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猛(高干)》 满天星 卧室里只拉了一层薄薄纱帘,泠泠月光从落地窗大片洒进来,朦胧缠绕一床的暧昧□和湿靡的啪啪声。 身上的人今晚格外热猛,握着她细软的腰肢狠狠冲撞,洛尘被他撞的直往床头耸,仰着头迷离着眼承受他的越来越快的撞动,嘴里溢出细碎的□,更加刺激了上面人的神经,含住她雪白的丰盈大口吞咽,舌尖绕着红嫩的顶端噬咬。 快^感迅速传遍四肢百骸,洛尘抱着他头浑身轻颤,下面骤然缩紧又泄出热热一股,身上的人被她绞的腰眼酥麻,又狠狠冲了几下才□滚烫的浇在了她细白的小腹上。 沉沉的喘了半天气才稍稍平复下来,洛尘推了身上的人一下想要起身,身上人抬头,一双邪魅的细长眼睛挑着看她,尚未脱离情^欲的声音慵懒沙哑:“做什么?” “不舒服,我去浴室。” 黎阡压着她没动,又过了半分钟起身抱着她往浴室走去,含着笑意撩拨她:“一起,嗯?” 在浴室里黎阡又把她抵在墙面上托着她白翘的臀余力绵长的要了一次,他反常的沉默看在洛尘眼里,也只是配合的攀着他肩膀任他折腾,最后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了,任由他抱着简单冲洗。 出了浴室,黎阡把她放在床上,熟门熟路的打开衣橱找出一套衣服换上,洛尘看着他背影,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要走?” “嗯。” 说完,过来亲了她额头一下,转身出门。 没有半分解释。 房门咣当一声关上,在深夜里格外突兀。 洛尘偏头看了卧室门口许久,再回过脸来已是面色淡然。随意披了件睡袍下床,开了床头柜上的收音机,细腻柔软的女声滑进耳里,熨帖心脾。 “据说今晚有双子座的流星雨,只是这几年因为颈椎病很少再抬头看星星,越不抬头,颈椎病越严重,如此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听众朋友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听一首老歌,邓丽君的《昨夜星辰》。” 拉开纱帘站在落地窗前,洛尘扯了扯嘴角,洁净脸庞上弧度柔美。恶性循环么……她对黎阡何尝不是恶性循环。 就像进了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逃不开,也不想逃开。 天上黑蒙蒙的只能见到几点星光,秋凉雾起,向楼底望去也是雾蒙蒙一片混沌,悠悠歌声里,她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站了一夜。 石榴花 林芜药靠在车座上愤愤不平的说着那个好笑的比喻句,提到农家乐的时候黎阡蓦地想到了洛尘。 李喻人来疯突然喊了一帮人到城郊的农家乐过周末,他正好忙完手上的一个设计,也被一同叫去。 刚进那家农家乐的大门,就看见繁茂葱绿的柿子树下,两人大的藤椅上蜷着一个穿撞色吊带长裙的女人,裙子长及脚踝,露出小巧一双脚,裙子基调也是白色,竟也没将那段白玉凝脂比下去。 目光顺着脚踝滑上去,就是个挡住了半张脸的墨镜,纤细的手指原本在搁腿上的笔记本上噼里啪啦的敲的顺畅,看见有人进来,手上一顿。 这段文字正写的有感觉,突然余光中就瞟到门口进来一群人,王嫂从偏房里出来招呼,院子里的安静霎时被打破,洛尘心里一阵燥热,合了本,跻了凉拖回房间。 黎阡看着那个颇有风情的背影,眉梢一吊,怎么看怎么邪气。旁边几人也都不怀好意的盯了那姑娘半天,李喻凑过来:“这妞儿不错啊!” 黎阡面上越发邪气,笑着眄他:“伤春悲秋,不食人间烟火,不错?”说完跟在王嫂后面进了房间。李喻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这个女人太有那什么文艺范,啧啧两声,深觉可惜。 昨天晚上一群人玩到深夜,偏这个农家养了不少公**,天刚蒙蒙亮,黎阡就被吵得头痛欲裂,翻了两个身索性不睡了! 这个农家一排正房前设计了一个回廊,黎阡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回廊里飘着一团白色,仔细看才认出是昨天那个姑娘,白色吊带睡衣,露出圆嫩细白肩膀,长度只到膝盖,匀称小腿细长,赤着脚踩在回廊大理石上,这样一看倒觉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处子。 她面前支了个画架子,正拿着画笔对着院里一株开的正浓的石榴花作画,是油画。 黎阡眯着眸子笑,还真让他说对了,果然是个文艺女青年。 慢慢踱过去看她画什么,离得很近了她还在专心作画,黎阡看了她一眼,眉眼柔顺,不算出众的漂亮,却很舒服,有种柔和人心的顺畅。 画上一片墨绿,葱葱郁郁,层次把握的很好,只有左上角那里有一点红,胭脂红,不鲜艳不突出。 “万绿丛中一点红,”黎阡瞥了美人靠上的红酒一眼,眉梢斜吊,“还是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洛尘被突兀的声响吓了一跳,听到他最后一句,手上一颤,一抹绿叶长长延展在了整张画纸上,惊诧的看向声源,一时又怔住。 眼前的男人皮肤偏白,狭长的眉眼斜挑似要飞入鬓中,薄唇轻轻勾着,似笑非笑的看她,不待她说话,他拿过搁在调色盘的上笔,在那朵暗红石榴花旁简单勾勒几笔,又画出一朵娇妍,是鲜艳橘红。 洛尘心跳瞬间乱掉,转眼去看黎阡,黎阡放下笔,又魅笑起来,“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含茉莉芳。胭脂还是点在唇上比较好。” 香艳诗句里,似有一股暗嘲汹然缠绕,洛尘张了张嘴,还是落荒而逃。 * 洛尘是《独品》杂志的特约插画家,向负责她稿子的小编丁染交稿时,丁染拉住她:“国庆节的时候我跟朋友打算去泰山,你要不要去?” 小长假旅游景点都是人山人海,洛尘摇了摇头:“人太多,不去了。” “人多热闹嘛!”丁染很喜欢洛尘宁宁静静的气质,缠着她不放,“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出去转转促进我们友谊呗!” 丁染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洛尘被她逗笑:“我们没一起做过的事有好多,难道都要做一遍?” “好啊,我没问题!说好了啊,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一起去玩。” “你的朋友我基本上都不认识,”洛尘还有些犹豫,“还是算了……” “不会!现在不认识,见了面就认识了嘛,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洛尘不忍心打消她积极性,只好暂时点头答应。 九月三十号下午,丁染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凌晨三点才睡下,一直到接近下午一点被吵醒。 丁染在电话那头风风火火的说话:“尘尘你在家吧,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我们在去你家的路上,二十分钟后到,你准备准备咱们就出发了哈!” 洛尘这才想到还有旅游这件事,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匆忙的起身洗漱,随便装了两件衣服丁染就在打电话催,心里一时有些后悔没早点回绝,弄得这样着急忙慌,性子本就有些温吞的她很不习惯。 丁染就站在楼下,身旁是一辆路虎,见到她开心的挥手,驾驶座上也下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丁染笑眯眯的介绍:“尘尘,这是我男朋友,赵子恪。子恪,这是我好朋友洛尘,很好的朋友哎!” 赵子恪带着一身少爷气,懒洋洋笑着应声:“知道了,不会把你们卖了。” 赵子恪周到的帮洛尘开门,她看向车里,随即一愣,xiōng中本就不多的那点起床气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丁染上了前面副驾驶座位,见洛尘没动,催促她上车,笑嘻嘻的给两人作介绍:“尘尘,这是黎少,k市出了名的风流倜傥美公子哦!你看黎少一出,我们子恪立马变司机。” 赵子恪敲了她脑袋一下:“我就知道不能让你去当什么破烂编辑!”丁染呲牙气他,“不能当我也当了两年了,你管不着!” 两个人在前面打情骂俏,黎阡见到她邪邪的勾了勾嘴角,吊着眉梢随意的打招呼,“洛小姐好。” 洛尘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已经温静平和,淡淡道:“你好。” 一路上,丁染和赵子恪两个人把气氛调节的很好,洛尘大多时候在扭头看窗外,前后还有好几辆车,显然都是约好一起的朋友,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同行,她有些不由自主的排斥。 当晚一行人歇在了山脚下的酒店,第二天一早,十几个人就浩浩荡荡兴致勃勃的开始爬山。 山上果然跟赶集一样,从山脚望上去就是一路的人,蜿蜒向上密密麻麻。 刚出发时,大家打打闹闹笑声不断,上山的速度一直很慢,又图个劲头,谁也不提坐缆车的事;还没到半山腰,队伍里就开始叫苦连天,出来玩自然少不了女人,几乎都带着女伴,这个娇声喊累,那个嚷着要坐缆车,有的整个人都快挂在男伴身上了。 丁染也累了,把包扔给赵子恪一步一喘的往上爬。 洛尘刚才见他们嬉笑打闹,自觉不合群,故意落在后面几步,因为平日没有她们那样娇惯,还能背着包四处看看景色。 “洛小姐好体力。” 洛尘原本在停着步子看远处林子里一闪而过的松鼠,听见带着点调侃的声音心中一颤,回头就看见黎阡在吊着狭长的眼睛在笑。 刚才她就看出来,一行人里除了她,只他没有带伴,但他显然是很能调笑的,几句话就把几个姑娘逗得花枝乱颤,在一群气质出众的世家子弟中都格外耀眼。 “黎先生体力也很好。” “叫我黎阡就行,好歹我们还是旧识,是不是?”明明是句玩笑话,她却认真的回应,黎阡看着她干净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不仅没觉得扫兴,反而觉得有种别样的趣味,嘴上笑的越发勾人。 洛尘以为,他这样容貌家世都数一数二的人,自当不会记得几个月前偶然遇到的一个不起眼的她,然而他却说他们是旧识。 神思恍惚的想着,脚下一个没留意,被台阶绊的往前趴去,洛尘闭着眼想又要丢人了,却陡然感觉到一股力气撑住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黎阡挑着眉看她,洛尘被他看得不自在,红着脸往上走,又被他拉住,“把你的包给我吧。” “不用了,我自己行。”洛尘在他面前丢了人,恨不得赶紧离他远点静一下心,哪知道他勾住她包轻佻的昂了下下巴,“给我吧,被前面几个看见,又该说我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黎阡带着她赶上前面队伍,丁染正在回头找她,见到他俩一起上来的时候,眼里滑过一丝异样,洛尘以为她想歪了,轻声打了个招呼,也不好意思看周围的人。 又往上走了一段,总算出现了缆车,这回谁也不逞强,全都不愿意再自己走。 洛尘是第一次来泰山,这样坐上去总觉得有些遗憾,况且一个人往上走的话,心里总会放松许多。她跟丁染打了招呼,就去跟黎阡要包。她异于常人的思维让黎阡接连觉得有意思,这大概就是文艺女青年独有的气质。黎阡勾着笑看了她片刻,扔了票跟她一起走台阶去了。 剩下的路走的还算顺利,两个人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虽然一路无话,但看看风景,看看游客还不算太枯燥。 两个人走的慢,到了山顶已经是下午了。 丁染在酒店大堂等他们,见他们到了赶紧过去拉洛尘,“没有房间了,尘尘你跟我住一间吧!” 黎阡问赵子恪:“怎么回事?” 赵子恪赶紧撇清:“不赖我啊!昊子订的房间,哪知道有你们两个单个的,房间不够,大假期的,全都满了,出高价人都不让。” “没事没事,”丁染挥挥手,“我跟尘尘一间,你们两个凑合一下哈!”说完拉着洛尘回房间了。 赵子恪老大不愿意的盯着丁染的细腰,“哎我说,这姑娘气质不错,你没把她收了啊?你为了我行行好吧,啊?” “滚!”黎阡把东西往他身上一扔,抄着兜往里走,“你以为小爷我愿意跟你住一间?” 因为第二天早上要早起看日出,吃完晚饭都成双成对的早早回房休息。 吃饭的时候赵子恪就搂着丁染小声说话,丁染拗不过他,尴尬的笑着说到他房里玩一会儿,让黎阡和洛尘回房去看电视。 黎阡斜了赵子恪一眼,凉凉的说了一句:“记得换床单。”就招呼红了脸的洛尘往楼上走。 山顶上的住宿条件都不怎么样,最贵的房间也没有多大,那张双人床到是不小。封闭的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电视的声音,洛尘浑身不自在,坐在靠门的沙发上装作全神贯注的看电视,但电视里的内容显然有点不好让独处一室的孤男寡女接受。 是一部尺度有些大的电影。 她熬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丁染回来,电视里的内容却越来越过分,黎阡却一点换台的迹象也没有,洛尘不敢看电视也不敢看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有些慌乱的说:“我去看看丁染怎么还不回来。” 还没碰到门就被一股力道拉得靠在了墙上。 洛尘看着眼前吊着眼角笑的勾人的俊脸,一时更加窘迫,垂着眼不敢再看。 “去做什么,扫人兴吗?”黎阡邪笑着抬手点在她淡色唇上,惹得她浓密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不是告诉过你把胭脂点在这吗?一定要我亲自来,嗯?” 说着不待她反应,低头吻了上去。 洛尘一整夜都觉得混混乱乱,酸涩疼痛,就像被淹没在滔天的巨浪里,紧张害怕中只能抓住身上唯一的这根浮木,却还要低低吟着承受他的力道。 再醒过来,外面已经是大天亮,日头高照,再无日出可言。 洛尘侧着头看着外面的光亮想,不知道这一趟是虚了此行还是不虚此行。 雏菊 第三章、雏菊 她侧头看着外面的光亮想,不知道这一趟是虚了此行还是不虚此行。 在他身边待了三年,却也没想出答案来。 其实也不算是待在他身边。当初从泰山回来,是他主动找过来的。 她独居在一处半新不旧的小区里,小区里最高的楼也不过8层。两年里每次都是他找过来,一周三次,来的时间不确定,待在她这里的时间也不确定。 除了送礼物和逛街逛超市,他倒从来不会上演阔气的甩给她几张副卡的这种桥段。 这大概是一种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尊重,他尊重她,不同于与那些婀娜多姿与国色天香。但也可能是一种暗示,暗示两个人淡如水的相交,似乎可以随时抽身而去,不留一丝痕迹给彼此。 * 黎阡敲门的时候,洛尘正倚在铺了地毯和软垫的阳台上写东西,跻了拖鞋过去,透过猫眼见到是他,愣了一下才开门。 今天周日,算一下,这是他本周第四次来了。 前天晚上他情绪莫名的离开,她还以为他要隔上好多天才会再来。 敲了半天门她才开,黎阡进去一把揽住她抵在了门上,“戒备心理这么强,怕有人把你吃了?” 洛尘抬眼看了看他微翘的眼角,和带着些揶揄笑意的薄唇,也垂下眼眸微微抿唇泛出一丝笑意来,轻声说:“没有。” “没有?”黎阡眯着眼睛勾着她下巴抬起来,扬起一侧的嘴角显得邪气又挑逗,“是没有人敢吃你,还是没有怕被吃了?” 明明都不是,他就喜欢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偏偏就这么两句低沉暧昧的话,就能把她逗红了脸。 被迫迎上他肆意的目光,她只好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有空来?” “怎么,不希望我来?”说着,黎阡妖孽笑着低头在她嫣红的脸颊上轻咬一口,“想你了。” 他咬完就往里走,边脱外套边漫不经心的问:“最近一期的杂志送过来了吗?” “嗯,送来了,我拿给你。”他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是轻描淡写,像是被羽毛刷过心尖,只来的及让她颤上一颤,下一刻那股悸动便被消弭的一干二净。 两个人就这样各做各的事情,一起在阳台的软毯上晒着太阳窝了一整个上午,偶尔看到不错的设计作品,黎阡会懒洋洋的指给她看,洛尘在一旁写东西,被他打断会应几声,思路顺畅时也会装听不见。 这样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倒也不会有什么少爷脾气逼着她吭声,顶多是翻身压住她狠狠亲一遍,直亲得她红着脸气息不稳的发表一两句看法。 亲了三次过后,黎阡压着她没起身,八层的居民楼很低,隔着落地窗,对面人家可以看清这里动静,洛尘担心他还有进一步动作,推着他让他起身。他菲薄的唇上也是湿亮,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红润的唇瓣,斜挑着眉问:“洛作家今天文思如泉涌嘛,连午饭都不吃了?” 洛尘这才觉察到已经到了中午,外面的太阳,直直刺过来,照的人浑身犯懒,她看着黎阡蒙着一层光晕的侧脸,一时难得顽皮起来,也抬手轻轻点了他唇一下,抿嘴笑问:“你饿了? 黎阡迅速张口咬住她的手指,拖进嘴里带着色^情意味的舔吮,直到她素淡嫩白的脸在他的注视下变的通红,才放开她,吊着眼梢无声笑:“饿的想吃你……” 外面天光大亮,洛尘慌忙抬手去推他,“我去给你做午饭,好不好?” 洛尘在厨房烧菜烧到一半,他也钻了进来,本来就小的厨房更显狭窄,她就示意他出去等,黎阡在她身后拥着她不动,伸长臂把她要用的食材从流理台上端过去,该往锅里倒蔬菜的时候,他端着盘子毫不犹豫的倒了进去…… 菜上沾着水,倒进去油点飞溅,洛尘怕溅到他身上烫着他,慌忙拉着他后退,黎阡却不以为意,接过她手里的菜勺给蔬菜们翻身,毫无章法的让她忍不住强行接过勺子自己动手。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在这里吃过饭无数,很少会有如此不亦乐乎的时候,洛尘侧脸看到的都是他闲散的表情。 黎阡本就飞入鬓中的眉眼更显轻佻,扬着眉说:“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过?” “……前天晚上。”洛尘顿了顿张口,似是好不容易才积攒出这样一口气,状似轻松的接着说:“现在没事了吗?” 狭小的厨房在她说完后就只能听见锅里哔哔啵啵的烧菜声,洛尘握着勺子的手僵在锅边,连头都没有侧一下去观察他的反应。 他却主动给她看了。 黎阡伸手勾住她缓缓挑到了他眼前,一双本就狭长上扬的眸子眯的更加细长,嘴上还是带着笑,勾起的唇角稍稍往右侧倾斜,离得很近的距离,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佻:“尘尘这是在试探我吗?” 洛尘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两颤,嚅动嘴唇低声说:“对不起”,却被淹没在了阵阵铃声里。 他可能都没听见她道歉的那句话,径自松开她接起电话,隔着一指的距离里,她能听清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娇嫩动听,不知比那一句干涩的“对不起”好听了多少倍。 他很快讲完电话,依旧眉眼魅惑,抬手摸摸她脸:“今天自己吃吧,我有事先走。” 昨天下午黎陌拉她出去逛街,她到底没忍住问了她前天是什么日子。黎陌迷茫了一阵,又“啊”了一声:“我只知道昨天是芜药结婚的日子,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说完,她自己恍然,讷讷的问:“……是不是我哥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她混沌了一夜的心绪霎时清明透彻,只是那种闷闷钝痛也随之转为划过心间的刀割,痛楚清晰的让她隐约觉得酣畅,于是抿了抿唇笑:“没有。” 连黎陌都会觉得在黎阡心里,她至少是有那样一些与众不同的,甚至是说占了那么一丁点儿多的分量。好歹,她也算是在他身边待得最长的一个。 可其实并没有,只不过,一个是给自己的堂哥找一个能证明他不那么花哨的借口,一个是给自己的心开一剂熨帖伤口的空头支票。 她太熟悉他,只是浅浅一眼,就能知道他些微的情绪变化。何况他刚才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 生气,或者是动怒,又或者是嘲讽。 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再平淡如清水,一旦陷进去,不可避免的会有那样的想法,得到。 她做不到不在乎,不介意。 于是,便把这周他来之不易的第四次给弄砸了。 也不知道,往后还要多少周的空白,才能补上她一时冲动妄为的两句话。 直到闻到焦糊味,洛尘才缓过神来,抿抿唇,把锅里的菜倒掉,再重新收拾食材,做完了原本想做的三个菜。 红白玫瑰 第四章、红白玫瑰 《独品》这家杂志大概是在丁染任职前后被赵子恪收购下的。 杂志社每年周年庆都有答谢客户,回馈作者的活动,丁染喜欢热闹,赵子恪便依着她把庆典办得热闹盛大。而且每次她都会仔细叮嘱洛尘务必参加。 丁染来《独品》以前,洛尘都是把邀请卡扔到一边不作考虑的,后来和黎阡有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关系,这两年每次她都会去,和他一起。 今天,丁染再次打过电话来,洛尘听着她在那边叽叽喳喳欢快的畅想抽奖节目时,稍稍有一点恍惚,等她回过神来,丁染已经自顾自的说完挂掉了。 她不抢先挂也没关系,其实她是想去的。 丁染和赵子恪已经结婚一年了,现在刚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洛尘到的时候,她正被赵子恪小心翼翼的箍着,穿着平底鞋更显得娇小玲珑,见到她进门,眼睛一亮,挣开身边的人,直直走了过来。 “尘尘,你总算来了,我都等你好半天了!你饿不饿?咱们去那边吃点东西去!”说着就拉住洛尘往餐桌那里走。 洛尘抿嘴笑:“其实是你饿了吧?”见赵子恪正担心的往这边看,便无意间拖住她的步子,小心的避开人缓下步子。赵子恪感激的一笑,放心的冲她点了点头。 丁染塞给她一杯柠檬汁,自己找了一小碟腌渍的青梅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时不时的偷偷瞄远处一眼,生怕被某人抓到。洛尘端着果汁没有喝的打算,只是嘴角含着一丝淡似水墨画的浅笑听她抱怨最近家里人都把她当熊猫一样养,没机会出来找她玩。 门口那里络绎不绝的有人进来,有几个相熟的插话家和作者也刚到,餐桌离大厅入口比较近,视线扫过来,洛尘便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就这么看见了他。 一如既往的有女人陪在他身边。 距离上次他离开她那儿,洛尘有半个月没见过他了,他一直没有去。 她知道,即使他们没有上次的事情,很多时候,他身侧也总是有人或甜美或清纯或性感的身子与笑靥。 他没往这边看,狭长上挑的眼睛蹁跹跳跃在凑上来打招呼的人之间,目光流转净是漫不经心的邪肆魅惑,弯着嘴唇懒洋洋的笑着,揽在女伴腰间的手指洁净如玉。 偷偷吃完数颗梅子的洛尘满足的抹了抹嘴寻找下一个目标,嘴上说了半天话见洛尘没动静,纳闷的抬头就见她愣愣的盯着远处,自己也张望过去,顿时有些无奈。 她放下碟子时碰到一边的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洛尘才回过神,见丁染正看着她,也不强作欢笑,勾了下嘴角算是回应,丁染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盯着远处说:“我昨天是故意抢先挂你电话的。” 前几天她待在家里闷得难受,缠着赵子恪跟他一起去玩,就看见黎阡身边站了一位长相清纯,身材火辣的女人。 赵子恪和黎阡是发小,丁染又很喜欢洛尘,所以自从黎阡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稍稍稳定后,每次有丁染去的小聚会,黎阡带的那个女伴一定是洛尘。 所以丁染几乎是立马就意识到,他和洛尘之间出现问题了。 洛尘听她说着,剃头晃了晃手里的果汁,恬静的微微笑了下:“你不挂我也会答应你来的。” 丁染有些意外的转脸看她,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单单是盛情难却,半晌才说:“尘尘,你真的和两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你几乎对周围所有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没有好奇心,更没有欲望,那时我觉得从你眼睛里可以清楚的看见你心底的宁和平静。” “现在你终于接地气了,但是我高兴不起来,我后悔当初你和黎阡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及时拦住你了,我以为黎阡对你跟对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结果……” 她说不下去,洛尘恰当出声,淡然声音中隐约带了些刻意的俏皮:“我现在心里也很宁和平静,倒是你,”顿了顿,她略微歪头含笑,“变得比两年前更有韵味,更想人妇、人母了。” 她话刚落音,丁染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你们两个是打算在餐桌旁守一晚上了?” 赵子恪带着些调侃的笑意,走过来揽住丁染和洛尘打了招呼,低头说:“李伯伯来了,过去打声招呼吧。” 丁染正趁他不注意悄悄把残留了汁水的碟子往一边藏,顾不上抱怨的嗯了几声,又担心的去看洛尘,洛尘笑着摆了摆手,“去吧,我又不会跑掉,一会儿去找你。” 赵子恪和丁染一黑一白的身影看上去很是登对,洛尘看了两眼有些自嘲的抿了下淡色唇角,转脸就又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正和人聊天,手里端了杯香槟,身侧的女人正捂着嘴娇笑,他亦是低头浅笑。 大厅里灯火通明,洛尘遥遥望着,总觉得灯光耀眼的让人有些晕眩,抬手吸了口果汁,涌入口中的酸意迅速汹然四窜,好在神智也被酸的清明了许多,放下杯子独自去找清净。 宴会厅东面转角有个很漂亮的露天阳台,灯光昏暗许多,少有人来。或许是楼层高的原因,仰头居然能看见不少星星,只是有些朦胧黯淡。 其实赵子恪对她那么客气,除了丁染的原因,还是因为他。 大概赵子恪也觉得他对她是与其他女人不一样的吧? 如果说她和他身在一场叫做“情”的局中,那么黎陌丁染他们应该算是局外人吧。明明有那么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怎么到她身上就不灵验了?那些旁观者都认为他对她还算认真,就连她这个当局者都以为然了,他却还能轻轻松松的将她置身己外。 还是说,从头到尾,她们都是局内人,只有他才是那个冷眼cāo纵当局者的旁观者? 由远及近传来清脆的哒哒声,似乎正有人朝这里走过来。洛尘收回思绪转身往回走,好把这里让给别人。没想到那人正好走到了阳台门前,冲着她盈盈的笑。 正是刚刚黎阡身边的那个。 洛尘愣了下,随即预感到不太好,回了她一个礼貌的笑便要侧身出去,那人却随着她的动作移了一步,把她挡了个正着。 刘盈盈这个名字取得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笑起来总是甜美可人:“洛姐姐是吗?” 洛尘跟黎阡在一起两年,这是她第一次被他的女友找上门。 刘盈盈见洛尘不说话,脸上笑的越发得意:“听说之前黎阡哥哥照顾你有好一段时间了?我最近还听说黎阡哥哥不要你了,是吗洛姐姐?” 听说……能听谁说呢? 黯淡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刘盈盈看的真切,说出来的话仿佛也有了点情真意切的意思:“其实这也怪不得黎阡,洛姐姐你想想,黎阡哥哥各方面都那么优秀,他怎么可能会把时间全部浪费在你身上?两年也不短了,新鲜劲早过了,再说,比你年轻漂亮的女人那么多,你真不能怪他。” 说着刘盈盈又得意起来,斜眼打量了她一身有些保守的礼服说:“洛姐姐你年龄也不小了吧?26还是27?也该结婚生孩子了吧,为什么一定要耗在黎阡哥哥身边呢?纯粹是浪费自己不多的青春嘛!” 她嗓音甜腻却满是嘲讽,洛尘听的有些想笑,眼神淡淡的涌起一丝笑意,见刘盈盈困惑又警惕的看她,慢慢开口说:“我今年27岁,你呢?” 刘盈盈听得傲然一笑:“我才23呀!” “你很年轻。”洛尘微微笑了下,问:“但总归会迎来26、27甚至30岁对不对?” “但是黎阡哥哥……” “但是黎阡不会抛弃你?就想你刚才说的,他很优秀,那么你有什么优点值得他不去找其他更年轻漂亮的女人?” 刘盈盈语塞,恨恨瞪她一眼,嘴上也不客气起来:“我们用不着你管,黎阡哥哥爱我自然有他喜欢的理由!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给我离黎阡哥哥远点!” 洛尘看她昂着头气质高傲的神态,云淡风轻的问:“如果他不肯离我远点呢?” “只要黎阡让我离开,我一定不会犹豫,你去劝他吧。”在刘盈盈片刻的呆愣间,她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侧身离开。 再回到灯火辉煌的宴厅里,恍如与这所有的喧嚣毫无分毫联系,遗世独立。 洛尘连侧头寻找那抹身影的勇气都不再有,拎了裙角,目不斜视的走出了酒店。 半夜里有开门声响起,突兀的声响惊得洛尘手指轻颤,燃了一截的烟灰簌簌落下,又露出星星红光在黑暗里闪亮明灭。 她一直有吸烟的习惯,或者冲动。sobranie的薄荷味,一年一盒,不会多也不会少。如果提前用完了,不管后面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都不会再碰香烟;如果到年尾还剩下不少,那就在一天内把它们用掉。 他有她房子的钥匙,为了能在半夜里不扰民过来找她。 房门终究是开了,她急急灭了烟,暗夜里扫过床前闹钟的指针,原来只才午夜12点半。匆匆往卧室外走,走到门口正撞上进门的黎阡。可见他确实已经很熟悉这里,不用开灯都可以熟门熟路的摸到卧室来。 他身上还穿着一身西装,带着夜色里的雾气,湿而凉。 黎阡被她的惯性撞得闷声哼了一下,伸手环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坏笑起来:“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我?” 至此,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狭长的笑眸,浅浅弯唇笑,弧度静美:“我一向睡得晚。” 她声音仍是清淡安宁,黎阡却能听出她一丝的娇俏,低头贴上她的唇,手也不规矩的滑进了睡衣下摆:“那我们就晚点再睡。” 有一则关于“微信”的笑话:一对异地恋人每天在微信上聊天,显示距离永远都是5114km。年前女孩受不了这种距离提出分手,男孩沉默不语。除夕之夜女孩回家,习惯性打开微信刷新,看到男孩距离她只有1.1km,她再刷新,只有0.9km。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含着热泪走向门口……当天晚上,他们的距离变成了-5cm,于是第二天他们还是分手了。 不论是-5cm、-10cm还是-15cm,都是负距离。原来两个人真的可以如此贴近。 如果心灵上没办法做到相知相交,那么至少还有性^爱可以让她离他再近一分。 坦诚相对时,他总喜欢邪魅调笑,吻着吮着说一些让她脸热的话,让她一下下承受着他的动作,还要在泛着水光的迷蒙间看进他的情动时惊艳的绝色,然后甘心迎合,自愿沦陷。 黎阡懒懒压在她身上,两个人汗津津相贴着,一场情爱下来都是喘息相闻。洛尘习惯了他这样的散漫,散漫到仍然停留在她身体里。倒也会让她觉得相亲相近。 “今天有人找你了?” 情爱过后的嗓音暗哑暧昧,灼热的气息扑过来,让洛尘愣了愣,随即闭着眼睛浅浅“嗯”了一声。 黎阡吻了吻她耳侧,声音有些含糊:“以后不会了。” 洛尘听的诧异,顿了顿才含笑说:“没关系,体验一下,以后写小说就有素材了……” 话未落音,黎阡已张口咬上她的脖颈,洛尘哼了一声,痒痛中想偏头去看他,也不知道他是闹着玩还是生气了。 他却埋在她肩窝处没有动。 良久才又亲又舔的甜腻起来,洛尘仰着头承受,刚刚回抱住他精瘦的腰,他就止了动作支起上身看她。 “我们结婚吧。” 等她再找回呼吸的时候,他已经再次捏着她下巴细细亲了起来。 洛尘被他贴着唇,声音有些颤抖含糊:“为什么?” “你不想?” “……想,”他又缓而重的动起来,洛尘勾着他肩颈抿了抿唇,在他耳侧哑声问:“那你想吗?” 黎阡低声笑起来,掐着她细滑的腰,抽出来再迅猛的末根而入,在她抑制不住的□时,低声暧昧的答:“想。” 声音轻的让她以为只是脑海缭乱中产生的幻听。 菊花 第五章、菊花 以黎阡的家世,她知道她大概会受到怎样的冷眼和拒绝,但没想到拒绝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的戏剧。 黎阡,原来这个黎就是那个黎。 是黎阡的母亲把她约出来的,约在一家茶馆里。 她到时,她已经先到,服务生引到一半的路,她终于看见那个人面容,心里骤然一缩就想转身离去,但终究只是闭了闭眼睛,不卑不亢的走了过去。 他母亲的身影在新闻中经常出现,美丽严肃。她开门见山,连问候语都是意味深长:“洛小姐别来无恙。” 她默了默,只能开口说:“您好。” 政客,连眼睛都是深邃而锐利的。洛尘能垂眸,却不能捂住耳朵。 “黎阡这孩子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依然没有担起婚姻责任的意识。我们最近逼得他紧,才总算让他有了结婚的念头。我和他爸爸工作上忙,而且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正,我们管起来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也就任由他在外面乱来。” “我之前听说过他在外面和一个女人关系还算稳定,倒是让我挺惊讶,他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直到前几天在他爷爷逼着他去相亲,他说有结婚对象了,我才让人做了了解,没想到是你。洛小姐,无论你的学历、工作和为人都很优秀,反观黎阡这孩子,心思太散漫、花边太多。我想他不值得你托付。” “这几年,你一个人过的太过沉寂,而以黎阡现在居无定所的性子来看,你将自己期待的热闹生活压注在他身上,实在是不明智;而且,他也负担不起这么重的期望。” 她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被拒绝了。因为她是洛安国的女儿。 可笑在见到他母亲的那一瞬间,她还说服了自己忘掉上一代的恩怨,只要是她认为幸福的,她爸爸必然会理解她支持她。 十六岁那年,洛尘的父亲洛安国升职为税务局局长,并迅速的和她母亲离婚,娶了他曾经的秘书。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意理他,后来却在无意中发现她的母亲也已经和曾经的初中同学结婚,才知道率先抛弃这个家的人,并不是她看似擅长钻营为人多情的父亲。 也是随着她慢慢的成长,随着洛安国将七八分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她才明白父亲一生中唯一最爱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女儿,是她自己。 时至今日,她还没有弄清楚当年狂风暴雨般突袭的变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从父亲那些所谓的好友推拒和回避的只言片语间听懂,她的父亲大概是被人当枪使了。 幕后那人背景深不可测,而他招惹的黎家更是根基稳固,动弹不得。 最后自然是她的父亲埋单。一场腥风血雨,只打湿了一个初入泥淖的小小政客。 她还记得当时飞扬似雪的报纸上或鲜红乌黑的头条大字,连她父亲做科长、做处长时的小恩小惠都挖的清清楚楚。还有他娶得那个秘书,也冷着脸在事发前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再后来的那一段岁月,隔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终于忘了,可今天一回想,却仍是历历在目。 本以为不能避免的锒铛入狱便已经是最惨烈,竟不知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天灾。她在凌晨接到监狱打来的电话,宿舍里的同学被吵醒,不耐的嘟囔了几声。她悄悄挪步到阳台,那边不能遮掩的公事话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遗憾和怜悯。 心脏病突发,发现的时候已经走了。 没能再见她一眼,没能留给她只言片语。他会不会在停止心跳的那一瞬间,想到他仍苟安人世的女儿? 你如此无声无息的摆脱俗世,我怎么能算是你最爱的女儿?洛尘,落于尘世,沾染世故纷扰,惹一身尘埃。是不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你就预见了我的未来? 荆棘遍布,无一人不胆寒,于是注定只我一人踽踽独行。 还想着,她说服自己放下当年黎家为了以儆效尤穷追猛打的恩怨,便已经是一道高于龙门的坎,却不知龙门的高壮屹立,从来不屑于鲤鱼的努力和小小的期冀。 而黎阡,原来那晚只有她一人的那个“想”字是想和他结婚,他低笑间吐出的那个“想”,不过是想要结婚罢了。 于他来说,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 天气已入冬,轻轻的呼一口气就能窜成一串白雾。 洛尘鲜有给黎阡打电话时候,多数她都是等他自己上门。大概也惊了他一下,接起电话时,还有一丝的不确定。 “我熬了汤,你今天过来吗?”他最近被家里管的紧,这周只去了她那里一次。 他在那边顿了顿才说:“想我了?今天家里有事,不过去了。” 那边隐约有秘书说话的声音,她在这边抿了抿唇,说:“你在工作?我给你送过去吧。” 原本翻文件的声音也停了,他嗓音低低的调笑起来,声音戏谑:“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晚上下班我顺路过去,公司里乱,不要来了。我要去开会,你乖乖待在家里。” 他断了电话,她才想起来黎陌以前说过,她堂哥有人格分裂,玩的时候能把天翻过来,工作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烦他的东西都踢到海里。 好可惜,她都到了他公司楼下了。 天黑的早,黎阡下班时外面已经灯光璀璨,夜生活喧闹肆意。 前台小姐看见他出电梯,连忙挥手:“黎经理!这儿有你的东西!” 黎阡诧异的扬眉,狭长的眸子上挑,邪邪的笑:“我怎么没看见什么东西,倒是只看见了一个你。” 前台小姐顿时红了脸,抿嘴笑着弯腰把东西拿出来:“我可不会在冬天煲汤给你!喏,有位姓洛的小姐送过来的,让我在你下班的时候转交给你。” 淡蓝色的保温桶眼熟的让黎阡愣了愣,耳边的那个‘洛小姐’更是心里一动。他身体再好也禁不住偶尔的发烧感冒,今年春天在医院挂水的时候突然想起她煲的汤来,还让她送过两回,用的就是这个保温桶。 身边的女孩子还在感叹他艳福不浅,黎阡拎过保温桶也勾着嘴角笑起来,随口问她:“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下午,那位小姐拎着行李过来的,可能赶时间,等了一会儿,把东西放这儿就走……” “拎着行李过来?” 前台的女孩子被自家经理凌厉的声音打断,见他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吓得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轻轻点了下头。 黎阡转头就走,大步迈到门口,又转回来沉声问:“她说什么了吗?” “没……哦!她说等您结婚的时候记得请她喝喜……”黎阡脸上缓然浮现一丝渗人笑意,吓的小姑娘慌乱间吞掉了那个‘酒’字。 真是,有什么大不了,走了她一个,还有很多个来弥补。 黎阡惯性的将车停在她的楼下,打算开车门上楼又恍然想起她已经离开时,还在这样想。 那晚他气极怒极,飙车到她住的那个窄旧小区,几步爬上楼、打开门发现她真的打包离开了,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有点过激。抽了支烟,冷静下来,才淡淡笑开。 走就走吧,不过是个女人,还值得他演一出千里追妻么。 没想到却低估了习惯的力量,下了班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竟然下意识的把车开到了她的楼下。 黎阡坐在车里捏了捏额角,也好,那就花一晚上给自己做个了解。 百合 第六章、百合 所以,洛尘离开一周、两周……黎阡还可以怀抱佳人,斜挑着眉眼谈笑风生。然而当一个月后他再次拐进这个窄旧的小区,才终于明白习惯的可怕。 曾经一周三次的见面频率,怎么会轻易间就消失殆尽,让人再也不想起那个眉眼柔顺,安定人心的女子? 黎阡是遇见洛尘以后才知道,原来远离俗世的这种宁和安稳是会让人上瘾的。 待在她身边,就像被笼上了一层静谧的柔光,可以隔开纷扰,可以感受内心的平静,可以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出神,可以应和她生疏技巧里的那股倔强沉沦的极致热情。 因为会让人上瘾,会让他失去一贯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所以要保持距离,一周三次,不多不少的正好。 那个逗人的小姑娘终于长大嫁人,他遗憾不能参与她热闹的人生,他一直以为自己需要的就是那样一个能给他带来更多热闹的人生伴侣,所以在她嫁人那天,他会心绪烦乱。 然后下意识的就去了她那儿。 本以为不过是找个人分散注意力,可当她被他压在身下,咬着下唇乖乖承受他发泄似的动作时,他竟然奇异的忘记了白天的喧嚣,脑子唯一想做的就是吻上她,安慰那瓣被她自己咬的有些破皮的嫣红唇瓣。 那天冲她发火,就是因为那是他去的第四次,就是因为他在或喜悦或烦躁的时候都想去她那里寻求慰藉。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在他过去近三十年里,他的情绪从来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由他自己缓和。 情绪这个东西太过脆弱,只有由自己控制的时候,他才会是自由的。然而待在她身边越久,便越能感受到自己情绪的不受控制,似乎能支配它的,只有她一人。 所以,要远离。 后来的酒会,其实刘盈盈去阳台找她的时候,他也跟去了,他想知道一个更加真实的她。 竟没想到她就是这样的淡然与悲观,她的去留,都由他来决定。 既然要结婚那就找一个这样不哭不闹不会对他横加干预的人不是很好?她很适合扮演他们婚姻里这样的一个角色。 只是后来几天,当决定以后,他脑子里居然会时不时的对这个决定加以赞扬。婚姻和家庭,不该就是一处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吗?反正如今他的情绪都要到她那里去舒缓,那结婚后不是更理所当然了吗? 然而当他终于愿意交出自由了,她却不要了。 其实黎阡早该注意到不对劲,只是他那时没有上心。 她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去过她那儿。 当时已经接近凌晨,他估计她已经睡了,自己拿钥匙开门摸黑进去,却发现她并不在卧室。他不禁惊讶的挑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扑空。 客厅一片寂静,他预备走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发现里面的那间屋子里竟然亮着灯,门关的很严实,只有地板和门间的缝隙里透出丝丝微弱的光。 那是间杂物室,他并没有进去过,洛尘偶尔从里面拿一些生活用品出来,除此之外,他平时都没有注意到过这间几平米的小屋子。 门并没有锁,他轻易的转动了门把手,接踵而来的竟是响翻天的动感节奏与鼓点。 那个平日说话轻声细语的温婉女子此刻正酣畅淋漓的打着一场只被自己倾听的架子鼓! 她偶尔会调皮,偶尔会在特殊的那几天发点小脾气,最多嗔他几眼,他已经觉得难得,却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情感热烈的一面。 贴了隔音板的杂物室很小,杂物也很少,屋子正中央放了一架架子鼓,她闭着眼睛沉浸在震耳欲聋的敲击回响中,汗水满颊,发丝随着动作粘到脸上,她也不管。 她温暖柔美,架子鼓粗犷激烈,然而此刻两者却如此相应相合,使得视觉冲击上除了美,没有分毫突兀。 该是怎样深入心底的沉痛与喜乐才会让一个一贯清淡如水的人选择如此淋漓热切的方式来纾解? 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眉目严肃又和蔼,他从来没听她提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也是,一个他每周见三次的人,竟然从未提及过她的家庭与父母,这正常吗? 明明如此的不正常,他却从未注意从未上心过。 难怪她会离开。 这已经是过分到让人难以理解,让人难以接受的冷酷无情了,却不曾想当黎阡发了疯一样的四处寻找洛尘的去向踪迹时,才发现他还有更过分更无情的。 他竟然不知道她的根在哪里。 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她飘到他眼前,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一直都是在这里的,等她飘走了,才发现他从来不知道她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 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找到洛安国的资料,他和洛尘母亲的祖籍都在南方,但也仅限于南方,即使有地址,二十多年过去也查不出什么了。 况且谁也不能保证她去的一定就是自己父母的老家。 黎陌最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急的跳了高,瞪着她堂哥难以置信的说:“洛尘姐那么好的脾气都被你气走了,你这人该有烂啊?!”后来见黎阡疯了一样的到处找,她才和缓下来,但提到洛尘可能去的地方,她也是一头雾水。 丁染的态度很明确,什么相关信息都拒绝透露,她一直觉得跟黎阡在一起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洛尘,好在她终于总掉了,她为什么要帮他? 为了这件事丁染还和赵子恪吵了一架,后来见到黎阡上门时的颓废,才不忍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去了江南。” 也对,她那样一个温婉又温吞的性子,当然是适合在水墨江南生活的。 但是江南有多少城市?大大小小那么多,怎样才能找到? 随后黎陌有整整两个星期没见过黎阡。 后来找不到他人,家里人急的闯进他工作室的时候才知道两个星期他究竟做了什么。 工作室里,大大小小到处摆满了素描、油画,上面无一例外的全是一个人,洛尘。她或坐或卧,或低眉浅笑或调皮嗔目或抿唇隐忍,形象而鲜活。 最大的一副油画有近两米高,里面洛尘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裙,赤着脚站在一处农家回廊的地面上,在画板上描摹一株石榴花树。 画中她眉眼柔顺安宁,线条出人的柔和温暖,隐隐间却又能看出一丝落寞。 她画的在画板上的那幅画也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大片郁郁葱葱的石榴枝叶间唯独一枝并蒂石榴花开,两朵鲜艳橘红相依相戏,正是黎阡想要对她剖白的心迹。 不上心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注意到,一旦上了心,才发现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已经深刻的存于心底,于是每一张画上都能看出他对她迟来的爱意。 黎阡猩红着眼睛,冒着胡茬给画表框,黎陌已经呆掉,半晌才喃出一句:“哥,其实你很爱她吧?” 黎阡手上顿了顿,眼睛飘到手里画中的人身上,良久才呼出一声叹息,嗓音沙哑:“我是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的办法,拙劣而生猛。 题名为“洛尘”的画展来势汹汹,开办在江南各种大大小小的城镇,巡展过程中新的画作、画册还在不断出现,以便能在几个城市同时举办。 而画展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有人见到过画作中的人,请及时与主办方联系。 终于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烟花三月,她在一个城市郊区的一处古老街道那边。 黎阡是凌晨得到的消息,开车到地址所指的地方,兴奋的一夜未睡,熬到早上五点再也熬不下去,终于攒足了力气下车去敲门。 正是倒春寒的天气,清晨烟雾蒙蒙,街上一片寂静。 她住的这里,独门独户的小院称得上是破旧,但宁和的气氛又十分的衬她的性子,的确像是她会住的地方。 这么早怎么会有人敲门。 可那缓而稳的咚咚声又清晰的传过来,洛尘昨晚睡得晚,被那声音吵得头疼,只好起身去开门。 天只是蒙蒙亮,头又疼的厉害,开了门,洛尘恍惚看着门外的人,扶着门框一动也不敢动。 她当初既然决定要走,就从未想过等他来找她,更没想过他会主动找上她来。 她是下定决心要忘记的,结果再次见面,还是一样的心动。 就像当初他吐出那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一样,这个男人总是会一针见血的直刺她最敏感的地带。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喜欢上一个漫不经心游戏花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在她会接触的人群中。直到后来才渐渐明白,能读懂她心的那个人从来不属于任何一类。 丁染说她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出她心底的宁静平和,但只有他能看懂那种宁静平和下隐藏的黑暗与死气沉沉。 她会沉沦,简直是轻而易举。 黎阡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一直是焦灼而兴奋,可真正看见她站在门前神色淡然的模样时,他又忐忑了。 忐忑到让一向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黎大公子只轻而又轻的叫了一声“尘尘”。 他忐忑她已经决定放弃他。 洛尘同样沉默了半天,才恢复惊讶恍惚的情绪,语调温软的说:“你怎么来了?” 谈笑风声惯了的黎阡一时语竭,抬手挠挠三天未洗的头发说:“说好了要结婚的……你突然走了,我只好来找你。” 洛尘很早就把他一身的落魄样看在了眼里,不整的衣服,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熬红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不习惯南方天气而被冻红的手指。 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多长时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只是在见到他第一次以如此邋遢萎靡的形象,听到他如此小心翼翼讨好的说话,心里就已经软成了一团。 她拉过他冰凉的手指递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隔着白飘飘的水雾抬头笑着问他:“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