剩下一个屠忍,屠天的爷爷动用手段保了他一命,但是不承认他是屠家的子孙,封了一个“朐忍伯”后,便发配到了屠家的祖陵去守墓。 “朐忍”二字意为“曲蟮”(蚯蚓),老爷子赐这封号意味深长,一面是警告屠尽和屠来不要赶尽杀绝,这孩子只是一条小蚯蚓,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二来是告诫屠忍,不要有妄心惘念,乖乖做好自己的一方伯爵,此生便可安享荣华。 然而屠天即位后,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居然一意孤行,将大臣们的劝谏一律驳回,破格拔擢了他,任他为镇国将军,相当于以前屠尽的职位,七成兵权都由他掌握。 这些日来,银雪国百姓间流言四起,甚至传到王宫,说新王屠天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可能是其他国家派来刺客将其暗杀了。越到后来,谣言越是逼真,再加上屠天迟迟未归,消息几乎被认为“确凿”,已经有一些朝臣文武动摇了,开始暗中商议推举新王。但是屠家嫡系,只剩下了屠尽的两个幼子,以及屠苦的这个私生子。屠尽因“谋逆弑父”被判入寒狱,若非屠天网开一面,他的家眷妻小也是要被株连问罪的,想当然不可能再继承王位。那剩下的唯一正统血脉便只有朐忍伯屠忍。于是一些臣子便开始相互走动,有所倾向了。 佐佑大臣都怀疑,幕后推动这一切的,正是朐忍伯本人。 屠天听完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好了,我现在也回来了,一切都将风平浪静。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了。” “可是少王,您可不能小觑了朐忍伯啊,现而今,除了三千王宫禁卫,其他的兵权都已落入朐忍伯和他的党羽手中,我怕他见您无恙归来,会狗急跳墙,逼宫造反啊。”佑臣道。 这时,佐臣也已来到,劝谏道:“还请少王先行安抚之策,逐一收回他的兵权,待时机成熟再彻底罢免了他,让他继续守他的陵墓去,千万不能再让此人留在王宫啊,少王英明,少王三思啊!” 屠天点点头:“你们二位的意思我都已明了。不过真的无需如此担心。若说‘狼子野心’,我屠家的男儿人人都有,难道我要把他们全都赶出王宫吗?至于朐忍伯,我自有分寸,此人将会是我银雪国的一柄利剑,让外国宵小不敢侵犯我银雪半寸国土。他的文才武略如何,你们都曾领教过,无需我多说。你们所担心的不过是他会造反罢了,莫说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便是有,又有何不可呢?他若真能胜了我,证明他确实比我更配做一个王,你们尽心辅佐他便是,照样能保我银雪国百年太平。” “这……” 佐佑二臣听得浑身直冒冷汗,这位少王实在邪性的很,连这样的话都能毫不避讳地说出口。他心里在想什么,真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猜测到的。 “好了,你们退下吧。齐守国,你单人独骑去趟镇国将军府,把朐忍伯请来,我在这里等他。” “是!” 三人走后,屠天叫来侍女,吩咐她们生几盆火。现在正值仲秋,本不该感到寒冷,可是他却像生病了一样,浑身只打哆嗦,刚才喝那一杯茶,尚未送到嘴边,就冻成了一坨冰。那两位大臣十有.也感觉到了,但是不敢言语,一直忍着。 妖鬼魔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面色发青的屠天道:“玄阴蚀日诀本来就是一门了不起的魔功,在魔界都没有几人敢修炼,更别说修成玄阴体了,你却阴差阳错真的修成了一半。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寒冷只是一个开头,如果你不能挺过去,会活生生被自己给冻死。” “什么叫修成一半?”屠天打着哆嗦问。他感到越来越寒冷了,血液都似要凝固。 妖鬼魔道:“将来你完整度过玄阴三劫,才算是真正修成玄阴体。到时候你就能控制自如了,寒气内敛,不会再伤到自己。不过……玄阴三劫,十死无生啊。整个魔界,也只有那一人成功过。你现在若是自废修为,或许还能保全一命,等到玄阴冰魄不受控制自行运转,你连自废的机会也没了。” “我不会自废。”屠天斩钉截铁。“如果没有它,我早已死过很多回了。而且再有半年,我的另一死劫也将来临。我只能以劫应劫,从必死中杀出一线生机。”他现在的确已经感觉到,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机在向自己缓缓靠近,却不知那是什么。 妖鬼魔不再多劝,说道:“你真不该放弃那块地火精金,以它炼制一件宝衣穿在身上,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现在你也只能收集一些火属性的法宝了,常伴身边总还是有些用的。但是切记不要异想天开去修炼火属性功法,不然顷刻间你就会粉身碎骨。” “我知道了。” 寝殿里生了十几盆火,终于不再那么寒冷,可是呼吸时依旧有冰渣喷出。 当朐忍伯来到时,明显被这阵势搞糊涂了。 他赶紧上前跪拜,屠天摆摆手让他起身。说道:“你能独身前来,足见我没有看错人。胆识、谋略、毅忍都不在话下,唯独缺少一点自信,不过这正是我启用你的理由。你少不得志,却心有不甘,拼命想证明自己给别人看,也正因如此,你的进步之快,可让常人望尘莫及。现在我给你一点自信。” 屠天兜手抛出一个玉瓶,朐忍伯接在手里,心神不宁。 “放心,不是毒药。我要想杀你一个念头足以,你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是增强体质的丹药。你每十日吃一粒。这里整好十粒,半年内可让你比现在强壮百倍,真正当得起我银雪国的镇国将军。” “谢大王。”朐忍伯叩首。当下取出一粒吞食,以表示不敢疑主,忠心不二。 屠天又道:“你的时间要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没必要总想着算计这个王位。你要知道,除非我下诏禅让于你,不然你纵使得到它也会民心不稳,坐不长远,边疆外的豺狼会在第一时间借口讨伐,吞掉银雪国的大好河山,到最后你还会落个谋逆篡位、丧国辱祖的恶名,死后连屠家祖坟都进不了,你的子孙后代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沦为别人的奴仆。” “臣下不敢,臣下不敢!”朐忍伯满头大汗,身如筛糠,叩头不止。 屠天点头:“你害怕我是对的。但你不能再害怕你自己了。你需要的自信和荣耀,以及别人的认可,我会逐一还给你。前提是你要有做王的本事,却没有做王的心。” “好了,你起来吧。我给你的是一条最光明的路,希望你能上道,而不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你下去吧。” “是大王!大王英明,大王与天同寿!臣下告退。” 朐忍伯膝行出寝殿。 屠天叫进齐守国,说道:“我拟一道诏书,你通知佐佑大臣,你们三人一同前去镇国将军府宣读。” “是!” 镇国将军府,朐忍伯仍在浑身发抖,端着的茶杯一直咯咯响个不停。原先他准备了许多方略,屠天要是怯他,他如何做,屠天要是杀他,他如何做,都想的一清二楚,可是到了国王寝殿,所有的一切都落空了。年少的银雪王,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简直是深不可测,就和银雪山脉最神秘的天封湖一样。 “王上诏书到!” 朐忍伯一个激灵,茶杯掉在地下,摔个粉碎。 “朐忍伯,原为屠家大好儿郎,只因少时体弱多病,圣王略封一爵,允其随母更姓为朐,未予大用。今时朐忍伯身体渐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遂恢复其祖源本姓,并册封忠义侯,升任镇国大将军,掌虎符。” “王上天威浩荡!屠忍遵诏,九叩谢恩!” 屠忍重重叩了九头,眉宇沾满血泥,接下诏书。 佐佑大臣相视无言,默然离去。 齐守国拱手道:“恭喜忠义侯!大王吩咐卑职来为忠义侯送上另一份重礼,请笑纳。” 屠忍赶忙又要跪下谢恩,齐守国拦住了他,笑道:“这次不必了。大王说的清楚,若是忠义侯额头出血,就不必让他多礼了。这是我齐家的一项武诀,大王让你勤加修炼,配合丹药能极大改善体质。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无往不利。” “谢大王!多谢齐将军!” “末将不敢,告辞!” 齐守国走后,屠忍再次一身冷汗,但是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百万兵甲,且恢复了宗姓。再不敢有人背后耻笑他是“野种”、“孬种”、“废物”。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屠家的诅咒 屠天来到未央宫,站在门外,伸出手去,却久久未能推开那扇门,手僵在空气中,仿佛这扇门被布过仙禁一样,让他不敢触碰。 “是天儿吗?”门中传来母亲的声音,依旧是那个最熟悉的人,声音中带着惊喜,带着担忧,带着颤抖……“娘知道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娘知道的。” 然而久久沉寂。 我该让娘亲看一看我,摸一摸我,我凭什么不能推开这扇门?我想念她,我想抱抱她,我想被她抱在怀里在额上亲上一口——我还有多少时日?我还有好多时日不能见她?不,我的时日不多了,真的不多了。可是我能见她吗?她看到我会不会更难过?会不会乱了她的平静?会不会又让她再一次为我流泪?“娘亲你……” “娘过的很好,天儿不用为娘担心。为了你,为了银雪国,娘不能和你见面。天儿,你走吧。” 门里门外,手紧紧贴着,却触摸不到。娘亲的心跳,娘亲的呼吸,娘亲温暖的体温,娘亲的眼泪他都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却只因为隔着半寸门,就好像隔了一座天,隔了一个世。 他被命运追着,他在努力跑着,他越来越强大,却越来越无力。他拥有一整个国,却只能给娘亲一个笼子;他有勇气与天地抗争,却没有勇气让娘亲见上一面;他有资格追逐永恒的天道,却没有资格给娘亲片刻幸福。 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究竟该怎样? …… 久久,久久。 屠天终于还是走了。他看见娘亲坐在了地上,泪水不断地流出,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屠天的心好疼,好疼。他的泪好烫,好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典库门前。四周冷清清的,一个守卫也没有。 他回过神来,发觉了异常。 “是谁在捣鬼,出来吧。” “屠王好神觉!贫道有礼了。” “白翁?你不是很讨厌这个地方吗,怎么今天有空来造访,找我有事吗?” 来者正是白头翁。曾经协助老国王策划一切,并且扶持屠天登上王位。 白头翁面有忧戚,打量了屠天半晌,才说道:“我来一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二来也想帮你一把。作为一个孩子让你独自承担这一切,真的很不容易。” 白头翁指着典库道:“你以前经常来这里,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屠家的每一代王,都会有一次身不由己进入典库的经历,那是因为我们屠家人必定悲伤,是我们血脉中的诅咒被悲伤唤醒而召唤我们,这里藏着屠家最古老的秘密,那是一个最恶毒、最悲伤的诅咒,是它在引领你前来。” “我们?难道你也是屠家人?” 白头翁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你的爷爷是亲兄弟。当年我们有八个兄弟争夺王位,最后就只剩下了我和他,他念在我与他一母同胞的份上,不愿让母亲伤心而没有杀我。我那时心灰意冷,于是弃族而去,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我的恩师天机真人,从此走上了修仙路。 “你是天机真人的弟子?” “正是。”白头翁道,“我学道太晚,而且资质驽钝,所以直到现在也才只修到元婴境。除了略通一点算命本领,其他完全比不上年轻人。这次是门主回春真人和恩师天机真人共同授命,让我前来带一样东西给你。正巧看到你失魂落魄地往这边走,我便猜到了一个大概。这也算是天意吧,或许我能为你多揭开一些屠家古老的谜。你先把这个玉佩戴上吧。” “这是什么?” “百兵的镇派重宝,阳魄!门主知道你正在修习一门绝世魔功,怕你为它反噬,所以把阳魄赠给你。两位真人希望与你结下善因,待将来救百兵一劫。” “百兵会有什么劫?” 白头翁道:“不知道,这是恩师的一个预感,却推算不出。你在百兵时,许多老辈都曾在你身上推算过,想摸清你的底细,可最终一无所获。恩师尝试的时候,却遭到了莫名因果的反噬,受了暗伤。他没有告诉别人,只与门主商量过,他们觉得你身上有很多变数,有可能影响到天地的气运,所以不惜拿出至宝来与你结一段善缘。” 屠天默不作声。 白头翁道:“你也不要把所有老辈都想得那么势利,他们固然有一些自己的打算,但是发乎诚心想帮你也是不假,否则也就不会让贫道把这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了。” 屠天向前走去,推开典库的门。 恍惚间,一个女子的声音飘飘忽忽钻入他的耳中。 “……父子相仇,弟兄自残,父子相仇,弟兄自残……” 他顺着声音一直来到一根极其粗大的红漆柱子前。 他抬手,五指抠入木柱中,用力一拔,整座典库都跟着颤抖起来,顶部坍塌了一大片。 屠天不顾飞扬的尘土和砸下来的瓦片、栋梁,俯身将柱坑里的一个罐子取了出来。 罐子上面贴着满满的符纸,朱砂线条像恶鬼的面孔一样可怕。 白头翁挥手将周围的障碍和尘土清空,急切说道:“不要打开它!” 屠天的手顿住。 白头翁道:“一旦打开它,屠家的男子将全部发狂自杀。你不该把它取出来。屠家先祖封镇它一定是有道理的。”白头翁从废墟中攫出一副画轴。“你应该看的是它。” 屠天看过这副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美丽女子的肖像而已。笑容灿烂,倾国倾城,是一个天真烂漫、古灵精怪的年轻女子。 白头翁震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洒在画上。 “你再看。” 画面变了,女子的笑容依旧,却从眼眶里流出猩红的血泪,诡异、森冷。 旁边的空白处逐一出现血字。 奸屠负我,百世之约,情之切切,言之凿凿,一朝尽弃。 为求长生,血祭故土,毁我道行,灭我神魂,杀我亲子。 我咒屠氏,父子相仇,弟兄自残,天地不终,此咒不消。 女子凄绝狠厉的声音伴着血字从画轴中飘出,钻进屠天的耳朵。屠天七窍溢血,浑身冰寒,心中无限恨意。 “屠王,收摄心神,不要被它影响。”白头翁断喝,从屠天手中夺走画轴,卷了起来。 “她说的是真的?”屠天问。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曾止住。 “屠王,贫道不知。这个卷轴只有少数几个屠家人知道,一直是屠家的绝密。你的太爷爷和你的爷爷曾经都想毁掉它,我在旁边亲眼看着,可是即便把它烧成了灰烬,它也会再次出现。我们屠家人父子向来不和,同胞也总是难以共存,这确实是真的。这些其实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既然你问到了我也不能隐瞒。我想,所有的答案都应该去天封湖寻找,毕竟那里是屠家的祖源。你是唯一一个祖血觉醒的人,或许能够寻找到它的位置。而且,你也有义务帮助屠族消除这个诅咒,不然我们的子孙后代仍要在诅咒中代代轮回,无休止地重复前人的血泪。” “觉醒的屠家血脉吗?难道屠家先祖曾经是仙人?” 屠天抱着那个贴满符咒的罐子,莫名的哀伤一阵阵透体而入,血泪仍旧在流。 “屠王,守卫们过来了,贫道就此告辞,希望你真能打破自己的命盘。至于屠家的诅咒,贫道已经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假如将来有需要,贫道一定全力相助!” 白头翁踏上飞剑,瞬息间飞出了王宫。 “末将来迟,让大王受惊了。”齐守国把屠天护在身后,拔剑戒备,喝道:“仔细搜查,发现刺客就地格杀!” “遵令!” 屠天朗声道:“不必了。典库是我弄塌的,刚才飞走的是一位朋友。你去通知佑臣,让他再建一座新的典库吧。” “是!” 屠天抱着罐子大步离开。 “你知道这是什么符咒吗?”回到寝殿,屠天向妖鬼魔请教。 妖鬼魔远远地看着,不肯靠近。良久后他收回妖瞳,摇头道:“好可怕的一个玩意儿!这到底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怎么问起我来了?先回答我,这些符咒代表什么意思?” 妖鬼魔道:“我从未见过,一定非常古老,和莫老弟的那些黄纸符有点相通之处。但是相比之下,莫老弟的那些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而罐子上的这些则是真正的灭魔利器,每一张都能抵得上一座绝世仙阵。” “你又不是魔了,怕它做什么?” 妖鬼魔一呆。“对哦。唉,惯性了,纯粹出于本能。不过我劝你最好离它远一些,上面的符咒不针对凡人,但是那个罐子本身就有问题,诅咒的气息太浓了。跟它沾上因果,绝无好处。” “逃不掉,它是屠家所有人的因果……” 妖鬼魔听完后,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我混迹仙魔妖三界的时候,没有听说过哪个仙人姓屠。要么他不是仙人,要么就是很古老的仙人,古老到早已被世人所遗忘。听说红尘星原本没有人类,整个星球都被洪荒蛮兽所主宰,说不定你们屠家先祖就是第一批神秘来客中的一人,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就可怕的要命了,怪不得你小子的血液那么渗人呢。” 屠天叹气:“如果真是那样,诅咒屠氏的那个女子就更可怕了,一点化解诅咒的希望都没有。” ……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梳发 在王宫坐镇三天,安排妥一些事情后,屠天再次离开王宫,带着妖鬼魔来到师父的隐居地。 正是星夜,屠天看见坐在星辰下发呆的采薇,一双洁白的脚丫泡在河水里,无聊地晃呀晃呀。屠天心头一热,哽咽地唤道:“采薇姐。” 采薇娇躯一颤,缓缓回头,泪水磅礴而下。 “小天。”采薇光着脚丫一溜小跑过来,一把将屠天揉进怀里。“你这个坏家伙,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你的采薇了呢。” 屠天只到采薇的肩头高,反手抱住她,轻抚着她腰间的头发。还是那么光亮,润滑,芬芳扑鼻。 采薇一个劲“哭诉”,三个月的寂寞清修,本来已如广寒仙子,现在又毁于一旦了。 师父和碧蟾子从院门走出来。鬼婆子一声冷哼,采薇却充耳不闻。蛤蟆死死盯着妖鬼魔,上下打量。 良久后,采薇总算放开他,屠天上前给师父和碧蟾子行礼。鬼婆子看了他半晌,皱眉道:“你又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老身不是跟你说了吗,功法贵精不贵多,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学我鬼道的高级法术。” 屠天挠头不语,嘿嘿干笑。 蛤蟆凑近妖鬼魔,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小徒弟,这个家伙什么来头,怎么看不出深浅呢?” 妖鬼魔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底细,拉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道:“好纯净的一只辟邪蟾,天宝啊!妖界偷跑出来的?” 蛤蟆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警惕地道:“你个小瘪三,怎么跟你蟾爷爷说话呢。你又是哪根葱?” 妖鬼魔嬉皮笑脸地道:“我去过妖界,当年本来也想抓一只辟邪蟾回去的,结果你们这一族被迫害的太严重,最纯正的几乎绝种了,害我白白扑了一个空。没想到今天在凡间界看到了一只。啧啧,还是修炼过仙法的,简直是绝世奇珍啊!” 蛤蟆没底了,退到鬼婆子身旁,悄悄问屠天:“小徒弟,这个王八蛋什么来头?” 屠天瞥了一眼妖鬼魔,淡然道:“一个仆人而已,你不必怕他,他的修为已经被废了。手痒了收拾他一顿也是可以的,我不会介意。” 蛤蟆一下有底了。冲过去就把妖鬼魔胖揍了一顿。 …… 院中石桌上,屠天摆了满满一席佳酿、灵果,这都是在百兵练习偷窃术时从珍馐阁顺手摸来的。长老“老菜刀”看着他顺眼也私下赠了他一些。众人边吃边聊。妖鬼魔却只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气得直哼哼。 屠天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把几人惊得一个个咬破舌头。 短短三个月,竟然在这个小娃娃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鬼婆子呼地站了起来。“这些名门正派实在欺人太甚。老身说不得也要去他们门派抓几个小娃娃欺负欺负了。” 妖鬼魔吐吐舌头,心想,这是个护犊子的主儿,不能惹,不能惹。 蛤蟆略有醉意,叹气道:“妖界人界都一个德行。冠冕堂皇,恃强凌弱,贪得无厌,狗屁不如!” 采薇在屠天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生怕他身上带着暗伤瞒着大家。 屠天柔声笑道:“采薇姐,不要为我担心了,吃了那颗仙丹后,所有的伤都能一眨眼就好利索,连个疤都不待落的。” 鬼婆子重新坐下,郑重说道:“你要跟着老身修炼一段时间,虽然丹田废了,但是鬼修法术并不倚仗金丹和元婴,况且你修成玄阴体,本身灵力已经足够深厚了,只要再掌握几项高级的鬼道法术,越级灭那些老不死也是有可能的,看谁还敢肆无忌惮地追杀你。” “是,师父。” “还有。”鬼婆子又道:“仙府的传承得来不易,那是你的大造化,更要重点修习。我鬼道传承丢失的太多,已经没办法单独靠它成道了,只能作为对敌的手段用。老身虽然希望你发扬它,却也不希望你太过依赖它,免得你心志沦丧,变成一个杀人狂魔。我们这一门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出了几个疯子,肆无忌惮地杀人炼尸,结果惹出了半仙,整个道统都被人家灭掉了。” “师父。”听到这里,屠天忽然插话问道:“养尸术修炼到终点,能有多么厉害?” 鬼婆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跟你说吧,万足修罗九蜕以后,是能控制仙尸的,而且能发挥仙人生前的七成功法。如果是十蜕,万足修罗本身就已成仙,那将是一个惊天的变化,到底有多厉害无人能知,因为自这个道统开创以来,最高的成就就是九蜕的万足修罗。” 屠天点点头。他现在已经知道,师父同样没有走正统的修仙路,寿命和金丹期修者差不多,只有三百年左右,甚至由于鬼气的反噬根本活不了三百年,但是杀人的本领却堪比大乘,除非遇到鬼道克星。 屠天向鬼婆子要了一根放血金针,刺破手掌,将血液滴到“千度方”的小门上。 一瞬间,千度方和屠天同时消失不见。 妖鬼魔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莫不是只能传给一人吧?不过屠天很快又出现了,左手捧着千度方,手里托着头颅大的一块黑色圆石。 “这是什么?”这里几人属妖鬼魔见识最广,连他也不认识。 屠天道:“道痕书。类似于玉简,不过能容纳玉简所不能容纳的信息。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居然是这种仙宝!第一次看到实物。”妖鬼魔咂舌,“古仙还真是底蕴深厚啊!” 他急不可耐从屠天手中把道痕书抱了过去,探进神识去查看。 屠天忽然一愣,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琼浆灵果,皱眉问道:“我进去多长时间了?” 几人面面相觑,采薇道:“小天,你刚刚进去就出来了呀。你怎么了?有哪不舒服吗?” 屠天张大嘴,半晌才道:“我在里面感觉过了好几个月。我把整部道痕书都大致浏览了一遍,外面的时光仅仅只过了一会儿吗?” “轰!”忽然一声巨响,妖鬼魔倒飞而出,撞在院墙的禁制上又反弹回来。 “姥姥的,差点出不来了。”妖鬼魔站起身,满脸惊恐,一头冷汗。 “怎么回事?” 妖鬼魔心有余悸地道:“里面的信息量太庞大了,我差点迷失进去,被它活活同化。幸好我反应快,没被它拽住就撞了出来,不然你们就又多一具高级尸身可以研究了。” 屠天从空间戒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纸书,递给他道:“这是我在里面时记下的重点,你通过它修习也一样,想不通的地方可以问我。” 妖鬼魔大喜,接过去立马开始翻阅。 “师父,等我把内容整理通顺一些后,再给你复写一份比较完整的。” 鬼婆子慈祥地笑了笑,摇头道:“古仙的传承,我们连借鉴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修习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蛤蟆也道:“是啊,不是他选中的,我们怎敢去沾那因果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屠天凛然。“这么可怕吗?” “当然。”蛤蟆道:“越是了不起的传承,里面含的因果成分也就越大,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不可不慎重。比如说那主人不认可我们,或者是他有仇人什么的,都不是我们可以扛得下的。那三个老没羞死在你手里,或许就是因果的一环,这种事谁说得清呢。不信你等下看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蛤蟆指了指妖鬼魔。 果然,妖鬼魔满脸铁青地站了起来,把书扔还给了屠天,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嘛,只能一个人修。功法是好功法,可是不是人修的呀!哎呀,气死我了。” “你在说什么呀,满口胡说八道。”采薇觉得他骂了屠天,气鼓鼓地道。 妖鬼魔道:“老兄,你赶紧把它撕了吧,这玩意儿拿出去只会害人。而且道痕书也不要再拿出来了,它是配合千度方一起修炼的,功法只是配套,最关键的是那些毒虫。我现在甚至怀疑,即便你修了也会出问题,它真不是给人修的!” 屠天一惊,创造这门绝世功法的是鸦王,听起来就不像人,女仙“听天由命”选了他,万一他得到三个部件纯属巧合,而不是天意…… 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的殒身劫不久将来临,修死也就罢了,但是让无耻小人杀死却是万万不甘。 屠天把道痕书收进千度方,将抄录的笔迹也一把火烧掉。 妖鬼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拉住蛤蟆的手:“大哥,把你的仙法借我修修吧,我嗅到了纯正的玉清气,三清的法门走今世路是最正统不过了。求求你了大哥,我不想再浪费光阴了……” 屠天被他雷翻了,拉起采薇的手转身就走,离开这个没节操的家伙。 小河畔,屠天轻轻地为采薇梳理长发,梳齿儿一滑到底,她的头发非常的柔顺。采薇望着星星,一个劲儿地叽叽喳喳,屠天感觉,这一刻他是最轻松最开心的,一身的疲倦和血腥都被美妙的夜空清洗干净。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收服“势” 鬼婆子大发善心,因为屠天的归来,放了采薇一整天假。两个小家伙便来到了凡人的城镇里游玩。 不知不觉中,他们又来到了月老祠,虽然不是节日,但依旧人山人海。年轻的公子和俊俏的小姐们看花了人的眼。街上各种小摊也是从头排到尾,异常的拥挤,格外的热闹。 屠天恢复孩子本性,与采薇一人一根糖葫芦吃着,随着人潮涌动,挤到哪算哪。 时隔两年,屠天又长高了一些,但是依旧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而采薇则越发的漂亮迷人,明眸皓齿,嘴角弯弯,一出声,能甜到人心里去,随意一个眼神,都灵动地似在吐露自己的小秘密,让人心神荡漾。 他们所过之处,所有的目光都向她聚来。 “小天,”采薇用糖葫芦指着一颗挂满小布袋的大树,“我们也把自己的名字装进布带里挂上去吧,让月老保佑我们结成夫妻,生一堆小小天,整天围着我们喊爹娘。” “好啊!”屠天一口答应,去买来白绢和带有红绳的布袋,拉着采薇跑到姻缘树下的“金口神算”那里,用朱砂笔在布带上写下各自的名字。采薇又在白绢上写道: 屠天采薇永不分离。 屠天执笔在下面写:纵天荒地老眷恋依旧。 采薇再写:生死两不渝。 红艳艳的二十二个字,衬着素雅洁白的绸绢,仿佛有了一股神性光辉,流淌在滚滚红尘中。屠天一跃而上,将布带挂在了最高的枝头上,迎风摇曳,沐浴红尘。 他们撇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人群,一溜烟儿跑掉了。 多少年后,月老祠几次遭劫,然而这棵大树却始终神霞缭绕,纹丝不动,愈发地生机勃勃,绿荫璀璨。只因为树梢上那一个写了两个非凡名字和海誓山盟的布带。 不知是因为采薇的缘故,还是因为玉佩“阳魄”的缘故,屠天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淡。 第二日,鬼婆子开始地狱式的操练,把屠天和采薇带到一处荒岭,野草齐膝深,即便大白天也阴风阵阵,愁云横天,日光惨淡。 鬼婆子说,这本是一个村镇,有百多户人家,十几年前被一个邪恶的树精尽数残害,他们临死前的痛苦和恐惧一直不曾消散,久而久之长成了“势”,凡人临近便会被夺走神智,变成白痴。鬼婆子要他俩将这个“势”收服,并将其炼入怨鬼剑。同时,鬼婆子教给屠天两个大招,一名“幽冥鬼爪”,另一个叫“魑魅变”。至于采薇,修行还是那么缓慢,未到学习这两项法术的时候,否则会被反噬。 屠天拉着采薇进入野草深处,天眼观看,发现这里的地势已经显现出了一个鬼脸的形状,最深处是一个深深的地窟,白天吐出邪雾,晚上会吞食月华,进行最粗浅的修炼。 鬼婆子还特意交代,虽然那棵树妖被正道修者斩杀,但未必真的死了,要他们格外小心。 屠天和采薇进入地窟,里面巨石犬牙交错,很不容易前行。同时,空气污浊,有阵阵淤泥的气味从洞穴深处飘出,让人闻之欲呕。 屠天拿出怨鬼剑,将挡住前路的突出尖石一一削落,神念已经蔓延到了洞底,看到一条虬壮的树根与一张虚映出的鬼面纠缠着。这就是“势种”,目前还很虚弱,若是给它充足的时间,恐怕就能长成大凶之地了。显然,树精也想夺取“势种”,师父的猜测是真的,它并没有死,一直蛰伏在这里,等待夺取这桩天大的造化。 屠天一心多用,边走边在识海里演练幽冥鬼爪和魑魅变,一边以邪气淬剑。 要是凡人来了一定会幻象丛生,如入地狱,被夺走神智,但是对于神墟劲小有所成的两人来说却根本不起作用。 “到了。采薇姐,等下你缠住树精,我来收复‘势种’。” “好。” 树精也发现了他们,几条根须蠕动着,蔓延过来。 采薇一马当先,飞冲出去刷刷几剑就斩断一条树根,同时左手牢牢扯住其它根须,不让它们去打扰屠天。 屠天心中暗喜,采薇姐如今的战斗力丝毫不次于金丹期修者。他心无顾虑,幽冥鬼爪探出去抓那张鬼面。 然而又有数条根须伸出来阻挡他,屠天一声冷笑,“你这样分化自己,纯属找死!” 幽冥鬼爪一往无前,将探来的树根一把攥住,崩崩几声就拉断了。断掉的根须仍旧像蛇一样蠕动着。 这时,采薇也将另外的树跟斩尽。树精发现不妙,知道这两人不好惹,主根立马就要遁地逃走。 采薇二话不说,一个晃身就把它擒在手里,将整条主根都从泥土中拉了出来,同时鬼剑分化,一变为二,二变为四,四变为八……直到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楚,一柄柄的都逐次钉入树根内。树精剧烈挣扎,它的精气正被飞速抽走,惊恐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屠天看到这一幕大受启发,手中鬼剑“碰”地炸开,变成无数碎片钉入鬼面,抽取它的“势”。 “小天学的蛮快的嘛。”采薇拍拍手,轻松地站立一旁。树精已经无法逃遁了,任由精气流失却无可奈何。 屠天也轻松下来,“势种”初成,没有意识,也不会逃遁,就像一口无力反抗的水井,任人汲取。 “采薇姐,你这招是从哪学的啊?”屠天问。 采薇笑道:“有一天我看星星的时候,突然就有了灵感。白天时,一颗太阳就能夺走所有星星的光辉,可是到了晚上,星星出来的时候,能铺开一整个天空,它们各有各的美妙。我是试验了好多次才成功的,还弄坏了三把辛辛苦苦淬炼好的鬼剑呢。” “采薇姐真厉害,我也经常看星星,却想不到这些。” 两人闲聊着,浑然没把这处险恶之地当回事。 大约一个时辰后,树精被吸成了一堆干粉,采薇的鬼剑重新凝聚为一柄,阴煞内敛,异常凝炼,如乌铁般乌光发亮,剑身外氤氲着一抹绿光,再也看不出它是鬼修者的专属武器了。 然而屠天的鬼剑仍在吸收着,他感应到有绵密的恐惧和痛苦也随着“势”进入了他的鬼剑。 鬼婆子守在外面,看见大片的邪草正在枯萎,天上的愁云也逐渐散开,便知道两个徒弟得手了,脸上浮出笑容,感觉非常的自豪。 又过了五六个时辰,太阳已经没入西山,屠天与采薇才从地窟中走出来。 屠天再用天眼看时,发现那张鬼面已经彻底消失了,天地正气正在回归。 鬼婆子极是满意,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多了,见两个徒弟并无疲惫之色,便马不停蹄,带着他们赶往另一个险恶之地。 “下一个地方要比刚才危险百倍,你们要全力以赴,老身也会跟着你俩一起进去,我们师徒三人今夜就把它合力拿下,这将是一桩大造化。”路上,鬼婆子道。 屠天问:“师父,那又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师伯的墓地。” “……” 鬼婆子左右看了他们一眼。“怎么,觉得老身行事过火了?” “没有,师父,我们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老身为什么拆他的墓?他就是当年的疯子之一,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他为了修炼七十二煞鬼童阵,不惜掠夺活着的婴儿们,惨死在他手中的孩童成百上千。等人家半仙杀到门口时,整个师门都在拼死抵抗,他却悄悄溜进师门宝库,偷走了三大奇尸。结果失去了三大奇尸,整个师门都被人家夷平了。老身好不容易才追查到他的下落,他大摆乌龙阵佯装自己死了,鬼才信呢!老身今天就带着你们去清理门户。” “该杀!”屠天咬牙道。 三人已经飞出银雪国的范围,来到了游牧民族的地盘。再往北,就是荒无人烟的冰雪地带了。 他们路过一个小部落时,发现那里正在举行丧礼,屠天神觉敏锐,捕捉到了他们的一些谈话。 “连乌力罕家的孩子也被恶魔夺走了,都十四个孩子了,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哎,我早就劝他了,应该去围剿那个恶魔,可乌力罕族长不听,非说要献祭牛羊才能平息恶魔的愤怒。恶魔还有道理可讲吗?” “族长也是没办法啊,以前有几个部落去围剿它,最后都没能活着回来。我们斗不过恶魔呀。” “以前还有天神偶尔来帮助我们,现在连天神也不愿意来了,这里已经成了恶土。我已经打算带着全家人迁往大山南面的银雪国了,我的儿媳再有几个月就要临盆,我不能让那恶魔把我的孙子也抢走。” “我们家也有这个打算呢,几个月前蒙泰做买卖回来,说银雪国换了一个新国王,对我们这些外族人很照顾呢,不像以前那样见了我们就虎视眈眈的,还狠狠地盘剥我们。” “那我们说服族长,一起搬家过去吧,最起码把女人和孩子留在那边,我们当汉子的就辛苦一些,在大山的两边多来回几趟,贩卖些牛羊差不多也能养活一个家,总之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屠天把听到的这些告诉师父,鬼婆子冷笑:“老身早就断定他没死。这个混账比狐狸还狡猾,做起坏事来心狠手辣,小心起来好比兔子,一有点风声就逃之夭夭。你不在的这些天,老身和碧蟾子已经搜到了他的七个藏身点,只有一个才是真的。到时候老身缠住三大奇尸,天儿破他的七十二煞鬼童阵,采薇就迅速格杀掉他,他本身的实力远远不如你。” “是,师父。”采薇和屠天战意高昂。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清理门户 师徒三人深入大草原,在一处沼泽前按落飞剑,悄悄靠近。 鬼婆子传音:“天儿,你的神识强大,感应一下入口在哪里?我们务必要以迅雷之势攻入其中,不能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屠天点点头,神识扩散,天眼齐张。 沼泽外面也布有鬼阵,不过不能阻拦他的神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紧接着他感应到了“师伯”的气息。 “咦?”这位师伯神色惊疑,抬起头来,扫视着墓室的穹顶。 屠天一惊,以为被他发现了,然而听到他的话后,又放下心来。 “怎么感觉浑身不自在呢?最近总感觉有人盯上了老子,等炼完这一百个婴孩,得考虑转移地方了。嘿嘿,再有二百个婴孩,老子的七十二煞鬼童阵就大功告成了,到时老子就转回中原,看你们谁能奈我何?” 屠天传音师父和采薇:“他确实在里面。入口我已找到了,可以下去了。” 鬼婆子拉住他的手,传音道:“不要破阵,小心惊动了他。他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老身带你们直接穿过去。” 她拉住屠天和采薇的手,施展鬼影遁,真的消无声息地穿过了鬼阵。 屠天暗暗欣喜,等以后一定要学会这门法术,穿墙越阵,简直什么都阻挡不住,比之土遁术、火遁术一类的功法都不遑多让,可谓各有千秋。 静悄悄地,他们进了地下空间,地上到处都散落着白骨,还有各种镐斧之类的工具。显然,“师伯”掠夺了很多壮汉,为他开凿出了这个老鼠洞,而后又把他们杀了。 屠天杀他的心已经无比坚定。 他们一路穿墙越壁,直接到达中央的石室。 “师伯”豁然转身,无比惊恐地看着身后的三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待她看清鬼婆子的容貌,吓得手里的工具哗啦掉到地下,“师、师妹!你、你没有死?” 鬼婆子森冷地道:“你都没死,老身怎么会死?徒儿们,杀!” 采薇仍是一马当先,晃身间就来到了“师伯”的跟前,速度比屠天还快。 然而,“师伯”的速度更快,身影连续闪烁,像鬼影一样向后逃去。同时,扬手就放出三具尸体。一个身穿袈裟,一个高大威猛浑身如铁,手里哗哗抖着一条铁链,另一个骑着一匹污血凝聚成的大马,身体赤红如浆,马和人没有头颅,手里握着一柄幽冷的长枪。 鬼婆子同样闪烁过来,推了采薇一把,并缠住三大奇尸。采薇借力再次冲近“师伯”,手中怨鬼剑直劈而下。 这时屠天也将其后路堵住,不让他穿墙逃走。幽冥鬼爪抓向他的后背,怨鬼剑遁入地下。 “师伯”惊骇欲绝,大吼道:“出来出来出来,全都给老子出来……” 一个个鬼童接连出现,眨眼间就塞满了整个石室,把屠天挤得动都不能动了。 “徒儿,不要留情,这些孩子都已经死了。”鬼婆子喝道。 屠天犹豫的刹那,鬼童已经将他团团围拢,并且布成了七十二煞阵。孩童的哭嚎声像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识海,震得魂焰都开始摇曳不定,头颅无比地疼痛,周围幻象如林,血河滚滚,如同置身修罗地狱。 “昂!” 一声青涩的龙吟从屠天的喉中发出,所有的异声都被震退。 屠天缓过神来发现,身体周围有数十个鬼童如同恶鬼一样正在撕扯他的身体,还有的像跳蚤一样附在他的身上啃咬他。 这些鬼童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每个只有巴掌大,却能飞天遁地,身体比铜铁还硬,本来不该有牙齿,却偏偏满嘴红牙,连他的玄阴体都有些吃不消,被啃出了一个个牙印。 屠天怒了,收起自己的怜悯。调动一丝玄阴天焰游走经脉,浮出体表,刹那间那些鬼童们燃烧起了烈烈青焰,并且火势逐渐扩大,波及到整个墓室。 采薇已经把“师伯”逼入绝境,怨鬼剑一化为千,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更有一些已经钉入他的身体,在上面凌迟着,并吸取着他的血气和法力。 “师妹,师妹,快让他们住手,你放我一马,放我一马……” 嘶吼声惊心动魄。然而鬼婆子杀他的心毫不动摇。 “今日必斩你,其他几个混账也逃不了,老身会把他们一一找到,为师门雪耻!” “师妹,你放了我,我告诉你他们在哪……” “不必。我让徒儿搜你神识,得知他们的下落易如反掌。” “你……” “师伯”终于绝望,眼角露出凶光,就要玉石俱焚。 然而,一柄乌剑冷不丁从地下飞出,将他的右掌削断,同时一只鬼爪猛地抓在他的头颅上,“师伯”立马翻白眼,神识被禁锢了。 石室内青焰熊熊,越烧越旺,连石壁都开始燃烧,几百个孩童被堆叠到了一起,早已不受他的控制。 “你残害了这么多孩子,只为炼一座鬼阵,我今天也把你炼进鬼剑,让你尝尝其中的痛苦。”屠天搜完他的识海,果真开始攫取他的每一缕神念,强行炼入怨鬼剑。 “师伯”品尝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痛苦,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却只能清醒地承受着。 终于,他的尸身也化成一堆粉末,被采薇的怨鬼剑吸地干干净净。而全部的神念都进入了屠天的怨鬼剑,无休止地在品尝着那种极致痛苦。 鬼婆子走过来,踩在他唯一存留的断掌上,将其震碎,一粒圆珠滚落出来。 “师父,你受伤了?”采薇大惊。鬼婆子的一条胳膊软塌塌地耷拉着,嘴角溢血,连连咳嗽。 “咳咳,不打紧,幸好你出手比较快,不然三大奇尸真的不好对付。” 现在那三具古怪的尸体都伫立在那里,不再攻击任何人,但是好像还有生机似的,一个个茫然四顾,扭动着身体,好像在寻找目标。 鬼童的尸体也都烧成了飞灰,屠天开始吸收那磅礴的玄阴天焰。如果任由它们继续燃烧,恐怕会不可收拾,酿下大祸。 鬼婆子将手中的珠子递给采薇,道:“这是咱们师门的尸爆雷,威力很大,关键时刻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你们师祖还健在的时候,就不允许炼制了。” 采薇收下,鬼婆子四处扫视,自语道:“难道那件东西不是他拿的?” 她开始在各个石室中翻找。 采薇看了看那三具奇尸,感觉怕怕的,贴墙后退的时候,忽然踩到了一个凸起物。她俯身一看,眼睛忽闪忽闪地亮了起来。 “师父,师父,我找到师伯的空间戒了。” 鬼婆子“唰”地闪烁过来。 她查看了里面的物品后,咬牙道:“果然是他拿的。”她一抖空间戒,哗啦倒出一堆东西。 采薇看到地下的那些东西后,“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地上尽是一小节一小节的肉块。 鬼婆子恨意再起,咒骂道:“这个畜生,七十二煞鬼童阵本来要用七十二个四阴生四阴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童尸体炼制,他为了速成,就拿十倍的男童来充数,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割下了他们的阳-物,还珍藏到了空间戒里——真是禽兽不如!” 这时屠天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情形后默默不语。他忽然间开始反感鬼修了。 鬼婆子咒骂完,挥袖把那些残肉扫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张光滑而完整的人皮。 “这是鬼修所有宗派都梦寐以求的至宝。系鬼修鼻祖留传下来的。这张人皮据传说是他从自己身上剥落的。已经存在了无尽岁月。代代都传说它上面记录着天大的秘密,然而无人能勘得破。这块皮不畏天火,能崩碎仙器,不论其隐藏的秘密,光是它本身就是一件无上仙器。”鬼婆子忽然转身,把它拿到屠天面前,“徒儿,老身要把它交给你,或许只有你才能揭开它的秘密。” “为什么,师父?” 鬼婆子道:“因为鬼修的创始者就是你们屠家的先祖。” “……” 屠天脑海一片空白。 当得知屠家的诅咒时,曾经有无数个为什么,现在他却不知道该问什么样的为什么了。 鬼婆子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鬼修经历两世,一世修魂,一世修尸,都不过是为了一个终极目的,那就是——令死人复活!”鬼婆子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沉默良久。“可惜,这两世都没有成功。而且最终都偏移到了邪道上,变成以杀人为目的。鬼修者也成为了正道的公敌。老身虽有志于改变这一切,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你了。” 屠天握着这张人皮,感觉特别地亲近,就好像是他自己的皮一样,甚至能感受到它上面的一痛一痒。难道它真是祖先的皮吗?是他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 “采薇,你把剩下的东西收了吧,他的空间戒你也拿着。老身平时没什么好东西可送你,这次就权当做个补偿吧。” 采薇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根本不想碰这些脏东西,可是碍于这是师父的好意,只好乖乖接受。 其实,她的这位师伯还是蛮富裕的,光是金银就有几万两,花一辈子也花不完。除了金银,还有数件鬼修者专用的法宝,和一把怨鬼剑。 这把怨鬼剑积累深厚,远不是屠天和采薇的怨鬼剑可比的,但是采薇当下就以宏厚的神墟劲将其震碎,拿自己的怨鬼剑吸收了它。 “徒儿,现在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努力修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实力不够,你就算发现什么,你也没办法去做什么。” “是,师父,我知道了。” 屠天收拾心情,把人皮收进千度方,那里的时间是膨胀的,可以好好的研究它。 “走吧,等你们每人都学会至少三项高级法术,老身就带你们去清理另外几个混账。” 正文 第五十章 苦修 接下来的一个月,屠天几乎是不要命的修炼,鬼婆子也恨不得把自己的两个徒弟扒一层皮下来,像是阎罗王一样可劲地折腾他们,成天都带他们游走在各个古墓或坟场间,连家都不回。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采薇在这短短一个月中一连学会了五项法术,魑魅变、魑魅步、幽冥鬼爪、大英罗掌以及隐身术。至于屠天,那就更加可怕了,除了这五项法术,他连青龙吟、青龙出海游和擎天指都学会了,虽然威力远远不能跟那几个老辈想比,但是施展出来也已经有模有样,足以镇杀金丹巅峰者。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开始修炼鸦王的绝世传承,在骨髓中种入了第一种毒虫,静等骨骼蜕变。 鸦王的传承名为《万蛊毒经》,其修炼目的可以笼统概括为四个字——“万蛊毒体”!与玄阴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说是绝妙的互补。玄阴体偏重于灵法系,重点改造的是经脉和皮肉,而万蛊毒体则是纯粹的炼体路线,重在改造筋骨。 修炼万蛊毒体一步差错都不能出,必须循规蹈矩,循序渐进。只要缺少一环或出错了一环,必定是万劫不复。 第一步先要在骨髓内种下第一种毒虫,令其啃噬原本脆弱的骨质,再食用某些相应的毒液,毒虫便搬运这些毒液入骨,以其为食,迅速繁衍,最后将骨头蛀空。 第二步,便要种入第二种毒虫,喝第二种毒液。这种毒虫会将上一种毒虫吞吃掉,并分泌出一种极为坚固的物质,从而补充骨头中缺失的那一部分骨质。 第三步到第九步依次进行,循环轮替,不断地以新换旧。将前一步骤视为下一步骤的条件,而让新的毒虫存活、繁衍。 到最后,骨骼内将存活万蛊,自成一生命大界,并彻底改变骨质构造。只要修炼有成,即便是一小片指甲盖儿,都可媲美世间最强韧的仙金,一跟头发丝,里面包含的生机都能重造一个红尘星。另外还有其他诸多神异之处。 只说眼前,从种入第三种毒虫开始,骨骼就将越来越坚固了。 万蛊毒体不是虚叫的,在千度方里,真的存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类型的毒虫。前三种毒虫都在贪蛇戒中放着,只要“贪蛇戒”、“千度方”和“万蛊毒经”合一就一定能取到手。 而想得到第四种毒虫,就要开始闯关千度方了。那里有无尽空间,一直向里延伸,不知尽头。打入第一关就能获得第四种毒虫和相应的毒液,而当这种毒虫换骨彻底成功,就有资格去挑战第二关了,去获得第五种毒虫和相应的毒液。以此类推,这种修炼虽然繁琐,却并不复杂,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达成“万蛊毒体”是水到渠成的事,远比“玄阴体”要安全的多。 当然,过程是相当残酷的,也只有屠天才能够忍受的下来,换做他人光是疼痛这一关就过不了,因为不是一阵剧痛,而是一直剧痛,成年累月。 每当师父和采薇休息时,他便进入千度方,加快修炼进程。 这一天,他终于迎来了最难熬的时刻,浑身的骨头都被蛀空了,骨腔内除了骨髓,剩下的全是金属般的毒液,他软趴趴的站都站不起来。他强忍疼痛,切开自己的胫骨,将第二种毒虫种了进去,然后在千度方里呆了漫长的半年。 再出来时,已经龙精虎猛了,他已种入了第三种毒虫,骨骼的坚硬程度也恢复到了从前状态。 不得不说,千度方是绝世至宝,里面呆上一年,外界也就过了半天,实在是修炼神器。 然而女仙告诫他,不能无节制消耗千度方,那里面的时间也是有尽头的,耗一天便少一天,而且每进出一次便空耗一年。当初为了炼制这件古仙至宝,鸦王曾冒险进入过“宙坟”,付出很大代价才幸运捕捉到一条将要溃灭的时间残链,大约含有一甲子“仙年”,相当于红尘星的两万多年,女仙以无上虚空法将其炼进千度方,时空结合,才成就了这件连仙人都眼红的至宝。 当屠天听说每进出一次就要白白空耗掉一年时间时,为先前的挥霍无度感到痛心疾首,他决定,以后再进去修炼只选择外界有大量空闲的时候再进行,一旦修炼就最起码在里面呆个几十年不出来,这样才算对得起鸦王和女仙。 “徒儿们,我们回去休整几日,十天之后就去铲除陆川。”鬼婆子道。 陆川是师父口中的“混账”之一。屠天强搜“师伯”识海时得知了他的藏身地。这家伙可比“师伯”混得要好,不仅没有远逃边塞之外,还在阴山的某个角落成立了一个小教派,叫“姹女福地”,专门收罗美色,用邪术蛊惑她们。这些女人不光失去了自己的贞洁,还要为他卖命去害更多的人,干的无不是丧尽天良的事情。说是收徒,不过是采阴补阳损人利己而已,大多数受害者都是银雪国的子民,屠天自然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屠天先回了一趟王宫,召见佐佑二臣和忠义侯,秘密商议了一些事情。第二天早朝,连下三大诏令。其一,广开北门,允许游牧部落迁居银雪国,凡来者,必安之。各城官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拖或拒绝。户吏负责为他们登记造册,入册便为银雪国民,享受一切国民待遇,任何人不得歧视新同胞。 其二,银雪国杜绝任何教派入驻,国民更不得参与其中,一经发现,酌情定罪。屡犯者销其户籍,逐出银雪国。恶意煽动者和主谋,定斩不饶。 其三,即日起,银雪城建立“文贤馆”、“武义堂”,由国王直辖。平民百姓凡文武出众者,皆可自荐报名,展露自己所长,依照才品可优先于贵族氏子、世家子弟加官进爵,不拒女子。司考官员若徇私舞弊或暗自拉拢,视为图谋不轨,按罪判刑,情节严重者,入狱或者斩首。 最后一条诏令一下,王宫内一片哗然,像是飓风过境一般,多数朝官都诚惶诚恐,竭力劝阻。然而佐佑大臣和镇国大将军都是站在国王这一边的,民心、财政、兵权往那一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是枉然。 屠天冷哼:“官爵世袭,无能者辈出,某些家族早已从骨子里腐朽了,我屠天当朝,便要洗一洗这乾坤。你们若是反对,便拿出足够的理由,汇报给佐佑丞相,孤自会批阅。但若是站不住脚,孤会赐你们告老还乡,孤不留同寝异梦者。” 下面文武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乱语。 屠天一甩袍袖,冷然道:“退朝。” “大王英明,大王与天同寿!” …… 随着功力突飞猛进,玄阴体带来的危机再次升级,这些日来他总是和阴性力量打交道,刺激得玄阴冰魄已经开始自行运转。那枚升华之后的玄阴冰魄最初不过小米粒大小,然而短短一个月就长到了谷壳大,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不已。 现在,阳魄的作用越发微不足道,已经无法保证他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身体日渐寒冷,血液流通不畅,连喝口酒都能冻结在食道里。屠天预感到,玄阴三劫可能很快就要来临了,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争分夺秒地想做一些事情,为亲人、为国家做一些打算。 回到师父的隐修地,屠天把蛤蟆和妖鬼魔叫到一起,请他们布置一个牢固的结界,他要释放卧牛仙金中的那个生灵。他本能直觉,那个生灵会对自己有大帮助。 当结界布置好以后,旁人都退走,屠天拿出那一截仙金柱体,缓缓剥落最后一层外皮。 丝丝缕缕的七彩霞光从仙金表面透出,那是一种能够绞碎意念的物质或能量,屠天封闭天眼,神识紧锁,格外谨慎。 忽然,屠天抬头,所有人都跟着抬头。天空出现异象,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团团乌云,发出洪水一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山体都开始震颤、开裂。 “那是什么?”蛤蟆大骇。 “好像是劫云。”妖鬼魔道。这里唯有他和屠天遭遇过天劫,而且也只有他心知肚明,屠天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天劫来了”。 “不对,不是劫云。”蛤蟆捂着耳朵,传音道:“是一群鸟——是一大群鸟——不,是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小徒弟,快停手吧,我感觉这玩意儿邪乎得紧,把死神都招来了。” 民间一直有类似的传说,乌鸦是厄运的化身,是死神的信使,既不能让它们毗邻屋舍而居,也不能出手杀害它们,看到它们唯一该做的就是敬而远之,断不可招惹。假若有乌鸦对着自己叫,那要赶紧离开那片地方,因为乌鸦在报信,留在那里就会死。 太阳被鸦群遮挡住了,大地陷入昏暗,乌鸦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都遮严,依旧有鸦群不断从远方赶来。这种景象本就叫人窒息,然而连绵不绝的叫声,更似要把天地撕裂一样,直教人觉得末日来临。 附近多个城镇里的百姓,不约而同地跪地祷告。 屠天忽然笑了,他知道仙金中封存的是什么玩意儿了。只是女仙瞒的他好深,让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阻止它出世了。 屠天轻轻一震,将最后一层仙金皮也剥落。流光溢彩的光团,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光源。屠天双手捧着它站起来,飞到天空之上,令它接受万鸦的朝拜,先前碧蟾子和妖鬼魔布置的结界稍一接触彩光就溃散了,脆地跟豆腐渣一样。 直到屠天静下心来,敞开胸怀,变得坦然无忧,他才感受到了亿万鸦鸣的不凡之处。 它们在祭祀,在奉献,亿万同类汇成大势,成为一个整体,呼唤它们的王醒来。 屠天感受到,有一缕缕神秘的音,或许是气味,也或许是光丝,再或许是别的什么,细不可查,却如有实质般地向着手心里的光团汇聚而来。他用心去感应,那不是灵力或法则,反倒像一种心语,就如亲人的祝福和关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