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第一章 电话铃声响起时,夏之桃吓得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摸了摸狂跳不止的胸口,她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了手边的电话。 那一头是继母尖锐的叫声:“夏之桃!钱要到没有?!他们天天上家里来闹事,桌子椅子都给砸了,你爸爸刚刚还被推倒在地上,弟弟也被打了……我真是……”说着说着,电话里的叫声变成了一阵凄厉的哭喊,隐约还能听到周围有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夏之桃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睛胀得隐隐生疼。握住电话的右手也毫无意识地剧烈颤抖起来。 张了张嘴,她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妈……”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情绪崩溃地嚎叫起来,哭声凄厉,生生扯着夏之桃的心,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被人抢了过去,窸窸窣窣一阵后,才传来夏父苍老的声音:“桃桃,先不要回来,先在市里面找点事情做做,赔偿款就是要到了,你也得自己拿着,那是你该得的……”兴许是想到了小乐乐,夏父的声音哽咽起来:“不要多想,那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 大滴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掉落,夏之桃偏头看向沙发里静静躺着的相框。相框里面是一个笑得可爱喜人的小不点,是刚过完三岁生日的小乐乐,是她……已经离世整整半年的宝贝女儿。 夏之桃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刺痛却似乎完全抵抗不了她心中的麻木,她哽咽着对父亲说:“爸,你们多保重,等我拿到后面的赔偿款就接你们来市里。” 挂了电话,已经下午四点,夏之桃洗了把脸,拿起包包朝梧桐小区走去。 小区门口的守卫目不转睛地站着,西装笔挺,挺拔威严。夏之桃没有尝试去进入小区,只熟门熟路地找了个yīn翳处坐着,等了几近快四个小时,才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朝门口缓缓驶来。 车内,苏南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司机看到守在门口的夏之桃,眼皮跳了跳,犹豫了几秒仍是开口提醒后座的苏南:“苏先生,那个女人今天又守在门口。” 苏南闭着眼没有吭声,车子驶过岗亭往里面开去,将门外的夏之桃远远抛在后面。 司机有一些不忍,可是后视镜里面,苏南闭着眼,一脸冷毅,他想为夏之桃说两句好话也不敢说出口。 车子在一幢两层楼房前停下,苏南下了车,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吩咐身后的司机道:“你去带她进来。” 司机愣住,反应过来后马上笑着应了好,小跑着往刚熄火的车子跑去。 …… 夏之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坐在车后座,车内很安静,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司机减速、降下了车窗,和守卫的侍卫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关窗,车子继续前行。 她抬起头,眼睛只来得及瞥到侍卫的一角,穿着西装,立得笔挺。 司机在前面笑着解释:“快到了,那个红色瓷砖的两层楼便是苏先生的房子。” 夏之桃低低地“嗯”了一声,紧张得攒紧了手。 时间并未如她所想般停滞不前,车子停下来时,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重重的敲击着,像是要突破她的身体跳跃出来。 门口早有一个阿姨等着,见她下了车,这位阿姨只是笑笑,带着她往屋内走去。 客厅很大,出了玄关,左边是一组长沙发和电视柜,右边是宽阔的餐厅。 沙发侧对着门口,站在夏之桃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上面坐着一个人,穿着衬衣和西裤,膝盖上放着一摞资料。逆光的方向让他的面目有些模糊,她只看到他好看的侧影,一动不动,微光中如一道剪影,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身边的阿姨轻声叫了声“阿南”,坐在沙发上的人动了动,过了几秒才放下手里的资料,低低地“唔”了一声。 夏之桃紧张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地朝门口的她们走来。 手指紧紧地抠进手掌中,夏之桃睁着眼看他一步一步走近。 只觉得他十分年轻,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深沉的眼眸,客气而冷淡的站在面前。他很高,她要稍稍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貌,只一眼,她便跌入了一双幽深的眸子,慌慌张张地将视线调离到他的下巴上,夏之桃紧张地开口:“苏先生您好,我是夏之桃。” 他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用这么约束,叫我名字就好。” 夏之桃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勇气将“苏南”两个字轻易叫出口,而他似乎也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只随着阿姨的脚步朝餐厅走去。 她慌忙跟上他的脚步,吞吞吐吐开口说道:“苏先生,我女儿那件事情……” 苏南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能够走进这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夏之桃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这样说,然后拉开凳子,在苏南对面坐了下来。 在门口等了四个多小时,她早就已经饥肠饿肚,此刻桌上红红绿绿摆了满桌,香味四溢,惹得她的肚子狠狠嘀咕了几声,动静大得让对面的苏南都微微挑了挑眉。 “等了多久?” 她的脸红了红,低声回答:“四个小时。” “吃吧。”他拿起筷子,动作自然,似乎没有看到对面的她局促不安的样子。 一肚子话全部憋在了心里,夏之桃看了眼对面的苏南,很难找到勇气再开口。少年老成,听说他才29岁,就已经颇有作为,平日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他,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偶尔看见他的笑容,也是只停留在眼角,笑不进心底。 想想,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在医院,他代表那个肇事的司机,看望她这个惨遭车祸、失去女儿的可怜女人,时间隔了很久,可是她的记忆却很清晰,她记得他曾说过,有什么困难就来找他。所以,她来了,在这个打探了大半个月之后,她终于见到了他。 餐厅很安静,他吃饭没有一丁点声响,夏之桃只能小心翼翼捧着碗,压制着胃里的灼热,一小口一小口吃饭。 终于等到他放下筷子,夏之桃忙不迭将碗筷放下,睁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他。 “苏先生……”想起家中那混乱的情况,夏之桃一鼓作气说道:“我女儿去了半年多了,商量好的赔偿款才支付了一半,医药费那些七七八八下来,早就用得差不多了……” 苏南皱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过了许久,才说:“老张已经服刑去了,后面的那些钱他们家已经赔偿给你丈夫。” 夏之桃一惊,不可置信般看向苏南:“我丈夫?不,苏先生,他们今天还去我家闹了……”忽然想到什么,夏之桃浑身发冷起来。 小乐乐走了,她的伤口还在不停淌血,前夫一家人却片刻也不想放过她,连带着她的家人也一起受难。她以为他们要的是钱,所以在找不到肇事的老张之后,她走投无路,选择了来麻烦苏南。可是……他们明明已经收了钱,却依旧去她家闹事,难道让她痛苦,让她们全家人难堪就是他们乐于见到的画面吗?夏之桃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钝痛的心早已麻木。 阿姨拿着苏南响个不停的电话走过来,苏南朝夏之桃点点头,往外面走去。 剩下她一个人对着餐桌发呆。 虽然失去孩子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是一辈子铭刻在他们心上的一道疤,可是……肇事者判了刑,态度诚恳地照顾她到出院,小乐乐的后事也操办完毕,还出了一大笔赔偿款,她还能要他怎么样?夏之桃痛苦地闭了闭眼,想要将脑海里不停闪现的那张可爱笑脸暂时忘却,可是摇摇头,那副画面却只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让她的心痉挛不已。 那一边的苏南接完电话,阿姨招手将他叫进书房:“阿南,你父亲马上就要退下来了,大哥又正是上迁的关键时候,这个女人的事情还是要处理好一点,老张虽然对我们家忠心耿耿,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要是闹得不好,影响是会很大的。” 苏南“唔”了一声,说道:“我知道。老张已经进去了,钱也赔了很多,她不会怎么闹。” 阿姨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你不懂女人,她死了女儿,又被丈夫抛弃,很容易出事的!等会儿她提什么要求你都尽量满足,我看她应该做事蛮利索的,要不就留在家里做保姆,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总比放在别人眼皮底下要安全。等你父亲安全退下来,再想办法把她送出去。” 苏南皱了皱眉,许久没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直到阿姨出声催促,他才“嗯”了一声朝餐厅走去。 夏之桃仍是呆呆地坐在椅子里,苏南走到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问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她木然的“啊?”了一声,过了半响才点点头,有些难以启齿:“我前夫他们家……因为是我带着孩子出了事,所以他们一直……我……” “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避一避,”沉吟了一秒,他没忽视她眼底的惊讶:“我会叫人去你前夫家打招呼,你父母那里也会帮你安置好。你暂时就不要住回去。住在这里散散心,出了车祸的身体也需要调理。” 夏之桃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忙不迭道谢,苏南却只淡淡地笑了笑:“老张是我们家的老司机,这些责任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你好好休息,我让阿姨给你安排房间。” 吸了吸鼻子,夏之桃觉得精神忽然放松下来。 前夫家借口索要赔偿款,成日在父亲家中恐吓威胁,更曾将还在住院的她打得遍体鳞伤,日复一日的躲藏、时时刻刻的担忧和令人煎熬的思念早就将她摧残得形容枯槁。四处躲避了那么久,每日除了令人窒息的想念,还要担忧家中老父,她时常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徘徊在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每天闭上眼,都是小乐乐甜甜地在对她笑,奶声奶气叫着“妈妈”。有时候睡着了,那一日车祸的惨烈又轮回在她脑中上演,身体的剧痛、眼前的一片通红,还有怀里骤然失去的温度……乐乐那鲜血淋漓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出现。她在梦中撕心裂肺地惨叫,喉咙剧痛,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睁开眼,手边只有一个小小相框,相片中的女儿在对她笑,露出脸颊边两个甜甜的酒窝。 绝望却不能让她彻底解脱,清醒过来,日子仍是在继续,她还有父亲,还有为了女儿将生活过得快乐的期盼。夹缝里求生存,说的便是她这样的人罢。 幸而……苏南是个有情义的好人。夏之桃朝他笑了笑,转过头去,掩饰住自己眼角的湿润。 第二章 夏之桃在梧桐小区住了下来。小区坐落在市郊富人区,依山傍水,位置极好。 苏南不经常住在这里,曹阿姨说他在市里有住的地方,平时工作忙就会住在市里,只是这边空气好,所以他一个星期也会过来三两天。 夏之桃打过电话回去,父亲说苏南将他们安排到了邻县,虽然环境陌生,可是却不在她前夫家的势力范围内,一家人有了暂时的安宁。夏之桃总算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可是安顿下来之后,她却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只因为没有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她的全副心思都用到思念小乐乐身上。 白天还算能挺过来,曹阿姨带着她四处散心,和她聊天转移开她的注意力,可是夜晚来临,就到了夏之桃最难熬的时刻。 梦中,她抱着乐乐发足狂奔,乐乐吓得直哭,身后那辆失控的小车却像是长了眼睛,追着她们母女俩不放,她跑得喉咙火烧火燎,双腿麻木得没了知觉,却还一直机械地往前跑着。身后的“呜呜”声越来越近,像是一只狰狞的猛兽,站在后面朝她们猛然怒吼。她吓得将乐乐死死搂住,可是突然,怀里一空,她抱着一团空气站在了原地。 “乐乐!”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可是四周却漆黑一片,天地都在旋转,夏之桃恨不得狠狠撕开眼前噬人的黑,可是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乐乐呢?她的乐乐呢?! 苏南端着水杯经过夏之桃的卧室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叫声,他皱着眉拧开门锁,大步跨了进去。 床上的女人原来只是在做噩梦。 她蜷缩在床边,昏暗的台灯下,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走近一看,额上冷汗如注,分外吓人。 “小夏,小夏。”苏南放下杯子,伸手轻轻推了推床上陷入梦魇的人,可是后者却像是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一般,只死死咬住下唇,身体抖得如同筛子,脸上皱巴巴的,好像分外难受。 “阿姨!”走到卧室门口,苏南才想起来阿姨今天没有在家,他转过身坐到床沿,抬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脸上,睡梦中的女人有些惊醒,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 忽如其来的触感让苏南有些反感,抽了抽手,夏之桃却将他的手抓得很紧,像是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忍不住抽回手,在她人中上掐了一下。后者忽地一个激灵,重重地打了个颤,双眼也嗖的一下挣开。 “还好吧?”苏南拧着眉看她,眼前的人似乎有些茫然,过了十几秒才慢慢恢复神智,朝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苏南走出卧室,片刻后,又端了杯温开水进来:“喝点水。” 接过苏南递来的杯子,她仰起头咕噜咕噜喝光了一大杯水,放下杯子时,才看到面前的苏南正定定地看着她,眼波流转,眼睛里的情绪分外复杂。 夏之桃这会儿才完全清醒,脸一下子飞红,支支吾吾说道:“苏先生……对不起……我……” 他摇了摇头,忽然问:“每晚都这样吗?” 夏之桃一愣,过了半天才点点头。 对面的苏南安静了许久,她抬起头,屋内光线暗淡,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给人一种过分的疏离感。可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让她大吃了一惊:“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 住到梧桐小区后,她几乎没有出过小区的大门,看到路上的车会害怕,看到路边的人也疑神疑鬼,每日只在小区里面转着。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心里有病,可是也从未想过去医院,如今她什么也没有,苏南暂时能够让她借住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还睡得着吗?跟我上去坐坐?” 夏之桃“啊?”了一声,然后忙不迭地走下床。苏南带着她往二楼走去,走到走廊尽头,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了一个折叠小扶梯出来。 夏之桃愣在一边看他利索地装好扶梯,然后他转头朝她示意:“过来。” 她战战兢兢地踩着扶梯往上走,苏南告诉她:“那个顶盖可以掀开。” 果然,天花板上的顶盖稍稍用力就掀开了,夏之桃探出头去,这才发现楼上还藏着一番风味——一个露天的小天台,微微倾斜的角度,抬头可见星辰,低头就是枝桠。 苏南也爬了上来,见她哆哆嗦嗦坐在地上,忍不住有些好笑:“不会摔下去的,那边有躺椅。” 夏之桃小心翼翼地跟在苏南后面往前走,走了几米,终于走到一小块平地,地上放着两张躺椅,一篮一粉。 苏南径自躺了下来,夏之桃有些手足无措,这两张椅子挨得极紧,她坐在上面,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身边,蓦地就让她精神紧绷了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 夏之桃回头看他,想了许久才知道他在问什么。“乐乐,王乐乐。” 苏南点了点头,似乎又轻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对不住,那场车祸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 夏之桃忙摇头:“苏先生,你没有错,错的是老张,你一直在帮助我,我谢谢你还来不及。” 苏南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面对夏之桃浅浅的微笑,他第一次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她却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絮絮叨叨开始说起来:“上个月是乐乐三岁的生日,她在的时候我就答应过给她买个大蛋糕,上面要有一个公主站着的那种……”说到一半,话却卡住了,苏南偏过头,只看到坐着的女人肩膀抖动,他以为会听到哭声,过了许久,却只听到一声轻笑:“去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不知道我的乐乐是哪一颗?” 忽然觉得喉咙很干涩。苏南闭了闭眼,想起那一晚的惊慌失措。血,变形的车头,还有碎裂的挡风窗……记忆变得清晰无比,他看到自己站在客厅,镇定地拿出电话打给熟睡中的老张,又转过身去,给了仍在颤抖的人一记重重的耳光。 “啪嗒”一声,回忆裂成碎片,苏南睁开眼,看到的仍是夏之桃无助的后背。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再开口时,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小夏,想不想换个环境?” 夏之桃闻言,转过身来看他。他却只看着前方:“公司有名额出国学习,愿意的话,可以增加一个。”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换换环境,慢慢忘记现在的痛苦。”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惶恐:“苏先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前夫他们势力那么大,你都帮了我……我……” “那都是小事。”似乎怕她不接受,他说:“你考虑一下,时间还很充裕,决定了再告诉我。” 夏之桃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南朝她笑了笑,拿了支烟走到旁边点燃。 她轻轻躺了下来,睁着眼看向天空。墨黑的苍穹上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月亮弯弯地挂在一边,偶尔有风吹过,附近的大树应景地抖动两下,除此之外,便只剩一片静谧。她微微闭上眼,脑海中勾勒出乐乐闪着酒窝的笑脸,再睁开眼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南。 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合着无边的天际,显得分外萧瑟。他手指间的烟头忽明忽灭,猩红的一点,在黑夜中闪耀。 出国?夏之桃从未想过。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都未有过离开家乡的想法。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温暖。 乐乐去了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一种……有人关心的暖和感。夏之桃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眼睛找寻着,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 第三章 如果事情按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的话,夏之桃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苏南也会依旧过着他所拥有的平静生活。可惜世事就是这样奇怪,在分岔路口,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明明前路有一条康庄大道,可是它却偏偏要背道而驰,转身投入另一条崎岖之路的怀抱。 在医院检查过后,医生建议夏之桃多出去走走放松心情,曹阿姨不由分说给她报了一个台湾游的旅行团。 为了节省机票费用,旅行团从a市坐船到香港,再搭乘飞机飞台北。夏之桃有些闷闷不乐,团里有许多暑假带着孩子出游的一家三口,小小的孩子窜来窜去,让她整颗心都跟着闷了起来。 偏偏还有一个中年男人频频向她套近乎,让她尴尬之余更添闷气。 到了香港国际机场,大家等了许久却还不能上飞机,从早上等到下午,终于等来一个消息:“台风过境,全天航班取消,何时恢复等待通知。” 同团的人全部怨声载道起来,只有夏之桃,忽地就松了口气。 导游正在联系酒店安排住宿,夏之桃轻轻松松地走到她面前,笑着说:“不好意思,不用安排我的,我坐车回a市。” 献殷勤的大叔瞪着眼睛反问:“怎么不去了?!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 “我怕死,还是等没有台风的时候再出门吧。”说罢,她朝众人摆了摆手,背着行李往机场外面走去。 果然还是不能勉强自己做不乐意的事情。夏之桃掏出手机准备给曹阿姨打个电话,手机拿到手上,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开通港澳台漫游,信号格上空白一片。 她摇了摇头,踏上回程的大巴车。 a市还没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夜空清朗一片,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夏之桃背着包,在市区闲逛了一下,到了晚上九点,才坐上前往梧桐小区去的公交车。车在繁花的市区走走停停,大半个小时过去,还在慢悠悠的兜转。到了某一站时,夏之桃鬼使神差地从后门下了车,然后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地朝车站后面的小巷子走去。 这个地方……她来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怀着愤恨和伤心,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可是经过这里,她竟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小巷两边是成排的民房,大都有着十分年老的纹路,斑驳地伫立在路旁。 走到老张家门口,空了许久的房子这时却灯火通明。夏之桃皱了皱眉,小心翼翼打开院子里的铁栅门,朝屋内走去。 站在大门外,听不到里面的一丝声响,夏之桃举起手准备敲门,一瞬间却想起老张的家人早就搬走了,也许现在住在这里的只是新居客。摇摇头,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 走出院子,夏之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脚准备离开时,院内的木门却恰巧在此时“咔嚓”一声打开。 夏之桃的脚步顿在原地,只是下一秒,她马上转过身往院内看去。 苏南牵着一个女人的手,正在和老张的妻子说着什么话,老张的妻子正面对着夏之桃站着,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张妻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既痛苦又感动的表情。 夏之桃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在这里,没等她想明白,苏南牵着的那个女人便扑通一声朝张妻跪了下去。 眼皮狠狠一跳,夏之桃分明听见了自己心中怀疑的一角崩塌的声音。 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开始大声嚎哭,她看到苏南蹲了下来,将女人半搀半抱在怀里,然后转身朝院外走来。 夏之桃忙往旁边一闪,脚步踉跄地躲到了一边。 苏南抱着女子匆匆朝外走去,很快便上了车,朝前开去。 夏之桃拦不到的士,只好坐上旁边一辆等客的摩托车,追着苏南的车尾疾驰而去。 前面的黑色奔驰开得很慢,摩托车司机调侃道:“怕出车祸啊,开这么慢。” 坐在后座的夏之桃手忽地一颤,盯着前面的那辆车,眼里满是空洞。 终于,车子在一处普通的矮层楼房前停了下来,夏之桃远远地下了摩托车,冷眼看着苏南下车,绕到副驾半抱着女人下车、上楼,楼道的应声灯一层一层亮了起来,最后,久久的停留在第七楼。 夏之桃找了个地方坐下。细细回想起车祸前后的事情。 撞她们的是一辆大红色的宝马,夜晚看不清车内的状况,只是在夏之桃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看到那辆车歪歪斜斜地从乐乐身上再次碾过。等她恢复神智,父亲告诉她,肇事的是一个老司机,已经自首。其余的细节,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也曾怀疑过,可是她的怀疑刚说出口,便被前夫家的人粗暴打断,还有紧接着的打骂。 再在楼下等了许久,苏南终于下了楼,发动车子匆匆离去。 也许,答案就在今晚。 夏之桃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犹豫,直接上七楼,敲响了右手边的门。 木门打开,女人嘴里的话说了一半:“哥,怎么这么快……” 看到夏之桃,女人的脸忽地惨白,像是见鬼一般颤抖起来。 走进屋,夏之桃关上门,用身体抵住,冷冷地开口道:“是你撞死我女儿的。” 原本只是试探性的一句话,对面的女人却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哆嗦得像是中了邪,而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一丝血色。 “真的是你……”夏之桃咬着牙,狠狠地掐住女人的衣领:“是你!你撞死了乐乐!你撞死了我的女儿!你这个凶手!” 女人颤抖着往后缩,可是夏之桃却像是着了魔,步步紧逼着不肯放开她:“她才三岁!你这个恶魔!你撞了她,还又碾过去一遍,原本她不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她才三岁啊,你撞死了她,是你,你这个杀人犯!跟我走,去警察局!你杀了我的乐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苏写忆跌跌撞撞地后退着,听到夏之桃要将她送去警局,神智才恢复过来一点:“对……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乐乐,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有病,我不能去坐牢,姐姐,我有病,我有抑郁症,不能去牢里面……” 夏之桃一巴掌甩在苏写忆脸上,看到她满脸惊恐的样子,又忍不住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她几个耳光。 “你有病?!你有病就可以撞死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知不……”夏之桃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痛,哐嘡一声跌坐在地。 她的女儿,她最宝贝的乐乐,笑起来会有两个小梨涡、会懂事地哄她开心,也会撒娇地抱着她入睡的女儿!她的乐乐马上就要满三岁,马上就可以拥有一个像公主一样的大蛋糕,可是……这个女人却将她的宝贝狠狠撞碎,连带着将她一起撞进了地狱。 夏之桃的眼睛里像是要迸出毒针,将眼前这个女人狠狠扎死。 “你看不见血吗?全是红色的血,乐乐的身体软软地飘荡、跌落在地上,你看不见她吗?你的轮胎又从她身上压过去……你晚上不会做噩梦,梦到乐乐来找你?”她噌地站起来,狠狠地盯着苏写忆:“那天我带她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还有好看的布娃娃,你撞她的时候,衣服飞了起来,飞了满天,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苏写忆终于受不了地大叫出声,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等夏之桃反应过来,苏写忆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然后往后一倒,晕死过去。 屋内恢复静寂。 夏之桃坐在地上,目光迷离,过了许久,才能将眼神聚焦起来。 面前倒着的女孩儿看上去特别年轻,有着一张和苏南相似的轮廓,虽然脸色苍白,却掩饰不了她五官的秀丽。夏之桃摇了摇头,晕沉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她往前爬了两步到苏写忆面前,伸手拍了拍她:“起来,别装了,跟我去警察局!喂!” 面前的人毫无生气,夏之桃忍不住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可是仍旧无济于事。 装死就可以逃过一劫吗?夏之桃哆哆嗦嗦地去掏自己口袋的手机,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爬起来朝门外走去,关上门之前,将放在桌上的钥匙拿到了手里,出门,反锁。 好不容易下了楼,夏之桃看到不远处就有个公共电话亭,她朝前走去,走了两步,腿忽然一软,蹲坐到了地上。 心很痛,痛到麻木。身体也痛,像是痛到失去感觉。乐乐似乎站在前面朝她微笑,轻轻张嘴朝她喊:“妈妈,妈妈……”她抬手捂住心脏,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不远处一盏车灯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条件反射性地抬手护住眼睛,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呲”的一声,一辆车直直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夏之桃?!”苏南甩上车门,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第四章 夏之桃迷茫地看着面前的苏南,直到他再一次朝她大吼出声:“夏之桃!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钥匙,钥匙的顶端深深刺进她的手中,让她沸腾的血液慢慢冷了下来。 眼前这个男人,原来一直披着一张善良友好的面具,他织了那么大的一个网,将她团团困在其中。幸好…… “啪”的一声,夏之桃将全身的力气全部凝聚在这一个耳光之中。 “苏南,杀人偿命,你等着。”她狠狠地挣了挣,他却将她箍得很紧,紧到她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夏之桃,”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过了许久,才缓缓的说:“我可以解释,你先和我回梧桐小区。” 说着,他便要将她往车上拉,夏之桃狠狠地挣扎,刚准备张口大叫,整个人却被他抱起,一把扔到了后座。 “你们这些杀人犯!”夏之桃跌倒在车板上,手忙脚乱爬起来去开车门,却听到“啪嗒”一声,车被他上了锁。 “开门!杀人犯!放我出去!”她像疯了一样使劲拍打着车窗,又手脚并用狠狠踹着车门,可是车外的苏南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竟让她遇上这样的事!夏之桃无助地趴在车窗上,泪水像断了线一般纷纷往外喷涌。原本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相敬如宾的丈夫,可是那一晚,就在那一晚,一切都毁了!她痛不欲生,遭受着女儿惨死和丈夫抛弃的双重打击,艰难又痛苦的捱过了一百多个日夜。虽然乐乐永远是她心中的难以磨灭的痛,可是在苏南给她帮助的这一个多星期时间里,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以后要将伤痛埋在心底,开始她的新生活。可是!真相原来是这样残酷!那个恶毒的肇事者,竟然是苏南的妹妹!是那个狠心撞死乐乐却叫别人抵罪的女人! 手里还紧紧攒着那串刺眼的钥匙,夏之桃将它狠狠地往前一甩,双手死死地扯住了自己的头发。 乐乐,乐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却还对着仇人微笑,接受仇人的照顾。可是现在……妈妈一定会让害死你的人得到惩罚! 夏之桃颤抖着手慢慢擦去脸上的泪水,爬到后座上坐好,开始困难地理清思绪。 被她发现了苏写忆的存在,苏南一定会采取行动。他既然能够让老张去顶罪,成功地抹掉苏写忆的痕迹,那么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没有办法与他抗衡。 夏之桃焦灼地坐在车里,没等她将事情想清楚,前面的车门忽然“咔嚓”一响,苏南坐了进来。 她冷冷地看着他,手指狠狠掐进掌中,刺痛传来,才抑制住自己扑上去踢打他的冲动。 苏南也没说话,只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然后沉默地发动车子往梧桐小区开去。 想必是他之前已经打过电话,曹阿姨和第一次见到的司机已经守在了门口,苏南的车刚停下,他们两人便像对待囚犯一样将夏之桃架下车,往屋内走去。 夏之桃没有叫也没有反抗,直到坐到客厅,和苏南相对,她才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苏南没有说话,一旁的曹阿姨脸色变了变,最后哭丧着脸抓住夏之桃的手哀求:“小夏,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孩子出了事,小忆每天都睡不着,我们内心也时刻受着煎熬。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孩子,小夏,我求求你,不要去报警,我们会一辈子补偿你……” 夏之桃颤抖着手一把甩开曹阿姨:“补偿?”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咬得口里传来一阵咸腥味,才勉强止住自己的情绪:“你们……你们有心的吗?我的乐乐……她,她还那么小……”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们的错,小夏,你先冷静一下,不要伤害自己,我们慢慢谈好不好?” 夏之桃将头埋在双膝中间,低低地呜咽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狠狠地擦干眼泪,抬起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苏南:“好,你妹妹撞死我女儿,她,就算不是故意,为什么要找别人顶罪?!”她定定地看着苏南,看着他,等他的解释。 曹阿姨张了张嘴,却被苏南挥了挥手打断:“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对不可能让她去坐牢。” “阿南!”曹阿姨急急地打断苏南,亡羊补牢道:“小夏,实话告诉你,小忆原本就有轻度抑郁症,自从出了车祸以后,病情更是加重得厉害,阿南是真的舍不得让她去受苦,小夏,我知道你也是重情义的人,求你理解一下我们好不好?以后你想要什么,想怎么样我们都会满足你。” 夏之桃闭上眼,等胸中澎湃的情绪呼啸而过之后,才缓缓睁开眼,朝面前的三个人说道:“给我时间考虑考虑,还有,我需要和孩子的父亲商量。” 王家在向县有一定势力,她的公公是向县公安局退休的,前夫王一川也在公安局工作,还有王一川的堂兄,也在a市市政府工作。 苏南却笑了笑,眸子里满是冷漠:“不用了,我已经和王家商量好了,现在只需要你一个人的意见。” 苏南的话犹如惊天霹雳,将夏之桃震得四分五裂。 苏南却还不放过她,冷冷地又加了一句:“王一川已经升成副局长了,怎么,你没听说吗?”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苏南不想多做纠缠,皱着眉头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考虑,阿姨,带她回房间。” 曹阿姨忙半拉半拽将夏之桃推进房间,客厅只剩下司机和苏南二人。 “苏先生,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用软一点的手段?” 苏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最后始终都要走到这一步,不用再多费唇舌。小忆那里安排人去守着没有?” 司机点点头:“去了,可是小忆小姐情绪很不稳定,不让人靠近她的卧室,医生给她打了针让她睡了。明天醒过来,她肯定还是不会让她们靠近。” 苏南点点头,过了半天才说:“这几天你们给我看好她,我去小忆那里。” …… 夏之桃就这样困在了房里,门是反锁的,窗户有防盗网,房间内连厕所都有,司机每天将饭送进来便锁上门,根本就是将她软禁了起来。 最初的伤痛过去以后,她已经哭不出一滴眼泪,对乐乐的思念已经全部转化成了对那个杀人凶手的憎恨。这几天她想了很多,也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只等待着一个机会逃离出去。 可惜每一天都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司机来送饭,警醒得让她靠近不了。 等到第五天,夏之桃的房门终于大大地打开了,可是这一次,站在门口的人却是苏写忆。 后者似乎又憔悴了不少,关上门后,直直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姐姐,对不起。”说罢,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我……我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 “你来做什么?如果只是道歉的话,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苏写忆的痛苦还停留在脸上,夏之桃的话叫她愣在了原地。过了一阵,她才抽泣着说:“哥哥要送我去国外,我实在,实在心里很内疚,姐姐,我就想在离开之前来看看你……” “好,要我原谅可以。”夏之桃站起来,将自己隐在yīn影中:“你告诉我,那一晚,你是喝了酒开车的吗?” 苏写忆惶恐地朝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恐惧,她的头狠狠地摇了摇,过了许久,直到听到夏之桃充满诱惑地说:“你说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得更清楚。说实话,我就原谅你,你安安心心去国外。” 苏写忆睁大眼睛看着yīn影里的夏之桃,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长久,她才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是……” yīn影中的夏之桃笑了笑,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走到衣柜前,蹲下.身,从自己的箱子底下找到一个东西,朝苏写忆走了过去。 走到她面前,夏之桃笑了笑,轻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做完这些,夏之桃才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苏写忆。 后者低下头,看到了两样东西:一个小小的芭比娃娃,一个小小的钥匙扣。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心形的相框,相框里面有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苏写忆的手震了震,手上的东西“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夏之桃心疼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将钥匙扣别在苏写忆的裤腰上,又将芭比娃娃塞在她手中。 笑了笑,她凑到苏写忆耳边,轻声说:“好好看看相片中的女孩儿,她叫王乐乐,今年五月份满了三岁。记清楚她的脸了么?她是双眼皮,高鼻梁,脸颊有梨涡,留着娃娃头。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想想她,想想她血肉模糊,断手断脚地站在你的床头看着你。还有啊,你你手上的这个芭比娃娃,是车祸那一天,乐乐刚刚梳好的头发,这条小裙子也是她亲手换上去的……” 苏写忆木然地站着,眼底的恐惧已经掩盖了一切。 夏之桃没有再说话,只打开门,将苏写忆狠狠地推了出去。 在门口守着的曹阿姨吓得搂住苏写忆,责怪的眼神在夏之桃脸上转了一圈后才收回来,看到苏写忆手上的芭比娃娃,曹阿姨吓得手忙脚乱,连声问:“小忆,小忆!这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司机见到苏写忆呆滞的脸,赶忙拿出手机,顺手将她手里的芭比娃娃抽走丢到了垃圾桶里。 夏之桃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然后转身关上门。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之桃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白天对苏写忆说的那些话,竟然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乐乐似乎就站在她床头,血肉模糊地看着她,哭道:“妈妈,妈妈……好疼啊……” 夏之桃一身冷汗地坐起来,看看床边,什么都没有。 后半夜她是一直睁着眼睛的,因此当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时,她很警醒地坐了起来。不过须臾,卧室门被人一脚踢开,外面的灯光打在苏南脸上,将他一脸的yīn鸷照得清清楚楚。 “夏之桃。杀人偿命,这就是你的打算?”他一字一字地咬着牙,狠狠地说道:“小忆死了,现在你满意了?” 第五章 夏之桃愣在原地,直到苏南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才感觉到危险,朝后大大地退了一步。 可惜后面便是床,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面前的男人背对着光,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是他那浑身的戾气却十分明显,他紧盯着她,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个猎物,只待他扑上前来将她生生撕裂。 死了?原来她那几句话威力这样大?夏之桃有些发抖。白天,那个女孩儿还跪在这里,哭着说她要逃出国去。 苏南一把扯住夏之桃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面前。 “我会让你给她陪葬。”一把甩开她,苏南将手里的东西用力掷在她身上。 门“啪”地一声关上,夏之桃摸索着站起来,打开灯,在地上找到了那个小小的钥匙扣。 心形的钥匙扣早已破碎得变形,乐乐的照片沾满了血,五官变得晦涩不明。那凝固的血变成了黑红色,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夏之桃拿着毛巾,小心翼翼沾了点水,拧干后轻轻地擦拭着照片上的血迹。低着头,大滴的泪水却毫无预警地掉落。她手忙脚乱地拿起照片,却还是迟了一步,那血泪混合的痕迹早已深深地印刻在上面,任凭她怎样擦,都擦不干净。 乐乐,妈妈给你报仇了,可是……为什么妈妈的手却一直在发抖?为什么妈妈一点都没有报仇后的快乐感? 夏之桃惊恐地将沾了血的手反复冲洗,直到洗得手指泛白脱皮,她还是在不停地揉拭着。苏写忆那张惨白的脸忽然出现在她脑海,她似乎看到她嘴角流血,哭着说: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夏之桃惊恐地逃出洗手间,将房间里所有的灯全都打开,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不知熬了多久,天空终于慢慢泛白,夏之桃颤抖着身体爬起来,将女儿的照片贴身放好,然后朝门外走去。 大宅里面似乎没有人,她很顺利地出了自己的房门,又走出了大门。 朝阳挂在天空一角,屋外有鸟儿在叽喳欢叫。夏之桃抬起头挡了挡眼睛,等到适应户外的光线,才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身上还有一些零钱,她跑了许久跑到了小区外的公交站,随意坐上了一趟车,等到看到电话亭,她马上下了车,颤抖着手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许久,却久久无人接听。夏之桃挂了电话,呆了几秒,才抖着手拨通前夫王一川的电话。 那头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后怪叫了一声:“夏之桃?!你这该死的!” 夏之桃没说话,等他安静下来,才冷冷地问:“苏南是什么人?女儿的死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一端的王一川顿时噤声,过了许久,才嚎啕大哭地说:“小桃,你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你斗不过他的,我……我吃过他的亏,那种滋味绝对不是你想得到的……我是乐乐的爸爸,你以为我甘心让乐乐这么委屈地走?!小桃,我们惹不起他的……” 夏之桃的心越来越冷,在得到前夫那个答案后,她的心里面已经犹如一潭死水,再也禁不起一点波澜。 她曾以为他们一家三口是世上最幸福的家庭,虽然女儿车祸丧生,王一川因此无法接受事实、和她离婚,可是她仍旧觉得,他们对乐乐的爱是浓烈得无可取代的,她是最爱乐乐的妈妈,王一川是最爱乐乐的爸爸。可是……现实为何如此残酷? 她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再一次问:“苏南是什么人?” 王一川吸了吸鼻子,说:“他父亲是省里的领导人,大哥现在是a市市长,马上就要升任□□,家里还有一个国家老领导人。小桃,你别傻了,车祸以后,交警和公安都是帮着他们掩盖证据的,我们要怎么和他们斗?我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你最好赶快走,还有,你爸妈那边……他一定不会放过的。” 手里的电话“砰嗵”一声掉落,在空中轻轻飘荡起来。 王一川还在那一边大叫,夏之桃却早已手脚冰冷。 她蹲在小小的电话亭中,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市长,□□,国家领导人……这些名词是她从未亲身接触过的,可是这一刻……却离她这样近。 苏南会怎么报复她?抓她坐牢?不可能,要是想抓她,昨晚他就不会那样走了。王一川的话忽然就在耳边闪现:父亲! 夏之桃忙手忙脚乱拿起电话,抖着手再一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电话一直在“嘟嘟”响着,夏之桃等到心就快要炸裂,那一端才终于接了起来。 父亲似乎还在睡觉,声音里有着浓厚的鼻音:“喂,哪位啊?” “爸……”夏之桃喊了一声,声音马上哽咽。 “桃桃!你回来了?不是去台湾旅游了吗?怎么了?!” 夏之桃将话筒拿远,咬住牙将哭声吞回肚子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幸运,还好,还来得及!她还能听到父亲安然无恙的声音!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拿近话筒:“我刚回来,没休息好,声音有些哑,爸,你们还好吗?” 夏父没多做怀疑,只连声说好,让她有时间回家住住。 夏之桃“嗯”了一声,忍住声音里的颤抖,说道:“苏先生上次和我提过出国那件事,我想好了,那样的机会挺难得的,我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夏父沉吟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出国也好,只是你一个人……” 夏之桃艰难地笑了笑,手指甲尖利的刺进掌心,深吸了几口气才抑制住大哭出来的欲.望。为了不引起父亲的怀疑,她又拉拉扯扯说了许多电视上看来的台湾风情,到了最后,才像是无意间提到一般说起:“爸,上次我交给你的那个存折还有些钱,密码是我老历生日,还有交给妈的那些首饰,你们拿着用,我出国了,那些东西也不能带走,苏先生说会给我发员工福利,钱的问题不用操心。” 夏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过了一会儿,电话被继母抢过去说了几句,等到挂上电话,太阳早已高高地挂在天上,四周阳光炙热一片。 真好,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能够感受太阳的火热,还能聆听亲人的话语。活着真好。 可惜现在,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乐乐走后,她的世界崩塌了,睁开眼,她看到了佝偻着背的父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那一刻,她忽然激生出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只是现在……她的世界又再一次崩塌。 罪魁祸首终于遭到了报应,而她……也该走了。留下来,代表要每日承受思念的煎熬、良心的问责,还有……对父母的拖累。 王一川要她逃,可是……乐乐就在这里,她迈不动脚去别的地方。何况……她能逃去哪里呢?她走了,父母还在。更何况,她逃去任何地方,乐乐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苏南那狠戾的神色和苏写忆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忽然闯入她的脑海,将她最后的防线全部击毁。 从口袋里拿出乐乐的照片,夏之桃轻轻地在女儿脸上吻了吻,然后闭上眼,朝路中间走去。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身体的剧烈疼痛一道传来,跌落在地的那一刻,夏之桃紧紧抓住了手里的相片,嘴角牵出一抹微笑。 起码,她和乐乐是走着同样的道路离开人世间的,所以,她们母女俩应该会在同一个地方会面,在那里,她们还是母女,她还可以再听到乐乐甜甜地叫她一声“妈妈”。 第六章 身体很烫很痛,似乎有人用针在扎着她一般。夏之桃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很重;想要抬手,可是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毫无力气。 乐乐站在黑暗的背景中朝她嚷嚷:“妈妈,你回去吧!” 她张了张嘴想叫住自己的女儿,可是小不点却转过身,脚步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乐乐!她想追,身后却有一股力量狠狠抓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前方的女儿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呼喊,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泡眼泪:“妈妈,你说过要带我去香港的迪士尼乐园,还要带我去北京看长城,你说过等我长大了带我去海边游泳……妈妈,我都没有来得及去,你不是应该代替我去看看吗?” 她剧烈地一震,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她从湿漉漉的感觉中看到了刺眼的光线。刚刚那个漆黑的场景似乎只存在于梦中,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一片雪白。 “桃桃!”夏父激动地站在床头,隔着医生,颤抖地抹着眼泪。 “病人没有大碍,这段时间要好好注意休养。” 医生点点头,带着护士走远。夏父和夏之桃的继母走到病床前,两个老人都眼睛红红的,头发似乎也更苍白了几分。 “桃桃,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继母撑着头,眼睛再次红了:“你爸爸吓得晕过去几次,弟弟也没心思读书,桃桃啊,乐乐已经走了,你答应过你爸爸好好活下去的,你怎么……”抹了把眼泪,继母朝后面笑了笑:“幸亏有苏南在,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之桃惊恐地睁大双眼,视线随着继母的示意往后望去。 苏南坐在沙发上,正紧盯着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见她看到了他,他站起身朝她走来,走到病床边,他朝夏母微微一笑:“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桃桃想不开,是我的疏忽,以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说罢,他转身,慢慢走近夏之桃。 他在笑,可是,他的笑容里面毫无暖意,相反……他脸上那股戾色融进了他的眼底,与笑容合在一起,化成了一抹让人为之胆颤的神情。 夏之桃想要往后退,却发现手脚动弹不得,她只能看着苏南慢慢俯下.身朝她靠近。 “毕竟,桃桃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勾起嘴角,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他的气息就这样徐徐喷在她的耳边,而他说出来的这句话叫她浑身的血液霎时凝结了起来。 在一起? 夏母刚刚还梨花带雨的脸马上多云转晴,尖尖的嗓音里满是巴结:“哎哟,我们桃桃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苏南啊,那以后桃桃就交给你了啊,你可要好好疼爱她,最好赶快生个孩子,让她转移注意力……” “你少说几句!”夏父低斥了一声,皱着眉头,走到床边看了看夏之桃的脸色:“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苍白。” 没等夏之桃说话,苏南的手便抚上了她的额头。“伯父,她需要休息,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她。” 他的话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量,夏父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忘记张口。 苏南将门外的司机叫进来,又亲自将夏父夏母送到门外,等他们走了,他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隐下去,转个身,他慢慢走到夏之桃床前。 “想死?”他低头,凑到她面前,黑黑的瞳仁里毫无温度:“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死?” “你想要怎样?”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无比。 而他却像是恍然不觉一般,只狠狠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 “你让小忆生不如此,我也同样的……让你生不如死。” 她颤抖了一下,想狠狠地踢打他,想狠狠地骂他,可是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就连说话也没有一丝力气。 “她……” 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只冷着脸,淡淡地说:“她从七楼跳下来,血溅了一地,拜你所赐,她得到报应了,没有死成,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个毫无知觉的植物人。” 夏之桃闭了闭眼,沉重的呼吸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病房很安静,似乎还可以听得到医院楼下隐约的谈话声,她闭着眼,缓缓地说:“所以……你要怎样让我生不如死?” 她听到他笑了一声,笑里面的冷意让她轻轻颤了颤。 “和仇人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她睁开眼,看向他。 再看他,早就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感觉。他西装革履,他淡淡微笑,他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恐惧与厌恶。 “你最在乎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让你失去。”他笑着低头,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说道:“所以,赶快好起来,看看我是怎么让你生不如此的。” 直起身,他的脸上满是不耐:“寻死之前想想你父母,你死了,我会让他们陪葬。” 说罢,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全世界安静下来。 她最在乎的东西?早就已经没了,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 因为撞她的车及时刹车,所以她受的伤并不重,小腿骨折,外加多处擦伤。苏南请了一个护工在医院,他自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毫不知情的夏父夏母经常到医院来陪她,夏母频频念叨苏南怎么怎么好,又是怎样帮助家里,就连平时不怎么夸人的夏父也时不时夸赞两句。 每到这个时刻,便是夏之桃最受煎熬的时候。父母将仇人当做恩人,可是她偏偏没有办法开口将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他们。乐乐离开之后,他们已经伤痛过那样久,如果现在说出真相,无异于在他们刚刚缓和的心上再撒把盐。所以……她只能将这样的事情独自吞回肚子里。每每看到父亲斑白的鬓角,欣慰地和她说苏南,她的心都会狠狠一抽。 她最在乎的东西?她忽然知道了苏南想做的事情。 权势熏天,他们杀死了她的女儿,却巧妙地改了现场,改了证词,找了一个替罪羊。如果不是被她偶然间发现真相,她的乐乐在天上永远不能瞑目。而如今,真正的凶手遭到了报应,他却将怨毒全部发泄到了她身上。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她那可怜死去的女儿?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难道只有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都贱如蝼蚁不足挂齿吗?! 夏之桃捂住脸,忽然觉得前路很无望。 她不能死,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儿,再三的寻死已经让父亲的发白了许多,现在她已经连死的勇气也没有了,更何况……苏南又怎么会让她轻易死去呢? 日子就在夏之桃的绝望中悄悄过去,尽管她的状态并不好,一个月之后,医生还是再次向她表达了出院的想法。 夏父来接她,苏南的司机却轻轻一笑:“苏先生已经安排好夏小姐的住处。” 夏母笑着朝夏父眨了眨眼,两位老人亲自把夏之桃送到车上,满脸欣慰地看着她远走。 夏之桃已经麻木,只愣愣地等着噩运来临。司机仍是将车开到了梧桐小区,依然是那条路,门口的岗亭依然站着那个英挺的守卫,西装笔挺,硬朗非凡。 下车时,司机只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她搀着拐杖往前走。等她进了门,他才说:“门口安了监控,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张大门,不然苏先生会不高兴。” 夏之桃脚步一顿,没有应声,一瘸一拐地进了门。 屋里没有一个人。她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水。 也是,对于她这个囚犯来说,根本不需要派人监视,她父母抓在他手上,她根本无法动弹。 原本以为苏南会很快采取他的“报复行动”,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竟从来也没出现过。冰箱里的食物吃完了,她只好打电话叫人将蔬菜瓜果送上门,日复一日下去,她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直到一晚,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 她猛然惊醒,还未等她穿好衣服下床,沉重的脚步声便朝着她的卧室走来。 夏之桃吓得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就要去关门,手刚碰到门板,一股大力朝她袭来,随着木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她一把摔倒在地。 门口的苏南一身酒气,眼如寒星般直视着愣在地上的夏之桃。 她朝后面瑟缩了一下,眼睛四处寻找着防御的物件,可是没等她站起身,他已走到她面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她的肩上。 “嘶……”她痛得倒抽了口气,可是仿佛她的这个反应取悦到他了一般,他反倒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弯腰凑到她面前,yīn仄仄地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张口,呼吸里酒气朝她扑面而来。 她偏了偏头,下巴却马上被他制住。“今天是小忆20岁的生日。” 她咬咬牙,将反抗的话吞回肚子里。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希望他能打她一顿好好发泄完,然后离开。 可惜她的沉默以对却显然让他很不高兴,他眉头拧了起来,目光透着丝yīn狠。 “你说……如果让你被你的仇人睡了,然后再让你的父母知道你女儿是怎么死的……这个方法是不是很好?” 他伸手抚触了下她的脸颊,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指节突兀,仿佛充满了力量。没等她反抗,这双手一挥,她身上的睡衣便应声而裂。 “苏南!”她惊恐地叫了出声,下一秒,便被他一把丢到了床上。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刚刚动了动身子想要逃,便徒劳地跌倒。 他完全没有花费什么力气便将她身上的衣衫除尽,他的脸上有暴戾,也有厌恶,可是他却像是为了完成某件任务一般,拧着眉头扯掉裤子。 “你最好拿枕头盖住脸,我看到你就反胃。”说罢,他抽起一个枕头扔到她脸上,扳开她的双腿,没有经过任何润滑,直直地冲了进去。 痛……夏之桃闭上眼,死死地咬住下唇。腿很痛,身体很痛,心……更加地痛。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幸,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领悟到绝望的滋味。 谁可以救救她?可怜的乐乐,如果你在天上看到妈妈在遭罪,会不会吓得大哭? 闭上眼,夏之桃已经心如死灰。 第七章 夏之桃迷迷蒙蒙睁开眼时,尝试着移动了一下右腿,却发现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碾压过一般,又麻又痛。她朝窗外看了眼,天色已经渐渐泛白,而她的身边,睡着那个恐怖的恶魔。 她想动,可是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腿,便冒出一头冷汗。 身旁的男人似乎被她的抽气声惊动,眼睛猛地睁开。 夏之桃充满恨意的眼神直直地撞到了他的眼底。 气氛有几秒的僵持,下一秒,他嗖地抬起身,将自己笼罩在她的身上。 她的皮肤炙热,他的身体却冰凉,触碰到一起时,对比明显,冲突也强烈。他的眸子里没有刚醒的朦胧,只满载着探究,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出来。 可是她却让他失望了,她没哭,也没笑,从头到尾只默然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嫌恶和憎恨。 苏南拿起一个枕头挡住她充满怨恨的视线,阻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他险恶地抬了抬眉毛,抬腿往门外走去。 门“啪”的一声关上,屋内恢复沉寂。 夏之桃抬手捂住眼睛,泪水从她指缝中细密地渗出,过了许久,她才抬手狠狠地抹掉眼泪。 下.身的黏腻彰显着昨晚的耻辱。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可是每一处却都十分疼痛,像是被一台大卡车慢慢碾压过去那样的又重又痛。窗外渐明,蓝色的天幕马上就要拉开,可是她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篇漆黑。 昏昏沉沉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感觉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腿,她汗涔涔地忍受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渐渐恢复清爽,她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是极为难得的一次没有做梦。醒过来时,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腿,熟悉的沉重感朝她袭来,她勉强撑起身子往床尾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又被打上了石膏。 门很快被人推开,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端着杯子朝她走来。 “诶诶诶,您先别动。”护士朝她笑了笑,“腿还没好全呢,这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之桃发现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过,疑问地看着小护士,后者朝她笑了笑:“我给您换了,我叫小佳,这段时间我负责在这里照顾您。” 夏之桃冷哼一声,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苏南叫你来的?不需要这么好心,你走吧。” 小佳只撇撇嘴,出门又端了一碗粥和一份咸菜放在她床头,这才退了出去。 夏之桃伸手去拂桌上的碗,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住。过了几秒,她端起碗,慢慢将粥喝完,然后艰难地移动到门口,朝外看去。 小佳似乎不在客厅,夏之桃撑着拐杖挪出门,咬着牙一点一点朝门口走去。 即使他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这个世界也还是有法律存在的,她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出了院子,夏之桃抬起头朝高高架在外墙上的摄像头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的朝小区外面走去。 也许她的样子太过于镇定,接待她的民警脸上带着丝狐疑,很快,另一位女警察走了进来,拿着纸笔将她的话全部记录下来,签完字后,女警神情严肃,只让夏之桃先在里面等候,出了门女警便马上将事情报了上去。 苏书记的弟弟涉嫌强.奸,这可是件大事。 夏之桃在小房间里等了大半个小时,渐渐觉得不对劲,抬起手表看了看,她决定再等十分钟。 什么老领导,什么□□,如果在a市没有办法告倒他,她就去省里,省里不行,她便上北京。有权有势,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 再等了十分钟,夏之桃知道自己的这一次报警恐怕是石沉大海了,她没有失望,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既然他可以连车祸都移花接木,这样小小的案子恐怕对他毫无威胁力。夏之桃拿起拐杖,打开门,也不再去找刚刚接待她的那位女警察,只拄着拐杖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司机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她出门,笑得有些讽刺:“夏小姐,上车吧。” 夏之桃气得颤抖,可是司机却走上前来,将她的拐杖毫不客气地夺过去丢到后备箱,然后目光yīn鸷地看着她。 就连眼神都是一样,夏之桃忍不住出口讥讽:“做多了亏心事,小心不得好死。” 司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是恼怒地说:“如果不是苏先生要留着你慢慢玩,你以为你今天还可以在这里嚣张?给我上车!”说罢,他直接伸手将夏之桃推进了车后座。 很快便到了梧桐小区,夏之桃被司机拖下车,她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恶徒,她始终咬紧牙关,不让呼痛声从自己嘴里溢出。 司机将拐杖丢到她脚边,满是嫌弃地说:“苏先生在里面等你。” 夏之桃艰难地爬起来,转身朝司机笑了笑,同样的也是面带不屑。 走进门,一眼便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 他背对着她,正在看新闻。一边的落地窗洒进许多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地面上,一片斑斑驳驳。她站在门口没动,可是他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嗤笑了一下,淡淡地问:“好玩吗?” 他的声音低沉,直直地让她想起了昨晚的一切,她咬着牙,将手里的拐杖用尽力气朝他掷去,“啪”的一声,拐杖撞在沙发后面,颓然跌落在地。 他笑了起来,转过身,一脸舒适地看着她。 “你这个禽兽!你会遭报应的!”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慢慢走到她面前,黑瞿石般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我等着报应,你有本事的话,就让报应早点落到我头上,不然……”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这猫捉耗子的游戏我就陪你玩到底。” 她甩头将他的手甩开,眼里恨得快滴出血:“苏南,a市不止只有□□一个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告得你身败名裂,今天你在我身上付诸的一切,我全都会还给你!” 他笑了起来,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啧啧出声:“那我就等着,公安局、法院、纪委全部敞开大门等着你去告,哪一天你成功了,我一定会对你肃然起敬。” 她的脚颤抖得快要站立不住,可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却走近她,眼底的讽刺一览无遗:“你最好祈祷小忆能够早点醒来,也许我就会放过你了,不然……” “醒来?醉驾撞死人,还找人顶包,长得那么漂亮却有一副蛇蝎心肠,她这样的人,值得醒来吗?” 苏南一把捏住她的下巴,yīn冷的眼神透露出他现在的情绪:“醉驾?看来你知道得很多。” “哈,”她昂起头,毫不示弱:“如果只是单纯的车祸,我也许还会替你们找借口,可是你们是故意害死了我女儿,她死也是活该!现在还能够留一条命在这世上,可是你越做恶,她的报应会来得越快。” 苏南捏住她下巴的手开始用力,她感到自己的腮帮已经麻木,却只闭着眼睛不发出呼痛声。 “你还是好好管住你自己。”说罢,他猛地松了手。 “大不了你们把我也杀了,不要等到我将你们告发,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的瞳仁有一瞬间的收缩,快得让夏之桃还没捕捉住便一闪而逝。 “我说过不会这么容易让你去死,你想死之前最好也想想你父母。还有……下次还想尝试去告发我的话,先确保你能走出这个小区。” 笑了笑,他转身朝客厅走去,走到一半,脚步又忽然顿住,转过身来看着她似笑非笑:“以后我就住在这边。” 手上另一根拐杖也朝他飞了过去,可惜准头够了,力气却少了不少,拐杖被他轻轻一挡后,直线下降,“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靠在门槛上的夏之桃浑身颤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抑制不住从心底透出的那股丝丝凉气。 他笃定她斗不过他,所以肆无忌惮。甚至只当她的报案是游戏,看到他脸上的笑,她恨不得伸手狠狠地将它撕裂。 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处心积虑。给乐乐的高额赔偿、接她到这里养身体,还有之前有意无意向她提起的出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王家早已被他买通,只要能将她送出国,那么乐乐的冤屈就会被一直深埋下去,苏写忆也会从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面逐渐遗忘。两年、三年,或者十年二十年过去,再也不会有人提及当年那场小小的车祸。 他就这样笃定?夏之桃咬了咬牙,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伤害乐乐、伤害她的人自食其果! 第八章 小佳每天会来帮夏之桃换药,小佳走后,她会一个人尝试着慢慢走动,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快些恢复。白天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打电话,可以看电视,甚至还可以上网。可是在尝试过在一个著名论坛发帖失败后,夏之桃便再也没去碰那台电脑。 苏南倒是真的在梧桐小区住了下来。有时候下午五六点便回,有时候又是凌晨一两点,他没再进夏之桃的卧室,却像是存心为了让她恼怒一般,只要人到了房里,就会不准她躲进房间。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觉得好笑,她看见他心里会不舒服,难道他看到她就舒服了?苏写忆害死了乐乐,而她,也是间接使苏写忆跳楼的凶手,伤敌一千必自损八百,这个道理难道他不懂? 可惜每一次她冷眼看他,都只看到一副毫无表情的脸,似乎真应了他那个目的,让她生不如死,他自己却在一边看戏,逍遥自在。 所以几天过去后,夏之桃收起了自己愤恨的表情,看到他时努力尝试着让自己不表现出情绪来,几次过后,她倒也习惯了,看到他在一边,她可以直接把他当做空气。 日子过去一个多星期,夏父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夏之桃的继母接过电话,拐弯抹角说了一些话,最后倒是吞吞吐吐说出了打电话的目的:“桃桃,你看……你弟弟上高三了,要寄宿,没个手机也挺不方便的,我看到电视里面都时兴那种点啊点的手机,叫什么来着……哦,苹果!” 夏之桃倒抽了口气,反问:“您知道那个要多少钱吗?一台手机抵我们县里人两个月的工资!” 继母似乎有些不高兴,声音跟着大了起来:“那是县里面,现在你又没有在县里面,苏南那么有钱,一台苹果算什么!” 夏之桃怎么也没想到继母会把主意打到苏南身上,咬咬牙,她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 电话被父亲接了过去,那端的老人问候了夏之桃一番,末了,才说:“别听你妈胡说,你和苏南还没结婚,我们不会去麻烦别人,你不是有一台旧手机吗?有空的时候回家里来送给你弟弟就成了。” 停顿的间隙,夏之桃听见继母在旁边念叨,她飞快地答应了父亲,然后挂了电话。 坐在椅子里良久,她才拄起拐杖在客厅走动起来。 她不怪继母,她更不会怪父亲,因为穷了一辈子的人,内心始终会有炫富攀比的心理,他们以为她和苏南真的在一起了,便理所当然将他当做可以索要东西的自家人。只是,她一点一点感受到了苏南给她下的毒,毒性已经冲破表层,慢慢朝里渗透,很难想象当剧毒发作时,她要怎样抵抗。 苏南晚上回来时直接将一个盒子丢到了夏之桃的身上。夏之桃拿起,看到了盒子上的图案。 他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啪!”她将白色的盒子一把砸到他脚下。 他撇了撇嘴,半是嘲讽半是不屑:“你倒是有个能说会道的妈。” 她笑了笑,朝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没你幸福,有个半死不活的妹妹。” 他眯起眼,一脚踢飞脚下的盒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眼底满是风雨欲来的yīn霾。“夏之桃,似乎我对你太过于宽仁了,让你忘记了现在你所处的状况?” 她记起那一晚他的禽兽行为,不禁咬了咬牙,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要占口头上的便宜,可是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满脸的冷意,似乎真把她当做了害苏写忆的凶手。 “楼是她自己跳的,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她干嘛要去寻死?!” 苏南脸一沉,伸手将她拎起来往房里走去,夏之桃狠狠地用未受伤的左腿朝他蹬去,两手也狠狠揪住他的手臂,正在她张口准备咬上去时,他却把她一把丢到了床上。 那一晚的恐怖回忆一下子汹涌浮上她的脑海,她的身体在颤抖,可是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真是饥不择食,对一个手上沾了自己妹妹鲜血的女人做那样的事!”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扯住她的衣领,将她的脸拉到自己近前来。 “说得没错,你的手上沾的,全是小忆的血。” 他在笑,这样的笑容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她被他肋得说不出话,只能喘着气看他。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想错了,”他忽然手一松,毫无防备的夏之桃一下子跌倒在床。“没有酒精的刺激,我对你还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却没打算离开,反倒是又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虽然看到你让我觉得恶心,不过既然和我上床让你那么痛苦,我会努力让自己减轻恶心感,再和你来一次。” 她抬起手,却正好被他一下抓住手腕:“亲爱的桃桃,明天,带着你妈渴望的那台手机,回家告诉他们这是强.奸你的男人送给你的礼物。” 甩开她的手,他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她脸上的恨、痛、伤,冷了冷脸,他转身甩门而去。 夏之桃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在颤抖,而心,也在狠狠地抽搐。 上帝关上一张门时,一定会打开另一扇窗。可是,她的门关死了,窗,也从未朝她打开过。她就站在囚室里,抬起头是绝望,低下头是沧桑,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希望。 如果真的有命运,有轮回,她只希望自己能将加诸在她身上的噩运统统剔除。她只希望……下一辈子,能够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能够再有个乐乐那样的女儿,然后没有忧愁地生活下去。 可是,真的会有命运和轮回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之桃才慢慢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乐乐的照片,她抖着手将它拿到嘴边亲了亲。 宝贝,看到妈妈受苦,你是不是也在难过?妈妈答应过你要开开心心生活,要代替你去迪士尼,可是……妈妈真的好累好痛。 泪水狂乱地滴落下来,夏之桃生怕照片上沾上眼泪,赶紧将小小的照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又放回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夏之桃起了个大早。她的右腿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是为了防止上一次的事情再重演,她仍是拄了个拐杖出门。 手机店刚刚开门,对于她这个第一位顾客很是殷勤。 “您大概需要什么价位的手机呢?” 夏之桃想了想,说:“一千五以下吧。” 店员点点头,拿出许多款样机放到她面前。 弟弟夏然是个丢三落四的马虎男生,夏之桃选了几款外形硬朗的手机,又问:“哪个禁摔一点?” 店员一时愣住了,过了几秒才说:“都是国际大品牌,质量都很好,何况我们这里是一年保修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夏之桃“哦”了一声,挑来挑去,最后拿了一款摩托罗拉,交了钱,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拿出来放到包包最里面的口袋里,然后提着一个空手机盒子踏上了前往向县的小中巴车。 开了将近四个多小时才到向县汽车站,下了车,夏之桃老远就看到父亲背着手在四处张望。 人群中,似乎处处都是青春的脸,父亲爬满沟壑的脸显得特别突兀。她朝前走了两步,鼻头忽然有些酸。 转过身去,夏之桃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等她转过身的时候,听到父亲在叫她:“哎,桃桃!站着别动……”然后他迈着步子在人群中朝她走了过来:“腿还没好全吧?” 夏之桃点了点头,父亲忙伸手将她的包拿到手上,接过来时,看到她手上还提着一个崭新的袋子,袋子上写着“滑石通讯”。 “怎么……不是说了拿你以前的手机给你弟就好了吗,怎么还买了……” 夏之桃笑了笑,“还是买个新的吧,不要让然然在学校被看不起。” 父亲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时,背更佝偻了几分。 父女两慢慢走到汽车站门口,父亲从角落里拉出一辆人力黄包车,扶着夏之桃上了车,夏父吆喝了一声便朝前缓步跑去。 夏之桃靠在座位上,感受着每一次颠簸,眼前是父亲高大弯曲的背影,她眨了眨眼,手背上传来一阵冰凉。 和王一川结婚后,王家给父亲安排了一个机关门卫的差事,那段时间继母逢人就夸,话里无不是对她这个继女的骄傲。可惜好景不长,结婚四年,乐乐未满三岁,灾难便接踵而至。王家因为她照看孩子不尽力,结束了她和王一川的婚姻关系,而父亲,自然也随之失业。家里没了收入,又多了她这个需要照顾的人,夏父便重操旧业,开始拉人力车。 可惜人老一岁,体力便流泻千里,夏父早出晚归,却也只能让日子紧巴巴地过。那段时间她的身体刚刚恢复,王家拿走了所有赔偿款,她又思念乐乐,根本没有意识到家中的状况。直到有一次晚上九点多出门上厕所,见到继母拿着饭盒往门外走,她未出声,便听见继母对门口的夏然说:“你在家看着姐姐,我去给你爸送饭,她要是问起你爸,就说街口下棋去了。”那一刹那,她回过头,才看到自己家中破败一片。 夏之桃颤抖着抬起手,飞快地抹去眼里不断冒出来的泪水,可是这一次,眼泪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她越抹,它们便掉得越凶。前面是一个上坡,夏父的背又深深弯下去几分,嘴里也配合着发出“嘿嘿”的声音,艰难却又毫不迟疑地朝上冲去。 每一天,父亲要走几次这样的陡坡?每一次,父亲要向多少人弯腰微笑?每一晚,父亲要熬到几时,才能吃到热饭热菜? 她坐在后座,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某一天,粉嘟嘟的乐乐趴在父亲背上,遥遥指着角落里那辆破败的人力车,奶声奶气地问:“外公,那是什么车?”那时候父亲是怎么回答的?哦,对,他说,“那是要跟外公一辈子的车。” 昔日幸福的他们,又怎会想到,竟然会被一语成谶。 夏之桃死死揪住衣角,仰起头将眼泪慢慢盈在眼眶。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手将泪痕擦干。 继母和夏然早就等在了门外,夏然远远地跑过来,接过拐杖,将夏之桃扶到地上,咧嘴朝夏之桃笑了笑:“姐,你回来了。” 她站到地上才发现,几个月没见的夏然又长高了许多,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她也笑了起来,跟着弟弟往家里走。 夏父拉着车准备走,夏之桃回头见到了,忙叫住他:“爸,太阳这么大,你晚一点再出去。” “不了,今天周末,人多,多几趟多十几块钱呢,你回去休息,我回来吃晚饭啊!” 夏之桃怔怔地看着父亲走远,夏然扶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拄着拐杖往前走去。 继母端了碗冰镇绿豆汤放到她面前,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宝贝似的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拿给夏然:“姐姐买的,这么贵的东西,可要好好保护,别摔了,放好了别让别人拿了……” 夏然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打断:“谁会拿啊,别人都是苹果,还会拿我的?!” 夏之桃的手僵了僵,低下头去,默默搅着碗里的绿豆。 也许夏父之前交代过,继母并没说什么,只嗤了一声,将夏然赶去房里看书。 “桃桃啊,以后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了,王家人不来闹了,有苏南在啊,我看他们……” 夏之桃打断道:“我和他什么也没有。” 继母似乎有些疑惑,“哦”了一声还想再问,抬起头后却忽然噌地站起来,操起手边的拐杖便朝门口跑去。 夏之桃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她的前夫,王一川。 第九章 继母拿着拐杖,飞快地跑到了门口,抡起拐杖便朝王一川砸去,一边砸嘴里一比骂着:“你还有脸过来,给我滚!” 王一川闪了闪身,躲过了继母的攻势,他没还手,只看着里面的夏之桃说:“我有话和她说。” “说什么说?不要脸的,害她还没害够?!” 王一川的眉头深深皱起来,过了许久,才开口:“我是来谈正事的,要骂也等我们谈完再骂。” 因为做公安的关系,王一川身上有种令人瑟缩的威严感,他皱着眉头板着脸说完这话之后,夏之桃继母的气势一下子消了下来,只是还是挡在门口不让他进门。 夏之桃抿了抿嘴,朝继母道:“让他进来吧,也许是良心发现,来给我们赔礼道歉。” 继母嗤笑了一声,不甘愿地侧了侧身体让王一川进来。 他一进来眼睛便落到夏之桃的腿上,只是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弯下腰,王一川在夏之桃耳边小声说:“乐乐的事情,我们谈谈。” 不提乐乐还罢,此刻听到女儿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不禁怒火中烧,满眼愤恨地看向他。 继母作势要走过来,王一川一急,轻声说:“我有办法!” 夏之桃马上扶着椅子站起来,朝继母道:“妈,你帮我们守在这里,他怕王家人看见,我们进去谈谈医药费的事儿。” 继母狐疑地看了王一川一眼,不放心地说:“你们进去谈吧,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坐在这帮你守着。” 王一川听出继母话里的意思,苦笑了一声,伸过手便要去扶夏之桃。后者却像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然后捡起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朝房里走去。 到了夏之桃以前的卧室,她坐到椅子里,看着正在环视房间的男人道:“希望你是真的有办法,不然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王一川“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苏写忆的大哥当上□□了,这个你知道了吧?” 夏之桃点点头。 “苏书记很有名望,现在仕途正旺着。据我所知,他父亲是省领导,有个亲叔叔在北京做高官,而爷爷……是原副总理。”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这样的背景,我们毫无胜算。” 夏之桃的心也沉了沉,可是只是片刻,她便抬起了头:“你不愿意受拖累走开便是。” “小桃!”王一川压抑地叫了她一声:“你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女儿,我养那么大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偏偏我亲眼看到了监控录像!分明就是醉酒!撞了一次……还……” “够了!”夏之桃高声打断,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涕泪交流的男人:“你不是男人,更不是个父亲,你亲眼看到录像,然后呢?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证据毁灭了?眼睁睁看着杀人犯逍遥法外?!你……你怎么对得起乐乐!”因为压抑着情绪,她的声音又哑又沉,愤怒与伤心交织在一起,格外凄离。 王一川的脸白了白,过了许久,才颓然蹲坐在地上。 “你说我能怎么办?他们威胁我要革职,要把以前我经手的案子翻案给我找麻烦,我真的……” 夏之桃冷笑:“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应该说,他们给你副局长的位子,让你升官发财,至于女儿又有什么重要的,再找个人生,说不定下一胎是男孩。” “小桃!”王一川又急又怒,可是没等他再多说,夏之桃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有办法,说吧,不要耽误彼此时间说那些废话了。” 他压制住心里的火,走到门外看了看,这才转身,小声地说:“我没有办法。”夏之桃作势要怒,他忙按住她的肩,小声说:“王景行有办法。” 王景行?夏之桃脸色有些不自然,王一川见了,干笑了两声,却没心思取笑,只说:“你不要去找他,打这个电话。他现在在市政府,应该能想到办法。” 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可是到头来,却要别的男人想办法,夏之桃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出来。 王一川见到她笑,心里滋味复杂难当,可是他只能咬牙忍住,轻声说:“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他会帮你的。” 夏之桃捏住纸片的手紧紧捏住,又颓然松开,重复了两三遍后,她指着门口说:“滚出去。” 王一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夏之桃坐在椅子里,重重地呼吸着。这一刻,她为自己感到悲哀,更是为故去的女儿感到伤心。曾几何时,当他抱着怀里的女儿咯咯笑的时候,当他无可奈何看着女儿嗲声嗲气和他撒娇的时候,她都认为不管他们夫妻情分究竟还残余多少,至少他和乐乐,是亲密无间的两父女。她甚至从未怀疑过失去乐乐后,他会像她一样痛不欲生,可是显然,她高估了这个男人,高估了他作为父亲的能力。如果说刚从苏南那里听到真相时她还有许多震动,现在……她已经完全麻木了。唯一庆幸的是,乐乐一直将她当做最爱的母亲,也一直将他当做最亲的父亲,她是带着美好离开这个世界的,她小小的纯净的心里,没有半点杂质。 客厅似乎有人在说话,夏之桃害怕继母与王一川发生冲突,赶紧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越走近,她的心跳得越快,等她走到门口,心早就跳得和擂鼓一般。 苏南微笑着站在门口,与王一川久久相对。 继母看到夏之桃出来,忙叫了她一声,对峙着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也顷刻间瓦解,等夏之桃再看过去时,早就没了刚刚那番对抗的景象。 “苏南啊不放心你,特地来看看。”继母笑得很灿烂,说话时还故意特别大声,像是要说给在场的某个人听一般。 夏之桃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掉转头,抓着拐杖自顾自坐到沙发里面。 “这孩子……”继母将苏南拉到沙发上坐好,指着还傻站在门口的王一川说:“苏南你可别误会了,之前你那个认识的司机赔了桃桃的医药费还有乐乐的……那个钱啊,都被他们王家拿走了,今天他们就是谈谈这个医药费的事,没别的。” “哦?那谈得怎么样了,桃桃?”他笑着,很自然地抬起一只手臂放在她身后。 夏之桃身体一僵,还未等她斥责的话说出口,便听到他接着说:“伯父现在年纪大了,那样的体力活太辛苦了。” 她的心迅速冷下去,耳边嗡嗡作响,继母欣喜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又陌生又熟悉。 王一川还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他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幕镇住了,只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抬脚离去。 “桃桃的腿明天要去复诊,我特地来接她回去。”苏南笑吟吟地和继母说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亲昵地搂住夏之桃的肩:“你也太迷糊了,昨晚睡觉前我不是特意和你说了会来接你吗?” 她猛然抬头朝他看去,逆光中,他眼底的那抹锐利掩藏得很好,不仔细看,只会觉得他脸上笑意盎然,一派春风。她望着他,望着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仇人,恨不得马上食其血啖其肉,可是她的恨意只在他轻轻的几个字节中就全面崩溃。“伯父”……他正对着她,嘴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夏之桃低下头,手指狠狠掐进了掌心中,过了半响,她才毫无表情地说:“好。晚上就回去。” 王一川终于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看了苏南一眼,他转身就走。 “桃桃,你们是不是还没有谈清楚?”苏南捉起她一缕头发,淡淡地说:“有什么话,今天全都说好了,以后也可以避免再见面。” 继母坐在凳子上,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以为苏南在吃醋,赶紧站起来拉了下夏之桃:“就是,你快去和他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们,去吧桃桃,我在这里陪着苏南说话。” 夏之桃深深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他的瞳仁墨黑,像是一弯深水,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在笑着,可是却比任何时候还要冰冷,那眼角眉梢露出来的笑意,就像是一道利器,直直地插入她的心脏。她低了低眼,撑起拐杖,朝门口走去。 王一川似乎知道她会出来,正背对着她站在大树底下。 她看到他的肩膀,一上一下,看得出来情绪正是起伏时。 听到声音,王一川转过身,眼里仍是充满不可思议:“夏之桃,你还有资格说我?你和那个男人,都他妈睡过了,还有资格说我?!你对得起乐乐吗!乐乐就是被他亲妹妹撞死的,你竟然还和他睡,你怎么这么贱!” 她的脸有一瞬间的苍白,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就料定了我会给你王景行的联系号码对不对?!你他妈早就想去找他了,装什么高尚,装什么纯洁!乐乐死了不是更得你意,没了孩子,你又可以和王景行搞在一起了,哦,不对,再加一个苏南……” 她抬起头,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抬手,用尽力气朝他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响。王一川愣在了原地。 “这一巴掌,我是为乐乐打的。至于你欠我的,我就当被狗咬了。”她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记住,当好你的官管好你的嘴,没本事报仇就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王一川愣愣地看着她走远,抬手摸了摸脸,忽然有些恍惚。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母亲,可是现在……为何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十章 夏之桃走到大门口,迟疑了几秒,最后仍是抬起脚往里边走去。 继母的笑声又尖利又刺耳,还带着不少的巴结在里面,让站在门外的夏之桃觉得可悲的同时又颇为无奈,一下子便让她想起了和王一川在一起的那会儿。王家是高高在上的地方一霸,而她们家却是为生计奔走的小门小户,继母明里暗里透露着巴结,就连一向骄傲的父亲……态度也是谦卑的。那个时候她可以因为自尊站出来,可是现在……她却毫无办法。 苏南跟着她到向县,明面上摆出一副恩爱以对的样子,无非是想警告她罢了。她如今孤身一人,毫无胜算,即使他不威胁她,她也不会愚蠢到现在当着父母的面就去激怒他。 “怎么不进去?”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夏之桃回头一看,父亲迈着大步,一边擦汗一边朝她走来。 她小心翼翼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 父亲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问:“你妈打电话给我说苏南来了,我就提前回来了,桃啊,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外面热,进去歇着吧。” 夏之桃“哦”了一声,跟在父亲的身后朝里面走去。 继母、夏然、苏南三人坐在客厅,继母叽里呱啦说这话,而夏然手里正玩着新手机。夏之桃皱眉再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弟弟手里拿的是一台崭新的白色苹果手机,而她买的那台,正孤零零地摆在苏南手边。 见到他们进来了,苏南站起身,和夏父打了个招呼,然后脚步就朝夏之桃走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众人的视线全部挡住。 “和他谈完了?”他眯着眼,微微一笑,手指状似无意地在她脸颊划过,惹得她全身重重一颤。他感觉到了她的反感和害怕,忽然笑了笑。这抹笑容看在夏之桃眼里,仍是那般yīn冷,似乎他就是那餍足的兽,虽然暂时满足,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还是会猛不丁又朝她发起袭击。 后面继母和夏父解释了一下,夏父忙站起来朝苏南道谢:“自从你朋友去了一趟王家后,他们再也没来骚扰过我们,这不,我们才敢搬回来,真是谢谢你了。” 苏南看了眼一脸淡漠的夏之桃,转过身去,手很自然地放在了她腰间:“伯父太客气了,你们是桃桃的家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身子朝旁边一闪,躲开了他的触碰。 夏父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一幕,乐呵呵地拉着苏南坐下,寒暄了一番,然后夺过夏然手里的苹果手机递还给他:“苏南啊,这个你拿着收好,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孩子去学校不要用这么好的手机,不安全,他姐姐买的那台就很好。” 苏南淡淡一笑,也不勉强,随手接过手机。 夏之桃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只是夏母,脸上却不大好看。 再聊了一会儿,夏父夏母出门买菜,夏然回房继续学习,夏之桃一言不发往自己房里走去,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狠狠拍上门,可惜只剩一条门缝时,却被他一把挡住。 “怎么,这么怕我?” 她顾虑着隔了一间房的夏然,只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你别欺人太甚!”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轻轻一推便进了门。 “你在恐吓小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这句话?” “苏南,”她冷眼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总算是让我见识到了无赖是什么样,难道不是苏写忆先醉驾撞死我女儿?如果只是一般的车祸也罢,如果她撞死了人去坐牢了也罢,偏偏你们不仅找人戴罪,还妄想瞒得滴水不漏。她跳楼,想必是心里还有未泯灭的良知,不像你,非但没有一点赎罪的心理,还……” 他定定地看着她,安静地听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却没有出声打断。只在她说自己女儿时,眉头忽地皱了起来。 夏之桃见他神色并没怒意,反倒是拧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内心里便认定他这是做贼心虚,语气也强硬起来:“恶有恶报,你那妹妹醒不来也死不了,大概就是你的报应落到她头上了。” 苏南神情一凛,神情已经冷了下来,望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yīn郁。 夏之桃咬咬牙,转身背对他,冷冷道:“你出去。” 他冷笑了一声,抬手便掰过她的肩,让她转身面对着他:“怎么,王一川给你吃了豹子胆了,不过小半天,说起话来腰板都直了不少。” 她抬起手去推他的手,可是他却愈发将她的肩膀捏紧,力气之大,直让她痛得皱眉。 “王家不过收了个副局长的好处,就把你那女儿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们两母女也算是可悲。” 一句话踩到夏之桃痛脚,她狠狠地盯着他,眼里像是要迸出火:“苏南!你早晚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不报应你,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 他嗤笑了一声,没有一丝怒意,反倒伸出一只手指将她的下巴勾起,调笑道:“我这不是一直在等着么,看看是你先让我死,还是我先驯化了你。”话音刚落,他的唇便凑到她耳边,吐出暧昧的气息。 夏之桃抬起手便要扇他巴掌,却轻而易举被他捉住手,整个人也被带到了他的怀里。 “啧啧,”他浅笑:“你不如想着好好讨好我,说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放过你。” 他戏谑地笑笑,手指在她唇上一划而过:“比如这样。” 夏之桃被他触碰得冒出了一声的**皮疙瘩,脸上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可惜男女力量的悬殊却叫她几番无法得手,拉扯一番下来,她只能大声朝他咆哮:“放开!你给我滚!” 他淡淡地“哼”了一声,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慢慢隐了下去,望着夏之桃,一脸yīn鸷:“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要妄想王家会帮你什么,你越找他们,我越不会放过你。看你父母那样子,似乎是早点盼望你找个凯子嫁了,如果你这么不安分,我不介意成全你父母。” 夏之桃脸一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这个男人是走火入魔了吗?竟然想用这种方法报复她?! “如果不是看着你便倒胃口,我倒是觉得和你结婚,玩够了再丢掉是个蛮好的方法。” 她气得浑身颤抖,过了好一阵才狠狠地说:“找个仇人睡在你旁边,半夜你就不会做噩梦?” 他只抬了抬眉:“收起你那套,我不是小忆,你的恐吓对我没用。” 两人正在对峙着,夏然却忽然从门缝中探出一个头:“姐,姐夫,准备吃饭了。” 夏之桃大声斥道:“不要乱叫人!” 夏然被吓了一跳,吐吐舌头跑远了,苏南反倒笑了起来,嗤了一声先走了出去。 只剩下夏之桃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屋子里,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也满是yīn霾。 她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王一川交给她的那张小纸片,闭上眼去将那十一位的号码背得滚瓜烂熟,才撕掉纸片,丢到垃圾桶里。 吃完晚饭,苏南去院子里开车,夏父将夏之桃送到门口,脸色有些凝重,看着不远处的那台黑色轿车,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桃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夏之桃一愣,马上否认,只是心里的积郁却更深了一层。 不能让父亲知道,知道后只是徒增他们的伤心,而且家里负担已经这么重,因为她再去拖累他们,她实在是不忍心。 “他下午的时候和你妈提过要帮我安排工作,我想起以前那些事,就给拒绝了。桃桃啊,你住在他们家,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还是搬回来住吧。” 夏父心里只以为又是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事,夏之桃又刚失了女儿没多久,才会这般脸色,他哪里会想到更深的那一层去。 “我知道了爸,你也不要这么辛苦,上次我放在你那的存折,你拿着用,我……住在那里不需要用钱。” 夏父的背弯下去几分,却只是叹了口气,眼角隐隐抽动。 夏之桃心里难受,匆忙和父亲道别便往前走去,上车之前,父亲还一直站在原地朝她招手,有风吹过,父亲的斑驳白发随风轻动,夏之桃的手狠狠一抖,赶忙转过头去,闭着眼不敢再看。 王景行,她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人的名字,他会帮她吗?为了她和苏家作对,他会愿意? 第十一章 梧桐小区里超市、球场、各类服饰店等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小型世界。苏南命令夏之桃不得出小区,她便趁他出门不在的时候偷偷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王景行。 那一端的男人似乎很惊讶,听夏之桃压抑着哭声说完事情大致经过之后,约好第二天他到小区的咖啡馆中来找她详细谈清楚。 这一晚,夏之桃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王景行是王一川的堂哥,两家并不亲近,之前王一川家因王景行在市政府没混出什么名堂,一直有些看不起他,却没想到这短短几年,王景行官运一路亨通。夏之桃不知道他现在担任何职,只是看那天看王一川的颜色,猜测他应该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人了罢。 第二天,夏之桃起床时自然没看到苏南。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洗漱完毕,离约定还有半小时时起身准备出门。 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却开来一辆熟悉的小车。 她站在原地没动,那车却“擦”地在她旁边停下,苏南从车里走下来,眯着眼看了看她,然后朝前往屋里走去。 她一愣,只好咬咬牙跟着进了门。 原本以为他回来拿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可是他却大咧咧坐在沙发上,闲适地拿起遥控看起电视来。 起先夏之桃还能忍住,可是到了后面,她便开始焦急起来,只坐在餐厅盯着墙上的钟看。 电视里传来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她转头看去,只看到那男人慵懒的背影。 今天不是周末,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回来?难道是知道她约了王景行的事情?夏之桃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她正在焦灼之中,却听到客厅忽然安静下来。转头看去,苏南已经走到了近前。 “怎么?要出去?” 她朝他笑笑,摇头。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她的笑容有些嫌恶,拿了车钥匙往外走,走到一半才拧着眉头顿住脚,说道:“明天晚上有个酒会,你在这里等着,司机会来接你。” “诶……”夏之桃忙不迭要拒绝,可是一眨眼他便甩上了门,留下一脸疑问的她。 酒会?那关她什么事? 她没心思再想,等看到苏南开的车消失不见尾了,她才赶忙锁了门朝约定好的咖啡馆赶去。 王景行订了一个雅座,没有门,只有一道竹木门帘与外面隔开。夏之桃小心翼翼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王景行已经在那等着,原本他正偏着头看着窗外,听到响声后转过头来,眼里已是带了点笑意。 “小桃。”他站起来,声音很轻。 夏之桃跑着上楼的,现在还犹自喘着粗气,可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微笑却像是有种力量,让她内心的焦急一下子全都扫去。她朝他走过去,微笑着叫他:“景行,你好。” 几年没见,昔日那个羞涩的大男生,已经变成这样沉稳的男人了。夏之桃脸上带着唏嘘,默默地坐到了椅子里。 对面的王景行想必也是想着同样的内容,见到夏之桃的视线,他笑了笑:“乐乐的事情我听说了,那天我去……你正被家人扶着,我便没有上前去和你打招呼。小桃,你很坚强。” 她低下头去,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说:“不知道找你帮忙会不会连累你,可是我是真的没门路了,想上访,可是根本走不出a市。” “我是乐乐的伯父,你和我说那些做什么。”王景行皱起眉头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让夏之桃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给他听。 苏南强.奸她的事,夏之桃原本也要一并说出,可是看着王景行的脸,她忽然就没了勇气,只说苏南强制将她留在梧桐小区是怕她会出去闹事。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夏之桃想了想,说:“王一川是知道的,可是他父母那边我就不清楚了。苏南跋扈得很,多几个人知道他也不会有什么怕的。” 王景行点点头:“我现在是城建市长的秘书,职权虽然小,可是能够接触的人多。这件事情很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据我所知,苏书记一向是以亲民廉政的形象出现,倒是他的父亲苏震昌,是省里的老领导了,做事比较狠辣,因为避嫌,他没有直管a市。而且……你说的这个苏南和苏写忆,”王景行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严肃:“是苏震昌的私生子女。” 夏之桃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苏南那样的人竟然有这种身世,不过她也只是片刻的惊讶,反应过来后便反问王景行:“他们权力这么大?明目张胆有私生子女?!” “具体我不清楚,苏震昌的前妻已经去世了,现在和苏南的母亲是合法关系。小桃,在官场上,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经济问题和刑事问题,个人作风这样的小事情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大的影响。” “现在最主要的是证据。”他摇摇头,“公安局那边都已经窜好供,证据即使没有毁灭,我们也拿不到。”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其实她也知道凭苏家这样的低位,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耐不了他们如何,可是她不能眼睁睁这样受苏南欺凌,更不能将乐乐的冤屈吞回肚子里。原本对王景行还抱有一丝期望,可是现在……对面的男人眉头深锁,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那般的笑意。 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失魂落魄地说:“景行,你不用勉强自己,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办得了的,你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就给得罪了姓苏的,你和小洛也要准备结婚了吧,还是好好……” “小桃,”他打断道:“我和她分手了。” 夏之桃还有些恍然不觉,直到他又重复说:“我和小洛分手很久了。况且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我是乐乐的伯父,即使真的得罪他们,大不了不要这个工作便是。” 她睁着眼看他,过了许久,眼底湿润起来。 他只是孩子的伯父,却打算一力承担,而孩子的父亲,早就放弃了。 王景行知道她的想法,叹了口气安慰她:“我们是老朋友了,除去王家这层关系,我也会帮你的,以前我们……”他的话未说完,外间服务员的声音却突兀地传来:“苏先生,欢迎光临!” 坐在雅座的两个人心里俱是一颤,夏之桃惊恐地盯着眼前这薄薄的木制帘子,仿佛下一秒那个人便要掀帘而入。 王景行朝她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南笑了笑,看到帘子下面露出来的那双熟悉的鞋子,抬腿便朝前走去。 服务员脸色一变,忙笑着说:“苏先生,楼上给您留了好位置,这楼下杂人多,您还是上楼去坐吧,不然我们老板娘知道了可有我好看的了。” 苏南瞥了她一眼,只一眼,小服务员便吓得缩了缩,嘴里的话也没办法再说。 “那间雅座……”苏南随手朝前一指:“位置倒是挺好。” 他的话音刚落,雅间里的夏之桃像是烫到了一般缩了缩脚。眼见着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夏之桃手脚冰冷,额头上开始往外冒细密的汗珠。对面的王景行看样子是准备站起来往外走,她忙拉住他,朝他拼命摇头。 要出去也是她出去,也许她能耍泼卖笑将他激走。夏之桃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伸手朝帘子探去。 外边的男人见到门口那双鞋,笑了笑,转身朝楼上走去。“还是去楼上吧,这边人太多了。” 服务员在心里抹了把汗,“欸”了一声便忙不迭将他往楼上带。 夏之桃坐到座位上时,整个后背都已经汗湿。 可是抬眼看去,对面的王景行竟然眼角带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还笑?!下次不能找这样的地方见面了!”她压低声音说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王景行摇摇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 她一下子愣住,王景行也有些出神,只是一瞬,他又苦笑了一下:“你很怕他?” 想起今天的反常,夏之桃越发觉得不对劲。王景行见她皱眉不发一语,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你住在这里,是他亲自守着?” “啊?”她抬起头,听见他说:“小桃,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血液一下子冻住,她动了动嘴,过了几秒才回答:“没有,他能对我做什么。” 王景行松了口气:“他只是防着你出去,应该不至于欺负你,小桃,如果有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忍着,虽然我们现在没办法斗过他们,自保还是可以的。” 她点头,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这里的老板娘是我熟人,以后见面我们还是定在这里,我会让她给我们安排隐秘点的房间,你放心。” 夏之桃眼睛有些酸涩,她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再和他聊了一会儿,刚刚那个服务员过来传话,说苏南喝了茶后匆匆离开了,夏之桃这才敢往外走。 虽然今天没有大的收获,可是至少她知道,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夏之桃仰起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这些日子来压在心里的yīn霾第一次消散开来。 希望……王景行真的能帮助她,希望……这让人痛苦的时光能够早日过去。 她慢吞吞在路上走着,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小车,车内的苏南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她的背影,眸子里深邃一片。 第十二章 第二天傍晚,司机果真将车停在外边。夏之桃防范地看着他,隔了几米远,问:“你们想做什么?” 司机原本不想理会,可是看她一副不说清楚就不走的架势,忍了忍,最终才说:“今晚苏先生招待朋友,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夏之桃见司机朝自己走过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当下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钻进了车后座。 既然是招待朋友,他不可能当众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么想着,夏之桃忐忑的心才安稳了一点。 夏日的天黑得较晚,夏之桃坐在车里朝外看去,湛蓝的天空依稀还看得见几丝阳光,路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她困在那个小区已经多久了?这热闹的一幕好像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就这么看着都让她唏嘘不已。 车子往山上开去,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山腰一处两层楼高的房子,才停了下来。 夏之桃跟着司机往里走,一眼便见到了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的两位妇人,站在前面那一个穿着素雅,淡然的神色间夹杂着一丝狠戾,而她后面站着的那人,豁然就是夏之桃第一天去到梧桐小区时见到的曹阿姨。 她停下脚步,站在两人对面,淡淡地看着为首的那个妇人。虽然年岁大了,可是她的轮廓间却掩饰不住和那人的相似,也是高高的鼻梁,只是眉眼间又多了一丝媚态。眼神里透出的冷淡倒是一模一样。 “你就是夏之桃?” 她“嗯”了一声,看了眼后面的曹阿姨,才问:“苏夫人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苏夫人没说话,却笑了笑,背后的曹阿姨一脸厌恶地说:“不会吃了你,过来看看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长得是圆是扁而已。” 夏之桃正眼也没看曹阿姨一下,只看着苏夫人说:“看完了?那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你这女人!”司机忙拉了愤怒中的曹阿姨一下,用几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苏先生在里面等着了,客人也都到了,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曹阿姨挽着苏夫人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司机走到夏之桃面前,一张脸上毫无表情:“苏先生交代过了,叫你不要惹事,闭上嘴吃饭就行。” 她“哼”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往屋内走去。 这似乎是一户私人宅邸,偌大的一个花园进去后,便是一幢西式小洋房,房里灯光大亮,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语声,在幽静的山间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司机脚步不停直接进了大门,夏之桃没办法,只好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门便是大厅。一组圆形沙发摆在正中,上边坐着五六个人,一眼看去,皆是西装革履,看见走进来的夏之桃,似乎都有些愣住,不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大都回过头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苏南走过来,也没看站在门口的她,只招呼众人往餐厅走。等到人都走去了,他才转过身来,刚刚的笑容全部变成了满脸不耐:“还站在这做什么?” 她咬咬牙,看了他一眼,然后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 众人早就在餐桌边坐好,苏夫人坐在上首,见到苏南带着夏之桃走来,她微微皱了皱眉,没等她说话,苏南已经朝右边指了一下:“你去那边坐。” 苏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夏之桃不知道苏家这几个人卖的什么关子,不过桌边这几个男人看着都像是斯文人,倒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 她朝坐在自己左边的男人道了声谢,朝右边挪了挪身体。 “想吃什么,我夹给你啊。”男人却没眼色,眼睛直盯着她,他头上的一缕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然后掉到了额头上,露出头顶上一片地中海。 夏之桃咬咬牙,眼睛死死地盯住坐在主位的苏南。原来他将她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来陪客?她丢下筷子,推了推椅子就要站起来往外走,身边的男人却殷勤地问:“你怎么了?” 抬起眼,主位的男人似乎也正看向这边。她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那人正端着酒杯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话,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意。 “没什么。”夏之桃冷冷地答。 忍耐,忍耐住心里的怒火,忍耐住掀桌而去的冲动,只要苏南不做过分的事情,她都一口气忍耐下肚便是,只有这样让他放松警惕,那么她以后的行动才能轻松许多。 地中海又忙不迭给夏之桃夹菜,见她胃口不是很好的样子,竟在她杯子里倒了一大杯红颜色的酒,笑道:“这是梅子酒,开胃的,没什么度数,你试试。” 她“哦”了一声,却不去碰酒杯。 地中海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笑了笑,想起苏夫人的话,他也没了先前那番耐性,桌布下的腿直接勾住了夏之桃的腿。 “你……”夏之桃瞪了瞪眼,缩回自己的腿,地中海却伸手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嘴角马上挂出一副yín.荡的笑。 她大怒,可是还保留着一丝理性,只恶狠狠地瞪着身边这个猥琐的男人。“不要惹事”,这是苏南的话,她不想去惹怒他,可是如果身边这个男人再动手动脚,忍不下去,她也不会想再忍。 偏偏左边的地中海见她不反抗,胆子又大了一分,手往桌布下一藏,就朝着夏之桃的大腿迈进。刚触碰到她的裤子,就听到旁边霍地一声响,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端起酒杯直接浇到了他的头上。 “你做什么?!”苏夫人惊叫了一声,忙招呼服务员拿帕子给地中海。“夏小姐,你怎么这么无礼!” 夏之桃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苏夫人凌厉的眼神朝苏南一扫,后者才咳了一声,朝目瞪口呆的众人摆摆手:“公关部新进的小职员,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他走到夏之桃面前,扯住她的胳膊,看到被她浇了一头红色梅子酒的男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眼角又看到苏夫人盛怒的脸,不禁正了正神情,朝夏之桃道:“小夏,给雷先生道个歉。” 夏之桃抬起头,看向苏南。 他正盯着她,眸子里一片深幽,看不出怒意,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她只站着不动,紧闭着嘴。 苏南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夏之桃疼地缩了一下,旁边的地中海见气氛尴尬,支支吾吾打圆场:“苏总,没事,没事。” 苏南看着她笑了笑,没等他再说话,夏之桃已经飞快地转身朝地中海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没事,都是一场误会。” 在座的人也都帮忙说话缓和气氛。苏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她朝坐在旁边的曹阿姨说了句话,然后招呼众人继续吃饭。 曹阿姨走到苏南面前,朝他点点头,然后对夏之桃和地中海说:“两位,我带你们去客房清洁一下吧,请跟我来。” 苏南松了手,看着夏之桃跟着曹阿姨走远,回过头,苏夫人正盯着他,一脸莫测。 …… 其实那杯酒大部分倒到地中海头上身上去了,夏之桃只手上和腿上溅了一点点。曹阿姨虎着脸将地中海带到一间客房,又将她带到一间房里,面色不善地说:“我就说了不要让你过来,夫人偏偏不听,这几个可都是苏先生的合作伙伴,你给我悠着点,惹得苏先生生气了,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夏之桃忍了忍,见曹阿姨还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讽刺道:“威胁也威胁过了,你老人家是不是该回去伺候主人了?” “你!”曹阿姨恼火地跺了跺脚,想必是知道自己不能拿她怎样,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关门离开。 夏之桃舒了口气,慢慢地在床沿坐下。 原来是苏南的母亲要见她。可是为什么她偏偏挑自己儿子款待客人的时候叫她过来?还让她和他们坐在一桌吃饭,让她添堵,也让自己添堵。 难道就是为了看她出丑?这也不太可能,毕竟那些都是苏南的客人,她倒是可以破罐子破摔得罪他们,苏南却不能。 越想夏之桃越觉得奇怪,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看了眼黏糊糊的裤子,她锁了门,走到浴室脱掉裤子,将沾了酒的地方涂了香皂放在水龙头下搓洗起来。 一边洗裤子,一边想着上一次和王景行见面的情况。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和王一川的婚礼上。王景行带着小洛,两个人似乎比他们那对新婚夫妇还要甜蜜。可是,那样一对璧人,竟然分手了? 听王景行的口气,乐乐的事情他一定会尽所能够地帮忙,只是……他只是城建市长的小秘书,能够和苏家对着干么?也许乐乐的事情还没下落,反倒会连累到他。 又想到刚刚那一幕。也许今天她还是太冲动了,既然决定先稳着苏南,那么刚刚就应该忍一忍,大不了放下碗筷不吃饭,离开餐桌便是。像刚刚那样当众给他的客人难堪,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正心烦意乱地搓着裤子,忽然听到门口“砰”地传来一声轻响。夏之桃愣了愣,等到反应过来马上反锁住洗手间的门后,脚步声已经走到了门口。她冒着冷汗用身体抵住门,颤颤巍巍地问:“谁?!” 门外是地中海带着醉意的声音:“小夏,是我,你洗好没?” 夏之桃浑身冒起一片片的**皮疙瘩,她一手朝前伸着去勾自己的裤子,一手死死按着门。 见她没吭声,地中海嘀咕了一声,拿起手里的钥匙朝锁孔对去。 夏之桃咬住嘴唇,飞快地套上裤子,然后四下巡视了一番,没看到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视线急急地转了一圈,忽然她看到了淋浴间的淋蓬头。 好不容易将喷头扭下来,门也一下子打开,地中海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正一脸yín.荡地盯着她。 “怎么又穿上衣服了?”他一步步走近,视线在夏之桃身上穿梭了一番,待看到她丰满的胸部和臀部时,心里早就蠢蠢欲动起来。 夏之桃将淋蓬头藏到身后,然后捏住水管,忽地打开开关,拿着管子朝地中海兜头浇了过去。 “哎哟……”地中海措不及防地退了几步,却一下子堵到了门口。 “我草,你这娘们!”地中海怒了,抹了抹眼睛,直接跨着大步朝夏之桃走去,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手扯住她的头发:“要不是看在你是苏总员工的份上,老子早就没兴趣陪你玩!”说罢,他的手就开始剥她的裤子。 夏之桃吸了口气,手紧紧捏住喷头,趁地中海低着头脱她裤子的时机手起手落,直接将喷头带硬管的那一头重重地朝他后脑勺敲去。 “啊……!”地中海一声尖叫,捂着头瘫坐到了地上,夏之桃哪里还沉得住气,从他身上踩着便急急地往外逃去。 淋蓬头并不尖锐,地中海反应过来之后马上站起来,一下就揪住了夏之桃,将她一把丢到卧室的地板上。 “滚!”她将手里的喷头朝他扔过去,却被他一下躲过。 刚刚被他丢在地板上时后背似乎受了伤,夏之桃咬着牙朝后缩去,手上抓到椅子脚,对着扑过来的男人便砸去。 “啊!”地中海用手臂挡住了椅子,却吃痛不已,本来就恼怒的脾气哪里还忍得住,他直接踩着夏之桃的手,左右开弓便给了她几个巴掌:“妈的臭婆娘,敢动老子,今晚让你好看!”说罢,他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不知一杯什么东西就给她灌了下去。 夏之桃的嘴里鼻子里脸上全是水,没有什么味道,她也尽量吐出去不少,可是随着身体越来越热,她的眼里也越来越恐惧。 这个男人,竟然喂她喝了春.药?! 她抖着身体坐到角落,地中海却不急着脱她衣服了,只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她。 她咬着唇,尽量让自己大脑清醒。 “我不是苏南的员工,你要是动了我,明天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强.奸。” 地中海显然愣了一下,可是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告我?你尽管去,有苏家罩,我害怕你?”顿了顿,他又笑起来:“怎么样,这味道很不错吧,这种药现在可是很难弄到手……” 夏之桃颤了颤,指甲狠狠地掐进手臂中,起先还能忍住,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头却越来越昏,眼前的男人一下子变成了两半,每一半都是脸带yín.笑,直勾勾的眼神叫她只想作呕。 “你这娘们还真能忍。”看着夏之桃在盛夏季节里冒出一头冷汗,地中海忍不住啧啧出声。“我说,你到底哪里得罪了苏家啊,你别怪我,我这也是替人办事……” 夏之桃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腿早已软得没有丝毫力气,地中海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她忽然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痛感。 她哪里得罪了苏家?呵,她毁了苏家的那个杀人犯,招来了这一生的祸患。忽然记起那一晚,苏南狰狞着脸,恶狠狠地对她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他做到了。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踏在炙热的火炭上,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被烧得吱吱作响,她想让火燃烧起来,将她一把烧成灰,可是脚下的火炭却忽明忽灭,让她死不了,也活不成。 恍惚间,她看到地中海站起来朝她走过来,她往后缩了缩,身后却只有一堵冷硬的墙。 第十三章 “妈。”苏南敲门,听到门内的妇人低低的应答声后,他才推门而入。 恰在此时,隔壁传来一阵东西倒地的巨大响声。 苏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神色却仍是淡淡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并没学乖。”苏夫人淡淡地说完这句,曹阿姨也接口道:“小地方出来的,嘴巴厉害得紧。” “妈,”苏南抿抿嘴,“您太急切了。” 苏夫人皱起眉,苏南朝曹阿姨瞥了一眼,后者马上附和道:“阿月,这事情本来少些人知道最好,那女人嘴巴不把门的,不定将事情都说给那胖子听。” “怕什么。”苏夫人皱眉,明显不高兴起来。 “大哥那边刚上任,我们还是谨慎点为好。”苏南看到自己母亲神色有些松动,于是朝曹阿姨点了点头,后者出了门,他才继续道:“这段时间您照顾小忆已经很累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要再操心,我说过会让那个女人自尝苦果,您还不相信我吗?” 苏夫人“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可是看见站在yīn影中的儿子,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过了半响,隔壁恢复安静,她才朝苏南摆摆手:“做事有分寸点。” 苏南“嗯”了一声,说:“过阵子我再来看您,医院那边有曹阿姨守着,您别太劳累。” 等他走出宅子,地中海已经在门外守着,他看了他一眼,没多说话,朝门口走去。 司机见到苏南,显然有些吃惊,苏南看了眼后座躺着的人,朝司机说道:“林总在门口,你去好好交代一下,记住,让他闭牢嘴巴。” 司机点头:“苏先生放心,那……夏之桃怎么办?这么晚了,药店恐怕都关门了。” “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去吧。”司机点了点头,原本忐忑的面孔在转过身后瞬间只剩一抹精光。 “不要……不要……”后座的夏之桃一边□□,一边死死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和脖子,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红。苏南不由得皱眉,打开后座车门,将她一把拉着坐起,然后将她自虐的手扳了下来。 却没想到药性正发作的夏之桃失去了痛感的刺激,唯有的一丁点理智全部消散干净,苏南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她已经将他的手臂一把抱住,整个人都靠倒在他怀里,嘴里也随之发出了阵阵□□。 苏南抽了抽手臂,她却将他死死抱住。也许因为刚刚的挣扎,她的衣服十分凌乱,裤子虽然还好好的穿在身上,衬衣的扣子却几乎全部掉光。刚刚躺在后座时因为披肩长发挡着,苏南根本没注意到,现在她抱着他的手臂不停往怀里蹭,那毫无阻拦的触感一下子让他皱起了眉。 “夏之桃。”他使劲拍了拍她的脸,她却眯着眼,糊里糊涂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她胸前的头发因为她的动作往旁边拂去,只一瞬,就将她只穿着内衣的胸脯全部露在了外面。 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苏南将她推进车里,费了力气抽出自己的右手,他绕到驾驶位坐好,一脚踩下油门。 到了梧桐小区,下车时夏之桃已经全身发烫。他拖着她下车,她却一把缠住他,整个人全部贴到了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将自己的衣裤全都脱掉,只剩下内衣内裤歪歪斜斜地穿着,再看她的脸色,双颊潮红,眼神迷离,显然是药效正浓时。而她的手和嘴,也在药效的催动下变得有了自己的意识,将苏南这个热源体抓住后便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 他沉着脸将她拖到房里,到了浴室,直接拧开冷水朝她劈头盖脸浇了下去。 夏之桃难受地□□起来,左右躲闪着水柱,苏南却擒住她的下巴,眼里复杂难辨:“真应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清楚。” 夏之桃的脑袋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她只觉得全身都很烫,烫得她快要被烧死掉,还有后背很疼,只要一碰到地板,就一阵刺痛。冰冷的水柱还在她身上浇着,她抓住握着水管的那只手,将它按到自己胸前,没等她继续动作,手的主人冷冷地说:“求我,也许我会救你。” 她迷茫地睁着眼睛,面前的苏南一下子变成几半,每一半都是带着冷笑的他,她似乎忽然清醒,瞬间理智又被身体的冲劲搅乱,她看着他,痛苦地说:“救我……” 苏南眼神一暗,捏着她的下巴,笑了笑:“不管你现在清不清醒,记住,是你求我救你。”说罢,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跨出浴室,直接将她重重地抛到了床上。夏之桃痛呼了一声,后背的灼疼让她弓起身子,将胸前那一对丰盈直接送入了苏南眼底。 不是没见过吃药的女人,可是她……苏南笑了笑,带了点玩笑意味地在她胸口轻捏一把,马上,夏之桃便攀着他的手靠了过来。他的眼神暗了暗,没等她再动作,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 没有多余的前戏,他扳开她的腿,狠狠地撞了进去,身下的人发出一声轻叫,下.身也随之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将他夹得紧紧的,而她的腿也像藤蔓一样缠到了他的腰上,随着他每一次的动作在空中摇曳。 一次床上的男女交缠,似乎比平时的交斗还要费人心力,苏南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身下这个媚眼如丝的女人。她眯着眼,嘴唇微张,满脸情动。而她的手和腿,都牢牢地缠在他身上,喉咙里发出阵阵□□。 深夜的小区里,一片静寂。而这间房间里,也只有男女混杂的喘息声和□□声,不间断的是身体碰撞时发出的“啪啪”脆响,还有那一阵阵yín.靡的水声,一下一下,不停奏响。 温度攀升到最高时,他往前一挺,将灼热全部洒在了她的身体深处。 躺在床上,两个人都喘得激烈。不到几分钟,她又爬到了他的身体上。 苏南轻笑一声,躺着没动,任由她自己折腾。 她弓着身子,下.身急急地在他身下蹭了蹭,似乎有些不得要领,过了半天,她才将放在他胸口的手移到下面,握住那根灼热,对准自己后,慢慢地坐了下去。 两人全都发出一声闷哼,夏之桃扭动了两下,引得自己起了一声疙瘩,她停下来,坐在他身上,前后磨蹭一圈,没等她再动,他按住她的腰,退出自己,然后狠狠地冲了进去。 “啊……”夏之桃叫了起来,身体一阵颤抖,紧缩得连手指脚趾都开始痉挛。他却越来越大力,一下一下像是要将她撞飞。 …… 睁开眼时,屋外已经大亮。夏之桃□□了一声,只觉得头里面一片昏沉,又重又痛,她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闭上眼,她想慢慢减轻身体的钝痛和头脑的昏沉,可是思绪一旦沉淀下来,昨晚的种种就马上钻进脑海。 饭桌上,她将梅子酒劈头盖脸浇到身边那个男人的头上;毫无防备的时候,地中海闯进门,拖着她的头发,灌给她一杯混了春.药的水;衣服被撕开时,面色不善的曹阿姨开门进来……接下来的记忆便开始模糊,可是在这模糊里面,却又清晰地有着某些人,某些片段。 她看到了苏南,记起他用冷水狠狠地浇在她的头顶;她记得自己烧昏了理智,爬到他的脚下求他;还有……那疯狂的一次又一次,没有细节,那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却一直缠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动了动身体,身后传来他带了点挪揄的声音:“醒了?” 夏之桃动作一僵,慢慢地往前挪远。他却笑了笑:“做都做了,不需要再这么矫情。” 她轻哼了一声,没有转过头,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苏南,以前我只觉得你卑鄙,利用权势害人害已,不过经过昨晚,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人性。” 他丝毫也没因她的话生气,只淡淡地起身。“夏之桃,不要忘记,昨晚是你求我,不然你以为我想碰你?” 她气得呼吸急促,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说:“千方百计让我去山上,再找个人喂我喝药,你不过就是想要我求你,想看我狼狈,让我痛苦。”她笑了笑:“现在你做到了,被你这种人渣强.奸,我恨不得去死,现在更好了,是我求你让你和我上床,你让我连死都觉得耻辱。” 他眯了眯眼,俯身在她身上,眸子里一如既往地只有嘲讽和冷漠:“这么快就想死?夏之桃,戏才刚刚开始呢,你死了这出戏要怎么演下去?” “是啊,我不能死,你要看到的就是我生不如死的场面,现在你看到了,高兴了?” “这么不堪一击?”他挑挑眉:“我记得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亲手毁了不要。既然那个时候敢做,现在就要做好承受的准备。”顿了顿,他继续说:“小忆最爱跳舞,原本在她20岁生日的时候要去北京表演,现在她躺在床上,全身肌肉开始萎缩,也许她再也醒不过来,也许醒过来,还不如痛快的死去。” “哈……”她笑了起来,“人在做天在看,这就是报应。” “是吗?”他捏住她的下巴:“那你的宝贝女儿此时在天上,看到你全身赤.裸和仇人纠缠在一起,又要作何感想?” “你无耻!”她抬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笑了笑,趴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还是昨晚上的你让人喜欢,我早说过了,如果你像昨天在床上那样讨好我,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现在这样张牙舞爪,只会让人觉得讨厌。” 她恨不得狠狠地撕咬他,将他这令人憎恶的笑脸撕碎,可是他却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不要自不量力,你连这个小区都出不去,你以为你那些报仇计划能持续多久?不要害了自己,还拖累别人。” 她一惊,睁大眼睛看向他。 他却不打算多说,将她往床上一丢,便起身朝外走去。 “苏南,”她叫住他:“你妹妹酒后驾车,撞死我的女儿,后来她跳楼自杀,虽然没有死,我至少觉得一报还一报,我们之间的瓜葛全部都两清了。可是……后面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可以把我囚禁在这个小区里面,你可以拿我爸妈要挟我,但是你别忘了,你们家再有权势,也不能一手遮天。只要让我抓住一个机会,我拼死也会把你们苏家做的那些事情曝光出来,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天理存在的。现在,你尽量侮辱凌虐我都没关系,我不会去死,就算熬得只剩一口气,只要你们还没得到惩罚,我都不会去死。” 他握住门把的手忽然握紧,紧得指节毕现,他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只是吃吃地笑了笑,然后便回归了沉寂。 走出房间,关门。宽敞的客厅里洒落一室阳光,他眯了眯眼,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第十四章 这一觉夏之桃睡得很沉,却又十分不安稳。梦里面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凶狠地扼住她的喉咙,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困难,以至于挣扎着将惊恐全部融入眼底时,男人忽然发出一阵大笑,掐住她脖子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等到这阵令人窒息的晕眩感过去,夏之桃才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长相。浓眉,微微上挑的眼角,还有那抿起来的薄唇,这,豁然就是苏南! 这一吓将夏之桃吓得不轻,她大叫了一声弹起来,这才发现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浑身都是汗,心里更是惊恐异常,擦了擦额头,夏之桃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又是一个好晴天。阳光透过层层枝桠,星星点点地铺在地上,四周很安静,只偶尔听见一两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夏之桃回过头去,看到紧闭的房门。视线又慢慢回落到自己躺着的这张大床上。 这不是她一直睡着的房间,这张床自然也不是她一直睡着的床。全白的床单,枕头和被子全部凌乱地摆在上面,翻开被子的一角,一眼便看到男女混战后留下的痕迹。夏之桃的脸忽地苍白,过了许久她才抖着身体下了床,然后费尽力气将被单拉扯下来,团成一团往门外走去。 腿还有一些打颤,浑身的酸痛向她提醒着昨晚的那些耻辱。苏南冷冰冰的脸忽然在她脑海里闪现,她记得他在笑,眼里却满是鄙夷地说:“求我。” 痛苦地闭了闭眼,夏之桃忍着全身的痛,大步走出大门,将手里的床单和被子一股脑丢到了垃圾箱里。 大口喘着气,她觉得心里稍稍痛快了一点,转过身的时候,狠辣的阳光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踉跄几步,只觉得脑袋里的筋抽了一下,下一秒,她的身体一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碰到坚硬的地板那一瞬间,眼角似乎扫到一个人影朝她跑来,她张嘴想要呼救,可是未等她张嘴,整个人便昏沉了过去。 全身都很烫,炙热的高温像是要将她灼烧坏,喉咙更是难受,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又痒又干。整个人像是飘在海面上,虚软无力,只能随着波涛的上下而浮动。夏之桃想挣扎,可是全身没有一处能动,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昏沉间,好像有人在大力拍她的脸,她感觉不到痛,可是下一秒当那人用凉水泼到她身上时,她的呼吸瞬间顺畅了起来。 慢慢开始有些知觉,只是头还是很沉,她闭着眼,痛苦而又煎熬地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睡了过去,再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痛。 再次醒来时,屋内亮着灯。夏之桃眨眨眼,偏头看到床头柜放着一杯水。抬起手去端水,她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背上插着吊针。 谁将她抱到屋子里面,还换了衣服,喂她吃药打针? 苏南的脸从脑子里飘过时,夏之桃猛地打了个颤,毫不犹豫地将他排除。 换了只手去端杯子,因为刚醒,手上无力,刚端起来一点,玻璃杯便从手上滑落,直接“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夏之桃重重地喘了口气,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门被人一把打开。 曹阿姨站在门口,一脸晦暗不明。 “醒了?” 夏之桃诧异不已,嘴巴挪动了两下,最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曹阿姨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走了两步又转回到门口,说:“躺着别动,给你拿吃的。” 夏之桃皱眉,躺回到床上,可是心里的猜疑早就全部冒了上来。 曹阿姨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怎么会照顾生病的她?按照那一晚在山上宅子里的情况,曹阿姨分明是十分厌恶她,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仇人一般。虽然不清楚曹阿姨和苏家的关系,可是她那充满恨意的眼睛夏之桃倒是很清楚,因为当她自己看到苏南时,也一定是那样的眼神。 只躺了一两分钟,曹阿姨便端着碗盘推门而入。随着她进门,一股淡淡的香味也在房内蔓延开来。 “起来吧。”曹阿姨看了眼夏之桃,然后将托盘里的粥和小菜摆到床头柜上。 夏之桃狐疑地看了曹阿姨一眼,后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嗤笑了一声才说:“你这身体还真是虚弱,这要是倒在我们家给起不来了,不又成一桩杀人案了。” 夏之桃盯着曹阿姨看了一会儿,多了许久,才冷冷地问:“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曹阿姨原想着夏之桃会狠狠地反驳她,却没想到后者只是面无波澜的问这么一句,一下子她准备好的话全部堵在了心里,让她一阵胸闷。 “夏小姐,那我有话就直说了。”曹阿姨咳了一声,又看了眼桌上的粥:“你还是先吃东西吧,免得被人看到了,说我虐待你。” 夏之桃闻言,疑惑更重,可是曹阿姨踱到沙发边坐下后便摆明了一副不开口的准备了,加上她却是已经饿得胃痛,便也不推脱,端起碗放到膝盖上,便慢慢地吃了起来。 一天没有吃饭,夏之桃早已饿得虚软,抱着碗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这碗粥煲得很粘稠,瘦肉细碎地融进了粥里面,吃不到肉片,口齿里却弥漫着一阵肉香,她吃了一口,胃里的细胞便全都被吊了起来,也不管曹阿姨就在对面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拿着勺子,一大勺一大勺地将一大碗粥吃得干干净净。 曹阿姨没说话,将碗端出去之后,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走进来。 夏之桃靠在床上,紧盯着一脸不善的曹阿姨。 后者瞟了她一眼,说:“小忆撞到你女儿,本来这件事情是我们理亏,所以我们极尽所能想要弥补你。” “弥补?”夏之桃打断曹阿姨:“我要是撞死你女儿,再赔给你一大笔钱,又让别人代替我去坐牢,你觉得你有被弥补到吗?” 早知道夏之桃牙尖嘴利,现在明明才恢复体力没多久,竟然这样快抢白,曹阿姨有些气愤,声音不由得也大了起来:“小忆有抑郁症,坐牢?我告诉你,按照法律规定,可以给她定为是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也可以是部分刑事责任能力,按照我们家的关系,法官一定会判小忆是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根本就不用负刑事责任!而且我告诉你,法官怎么判,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出面做什么,按照程序走,她也不用坐牢!” 夏之桃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摇摇头,大嚷:“不要在这骗人了!她酒后驾车撞死人就应该负责任!就算她有病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可以找人顶包?!” 曹阿姨轻蔑地笑笑:“小地方出来的人没什么知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解释这些专业问题,你要替你女儿讨公道,这些事情自己费点力气去查查吧。” 看到夏之桃的脸色变了,曹阿姨的气愤才少了些许:“苏书记要改选,我们怕对他有影响,这才将小忆的事情压下来,可是该赔钱该坐牢,我们都已经做了。夏之桃,这件事我们是理亏了,害了你的女儿,可是我们不是那种会逃避责任的人,阿南早就决定好好补偿你,送你去国外读书,给你们家改善环境,就连你那前夫家都一一照拂到。你倒是好,竟然拿你女儿的东西去恐吓小忆,吓得她从七楼跳了下来!你知道心疼你女儿,我们也心疼小忆,她还不到二十岁,又有抑郁症,那次车祸以后她很内疚,你那时候躺在医院,都是她去照顾的。你怎么就这么毒辣,连这样一个女孩子都要去害!” 夏之桃没说话,她想起出车祸之后,自己昏迷不醒了一段时间,醒过来后知道乐乐没了,每天都和行尸走肉一样,病房里有什么人,自己经历过什么事情,她早已经忘光。 “现在的局面,我们都不想看到。你没了女儿,小忆也昏迷不醒,一报还一报,你再恨,也够了。” 夏之桃警觉起来,睁大眼瞪着曹阿姨。 后者早已换上一副痛心的表情:“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只要你保证不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们也保证不骚扰你,你要钱要出国,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夏之桃不可置信地看着曹阿姨,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过了许久,才在心里发出一声大笑。 竟然在对她做出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和她说“到此为止”?钱、出国,这些就是他们给她的赔偿?夏之桃觉得真是好笑,仿佛看到了苏家一家人站在云端之上,满脸怜悯,对地上的她撒下点点施舍。 “一报还一报?那请问昨晚的事情怎么算?苏夫人好像并不觉得她女儿有什么错,竟然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曹阿姨脸色变了变,刚刚的满脸痛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狰狞:“夏之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昨晚?你这种女人也敢勾引阿南,我不和你计较,你倒是敢提。” 勾引苏南?!夏之桃瞪大眼,哈哈大笑出声。 曹阿姨斥了一声“疯子”,恼怒地说:“既然你不打算善罢甘休,那以后也别怪我们做得“过了,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她转身朝门外走去,刚碰到门把手,却又回过头:“我不像阿南,不吃你的苦肉计,以后别给我来这招。” 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夏之桃的思绪拉回。 看来苏家是准备求和,怕被她闹出什么大动静。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原谅他们?时至今日,他们都认定了苏写忆没罪,认定了苏写忆自杀是她的错,她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苏南还对她做了那么禽兽不如的事! 夏之桃紧了紧拳,忽然记起曹阿姨甩门而去时留下的那句话。 “我不像阿南,不吃你的苦肉计”——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曹阿姨气冲冲地出了夏之桃的房间,走到客厅,看到苏南正坐在沙发里,电视开着,他却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南。”曹阿姨忍住怒火,叫道。 苏南没有回头,只低低的“唔”了一声。 “我要回医院照顾小忆,这女人身体好得很,我想我就不用留下来了。” 苏南低低地笑了笑,将曹阿姨拉到身边坐下:“怎么了,被她呛到了?” “你这臭小子!”曹阿姨狠狠地戳了戳苏南的头,正色道:“阿南,你给阿姨说实话,你会不会对她手软?你妈的打算你是知道的。” 苏南闻言,眉头深深皱起:“阿姨,你说话越发幽默了。恐怕大哥听到您这话都会大吃一惊。” 曹阿姨自知说错话,解释道:“小忆是你的亲妹妹,阿姨当然相信你。你妈妈心疼小忆,所以手段激烈了一点,你要体谅。” 见苏南面色如常,曹阿姨舒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阿南,希望你能做到和你妈说的那些话,不要轻易对那个女人手软,想想躺在医院的小忆,想想你妈。我看这女人现在还这样嚣张,就是因为你对她太好,好吃好喝供着,她能尝到什么厉害?” “阿姨,”苏南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说道:“等会儿司机就会来接您。” 曹阿姨被打断,只好闭上嘴,悻悻然点了点头,起身到房里收拾东西。 曹阿姨走后,屋内清静了下来。苏南起身,朝夏之桃的卧室走去。 门并未关严实,轻轻一推便打开。床上高高隆起一团,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抱着枕头蜷缩在床边睡着了。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毛深深地皱着,眉心隐约可见两条纹路。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苏南的眼睛一瞥,看到她手上紧紧握着的照片一角。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去,刚碰到柔软的被子,他的手便像烫伤了一般急速收回。 看了她一眼,他转身大步离去。 …… 夏之桃睡了一觉起来,天已大亮,她伸了伸手臂,觉得力气回来了一点,想了想那一日和王景行的约定,算算时间,就是今天中午。她马上爬起床洗漱,可是等她站到镜子前,才发现镜中的女人不止蓬头垢面吓人得紧,胳膊上、脖子上还有许多暗红色的伤痕,密集的落在那里,十分醒目。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那一日掐下的,还是苏南作恶的结果。只是一想到等会儿就要去见王景行,她的眉头不由得紧了起来。 苏南对她做的这些事,她下意识的不想让王景行知道。因为耻辱,也是因为自尊。 只是现在……这么大面积的伤,能够瞒得住他吗?夏之桃叹了口气,洗完澡后,找了一件中袖衬衣穿上,又从药箱拿出许多创可贴,纵使这样,脖子上还是隐约可以见到一个个淤青的伤痕。 怎么办?就快到时间了,去小区另一边的化妆品店买遮瑕膏也来不及了。夏之桃盯着镜中的女人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将脖子上贴着的大小创口贴全部扯下来,抬脚朝外面走去。 仍是上次那个咖啡馆,老板娘见到夏之桃,朝吧台的小妹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夏之桃往吧台后面的小门走去。 小门打开是一个小院子,一条小径通往前方。老板娘和夏之桃浅浅攀谈了几句,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往她脖子上瞟,夏之桃抬手抚着脖子,老板娘这才尴尬地笑了几声,指着前方的小木屋说:“那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你放心吧,很安全,景行已经在那里等着你了。” 夏之桃道了谢,推开小木门一看,王景行果然早就坐在了窗边的凳子上等她。 “小桃。”他微笑着起身,朝夏之桃走近了两步后,猝然变色。“怎么回事?!”他疾步走向前,抬手毫不迟疑地将她的领子翻下一点,待看到她脖子上大片的淤青时,脸色已经铁青无比:“他打的?!” 夏之桃照着自己想好的蹩脚借口说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看到王景行又惊又痛的眼光,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过了十分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时候太难过,冷静不下来……” 王景行被她身上这触目惊心的伤给触动了,这一次竟完全没了前几天的沉稳,只捉着她的手,说:“小桃,再怎么想乐乐,也不能伤害到自己,你这样……” 她笑着朝他点头,抽回自己的手:“以后不会的了,你不要担心。” 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些犹疑,夏之桃只能勉强笑笑:“景行,我已经打算好要和苏家对峙到底,所以我不会自己想不开,要是想不开,乐乐刚去的时候我就会跟着走了。” 提及苏家,王景行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自从上次和夏之桃碰面过之后,第二日顶头上司就将他找到办公室,明里暗里提醒他要他最近行事多注意。他知道这是有人在行动了,只是因为他的上司城建市长素来雷厉风行,又不参与任何派系,这才没出什么大事。回想之后,王景行也知道上一次自己太过于鲁莽,接到她的电话便心急火燎赶过来,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地就来和她见了面。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苏书记口碑不错,如果我们要等着他失势,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而且公安局那边堵死了,我们拿不到证据。如今只能走上访这条路。只是上访太难了,苏家势力大,我们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将我们截回来。” 夏之桃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脑海里毫无思绪。 他们的势力渗透到各个权力机关,凭她这样一个人,根本毫无办法。 王景行紧紧盯着她,说:“小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也应该尝试。我想过了,我先将伯父伯母送去邻省,你这边先稳住苏南,等到将伯父伯母安置好了,我们再商量去北京的事,这样不束手束脚,行动起来也大胆些。” 夏之桃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下了决定,只愣愣地看着他。 “我承认这样太过于冲动。”他苦笑了一声:“还有一个办法,不过我并不愿意你那样去做。” 夏之桃忙坐直,问:“什么办法?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去做。” 王景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出现一种犹豫又痛苦的神情。 “小桃,”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轻轻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没想到你在遇到困难后会来找我,那天接到你的电话,我高兴了很久……” 夏之桃怔了怔,手也忘记收回。 “我愿意和你一起为了乐乐的事情努力,虽然我并不能帮到你许多,可是我想,在这个时候,你最需要的是有人陪在你身边给你支持。” 夏之桃紧紧咬着下唇,心里的感动早就掀起了万丈波澜。 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年轻的两个人正是浓情时,两家却起了间隙,起因只因他家看不起她身为车夫的爸爸。时间久远,她早已记不清楚当初和他在一起时的小细节,却独独记得当家里答应了王一川的求亲时,他猩红的眼,还有赌咒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誓言。 如今她来找他,他却完全不提当年的事,只一门心思地帮助她,且是冒着丢掉工作丢掉前途的风险。他说愿意和她一起努力,他说要在她身边给她支持,短短的几个字,却叫她早已死掉的心又起波澜。 她似乎看到了年轻时,他们拥抱着说出世上最动听的誓言,她甜甜地在笑,他眼睛晶亮,一瞬不眨只盯着她。岁月白驹过隙,她失了女儿,没了婚姻,成了终日愁苦的女人,而他也不再年轻,坚毅的五官留着岁月刻画的痕迹。谁又能想到,在她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竟然会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支撑和信念? 夏之桃诺诺地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一大滴眼泪却顺着脸庞掉落。 “小桃……你不要哭……”他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却未曾想过女人的泪便似断线的珠,越揩拭越丰富。 “景行,谢谢你……只是,你一定会被我连累,我知道你是念在当初的情分,可是,我真的害怕将你牵扯进来,你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我……”当初她犹如掉入汪洋大海,恐惧得无所适从,看到他,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的浮木,不管不顾地就奋力的游过去拉住了他,那个时候根本没想过在大海里他这根浮木能给她多少帮助,也没有想过她这样将他拉过来不但救不了自己,反倒会将他也一起拉下水,那一刻她只是觉得在绝境中找到了一个陪伴,让她的心里多少升起了一丝期望。 “好了,我已经决定,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他轻轻帮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没说话。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王景行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说:“或许只有稳住苏南,慢慢放松他的警惕,再找证据。” 夏之桃狠狠地抹掉脸上残余的泪水,所有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才渐渐清明起来。 虽然他并未说得很直白,可是他的意思她懂,因为这个办法,她也想过。只是却被那一次苏母找人为她喝春.药那件事给惹恼了,让她失了理性,没有一点办法对着害死自己女儿、又□□她的人微笑。只是,除了这个办法,她还能做什么呢?七寸都被苏南拿捏着,他要打要骂,她即使还口了又怎样?图了一时嘴头的痛快,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梧桐小区,才能帮乐乐讨回公道。虚与委蛇这样的手段,她最是不屑,可是这一刻,她根本没得选择。 王景行见她神色放松,心里有些不忍:“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说不定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倒将自己赔进去。况且他是害死乐乐的帮凶,我不想让你和他纠缠不清。小桃,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不管怎样,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夏之桃感激地朝他点点头:“景行,我都知道。只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值得你再这样花心思。” “小桃,”王景行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脸上神色有些落寞:“现在的你,过去的你,我都一直没有忘记过。”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的男中音在幽静的空间里飘荡,直闯心怀。 夏之桃心里一动,可是马上,这股悸动的心念便被一直存在的忧愁所取代,她看着面前这张依然俊逸的脸,惊讶之余,只觉得悲凉。如果能有如果,她也许不是今日的她,他也也许不是今日的他,可是,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惘然。 第十六章 夏之桃回到“家”时,苏南的车竟然已经停在门外。她站在车边发了会呆,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微风吹过,带着她的头发飘向眼前,将一片绿意全部遮住。她抬手将调皮的头发全部拨到耳后,侧过头,在车窗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光线十分好,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眼底下的那片青黑,还有脖子上那深深浅浅的痕迹。她呆呆地看着车窗上的自己,王景行的脸忽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脑海,微风吹过皮肤,仿佛刚刚他的手轻柔地划过,瞬间带给她满腔苦涩。 在心里叹了口气,夏之桃朝房里走去。 正在玄关换鞋,他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出去了?” 夏之桃的身体一僵,在心里交战许久,弯腰将鞋子轻轻放在地上,才抬起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下,又马上补充:“去买了点药。” 平素她绝不可能多说一句话,这一句,真是到了她的极限。显然,客厅里的苏南也吃惊不小,原本转过去的身子僵了一秒,又转了过来:“药?昨天阿姨不是送了很多药过来吗?” 夏之桃伸手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逼着自己朝客厅那端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还有从头到脚升起的那股抗拒的感觉,可是她的脚步却毫不迟疑,直直地迈向前方。 “身上有些伤口,是不是……”顿了顿,她瞟了一眼他的脸色,才轻轻的问:“我自己掐的?” 苏南皱着眉看了眼她的脖子,就像王景行刚刚做的那样,伸手将她的衣领拉下,只是他的动作却粗蛮很多,直直地将她拉得往前一倒。 他扶住她的手臂,嗤笑了一声,手指从她脖颈中滑过。他的手指很凉,她的身上却很烫,这样强烈的对比让她忽地颤了一下,全身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他感觉到她的反应,笑声更重,口吻里满是调侃:“投怀送抱?你想要什么?” 夏之桃气恼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将他推开,可是下一秒,她的手却堪堪停在半空中。 这就是她想要的,为什么还要将他推开? 刹那间,不甘、耻辱、隐忍、愤恨一齐在她脑中呼啸而过。她盯着他的脚,毫无情绪地说:“你能给我什么?钱、自由,还有地位?”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直视。 “不想报仇了?” “报仇?”笑了笑,夏之桃说道:“我很想,可是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们?” 他的嘴角弯了弯,眼底却没有笑意,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看,像是要从她眼底看出什么来。 “你能这么快想通自然最好,省点力气,不要做无用功。” 夏之桃笑了笑,轻轻拨开他的手,又咬住下唇,看着他,脸上盛满无辜:“晚上你帮我擦药,好不好?” 苏南没说话,却仍然看着她,足足过了半分多钟,他才大笑了一声,手掌从她脸颊滑过,落到她的衬衣领上,慢慢地解开第一颗、第二颗,停在她胸前的第三颗扣子上。 已经依稀可以看得见她里面的风光了,内衣的一角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他抬起眉,手指暧昧地从她胸部滑过,画了个圈,过了足够久,手终于才放下。 夏之桃松了口气,没等她说话,苏南的脸色早已冰冷,脸上的戾气让她心里不禁一颤。 “夏之桃,要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她仍是摆着无辜的脸看他,他笑了笑,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颚,让她痛得低呼了一声。 “和我耍手段,你似乎还嫩了一点,更何况你这样的货色,我根本看不上。强迫自己来巴结我,恶心你自己,也恶心到了我。”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憋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和你对着干你说我不识时务,现在我看清楚情况了,你又说我耍手段,那你要我怎么样?你也承认,是你妹妹撞死了我的女儿。这样大的仇恨,她用生命来交换都是可以的,更何况你之后还对我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赢你们姓苏的,现在我只想从你身上捞点好处,我有什么不对?这原本就是我应得的。” 说这话时她微皱着眉,一脸理直气壮。苏南看着她说完,抿了抿嘴:“你倒是很快便想通,昨天还在扮演贞洁烈妇,今天便只想捞点好处,我该替你女儿悲哀,还是高兴?” 夏之桃咬咬牙,想要继续朝他笑,可是深吸了几口气,却都没有办法挤出一点笑容,轻轻推开他,她转身便朝房里走去。 关上门,夏之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让自己下定决心走这条路并不容易,她只想着如何促使自己服软,却忽视了苏南会有的态度。他不是傻子,哪里会被她轻易糊弄?况且事实也应当正如他所说的,他根本看到她就觉得恶心。 她看到他更是恶心!夏之桃站起来,将手里的药膏狠狠地掷在地上,眉眼间全是压抑不住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对着仇人微笑,只能卑微地去讨好他,只能将仇恨全部压下? 疲惫地倒在床上,夏之桃睁着眼,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口腔里泛着苦,眼睛里很胀很干,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些烦心事。 迷迷糊糊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因为前两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十分沉,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推自己,她翻了个身朝上睡着,嘟囔了一句“让我睡觉”便又继续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有一两秒,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解开,酥□□痒,让她脑海里忽地一激,整个人马上清醒了过来。 嗖地睁开眼,她一眼便看到俯身看着她的苏南。 第一反应就是拉住衣服往床内缩,手也握成了拳,只待往他脸上招呼。 “别动。”他不耐烦地扯开她的手,她愣了愣,这才看到他手上正握着一管药膏。 “你做什么?!” 刚刚睡醒,她的嗓子嘶哑,他像是没听见,眉头仍是狠狠地皱着,手指却不客气地朝她身上招呼起来:“不是你邀请我帮你擦药?” 夏之桃迷茫又惊讶地看着他动手将自己的衣服扣子解开,反应过来之后才忙不迭拉着衣服,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洗澡。” 苏南“哦”了一声,“那就先去洗澡。” 夏之桃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爬下床跑进浴室,“啪嗒”一声,门被反锁。 坐在床沿的苏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慢悠悠走到她的衣柜前,打开,随手拿了件睡裙,然后坐到椅子里,慢慢等着。 果然,过了大半个钟头,浴室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红通通的脸:“我忘记拿衣服了,能不能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他“唔”了一声,却纹丝不动。 “你不是要献殷勤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况且又不是没看过,出来吧。” 夏之桃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啪”地一声将门关上,她重重地吸了口气,双手紧握成拳。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交战,一个大叫着说:“去啊,反正早晚要爬上他的床,更何况现在只能走这条路。”另一个低沉着声音,满是蔑视:“他是害死你女儿的帮凶,他是强.奸过你的罪犯,你竟然还要主动将自己送上门!” 抖着手,她捂着脸蹲了下来。 怎么办?她真的真的很恨他,看见他就忍不住心里的厌恶和憎恨,可是她该怎么办? 手还在发抖,她却木然地走到洗脸台前,细细地洗了把脸,又伸手将早已打湿的外衣套上,转过身,她的手轻轻地落在了门把上。 第十七章 刺耳的刹车声、乐乐的惨叫、满眼血腥的红,一幕一幕,像是慢镜头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夏之桃眼前回放。画面转换,夏之桃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被苏南欺凌哭泣、绝望寻死……她瞪着空洞的眼,甩甩头,却没办法将这一幕幕耻辱从脑海里赶走。很快,画面又跳到了她初初结婚的时候,王一川憨笑着在她手上套上一枚戒指,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桃桃,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你终于嫁给了我。”又看到挺着大肚子的自己,满脸幸福满足的微笑,在丈夫的搀扶下慢慢散步。很快,便看到粉嫩可爱的乐乐,小婴孩在摇篮里抱着拳头啃着,弄得满手都是晶亮的口水;乐乐长大,开始牙牙学语,奶声奶气唤她“马麻”,一家三口躺在草地上晒着春日的暖阳…… 一大滴泪水沿着脸庞掉落,重重地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生活,她的家庭,早就没了。而外面的那个男人,就是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推动者。 心里有憎恨,有仇恨,可是她颓然下去的精神此刻却突然高亢起来。闭上眼,好像可以想象到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亲手将他们送进大牢的情形,她似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一刻自己的微笑。夏之桃紧紧地捏着门把,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室空寂。 她疑惑地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确定苏南不在后,才走出浴室。 刚刚他坐着的椅子上搭着一条她的睡裙,椅垫微微凹下去,还未恢复原状。 吊着的神经马上放松,夏之桃吐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将门反锁,然后才走到衣柜边拿出一套运动睡衣换上。 他怎么会突然放过她?刚刚他才坐在这里,满脸嘲讽地说现在便是她献殷勤的最好时机,他这样,分明是看穿了她的把戏。按照她对他仅有的了解,他这种人应该会一直揪着不放才对,将她那点小心思全部拆穿,然后再不留余地的将她羞辱一顿,这不是他最应该用的手段吗? 心里经历过那么复杂的斗争,好不容易将自己说服,打开门,他却不在。这无异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百倍的力气,却得来一场空的结果。 夏之桃坐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来朝客厅走去。 电视开着,苏南却不在,夏之桃在偌大的客厅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在找我?” 夏之桃吓了一跳,回头朝厨房看去,他倚在门框上,手上端着一个杯子,满脸闲适,浑身却透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在厨房?”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想回答她的废话。 等到他走到客厅沙发坐好,她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药膏晃了晃:“麻烦你帮我擦药好不好?背上的我自己够不到。” 苏南抬了抬眼,并未去接她手上的药膏,只是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过了许久,他才接起药膏,在手里把玩一阵后,低沉地说:“不要妄想对我耍手段,好好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如果你安安分分待在这里,或许我哪天心情好了,会将你放出去。如果惹得我不高兴……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你应该知道。” 夏之桃笑了笑:“好。” 他的眼神扫向她,看到她笑得灿烂,蓦地顿了一下,伸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他。 “果真这么快进入角色?倒是我低估你了。” 她笑得两腮都有些酸了,可是他眼底的玩味之色却半点也没褪去,她动了动脖子,想避开他的手,却反被他用力狠狠捏住。 “因为我看清了形势,知道和你作对没有好下场。” “哦?”他的眼神冷了下去:“我倒开始怀念你犟嘴的时候,勇气十足,无知无畏。”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想到太阳穴隐隐作痛都未想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和他说话费心费力,简直是自我折磨。 还好他并未追究,脸色也忽然多云转晴:“早些觉悟不是挺好?平白受那么多苦。” 她松了口气,过了会儿才说:“这苦也不是白吃的,没吃这些苦,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苏家有多厉害?也不会这么快觉悟,向你服软了。” 他闻言,冷峻的面色有些舒缓,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他低下头,嘴唇在她耳边轻咬,将耳垂轻轻含在嘴中,吸吮,细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引得她身体抖了抖,咬咬牙,她闭上眼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他却在她耳边轻笑:“那就好好锻炼锻炼演技,现在的演技可还过不了关。” 她吃惊地回头,面前的男人在笑,可是眼底的冷意竟叫她蓦地打了个颤,她勉强点点头,飞快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耳边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似乎夹杂着许多玩笑意味,又好像带着点警告,夏之桃低着头,压制住内心汹涌的恨意,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情绪:“希望你说到做到,在某一天会给我自由。”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拉开她的衣领,似乎在看她身上的伤,过了一会儿,才说:“穿成这样怎么擦药?去换衣服。” 她顺从地返回卧室,换了件纽扣衬衣,想了想,只将衣服前襟用手拉住,并未扣上扣子。 衣服刚换好,他便推门而入,夏之桃忙面朝下躺好,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将她的长发拨到前面,然后将衣领拉下,挤出药膏慢慢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药膏冰凉,他的手指也沁凉透人,擦在她后背几处结痂的伤口上时,惹得她又痒又麻。 “别动!”苏南按住她的肩膀,“背上的淤青怎么弄的?” 那一天和地中海打斗的时候,被他一把摔到地上,当时她的骨头便似要散架一般,之后又被苏南那样粗蛮地对待,后背便一直没有消停过。早上照镜子时,她才发现背上淤青了一大片,格外吓人。 见她没说话,他的手忽然重重地在她背上按了一下,夏之桃“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缩了缩:“好痛……” 苏南笑了笑,下手仍是不分轻重,好像要将药膏死死摁到她的身体里面去。 夏之桃只能咬牙承受着,在心里期盼这煎熬的一刻赶快过去。 过了许久,他才停手。她忙不迭将衣服拉上,背对着他开始扣扣子。 身后的人一直没说话,夏之桃一边留神注意着动静,一边手忙脚乱扣衣服。偏偏越忙越乱,小小几粒扣子,硬生生折腾着她,让她好一阵忙乱。 苏南只冷眼看着,等到她穿好衣服转回面对他,他才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夏之桃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出门,看到苏南站在门口,似乎准备出去,而他身边站着司机,和他在低声说着什么,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看了几眼。 她听到苏南“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司机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跟上苏南的脚步。 这个司机和曹阿姨一样,是一开始便出现在苏写忆身边的人,他们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苏家也忠心得很,恐怕车祸的事情也有他们参与的一份。 夏之桃皱皱眉,踱步到客厅坐下,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那一边,苏南上了车,司机将车往外开去,过了一会儿,司机才像是无意提到一般说道:“夏小姐前天晚上没什么事吧?” 苏南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司机却没停嘴,反倒说:“苏先生,我觉得您现在这个方法挺好。” 苏南没动,司机知道他在等他继续,便接着说:“苏夫人的想法您是知道的,不过夫人太急了些,您这样慢慢来,好吃好喝待着她,养在家里,让她没了防备,再在合适的时候打击,效果当然好过其他办法。” 苏南睁开眼,冷冽的眼神在司机背后巡视了一圈,才说:“多谢魁叔夸奖,您不愧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曹阿姨看不到的东西,您倒是一眼便通。” 司机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 夏之桃休息了一下午,气色好了许多,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门口却忽然响起汽车马达声。 走到门口一看,刚刚出去不久的苏南又回来了。 好心情不禁马上烟消云散,夏之桃习惯性地拧着眉看着他的车子,等到他推门下车,她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 “吃饭了吗?我正要做饭。” 他慢慢走进门,扬起眉头:“今天表现这么好,带你出去吃饭罢。” 夏之桃瞟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微笑,猜到此刻他的心情应当不错,她当然不能拂他意,便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朝他点头道:“我去换衣服。” 他“嗯”了一声,走到沙发上坐着等。过了十多分钟,夏之桃便换好了衣服走出来。 苏南看了她一眼,似乎微微皱了皱眉,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将桌上的车钥匙丢到她手上:“后座有个袋子,里面的衣服拿去换上。” 夏之桃“哦”了一声,转身出门,打开他的车后座,果然看到了几个大袋子,她钻进去将袋子拎出来,也没看里面的东西,直接提着它们往卧室走去。 等到到了卧室,拿出袋子里的衣服一看,她才看到是件黑色的吊带晚礼服,另一个袋子装着配对的细高跟鞋,还有一个小袋子,装着一个首饰盒。 吊牌还没剪,她翻开看了看,每一样的价钱都超出了她的认知,她看着床上的东西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慢慢换上。 衣服很合身,似乎是按照她的尺码买的,鞋子大小也刚刚好,只是……她看了眼首饰盒里的红钻项链,犹豫了几秒,仍是没有将它戴上。 走出门,苏南正在打电话,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 屋子里很安静,她隐约可以听到他语气温柔,似乎在说:“好好照顾自己。”那样轻柔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他会表现出来的,夏之桃挑了挑眉,停止好奇,走到屋外去等他。 过了几分钟,他挂了电话出门,扫了她一眼,才皱着眉有些不悦地说道:“项链呢?” 她咬着嘴没说话,他也懒得和她多说,只催促她:“快些上车。” 已经七点多,这个时候也算还在饭点。夏之桃不知他为何这样着急,只好小心地踩着高跟鞋坐到车里。 这是第一次两人出外吃饭。此刻他们的身份似乎也发生了某些变化,他是刚刚升任的金主,她是小心讨好的无身份人物,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倒也颇为符合此刻两人的地位处境。 饭店在a市最高的电视塔塔顶,装修得极为雅致,坐在窗边还可以看到大半个灯火璀璨的城市。 侍者带着他们坐到一处视野极为好的雅座,点好菜后恭敬地问:“苏先生,现在上菜吗?” 苏南靠坐在椅子中,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修长的手指像是也带着情绪,轻快无比。夏之桃看了他一眼,听到他说:“还有客人,再等一等。” 她的眼神停留在他脸上,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东西来,可惜的是,他嘴角含着笑,除了愉快,她根本判断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带她出来吃饭,他还能叫上谁一起呢?他不应该将她的存在小心遮掩着,不被人发现吗?毕竟她才刚“投诚”没多久。 夏之桃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着,对面的苏南却轻笑了一声,问:“怎么了?苦着脸做什么。” 有那样明显吗,夏之桃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只是太饿了。” 苏南抬起手看了眼手表,放下手时,眼睛已经看向了门口的方向。“马上可以吃饭了。” 夏之桃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竟看到王景行从门口进来!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一抬头,却又撞上苏南黑幽幽的眼神。他看着她,眸子里有一道光迅速闪过,不过须臾,他便站了起来,笑着朝走过来的王景行握手。 “王特助,来,请坐。” “苏总客气了。”王景行笑笑,眼睛在看到夏之桃的背影时忽地僵住,苏南却朝前示意着:“这边。” 夏之桃傻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就连苏南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也都没有感觉。直到他笑着将手搭在她的椅背,将她半个人都环在了怀里,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对面的王景行也在看她,他的眼里有担忧,可是他只看了她一眼,眼神便回到了苏南身上。后者一直没说话,只在这时交待一旁的侍者:“上菜吧。”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夏之桃忽地打了个冷噤。 第十八章 王景行坐在椅子上没动,只微笑着看着苏南:“不是苏总今天请我,我恐怕都没机会到全市最高的酒店吃饭。” 苏南笑了笑,说道:“王特助过谦了。” 夏之桃如坐针毡,浑身都散发着不对劲,可是苏南和王景行却开始闲闲地聊天,苏南没有介绍她的存在,王景行自然也不会询问她的身份。她不敢抬眼看对面的王景行,更觉得身边的苏南是个恐怖的恶魔。忽然想起出门之前他高兴的情绪来,到了这一刻,夏之桃才开始隐隐怀疑,苏南应该早就知道了她和王景行见面的事情,恐怕连他们以前的关系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夏之桃的手紧紧攒着桌布,像是将它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不放松。 苏南和王景行还在寒暄,客气几句,便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城南那块地?”王景行皱了皱眉,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苏总,你应该清楚规矩的,这个我不大好说。” 苏南了然地点点头:“招标马上开始了,几家公司都候着准备投标,只是政府的风向不明,大家都不太敢行动。如果真是如传言那般建大学还好,要是我们城建市长奇思妙想将垃圾焚烧厂迁过去,恐怕那块地就要变成烫手山芋了。” 王景行的手忽地收紧,脸上却一直带着笑:“苏总真会开玩笑,垃圾焚烧厂好好的在郊区,怎么会忽然迁去城南。” 苏南笑笑:“所以才来找你打探消息,你如今可是城建市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说完这句话,苏南忽然转头朝夏之桃一笑:“不要喝这么多冰水,我叫人拿温水给你。” 他转过头去叫侍者,没看到夏之桃错愕的表情,可是王景行直直地看着身边这一幕,却恰好落入他的眼底。 侍者端来一杯温开水,苏南端到夏之桃面前,又顺势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朝王景行笑道:“王特助是哪里人?” 夏之桃咳了一声,说:“我去去洗手间。” 苏南瞟了她一眼,她看到他的眼底燃着一簇小火花,像是爆发边缘。吞了口口水,她不自觉地咬紧下唇,屏气等待着他开口拆穿他们。可是没想到他却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柔情似水地说:“小心点,去吧。” 她“嗯”了一声,尽量镇定着站起来朝后面走去。 店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可是她的后背却早已经汗湿透,每走一步,她的身体便重重地抖动一下。 他是怎么知道王景行和她见面的事情的?难道真的整个梧桐小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夏之桃心烦意乱地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木然地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墙壁。 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为难王景行,又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以前只觉得他可恶,却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的手腕这样惊人,一出手便将她击溃,完全没有反抗余地。夏之桃靠在门板上,忽然觉得浑身发软。 她叹了口气,最终却不得不走出洗手间,慢慢走向那个令人恐惧的餐桌。 苏南和王景行似乎聊得很开心,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见到夏之桃回去,苏南体贴地站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坐进去,又帮她倒水:“桃桃,王特助也是a大毕业的,你们俩可是校友。” 王景行朝夏之桃微微点头笑了笑,转头和苏南说:“我毕业都五六年了,现在也就混到这个地步,倒是苏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公司老总,更是我们a市的地产大鳄。” 苏南笑着摇头,正好侍者将菜端上来,他便不再说话,招呼王景行以后,又将夏之桃的碗拿到自己跟前,替她夹了一满碗的菜。 “多吃些,最近瘦了不少。” “谢谢。”她朝他笑了笑,见他还要再夹,忙说:“等我先吃完,已经很多了。” 王景行低着头吃饭,像是没听见对面两人的对话。 一顿饭在各自心思迥异的情况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临走时苏南拍拍王景行的肩,说:“城南的事情,就要麻烦王特助多费心了。”话是对着王景行说的,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若有似无地望着夏之桃。 王景行笑着打了个哈哈:“苏总的事情,我一定放在心上,今天多谢苏总的招待。” 三人出了餐厅往外走,苏南朝王景行说道:“王特助,不好意思,我叫司机送您回去,这边的夜景不错,我带女朋友上顶层去看看。” 王景行愣了一下,才朝苏南点头,微笑着进了下去的电梯。 王景行一走,苏南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可是握住夏之桃的手却越来越紧。站在旁边的夏之桃心里跳了跳,紧紧注视着他的表情,等待着风雨到来的那一刻,可是直到电梯来了,他都是一直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电梯里站着的侍者按下顶层的按键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一路往上,也再没有其他人进电梯,逼仄的空间里似乎连呼吸也可以清晰地听到。夏之桃盯着跳动的按键,希望电梯能够在某一层停留久一些,可是事情却不如她想象,从饭店到顶楼,一路顺畅无阻,只花了一分钟不到便听到了“叮咚”一声脆响。 侍者恭敬地弯腰,朝他们说道:“顶层观光塔到了,两位请慢行。” 苏南拉着夏之桃朝外走去。刚出电梯,一阵微风便吹了过来,夏之桃不禁打了个冷噤,步子便慢了一秒,走在前头的苏南却像是半点也没注意到一般,只大力地拉着她往前走。 到了这个时刻,夏之桃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踉跄地跟着他往前走,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冷风在飕飕地吹着,黑色的天空像一个无尽头的盖子,仿似要将人吞噬进去,前面的苏南只看后背,都觉察得到汹涌的怒火。夏之桃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苏南回过头,黑色的眸子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看着夏之桃。 她挣了挣,手仍然被他牢牢抓住。 “你想做什么?” 苏南挑了挑眉,向前一步走近到她面前,近到身体相抵,呼吸相触。 “到顶楼来还能干什么?”他挑起她的下巴:“难道你以为我会将你从儿这推下去?” 闻言,她打了个冷噤,见到他唇角的笑意,她的心更是凉下去几分。 她相信,他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 可是,他只是亲昵地低下头,唇角在她嘴边擦过,声音里也漫着无限的柔情:“傻子,我怎么舍得将你丢下去。” 他拉着她走到楼边,指着前方说:“这是a市的cbd,这座城市百分之二十的精英,还有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都集中在这里。” 黑夜里看不见建筑的原型,只见得到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影,纵使这样,夏之桃也能想象到白天时这块中心区域的巍峨。 他伸手将她拉进自己身前,低低地在她耳后说:“看,这里是81层,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夏之桃闭了闭眼,有些虚弱地说:“让我站到后面去吧,我恐高,腿软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还有你怕的东西?我以为你这么勇往直前,应当是什么都不怕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刚刚看到王特助的时候,你发抖的样子,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夏之桃狠狠地颤了颤,声音都开始走调:“苏南,耍人很好玩吗?!” 他啧啧了两声,话语里颇为惋惜:“下午不是说了要好好讨我欢心吗?怎么这么快便翻脸。这81层的美景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看的。”话音刚落,他便推着她往前一倾,将她大半个身子悬空到栏杆外面:“好好看看这难得的美景,下一次再来,不知要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冰冷无比,掐在她后颈上的手有力而又凶狠。夏之桃闭上眼,不敢挣扎,腿早已软下来,浑身的血液全部冲往头顶,让她脑袋一阵阵强烈的晕眩。 “看清楚了?” 她气都快出不来了,只知道拼命点头。 苏南眯了眯眼,后退一步将她拖下栏杆。 夏之桃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倒在地。脑海里那一幕还十分清晰:笔直的墙壁一顺到底,一眼看到底下,无法估计的高。只一眼,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瘫软下来,整个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忽上忽下,找不到实处。 他将她抱起来,走到一边的藤椅上坐下,语气已经恢复轻柔:“怎么,这么容易就吓到了?这么乖的样子,还挺难得。” 她张了张嘴,却只剩徒劳的喘气,他笑了笑,从桌上拿了瓶水打开,亲手喂到她嘴边。像是无意般说道:“王特助既然和你是校友,以后和他见面,我都会带上你。” 夏之桃没忍住,一口水呛到喉咙里,剧烈地咳了起来。她看着苏南,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只是揪着眉头,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了,这样激动?” 她粗喘着,等到剧烈的心跳平缓下来一点,才抬起眼平静地说:“我会好好安守本分。” 他抬了抬眉,脸上的狠戾慢慢消散,显然很满意她的这个回答。“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她狠狠点头,见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心终于暂时落下。 这一整个晚上,苏南这样不动声色,不拆穿他们,却又处处拿捏着她,她根本弄不懂他的心思,也许他是为了警告她,也有可能是提醒王景行不得不在公事上帮他。不管怎样,王景行已经被她拖下水了。 在心内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好累。以前那么勇敢的和苏南斗,换做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勇气。 第二十章 第二天起床时,苏南早就已经不在了,夏之桃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乐乐的脸浮现在眼前,小小的女儿眼里含着一泡眼泪,满脸委屈地看着她,却不说话。夏之桃的心不由得狠狠一揪。 她知道,知道女儿想说什么。 昨晚,她终于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将自己推到了苏南的身边。 这应当是值得高兴的,毕竟他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对她不屑一顾,离她远远的,反倒是接受了她的“妥协”。可是这一刻,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从床头柜里拿出女儿的照片,她将它放在手心里贪婪地看着。还是那眉那眼,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小小的嘴唇向上翘着,鼻子皱成一团。 夏之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用手背按着已经湿润的眼睛。 乐乐,妈妈一点都不委屈,今日和那个恶魔在一起,是为了明日亲手将他绳之以法。乖女儿,你不要哭。 她抚摸着照片,想要抹去女儿的泪,可是一大滴泪却从自己眼底颓然掉落。 将照片放到床头柜收好时,柜子上摆着的一张金色卡片吸引了夏之桃的注意力。她将卡片拿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张银行信用卡。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字:金主。 对,现在他成了她名副其实的金主了。 夏之桃忽地笑了起来,眼角还有泪光,可是仇恨的笑容却越来越深。苏南,她会让他后悔,后悔对她和乐乐做过的一切,后悔今日这样轻视她。 夏之桃起床,将沾了许多欢.爱气味的床单全部扯下来,走到院子里,将它们一股脑丢进了垃圾箱。 …… 洗漱好后,夏之桃随便弄了点吃的,正坐在沙发里想着昨天和王景行见面的情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因为担心苏南查她的通话,所以她有什么电话都会出门打公用电话,自己的这个手机也就只有父亲和弟弟会打过来,此时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夏之桃不由得皱起了眉。 一接通,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夏小姐,我们进了新品种的咖啡,要不要来尝一尝?” 夏之桃愣了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答应了一声,马上挂了电话,朝外面走去。 咖啡馆的老板娘依然带着她进了吧台后的小门,关上门后,她只指着前面的小屋,并未像上次一样带着夏之桃走进去:“景行已经在等你了,快去吧。” 夏之桃应了一声,朝前走去。 前两次的毫不迟疑,到了今天,却早已经变得有些退缩。 虽然王景行也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会不会看不起她?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点的……伤心?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前面却响起他的声音:“小桃。” 大家都叫她“桃桃”,只有他,固执的叫着一个没有人用过的称呼,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就这么叫了快十年。 夏之桃朝他笑笑,抬起脚朝前走去。 他早已泡好了茶,等她坐下,他才在她对面落座。 相对坐着,却相顾无言。夏之桃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景行,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王景行呼吸一滞,看着她,似乎有些无法置信,可是过了半响,他却只颓然一笑。 “小桃,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她握着茶杯的手忽地一紧,握住,又松开。 “我说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抬手制止她说话:“我们都知道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虽然我……但是,我还是会一直支持你。昨晚苏南应该是发现了我们俩的关系,既然他没有当面拆穿,又拿城南的项目作为条件,我想我们不需要多担心。而且是他主动提起我们的大学校友关系,那我们不妨就以校友的关系正常见面。” 夏之桃勉强笑了笑:“可以吗?” “小桃,”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独自奋斗,苏南既然是做地产的,以后肯定有很多要和我打交道的地方,虽然我不一定能直接帮到你,但是多一个人在身边,你也安心一些。” 夏之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这样的一个男人,她连张口拒绝的勇气也没有。他不用再多说一句话,她都知道他的全部心意。这一刻,她的害怕拖累他、她的害怕被瞧不起,都变得多余起来。 是啊,就像他说的,她一个人太过于孤单,有了他在,她会生出许多力量,会在和权势打斗的路上充满勇气。 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夏之桃浅浅一笑,手掌反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昨晚的事情,王景行没有再提,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这样的见面不容易,似乎双方都想多说一些话,可是相对坐着,看着对方微笑,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倒真有些“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老板娘的好茶喝下去几杯,时间也慢慢转了一圈,两个人静静坐着,有时候聊聊乐乐,有时候聊聊家乡,夏之桃的电话响起来时,两个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忘记了时间。 夏之桃拿出手机,却是一个让她胆颤的号码。抬头看了眼王景行,他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接电话,然后自己起身走到了屋外。 那一边的苏南声音冷淡,开口便说:“回去收拾你的东西,收好了在家等我。” 她“啊”了一声,那边没多说一个字,“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她出门了,似乎还知道她正在和王景行见面?夏之桃打了个冷噤,忙出门,和站在门口的王景行说道:“苏南要回来了,我先回去,以后我们见面的话,还是要等我先暂时敷衍他一段日子再说,我怕他会对付你。” 王景行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整了整头发:“小桃,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苏南的为人我特地去打听过,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对他的狠戾有所风闻,你把赌注压在他身上,我害怕你会受到伤害。” 夏之桃摇摇头,无奈地笑笑:“我不怕他,只要能替乐乐讨回公道,我什么都愿意。” 王景行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有失望,也有难过,他想劝她,可是又不得不支持她,理智与情感在内心冲撞,让他只能矛盾地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景行,”夏之桃看到他脸色不好,朝他笑笑:“我一直相信凡事因果都有报应,苏家这样的家庭,肯定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漏洞也肯定有不少。你不用替我担心,如果真的要帮我,就请好好帮我查查他们家,我想总会有办法的,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王景行点头,仍是不放心地交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如果他……还那样对你,你一定不要忍着,大不了我们和他们公开对峙。” 她看到他的眼睛瞟了她的脖子一眼,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忙朝他点头。两人再商量了一下以后的计划,因为怕苏南马上回来,夏之桃匆匆地告别了王景行,回到了“家”里。 一进屋,夏之桃便按照苏南的吩咐,到卧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除了一个箱子的衣服,她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刚收拾好,门口便传来嘈杂的人声。 夏之桃走出门,看到几个工人模样的人走进来。苏南站在一边打电话,挂掉电话时,他看到呆立在卧室门口的夏之桃,朝她招了招手。 她马上挂着笑脸朝他走过去。 “东西收好了?” 夏之桃“嗯”了一声,心里担心着他会找她麻烦,可是他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当着几个工人的面亲昵地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 他没有笑,可是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夏之桃笑着问:“这是要干嘛呢?怎么家具都罩起来?” 他“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换个地方住住。” 夏之桃吃了一惊,马上联想到他是为了断绝她和王景行的联系,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他不会为了她这一丁点的小事情这样动干戈,想来想去,只能归结到他个性捉摸不定忽冷忽热上面。 工人很快将家具用防尘套套住,有些家具苏南皱皱眉头,手指一动,便被人抬了出去。做好这些,苏南吩咐夏之桃拿好行李,将车开出了梧桐小区。 新“家”仍是在郊区,小区看上去也比较高档,并且有个好听的名字:“留园”。车子在一幢独立洋房面前停下来,苏南坐在车里没动,等夏之桃下了车以后才说:“我还有事,你进去吧。”说罢便踩着油门走远。 夏之桃拖着行李往里走,刚拿出苏南给她的钥匙,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笑着招呼:“夏小姐,我是苏先生雇来的保姆,快进来吧。” 走进门,夏之桃环顾了屋内一眼,脑海里只飘出两个字:豪宅。 也许是她没见过世面,这房子的摆设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两层楼,大客厅里面摆着宽大的沙发和背投电视,落地窗,墙壁上甚至有一个大壁炉,墙上的油画似乎也颇为不菲,看不懂的线条不知在勾勒什么。保姆将夏之桃带到二楼,打开一间卧室的门,说:“夏小姐,这是您的卧室,您是先休息呢,还是先吃点东西?” 夏之桃对保姆的毕恭毕敬有些不习惯,说道:“阿姨,您叫我小夏就可以了,我先休息一下吧。” 保姆弯着腰点点头,回答:“好的,夏小姐,吃饭的时候我来叫您,您先休息。” 夏之桃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往卧室走去,手刚碰到门把,又转过身来问保姆:“苏先生的房间在哪?” 保姆指了指夏之桃的卧室旁边:“苏先生在您旁边这一间,您休息好了可以在房里转转,苏先生吩咐过他的书房不要进去,书房门我已经锁了,其他房间您可以慢慢看看。” 夏之桃挑了挑眉,问:“苏南……这是苏先生家?我的意思是,苏先生……” 保姆似乎有些意外,说道:“对,这当然是苏先生的家,苏先生一直住在这边的。” 夏之桃呆住了,过了半响才朝阿姨笑笑,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她的卧室装修得十分舒适,典雅大气的风格,一张大床、一个衣橱、一个电视机和一组沙发椅,欧式家具卷曲的线条别有一番风味。可是夏之桃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此刻,她心内的疑问越来越重。 苏南竟然把她带到了他的家里,他一直以来住着的房子里。 他是金主,大手脚的给她更换住房条件很正常,可是他不是应该很讨厌她么,怎么可能会让她接触到他原本的生活? 夏之桃坐在飘窗上朝下看去,园子里绿意盎然,种着一排大树,树下的秋千在微风的轻抚下慢慢飘荡,合着明媚的阳光,形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她叹了口气,打开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湿润的空气。 他想慢慢软化她,还是真想将她圈养成金丝笼中的小鸟?亦或是他真以为她这样下作,早已经心甘情愿拜倒在他的脚下?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苏南打什么算盘,她都不会因此妥协。这段时间,她需要的就是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傍金主”,松懈他的警惕,再寻找时机下手。 第二十一 夏之桃就这样在“留园”住了下来。 平素房子里只有她和保姆芳姐在,也是住到了这里之后,夏之桃才发现苏南工作很忙,经常会飞到各地出差,每到他出差的时候,就是她高兴的时候。可是芳姐有一次却在她耳边嘀咕:“苏先生以前每个月都有一半时间在外地,怎么夏小姐来了以后,两个月也只有三五天出去?”夏之桃对此只能在心中腹诽,不知情的芳姐看到她和苏南相敬如宾,偶尔还会亲密无间,自然将他们两人联想成了热恋中的情侣,可是芳姐不会知道她和苏南两人相处时的剑拔弩张,更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仇怨。 至于苏南,她和他相处了几个月,倒是慢慢摸清楚了他的脾性。表情和话语从来都是带着点冷漠和疏离,很难得见到他笑,如果他笑了,不是心情十分好,就是正处在盛怒之中;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有几次夏之桃想要出门散心,他都不许,第一次她气愤之下和他大吵了起来,他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呛死。可是后面几次,她装模作样笑着讨好他时,他明知她是装的,竟然还笑着招呼司机送她出去。这以后她便尽量凡事按他的意思行事,让他满意,也就是让自己过得舒坦。 而苏南似乎真的将她当做金丝雀来圈养,他早已不提乐乐和苏写忆的事情,也会时不时给她买一些礼物,无不是价钱不菲的饰品和衣服。只要她听他的话,他似乎就很乐意这么对她。 夏之桃当然不会以为他这么容易放松警惕,所以也尽量扮演着自己金丝雀的角色,凡事按着他的喜好来,偶尔卖弄一下小性子,期盼着将他敷衍好,让他相信她已经放弃仇恨,膜拜在现实压力之下。 这一天早晨,夏之桃照例八点起床。走到楼下,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苏南已经坐在外面的园子里在吃早饭,毛色黑白相间的老花猫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芳姐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夏之桃,笑着招呼道:“夏小姐,吃早饭吧,苏先生已经跑完步回来了。” 夏之桃“嗯”了一声朝外面走去。 不得不说,苏南是一个会享受的人。这样一整幢独栋洋房,外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一只懒洋洋的猫,怎么看都是舒服透顶的上层人生活。夏之桃过不惯这种闲适的日子,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过着每一天,都会让她怀念以前柴米油盐的日子,充满**皮蒜毛的小事,却也颇有人间烟火味。 慢腾腾走到餐桌边,苏南瞥了眼她,嘴角有一丝笑意:“今天提前了半小时起床。” 夏之桃忙堆起笑脸:“你不是明天要去出差吗,今天还去不去公司?” 他摇了摇头,招招手,趴在地上的小希便一跃而起跳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他伸手在小希的头上轻轻揉揉,小希马上眯起眼,全身的毛发都舒展开来,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夏之桃不敢接近猫,对于猫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被猫的利爪狠狠挠了一把上面。芳姐说小希是苏南母亲一直养着的,不知怎么就交给了苏南。综合这几个月的情况来看,苏南显然十分宠爱这只动不动打翻东西的老猫,对着猫的时候神情愉悦,完全不似对着她时的似笑非笑。 夏之桃挪到较远的凳子上坐下,神情警惕地看着小希,然后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 苏南见状,忍不住笑了出声,脸上满是挪揄:“你不是胆子挺大的,怎么还怕它。” 夏之桃瓮声瓮气地说:“我小时候被猫挠过,一爪子抓在我的脖子上,流了一大片血。” 苏南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相信。 “真的,我去捡地上的鱼刺,那猫直接窜到我身上来了……”她故意装作委屈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果然,苏南很吃这一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口吻自然也柔和下来:“不要去惹它,它自然不会主动攻击你。” 夏之桃朝他露出一个大笑脸,埋下头去吃早饭。 原本这样十分平常的对话,她却没有想到给自己埋下了一个祸根。 事情发生时夏之桃正在厨房学做蛋糕,对着冰箱上贴着的纸条手忙脚乱。烤箱“叮咚”一声脆响之后,她带上手套将滚烫的铁板取了出来,铁板上的蛋糕已经有些模样了,浓郁的蛋香瞬间飘满了整个厨房。 她将成果端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心里开心不已。小希却不知道忽然从哪里蹿了出来,围着她的脚打转,似乎十分垂涎她手上端着的蛋糕。 “芳姐!”夏之桃朝外秒叫了一声,芳姐没有来,小希却一蹦三尺高,直接朝她手上端着的食物跳去。 “啊!走开!”夏之桃连连退后,铁板在手中颠了一下,倒栽着朝地上掉去。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夏之桃只看到小希灵敏地朝着自己一跃而来,嘶哑咧嘴,猫眼里闪着矫捷的光。她吓得拿手挡住脸,连连后退了几大步。小希虽然年岁大了,身手却敏捷得很,一跳便吊在了她的手臂上,咧着牙便要来咬她。 “滚!”夏之桃吓得浑身颤抖,一手挡着自己的脸,另一手使劲甩着,几下过后将小希狠狠地摔倒在地。 “喵!”这一声猫叫格外凄厉,声音尖锐到让夏之桃起了一身**皮疙瘩。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口便响起了苏南的咆哮:“夏之桃,你在做什么?!” 夏之桃恐惧地退后一步,指着躺在地上的小希说:“它……它疯了!” 苏南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小希,胸脯一起一伏,尾巴耷拉在一边,离它不远处是一盘冒着热气的蛋糕。他眯了眯眼,眼神回到夏之桃脸上:“我看是你疯了,它要吃你给它吃就行了,一个蛋糕值多少钱?” “是它朝我扑过来,”夏之桃忍不住反驳:“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苏南嗤笑了一声,走到小希面前蹲下,在查看了它身上的伤势以后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你拿那个东西烫它?!” 夏之桃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自己竟然站在这里诚惶诚恐地和他解释,他不觉得可笑,她自己却觉得可悲。 “夏之桃,”苏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希:“它的命比你宝贵多了,你最好祈祷它没事。”说罢,便朝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芳姐也跟着走出去,偌大一间厨房只剩下夏之桃一人。 她抬起手臂,看到了几道红色的抓痕,苦笑一声,听到了外面车子发动的声音。 果然畜生比人还要金贵,在苏家,在苏南眼里,这句话应该是至理名言了。只有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东西是重要的,其他人都是贱如蝼蚁,任他们踩踏。 返回厨房的芳姐看到夏之桃呆呆地看着手臂,惊讶地“啊”了一声,走到她面前来:“夏小姐,刚刚你怎么不和苏先生说,这个伤口需要清理的啊!” 夏之桃放下手,朝芳姐笑了笑:“没事,小区里面有诊所,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走了两步,夏之桃停下脚,问道:“小希……不会有什么事吧,很严重吗?” 苏南这样宝贝那只猫,如果真的被她烫出什么毛病,那么除了苏写忆,她的黑名单上面又要加上一条命了。她隐忍了这么久,如果因为一只猫坏了计划,那还真是不划算。 “烫伤了一点,”芳姐面有难色,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夫人很喜欢小希,因为苏老先生对动物毛皮过敏,这几年才一直养在这里,您别怪苏先生发火,这只猫救过苏夫人的命,可不是一般的猫。” 这么宝贵?夏之桃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手臂上的疼痛似乎也不再清晰,此刻她只期盼那只猫平安无事。 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院子里响起停车的声音。夏之桃和芳姐朝外面走去,正好看到苏南抱着小希进门。 小希身上缠了一层纱布,躺在苏南臂弯里睡得正香。 “苏先生,小希没事吧?” 苏南看了夏之桃一眼,转头回答芳姐:“没什么事,这几天要麻烦你照顾它了。” 夏之桃闻言,咬了咬牙没说话。 芳姐点头将小希接了过去,苏南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理站在一边的夏之桃,径直走进了卧室。 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听到他那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气愤。夏之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往他的卧室走去。 心里想着不能前功尽弃,她的脚步就似乎坚定了一分。 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拧开房门,探头朝里看了看,并没看到苏南的身影,关上门往里走去,这才听到浴室传来的淅沥沥水声。 既然那么宝贝那只猫,又为何这样洁癖,每次抱了它都要洗澡?夏之桃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可是脚步还是没停下,径直朝浴室走去。 走到门口,她伸出的手缩了缩,停顿一秒,才向前伸去,一把扭开了门把。 第二十二 夏之桃还从未这样大胆过。推开浴室门时,迎面便是一阵氤氲的白气,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大步,这才看到淋蓬头大开着,苏南却没站在下面。 这个主卧夏之桃总共也只进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去,根本没有留心过内里的结构和装饰,对于浴室就更加地不熟悉了。 朝前迈进了一步,踏进门槛,手轻轻将门推开,随着“吱呀”一声细微的响声,终于可以看清楚这个偌大的浴室的大概风貌:正前方是淋浴间,左边摆着一个巨大的浴缸,右边是洗脸台,仔细一看,浴缸旁边还有一扇门,正半掩半关着。 夏之桃刚踏进门里一步,苏南就从那扇门里面走了出来。 “什么事?”他光着上身,只在下.身系了条浴巾,看见夏之桃,他深深地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我……没事,我看水开着没人,进来看看……” “以为我中毒晕在里面?”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嘲讽,说完这句话,他没再理她,径直走到浴缸前,扯下系着的小毛巾,抬腿跨了进去。 不是没有见过他光着身子的样子,不过像这样在她面前毫无遮掩还真是第一次,他没有不好意思,她却早就将视线移到了墙壁上,踟蹰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傻站着干什么?”苏南抬手,将浴缸边上的毛巾丢到她手上:“过来给我按背。” 夏之桃朝他看过去,他却早已闭上眼,十分舒适地躺在浴缸里面。水波微微流动,拍打在他身上,将他原本就肌理分明的赤.裸后背变得魅惑十足。她慢慢走过去,在浴缸边坐下,抬起手,尝试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力度可以么?” 他低低地“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夏之桃低着头,开始专心按摩起来。手从他的肩膀一直往下,到后背,到尾骨,停顿半秒,又回到肩膀。因他俯趴着,后背的蝴蝶骨凸透出来,显得格外有力量。她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从上往下移,手下是他蓬勃的肌肉,有水忽而涌上涌下,拍在他的背上,也拍在她的手上,她的动作没有停顿,手心却早已汗涔涔一片。 淋蓬头的水没有关,水声淅沥,雾气也越来越重,夏之桃觉得自己的脖子和手都要僵硬了,才听到他懒洋洋说了一句:“出去吧。” 她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问:“小希没事吧?我真的没有故意烫它。” 苏南没吭声,过了几秒才转正身体,斜斜地躺在浴缸中。 雾气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的话却带着不能忽视的挪揄意味:“怎么?以为这样轻易就可以赔罪?”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没有再重申自己的无辜,只故意朝他靠近了一点:“我都这样了,你还怪我啊?” 似乎看到他抬了抬眉,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会出口讽刺时,却没想到他忽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入了浴缸中。 夏之桃惊呼了一声朝下倒去,呼喊声还未全部喊出口,便吞了一大口水,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南手一抬,将她捞出水面,脸上早已挂满戏谑的笑容:“怎的这样急切?” 夏之桃断断续续咳了几下,抬手抹去脸上的水,半是恼怒半是抱怨:“是你拉我下水的,要为小希报仇也不用这样吧?!” “你还敢说?”他的语气柔了下来,伸手仔细地帮她将脸上的水擦去,说道:“不要动它,好在这次没出什么事,要是真的出了事,我保不住你。” 他的语气轻柔,这样的话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夏之桃一下子愣住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快到夏之桃还没看清楚,便一逝而过。她忍住心头的不适,笑着说:“我知道它的命金贵,你放心,我不会去惹它。” 苏南没说话,手在她胳膊上轻抚,忽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夏之桃回过头,正见着他拧着眉,捉住她的手臂:“怎么伤了?”说完,他马上想到原因,眉头皱得越发深。她以为他会说什么,可是他却一言不发,只将她往怀里拉了拉,很出乎意料地扶住她的头,随性地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夏之桃在心底笑了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摆出回应的姿态。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一丝歉疚还是真的被她糊弄住,他没有拒绝,反倒是将她拉进怀里,黏黏腻腻地吻了起来。 他的吻一向娴熟又富有挑.逗性,霸道地侵占住她的全部呼吸,像是要索人灵魂一般狠狠吮吸,缠住舌头便一阵天翻地覆。这样的唇舌纠缠很容易让人意乱情迷,夏之桃向后弯下腰避开他的纠缠,还未找到自己的呼吸,他便又快速地欺了上来。 势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他胳膊一弯就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完全不给她任何反对的机会,滚进床里便快速地脱掉她身上全湿的衣裤,直接蛮横地进入主题。 自从两人的地位发生变化以后,仅有的几次在床上的运动,他都是慢条斯理地折腾着她,将她吊得不上不下,他却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就像完成某项任务一般,没有一点动情。可是今天,他却十分不对劲,动作凶猛又急切,一下一下狠狠冲到底,像是和她有仇一样,亟待着发泄。 夏之桃被他搅得浑身酸痛,挣扎着伸手推他,手却被他一把擒住放高在头顶,整个人就像是捆绑在柱子上等待斩杀的羊羔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劫杀。挣扎无效,她忍不住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求道:“你慢点……”只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可是却没等到期盼中的缓慢速度,他反倒是重重地朝着她身体里面一撞,又全部退出,再狠狠地全部没入进去,如此往复,将她折磨得大气都出不了。 等到他终于结束倒在她身后,她已经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迷迷糊糊就躺着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之桃忽然惊醒。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他的手穿过她的胳膊直接放到了她的胸上,她轻轻翻身,回头看了眼他。他正安静地睡着,完全不同于平素那般跋扈,他睡觉的时候十分安静,睫毛细密地躺着,呼吸绵长,就似一个小孩般。 果然外表都是欺瞒人的东西。 夏之桃挣扎着起来,动作尽量轻地下床,走到自己房间,爬上床,埋头便睡。 还没睡熟,又被人摇醒。 睁开眼一看,苏南穿着整齐地站在床边俯视她:“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嘟囔:“好悃,让我再睡会儿……” “晚上再睡。”他不由分说地俯身将她抱起来,往衣橱前一推:“换衣服。” 夏之桃无奈地随手拿了条棉质裙子穿上,转过身,他玩味地挑了挑她的下巴:“还挺能装嫩。” 做金丝雀,这一点自觉还是要有的,不然将自己弄成一个黄脸婆,又怎能勾得住金主的眼球?她朝他咧嘴一笑,顺势挽住他的胳膊,说:“要带我出去吗?” 他一直都很吃她这一套,这次也不例外,笑笑道:“不是前两天说闷吗,出去逛逛。” 夏之桃“嗯”了一声,跟着他往门外走去。 出门时正好经过花园旁的小猫房,小希听到动静,从小门里面伸出头看他们,猫眼里不知闪耀着什么情绪。夏之桃瑟缩地躲到另一边,换来苏南的皱眉,还有破天荒的软语:“怕什么,它不会咬人。” 她很委屈地“哦”了一声,故意拿受伤的胳膊蹭了一下他。 苏南带着她到了a市有名的名店城,直接进了三楼其中一家奢侈品店。夏之桃神情从容,没有过多的惊讶,更没有一丝不适。既然他采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当然要见好就收。于是他挑的每一件衣服她都会很顺从地穿上,出了试衣间后在他面前转一圈,然后等待着他的抉择。 这家店的店员似乎认识他,从两人进店门开始便一直恭敬地微笑,也能在他坐到沙发上的时候端上一杯他喜欢的茶。只是这些店员看着他时的崇敬眼神,在换到她身上时却完全变了一个味,嫉妒、鄙夷一一轮番上阵,像是害怕她看不懂她们的表情一般。 想必平日里他就是这样带着他的那些红颜知己来这些店消费的。夏之桃嘴角一直挂着满足的微笑,卖力表演着傍金主的角色,丝毫不为店员们的神情态度影响。 逛完街买了衣服,苏南又将她带到首饰店,经理早就侯在门口,毕恭毕敬将他们迎进去,拿出最新款的首饰,一一摆在桌面让他挑选。 她看着闪耀的钻石有些眼花,苏南在她耳边问:“喜欢哪个?” 她的眼神直接越过桌面上的珍宝,落到了对面柜子里的玉手镯上面。 乐乐有一次顽皮,摘下她的玉镯子往手里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将两只小手腕全部塞进了镯子里,等她从厨房出来,便见到小女儿含着一大泡泪,坐在地上挣扎。 夏之桃的心忽然一痛,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我喜欢玉镯。”她抬起手,朝前面指去。 经理微微皱了皱眉,见苏南没反对,忙走到柜子前,取出夏之桃遥遥指着的玉镯:“这个手镯的成色一般,您要是喜欢的话,我马上叫总公司送一个缅甸老坑种翡翠玉镯过来。” 夏之桃接过经理手上的镯子,直接套到自己手腕上:“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苏南笑了笑,朝经理点点头,转过头去,看她把弄手里的镯子。 她的肤色很白,手腕纤细,碧绿色的手镯将她的手腕衬得莹润无比。而她脸上出现的神情,像是回忆,又像是满足,漾在嘴角的微笑中,格外平和。 他咳了一声回过头,心里猛然跳动了一下。 第二十三 两人一直逛到晚饭时间,苏南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回车上,带着夏之桃直接上顶层吃饭。 又是顶层,又是吃饭,夏之桃不由得想起那一次他将她大半个人推到81层楼外面的情景,高空直落,心悬一念。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收起心神,抬眼在电梯锃亮的镜子中看到了西装笔挺的他。身材颀长,眉目俊挺,只看外貌,有谁会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狠辣的男人? “好看么?”苏南邪邪一笑,从镜子里牢牢抓住她的视线。 夏之桃忙转过眼睛看地板。 她的这幅反应让他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他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趣。” 夏之桃笑了两声,抬起头来撒娇:“那你喜欢吗?” 苏南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却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腕,将她带着玉镯的手紧紧捉住。 她浅浅地笑了笑,半是抱怨半是恼怒地说:“你倒是熟门熟路,女装店、首饰店那样熟悉。” 苏南抬起头,噙着笑看她,一脸审视,过了好半天,才说:“装得太过可就不好了。” 夏之桃的一脸笑容全部僵在脸上,撒娇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前段时间的表现就不错,要再接再厉。”苏南拍拍她的脸,话音刚落,电梯门便“叮咚”一声脆响打开。他带着玩味的笑容走了出去,将一脸呆滞的夏之桃丢在身后。 直到他已经走到餐厅门口,夏之桃才咬了咬牙,带着隐忍和不甘心,抬腿走出电梯。 论演技,她真的比不上他。这几个月,突破了最初的心理障碍,她已经能够很好地将自己固定在依傍金主的金丝雀角色上,可是她确实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他了。 早知道他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她装得这样辛苦,看他的反应,总觉得他应该隐隐开始有些相信她了。小希这件事情她不闹,故意装委屈,他虽然没说什么,可也带着她来买东西作为补偿,在她看来,他自然是偏向于她这边,可是刚刚那番话让她知道了,原来这个男人始终都在看着她表演,没有一丝动摇。 这家餐厅装饰得远没有上一次去的那家豪华,似乎走的是小资路线。正前方摆着一架钢琴,一个气质美女正坐在前面缓缓弹奏,流畅的音符在大厅里飘荡,让人一走进来便觉得心神怡人。夏之桃刚开始缓过神,精神还保持着警惕,听到钢琴声,下意识地就停下脚驻足聆听了起来,苏南转身问:“喜欢这个?” 她踟蹰着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他早就转过身朝带路的经理说:“不用进去了,在前面安排一张桌子就可以。” 经理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人坐到大厅前面,几米外便是正在弹奏的钢琴。 “今天的主打菜式。”苏南将菜本合上,言简意赅地说。 经理接过菜单,答应了一声,问道:“苏先生,是否现在上菜?” 苏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顿了两秒才轻轻点头。 夏之桃不知怎么就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难道他又要故技重施?可是她与王景行已经几月没有联系,她应该没有什么把柄会被他握住。 一边担心着,一边劝慰自己,夏之桃坐在座位上,内心煎熬,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一顿饭在平静中度过,直到苏南拿出卡结账,夏之桃悬着的一颗心才重重地落了下来。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攀岩探险,叫人心惊胆战,却又没有退路,抬头可以看见前路惊险,低头便是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她太清楚如果继续下去将会有多大的困难,可是只要一想到乐乐,只要每晚将女儿的照片捧在手心,她的信念便会更坚定一分。 “发什么呆?”苏南轻敲了一下桌子,“舍不得回去?” 夏之桃摇了摇头:“我去洗手间。”说罢,便站起身往前面走去。 这家餐厅的洗手间设在最里边,夏之桃按着方向牌的指示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洗手间的标志。她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声音叫住:“夏之桃!” 她撅起眉头转身,果然,王一川正一脸怒气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吃掉。 “真的是你……”王一川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刚刚在二楼的时候就觉得那个背影是你,如果不是景行拦着我,我早就下去了!” 夏之桃满心的不耐烦瞬间变成惊异:“景行也在?” 王一川的眸子狠狠收缩了一下,脸上出现一种凄然的笑:“对,他在,你的老情人在,新情人还在那里等你,还加上我这个前夫,怎么样,新旧齐聚一堂,是不是很开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去洗手间的男女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悄悄注视他们。夏之桃见状,忍住怒气,拽着他往旁边的长廊走去:“你先别说话,换个地方。” 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廊,王一川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还怕丢人?!你有脸和女儿的仇人搅在一起,怎么没脸被人唾弃!” “王一川!”夏之桃只觉得太阳穴剧烈地跳动,整个头颅像是快要炸掉:“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警告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既然当初决定夹着尾巴做龟孙,那就憋一辈子,不要拉着我乱撒火!” “你!”王一川竟不知道何时那个温婉脆弱的前妻开始变得这样咄咄逼人,他的怒火在胸膛中奔腾,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燃烧起来。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发泄的话,他忍不住大骂了一声三字经,一把捏起她的手腕。“一身名牌,打扮得倒是蛮漂亮。呵,这个手镯和戒指也是他送的?夏之桃,你真tm贱!” 夏之桃手一抖,狠狠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腕,然后利落地抬起手,“啪”的一声脆响,送给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王一川,”她笑了笑,“我们谁也不比谁高尚,而且现在我和你、和你们家都毫无关系。没错,我现在跟苏南,所以我同样的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是你记住,我永远是乐乐的妈妈,而你,在你为了你的副局长位子、为了你们王家的地位金钱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资格,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乐乐,孩子走了,你对她的侮辱也该停止了!” 王一川睁着猩红的眼看着她,额上青筋爆出。 “侮辱?!”他朝她走近一步:“我亲眼看到女儿被撞死,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偏偏那个人只手通天,我找上门去,只换来一顿侮辱和警告,第二天市局就抓了一个替罪羔羊,你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亲眼看到女儿是怎么死的、亲手想要去将凶手绳之以法,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夏之桃闭了闭眼,痛苦地揪着手,想要说话,却诺诺的发不出一个音节。 往日的那些画面全部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小不点的女儿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刚学会说话时的女儿不停地叫着“爸爸”;半夜转醒,枕旁不见了他,门缝中却看到他眯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小声抽泣的女儿哄她睡觉…… 她睁着眼,清晰的世界在她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王一川在原地暴躁地走了几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他走到夏之桃面前,低下头,放低声音:“你的话应该调过来说,我永远是乐乐的爸爸,我待在公安局,总有一天会把证据拿到手,把姓苏的送进监狱!你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才是对孩子最大的侮辱!” 夏之桃张着嘴,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和他结婚完全是出于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结婚不久后有了乐乐,她的整副心思都开始倾注到孩子和家庭身上,对于他,她的这个前夫,她似乎很了解,又似乎完全不认识。 他眼神灼灼,眼底灼烧着她熟悉的光,那是很多次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仇恨、隐忍,还有期待。 他们会是一样的人吗?那个在她心中不顾女儿冤屈的男人,正和她一样,攀登在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崎岖峭壁上吗? “啪啪啪。”孤寂的鼓掌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对峙,王一川和夏之桃同时转过身朝旁看去,只见到苏南站在走廊门口,一脸似笑非笑。 “继续,十分精彩。” 王一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夏之桃斜眼看了眼,忍住心中的不忍和疑问,挂着笑朝苏南走去。 “阿南,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在洗手间门口碰见他而已,这人有神经病,见不得我好,我们赶快走吧!” 苏南面色平静,转头看了看她,嘴角略微上扬,挂上了一抹微笑:“这么急做什么?”他悠然地伸出手,将她乱了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又细心地替她将眼角的微光擦拭掉,“刚刚吃饭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原来是和王局长有约会。” “阿南!”夏之桃的心猛地下沉,挽着他急急地叫道。 “王局长,”苏南没理她,转身朝王一川抬抬手,“介不介意耽误一下你的时间?” 王一川看了眼夏之桃,过了许久,才点点头。“可以,不过……让她走开,我看到她就恶心。” 苏南笑了笑,伸手拉过夏之桃,手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语气玩味带笑:“听见没有,你千辛万苦要见别人,反倒是被人嫌弃了。”他的手用力地捏下去,惹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去车上等我,给你时间编理由。”在她耳边轻声咬下这句话后,苏南没再看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王一川看了眼她,眼神充满同情和不屑,见苏南走远了,他忙抬腿跟上。 走廊的门“啪”的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长长的一条长廊,外面是璀璨明亮的灯火,而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孤寂又无助地站着。 第二十四 “苏先生,”王一川弓着腰给苏南倒上茶,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刚刚的话您别在意,我就是为了气一气她,没有别的意思。” 苏南抬了抬手:“王副局长,您坐,不用这样客气。” 王一川更紧张了,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当然没有忘记当初上门去找苏南,不但连苏南的面都没见着,反倒是被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挡在门外,给了他好一顿羞辱。羞辱不可怕,可怕的是父母打来电话,说被人跟踪威胁,还有县局局长第二天暗示他要翻他以前的旧案,也许会有大麻烦。父母将怒气全部归罪到夏之桃身上,如果不是她执意带着乐乐去市里玩,乐乐不会出事,苏家人也不会这样要挟他们。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选择了忍气吞声。换来梦寐以求的副局长位子,也换得了家人的安全保证。只是夏之桃却不听他的劝说,三番五次找去老张家里,惹得苏家人不满,自然也就将他父母的怒火重新挑起。接下来无尽的吵闹直接宣告了他们婚姻的死刑。 孩子没了,家庭没了,爱情……也没了。 王一川的瞳孔剧烈收缩,心里有种被酸楚浸过的感觉,让他连脚趾都止不住地颤抖。他张了张嘴,又颓然地闭上,在苏南对面坐下。 “苏先生,我现在的这个位置是你给的,我知道分寸,不会做不知好歹的事。” 苏南挑了挑眉,端起桌上的茶,在鼻端细细地闻了闻。似乎这杯茶颇合他心意一般,只见他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细微地挑起,露出一抹轻笑。 王一川等着苏南说话,可是苏南却一直不说话,不提及刚刚他所说的敏感话题,更不提夏之桃,似乎他们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好好地品茶。 “苏先生……”王一川禁不住急急地叫了一声。 苏南抬了抬手,止住王一川的话头:“我知道了。” 苏南越是不提,王一川越是心急。他的急切在苏南的镇定面前,似乎格外可笑。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只要一想到乐乐的惨死、想到苏家司机的威胁,、想到年迈父母被人跟踪,心里的燥火便越烧越旺盛,灼烫的温度在他心里滚动,像是要活活将他烧死。 “王特助在楼上?” 苏南突然发话,却是和王一川想了许久的话毫无关系,他愣了愣,回答:“在二楼包间里。” 苏南“唔”了一声,说:“怎么不叫王特助一道下来?” 王一川支支吾吾地说:“苏先生,我们堂兄弟很久没见面了,偶尔聚聚而已。” “是吗?”苏南收起脸上的笑,脸色瞬间黑沉下来:“你与王景行,似乎从无来往,什么事情能让两个没有交集的人频频‘偶聚’?” 王一川脸色一白,坐在原地没有动。 “王副局长,”苏南放下手里的小木杯,yīn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王一川:“我喜欢男人之间正大光明的争斗,如果你有任何想法,可以,丢掉我给你的平台,你想要怎样,只要你有那个能力,我不会阻拦你。” 王一川抿了抿嘴,摇了摇头,却又点点头。 苏南一句话可以将他提为副局长,自然也能一句话将他贬得什么也不是,没有苏南给的平台,他即使想要拿到证据、想要和他们苏家斗,他又有什么能力? “至于王特助……”苏南笑了笑,“不管是你也好,他也好,不要再打夏之桃的主意。言尽于此,下一次,我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们玩。” 王一川这一下是彻底愣住,苏南站起身,理了理袖口,也没再看他一眼,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快走到停车场,通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苏南看到在自己车边站着的夏之桃。 外面也许正在刮风,她细瘦的身影站在车边,显得摇摇欲坠。路边有暗黄的路灯,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用看,他便可以想象到此刻她的眼神,一定是充满痛苦,又带着点思索。思索的应该是等会儿见到他该怎样交代;至于痛苦,她的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从在医院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到她住进梧桐小区、奋力和他斗争,再到忽然态度大变,对他虚与委蛇。她即使眼里面带着笑,这样痛苦的眼神也从未从她的眼底消失过。 有三个男人从车前走过,似乎停下脚步说了句什么,苏南看到她朝后躲了躲,手伸进包包里像是再找车钥匙,他没等她坐进车,便转身大步出了门。 走到车前时,调笑的三个男人早已不再,夏之桃还在包包里掏着钥匙,苏南紧抿着嘴,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冰冷:“你就这么担心你的前夫?一定要站在车外守着才安心吗!” 夏之桃惊恐地摇摇头,被他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摇得站立不稳,有些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正在找钥匙!” 苏南闻言,一把夺过她手里拽着的大包包,抓着包包的下部往上一提,“哗啦哗啦”,包里的东西全部掉落在地。 夏之桃没有说话,看着他踩着她的东西走到钥匙边。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样,我倒想看看凭他的本事,能不能替你讨个公道。” 夏之桃手一抖,笑得有些无力:“什么讨公道,我不是说了过去的事情我都不想计较了吗,他要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和他早就离了婚,没有恩,只有仇。” 苏南紧紧盯着她,许久未说话,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幻化成一抹笑意。 “竟然这样识大体,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 夏之桃笑笑,蹲下.身来捡地上散落着的物品,将它们一一捡到包包里放好。感觉到苏南站了一会儿,然后绕到车头去,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她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地上掉落的色泽鲜艳的小物品在她眼前晃动,刺激着让她的眼眶忽然又痒又涩起来,她揉了揉眼,直起身子,忍住令人晕眩的感觉,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无话,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心里十分平静。 她不知道他对王一川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王景行,这一刻,她只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他又放过了她一次。 不管他是为了继续看她演戏也好,暂时相信了她也罢,能够继续待在他身边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她前进的动力、过去的苦楚,全都有赖于继续待在他身边、继续隐忍和寻找。她相信,今日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她也相信,痛苦到极致,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够再打倒她。 “下车。” 夏之桃惊醒,睁开眼一看,外面却并不是留园的“家”。 往旁边看去,苏南紧抿着嘴,毫无表情,打开车门便走了下去,将一脸疑问的她丢在车里。 她忙推开门朝他追去,可是脚只迈了两步,便堪堪停住。 “秀雅疗养中心”,闪着霓虹的巨幅招牌在前方的楼顶闪耀,她忽然预感到什么,脚先于脑袋做出了决定。 苏南回过头,手插在口袋里,黑夜中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过来。” 他说话总是这样简洁,带着点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心里都会生出一股抗拒又害怕的感觉。 夏之桃踟蹰着往前走了两步,单薄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我在车里等你好不好?” 苏南笑了笑,语气里满是笑意:“怕了?” 她没说话,仍是站着不动。 苏南没再出声催促她,他直接迈开腿朝她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便往前走,将她半拉半拖到了疗养院大厅。 护士想必早已认识他,只是站起来朝他笑笑,并未过来询问或是阻拦。 苏南拉着夏之桃往一楼右侧走廊走去,走过大概五六十米,停在一间病房前面。 夏之桃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看到门旁的墙壁上写着的卡片。 “苏写忆,女,20岁。” 她转过身往外跑,苏南却一把捞住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怎么这么害怕?和我一起去看看小忆,好不好?” 她剧烈地摇头,软语求他:“阿南……我不去……”一边说一边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全部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苏南像是对她的反应极为高兴,他挑起眉,伸手细细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极为温柔地轻咬着她的鼻端,话语呢喃不清:“进去看看便回家,乖。”说罢,便强势地箍住她的手臂,阻挡住她朝外迈动的脚步。 “咔嚓”一声,门打开了,他笑了笑,将她往里面推去。 25-30 ☆、25 第二十五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靠墙的大床上微微隆起一团,整间房安静又昏暗。 苏南在喘着粗气的夏之桃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咬着她的耳朵说:“乖,不要发出声音。” 说罢,便强势又缓慢地推着她一步步走到苏写忆的病床前。 窗外的灯光流泻进屋内,给洁白的床罩镀上了一层金色,从被子覆盖的程度可以看出,躺在里面的人身形必定十分瘦削,那样轻微的一小块凸起,就好似里面并未睡着一个人,只是被子没有叠平整而已。 夏之桃的视线慢慢上移,终于看到了苏写忆的面容。 和夏之桃有限记忆中的那个苍白年轻的女孩儿完全不一样,床上躺着的这个人,不变的是苍白,可是除了这一点,似乎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她见过的苏写忆。眼眶深陷,脸颊朝内凹进去,头发稀疏得快要看得见顶,尖得像锥子一般的下巴,细瘦得让人惊恐。最让人注目的是她的鼻子,早已歪曲变形,没有了鼻梁的形状,模模糊糊一团烂肉,狰狞丑陋。 夏之桃微微往后缩了缩,却一下子碰到了苏南坚实的胸膛,她怔了怔,伸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急速地呼吸了几口气,侧过身去不敢再看。 “怎么,吓到了?”他轻轻问,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直直地敲进她的心底。 她低下头,闭上眼,不想再朝床头的方向看第二眼。 苏南见到她的表情,不由得轻笑出声,绕过她走到床前坐下,指着前边的凳子说:“坐。” 夏之桃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过去,将凳子拖到他身侧坐下。 苏南没有理她,只全神贯注地帮苏写忆翻了个身,将被子靠在她的身后,让她换一个姿势躺着。 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熟稔,显然是有特地去学过。夏之桃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却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苏写忆的头发上轻轻抚过,瞬间盈满一室温柔。这一刻,她似乎可以看得到他不同与往日的一面,不是笑着面对她时的假意温存,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切。 做完这些,苏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苏写忆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低下头,细细地看了看她的手指,语气里毫无表情:“她跳下去的时候,手里紧紧拽着一个东西。用了许多力气掰她的手,才发现是一个变了形的钥匙扣。”他偏过头,看着夏之桃笑了笑:“你算是聪明,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最简便有效。” 夏之桃没说话,眼神躲闪,最终落到对面的墙上。 她没有想到他会带她到这里来,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再见到苏写忆。复杂的心情不堪言表,她自然是有浓重的憎恨,可是同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构建起苏写忆跳下楼时的血红画面来,似乎可以看到美丽的女孩长发飞扬,在空中飘散、坠落,最后幻化成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如噩梦般的感觉,这几个月精神虽受煎熬,却因为信念坚定,所以整体状态一直在向上攀升。可是苏南却一点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将她拖到这里,逼着她面对面目全非的苏写忆,让她早已刻意遗忘的记忆全部如潮水般涌了回来!苏写忆有罪,她只是做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她还是会怕,怕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也怕那揪着她不放的噩梦,仿佛她就是一个刽子手,亲手将这个女孩儿从高楼推下。苏写忆的手里沾了乐乐的血,可是同时,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比死亡痛苦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像这样躺在这里生不如死。”他笑了笑,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夏之桃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没有一丝温度:“你要我说什么呢?道歉,还是忏悔?” 他往后靠坐在椅子中,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停留在哪个点上。过了许久,低沉的声音才响起:“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因为苏家家宴,母亲成了名正言顺的苏夫人,而她,”他的话音忽然顿住,眼神慢慢地回到苏写忆身上:“苏家没有接纳她,她开着苏夫人的新车,撞到了你的女儿。” 夏之桃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惊讶、震惊一一从脸上滑过,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消化掉他的话。 所以,王景行说得没错,苏南和苏写忆是非婚生子女。苏家终于接受了现在的苏夫人,也许或多或少是因为苏南,而苏写忆有抑郁症,又是女儿,苏家没有正式承认她,她以酒解忧,开着苏夫人的新车撞死了乐乐,苏夫人害怕身份刚被奠定便出状况,加上对女儿的歉疚,于是有了顶包的那一幕。 可是……那又怎样?她的乐乐是无辜的,而她也是受害者。 她可以相信苏写忆醉酒的理由,也同情她的遭遇,只是被撞的那个人是她女儿,即使苏写忆有再大的隐衷,乐乐死了,这个结果无法改变。就像当初她的想法一样,如果撞人之后他们不找人顶包,承认错误并付出代价,她不会有这样大的仇恨。可是……权势压人,苏家后面所做的一切,已经让她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化解她的恨。 那么,苏南为什么将她带到这里,和她说这些话?在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来,他虽然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咄咄逼人,态度却也一直是倨傲冷漠的,即使两人在做最亲密的事情之时,她都能看到他眸子里的冷。她以为他想让她看到苏写忆的惨状,再趁机侮辱她,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正在朝相反的方向发展。他的那一番话,分明是解释,替苏写忆解释,更是替自己解释:苏写忆喝酒撞死乐乐是有原因的,现在也已经得到惩罚、成了这幅惨状;找人顶包是迫于苏家压力,后面对她做的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也是苏夫人促成。 她不是无知圣母的女人,自然知道在掩盖车祸、对付她的动作里,他是最主要的参与者,苏夫人固然可恨,可是苏南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更加让人不齿。夏之桃只是惊讶,他竟然会放低身段和她解释。 是做戏,还是真心想减轻罪恶? 她宁愿相信是前者。他的演技一直高于她,真真假假,她自知没有能力分辨。 这些念头在夏之桃脑海里火速地窜过,安静许久,她才开口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原本我便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今天知道她也是有苦衷的,我的心里好受了许多。还有你,我……”她是时候的停住,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的后背,说不出话。 苏南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掖了掖苏写忆的被角,手轻轻地拢了拢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做完这些,他才低低地说:“那一晚最后一次和她说话,她问我,能不能帮她赎罪,好好照顾你。”默然一会儿,苏南站起身,转身面对着夏之桃,“我答应了她,她上楼去。不到一小时,护工便打来电话。” 夏之桃只能呆呆地抬头仰视着他。 屋内光线原本就很暗淡,他背着光,她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却像是感觉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戾气,锋利得像是要将她刺穿。 他没有再说话,抬起脚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夏之桃不敢再看苏写忆一眼,逃也似的跟在他身后跑去。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对于苏南今晚的反常,夏之桃始终不能理解。她不会相信他是真心,可是内心里却感觉他不像在说假话,毕竟那些话全部都是当着他宝贝的妹妹面前说出。 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夏之桃内心焦灼,可是面色只能保持平常。一到了留园的“家”,她便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间,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到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和苏南斗,她赢的希望真的微乎其微。他凶恶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和他抵抗;他转变态度,她更是如陷云雾里,不知道怎么抵抗。叹了一口气,夏之桃在床上翻了个身,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声响,听了半天,却都只是安静一片。 她爬起身,朝外面走去。 苏南的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细细的门缝。夏之桃轻轻走到门口,没有敲门,悄悄地走了进去。 他平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 夏之桃慢慢走近,俯低身子看他的脸:微皱着眉,好看的眉头有一道浅浅的纹。唇角下拉,像极了他生气时候的模样。 她动了动准备站起来,肩上的长发却一股脑掉落,发尾扫在了他的脸上。她吓了一跳,忙抬起身子往外走,刚转过身,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朦胧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桃桃……” 夏之桃的身体剧烈一震,回头看他,他却仍是紧闭着眼,像是仍在深睡。 刚刚……他在睡梦中叫了她的名字?捂住仍在狂跳的心,她再次俯低身子看他,微皱的眉早已舒展开,唇角也恢复平整,似乎还有些微微上扬,他的面色安静,睡容像极了乖巧的小孩。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他的手正紧紧地抓着她,紧得……挣都挣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入v鸟,感谢继续支持我的亲!今天三更!!还有两更等晚上 ☆、26、第二十六. 夏之桃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苏南的床上。她吓了一大跳,残余的瞌睡一下子消散全无,弹起来一看,自己换上了睡裙,被子也安安静静地盖在腰上。 苏南早已不在房间,她偏过头去看了眼身边的枕头,微微凹陷下去,似乎可以想象到昨夜两人抵首相眠的情景。 夏之桃皱了皱眉,起身朝外走去。芳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她下楼了,忙迎上来,满脸带笑地说:“苏先生去要去出差,下午走,说让您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去。” 夏之桃的眉头皱得更深起来。 苏南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芳姐看了看她的脸色,以为两人闹了不愉快,忙好心地解释:“他去公司了,夏小姐啊,苏先生可是很关心您的,一大早走的时候还要我九点叫醒您,熬粥给您吃。” 夏之桃勉强笑笑,问:“苏先生让你和我说的?” 芳姐忙摇头要解释,夏之桃摆了摆手,打住她的话头:“那就麻烦芳姐啦,我饿死了,先上去洗漱再下来尝您煲的粥。”说罢,她忙转身上了楼。 睡了一觉脑袋清醒了许多,昨晚先碰到王一川,然后便是被拖到医院见苏写忆。刚开始她被王一川那番话扰乱了神,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再见苏写忆,无异于在她波动的精神上又推动了一把,导致苏南忽然转变态度对她时,她只能手足无措,不知应对。而现在……她虽然不知道苏南打的什么主意,却一点也不着急,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干嘛。 洗漱好后,夏之桃开始收拾衣服,苏南没说去哪里,也没说要去几天,她只好带多一些东西,以免去到外地临时再买。打开衣柜,满满当当一整个柜子都是衣服,大多数都是没有剪掉吊牌的新衣,旁边的柜子还装了十几个名牌手袋包包,也都是未拆封过,只示威一般摆在那里。这些都是苏南买给她的,除了小希那一次的事情之后他带她去逛街外,他们几乎没有一起出去逛过,平时他回来,总是时不时拎一些东西给她,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首饰,拿回来也不会和她讲,直接丢给芳姐挂好。夏之桃从没注意过这些事情,只是会在一次次打开柜门换衣服时,欣赏到他的大手笔。 中午的时候苏南回来了,见到歪在沙发里的夏之桃,挑眉问道:“东西都收好了?” 她答应了一声,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臂撒娇:“你要带我出去?去哪里?” 他笑了笑,眉毛挑得更高,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假意。夏之桃讪讪地想要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去了就知道,吃完饭出发。” 他往楼上走,手还握着她的,夏之桃没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一齐上楼,进了他的卧室,一眼就可以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口大皮箱,苏南转过身,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那个……我怕你来不及收拾,所以我就……你看看还缺什么没。” 他抿着嘴,“唔”了一声:“不用看了。”正好芳姐在楼下叫两人吃饭,苏南拉着她下了楼,吃完饭休息一阵,便开车朝机场驶去。 夏之桃原本以为苏南愿意带她出去露面,应该同行的人不多,可是到了机场一看,他公司里竟然来了十多名员工,有看似高管的,也有小职员模样的,见到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握手问好,苏南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便和几个高管进了贵宾会客室。 夏之桃无聊地在椅子上坐着看电影,忽略身边的女职员时不时的偷窥,倒也惬意。 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看到了站在另一个登机口的王景行。 他应该早就看到了她,她的视线刚往他扫去,他便牢牢地捕捉住了。接着,他转身朝前面走去,夏之桃摘了耳机,对坐在她身边的女职员说道:“我去上厕所,苏总要是来了,麻烦你帮我说一声。”女职员忙道“好”,夏之桃慢悠悠地起身,进了一家化妆品店,然后随着人潮走了出去。 王景行站在栏杆边等她,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几个登机口,进了一家大书店。 很多人坐在地上看书,高高的书架正好可以将人与外界阻挡开来。王景行绕到一个无人的书架后,转身拉住夏之桃的手,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景行!”夏之桃低声惊呼,感觉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惹得她双颊发烫不已。她忙推开他,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也在机场?” “苏南没和你说?”他皱起眉,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们去同一个地方,向县,长话短说,这次出去苏书记也会在,你尽量找机会见到他,旁敲侧击谈谈他的口风,车祸这件事情我怀疑苏书记一直不知情。” 夏之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再问,王景行看了看表,抬手制止住了她的话:“去到向县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我再和你解释。我没想到苏南会把你也带过去,本来我还在头痛怎么才能见到苏书记,这下好了。”王景行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他抬起头朝外看了一眼,才问:“昨晚苏南没有见到我,你放心,他不会这么快拆穿我们的关系,还有一川,他也没事。” 夏之桃“嗯”了一声,有些担忧:“到了向县,我们还能见到面吗?” “只要不让苏南发现。”王景行叹了口气,想起昨晚王一川对他说的话,不禁低头看了眼夏之桃。苏南既然警告了王一川,如果小桃再和他见面,他一定不会放过他,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苏南会因此对小桃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内重重地叹了口气,笑着将夏之桃往门外推去:“你快些回去,马上要登机了,不要让他怀疑。” 夏之桃“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两排书架中间,气度雅致,那微笑的眉眼一下子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时不时有人从他们中间匆匆穿过,阻挡住他们的视线,可是他们却一直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对方。 笑了笑,夏之桃终于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刚走到座位前,苏南正好从会客室出来,见到夏之桃,招了招手,随口问道:“去哪了?” 她走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轻描淡写道:“洗手间。我们什么时候走?” “快了。”他笑了笑,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细瘦的瓜子脸,因为长发全部挽在脑后,更显得脸型瘦削,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下巴,说道:“怎么又瘦了?” 夏之桃眼角看到他身后站着的高管神色尴尬,不由得有些好笑。可是他显然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又问道:“肚子饿了没有?中午见你没吃什么东西。” 她点点头,他顺势拉住她的手,牵着她朝前走去。 路过前面的登机口时,不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王景行。苏南的手紧了紧,拉着她走到王景行面前。 “王特助,怎么不和我们同一班机?” 王景行笑着站起来,和苏南握了握手,又朝夏之桃点点头,眼神回到苏南身上:“本来不由我去,小张临时有事,定的票退不了,又只买到这一班飞机,所以要比你们晚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啊。” 苏南笑意更浓:“到了后会有司机接你,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聊聊。”说罢他回头看了眼夏之桃,笑着揽住她的腰,对王景行说道:“我们去前面吃点东西,王特助要不要一起?” 王景行摇头,推拒道:“晚上见。” 苏南点点头,搂着夏之桃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人越稀少,路过一家书店时,他看到她偏了偏头,脚步也缓了半秒。他的嘴唇不由得抿起来,唇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冷笑。 看来他似乎对她太好,让她忘了伤疤疼痛的滋味。“前面那家甜甜圈,过去等我。”他停下脚步,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她手上。 夏之桃以为他有别的事,“嗯”了一声便朝前走进了店里。 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苏南的脸色才完全沉下来,走到书店,他对微笑看着他的收银员说道:“麻烦调出前二十分钟的监控录像给我看看,我太太刚刚来买书,回去发现手链掉了。” 女收银员只犹豫了一下下,便带着他走到里间,将监控录像回放给他看。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录像,大半心思却放到了身边这个俊帅的男人身上。只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黑沉,收银员朝几个画面上看去,全都是十分平常的读书客,且都是男人,没有女客人。扫视一圈,她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对相拥的恋人。店里的设备刚换不久,画面十分清晰,她看到那对恋人紧紧拥抱着,像极了一对分开多年后重逢的爱侣。 “谢谢。”没等收银员反应过来,身边的男人早已转身离开,她看了眼桌面,上面正躺着几张大红色的毛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开始,每章的章节名都会是“”……为了防盗……伤不起啊……章节内容提要还是会有的,大家可以看内容提要选择购买~~╭(╯3╰)╮ 另,今晚俺要出去,还有一章也许很晚才更新,筒子们可以明天一起来看……群么么~~ ☆、27、第二十七. 到了向县时已经下午五点多,司机将众人送到酒店。大堂站着一个农民模样的人,见到苏南,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笑纹层层叠叠堆起:“苏总!欢迎欢迎!” 苏南忙笑着迎上去,握住对方的手,说:“劳动徐县长亲自来接,苏某真是受宠若惊!” 夏之桃站在人群里,大吃了一惊,身边的女职员似乎也有些惊讶,轻声嘀咕道:“他是县长啊……” 苏南简单介绍了一下公司同来的职员,点了几个高管的名字,几个人便朝酒店十一楼的中餐厅走去。苏南的秘书将房卡交给夏之桃,也踩着高跟鞋追了上去。 众人看着夏之桃的眼神都有些奇怪。谁都知道,如果她是可以登上台面的正牌女友,苏南不会就这样将她丢在原地。 夏之桃抿了抿嘴,旁若无人地拉着两个箱子走向电梯。 苏南订的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套房,进门便是装修雅致的客厅,客厅有落地窗,可以俯瞰全城。拉开客厅的玻璃推门,便是一间圆形的卧室,正中间摆着一张超大型号的床。最为特别的是,卧室的阳台是竹木制造,阳台上种了一圈花草,右边角落摆着一只圆形浴缸。 有谁会在阳台上泡澡?对面大楼虽然隔得远,可是也有被人偷窥的危险。这个酒店的设计未免有些华而不实。夏之桃瘪了瘪嘴,将行李整好,拿起衣服洗完澡,躺到了床上看电视。 中途有秘书打电话问她吃什么,得到她“不想吃”的回答后,过了半小时,竟亲自送了一大袋饭菜上来,临走前,秘书板着脸说:“苏总交代要全部吃完,还有,他说让您先睡,不用等他。” 夏之桃尴尬地朝女秘书点头,后者这才满意地离开。 难道他真将下午在机场讲的话当了真,想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夏之桃笑了笑,拿出袋子里装的饭盒。干炒牛河、客家豆腐、脆皮烧鸭,还有一份绿油油的菜心。看来今晚他们吃的广东菜,夏之桃抓起一只鸭腿,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啃了起来。 另一边的苏南,在应付了徐县长的热情之后,接到了司机打来的电话。挂掉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吩咐秘书:“王特助到了,叫厨房重新准备一桌。” 秘书答应着准备出门,苏南却又叫住她:“她在做什么?” 秘书只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转过身回答苏南:“我进去的时候夏小姐正在看电视,看样子应该刚洗完澡,她答应会将饭菜吃完。” 苏南点了点头,扬扬手,让秘书出去备菜。 转过头,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一副完全不同于a市的景色:左边霓虹灯闪耀,灯火辉煌,将半边天空都照得透亮;而右边却漆黑一片,偶尔可以看到几盏明灯,可是和左边的明亮相比,却完全不值一提。酒店正处在左右两区的中间,放眼望去,既可以看到这座城市最光鲜的一面,也可以看到十分破败灰暗的一面。 向县便是这般矛盾。经济上不去,贫富差距大。这出了名的左右两区就是划分穷富的最佳标准。 有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介于此,为向县出了一个点子,叫做打造“博物馆城”。概念上以“传承”为主,除了建设相当数量的博物馆之外,更注重在精神上对古往今来的传承发扬。效果便是游客走在街上,能从每一个细节看到这座城市的文化和特色。 这一次向县的“博物馆城”计划是由苏书记亲自批复下来,包括苏南的“橙果公司”在内,一共有五家公司到了向县。五家公司的目标自然是拿下向县这块大蛋糕,赚取利润的同时又可通过这样大的市政工程获得声誉。苏南并不惧怕其余的四家对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家在政界的人脉,更多的也是因为对自己公司实力的自信。只是苏书记上任不久,并不支持苏南在他的辖区内这样高调地抢夺向县这个香饽饽,早在确定将向县建设成为全国称道的“博物馆城”之时,他便打电话交代过苏南,让他不要参与竞争。可是苏南并不愿意因为外界的无关风评影响自己的公司,所以这一次他会亲自到向县,也是为了明天和苏书记见面,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门口有人敲门,苏南走上前打开门,便见到王景行笑着站在门外。 “王特助,辛苦了。”苏南笑笑,将王景行迎进包厢:“刚刚才和徐县长见过面,他原本也想等你来了一道吃饭,可是明天的会议安排还等着他去确认,所以先走了。徐县长交代,让我代他向你赔罪。” “苏总你可别当真。”王景行笑了起来,“以前在党校培训的时候我和老徐一个寝室住着,所以他对我总是喜欢开这些玩笑,苏总可别见怪。” 苏南笑笑没说话,又寒暄了许久,菜上桌,两人的谈话才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城建市长为人比较直,你们公司的材料我也特地递过了,不过他没说什么,我也抓不准他的想法。”王景行顿了顿,又说:“苏总你放心,如果贵公司真的有实力,城建市长这一关你不需要担心,反倒是苏书记那里……” 向县的建城计划主要负责人便是王景行的顶头上司,城建市长。城建市长此人可以说是清廉,却也可以说是迂腐。在政界,没有人像他一样不落派系,顶着一个人人艳羡的肥差,却做着让许多人讨厌的决策。苏南可以说服苏书记让“橙果公司”参与竞争,却很清楚的知道城建市长这关并不好过。 他点了点头,说:“那就要麻烦王特助了,城建市长对你这样赏识重用,想必对于你的推荐,他不会有什么大的异议。” 王景行没说话,苏南又说:“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太累,所以没让她下来,原本说你们是校友,带她过来也可以和你多聊聊增进感情,今天刚好不凑巧,明天开完会我们再出来聚聚。” 王景行看了眼苏南,后者面色平静,似乎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威胁人也可以这样淡然,他不得不佩服他。 笑了笑,王景行轻轻点头:“可以,明天城建市长来了,我会将你们公司的方案详细解释给他听,至于吃饭,苏总您就不用客气了,明天我还要和市长一起回去,您和您女朋友可以再向县多待几天,这边风景挺好,污染也少。” 苏南没多做挽留,点点头,扯开了话题。 吃完饭后已经快要十一点。送完王景行,苏南径直上楼,拿出房卡打开门,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电视声响。他轻轻关上门,穿过客厅走进卧室,看到夏之桃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苏南笑了笑,走上前去拿她手里的遥控。刚刚抽走小遥控,她的头便顿了一下,嘴里溢出一声模糊的声音。 “景行……” 苏南面色一滞,拿着遥控的手紧紧握住。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他的手才渐渐松开。 很好,她和王景行的感情越好,他的事业便越加没有阻碍。 他僵硬地扯起嘴角笑笑,转身朝浴室走去。 温暖的水柱浇在头上,苏南却有些发怔。 王景行不过是一个职位低下的助理,如果不是城建市长,今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可是外面的那个女人却这么愚蠢,在结婚生女又丧女之后,念念不忘的,竟还是那个男人。 看来他似乎低估了她的执拗。 “阿南?”夏之桃听到水声,汲着拖鞋走进浴室,睡眼朦胧地站在门口叫他。 苏南没有动,站在水柱下盯着她。 “我去帮你拿睡衣。”她转身走进卧室,刚进门,便被他从身后抱住。 “啊……”夏之桃低呼一声,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他一把抛到床上。他俯身在她脸上巡视了几秒,忽然轻笑出声。“夏之桃,你真的很了不起。” 夏之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迷迷糊糊地问:“你喝多了?” 他一拳捶在她的耳侧,拳头落在软绵绵的床上,发生一声闷闷的响声。夏之桃看到他骤然间冷下来的脸色,睡意马上全部清醒。 “怎么了……我又惹你生气了?”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你觉得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天天惹我生气?” 她静默着,手慢慢攀上他的脖子,然后覆在他的眼睛上:“那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拉开她的手,嗤笑一声道:“你这是在勾引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好,他没有再咄咄逼人,只翻了个身下床,走进了浴室。 这两天他也太变化无常了。夏之桃坐在床沿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又哪里得罪了他,除了昨晚无意碰见王一川,她根本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等等……!今天在机场和王景行见面,难道被他发现了?! 夏之桃打了个冷噤,赶忙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机场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一回来就这么yīn阳怪气的?夏之桃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仍是不得其解,瞌睡又再次袭来,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忽然耳边一阵轻痒,她打了一个激灵,蓦然转醒。 苏南正躺在她身后,双手环着她,而他的嘴正渐渐往下。 原本以为他会等她进入状态,却没想到他脱掉她的衣服后便直接冲进了她的身体,她疼得缩了一下,他却像是没感受到她的痛苦一般,大力地冲撞起来。 熟悉的钝痛感瞬间淹没了夏之桃。在迷糊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今日在机场时的画面来。 苏南停下脚步和王景行说话时,她是不是忘记表演她的紧张了? 没等她想明白,新的一股冲击再次袭来,夏之桃深深地吸了口冷气,支离破碎的叫声在房间里飘荡起来,她死死地抓着床单,眼里充满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楠竹开始反复了有木有……有筒子说楠竹开始动情了有木有……我表示,我也不知道o(╯□╰)o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体会的说 ☆、28 苏书记会在向县逗留一天,早上九点到,晚上八点走。从中午开始,行程便全部排满,而上午的两个多小时,要见向县的主要领导,当然,还有苏南。 秘书向苏南汇报苏书记的行程时,苏南并未避开夏之桃。她在卧室看电视,很清楚就能听到他们在客厅的谈话。 要怎样才能见到苏书记?苏南肯定不会带她一起去见他。这样看来,她要见苏书记,似乎比王景行还难。而且,她还没有和王景行见面问清楚,苏书记是苏南的大哥,如今权势正熏,车祸人命这样大的事情,没有他的默许、甚至是帮助,又怎么可能隐瞒下来。所以,她费尽力气去找苏书记,说不定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还会有被苏南发现的风险。 夏之桃在卧室来回走动,焦躁地一边听着客厅的动静,一边想着待会儿怎么赖着苏南。 过了许久,客厅的谈话声终于停了下来,夏之桃心里一动,脱掉鞋子躺回床上。 苏南打开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夏之桃病怏怏地歪在枕头上,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覆到她的额上:“怎么了?” 夏之桃瞪了他一眼,道:“头晕,身上没力气。” 他在她这暧昧的一眼中看出了其中的意思,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话里满是挪揄之意:“累坏了?” 夏之桃偏过头,伸脚朝他踹去,刚碰到他的腿,便被他一把拽住。他的大掌握着她的脚,满脸带笑地把玩着,脸上的笑容充满意味不明,忽地就让她想起昨晚,他折磨她时的表情:紧紧盯着她,她一脸痛苦,他却满脸似笑非笑。 她像触电一般想要抽回自己的脚,他却手一抬,拉着她的脚将她拖下枕头,再用力一扯,她的大半个身体便全部落到了他的怀里。 “累坏了就留在房里好好休息,不要想这么多,有些事情做了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安分守己。”他微微笑了笑,手顺着她的脚踝慢慢往上移,到小腿,到膝盖,再慢慢滑到大腿内侧,然后充满情.色意味的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 夏之桃浑身一颤,抑制不住地吸了一口冷气。 苏南见状,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抬起身,俯在她身上,他的手也随之滑到她的内裤边缘,手一边摩挲,嘴唇一边在她唇边轻咬。 夏之桃从来没被这样调.情过,一时之间又惊又羞,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就连脚趾,也用力绷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妥贴的。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推开他,可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手刚动了动,便颓然地放了下来。 他只隔着她的底裤慢慢磨,时轻时重,而他的吻一直轻飘飘的,没有落到实处,可是每一下都灼热不已,像是要将她烫坏。她无助地喘着粗气,睁着双眼看他。 他半眯着眼,似乎颇为享受她的反应,手指轻巧一挑,钻进了她的底裤里。 夏之桃狠狠地一颤,求助般地叫他:“不要,我好累……” 他的手指重重地在她下.身划过,惹得她“啊”一声尖叫出来。他笑了笑,抽出手指,捏着手里黏腻的液体,慢吞吞地说:“不老实的女人,真的累了?” 夏之桃狠狠地点头,喘着气翻了个身,滚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她以为他会紧追不放,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将她拉起床:“吃点东西再睡。” 她知道等一会儿他要和苏书记喝早茶,难道他要带着她一起去? 夏之桃忙软骨头一般爬到他身上,软滴滴地说:“又累又饿……” 苏南看了她一眼,脸上又出现了刚刚说那句“不如安分守己”时的表情来。夏之桃的心不由得狠狠地提了起来,屏着气等待他的发怒,可是他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神情慢慢放缓下来。 “还不换衣服,等我帮你换?” 她“哦”了一声,强装镇定地跑下床,走到衣橱前面换上一条连衣裙。 苏南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边换衣服,一边竖起耳朵,听到他在那边说了声“马上下来”,等他挂了电话,她的衣服也已经换好。 “走吧。”他打量她一眼,率先朝门口走去。 到了十九层的餐厅,苏南对守在门口的经理说道:“带她去那边吃早饭,多做一些点心。”然后回过头来,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梳了一把:“去那边等我,不要乱跑,嗯?” 她装作不知情,懵懂地问:“你不陪我吃早饭?” “我有事。”他牵着她走了两步,将她带到靠窗的一处座位上坐下,又补充道:“苏书记今天在这里用餐,我有些事和他谈,你自己吃。” 夏之桃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他见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话里竟满是宠溺之意:“点心要全部吃完。” 说罢,他笑了笑,转身朝前走去。 司机看了夏之桃一眼,大步走了几步追上苏南。 “还是不要让她留在下面为好,要是让苏漠北看见就麻烦了。” 苏南皱起眉,脚步放缓下来,“魁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司机皱着眉,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阿南,这件事情关系到夫人和小忆,还是不要大意地好,你将她带来这里就已经很危险了……” “行了,”苏南挥手打断司机:“大哥在里面等着了,你不用多说,她就算有什么打算,凭她也难以成事,你去外面守着吧。” 魁叔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苏南走远。 苏南的脾气他很了解,在许多事情上都是低调沉稳的,可是……在对待夏之桃的事情上,苏南却总是这样自负和轻率,他不知道再这样下去,那个女人会不会揪住这一点成功翻身。这样的结果,万万不能发生!眯了眯眼,魁叔心里慢慢下了一个决定,看了紧闭的包房门一眼,他转身朝外走去。 …… 苏南进了包厢时,苏漠北正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苏南叫了声“大哥”,站在窗前的男人才慢慢转过身来。 不过几月没见,苏漠北像是苍老了许多,见到苏南,他笑着走上前,伸手重重地拍在苏南肩上:“好小子,先斩后奏!” 苏南也爽朗地笑出声来:“如果我不来这招,你怎么可能会放我过来?” 早在知道苏漠北会升任市委书记时,苏南就偷偷注册了新公司“橙果”,法人不是他,可是知道公司属于他的人却不少。他将程序做得滴水不漏,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想去查却都无从查起。这一次能够逃过苏漠北的反对来到向县,也就是新公司的障眼效果。 苏漠北“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却不减:“我听城建市长说了,你那个点子很不错,‘传承’,哼,倒是挺能想。别的公司一听到‘博物馆城’这个概念,想的都是在全城建无数个博物馆,这些建筑商们不愧是铜臭里泡出来的。” 苏南笑了笑,迎着苏漠北在椅子上坐下,替苏漠北泡茶、倒茶,整套动作不紧不慢,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像是对苏漠北的夸奖浑不在意一般。 苏漠北看着眼前的弟弟,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他笑了笑,“当年爸爸要让你从政,你却一声不吭跑到a市,逼得爸爸将我推了进来。”苏漠北抬手摸了摸袖口,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我不喜欢当官,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大哥你,当了书记后连见你一面都难,层层预约,没有重要事情,今天想见你,非得排到几个月后去。” 苏漠北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苏南肩上拍了一把:“胡说!我前几个月还去省里陪了爸爸他老人家两三天,是谁忙得连家宴都不来?” 苏南笑了笑,手指忽地收缩了一下。 两人再聊了会儿私事,苏漠北看了眼手表,说道:“这一次你低调点也好,以后在a市,大的项目还是由‘橙果’来接,你不要直接出面,规定不能乱,乱了就会有人费尽心思抓把柄。” 苏南点头,没再问这一次向县的事情。 “还有,”苏漠北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保持低调是必要的,你母亲那边,你要经常提醒,爸爸体谅她以前的辛苦,自然不会说什么,我们做晚辈的,还是要多注意。” 苏南皱了皱眉,无奈地朝苏漠北点点头。“她被舅舅他们惯习惯了,一时适应不了这个新身份,大哥你多体谅。” 苏漠北点点头,正好有人敲门,秘书在门外说道:“城建市长想见见苏南先生。” 苏漠北满意地拍了拍苏南的肩:“去吧,这次我只负责开会作报告,能不能成事就要看你自己了。” 苏南诧异地看了眼苏漠北,领悟过来后忍不住伸手锤了自己的大哥一下,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苏漠北看着苏南出门,眼底的笑意不减。坐了几分钟,他才站起来,打开门。秘书在外面问道:“苏书记,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下,午饭的时候我再上去叫您。” 苏漠北“唔”了一声,点点头朝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斜刺里却钻出一个人影,苏漠北和秘书都吓了一跳,秘书马上挡在苏漠北身前,闯出来的那个女人却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苏南的女朋友,您是苏大哥吗?” 秘书为难的看了苏漠北一眼,后者虽然面色还保持镇定,可是秘书看到他的唇角轻轻下压,显然也吃惊不小。 “阿南上楼去了,我们去那边坐。”苏漠北指了指靠窗的一个座位,转身朝秘书说:“你去门口等我吧,找时间吃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看了会儿中国好声音tat终于赶上十二点前更新了……提前祝大家双节愉快~哦也~~ ☆、29 苏漠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是阿南喜欢的类型。皮肤白,身材娇小。长得不算很漂亮,胜在五官清秀,眼睛里似乎还漫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苏漠北在心底笑了笑,开口问道:“小夏,不用太过于紧张,将我当做自己的大哥就行了。” 夏之桃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地说:“苏大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苏漠北摇摇头:“本来接下来的时间都是预约给阿南的,现在他撇下我去忙工作了,我正好没有事情。”顿了顿,他委婉地说:“阿南也没说带着你来这里,本来我们应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的。” 夏之桃笑着摇头:“您工作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搅您。阿南让我在大厅等他,我没带房卡,所以看到您后,以为阿南就在后面,这才冒冒失失走了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苏漠北笑出声来。“小夏啊,苏南脾气不好,平时要麻烦你多忍让。”也许是想到了苏南的那副臭脾气,苏漠北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我们兄弟俩一直在爷爷家中长大。我比他大了十一岁,他出生时我已经上初中,那以后几乎是我带着他长大。家里只有爷爷奶奶还有我,他这么一个小不点,我们自然是将他宠上天。” 夏之桃微微笑了笑,话里透露出真心的羡慕:“阿南很幸福。” “不,”苏漠北的眼睛望向窗外,眼神虚虚的不知道落在了何处。“也许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但是之后……苏家欠他太多。” 看到苏漠北脸上的隐伤,夏之桃的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恻隐,不知为何,只短短交谈过几句,她却觉得苏漠北和苏家的那些人不一样,和苏南更是不同。这样想着,她几乎就想直接问他车祸的事,可是抬头一看,他鬓角的白发忽地刺痛了她的眼。 “我……我曾经结过婚,也有过小孩。”夏之桃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苏漠北。后者朝她微微笑笑,说:“谁都有过过去,阿南既然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他的选择。” 夏之桃张了张嘴,心里百转千回。犹豫了几秒,她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口:“我的孩子三岁了,出了车祸,没留下来。” 苏漠北这一下才表现出惊讶,眉头也深深皱起,过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小夏,你很坚强。” 夏之桃抬起头,看到苏漠北脸上的沉痛,忽然有些怔住。 他们长得很像,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高鼻薄唇。不一样的只是岁月在苏漠北脸上刻画出来的沧桑,还有他眼底的饱经风雨和坦然。 也许她不该这样单凭只字片语就相信他,也许作为官场上混迹许久的人,他装腔作势的本领更甚于苏南。可是这一刻,夏之桃从心底里相信了,车祸的事,苏漠北一定不知情。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心。 左右环视了一眼,她看到苏南的司机魁叔朝着这边大步走来,夏之桃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苏书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请你一定不要告诉苏南。” 苏漠北沉吟了一秒,眼角瞥到魁叔的身影,几不可见地朝夏之桃点了点头。 “漠北!”魁叔大步跨来,惊喜地在苏漠北肩上拍了一把:“怎么这么快谈完了?阿南呢?!” 苏漠北站起来,握住魁叔的手,满脸笑容:“他上楼谈他的生意去了,魁叔,您依然是劲头十足啊,我的半边肩膀可都被你一掌拍麻了。” 魁叔不经意地瞥了夏之桃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拉着苏漠北便往外走:“你这小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了,走,这次一定要陪我下一局!” 苏漠北朝夏之桃微微一笑,跟着魁叔朝外走去。 剩下夏之桃一个人坐在原位。 心跳仍是剧烈不已,她伸手轻轻按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艰难地呼吸着。 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原本以为没有希望,可是上天却给了她这样的一个机会。她想起王景行对苏漠北的评价,威严、体恤百姓。今日看到他,透过他的眼睛,她放似看到了一个为了民众含辛茹苦的父母官,站在风雨的高岗上,饱历风霜。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个不会破灭的希望,每一天盼着忍着,日升日落,她都快要忘记疼痛是什么滋味。今日苏漠北的出现,叫她暗淡下去的心思再次活跃起来。站在蜿蜒崎岖的小道这头,她似乎可以看到不远处闪耀的光芒,清晰明亮。 额上冷汗涔涔,夏之桃颤抖着手拿出一张纸巾,轻轻在脸上擦拭,手还没放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愠怒的低吼:“夏之桃!” 夏之桃手一抖,慌慌张张站起来,转身一看,苏南正满身戾气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冰冷一片,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撕碎。 她后退了一步,却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桌子,连带着将桌旁的茶杯碰翻,霎时,呯呯砰砰响成一片。转身手忙脚乱想要去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满桌的茶壶杯子倒翻一地,茶水飞溅出来,撒得遍地都是。 夏之桃慌张地转过身看向苏南。后者一直冷眼看她忙乱,见到她转身,嘴角竟牵扯出一抹微笑。这样的笑容,直叫她浑身狠狠一颤。 她太了解他了。看到他发出这样的笑容,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全数破灭。 一定是司机魁叔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他。 她的脑袋里飞速转着,想着要怎样逃过这一劫,可是苏南却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扯,挑眉说道:“我提醒过你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想法也不能有。你是记性不好忘记了,还是胆子太大,非得要试一试其中的厉害?” 夏之桃咬着嘴唇没说话,她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更加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此时此刻,她只庆幸此时他们在向县,他暂时不会动她。 果然,苏南见她不说话,盛怒不已,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冒火,额上也青筋毕现,可是他只是这样恶狠狠地盯着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上楼。”他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句话,扯着她的手臂便往电梯走去。 打开房门,苏南拖着夏之桃的手臂,将她一把甩到地板上。 夏之桃痛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脚便狠狠地踩在了她肩上。 “嘶……”夏之桃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眶霎时莹热一片。 他却好像没看见她的痛苦一般,或者她痛楚的表情让他更加高兴,脚下的力量又加深了一分。 “我倒真小看了你。”他嗤笑一声,“和我大哥聊得可还愉快?有没有将你的委屈全数述说,请求我们的父母官替你做主?” 夏之桃眼泪汪汪地伸手拉住他的腿,呜咽着说:“我什么都没说,真的……我们聊的都是家常。啊……!”他的腿一踢,将她的手重重踢开,磕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蹲下.身子,苏南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家常?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哥聊家常。你当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他一把拉起她,将她拖到墙上的落地镜面前,扣住她的头,让她看清楚镜子里那个衣衫凌乱、满脸狼狈的女人:“你也不仔细看清楚自己,就这幅样子,也有资格自称‘女朋友’?”他的手忽然毫无预警地一松,站立不稳的夏之桃马上跌倒在地。 他嗤笑了一声,蹲下.身,轻蔑地说:“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都在跟我装,原本我还看看你能装到几时,倒没想到这一下就忍不住了。” 夏之桃一边哭着一边尝试着爬起来抱他,刚抱住他,就被他重重推开,后背马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夏之桃咬咬牙,哽咽着抱住他的腰不松手。 “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才是聪明女人的做法?”他拍拍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爬上我的床,将我伺候好,忍个三五年,等到我放松警惕,再一把将我击倒。” 笑了笑,他轻轻推开她,语气里不无遗憾。“可惜你太蠢,现在才几个月,竟然就这样迫不及待。” “我没有,你要怎么才相信我?!” “相信你?”苏南冷冷地反问。“你值得我相信吗?我一次次饶过你,你却越来越不知好歹。”他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头,站起身来。 她又朝他扑了过来,他不禁怒火中烧,手臂狠狠一甩,将她一把甩远。 “啪”地一声,夏之桃整个人砸在了旁边的竹制凳子上。 她的身体一抽,脸上瞬间苍白,一声痛苦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麻木又空白。 声音响起的同时,苏南偏过头,看到夏之桃斜倒在靠背凳子上时,心里忽然狠狠一抽,呼吸也仿佛突然停滞了。 他抬起脚往前急急地跨了两步,可是刚走了两步,便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似乎很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瘫倒在椅子里半天也没动弹。而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眼底弥漫着委屈和希冀。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想斗,那我不介意奉陪到底。”说罢,他转身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房间里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中秋双更咧~大家看过来诶~奖励我一下呗,今天过节吖,嘤嘤嘤嘤~~ ☆、30 30、 窗帘拉得很严实,将屋外的光线严密遮住,夏之桃动了动身体,咬着牙躺回床上。 后背上灼痛不已,像是被人狠狠地用刷子重重刮着,又辣又刺,只要轻轻动一下,都能叫她痛得牙齿发颤。 在这一刻,她只默默地闭着眼,心里不痛恨任何人,包括苏南。 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走这一步之前也曾设想过会遇到的情况。现在看来,事情不过都在她的预想之中而已。况且他说得没错,是她自己太过于性急。 在床上闷了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门铃声。夏之桃躺着没动,门铃执拗地响了一会儿,终于回归沉寂。 过了不一会儿,门口又传来刷门卡时“滴”的清脆一声,夏之桃警觉起来,挣扎着准备爬起,每动一下后背便抽痛一下,她疼得满头大汗,努力了半天却仍旧半躺着无法起身。 身后的脚步声又急又重,仔细分辨,似乎不止一人。夏之桃的心重重一跳,“谁”刚问出口,头上就被人重重一击,她抖了抖,身体一颤,晕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身旁的服务员,魁叔冷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将监控录像处理好,不要声张,等市里的领导走了再向苏先生报告。” 服务员抹了把汗,颤颤兢兢将钱收好,不停地朝魁叔点头。 一个男人将夏之桃架起,搂住她的腰朝外走去。 魁叔在屋内转了一圈,将衣柜里夏之桃的衣服扫乱,拿了几件出来塞到服务员的手里,交代道:“去烧了。”然后打开夏之桃的衣箱,把她的证件全部拿出来,顺手又将苏南的副卡拿走。 做好这一切,他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 …… 苏南出了房门后,便去了8层苏漠北的房间。 后者正坐在窗边看文件,见到他来了,忙招了招手,笑道:“魁叔刚走,你便接上,你们这些人还真不打算让我安静一会儿。” “魁叔?”苏南皱皱眉,烦躁地说:“爸爸将魁叔硬塞给我,我这边有一点风吹草动,下一秒他老人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偏偏这魁叔还是当兵出身的,打不赢也骂不得,平时凡事还都得敬上几分。” 苏漠北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一下高过一下。 “你呀……”摇摇头,苏漠北给苏南倒上一杯茶:“逃过了从政,总不能什么也给你逃开。爸爸不盯着你,你不定闹成什么样。而且有魁叔看着你,我也是比较放心的。” 苏南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只是一瞬,这抹情绪便消失不见。 “对了,”苏漠北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从不过问你的私事,因为你在这方面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胡来,不过,那位夏之桃是怎么回事?!” 苏漠北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苏南说话,平时两人亦兄亦友,有什么话也都是抱着玩笑和商量的口吻。这一下看到苏漠北不悦的表情,苏南心里的怒气不由得更重的了一分。 他是太自信,也太看轻她了。 见弟弟不说话,苏漠北的语气更加严肃:“父母的事情你都知道,加上我们家庭成员职位的特殊性,我不允许也不希望看到你用轻率的态度对待感情。” 苏南皱眉,过了许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苏漠北见到苏南神色复杂,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笑了笑,扯开话题问道:“和城建市长的谈话怎么样了?他身边那位王特助,是你的人?” 苏南避重就轻:“城建市长从头至尾板着脸,谁知道他想些什么。” 苏漠北闻言,忍不住笑了两声。“既然你做地产这一块,免不得要和他多打交道,这个人调来a市不久,听说是最讨厌派系的,你套着个‘红三代’的名号,他想必不会给你好过。不过……我看这样也好,挫挫你的锐气,吃点苦才能成大事。” 苏南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红三代”也好,“官二代”也罢,这些身份只不过是外人强加在他身上而已,他从未因此得到过一星半点的好处,反倒处处受到制肘,就似被人套上了一个牢笼一般不自由。 两人再聊了会儿工作,到了中午,苏南陪着苏漠北一起和向县的领导们吃了饭。会议要两点钟开始,吃完饭,众人簇拥着苏书记到左区视察工作,苏漠北将苏南叫到面前交代道:“下午各个公司代表要发言,你回去让你们公司的好好准备一下。”转身准备走时,苏漠北又回过头来,“安排好小夏的午饭没有?” 苏南原本还带着笑,听到大哥提夏之桃,眼角的微愠早就透露出来,他朝苏漠北点了点头,等到这一行领导团们走远,脸色才完全冷下来。 夏之桃,他果真还是太低估她了。话家常?看来她话家常的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大。 苏南转身朝电梯走去。 下午的会议准时开始,苏书记发表讲话以后,各位领导也一一发表谈话。待到这些领导团们说完话,会议早已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等到公司代表上台表达意见,“橙果”排在倒数第二,苏南耐心地听着前面的公司畅所欲言,听到第五个,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表。 秘书见状,在旁边提醒他:“还有四个。” 苏南抿了抿嘴,不耐地看着台上正在讲话的男人。 眼神一瞥,正好撞上苏书记警告的一眼,苏南微微皱了皱眉,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眼前忽然闪现她苍白着脸歪倒在椅子上的情景,她的那双带着期盼和痛苦的眼睛猛然撞向他,深邃的,却又复杂的眼神,让他的手指忽然神经质地缩了缩,心脏也跟着收缩了一下。 终于到了下一家公司,苏南偏过头,轻声交代秘书:“拿点跌打药上去。” 秘书点了点头,猫着腰从后门走了出去。 提着药箱的秘书首先按响了套间的门铃,等待一会儿没有人开门后,她想到了手里的跌打药,女秘书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一声,从口袋里拿出苏南给她的房卡。 打开门,屋内黑暗一片,秘书打开顶灯,一眼便看到了正对房门的衣柜大开着,衣衫凌乱的散落一地。“夏小姐?”秘书慌忙走进门,打开卧室门一看,没有人,再四处找寻了一遍,空空的房间让她手里的药箱忽地“噼啪”一声掉落在地。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女秘书小跑着朝楼下的会议室跑去。 “橙果”的总经理已经在台下候着,一阵如雷的掌声响起后,老成干练的总经理走上了台。 女秘书猫着腰走到苏南旁边坐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苏南的眼睛看着台上,话却是对着秘书说:“什么事?” 秘书看了眼前面,“橙果”的总经理正微笑着站在台上。她再转头看了眼苏南,后者虽然只用侧面对着她,可是在他身边工作过这么多年,他每一个表情她都能准确地捕捉到,也能感知到他的这些表情后面的情绪。她看到他的唇角微微下沉,毫无表情的侧脸上已经有了风雨欲来的趋势。 掌声中,女秘书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夏小姐不见了。” 苏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女秘书垂着眼,说:“衣服和证件都带走了,还没去问过前台,我直接到会场来了。”话音刚落,她的眼前便闪过苏南的身影,低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的老板便大步离场而去。 台上的“橙果”总经理明显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始了准备好的开场白。 女秘书坐立不安,场上的大半眼神都盯着她,还有她身边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站起来朝着苏南追去。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苏书记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后门,面色无波地低下眼。 主持人咳了一声,场内安静下来。 “橙果”总经理用了二十分钟陈述公司对“博物馆城”的整体概念和策划,成功引起了台上领导的微笑,还有台下记者的讨论。发言完毕到了提问环节,角落里不知哪个报社的记者站起来,提问道:“外界传闻‘橙果’是刚刚离场的苏南先生注册的新公司,请问齐总对此作何解释,以及如果传闻真的属实,那么这一场公开招待会是不是早已内定下名额,谢谢!” 站在台上的齐总心中“砰嗵”一声,手心渐渐冒汗。场内响起的“嗡嗡”声更重,他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苏书记,以及苏书记身旁面色不豫的城建市长,渐渐捏紧拳头。 31-35 ☆、31 苏南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在看到凌乱的衣柜时,脸色越发黑沉下来。他蹲下.身,抽出夏之桃放在衣柜底部的行李箱,伸出手在里层寻找了一圈。 眯着眼,他慢慢抽出手。 一张被保存得极好的小相片正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相片里乐乐歪着头,笑得露出脸颊上两个可爱的梨涡。 苏南静静地看着相片。似乎此刻他才发觉,这个早已不再鲜活的小女孩和夏之桃长得极为相像。一样的大眼,挺翘的鼻子,还有笑起来会微微翘起的小嘴。 他慢慢站起身,将相片放到自己口袋,转身问秘书:“查过监控录像没有?” 女秘书点点头,皱着眉头说:“保安科说上午包括我们这个楼层在内的三层楼,监控系统都出了点问题,大概是十一点多抢修好,我看过之后的录像,没有看到夏小姐的身影。” 苏南皱起眉,反问道:“这么巧?” “我也觉得太巧合了,经理说保安科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会议厅,用来确保书记的安全。其实这三层楼的监控系统前两天就有些不稳定,只是他们一直抽不出人手来维修。” 苏南摇摇头,像是对这个理由还不大相信。 手插在口袋,他慢慢踱步到卧室门口。 床的中间微微凹下去一片,依稀可以看得出来不久前躺睡的痕迹。他紧抿着嘴走到卧室的小竹木阳台,站定,朝外看去。 白日里的向县褪去了黑夜的锋芒,站在高处朝远俯瞰,左右两区的分界已经不再明显。路上的车水马龙全都变成了一粒粒芝麻大小的黑点,时快时慢地移动着。 女秘书听到中央空调“咝咝”的出气声,终于憋着气开口:“苏总,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南的眼神仍是执着在向县的这一块土地上,过了许久,才慢慢地说:“查查王景行。还有,叫魁叔上来。” 女秘书答应了一声,转身疾步离开。 过了许久,房门被敲响。魁叔皱着眉走到苏南身后,声音里带了点颤抖:“她跑了?” 苏南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扫了魁叔一眼,然后慢慢踱步走到一边的藤椅上坐下。不过须臾,秘书也上来汇报:“王特助没有参加下午的会,也没有买机票离开,但是我可以确定他现在人不在向县。向城建市长身边的人打听,他们都一脸晦涩,没有多的语言。” 魁叔挥了挥手,秘书转身离开。 “阿南,现在怎么办,我说过不能对她掉以轻心,这下好了,漠北还没走,大小领导都在向县,要是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我们最后能够压下去,夫人和小姐的名誉也保不住了。” 苏南皱着眉没说话,魁叔提高声音:“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笑了笑,苏南眯起眼来。“这样大的酒店,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你先去查查王景行的行踪。记住,这件事情不能让我父母知道。” “那是当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那……我先出去了。” 苏南点点头,看着魁叔转身离开。 “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室内恢复寂静。苏南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底的暴戾才开始堆积,回过头,他看到了摆在他身边桌上的一个小医药箱。箱子里摆满了跌打药,还有一小捆膏药胶布。他抬起脚,一脚将小桌踹翻,yīn狠的脸上风雨欲来。 …… “橙果”的发言因为苏南的离场引来许多不必要的议论,虽然最终被齐总一张嘴灵活地掩盖过去,可是散会的时候,齐总想要走到领导团中间去打招呼,却只见到书记一脸疏离,还有城建市长满脸的不赞同。齐总心里咯哒一响,原本信心在握的事情忽然就生出许多动摇起来,打电话给苏南,手机却久久无人接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苏南连这样重要的公事都丢下不管? 苏书记一行离开向县时,苏南终于出现。 领导发表了一通简短的谈话,便率先带头进了安检口。等到领导团和记者团全部离开,齐总才走到苏南面前,将下午会议上的小插曲汇报给他听。 “提问的记者十有八.九是受‘安氏’指使。”齐总皱着眉说道。“安氏”是“橙果”的最大竞争对手,即使这样,“橙果”也从未将它看到眼里,只是没想到,“安氏”竟然胆子这样大,当着苏书记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 苏南点点头,沉吟几秒才说:“城建市长那边继续跟进,只要方案拿得出手,他不会太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齐总得到圣旨一般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是照原计划明早回a市吗?” 苏南揉了揉太阳穴,回答他:“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公司的事情就麻烦你多费心,不需要每件事都等我来决定。” 齐总疑惑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苏南又朝秘书示意地点了点头,等她走到近前,才轻声说:“你留下来。” 秘书知道他还在为夏之桃的事情烦心,当下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点点头站在一边,等他下一步的指示。 另一边,当着苏南的面保证要去查王景行的魁叔拨通了苏夫人的电话,一通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挂断,放下电话,魁叔马上开车往小溪村驶去。 王景行的忽然消失无异于给他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契机。起先他只是想给苏南造成一个夏之桃独自逃走的假象,可是他也知道,苏南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会轻易相信。却没想到会将王景行牵扯进来。魁叔笑了笑,合着车内的音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快的叩打着。 小溪村离向县有将近一个半小时车程,车只能开到大路上,有很长一段路小车开不进去,需要下车步行。 夏之桃此刻就被魁叔关在了小溪村的一处农家小院。 魁叔打开门,将手里提着的袋子丢到桌上,冷眼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的夏之桃。 灰头土脸,衣服和头发都凌乱不已,只是他竟然还能看到她眼里的憎恨。魁叔忍不住笑了出声,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死到临头,还这么不服气?” 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扯开贴在夏之桃嘴上的胶布,听到她嘶哑的惨叫声的同时,也看到了胶布上的鲜血淋漓。魁叔将手里的胶布往脚下一丢,说:“你最好闭上嘴,不要等我再拿东西黏到你嘴巴上。” 夏之桃冒着冷汗,感觉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动了动嘴,牵扯到唇上的伤口,痛得让她连脚趾头都开始颤抖。 “苏南不是要让我生不如死吗?这么快就等不及要处理掉我?” 魁叔抓紧她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眼前:“阿南没有那个耐心和你玩下去了,所以……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和你女儿团聚。”说罢,他重重地甩开她,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袋子,一把丢到她脚下:“走前让你做个饱死鬼。你放心,你父母那边我们自然会安顿好,你就安心在这里等上两天,数着日头等结局吧。” 夏之桃闭了闭眼,露出一抹浅笑。 她一直自认为了解苏南,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当初的自己太可笑。如今,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她连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莫名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知道他绝对有这个能力。也许过个十年、二十年,世人发现了他的罪恶,可是那又怎样,她的骨骸早就不知道遗落到何方,乐乐的冤屈也已尘封,她甚至不敢想象,当年迈的父母带着伤痛重复走上她走过的这条复仇道路时,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人心是软的,是有血有肉的。可是……他怎么能心狠成这样? 她从来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公道存在的,可是……在他面前,强大的权势掩盖了一切,他可以只手遮天,可以因为个人喜乐左右他人生死。 这一刻,夏之桃觉得绝望的同时,也深感悲哀。一无是处的小民,果真斗不过权势熏天的大人。 后悔吗?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她仍旧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凄然一笑,她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急速滑落,顺着脸庞爬到她的嘴角,浸湿了鲜红的血口,交织成一缕血泪,缓缓滴落在地。霎时,地上绽放出一朵淡红色的花朵,蓬发待放,触目惊心。 魁叔在屋内走了一圈,心中的犹疑和焦躁仍是纠缠着他。 他太清楚苏南的脾性。如果私自处理了夏之桃,他知道苏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作为旁观者,从一开始就站在局外看着他们,他见证了苏南初时的狠戾和决断,那个时候,他甚至有些同情夏之桃。可是苏写忆的事情将他所剩无几的同情完全剥夺,苏南决定的方法也让他直觉拖泥带水。直到夏之桃真的住进“留园”,他才开始激烈反对起苏南来。 按照他的想法,要么将这个女人远远送走,要么干脆利落一点,就按夫人的指示来,让她永远开不了口说话。苏南却执意将这个女人留在身边,直到昨天,这个女人竟胆大包天跑到苏漠北面前告状。 魁叔点了根烟,眯着眼看着瘫坐在地的女人。 怪只怪她太不识好歹,与其冒险让她待在苏南身边做一枚定时炸弹,不如由他来结果了她。 将烟头往远处一弹,他走到桌边,拿出包里带着的一根粗绳。 夏之桃见状,惶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早已变了调:“你们会不得好死!你们会不得好死!” 魁叔气得将手一扬,手里的粗绳在空中发出“嗖”的一声,准确地朝夏之桃甩去,“啪”的一声,粗绳直接甩到了夏之桃侧臂上。 “小姑娘还挺会躲。”魁叔笑了笑,玩似的抬手,一鞭甩到了她的背上。 “啊……!”夏之桃惨叫着往后缩,可是面前的男人却猩红着眼,像是发了疯一样,手起鞭落,每一鞭都用了十足的力气,直叫她痛得发麻,连躲避都没了力气。 甩了两鞭,魁叔心里的火气终于消下去一些,他看了眼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天色,决定快刀斩乱麻,于是收了鞭子往前走去。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女人像是晕过去了。 这样也好,省却他不少力气。“哼”了一声,魁叔拿着一瓶药水走到她面前,将趴着的女人翻转身后,低着眼慢慢打开瓶盖。 刺鼻的味道让魁叔皱了皱眉,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杯壁,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刚伸出手去,眼角却扫到一抹可疑的红。 心中一跳,魁叔微微偏过头。 伸手将她推开一点,一大滩刺眼的红马上撞入眼底,魁叔的心猛然下沉,不可思议般地回头看了眼紧闭双眼的女人。他轻轻挪动了一下她的腿,在看到她大腿处的血迹后,猛然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去一整天,不知道能不能更新,先给大家打个招呼告个假……要是回来早就码字更新~ ps:我是不是文章断得恰到好处?嘿嘿嘿 ☆、32 第三十二 魁叔手忙脚乱放下瓶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键时,手有些轻微地颤抖。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的女声传来,魁叔才想起苏夫人已经上了飞机。 心里猛然下沉,他看了眼夏之桃,焦躁地在屋内踱步起来。 如果……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怀了阿南的孩子,那么他现在这样做,岂不是亲手毁灭苏家的血脉? 军人的忠诚让他没有办法再下手,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一次不将夏之桃处理干净,这个女人一定有能力将今后的事情弄得失去控制。 地上躺着的女人像是一把枪,直直地顶在他的头顶。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般长久,久到他的身体都快要僵硬得站立不稳。 一咬牙,魁叔弯下腰去将夏之桃抱起,疾步朝外跑去。 到了卫生所,医生检查了一下夏之桃的状况,面色不豫地斥责道:“怎么回事,虐待孕妇吗?!” 魁叔黑着脸,声音焦急,同时透漏出许多威严:“一定要将孩子保住,麻烦了。”说完,也不顾女医生的脸色,径直走到一边打电话。 就算现在赶去县里的医院,路上也要一个多小时,他怕夏之桃挺不住,更怕这个孩子就这样流掉,如今之计,只有将实情告诉苏南,让他动用关系将医生和器材带来。至于他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总归逃不过去,况且逃避也不应该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态度。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来,那一边的苏南似乎很倦怠,声音懒洋洋的:“魁叔,什么事?” 魁叔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直接说:“夏之桃在小溪村168号的村卫生所,你带几个产科医生还有器具过来,要快。” 苏南没说话,顿了一秒,电话被挂断。 魁叔看了眼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退了几步沿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 黑色的天幕还带着点微蓝,天上布满了闪亮的星,他想,明天一定是个大好的晴天。 …… 苏南赶到卫生所时,没有看站在角落的魁叔,随他来的医生和护士进门之后,他的脚步堪堪停在了门口。 魁叔低着头走近,走到离苏南两步远的距离,这才看到面前的苏南双眼猩红,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戾气。虽然面色平静,可是魁叔却被他的这幅表情震得全身一抖,脚步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阿南,是我对不起你。”话音刚落,苏南微微侧身,一拳朝他挥去。 拳头带起一阵忽地风声,拳起拳落,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啪”,然后便是人的身体倒地的声音。 苏南紧了紧拳,目光凉凉地扫了旁边的护士一眼,后者被他吓得将“安静”两字吞回了肚子里,转个身钻进了病房。 “你果然是父亲的好帮手。”苏南笑了笑,眼里泛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像低落,像嘲讽,也像愤怒。揉了揉太阳穴,他没再说话,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溪村比向县的空气还要清新许多,空气里带着股特有的泥土气味。卫生所前有一片空旷的空地,苏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空坪上默默地走了一圈。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突兀的一声响,将他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狠狠地拉动了一下。 脑袋里有根神经重重地抽了一下,随即,他听到了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夏之桃低低的呻吟声。 向前急急地迈了两步,可是却又颓然地停住。 他进去又有何用?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发展,可是这一场小小的意外,就快要将他所有的心血付诸一炬。 里面的那个女人,昨天是他亲手将她推倒,他看到她神情痛苦地倒在椅子上,看到她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转了个身给她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那个孩子……在那一刻,竟然由他亲手推开。 手紧握成拳,他觉得心底的怒火快要将自己灼烧起来,重重地朝前一击,积蓄了许多力量的拳头“啪”的一声落在了坚硬的水泥墙上。看着眼前渐渐化开的红,他忽然觉得心中狠狠地抽了抽。 屋内的呻吟声慢慢低了下去。过了不知多久,魁叔压低声音走了出来。 “对不起夫人,您先在县里安顿下来,事情有变……” 苏南走上前,一把夺过魁叔的手机,对着那头的人狠狠地说:“苏夫人,您该停手了。” 魁叔惊恐不已,眼睁睁看着苏南拿着自己的手机走远,等了不到两分钟,才看到苏南冷着一张脸回来。 将手机往魁叔一丢,苏南眯着眼说:“今天的事情我回去再和你算,你走吧,将我妈送回去。” 魁叔忙不迭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身说:“阿南,不管怎样,夫人的出发点是为了你们兄妹。至于我,这次的事情全部是我一个人做的,夫人也是我打电话叫过来。等夏小姐醒了,我任凭你处置。”点点头,魁叔大步走远。 过了不到一小时,一个护士满头大汗走出来,朝站在门外的苏南喊道:“孩子保住了!” 苏南一惊,大步朝前迈去,护士忙挡住他欲跨进门的身体,急急地说道:“苏总你现在还不能进去,不要感染到她了!我是出来和你说一声,医生现在还在进行后续的保胎,之后这几天还要看孕妇自身的恢复能力,安全度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苏南抓着护士的肩膀,低低地问:“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只要安全度过这几天……这边卫生所的医生急救措施很及时,幸亏……”护士说话有些颤抖,苏南见状,放开她,话里听不出情绪:“她怎么样?” 护士舒了口气,说道:“暂时没事,不过这个过程挺痛苦的,您多关心关心她。” 苏南皱皱眉,点了点头:“方便转院吗?” “最好还是不要,很多器械您都一起带来了,这几天还是在这里不要动的好。” 点点头,苏南挥挥手,走到一边打电话。 来得匆忙,他只来得及将恰好到向县的产科教授请来,护士和器械都是临时调用,需要的药品和熟于照顾的看护还需要他一一打电话找人。 拿起手机,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在轻微地颤抖。 轻轻吐了一口气,苏南看了眼无穷的夜空。 也许今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面对。他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也不知道将这个孩子保住究竟是错是对。可是……他的手轻轻伸进口袋,触摸到坚硬的照片一角,心里忽然柔软下来。 医生出来时也是满头大汗,苏南得到允许,马上走进病房。 卫生所条件简陋,唯一一间最大的房间充作了手术室,而夏之桃正躺在手术室旁边的房间里。远远地站在门口,便看到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形,苏南慢慢走近,随即,眉头越皱越深。 他俯低身子,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在看到她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后,眼底的怒意像暴风雨来临前奏一般,越涌越深。 一旁的护士看到苏南的表情,忍不住说:“不止这一处,后背还有一条。已经涂过药水了。” 苏南点点头,嘴唇紧紧抿住。 护士轻手轻脚走出去,顺便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苏南和昏睡的夏之桃。 他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臂上抚过,最终停留在鞭痕的旁边。 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就见到她整个人缩了一下,他的手烫伤般的收回,停滞在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后背还有一条”。护士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他想起昨日她摔倒在地时眼底的痛楚,忽然有些烦躁。静静地定了定神,他的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小腹。 隔着被子,掌下的身体似乎很温暖,他轻轻地抚摸着,眼睛却停留在她脸上。 这张脸,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这样恬静,才不会用憎恨的眼神和厌恶的神情面对他。他苦笑了一声,手指慢慢来到她的脸颊。拇指在她侧脸轻抚,然后覆到了她紧闭的眼睛上。 如果不是感受到她缓慢的呼吸,他甚至以为躺在这里的人只是一个冰冷的躯体。 他的心一抽,手指也神经质地收缩了一下。低下头,他细细地将被子掖好,又将灯光调暗。 安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南皱了皱眉,听到屋外传来守班护士的低呼:“你们不能进去!” 他站起身,打开门将走廊的护士叫进病房,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才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轻轻拉开铁门,苏夫人正铁青着脸站在门外,见到他,扬手便是一巴掌,“啪”地一声,响彻黑夜。 ☆、33 苏南挡在门口,低着头,黑夜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苏夫人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沉着声音道:“让开。” 从不忤逆她的苏南这个时候却没理她,目光直直地射向站在苏夫人身后的魁叔。 后者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夫人,阿南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您先回酒店,这样对峙下去,被有心人知道了会很麻烦。”一旁的曹阿姨也没见过苏南对苏夫人这般强硬,忍不住也开口相劝。 “不管你以前做什么打算,现在我明确告诉你,这个孩子不能留!”苏夫人压低声音,明显是带着怒火道:“留下来也不一定生得下来,生下来也没有人会承认,阿南,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让我提醒你这么多次。”说罢,苏夫人转身往外走去,寂静的夜里,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响起“扣扣”的敲击声格外醒目。 苏南眯着眼看自己的母亲走远,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的眼神仍然停留在远方。 “留下来也不一定生得下来,生下来也没有人会承认”,他清楚,这句话不仅仅是警告,他的母亲向来便是说到做到。 揉了揉太阳穴,他轻轻地踱回病房。 也许打过针的缘故,夏之桃睡得很稳,眉眼全部舒展开来。苏南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她,用眼神描绘着她的每一个细节。 拿出口袋里的相片,他轻轻地将它放到她的枕头下面。 孩子一定会长得十分像她。有一头柔软的发,浓眉大眼,还有一张微微上扬的唇。苏南闭上眼,心里有一股刺痛,同时又有一种柔情,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里冲撞,继而散开,带起更多的波澜。 …… 经过医生每日调养,加上国外进口的保胎针作用,四天以后,苏南终于得到孩子确切保住了的消息。他马上开始准备将夏之桃接回到a市留园的家里,除了一直在留园的芳姐,另外又加了一个专业的医护人员,甚至专门辟出一间房放置一些急用物品。条件一点也不逊色于专业的医院。 在小溪村治疗的这四天里,夏之桃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精神一直不好。睁开眼便能感受到身体每处的疼痛,反倒是睡着了便什么也感受不到,加上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坐在床头的苏南,她索性除了吃饭和做治疗的时间,其余时候都闭着眼。 夏之桃从清醒过来不久便知道自己怀孕了。没有人和她说,可是也许是做过一次母亲的关系,她似乎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体某一部分的变化,加上医生护士给她做的那些治疗和检查,就是傻子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忽然觉得悲哀。怀上仇人的孩子,这种在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狗血情节,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时候,她才切身体会到“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的道理。 记忆还停留在魁叔拿着鞭子、恶狠狠朝她抽来这一幕上。那时的疼痛似乎还十分清晰,清晰到每每她一回想,身体就会忍不住地颤抖。她记得自己被苏南推倒在地,记得自己满脸冷汗地趴在床上,还有被魁叔关在农家一处房子里一天一夜,然后便是残忍的虐待和濒死的恐惧。她以为自己死了,真的和乐乐在一起了,可是睁开眼,还能够看见蓝天白云,还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活着。 而将她救回来的,似乎就是肚子里这个孩子。 夏之桃的手轻轻在平坦的小腹上抚摸,温暖的触感让她鼻端微涩,眼角慢慢湿润。 孩子……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再做母亲,没了乐乐,她对家庭与传承早已死心。可是这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候到来,经历这样多磨难后,竟还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她既感激这个孩子救了她,可是同时,却又从心底里面排斥他。 不仅仅因为这是苏南的孩子,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她内心里根本不愿意让另外的孩子取代乐乐。 “想什么这么出神?”苏南端着热牛奶走到夏之桃面前,见到她皱着眉头且双手放在小腹上时,心里便明白了她此刻的想法,忍了忍,他轻轻地拉着她坐下,将牛奶递给她:“把这个喝完。” 夏之桃一言不发,一口气将一杯牛奶喝光,然后放下杯子,不再说话。 从小溪村回来后,她便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苏南皱了皱眉,伸手细细地将她嘴角残留的奶渍擦拭掉,又将放在椅背上的披风披到她的肩上。“天气慢慢凉了,要注意保暖。” 夏之桃回头看了眼他。凉凉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苏南被她这个眼神堵得心里发闷,忍了许久,忍到太阳穴都一突一突开始跳动,才勉强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下去。 她心里有委屈,有恨,他自然知道。所以他才这样迁就她。可是显然,她非但不领情,似乎还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有某些不应该的念想。 “夏之桃,”他的声音变得冷淡下来:“好好的养胎,将孩子生下来,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 她仍旧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她嘶哑的声音:“替你生孩子……你是在说笑话吗?” 他的手忍不住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孩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既然他注定要做我们的孩子,我们便要对他负责,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她笑了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忽然少了块什么东西。 快入秋了,阳光由炙热变成了温暖,坐在这里,能够看到院子里的绿意葱葱,也能够看到枝桠间散落一地的碎光。一直缠绕在她心里的女儿却不见了,她眨了眨眼,那个喜欢每时每刻都跳动在她眼前的小乐乐不见了,连一个背影也未给她留下。 “况且,是他救了你。”苏南补充道。 夏之桃“噌”地一下站起来,满脸讥讽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忽地拔高:“对,你做梦也没想到吧,想不到在最后这一刻是你的孩子救了我!” “夏之桃,”他沉下脸,一字一句道:“我的孩子?在你心中,除了你死去的女儿,就没有了别人了?” “对!除了乐乐,我不可能再做别人的母亲,更加不可能替你这个人渣生孩子,想要孩子,你做梦去吧!”她冲到他面前,手脚并用,拳头和脚他身上狠狠落下,每一下都是带着十足的恨,狠戾得像是要将他撕碎。 他站在原地任她发泄,过了一会儿,才一把将她抱住,制住她的手脚,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好了,不要太激动,医生说了要保持心情愉快。” 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恶狠狠地说:“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你敢!”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和他直视。“夏之桃,不要太过分。” “过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去找苏书记被他发现,然后他便要将她杀了灭口,她分明还记得魁叔手里的那瓶药水传来的刺鼻气味,还有那根粗绳摔在她身上的疼痛。那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也是一种被死亡压迫得无法诉说的恐慌。 他这样轻易就可以做出毁灭一个人的决定,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人是谁,有什么样的苦难,想必也更加不会在意这个人还曾经是他的床伴。将一个人从这个世界擦除,对他来说,应该眉头都不会抬一下,仿佛弹弹烟灰那般随意。他却说她过分……夏之桃忽然觉得好笑,于是便真的笑了出来,笑得眼角不停地冒着泪光,笑得手指都开始变痉挛。 苏南放开她的下颚,手指轻轻地在她眼角抚摸,声音已经恢复镇定。 “我帮你父亲谋了一份新工作。” 夏之桃一颤,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大叫出声:“苏南!你这个凶手,你想要怎么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不放过我们!!” “嘘……”他轻轻地将她抱住,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在她耳边轻轻吐气。“你放心,他是孩子的外公,我只是想让他生活得舒服一些,你乖乖的养身体,等身体稳定了,我便让你回去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夏之桃全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如果不是苏南抱着她,她马上就要瘫倒在地。 “桃桃,好好的帮我生下他。”他在她额上轻轻地印下一吻,“我不会让你有事……” 夏之桃闭着眼,似乎没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 ☆、34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离那一次魁叔绑架夏之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全国的大部分城市都已慢慢转凉,a市处在较南端,除了不再炙热如火,气温倒也颇为宜人。 芳姐说这个时节怀孕最好,等到生产的时候,正好是春天,气候好,孩子也舒服。 对此,夏之桃只是笑笑,然后将芳姐端给她的所有汤汤水水喝得干干净净。 她不想生一个苏南的孩子,打从心里排斥着,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偷偷将孩子流掉,只要一想到孩子没了之后苏南会有的暴怒表情,她就觉得解气。可是……这些全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而已。 虽然她还未对自己肚子中的孩子有多么强烈的感情,可是冷静了一个多月,也早已不像刚开始那般偏激。如果此刻真的有机会将孩子拿掉,她说不定还是会犹豫。只是……苏南却好像并不这样认为。这一个月来他将她像犯人一般看得紧紧的,不让她走出他的视线之外,他不在家时,芳姐便充当起了他的角色。 专业护理人员针对她的身体状况列出了一张食谱表,还有作息时间表,芳姐像圣旨一般遵从着,连带着苏南也充当起了看护的角色,吃的方面交给了芳姐,那么其他方面便由他来监督。除了每天早上带着她在小区散步一圈之外,中午他也会从公司回家,看着她让她午睡,晚上除了散步,还要学一个小时的孕妇瑜伽。 待遇提高了不少,他的态度也180度大转变。 通常夏之桃对他是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他让她散步,她就乖乖出门,只是她一个人慢悠悠走在后面,两人中间一定保持两三米的距离;他带她回父亲家,她高兴地去住了两三天,回来后照样不和他说一句话;有时候他会买礼物给她,似乎是因为她的态度让他恼火了,却又顾忌着她孕妇的身份不敢发火,于是只好用礼物来笼络她,她收下礼物放到柜子里,像展览品一样将它们摆列整齐,却从不拿出来用。 导致她这样态度大变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怀孕。 那一次他动了杀她的念头,她对这个男人就已经恨之入骨。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疤早已结痂痊愈,可是却留下了几道永远消失不掉的伤痕,彰显着他的“伟绩”,也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忘了乐乐的仇,不能忘了自己受过的苦。 苏南却由一开始的暴怒,渐渐变成嘲讽,最后,发展成了现在的视而不见。 “怎么不吃完?”身后传来的低沉的男声将夏之桃的思绪拉回。她偏过头一看,苏南正皱着眉,手上端了一个小碗朝她走来。 熟悉的香味让夏之桃有些头晕,她忍了忍,接过他手里的碗,十分无奈地喝了一口汤。 “是不是芳姐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他在她身边坐下,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厌恶。 “没有。”她摇头,忍住了满腔腹诽。 苏南低低地“嗯”了一声,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一缕掉落下来的头发轻轻拨到她的耳后:“这几个月你辛苦一点,等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她躲开他的手,嘴角慢慢挂上一抹嘲讽的笑:“难道你这么喜欢孩子?” 他知道她又要开始找他茬,挑了挑眉没说话,反倒是转了个话题:“上次你见到我大哥之后,他交代让我带你正式去见一见他。” 夏之桃闻言,手忽然僵住两秒,过了许久,她才笑着反问:“你不怕我告状?” 苏南眯了眯眼,笑得有些讽刺:“你可以去试试。” 她咬了咬牙,没说话。 尽管现在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可是其实他们两人的关系和地位在实质上还是没有发生改变。他允许她偶尔像小猫一样挠他一爪子,可是如果她真想尝试着咬他一口,他一定会将她一把抛得远远的。 “和他约好了今天晚上见面,晚上下班我来接你。”他笑着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语气轻柔得似乎两人一直是这样甜蜜:“怀孕的事情我会亲自告诉他。” 夏之桃再一次躲开他的手,说:“随便你,反正我也没有反对权,不是吗?” 苏南笑笑,端起她面前的空碗朝楼下走去。 到了傍晚,苏南果然早早地就回来了,看见她只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裤,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我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 她抬起头,笑得灿烂:“我现在是孕妇,穿着舒适最重要。” 苏南撇撇嘴,没再挑剔,牵着她走到玄关,亲自给她拿了一双平跟球鞋,然后蹲下.身子来拉她的腿。 夏之桃忙将脚往回缩,皱着眉拒绝:“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脚,然后慢慢地将鞋子套上去。 他的手掌很大,有细细的茧,而她的脚又小又白,皮肤细嫩,他握着她的脚,让她感觉心里窸窸窣窣地痒了起来,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轻轻地挠着。 终于等到他帮她将两只鞋子都穿好,她松了一口气,也不看他,直接迈着步子先往门外走去。 车子在城区一处偏僻的小平房前面停下,夏之桃往窗外看了一眼,屋子十分陈旧,用的还是以前的红砖建造,看上去十分像十几年前的房子。可是旧房子对面却齐刷刷停了一长串名车,车牌也都是比较吉利亮眼的数字。 苏南下车绕到副驾座位边,牵着她的手下车。似乎是见到她疑问的眼神,他轻声替她解疑:“这是个私人餐馆,老板是以前给京里首长做菜的老厨师,这里每天只做三桌菜,要提前大半个月才能预订到。” 果真是奢靡无度,夏之桃沉沉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苏南领着她往里走。老房子的内部也并不奢华,连地板都是现在十分少见的水泥地,墙上只简简单单地贴了一层碎花墙纸,抬头还可以看见粗木屋梁。 苏南嘴中的首长厨师围着个大围裙走出来,看见两人,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最里面的屋子,声音洪亮如钟:“小苏啊!真是贵客啊,怎么都不上我这吃饭了?嫌贵?” 苏南心情颇好地大笑出声:“柳叔,您知道就好,今天必须给我打五折。” 柳叔嘿嘿笑着,圆润的脸上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看了眼夏之桃,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苏南的肩膀:“好!免费都没问题!以后办酒请我坐上桌就成。” 夏之桃闻言,朝苏南看去,却没想到他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笑着满口应了下来。 两人在包厢里等了一会儿,苏漠北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夏,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吧,阿南有没有欺负你?” 夏之桃笑着朝苏漠北点点头,忽真忽假地说:“您自己问问他就知道了。” 苏南笑了两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伸手将她环在怀里。 “哥,她向你告状了?” 苏漠北淡淡地笑着,过了几秒,才说:“上一次小夏说有事请和我说,我猜应该是向我告你的状吧?” 夏之桃万万没想到苏漠北会当着苏南的面提起上次那件事,一下子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抬头看苏南,后者还在笑着,可是她却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许多危险,而且他微眯着眼,像极了爆发之前的野兽,先静静潜伏着,只待时机成熟,给对手一个重挫。 夏之桃忍住砰砰直跳的心跳,话里带着笑:“当然是要告状。大哥,您应该亲自问问阿南,让我怀孕,却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他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 苏南看了眼皱眉不悦的苏漠北,低声喝斥夏之桃道:“胡闹什么,和大哥说话注意点态度。” 苏漠北看了夏之桃一眼,朝苏南摆摆手:“你别说她,女孩子的心理我能体谅,等会儿吃完饭小夏先去车上等我们,我单独和你谈谈。” 苏南答应了一声,眉头却仍是皱着,显然对夏之桃刚刚那番“告状”颇为不悦。 一顿饭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度过,苏南将夏之桃送到门口,交待道:“刚吃完饭,你在这附近走走消消食,不要走太快了,也别走远,十分钟后上车等我。” 夏之桃朝他吐了吐舌头,挖苦道:“进去挨骂吧,苏总。” 苏南愣住了,直到她转身他才反应过来,往前迈进一步,伸手便将她抱进怀中。 夏之桃低呼一声,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便被他给转了过来,眼前一黑,嘴唇被他狠狠咬住。 “呜呜……”她挣扎着,他却凶猛的朝她进攻,一下子卷住她的舌头便不放开了,灵活的舌头在她口膛扫过,引得她浑身战栗不已。他的舌头追逐着她四处躲闪的舌,一旦纠缠住便黏黏腻腻地吮吸起来,忽重忽轻,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亲密。 直到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他才放开她,面对她恶狠狠的目光,他反倒笑了起来,还十分无赖的说:“谁要你挑.逗我?” 夏之桃伸手朝他打了一拳,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苏南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眼前还是刚刚她俏皮朝他吐舌头的画面,直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咳嗽,他才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去。 苏漠北站在门口,一脸晦涩不明。 “虽然这边人少,可是李政委、欧阳副局的车都停在外面,你多少要注意影响。”进了包厢以后,苏漠北的脸色更加黑沉,话语也严厉不少。 苏南点点头,“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苏漠北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地抿了一口,却仍是没办法消散心中的烦躁,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我上次和你说得足够清楚,你也应承我会好好处理私人问题,现在这个小夏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怀孕了!” 苏南面不改色:“大哥,我是承诺过,所以今天我带她来见你……” “啪”的一声,苏漠北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你说什么?”苏漠北握住拳头,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她离过婚,还生过小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南皱起眉头,很显然地,上一次夏之桃和苏漠北提起过自己的经历,只是可能话并未说完便被魁叔打断。他忽然就有些气闷,可是面对正在气头上的苏漠北,他只能保持面色无波。 “还有,真真怎么办?你别忘记了,你们是有过婚约的!” “大哥!”苏南站起来,“既然我不想踏足政界,我的私事就没有必要受到家族的掌控……” 话未说完,苏书记便拍案站起,声音里已然十分暴怒:“住嘴!你真的以为每一件事都可以由你自己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8好意思哈,昨天出去玩,水上乐园什么的,回来后整个人瘫软了,今天睡了一天,全身疼==不过说好要双更的,今天一定会更~只是下一章我才刚开始写,大家睡得早的就别等了~估计要十二点左右tat ☆、35 回去的路上,夏之桃便感觉到车内气压低沉,偷偷看眼坐在身旁开车的苏南,只见他紧抿着嘴,一脸黑沉。 十多分钟之前他还对着她露出无赖般的笑,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样?果然是喜怒无常。 夏之桃收回眼,默默在心中腹诽。 不知道苏漠北和他说了什么,会让他露出这幅表情。在她印象中,他生起气来喜欢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像这般的模样还真是少见。难道是关于上一次她找苏漠北谈话的事?夏之桃有些心虚,可是过了一会儿,想起因为那件事自己受的苦,心虚又全部变成了憎恨。 到了家,意外地发现曹阿姨竟然坐在客厅。苏南不动声色地将夏之桃拉到自己身后,满脸笑容地问:“阿姨,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曹阿姨站起来,笑道:“小夏身子不方便,我当然要来照顾。你可别忘了,你母亲怀孕的时候都是我一直在她身边照看的,经验可足着呢!” 苏南笑了笑,转身朝夏之桃说:“先上去洗澡,今晚不用练操了,早些休息。” 夏之桃根本不想看见曹阿姨,得到苏南的指示,便迅速地朝楼上跑去。 刚上二楼,便看到芳姐坐在小厅里面发呆。 夏之桃叫了一声“芳姐”,后者回过神,忙不迭站起来。 “你怎么了?”夏之桃拉住芳姐的手,让她坐下。 “没……我就是歇息一会儿,您出去吃饭吃饱没?我炖了**汤,晚上睡觉前喝一点点吧。” 听到**汤,夏之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忙称自己吃饱了。 芳姐虽然是苏南聘用到家里来的保姆,可是她并不像曹阿姨那样嚣张跋扈,平素对夏之桃也总是照顾有加,除了什么都听苏南的,这位芳姐并没有什么让夏之桃讨厌的地方。夏之桃猜到了芳姐不开心的理由,不由得试探道:“曹阿姨要来家里长住吗?” 芳姐叹了口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夏之桃忙拉住她的手,说:“芳姐,你在家里待了这么久了,阿南一定不会让你失去工作的。” 芳姐早就将夏之桃当成了家里的女主人,听到她这样说,感动得神情激动,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您不知道,这个曹阿姨是夫人的远房亲戚,在苏家是说得上话的人,而且我听她自己说过,苏先生的妹妹是她一手带大的,苏先生也是她带足一岁才送去老首长那。” 夏之桃以前只以为曹阿姨是苏家一个重量级的保姆,此刻听到芳姐的话,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她是见识过曹阿姨的手段的,那一次那个地中海企图强.奸她,除了苏夫人,这位曹阿姨想必也是个中功臣。 苏南如果真的将曹阿姨留下来,那么她以后的日子想必十分难捱。 在心里叹了口气,夏之桃安慰芳姐道:“你不要担心,就算她留下来,阿南也不会让你走的。” 会还是不会,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面前的芳姐却像吃了一剂强心丸,脸上的忐忑全部不见,只剩下满脸感激的笑。 夏之桃心事重重地回房洗澡,洗完澡躺着看会儿电视,时钟指向十点。 每晚的这个时候,苏南都已经躺在床上,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搂着入睡。 夏之桃轻手轻脚穿上鞋,拿着杯子朝楼下走去。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听不到谈话的声音。 难道他们出去了?夏之桃疑惑地朝厨房走去,走过书房时却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她屏气将耳朵贴到门上,静下来心来,仔细听房间里的声响。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可是因为里面的人正在争吵,所以夏之桃站在门口大概能听到只字片语。 “一开始……打算好了……妹妹……忘记了吗?”曹阿姨的声音很大,像是要将屋顶掀起,可是曹阿姨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夏之桃只依稀听得清几个字音。 苏南的声音要低沉许多,似乎也没有曹阿姨那般激动,夏之桃贴着门,听到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们早就该收手……”后面的话夏之桃没来得及听清楚,便被脚下忽然传来的毛茸茸触感吓得倒退一步,手里的杯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捂着砰嗵直跳的胸口,在房门打开的同时,她“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小希噌地从她脚边跑远,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桃桃!”苏南一把将她凌空抱起,越过一地的玻璃碎片将她搂入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曹阿姨yīn着脸盯着夏之桃,冷冷地说:“你偷听我们说话?” “阿姨!”苏南皱着眉头,将夏之桃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好:“桃桃怀孕了,小希锁在花园里不能放出来,您记清楚了。” “阿南!”曹阿姨气得拔高声音,对苏南的话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小希是你母亲的宝贝,怎么可以锁在小房子里!她又不是没怀过孕,你宝贝个什么劲!” 苏南抿着嘴,显然已经十分不悦。 “阿南,”夏之桃可怜兮兮地扯了扯苏南的手腕,低低地说:“抱我回房休息好不好,我好累。” 他看了眼她,没有说话,过了几秒才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朝楼上走去。 到了房间,苏南将夏之桃放到床上,她捂着心口自言自语道:“小希和我不对盘还是怎么,黑漆漆地就往我脚上冲。” “夏之桃,”苏南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曹阿姨不在这里了,演戏可以暂时停止。” 夏之桃被噎住了,瞪着眼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过了好半天,才负气一般朝被窝里一钻,整个人埋进了床里。 苏南笑了笑,没去管她,在小阳台上坐了下来。 此刻正是yīn历十六,月亮又亮又圆,他坐在藤椅中抬头看着黑空,眉头深皱。 夏之桃已经在床上滚了一圈,可是却没有一丝睡意。刚刚听到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他说“你们早该收手”,那是什么意思?表示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开始准备收手不要她的小命了,也想让苏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饶她一命?还是说他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的罪恶? 如果真有可能的话,她相信应该是第一种。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按她的理解,他应该是想让她生了孩子再将她一把扫远,或者就让她一辈子做个隐形人,生活在这世上。 又在床上扑腾了一下,忽然听到他清冷的声音:“睡不着就起来陪我坐坐。” 她“哦”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套一件衣服。” 她点头照做,走到小阳台另一把藤椅上坐好。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似乎都忘了言语。 乐乐很小的时候,她也会抱着她数天上的星星,孩子总是对什么都很好奇,有一次她将简化了的嫦娥故事说给她听,她便连续着几天都缠着她问。 想起乐乐糯软的声音,夏之桃不由得笑了出来。 “想什么这么开心?” 夏之桃摇摇头,不知怎么,竟回答他:“想我女儿。” “去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不知道我的乐乐是哪一颗”。他还记得那一晚他们躺在天台,她说的这句话。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很简单,她乐观的将他当成了施以援手的好人,天真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谢,就连怀念女儿时,也总是幸福又神伤地毫不避讳着他。苏南眯了眯眼,抬起身将毯子盖到她的腿上。 每一次看着夜空,她应该都会很固执地找着自己的女儿吧?可是人死了便是死了,又怎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 “很多事情……其实都很复杂。”他想了想,才继续说:“你太固执,又一意不肯服软,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总是你。” 夏之桃笑了笑,嘲讽地说:“你这是在劝我?” 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道:“从政的人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打算,他也许会让你产生一种一定会帮助你的错觉,可是没有谁会这样不计较地付出,也许在他承诺的背后,是更加龌龊的计算。” 夏之桃警觉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苏漠北,还是在提醒她不要妄图再找王景行? 她装傻一般转回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毯子很厚,在微凉的夜里,躲在毛毯的庇护下睡觉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所以夏之桃在藤椅里坐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歪过头去,睡着了。 苏南听了会儿她平稳的呼吸,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傻子,他只能提醒她这么多了,今后的事情,他只能拼尽全力,可是她,不能一直这样固执下去。 苏南站起来,轻柔地将她抱入怀中,朝屋内走去。 月光明亮,将影子拉得悠长,他看到自己细长的影子,还有她蜷着的腿和小小的头,她的头发像是活泼的精灵,在月光下跳着舞。 淡淡一笑,他拥着她,一起没入yīn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曹阿姨是来搅乱的,下几章这位配角的作用有点大 36-40 ☆、36 曹阿姨就像来民间视察的高官一般,每天早上起来饮茶浇花,指使芳姐做这做那,又颇多嫌弃,活脱脱一副颐指气使的阔太太样子。 夏之桃平时对她能避就避,曹阿姨在一楼,她就上二楼休息,曹阿姨在二楼,她便出门散步。这么几天下来,倒也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她深知曹阿姨并不是来做客的,联想到那天晚上苏南和她在书房争吵的画面,夏之桃推测,多少应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关。她虽然抗拒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没有到达能让人害了的地步,于是对曹阿姨也就颇多防范。 这天正是周末,苏南不用去公司,一大早便将夏之桃拉起床,督促她早起散步。两人下楼时曹阿姨正坐在餐桌边,芳姐在厨房忙着做早饭。 “面点太多碱味了,吃着一点儿也不爽口……”曹阿姨的嗓门很洪亮,反而衬托出芳姐的小心翼翼:“是……我不太会做面食……” 曹阿姨还想再说什么,看到下楼的苏南,硬生生将话忍下,转而笑吟吟地站起身:“怎么不多睡会儿?平日里上班就够辛苦了!” 苏南“唔”了一声,道:“早上空气好,我们出去散散步。” “是该多走动,生产的时候才不辛苦,去吧,走一圈回来吃早饭。”曹阿姨笑着看他们俩出门,等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了,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不见。 “芳姐,小希为什么会被阿南关在外面不许进屋?”曹阿姨走到厨房门口,问道。 芳姐手上的动作瞬间僵硬,过了许久,她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苏先生说夏小姐怀孕了,动物有细菌……” “得了,这套说辞还想拿来忽悠我?”曹阿姨笑笑,“芳姐,你照顾阿南有几年了,夫人对你一直挺满意。你放心,我来这里只是做客,不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哦,对了,上次你说你孩子要高考了,学校的事情我帮你和夫人提了一下……” 芳姐受宠若惊地抓住曹阿姨的手,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 曹阿姨再问关于夏之桃的事,芳姐自然将她知道的都全数托盘而出。包括上一次夏之桃烫伤小希,还有苏南对夏之桃的各种迁就和照顾,说着说着,芳姐拍了拍额头,喜滋滋地说:“苏先生真是脾气好呢,上次他们从向县出差回来,夏小姐和他闹矛盾,我晚上起来帮夏小姐盖被子,没想到看到先生站在床边,好仔细地帮小姐掖被子……” 曹阿姨在心里冷笑一声,打断芳姐的絮絮叨叨:“以后大小事情你记得来和我说,还有,不要让阿南和夏小姐知道。” 芳姐忙点头,心思全部放在了儿子高考的学校问题上。 …… 周日,苏南在家陪夏之桃,曹阿姨叫上芳姐,两人一起去城南的庙里求神拜佛,临走时芳姐不放心夏之桃,惹得苏南啼笑皆非,话里满是无奈:“芳姐,我会做饭,而且保证不难吃。” 等芳姐她们出门了,夏之桃才从客厅走出来,一脸怀疑地看了苏南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苏南大步走上前,将她拉住,笑道:“一起去买菜。” “你自己去。”她甩手,他却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喂!苏南!”夏之桃忍不住大叫道:“你发什么神经?!” 他很难得的没有生气,替她穿好鞋子,拉着她便往外走。 留园有一个大型菜市场,两人去的时候早已过了市场的人潮高峰期,摊贩却依然很多,各色蔬果青菜也都新鲜繁多。夏之桃看到苏南熟练地挑着青菜,不由得在心里剧烈怀疑了几秒,等到看到他和菜贩杀价,一下子惊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了。 “好好好,十八块拿走吧。”菜贩像是吃了大亏,苦着脸将西红柿和芹菜一一装好,递给苏南以后又补充:“老板你看上去就是做大生意的人,竟然还这么会还价。” 苏南挑挑眉,淡然地说:“多谢夸奖。”然后拉着夏之桃往前走去。 全程夏之桃都默默地站在一边,在她脑海里,能够将二十块的菜钱还到十八块,这种事情和苏南这样的男人万万是挂不上钩的。他应该是那种签一个合同就七八位数的人吧?况且他这样冷血奢侈的人,怎么还会进菜市场? 苏南瞥了眼她,咳了一声,眼底满是无奈:“我的爷爷和奶奶都很节俭,我平时也很节俭,你可以收回你这种惊讶的眼神了么?” 夏之桃“哦”了一声,眼神在他的订制西装上打了个圈,回到他手腕上那只限量版名表上。 他干脆不去看她,将手里的菜塞到她怀里,让她站在角落不要动,自己走进市场里将要买的东西全部买齐了才一起往家里走去。 刚到家,苏南的电话便不停地响了起来,他皱起眉头按掉手机,过了几秒,铃声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走进书房,过了一会儿,他出来时手上已经抓了车钥匙:“中午自己做点东西吃,公司临时有些事情,我处理完马上回来。” 夏之桃点点头,看着他走远。 自从住到留园后,她连自己做饭的权力也没有了,像今天这样没有一个人看着她的情况实在难得。于是夏之桃穿上围裙便开始切菜洗菜,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做出三菜一汤来。 吃得饱饱的躺在床上睡觉,真是十分惬意的一件事,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可是睡意太浓,她眨了眨眼,又昏睡了过去。 如果能够预知到后面发生的事,她想,她这一天绝对不会这样掉以轻心。 起床时,夏之桃觉得屋子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洗了把脸往楼下走,竟看到苏南、曹阿姨和芳姐都在,几个人全部坐在客厅,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一眼便能看到苏南紧紧绷住的下颚线条。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留了个心眼,缩缩脚准备悄悄上楼。却没想到曹阿姨眼尖地叫住了她:“夏小姐,你可真能睡,现在都下午四点半了。” 忽略曹阿姨明显找茬的语气,夏之桃冷冷地说:“没事我先上楼了。” “站住!”曹阿姨叫道:“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真是不可理喻!” 夏之桃顿了顿,走下楼梯朝客厅走去。 芳姐看到苏南面色黑沉,站起来小声朝夏之桃说:“夏小姐,小希死啦!” 夏之桃“啊”了一声,反问:“怎么忽然就死了?早上还看到它的。” “还装?今天我们都出去了,只有你在家,小希饭盆里的菜和你中午的菜是一样儿的,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毒,连一只猫都不放过!” 夏之桃皱眉,显然,在她睡觉的这段期间发生了某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再看苏南,他一直抿着嘴,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南,”曹阿姨又说:“小希可是曾经救过夫人一命,要是让夫人知道这件事,你要怎么交代?” 苏南微微抬头看了夏之桃一眼,淡淡地问:“你不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说不是我,有人相信吗?” “你连花园里的摄像头都关了,你说不是你,倒还真没人相信。”曹阿姨凉凉的说。 苏南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打断曹阿姨的话:“我需要听你的解释。” 夏之桃咬咬牙,反倒笑了出来:“菜是我做的,房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还和小希有宿怨,看来我不承认都不行了。” 曹阿姨噌地站起,手指几乎快指到夏之桃的鼻子上:“真是嚣张!你以为住进这里就是女主人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看夫人知道不剥了你的皮!” 夏之桃凉凉地回嘴:“芳姐,今天曹阿姨真的有和你寸步不离么?” “你什么意思!” “好了,不要吵了。”苏南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隔开两个对峙的女人,话里满是严厉:“想查的话很容易就能查出是谁,你们确定真的要让我插手来查?” 客厅里顿时陷入安静,夏之桃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曹阿姨,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就怕你不敢查。” “夏、之、桃!”苏南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三个字,转过身来直面着她。 她这才看见他眼底的戾气,冲动之余忽然有些后怕。 她怎么可以忘了,这里站着的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又怎么可以忘了,如果可以,苏南是十分乐意将她置于死地的。 “这件事不用告诉我妈。”苏南看了眼曹阿姨,语气已经平淡下来:“阿姨,我会管教她,您也不要太伤心,过两天我陪您去宠物市场看看。”说完这句话,苏南瞟了眼夏之桃,说道:“跟我上楼。” 曹阿姨幸灾乐祸地看了眼夏之桃,直到两人的背影在楼梯转角消失不见,她沧桑的脸上才慢慢浮出一抹微笑。 ☆、37 夏之桃走进卧室,贴着门站着。而苏南站在小阳台上,只用一个背影面对她。 “站在门口做什么,准备随时不对劲就可以往外跑?” 夏之桃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情愿地迈开脚往前走了两步。 将她单独叫上来,是准备好好收拾她?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同时也觉得厌倦。 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终止?她很怀疑自己的忍耐力,也很憎恶曹阿姨这样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到现在,就连解释她都觉得多余。 苏南转过身来,朝她招招手:“过来。” 尽管很不情愿,夏之桃还是慢腾腾地朝他走了过去,走到小阳台上,顺着他的眼神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曹阿姨还会在家里住几个月的时间。”他抿了抿嘴,视线在她肚子上瞥过一眼,然后转开落到别处。“你平时忽悠我时挺卖力的,怎么现在就不会学乖点,也拿那一招去对付她?” 夏之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却闭上嘴不说话了,也不看她,她等了几秒钟,忍不住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南只是几不可见地笑笑,话语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以为你对谁都是那样,现在看来,似乎对我还算特别。”说罢,他转过身,朝她稍稍倾过身体,伸手将她圈在怀中。 夏之桃想往后躲,可是她的后面便是椅背,苏南的脸和她靠得极近,近到似乎马上就要和她贴在一起。他的呼吸平稳,徐徐的喷在她脸上,不到半秒,她的心跳就开始混乱起来。 她这样的人,实在斗不过他。他既能声色俱厉,又能厚着脸皮,轻轻松松就可以将她抛出几个档次。 “那个……”夏之桃偏过头,却没料到转头时嘴唇从他脸上轻轻擦过,瞬间,她全身忽地激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苏南微微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在她嘴唇上轻轻摩挲起来,像是在探讨什么,又像是在琢磨什么,夏之桃屏气等了一会儿,却只见到他微微皱了皱眉,过了半响,才说:“过段时间一起去医院体检,医生允许的话,就带你出去散散心。” 这一下夏之桃是真的愣住了。她“哦”了一声,反问他:“你想让我避开曹阿姨么?” 苏南丢了一记凉凉的眼神给她,没否定她的话,当然也不会点头肯定。只围绕刚刚的话题说道:“你给我把身子养好些,医生那里如果有一项指标没过关,你就别想走出留园的大门。” 夏之桃转了转眼珠,脸上马上堆起笑容,望着他一脸无害。 嗤笑一声,苏南捏了把她的脸颊,坐回藤椅里,吩咐她道:“以后对曹阿姨尊敬一点,对,就是这种笑容,你不是挺擅长的么?” 被他冷嘲热讽太多次,夏之桃已经可以自动忽略他话里面的讽刺意味,反倒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为了身体着想,我也不会和她生气的。”顿了顿,她又问:“小希死了,你不伤心?” 苏南瞥了她一眼,没错过她眼底的挪揄之色,原本心里还有怒气,可是看到她这样反而没办法生起气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在伤心了?夏之桃,收回你这幅嘴脸,这一次是你运气好,碰上一个不强的对手,如果下一次换做是别人,你恐怕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和我犟嘴。” 她没仔细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还在嘲讽她,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当做应答。 多少年后,当她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会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那些有意的、无意的,她没有放在心上的话,却也是暗示重重、预言种种的话。只是再怎样时过境迁的叹息也无法让她回到过去,每每忆及,都只空余猝不及防的心痛。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夏之桃按照苏南的意思,碰见曹阿姨时总是主动微笑,后者经常拧着眉看她,苏南不在时也会对她冷嘲热讽,可是夏之桃对此全都置之不理,也很注意不给机会和曹阿姨独处,这么两星期下来,竟然一直平静无波,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 这一天苏南没有去上班,带着夏之桃到了医院。 预约好的产科教授正在等他们,首先是例行的体检,当b超照在夏之桃肚子上时,屏幕上那个看不出形状的小苗苗让夏之桃的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她记得,记得自己怀了乐乐以后,也是这般,躺在床上,看着屏幕上那团尚不清晰的小肉球。王一川在她身边傻呵呵地笑,而她自己,像懵懂的少女一般不知所措地又笑又唏嘘。 此刻,站在身边的是苏南,他紧抿着嘴,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过了半天,才轻声问医生:“这样小?” 医生笑了一声,指着屏幕上的小东西说:“已经妊娠8周了,可以看见人形,只是不太明显。” 苏南的嘴角弯了弯,低头见到夏之桃正在看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说:“只看到一颗小豆苗,哪里有人形。” 连夏之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做完所有的检查,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苏南带着她在附近吃了饭,下午便将检查报告拿到了手。 一切正常,对于出去旅游的问题,医生的回答是,只要旅途不劳累,对孕妇的身心都是十分有利的。听到这句话的夏之桃早就在心里笑开了,可是面上仍保持着不动声色,等到出了医院坐上车,她终于忍不住问他:“那我可以出去散心了?你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 苏南转过头去,挑眉问:“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出去?” 夏之桃心里升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可是为何有的时候你又这样愚笨?” 她咬牙切齿地低下头,满腔热情瞬间被浇熄。 和他一起出去,那和待在留园又有什么分别?每天还是一样的要看他的脸色,要忍受他的气息,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先送你回家住两天,上一次没有告诉你父母怀孕的事情,这次回去说清楚。” 夏之桃沉默了两秒,点点头。 苏南忽略她的不快,伸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车厢里很安静,挂在车厢前面的铃铛随着刹车轻微地晃荡起来,叮叮当当清脆一片,夏之桃忍不住嘀咕:“这个中国结好眼熟。” 她闲得无聊时喜欢编一些中国结,上一次刚学会一种复杂的编法,按照图片编好了一个样式,可是眨眼间那个用来做示范的小结便不见了,她找了几次没找到,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今日竟在他车上看到……! 苏南“哦”了一声,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反倒十分坦然:“你编那么多个放在角落也是浪费,我见只有这个长得齐整一些,就拿来挂上了。” 夏之桃一口气没憋住,剧烈地呛了起来,苏南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半是挪揄半是嘲笑:“你每天都在那里不是刺绣就是浇花,也要多做一些别的事情,如果怀的是个儿子怎么办?” 谁要帮你生儿子!夏之桃在心里大声地反驳了一下,放在肚子上的手渐渐收紧。 苏南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 他这样的人,想要孩子,不知有多少人追着赶着要帮他生,可是世事就是这样奇怪,她和他明明就是水火不容的仇人,竟然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除了感概天意弄人,夏之桃真的没有别的感想。 对于肚子里这个孩子,她还没有拿定主意是留还是去。只是刚刚在医院,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还记得看到b超那一刻她心里的悸动,那是一种母亲特有的柔爱和欣喜。那一刻,她早已忘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再介意乐乐是多么的无法取代,只再一次感受到了做母亲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还是个女儿。” 苏南笑了笑,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女儿也好。” 她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如果可以,她倒情愿这个孩子真的是个男孩。 可是,她真的要将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留下来吗?轻轻抚摸着尚不明显的小腹,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早已揪了起来。 苏南的眼神从后视镜上移开,原本微微上扬的嘴唇瞬间变冷。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下章就是苏南带桃桃出去旅游散心了。本来今天准备多写一点,可是明天上午要上课,要准备资料,我只好苦逼的又只写了三千tat 大家要珍惜这几章的甜蜜啊~嗷~~甜蜜什么的,虐文里面一去就不复返的呀~~ ☆、38 第三十八 夏之桃回到家时,父母都在。知道她要回来吃午饭,父亲早就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她爱吃的菜色。 “苏先生,吃了饭再走吧?”夏父挽留苏南道。 “不了,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苏南笑笑,用眼神示意夏之桃跟他一起走出门。 到了门外,他站定脚步,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慢慢理顺,沉默了一两秒才说:“乖乖待在家,后天我便来接你。” 夏之桃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家里。可是他偏偏不走,反倒拉起她的手,皱着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夏之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怕他临时反悔,忙不迭地摆出一个笑脸,又信誓旦旦的朝他保证:“你放心,我就在家陪陪爸妈,没事不出门。” 苏南“嗯”了一声,临走前补充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难道他害怕她跑到医院将孩子给打掉?夏之桃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可是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点头,送他上车,看着他离开。 直到看不到他的车尾了,她才转身朝家里走去。 夏父夏母满脸笑容地将夏之桃拉到餐桌旁坐下,夏父倒了一杯黄酒放在夏之桃面前,笑呵呵地说:“来,桃桃,陪我喝一杯。” 夏之桃脸上的微笑在这一瞬间有一丝丝的僵硬,她伸手握住小小的酒杯,拇指和食指在凹凸不平的杯壁上缓慢摩挲,直到夏父端起酒杯朝她伸来,她才抬起头,缓缓地说:“我怀孕了。” “啪嗒”一声,夏父手上的小酒杯应声而落。 相对于夏父的惊讶,继母的喜显然多余惊,她捉住夏之桃的手臂,大声叫道:“真的?!这可太好了!那苏先生说了什么时候结婚没有?!” 夏之桃错愕地转过头看继母,过了许久才理解她话里“结婚”两个字的意思。结婚,她和苏南?怎么可能! 继母看到夏之桃的表情,追问道:“怎么,桃桃,你别告诉我你们不打算结婚,你傻呀你,能和苏南那种人结婚,你还考虑什么啊!” “好了。”夏父伸手打断继母喋喋不休的话头,将夏之桃手中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她的事情自己会知道,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先吃饭。” 继母不满地看了眼夏父,后者脸色微愠,她原本还想再说,一下子话全部都噎在了口中。 三个人开始默默无言地吃饭,平时总是欢声笑语的饭桌,此刻安静得只听见细微的咀嚼声,偶尔还响起一两声碗筷相撞的清脆声响。 吃完饭,继母将夏父拉到厨房,瞪眼竖眉:“你还不去问问清楚!这么不清不白怀着孩子是什么意思?!” 夏父沉吟了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真是!”继母气得将手里的抹布一把甩到地上:“两父女简直是一模一样!” 夏父走出厨房后,在院子里抽了几根烟,抽到第五支烟时,夏之桃走了出来。 “爸。” 夏父将未抽完的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熄灭,然后朝夏之桃摆摆手,让她坐到旁边来。 县城里的夜空似乎比a市纯净许多,蓝黑色的天幕上挂满闪烁的星,预示着明日的大好晴天。夏之桃仰头看着天空,偶尔还能听到远方一两声汽车鸣笛声。 “不管结不结婚,孩子要好好留下来。”夏父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下子将夏之桃的思绪拉回。“女人以后终究不能一个人过,有个孩子依靠总是好的。” “我不会和他结婚。” 夏父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你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应该知道两个人能走向婚姻需要什么。选择一个男人结婚,不仅仅是选择他一个人,而是他的整个家庭。虽说‘高嫁低娶’,可是如果相差太远,不止观念和生活方式不一样,就是两人在一起后,也迟早会有不平等的产生。” 夏之桃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话,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父亲从来不强制干预她的私事。当初她和王景行在一起时,父亲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反对,到了他们分手,父亲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不适合”;王一川是继母极力撮合的,那个时候,父亲只是说了一句话——“你想象一下,每天起床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晚上入睡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也是他,连续几年、几十年,这样的生活如果你不讨厌的话,就可以考虑结婚”;直至乐乐出车祸离开,父亲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好多岁,从来不善言语的他也开始每天坐在病床前开导她,有几次她迷蒙中下床喝水,都会在医院走廊上看到父亲孤寂的背影,靠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 她相信父亲的评断,也珍惜每一次他给她的建议。 “至于孩子……”父亲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能够做你的孩子,就是你们的缘分。” 夏之桃低下头,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他忽然就这么闯进了她的世界,让她措手不及。在失去乐乐以后,她每夜每夜不能安睡,有时候绝望到极致,甚至感觉自己以后再也没有了当母亲的能力。可是……这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他……甚至被她这个做母亲的嫌弃。 父亲轻叹了一声,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两父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对着满幕璀璨的夜空,各自思绪万千。 第二天,夏之桃睡了个大大的懒觉,睁开眼睛时竟然已经快要十一点。她又在床上赖了会儿,直到太阳透过窗户照射到床上,她才懒洋洋地爬下床。 打开卧室门,一阵香味迎面飘来。深吸了口气,夏之桃自言自语道:“什么菜这么香?” 慢腾腾走到厨房门口,一眼便看到继母抄着锅铲,翻炒着一锅的青青绿绿的菜。旁边的台子上已经摆满了炒好的各式菜肴,红的、绿的、黑的、白的,煞是好看,香味远远地朝外面飘来,站在门口的夏之桃馋得连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起来啦,快去洗脸漱口,等你爸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夏之桃“哦”了一声,洗漱完,夏父也正好回来。 苏南给夏父安排了一个县里管理所有三轮车的工作,夏父原本不愿意接受,坚持拉自己的小三轮,可是也不知道苏南用了什么方法,夏之桃这次回来之后,夏父就已经在办公室上班了,每天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半到五点是上班时间,工作轻松,收入也不低。 三个人在餐桌旁坐定,夏之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继母见状,唠叨道:“以后可得起来吃早饭,别饿着孩子了,还有,别吃这么多肉,多吃青菜!” 夏父笑了笑,咪了一口酒。 继母又继续念叨:“不要听你爸爸的,女人未婚先孕怎么行!不过孩子是一定要留住的,乐乐没了以后啊,我们都缓不过神来,这个孩子来了也好,以后就放在家里我们给你带……” 夏之桃扒了一口饭,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继母碗里,半是无奈半是感动地说:“妈,我知道了,以后生出来就让你们带。” 继母也不念叨了,笑呵呵地吃起饭来。 原本和乐无穷的一顿餐,吃到尾声,却被忽然到访的人硬生生打断。 夏父夏母看到门口站着的王景行,眉头全都皱了起来,夏之桃惊讶地站起来,看向门口气喘吁吁的男人。 “景行,你怎么来了?” 王景行朝她笑了笑,又微微地朝夏父夏母弯了弯腰:“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我听说小桃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她。” 自从夏之桃和王景行分手,后者已经几近5年没有踏入过夏家,而夏父夏母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父母蔑视的眼神和酸溜溜的话语上面。 “进来吧。”夏之桃咳了一声,搬了把凳子到自己旁边:“从市里赶过来的?还没吃饭吧,我帮你盛饭。” 王景行看了夏父夏母一眼,摇摇头:“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没什么菜,不嫌弃的话就吃了饭再走。”夏父点了点凳子,低沉着声音说道。 王景行在桌旁坐下,简单的和两位长辈聊了两句,夏父母就借口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夏之桃才敢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昨天开一个会,我听到他无意间提起的。今天打电话给你弟弟,你弟弟说你在家,我就马上坐车过来了。” 苏南说的?夏之桃忽然警觉起来,紧张地抓着碗,偏头问王景行:“他为什么会和你说我回家了?是不是试探我们?!你今天过来有人知道吗?” “小桃!”王景行抓住她的手臂,皱着眉头喝住她:“你别紧张!上一次去向县,有一个同事认识你,昨天问到你的时候他说你回家看父母,我当时站在他们后面,他并没有看到我。” 夏之桃闻言,全身的紧张细胞霎时松懈下来,还没等她缓过神,王景行下一句话就将她问得愣住:“你怀孕了?” 夏之桃张张嘴,错愕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沉痛,有怀疑,更有一种迫切,她不敢和他直视,只是看了他一秒,视线便慌忙落到另一旁,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朝他点点头。 “小桃……”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起来,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股落寞,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这才感觉到他手心冰凉,和她温暖的手掌握在一起,像是要将她生生冻住。 “对不起。”夏之桃抽出手,死死地咬住下唇。“那次在向县,我就怀孕了。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可以预见得到的,当初我选择了留在他身边,迟早都会这样……” “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王景行似乎有些吃惊,使劲地掰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小桃!你要考虑清楚,他是害死乐乐的间接凶手,你怎么可以生他的孩子?!” “不!”夏之桃挣脱他的控制,站起来朝后退了两步:“这也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王景行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她坚定的眼神中读到了那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怎么会这样?他和她错过了一次,命运无情,却仍给了他一丝机会,让他有了再次和她在一起的契机,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嫁人生子,离他越来越远。如今,她复仇怀孕,他又要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小桃!”王景行站起来,猩红的双眼里满是受伤:“如果……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那么以后你和他就会牵扯不清,你还记得你的初衷吗?如果他是孩子的父亲,你还会狠得下心帮乐乐报仇吗?” “我会!”夏之桃提高声音,“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怀疑。景行,孩子我已经决定留下,你不用再劝我了。” 王景行捏紧拳头,悲怆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容太刺眼,夏之桃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针细细密密地扎过,痛得都快要让她整颗心都揪起来。 “对不起……”她摇摇头,抬手朝眼角抹去。“当初我心急之下去找你,将你拉进这件事里面,是我太自私了,你为了我,被他盯上,违背自己的原则替他做事,这些……” “不用对不起!”王景行低低地怒吼:“说‘对不起’做什么?难道以后你就准备自己一个人报仇,不再需要我了?夏之桃,你知不知道,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残忍……”他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眼神里弥漫着痛苦。“当初你说分手就分手了,半年左右就嫁给我的堂弟,王家许多亲戚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现在,你又是这样,根本不问我的打算,就准备自己一个人走到底……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只是脆弱的时候可以依靠,但是却没有别的任何用处的男人吗?!” 眼角忽然莹润一片,她狠狠地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去。 “你帮不了我,现在,也许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帮我。”她朝前走了两步,顿了顿,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找我,免得被他发现,没有帮到我反倒是连累了我。” 王景行不可置信地抖了抖,朦胧中,她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第三十九 在家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苏南在第四天早上来到了夏之桃家,接了夏之桃,两人直接往较近的机场赶去。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他偏头看了看她,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颊,说道:“好像长胖了不少。” “真的吗?!”这三天里面,她几乎是吃了就睡,睡起来又吃,继母完全将她当做了小猪来喂。而且她完全没有孕前期恶心反胃的现象,反倒是胃口大开,不仅吃得香,还吃得特别多。 苏南似乎心情不错,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看来以后要让你多回家住住,养白胖一点。” 夏之桃笑了笑,撒娇道:“你自己说的哦,可要记住了。” 苏南又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颊,她一边躲一边笑,车厢里马上便充满了欢声笑语。 用了三个多小时赶到机场,夏之桃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去哪里啊?” “问这么多做什么,又不会将你卖掉。”他直接霸道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大半个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夏之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肺里瞬间充满了沾着他的气味的空气。她半眯着眼,十分享受地靠在他怀里。可是下一秒,她嘴角的微笑便瞬间变得僵硬。 她……竟然没有反感。 刚刚她做了什么?他抱她,她的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反感!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让她忽然重重地打了个颤。 “怎么,空调太大了?”苏南以为她冷,忙用披肩将她团团罩住:“要你带一件外套,你偏不听。” 她有些发愣,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换来他一记怀疑的眼神。 “我……我有点饿了。” 苏南皱着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后马上舒展开来,一脸无奈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她的肚子上慢慢摸了摸,嘀咕道:“这小子还真能折腾,明明早上吃了一大碗面,这会儿就饿了。” 夏之桃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她抬起头,看到他的喉结在她眼前一上一下地动着,忽然间就有些迷惘。 是习惯了吧,人毕竟不是冷血动物,抛去深仇大恨不说,每天生活在一起,习惯是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 这么想着,她紧绷的神经才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朝旁边一家装修雅致的餐馆指了指:“反正还没到时间登机,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苏南笑了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咬,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其实夏之桃并不饿,可是吃饭能转移注意力,自己的,还有苏南的。 店员端上一大碗烧鸭饭,苏南拧着眉,似乎有些不赞同。“医生不是说少吃一点烧腊?” “对啊,她说少吃,我这些天来是第一次吃。”见到食物,夏之桃倒真的饿了起来,也不管对面的他脸色变黑,低下头便开始吃了起来。 等到上飞机坐好,她整个人都撑得快动弹不得。苏南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在她头上敲了一把,压低声音怒斥她:“你是怎么回事,和牢里面刚放出来一样,吃东西也要有个限度……” “哎呀……”夏之桃嘟着嘴打断他:“我吃这么多也是为了孩子,你没生过孩子所以不知道,吃得多有足够的营养,孩子才能吸收。” 苏南怀疑地看了眼她,终于没再说话。 转过身去的同时,他低低地说:“回家住了几天不仅人变肥了,倒是连胆子也肥了不少。” 夏之桃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臂:“我这样不好吗?医生不是说要让我心情愉悦?” “你确定你的戏瘾没犯?”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后者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僵硬,他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样很好,看在孩子的份上,这几个月只要你不过界,我什么都会让着你。” 难道真是接下来的旅行使人放松?他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夏之桃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两声,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她不止觉得自己变奇怪了,他也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像今日她这样毫不顾忌的说话,放在几天前,他一定会冷冰冰地斥责,可是他非但没有那样做,反倒承诺今后会迁就她。这是一个金主对圈养宠物该说的话么?又是他这样一个凶手该对受害者会有的态度么? 夏之桃有些迷糊,在这一刻,她只想到了也许是因为要去旅行,他心情太好的缘故吧。 ……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阳芝岛。阳芝岛在中国大陆的最南端,隔着琼州海峡与海南岛遥遥相望。因为岛屿没有完全对外开放,因此游客并不是十分多。 夏之桃跟着苏南出了飞机场,从机场拿了一本介绍小岛的小册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为什么不对外开放呀?”她有些好奇,在她的认知里,只在小说电视里面听过这样神奇存在的岛屿,却没想到今日自己竟有机会成为踏足的一员。 “旁边有完全开放的小岛。”苏南简单地回答道。 只一句话,夏之桃便明白了。看来又是官商奢侈娱乐的私人后花园。 司机开着车将他们带到海边,透过车窗朝外看去,能看到远处海滩边的一整条别墅带,全都是欧式建筑风格,合着远处的大海风光,显得十分壮观。苏南指着不远处的一幢房子说道:“我们住在那边。” 不消两分钟,车子便在小别墅外停好。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妇人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朝两人鞠躬:“苏先生,夏小姐,欢迎你们!” 苏南笑着打招呼:“宋姐,这几天要麻烦你了。”他边拉着夏之桃往里走,边和她解释:“这是朋友的房子,宋姐是管家。” 看来他似乎也没有那样富足,能够在这种私人小岛上有置业。夏之桃朝宋姐友好地笑笑,不到一会儿,就和宋姐攀谈起来。 “夏小姐真幸福。”宋姐一边沏茶,一边笑着和夏之桃说话:“苏先生来我们这里很多次了,每次大家都是带着女朋友来的,只有他每次都是一个人,那时候我们家思成还笑苏先生呢,私底下思成和我说呀,苏南这是准备带着老婆过来度假,一般的女人他不会带来。” 夏之桃尴尬地坐在藤椅中,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附和宋姐。 宋姐不知道苏南和她的关系,见到苏南将她带到这里,自然会联想那么多,可是这一番话说出来,只让她觉得讽刺。 老婆?她是他孩子的母亲,可是恰恰不可能是他的妻子。 苏南正好放了行李下楼来,见到夏之桃一脸古怪,忍不住问:“说什么呢?” 宋姐马上笑了起来,张嘴像是要将刚刚的一番话又说一遍,夏之桃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拉着苏南往外走:“没事没事,我们去外边转转。” 宋姐笑着看着两人走远,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才回答自己的卧室,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是的,苏夫人,他们刚刚才到。”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 ☆、39 39、 海水很蓝,海滩的沙子也很细。光脚踩在沙滩上,细密的小沙子便会从脚丫中四处流窜,只让人觉得柔软舒适不已。 夏之桃在沙滩上来回踩着,沙子在她脚底挠得她又痒又舒服,让她忍不住眉眼间充满了笑意,只是碍于苏南在身后,她只能收敛着自己的行为,不敢跑到海边去玩水,只老老实实在原地踩着沙子。 “不要动来动去,坐下来休息一下。” 果然,苏南开始发话了。夏之桃“哦”了一声,走到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手却没闲着,捡了几枚奇形怪状的石头拿着研究。 他没有见过她这样活泼好动的样子,脸上不禁多了丝探究,偏着头,一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将几块形状较好的石头放到口袋里面以后,夏之桃终于发现苏南一直在看她,当下心里就颤了一下,紧随着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手里的石头冰冷沁人,让她忽地打了个颤。她捏着硬邦邦的石头,从他的视线下面逃了出来。 “才动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一头的汗。”苏南笑笑,伸长手臂,食指在她鼻头轻轻刮了一下,替她擦掉了一鼻头的薄汗。夏之桃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身子忙往后仰,可是他的手早就收了回去,此刻看到她一脸戒备的样子,苏南不禁嗤笑了一声。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了。明明想要留在他身边敷衍的人是她,可是这会儿,矫情的人也是她。 夏之桃尴尬地笑了两声,主动扯开话题:“我可以下水玩玩吗?到海边来却不能玩水,多可惜呀。” 苏南直截了当地说:“不行,你就在岸上待着,玩一两个小时休息一次。” 当她是瓷娃娃呢?别说她身体状况很好,就算怀孕,她也是早就做过一次母亲的人了,她比医生都要清楚自己此刻的状况。 可是苏南显然不这么以为,见她皱眉,脸色一下子僵了下来,她以为他又要发脾气,可是等了一会儿,他竟然破天荒地好言好语起来:“你听话,以后孩子生下来了,我再带你来这里,那时候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夏之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上午在机场时他说的话来。难道他还真像上午说的那样,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会迁就她? 夏之桃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希望出来,她想起王一川说过,因为车祸这个案子中间的权力制衡问题,乐乐车祸的监控视频肯定还未被销毁,经手这件事的市局副局长手上一定还保留着证据,而相同的,苏家肯定也有备份。如果她能拿到监控录像……夏之桃偏头看了苏南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笑意后,心里紧紧地收缩了一下。即使被他发现,想必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会对她如何。 她笑了起来,娇滴滴地往他怀里一躺,半是甜蜜半是抱怨地问:“我这么辛苦怀孕帮你生孩子,你以后要怎么奖励我?” 苏南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很快,便被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取代:“你想要什么?” 她“唔”了一声,认真地掰起手指头想了起来。 “给乐乐伸冤,怎么样?”她笑嘻嘻地说了这句话后,并未抬头看他的脸色,马上又抬起手捉着他的手指头说:“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的啦,那就俗气一点,车子房子金子票子好了,好不好?”她抬起头来,一眼亮晶晶地期待地看着他。 他没有笑,黑沉沉的目光里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海水时而冲近,时而退远,海浪声拍打在耳边,显得格外空寂。 “除了那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他的声音低沉,一下子撞进了她的心底。她看着他的眼睛,笑容越来越灿烂,笑得她连嘴角都开始隐隐僵硬。 “好啦,和你开玩笑的,我们回去吧,宋姐应该准备好饭菜等着我们了。” 苏南“嗯”了一声,坐直身体,在她起身的时候忽然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站起来将她扶下躺椅。 宋姐和厨师准备好了一大桌饭菜,见到手拉手进门的两人,笑呵呵地说:“正准备叫人去海边寻你们的,快来快来,尝尝我们大厨的手艺如何,我们这很少有客人来,厨师等着发挥厨艺这一天都等很久了!” 夏之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迫不及待朝餐厅走去,走到一半被苏南拉住,半是训斥半是宠溺地说:“馋得和什么一样,先去洗脸洗手。” 夏之桃没办法,被他推到了洗手间,倒是站在一边的宋姐看到两人感情这样好,笑得灿烂的同时,心里隐约也有些不忍。 到阳芝岛吃海鲜,绝对是平常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基围虾、扇贝、海蜇、刀鱼,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鲜,大大小小摆了一大桌。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清汤火锅,想吃什么涮什么,实在又方便。 宋姐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一边介绍着桌上的吃食,一边替夏之桃布菜。“我们吃的啊都很环保,国家保护的动物我们是坚决不吃。”帮夏之桃涮好了一片鱼肉,宋姐笑眯眯地夹到她碗里:“夏小姐多吃点,都是高蛋白的,对孕妇好。” 夏之桃生在内陆,从来没有一次性吃过这样多又新鲜又丰富的海鲜,加上厨师将汤底的味道调得十分好,她一下子不禁胃口大开,呼啦啦就开始吃了起来。 “多吃些青菜。”苏南将一盘子青菜摆到她面前,盯着她,看到她夹了一筷子到嘴里才罢休。 “夏小姐被养得这样白嫩,我看啊,这都是苏先生的功劳吧?” 夏之桃闻言,呛了一下,宋姐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南倒是浑不在意自己就是被打趣的对象,照样淡定地吃着饭,还不时将菜夹到夏之桃碗里面。见到她将鱼片往辣酱碗里面沾去,他抬起筷子“啪嗒”一声打在了她的筷子上。 “啊!”被他打了一下,夏之桃的筷子抖了抖,夹着的鱼片“啪”地掉在了桌上。 “不要吃辣,吃清淡点。” 夏之桃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霸道!这个不许,那个不行,还有没有自由啊!” 宋姐啧啧啧地摇起头来,一边摇头一边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两人。 苏南“咳”了一声,亲自帮夏之桃涮了一片鱼,夹到她的碗里,好声好气地说:“吃太辣对身体不好,这个酱料味道不错,你试试。” 再装就过头了,夏之桃拾起筷子,朝他努了努嘴才低头开始吃起来。 苏南不让她吃太饱,吃完又带着她到外面散步,出了门,夏之桃评价道:“你这个准爸爸也太尽职了。” 这句话倒是完全出自真心。她想起自己怀乐乐时,王一川虽然也是周到体贴的,可是和苏南相比较,倒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你要是听话一些,我也不用这么累。”他的语气寂寥,听在夏之桃耳朵里,倒有些委屈的意味了,她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问:“明天我们去哪里玩?” “带你去划船,今晚要早些休息。” 夏之桃惊呼了一声,不停地追问起关于明天游玩的细节起来。 可是,他们第二天的行程却最终没有成行。 晚上回到住处睡下不久后,夏之桃便觉得身上痒了起来,睡梦中抓了几下,可是瘙痒的范围却从大腿逐渐扩散到后背、手臂,她不停地翻身,不停地伸手挠痒,反复几次,苏南被她弄醒,眯着眼打开了灯。 室内恢复明亮,他顿时倒吸了口气。 “桃桃!别动!”将她不停乱抓的手按住,他皱着眉看向她的身体。 从脖子到脚踝,全身上下都是大小不一的疙瘩,像是被蚊虫叮咬一般又红又肿,有几处已经被她抓破皮,向外直渗着血。“先忍一忍,不要抓!”他将她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 听到动静的宋姐正好走出来,看到夏之桃,惊呼了一声,叫道:“不会是过敏了吧?!” 苏南边往外走,边大声问怀里的人:“吃海鲜会过敏吗?!” 夏之桃忍着不去抓,脑袋都有些昏沉了,被苏南问了几次以后,她才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说:“什么?我不知道……” 苏南气得咬牙,可是脚上步子却越加快,上了车之后和医院打电话,十分钟不到,便将夏之桃送到了急诊。 医生检查了完,眉头都没抬一下,轻飘飘地说:“过敏,打针就可以了。” 苏南眉头都快要揪起来,一脸怒气地拦住老医生:“她怀孕了,不能打针吃药,有别的办法吗?” 医生横了苏南一眼,打了个哈欠,满不自在地说:“有,涂外用药,不过我看她这个过敏程度,不打针是消不了的,就自己忍着吧。” 夏之桃眼见苏南的脸色慢慢便黑,忙抓住他握紧的拳头,虚弱地说:“没关系,擦药就可以了,不能打针……” 赶来的宋姐忙点头哈腰地走到老医生面前,态度谦卑恭敬:“池老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到您,我家这位客人比较急,小夫妻的,刚刚怀孕,出了一点差错,难免语气冲了一点,希望您多原谅。” 老医生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看了眼夏之桃痛苦的样子,淡淡地说:“涂点外用药吧,没有办法,岛上的物资有限,孕妇可以用的内服药实在是没有。” 夏之桃见苏南手臂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怕他真的意气用事,忙拉了拉他。 苏南却没真的给医生甩脸色,语气反倒也平和了下来,听上去恭敬了不少:“麻烦您了,改日我再亲自上门道歉。” 老医生“嗯”了一声,叫苏南跟着他到药室拿药。 拿到药回到住处,天空都开始泛白,夏之桃涂了药以后感觉好多了,可是灼痒还是存在,她一边咬牙忍住,一边对躺在旁边的苏南说:“你睡到别的房间去吧,我怕吵到你。” “不用了。”安静了许久,才听到他低低的一声回答。 夏之桃忍不住在床上蹭了一下,实在受不住了,抬起手便想去抓。 “夏、之、桃!”苏南的语气里明显带了许多怒意:“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点忍耐力么?” 夏之桃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她想说自己吃海鲜并不过敏,可是张了张嘴,话却停在了嘴边。 咬咬牙,她侧过身体背对着他,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了一起。 身上很痒,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可是她的心里却十分平静。身后那人的呼吸粗重,似乎带了不少压抑的愠怒,她扯开嘴角笑了笑,慢慢闭上眼。 ☆、40 40、 这一晚,夏之桃过得十分痛苦。脖子以下的地方每一处都异常的痒,她只能睁着眼苦熬着,无比盼望时间快些过,白天早点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南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她的手脚都被他紧紧制住,全身也就脖子可以勉强动动。 正在她为这熬不到头的黑夜感到焦灼时,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再忍忍,六点第一班航班就到,会有人送药过来。” 她痛苦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苏南的手开始慢慢在她身上轻挠。 虽然力度很轻,可是也能减轻不少她的不适,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晕过去不省人事。偏偏这个时候,她却是异常地清醒,清醒到能够感受自己身体上的每一处变化,也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每一声呼吸。 她就在这样煎熬的情况下沉沉睡了过去,等到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有种薄荷般的沁凉滋味,惊扰了她一夜的瘙痒感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闭着眼,手指轻轻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一下,手下已经没有了那一大块一大块绵延不绝的疙瘩,除了感觉有些黏湿,她的皮肤已经恢复到和平常一样。 睁开眼,苏南沉睡的脸庞就在眼前。他睡觉时眉头仍微微皱着,眼圈底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色,平时十分讲究的人,此刻下巴上竟可以看到一片胡渣的痕迹。 夏之桃有些没反应过来。昨晚上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零碎的记忆里,他似乎一直在轻轻地帮她舒缓着身上的灼痒感。早上的药应该也是他去机场拿了以后帮她擦上…… 习惯了他对自己冷血无情,忽然看到他温柔的一面,夏之桃真的很难适应。 闭上眼,夏之桃命令自己不要再去看他。不到一会儿,她便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下子睡到了大中午,苏南将一大碗粥端到卧室,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夏之桃给抱了起来。 “吃点东西再睡。” 她闭着眼,没有一点知觉地靠倒在他怀中。 苏南无奈地笑了笑,舀了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哄劝道:“张嘴,乖,把嘴巴张开。” 夏之桃没动静,苏南又劝了两声,勺子在她嘴边抵了抵,她这才下意识地将嘴巴张开一条缝,苏南马上将粥喂进她的嘴巴里。瘦肉和皮蛋早就融进了粥里,黏糊糊的粥有白米的清香,也有瘦肉和皮蛋的浓香。也许是尝到味道了,接下来夏之桃虽然仍是闭着眼睛睡着,可是苏南一将勺子放到她嘴边,她便配合地张嘴,不到一会儿,一大碗粥全部喂进了她的肚子里。 苏南将她放到床上,帮她掖好被子,然后端着碗走出了卧室。 宋姐一脸忐忑地站在客厅,见到苏南,诚惶诚恐地接过他手里的碗,问道:“苏先生,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吗?怎么突然要搬出去,是不是我们哪里服侍得不好……” “宋姐,”苏南微笑着打断她的话,“您不用这样紧张,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本来今天我便打算带她去划船,那边小岛有度假酒店,这几天我们都要在那边玩,住在酒店就不用每天来回跑。” 宋姐知道这些都只是托辞,可是她却找不到理由来反对,过了半天,才为难地说:“那也不急着今天就走,夏小姐的精神刚恢复过来呢,再住几天去那边小岛吧,您这么一走,思成少爷那边我也不好交待。” 苏南只是笑笑:“我会和思成说。” 宋姐抬头看了眼苏南,不禁被他脸上疏离的微笑给吓得怔住。 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位苏先生看上去温和无害,可是平静表面下的东西,是她永远都不可能看得懂的。 等夏之桃醒过来后,便看到收拾好的行李,还有站在一边愁眉苦脸的宋姐。 苏南简单说了两声,要夏之桃回房换了衣服便出发,宋姐忙说:“先吃了饭再走吧,这都一点多了。” 苏南看了眼夏之桃,见她一脸迷惘,手臂上还留着昨夜抓伤的痕迹。他的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清澈的眼,他慢慢地说:“已经联系好船,船上备有午饭。” 宋姐的脸忽的惨白,可是苏南却像没看到似的,径直拉着夏之桃回房,看着她换好衣服,然后和宋姐道别,上了早已等在海边的小艇。 夏之桃起床的时候身上虽然不痒了,可是擦了许多药,全身上下都黏糊糊的,而且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她要求洗了澡再走,可是苏南竟然直接将她拉上了船,再想起宋姐闪闪躲躲的眼神,她一下就觉得奇怪起来。 可是苏南却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说以后几天都住到对面的岛屿上。 他不说的东西,她自然怎么样都问不出来。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可是到了对面小岛后,她的注意力便马上被绮丽的海景吸引住。 这边岛屿上的游客显然比阳芝岛多了许多,不过人多的好处便是气氛足,给人到处都很热闹的感觉。 他们住的是岛上最好的度假酒店。下午在沙滩上晒了会儿太阳后,苏南便带着夏之桃回到房间里休息。 她自然是没玩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蓝到极致的海洋,还有纯粹得没有一丝污染的蓝天,光光坐在沙滩上看别人欢快地打排球,她都觉得十分有趣。可是苏南怕她精神不好,不让她跑动,见她有些不情愿,干脆许诺只要明天她的精神好,便让她下水游泳。 夏之桃见好就收,加上昨天折腾了一晚,自己的精神确实有些不好,便听话地跟着他回了房间。 房间装饰得并不奢华,只是极其简洁的一个大房间,可是仔细观察,便能从许多细节上面看出这家酒店的低调华丽:琉璃台灯、复古的欧式床架、全羊毛地毯、阳台上的情侣沙发,还有摆在角落里的全套茶具……夏之桃一一研究过之后,终于回到床上躺好。 “研究完了?”苏南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环到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臂弯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我们怎么不住在宋姐那里了?”下午的时候问过一次,他将话题扯开了,现在回到酒店,她不禁又想起了这个话题,忍不住又开始盘问。 苏南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不知道是无奈抑或是好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可是有时候却又觉得你愚笨得很。” “怎么又骂我?!” 今天苏南对她态度十分好,即使是昨夜斥责过她一句,可是后半夜他也一直在照顾她,所以夏之桃的胆子也大了一点,开始渐渐学会了娇斥薄怒这一套。 苏南果真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微微转过脸面对着她:“还不服气?” “我可是你孩子的妈妈,我要是愚笨,你的孩子也会被我遗传……” 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靠在他身上,被他振动的胸膛笑得头向后一仰一仰,忍不住想坐直起身,他却一把搂住她,将她按进了怀里。 “没关系……”他的笑声慢慢收敛,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还记得那一晚我们一起坐在天台吗?” 她点了点头,听到他说:“那一次,我忽然发现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人,为了孩子可以什么都不顾。不要婚姻,不要家庭,也不顾自己的安危。” 自从她“跟”了他,这个话题他们便从来没有正面谈起过,这一次他竟然主动挑起,夏之桃吃惊的同时,也觉得疑问更重。 “所以,我觉得让你做我孩子的母亲,是件不错的事。” 她抬起头,神情严肃地说:“你错了,每一个做母亲的,都会无私为孩子付出。”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眼神虚虚地落在远处。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他笑得十分嘲讽,虽然他没说话,可是很显然的,他这个笑容就是对她刚刚那句话的极大否定。 “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将我送到爷爷奶奶身边。”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边笑边说:“我是她进苏家的唯一希望,所以尽管那时我还不到一岁,她也毫不犹豫地将我送走。整整20年,我从来没见过自己母亲的样子。” 夏之桃惊讶地想要抬起头,可是他的手却一直牢牢地放在她的后脑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他的声线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般。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母亲都像你这样傻。”他慢慢躺下来,俯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我相信你会将我们的孩子照顾得很好,不会让他受苦,更不会将他送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微张着嘴,这一刻,她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 他们的孩子?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说有一天他会不在,他要去哪? 他的眼底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她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小小的自己,可是她却看不懂他的眼神,也看不到他眼里自己的神情。 “那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帮着她?”夏之桃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因为她是我母亲。”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完后,又笑了笑,然后侧着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阳台上的门大开着透气,可以听到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夏之桃静静地躺着,数着身旁人的呼吸,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自从出来旅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苏南。她不知道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还是这只是他为了让她好好生孩子装出来的样子。可是毫无疑问的,她相信了他刚刚的那一番话。 她只见过苏夫人一面,却将这位高贵冰冷的贵妇人深深地记在了脑海。 苏写忆发生车祸的那一晚,正是苏夫人回归苏家的时候吧,自己女儿不被承认,她却能理所当然地参加家宴,这样的事情,夏之桃不知道有哪一位母亲可以做得出来。可是再想想,既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被她当做进入苏家的踏板,那她这样对待苏写忆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之桃不会因此原谅苏写忆,当然也不会减少自己报仇的意念。只是,她却开始迷惑,身边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初次见他时,他是肇事者老王的雇主,她觉得他谦和有礼;在梧桐小区,他让她住下来静养,将她从梦魇中拉出,带着她到天台看星空,她觉得这个男人温柔又细致;再来便是真相大白,他凶狠地强占她,用各种方法羞辱她,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自己遇上了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恶魔,这个恶魔外表俊逸,内里却有着一颗黑沉的心,他发起怒来,可以将她整个人掀翻;他成了她的金主,她开始见识到他喜怒无常的一面,也见识到了他的心机深沉和高明手腕,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却从来没有动摇过要报仇的心;直到现在……他对怀孕的她算是体贴,今日,竟还将这样隐秘的心思曝露在她的眼底下。 她终究还是迷惑了。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昨晚从11点一直刷jj,到了12点多还发不上来,我绝望中洗洗睡去了…… 刚刚回家,马上把昨晚的补上~今晚还有一更 41-45 ☆、41 41、 第二天,苏南果然说话算话,带着她到了海边。 教她游泳之前,他朝她努努嘴:“先热身。” 夏之桃没办法,站在原地动了动胳膊,又活动了一会儿腿关节。海里早就有不少人了,她急急地看了苏南一眼,后者一脸平静,看着她的眼里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喜欢这样含着笑看她,笑容里当然还是有不少的嘲讽,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和以前有一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而她也开始渐渐学会了看他的脸色,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发脾气,还有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这么一看,他们两人似乎还真的演戏上瘾了,都在乐此不疲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好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是从未游过泳一样。”苏南忍不住出声埋汰她,她听他这么说,马上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水里走:“我上次游泳还是小时候!快些啦,我热身好了,再说有你在旁边,肯定不会有事。” 他笑了笑,由着她拉着慢慢走到海水里。 刚刚踏入时有一些些凉,可是久了之后,反倒觉得海水有一股很宜人的温度。夏之桃整个人趴在救生圈外边,按照苏南教给她的要领晃了晃腿,可是没动两下,她便觉得两条腿开始泛酸,真是将她累得够呛。 “休息一下。”苏南将她一把抱起,打横放在游泳圈上,说:“我看你动了两下,应该不是游泳的料,你就在这里玩玩水算了。” “谁说的?!”夏之桃提高声线,激动得想要坐直身体,可是她才刚刚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剧烈地晃了起来,左右摇摆着眼看就要翻到海里面。 苏南不但不救她,还在旁边凉凉地笑了两声,夏之桃越急就越挣扎,越挣扎身体便越加不稳,摇了几下之后,在旁边站着的苏南终于一把将她扶住。 惊魂未定的夏之桃搂住苏南的脖子便不敢再放开了,从救生圈上翻下来直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得把我的游泳教会了,不然我不下来。” “哦?”苏南笑了笑,伸手搂在她的腰上,十分恶意地将下.身往她身上抵了抵,声音低低的:“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勃然待发的坚硬一下子抵在了她的小腹上,让她满脸的笑容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刚刚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会儿趴在他的身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着泳衣,而他也只穿着一条泳裤,他上臂的肌肉紧紧的绷着,勒在她的胸下,灼热又坚硬,像是要生生将她吞噬入腹一般。 夏之桃咳了咳,不敢轻举妄动,只保持着姿势愣在原地。 苏南反倒笑了起来,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游离,水暖暖的,他的手掌刚触碰到她,便让她浑身冒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她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他的手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慢慢在她光滑的后背上摩挲,成功地引起她一阵阵战栗后,终于在经过泳衣的暗扣时,忽然停顿住。 “苏南!”夏之桃低低地叫了一声,引来他含糊的一声“嗯”,没等她再说话,她的泳衣扣便“嗒”地一声松开。 “苏南!!!”夏之桃手忙脚乱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反倒抱着她朝深处游去,到了没有人的地方,便本性毕露,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一边的丰盈,轻轻地揉捏起来。 “你……”夏之桃推不开他,只好转着头四处看有没有人,这一看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角落里,人群全部都散落在中间海域,他们附近几米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不要乱动。”他咬了咬牙,在她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换来她一声低叫,趁着她张嘴的时候他猛地朝她低下头亲了下去。 嘴唇很凉,嘴里却很烫。他一点点吮吸着她的唇,然后舌头一卷,将她躲躲闪闪的舌缠住,凶狠而又霸道地侵入到深处。 夏之桃踩不到底,全身都竖起了危险感,这一刻,仿佛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的救助。她的双手死死地吊在他的脖子上,身体也下意识地紧贴着他,而他偏偏像是吻上瘾了一般,细细密密地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的手将她胸前那一处丰盈握住,时重时轻地揉捏,不过一会儿,她整个人就软在了他的怀里。 “还敢不敢乱动?”他松了嘴,稍稍离开她,声音里带着笑。 夏之桃忙摇头,喘得如同刚跑完八百米一般。 他又低头在她嘴角咬了一下,手臂环过她的身子,帮她将泳衣的扣子扣上。“先上去休息。” 夏之桃忙不迭点头,几乎在趴在他身上被他拉上岸。 到了躺椅上躺好,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软的,使不出一点力气。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后者不但没生气,反倒挑着眉挤到她旁边坐好,伸手便帮她按捏起来。 “上边上边,哎哎,重一点……”她闭着眼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服务,苏南听到她指挥,也不恼,反倒照着她的话上上下下,时重时轻,偶尔还问一两句:“这里么?” 躺在躺椅上,咸湿的海风徐徐吹过,合着远远近近的海潮声,只让人觉得惬意不已。夏之桃打了个呵欠,苏南不说话,她也安安静静躺着,虽然听到不远处嬉水的人们传来的欢声笑语,她还有点心痒痒,可是想到刚刚在水里面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便再也不敢开口提“游泳”二字。 躺了一会儿,昏昏欲睡的夏之桃被苏南拍醒:“不是要学游泳么,怎么睡觉去了,赶紧起来。” 夏之桃摇摇头,又听见他说:“医生说孕妇游泳对胎儿好,生产的时候也可以轻松很多,快些起来。”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却被他看穿她的心思,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抬手便朝她鼻子大力捏了一下,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放心,我暂时对一个孕妇还不能有什么想法。” 是吗?刚刚是谁在水里兽性大发的?!夏之桃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苏南根本不管她的小心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往水里面去。 这一次他教得认真许多,她也学得认真许多,游了大半个小时,她已经学会了大致的动作。苏南抿嘴点点头,笑道:“明天就可以撤掉救生圈试试了,今天到此为止,每天游泳不能超过一小时。” 夏之桃刚学在兴头上,他又要拉她走,她自然十分不情愿,于是撒娇求他再游一会儿。 他拧着眉看她,过了几秒,才点点头,笑得有些淡:“早些学会了也好,以后记得有精力的话一星期至少游三天。” 她满不在乎地答:“有你这个师父在,那有什么问题,每天游都可以呀。” 苏南站在她的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从她欢快的语气里想象出她的快活。他似乎能看到,将来的某一天,她挺着肚子站在泳池边,神情惶恐而又低落。他的鼻头忽然就有些痒,狼狈地转开头,视线停伫在远方,他才勉强将心里忽然涌上的情绪压下。 未来?他希望她能像第一次他见到的那样,带着隐忍的痛,坚强而又努力的活着,疼惜自己,也爱及家人。 “阿南!”夏之桃扭头朝身后喊道:“快托着我,快呀。” 苏南回过头,伸手扶住她的腰,却没像先前数次那样托着她往前游,反倒是轻轻用力,将她从水里抱起来,完完全全地搂入了怀里。 “喂!”夏之桃以为他又犯色心,左右看到周围全是人,不禁有些着急,抬手在他背上狠狠捶了两下。只是苏南却只单纯地抱着她,肤贴着肤,心跳隔着心跳。 “怎么了?”夏之桃觉察出不对劲,轻声问道。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游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她“哦”了一声,他便抱着她慢慢地走上岸。 回到躺椅上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帮她擦拭身体的时候动作依然轻柔,她会以为他又开始yīn晴不定。偷偷地转头看了眼他,转回头时,听到他说:“澳大利亚环境很好,节奏慢,很适宜居住,我帮你办手续去那边养胎,好不好?” 像是忽然而来的惊雷,夏之桃完全愣在了原地。 “如果不放心父母,等时机成熟,我会送他们过去照顾你。” 她终于嗅到了空气里的不对劲,回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凝重,过了几秒,他又忽然笑了出来:“这样紧张做什么,你不愿意出去吗?” 他是在试探她?联想到这几天他对她的温存,还有前天她无缘无故过敏时他说的那句话,她几乎马上张口便说:“不愿意,我要留在你身边。” 苏南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语气早已恢复轻松:“你还真当真了,傻子,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还是安心待在我身边,这样才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出来。”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夏之桃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是却不敢将疑问直接摆在脸上,只能悄悄按压下去,面上朝他笑着,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苏南果然说话算话,带着她到了海边。 教她游泳之前,他朝她努努嘴:“先热身。” 夏之桃没办法,站在原地动了动胳膊,又活动了一会儿腿关节。海里早就有不少人了,她急急地看了苏南一眼,后者一脸平静,看着她的眼里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喜欢这样含着笑看她,笑容里当然还是有不少的嘲讽,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和以前有一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而她也开始渐渐学会了看他的脸色,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发脾气,还有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这么一看,他们两人似乎还真的演戏上瘾了,都在乐此不疲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好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是从未游过泳一样。”苏南忍不住出声埋汰她,她听他这么说,马上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水里走:“我上次游泳还是小时候!快些啦,我热身好了,再说有你在旁边,肯定不会有事。” 他笑了笑,由着她拉着慢慢走到海水里。 刚刚踏入时有一些些凉,可是久了之后,反倒觉得海水有一股很宜人的温度。夏之桃整个人趴在救生圈外边,按照苏南教给她的要领晃了晃腿,可是没动两下,她便觉得两条腿开始泛酸,真是将她累得够呛。 “休息一下。”苏南将她一把抱起,打横放在游泳圈上,说:“我看你动了两下,应该不是游泳的料,你就在这里玩玩水算了。” “谁说的?!”夏之桃提高声线,激动得想要坐直身体,可是她才刚刚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剧烈地晃了起来,左右摇摆着眼看就要翻到海里面。 苏南不但不救她,还在旁边凉凉地笑了两声,夏之桃越急就越挣扎,越挣扎身体便越加不稳,摇了几下之后,在旁边站着的苏南终于一把将她扶住。 惊魂未定的夏之桃搂住苏南的脖子便不敢再放开了,从救生圈上翻下来直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得把我的游泳教会了,不然我不下来。” “哦?”苏南笑了笑,伸手搂在她的腰上,十分恶意地将下.身往她身上抵了抵,声音低低的:“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勃然待发的坚硬一下子抵在了她的小腹上,让她满脸的笑容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刚刚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会儿趴在他的身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着泳衣,而他也只穿着一条泳裤,他上臂的肌肉紧紧的绷着,勒在她的胸下,灼热又坚硬,像是要生生将她吞噬入腹一般。 夏之桃咳了咳,不敢轻举妄动,只保持着姿势愣在原地。 苏南反倒笑了起来,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游离,水暖暖的,他的手掌刚触碰到她,便让她浑身冒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她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他的手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慢慢在她光滑的后背上摩挲,成功地引起她一阵阵战栗后,终于在经过泳衣的暗扣时,忽然停顿住。 “苏南!”夏之桃低低地叫了一声,引来他含糊的一声“嗯”,没等她再说话,她的泳衣扣便“嗒”地一声松开。 “苏南!!!”夏之桃手忙脚乱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反倒抱着她朝深处游去,到了没有人的地方,便本性毕露,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一边的丰盈,轻轻地揉捏起来。 “你……”夏之桃推不开他,只好转着头四处看有没有人,这一看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角落里,人群全部都散落在中间海域,他们附近几米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不要乱动。”他咬了咬牙,在她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换来她一声低叫,趁着她张嘴的时候他猛地朝她低下头亲了下去。 嘴唇很凉,嘴里却很烫。他一点点吮吸着她的唇,然后舌头一卷,将她躲躲闪闪的舌缠住,凶狠而又霸道地侵入到深处。 夏之桃踩不到底,全身都竖起了危险感,这一刻,仿佛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的救助。她的双手死死地吊在他的脖子上,身体也下意识地紧贴着他,而他偏偏像是吻上瘾了一般,细细密密地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的手将她胸前那一处丰盈握住,时重时轻地揉捏,不过一会儿,她整个人就软在了他的怀里。 “还敢不敢乱动?”他松了嘴,稍稍离开她,声音里带着笑。 夏之桃忙摇头,喘得如同刚跑完八百米一般。 他又低头在她嘴角咬了一下,手臂环过她的身子,帮她将泳衣的扣子扣上。“先上去休息。” 夏之桃忙不迭点头,几乎在趴在他身上被他拉上岸。 到了躺椅上躺好,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软的,使不出一点力气。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后者不但没生气,反倒挑着眉挤到她旁边坐好,伸手便帮她按捏起来。 “上边上边,哎哎,重一点……”她闭着眼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服务,苏南听到她指挥,也不恼,反倒照着她的话上上下下,时重时轻,偶尔还问一两句:“这里么?” 躺在躺椅上,咸湿的海风徐徐吹过,合着远远近近的海潮声,只让人觉得惬意不已。夏之桃打了个呵欠,苏南不说话,她也安安静静躺着,虽然听到不远处嬉水的人们传来的欢声笑语,她还有点心痒痒,可是想到刚刚在水里面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便再也不敢开口提“游泳”二字。 躺了一会儿,昏昏欲睡的夏之桃被苏南拍醒:“不是要学游泳么,怎么睡觉去了,赶紧起来。” 夏之桃摇摇头,又听见他说:“医生说孕妇游泳对胎儿好,生产的时候也可以轻松很多,快些起来。”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却被他看穿她的心思,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抬手便朝她鼻子大力捏了一下,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放心,我暂时对一个孕妇还不能有什么想法。” 是吗?刚刚是谁在水里兽性大发的?!夏之桃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苏南根本不管她的小心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往水里面去。 这一次他教得认真许多,她也学得认真许多,游了大半个小时,她已经学会了大致的动作。苏南抿嘴点点头,笑道:“明天就可以撤掉救生圈试试了,今天到此为止,每天游泳不能超过一小时。” 夏之桃刚学在兴头上,他又要拉她走,她自然十分不情愿,于是撒娇求他再游一会儿。 他拧着眉看她,过了几秒,才点点头,笑得有些淡:“早些学会了也好,以后记得有精力的话一星期至少游三天。” 她满不在乎地答:“有你这个师父在,那有什么问题,每天游都可以呀。” 苏南站在她的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从她欢快的语气里想象出她的快活。他似乎能看到,将来的某一天,她挺着肚子站在泳池边,神情惶恐而又低落。他的鼻头忽然就有些痒,狼狈地转开头,视线停伫在远方,他才勉强将心里忽然涌上的情绪压下。 未来?他希望她能像第一次他见到的那样,带着隐忍的痛,坚强而又努力的活着,疼惜自己,也爱及家人。 “阿南!”夏之桃扭头朝身后喊道:“快托着我,快呀。” 苏南回过头,伸手扶住她的腰,却没像先前数次那样托着她往前游,反倒是轻轻用力,将她从水里抱起来,完完全全地搂入了怀里。 “喂!”夏之桃以为他又犯色心,左右看到周围全是人,不禁有些着急,抬手在他背上狠狠捶了两下。只是苏南却只单纯地抱着她,肤贴着肤,心跳隔着心跳。 “怎么了?”夏之桃觉察出不对劲,轻声问道。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游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她“哦”了一声,他便抱着她慢慢地走上岸。 回到躺椅上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帮她擦拭身体的时候动作依然轻柔,她会以为他又开始yīn晴不定。偷偷地转头看了眼他,转回头时,听到他说:“澳大利亚环境很好,节奏慢,很适宜居住,我帮你办手续去那边养胎,好不好?” 像是忽然而来的惊雷,夏之桃完全愣在了原地。 “如果不放心父母,等时机成熟,我会送他们过去照顾你。” 她终于嗅到了空气里的不对劲,回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凝重,过了几秒,他又忽然笑了出来:“这样紧张做什么,你不愿意出去吗?” 他是在试探她?联想到这几天他对她的温存,还有前天她无缘无故过敏时他说的那句话,她几乎马上张口便说:“不愿意,我要留在你身边。” 苏南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语气早已恢复轻松:“你还真当真了,傻子,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还是安心待在我身边,这样才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出来。”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夏之桃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是却不敢将疑问直接摆在脸上,只能悄悄按压下去,面上朝他笑着,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42 42、 旅行再美好,也有结束的一天。在外面待了一个星期之后,夏之桃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路。 旅行能使人心情放松,让人将心底的执着和迷惘放下,看得通透的人,或许还能从旅行中领悟生命的美好和生活的意义。也经常有人说,旅行时,在乎的不是最后的目的地,而是一路上看过的风景、经历过的心情,还有和身边人一起历经过的点点滴滴。 夏之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大的收获,可是回到a市以后,她的心情的确变轻松许多,和苏南之间的相处,也少了剑拔弩张,多了一点说不出的默契。 苏南因为出去一个星期,工作堆压着都等他回公司解决,因此一下飞机,他便直接赶回了公司,临走前交代夏之桃:“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想去什么地方,先给我打个电话。” 说罢,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记,才微笑着坐车离开。 夏之桃忽略新司机暧昧的眼神,直接坐进了车后座。 走到这一步,她终于有了有限的人身自由。虽然出门还需要经过他的允许,不过和以前相比,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到了留园,芳姐早就在院子外等着她,见到她后,笑容灿烂地帮她提行李,又唠唠叨叨说起了这一个星期她不在家时的情况,走到屋里,曹阿姨笑着打断芳姐:“她又不是女主人,你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芳姐尴尬地停住脚,看向旁边的夏之桃。后者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没有听见曹阿姨的挑衅。 “芳姐,阿南今晚要在公司加班,您帮我煲一点排骨汤,我送去公司给他。”说完,她看也没看曹阿姨一眼,径直上了楼。 曹阿姨咬牙切齿地看着夏之桃的背影,恨恨地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假殷勤!” 到了傍晚,夏之桃果然从厨房倒了一碗汤装在保温碗里,打电话叫司机送她去苏南的公司。 芳姐看着车子走远,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感觉出去一趟之后,夏小姐变了好多呢。” 曹阿姨冷冷地笑了笑,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嘲讽:“芳姐,亏你在苏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还不知道‘装腔作势’这四个字?这个女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她能忍能装,阿南对她这些招数可都是一清二楚,你以为她这个样子,阿南就会心软?” 芳姐不敢反驳,只懦懦地随声附和了几下,闪身躲进了厨房。 …… 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可是“橙果”却独占一幢三层楼小建筑,放眼远观,顿时会有一种被周旁高楼大厦比下去的弱势感。可是只要走到近前,就能发现“橙果”的建筑极具特色,不规则的正方体一层层摞起来,像是一个个积木盒子,堆高成了三层楼房。进到公司大厅,装修更是极有气质,简单的白色主色调,随意摆放的壁画和桌台,处处都是艺术,头顶的吊灯却色泽鲜艳,复古的线条阐述着巴洛克式的美感。 这是夏之桃第一次来到苏南的公司。到了大堂以后,她随意扫视了几眼,便真心惊叹起建造这幢房子的设计师来,未等她细看,前台小姐已经彬彬有礼地站在了她身旁:“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找苏南。” 漂亮的前台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夏之桃又补充:“需要我打电话给他吗?” 前台微笑着摇头:“您方便留下名字吗?苏总正在开会,我先向他通报一声。” 夏之桃说了名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过了十多分钟,苏南从楼上匆匆走下来。 “桃桃。” 他吃惊地走到她身边,见她要站起来,忙弯腰将她扶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怎么不在家休息,我不是说了今晚不用等我么?” “我端汤给你喝啊。”她当着前台的面笑意盈盈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 他“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碗,揽过她的肩头,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上楼休息一下,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四处转转,有什么事就叫我。” 知道他正忙,夏之桃也没多说什么,等他喝完汤去会议室开会,她便慢悠悠地在他办公室转了起来。 这里到处都彰显着年轻和生机,就连公司的名字都这样生机勃勃。夏之桃轻轻念叨着“橙果”两字,脚步慢慢朝门口挪去,将办公室门反锁后,她快速地走到了苏南的办公桌前。 有一台台式电脑,打开着,旁边还放着一台小小的笔记本。她犹豫了几秒,直接打开了笔记本的电源。 电脑快速启动,进入输密码页面,夏之桃从包里拿出一个小u盘插上去,不到半分钟,电脑便响起了进入系统的音乐声。 轻盈的音乐声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重重跳动的心跳,又重又急,像是要突破她的胸腔蹦到外面来一般,而她握鼠标的手也控制不住地狂抖着,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 借着u盘里面的软件,夏之桃快速地在他电脑上寻找筛选起来,明明只过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可是她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漫长,漫长到她连呼吸都快要忘记。门外一直十分安静,等待的间隙中,她听到楼下发出的一声小车警报声,吓得她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手腿都软了下来。屏幕上,一个个小文件夹标志飞速闪过,软件正卖力查找着她要的东西。等了许久,其实也就不过几分钟,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屏幕上出现“未找到所需文件”几个大字,她抖着手快速拔出u盘,清干净痕迹以后关机。 打开办公室的门锁,她拖着腿瘫倒在沙发中。 没有找到,她早该想到的,他不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公司的电脑里。也许真的像王景行说的,苏南将录像带刻成盘,放到了某个隐秘位置。 可是苏南的房产这么多,她不可能每套房都进去一一查找啊。 该怎么办?! 夏之桃焦灼地坐在沙发里,视线在这间大办公室来回穿梭,最后定格在左边墙上的大书架上。 她记得,在留园的家里,书房里面也有个这样大的书架,第一次住进去时,芳姐便说过苏南的书房不要进,她只是偶尔经过,能从门缝里看到书房里的大致构造,可是住到留园这么久,她竟真的一步也没有踏进去过。 东西会不会就藏在书房,甚至是放在书架的某个位置? 夏之桃抠着手,过了许久,才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持沉着和冷静,慢慢一步步向前走。千万不能心急,更加不能轻举妄动,毁了苏南刚刚给予她的有限自由。 再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苏南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进来:“继续跟进,城建那边我会再联络。” 夏之桃站起来,刚好他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那位眼熟的女秘书。 “桃桃,”他朝她招了招手,回头朝秘书说:“在哪聚餐?” 女秘书诧异地看了夏之桃一眼,低头找到卡片,朝苏南报出餐馆的名字,然后将卡片递给他。 “唔,你坐我的车过去吧,他们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说完,苏南又转头和夏之桃解释:“今天开了一天会,我请同事们吃个便饭,你也一起来。” 夏之桃十分矫情地说了一句:“我还是回家吧……” “怎么了?”他皱着眉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为她不习惯这样多人:“他们都很随意,你不用拘束。” 夏之桃笑笑,被他拉着往外走。 到了聚餐的餐馆,大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两桌。见到进门的苏南,已经有人开始吆喝:“苏总,来晚了自罚三杯,还有高秘书,一起一起啊!” 夏之桃从苏南身后站出来,说话的人生生将未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两桌人都安静下来,高秘书忙打圆场:“这位是夏小姐,是苏总的女朋友。” 苏南也不管众人变化多端的脸色,拉着夏之桃朝前走去。 只剩下两个空位,一个是高秘书的好友留给她的,另一张自然是公司名义上的总经理齐总留给苏南的。齐总看了眼空座左边的女人,见她没有让位的意思,只好自己站起身,招呼苏南坐下,自己走到了旁边加了个位置。 夏之桃也看到了左侧坐着的女人脸色不善,忙挑了右边齐总让出来的椅子坐下。 刚刚还热络非常的大包厢,此刻只听得到杯盘碗筷的碰撞声,夏之桃偏头看了苏南一眼,他却像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样,竟还吩咐站在旁边的服务员:“拿一杯热牛奶过来。” 这一下,全桌人的目光全都纠缠到了夏之桃脸上。 她低下头,借着端茶的动作掩饰尴尬,可是嘴巴还没碰到杯子,就被苏南半路劫停:“这么晚了,不要喝茶,口渴了喝牛奶。” 她“哦”了一声,恨不得马上狠狠瞪他一眼。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对她表示亲昵,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果然,左侧的女人开始发话:“苏总,向县的案子耽误了这么久……” “吃饭就不要谈公事了。”苏南冷冷地打断她,脸上挂着笑:“齐总,不止你工作卖力,连妹妹都这样认真,看来我们‘橙果’将你们你们兄妹请来,真是英明决策。” 桌上坐着的人事部部长虚虚笑了两声,端着酒杯朝一脸青黄的齐总敬起酒来。 开始喝酒,气氛才渐渐缓和,可是齐总的妹妹却一点收敛的意思也没有,反倒笑了两声,探过头来和夏之桃说:“夏小姐,我看你挺眼熟的,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夏之桃很无奈地摇摇头,等着她说后面的话。 “齐姝,夏小姐和苏总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见过照片也不一定。”齐总看了眼苏南沉下去的脸,紧捏着酒杯提醒自己妹妹。可惜后者完全没有住嘴的意思,反倒紧接着齐总的话往下说:“肯定不是,苏总的钱包里面、办公桌上都没有夏小姐的照片。” 齐姝的声音不大,可是偏偏包厢里的每一个人都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夏之桃抬起头,看到几双原本盯着她的眼睛纷纷躲闪开来。 出来吃个饭,也能碰见“情敌”?夏之桃有些无语,偏头朝苏南看去,后者紧抿着嘴唇,显然已经十分不悦。 “齐姝!”齐总已经顾不得再拐弯抹角,直接低吼着朝她瞪了一眼。 “阿南不喜欢显摆,齐小姐要是想看我和阿南的照片,我们家里有许多,改日你可以去留园好好看看。” 齐姝听到“留园”二字,脸色有些微微僵硬。谁都知道,那是a市最好的豪宅区,苏南在那里有置业大家也都清楚,只是谁也没去过,就连高秘书给他送文件,往往也是在留园的会客室坐坐。她咬着牙,低低地“哦”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苏南的声音:“桃桃,我一向不邀员工到家里,你想约齐小姐,可以随时来公司。” 夏之桃拖着音答了一声“哦”,尾音还微微上扬,直接将齐姝气得脸色青黑。 小插曲之后,众人吃饭敬酒都带着点小心翼翼。有人没有眼色,端着酒杯来敬苏南,结果苏南只是挑挑眉,随意挥了挥手,那人便灰溜溜地端着酒杯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等到吃完饭,每一个人都在心底里舒了口气。 苏南搂着夏之桃先走,齐总将齐姝拉到无人的角落,板起脸便开始训:“有没有脑子?!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敢和苏总的女朋友呛声,如果苏总不是看在我的老脸上,刚刚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齐姝仍是觉得委屈,抗议道:“她算什么女朋友!苏总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她!” “你又算哪根葱!”齐总气得拔高声线:“不要以为苏南约你吃过几次饭你就以为他对你怎么样,当初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这么快答应他来‘橙果’做经理?!你以后给我收敛点!……” 夏之桃无奈地看了眼被齐家兄妹挡在身后的洗手间,转身朝外走去。 苏南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这样快返回,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快?” “哦,”她摸了摸鬓角的发,满不在乎地说:“好多人排队,我们还是快些回家吧。” 苏南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他们走在一起时,她一般会落后他半个身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一次他都只能看到他宽大的背影。 “你连钱包都给她看过了?” 苏南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夏之桃。 后者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带着满脸好奇,似乎还有些探究。 “也许是吃完饭拿卡的时候看到了。”他解释完,又觉得有些多余,看见她在笑,心里有股气没来头地冲了一下,他转了个身,将她丢在身后,自己拔腿便走。 “喂!”夏之桃忙跟在他后面,他腿长,走一步她要走两步,眼见他就快要走到停车场了,她“哎哟”一声停下脚,果然,走在前头的男人马上顿住了脚,转身又急急地朝她走来。 “跑什么,我去拿车,你站在这里不要动。”他仍是臭着脸,也不看她,转个身走远了。 不是没见过他变脸,不过这一次她却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到家以后,夏之桃也没理他,直接洗了澡上床睡觉。 她没有真将自己当做他的“女朋友”,自然不会去关心他的钱包给谁看了、他请谁单独吃饭。只是今日那个齐姝长得虽然漂亮,却显然太过于心急,难怪他会带她去吃饭,让她做挡箭牌。 乱七八糟地想着,夏之桃慢慢睡了过去。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的床微微抖了抖,然后便是一股灼热的温度将她包围。 “好悃……”夏之桃挣了挣,背后的男人却将她抱得很紧,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竟直接钻到了她的衣服里面。 夏之桃恢复了一点清明,不知道为什么他晚上还在生气,这会儿却又来亲密,还没等她想明白,他黏黏糊糊的吻就落到了她的后颈上,将她激出一身**皮疙瘩。 “苏南……”她往前躲了躲,他却直接翻身将她罩在身下。 “为了请齐总来公司,才连她也一起请来。”他顿了顿,看到她一脸莫名其妙,过了半天,才听到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你在解释?” 苏南脸一黑,直接低下头咬在了她的嘴唇上,在她“呜呜”的抗议声中,将舌头抵了进去。 喘息中,她低低地说:“小心孩子。” 他却半点也没打算停下来,反倒是越吻越下,在沸腾的前一秒,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会轻点。” 话音刚落,他直接俯身咬住了她一边的丰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有5000字,好肥啊~~好久没写这么多字了哈哈。 来姨妈了,早点更新洗洗睡去~~ ps:不要怕虐啊同志们,应该后面也不会太虐的我觉得……我一直是亲妈啊,对手指 ☆、43 43、 早上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了。夏之桃偏过头朝旁边看去,枕头上还有一些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迹,被子也凌乱地卷成一团丢在一边。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还很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身体也像是将那些过程记牢了,只要稍稍一动,敏感处的酸软便阵阵袭来,宣示着昨夜的疯狂。 夏之桃睁着眼愣愣地躺在床上,总觉得走到这一步,似乎有什么东西超出了她的掌控。可是是什么呢?现在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苏南越来越相信她,给了她有限的自由,按照他们相处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会慢慢对她完全卸下防备。她有机会拿到证据,也有机会获得自由,可是为什么,她总隐隐觉得不对。 在床上呆呆地躺了许久,夏之桃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完了以后往楼下走。 一楼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家,夏之桃摸了摸饿扁的肚皮,朝厨房走去。 芳姐在冰箱里留了早饭,可是夏之桃却看中了速冻水饺,便自己烧了水,煮了一锅水饺端到餐厅。刚吃下几个饺子,身后便突然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将她吓了一大跳,喉咙里的食物噎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倒是挺会享受。” “曹阿姨,”夏之桃回过头去,忍了几秒,才将满肚子的怒火忍下,毫无表情地问:“怎么您一个人在家,芳姐呢?” “你还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曹阿姨走到餐桌边,看了眼她碗里的饺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道:“狐狸精,天天缠着阿南,都怀孕了还不知道检点。” 以前曹阿姨不是没有针对过她,可是像今天这般当面说这样难听的话,还是第一次。夏之桃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仅没恼,反倒是轻轻地搁下筷子,一脸笑容的说:“哎呀,曹阿姨,这您可就错怪我了,阿南天天缠着我,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您以为这两个多月他能饶了我?这才出去旅游一个礼拜,他就已经忍不下去了……” “不要脸!”曹阿姨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夏之桃大骂:“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之前口口声声叫着报仇,现在反倒爬上阿南的床,怀了孩子就算了,还这么不知羞耻,天天缠着他!” 夏之桃看到曹阿姨的激动的样子,笑得更加灿烂了,摇了摇头,故作惋惜地说:“那可怎么办呢,我还真不想报仇了,阿南这么好,我恐怕爱上他了,再说我又怀了他的孩子,他这样看重我的孩子,估计照这样发展下去,我马上就可以进你们苏家的门……” “你休想!”曹阿姨咬牙切齿:“你不要做梦了,你以为这个孩子生得下来?” 曹阿姨脸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中间还夹杂着一些yīn狠,枉夏之桃想故意气曹阿姨,这一下子也被她脸上的表情吓得心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她早知道,苏夫人不会让她轻易得逞。不过是身边的一个高级保姆,现在就敢对她放出这样的狠话,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生存得十分艰难。 “你们真的是苏南的亲人?”夏之桃挑起眉,疑惑地问:“不要忘了,一意要留下这个孩子的人,是苏南。” 曹阿姨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满脸媚色的女人,忽然呆了呆。刚刚,这个女人挑眉的姿态,简直像极了苏南。她还记得夏之桃刚刚来到梧桐小区时,说话畏缩,神色中也总是带着点恍惚,看上去便是一个失了孩子的可怜女人。可是现在,曹阿姨忽然发现自己像是没见过夏之桃一般:穿的用的,都是苏南给的最好的,优渥的日子将她养得白嫩似二八少女,尤其是眼底眉梢泛着的媚色,难怪将苏南迷得那样!至于脾气,则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今日的夏之桃,和当初的那个可怜女人,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可没说我们要对这个孩子做什么,”曹阿姨回了回神,慢吞吞地说,“能对孩子做什么的人,只有你。” 夏之桃瞬间便明白了曹阿姨话里的意思。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她眨了眨眼睛,双手拢住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周身都泛起了一种恐惧感。 曹阿姨说完那句话便转身离开,将发愣着的夏之桃丢在原地。 面前的饺子还有很浓烈的香味,可是夏之桃却没有了半点食欲。她想起乐乐,想起了刚怀乐乐的时候。那段快乐的时光,像是一幅卷轴,在她心中慢慢铺展开。记忆里的女儿,由最初的小小干瘦模样,慢慢长大,有了灵动的眼和挺翘的鼻,也有了弯起嘴角的微笑和两颊上那动人的酒窝。画面飞速往前,骤然停顿在车祸那一晚。 她的手神经质地抖了抖,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几声。 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帮她从苏南那里获得什么,那终归……是她的孩子。 夏之桃站起身,慢慢朝楼上走去。 中午苏南提前回来,一进门便直接上二楼,曹阿姨见芳姐满脸带笑地看着苏南背影,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笑了几声,怨毒的眼神在早已看不见身影的楼梯口看了几秒,才收了回来。 苏南轻手轻脚拧开卧室门,走进房,看到床上隆起的小小一团。他笑了笑,走到床边俯身凑近她的脸,在她紧闭的眼睛上轻轻啄了一口。 睡着的人不安稳地动了动,嘴里嘤咛了一声什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怎么这样能睡。”苏南笑了笑,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的眼睛上。 这双眼,在初时,总是带着恨意和倔强,毫无惧意地和他对视。他可以从她的眼底看到一簇簇燃烧的火苗,那仇恨的火,不仅要将他烧着,更能将她自己点燃。而现在呢,他不知道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是真是假,她时而娇嗔,时而委屈,有时又冷漠,甚至轻蔑。柔美似水的眼眸里,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深邃得能将他吸没。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触碰,她的眼睛动了动,苏南狼狈地将手拿开,下一秒,夏之桃便睁开了双眼。 刚刚睡醒,她还有点迷蒙,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一般,只喃喃地唤了句:“苏南?” 虽只有短短两个字,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柔,那满含的委屈和依赖,直直地让他的心重重一动。他俯下.身,不由分说地便吻住了她,将她随后而来的惊呼声吞入腹中。 唇柔软,眼流波,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瞬间让他脑袋空白了一秒,眼里心里只得一个她。他不禁加重了力度,狠狠地吮吸着她的津液,直到她呼吸不能,双手死死地扣住他,他才微微放开她。 夏之桃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喘着粗气气息不稳地问他:“什么时候了?中午吗,你怎么回来了?” 他“唔”了一声,眼睛仍是执着地停留在她脸上。 夏之桃被他这样露.骨地盯着,觉得十分赧然,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可是他却笑着将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他看见她笑,也微微弯起了嘴角。 两个人又甜甜腻腻地黏糊了许久,夏之桃才被苏南拉起床,下床准备吃午饭。 芳姐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看到两个人牵着手下楼,忙走到楼梯口,一脸微笑地说:“总算起来了,早上您起床的时候我去买菜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自己动手做早饭。” 苏南微微皱着眉,转头看向夏之桃。后者忙朝芳姐摆摆手,朝苏南解释:“芳姐给我做好了早饭,我自己突然想吃别的,又很久没自己做过吃的了,所以手痒了一下。” 他闻言,眉头才慢慢松开,只是仍是不放心地叮嘱:“想吃什么还是叫芳姐给你做,要是烫着了怎么办。” 在一边的芳姐“噗嗤”一声笑了出声,望着面前已然成为“恩爱夫妻”的二人,打趣道:“苏先生还真是将夏小姐放在心窝窝上。” 夏之桃尴尬地笑笑,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变得通红。 “阿姨呢?”苏南一边给夏之桃夹菜,一边问芳姐。 “哦,曹阿姨说有些头晕,午饭就不吃了。” 苏南顿了顿筷子,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再问,只专心照顾夏之桃吃饭。 吃完饭,苏南赶回了公司,夏之桃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芳姐原本还在一边和她闲聊,也不知曹阿姨叫她去做什么,转眼间便不见人影。 进入秋天了,气候微凉,可是因为有了阳光的缘故,温度到了刚好让人身心舒软的程度。夏之桃懒懒地躺在椅子上,有微风吹过,带着她的头发纷乱飞舞,她眯起眼,随意地拢了拢头发。 忽然就想起了苏南。 她不是反应迟钝的木偶,苏南对她的种种,她全都一一看在了眼里。可是奇怪的是,她却像是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一个沉浸在他织的网里面不知左右,而另一个,静静地站在网外,冷眼看着他和网内的她温柔相携,顾盼生辉。 网里的她幸福又满足地生活着,肚子里有孩子,身边有他,偶尔的甜腻,能将她淹没。可是网外的她,却始终心揣仇恨,面带微笑,满意地看着苏南一点点改变,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夏之桃根本没有考虑过“犹豫”这个词的存在。到了今天,曹阿姨的那番话,犹如是在她面前竖起了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了两个不同的自己。她为那个沉溺其中的自己感到惊慌和羞耻,不明白为何苏南的小恩小惠会让自己露出那副下作的脸孔。同时,她也庆幸,庆幸另一个自己还保持着清醒,主导着自己的言行。 也许演戏的人都是这样,演着演着,便不知道自己是在戏内还是戏外,分不清情况的时候,便会将所有的情感都用来演绎这出戏,等到戏剧结尾,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早就深陷其中,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她的目的,应该是让苏南迷失,而不是自己。 夏之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收起繁杂的思绪,轻轻站起身来,活动双腿。 孕妇容易犯困,明明刚起床没多久,这会儿她就已经昏昏欲睡。打着呵欠,她慢慢地朝楼上走去。 卧室门虚掩着,夏之桃脑中闪过一道轻光,可是困意袭来,她根本没有精力再想别的,走到床边,闭着眼睛拉开被子便往下躺。 刚一躺下,她便觉得不对劲,被子里像是有股异样的味道,让她浑身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皱着眉,夏之桃慢慢地掀开被子,下一秒,她大张着眼凄厉地尖叫出声——“啊……!” 被子掩盖下,已经腐烂的小希尸体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她。灰暗的猫眼里,仿佛带着无数怨恨和诅咒。 夏之桃后退着跌倒在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吃方便面,写到后面,自己都吃不下去了-_-||| ☆、44 44、 第四十五 夏之桃瘫倒在地,想要爬起身躲开、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这恐怖的一幕,可是她全身的血液却像是凝固了,让她动弹不得。 纯黑色的猫,毛发已经十分稀疏,残存的一点皮毛上面黏糊一团,有几团白色的不知何物湿哒哒地粘在上面,看一眼,足以让人反胃惊恐。 夏之桃花了足够多的意志力,命令自己伸手将被子掩上。想起自己刚刚还钻到被子里躺过,她便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右半边身体开始发麻发冷。几乎是拖着脚一寸一寸挪出了卧室。 路过曹阿姨卧室门口时,她顿了顿,怒气促使着她一把拧开了门锁,可是环视一圈,房间里却没有人。她朝走廊尽头自己的卧室看了一眼,那恐怖的一幕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她颤抖着踉踉跄跄走下楼,拿起电话拨打苏南的手机。 那边接电话的是高秘书,听到夏之桃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疑虑地说:“向县的招标临时出了点状况,苏总刚刚赶去机场,手机放在我这忘记拿走,夏小姐,如果您有急事,等苏总下了飞机我马上联系他好不好?” 夏之桃没说话,过了半天,才答了句“好”。 这个时候的她,只单纯将小希尸体放在床上这件事当做曹阿姨的恶作剧,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起起事情,原来全都是早有预谋。 在客厅坐了半个多小时,芳姐一直没有回来,曹阿姨不见踪影,苏南的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恐怕还未下飞机。 看着逐渐变黑的天幕,夏之桃有些焦虑,摸一摸自己的手臂,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冰凉的。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在苏家这个环境里,原来只有苏南可以让她依靠。 这样的认知,讽刺,却也真实。 她抱着腿缩着坐在沙发角落里,电话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想起苏南,她才觉得自己稍微镇定了一点点。如果可以,她很想走出这个屋子,可是钱和手机都在卧室,而且苏南不在,她真的害怕一出门便被又曹阿姨使绊子。拿起电话又拨了一遍高秘书的手机,得到的答复是让她再等半个小时,挂掉电话,夏之桃站起身,抱着肩膀焦灼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书房就在一楼的楼梯口边上。夏之桃停住脚,在原地站了几秒,回头看了眼空荡的房间,转身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拧了拧门锁。 锁了。夏之桃咬了咬下唇,只犹豫了一秒,便朝楼上走去。芳姐的房间就在楼梯边上,夏之桃花了几分钟,在门后的挂钩上找到了一大串钥匙。努力忽略自己虚软的身体,夏之桃走到一楼书房门口,试了几次,“啪”地一声后,门锁应声而开。 和之前看到过的一样,正对着门的方向摆着一张大书桌,然后便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书架。 夏之桃没有走进去,只站在门口,眼睛在高高的书架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到书桌上。 桌上摆了一台台式电脑,除此之外,还放了一些纸质文件,一个打印机,似乎还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夏之桃抬腿朝书桌走去。 经历过小希那样的惊吓,她早就已经双腿发软,可是这一刻,力量似乎又全都重新回归到了身体里,在坐在皮椅上的那一刻,她早就忘记了刚刚那恐怖的一幕,全部注意力都回到了正轨上。 整整齐齐摆着的纸质文件是关于向县工程的资料,夏之桃翻了翻,然后将它们放下来,视线落到书桌的抽屉上。这个书桌很大,每一边都有四个抽屉,最中间还有一个带锁的小屉子。她草草地翻了翻没上锁的八个抽屉,意料之中的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瞅着中间的锁看了几眼,越发觉得里面藏着什么。 钥匙一定在苏南身上,该怎么办?! 夏之桃焦急地坐在椅子上,担心芳姐回来,她咬了咬牙准备站起身。刚动了动身体,便看到了桌面上那个倒扣着的相框。 她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将相框拿到手上。 里面的女人笑得很甜,穿着保守的泳衣,肩上披了条丝巾,风吹乱的发飘逸地散在空中,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女人身边的苏南很严肃地看着镜头,可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眼睛里弥漫出来的笑意。 夏之桃已经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照过这一张合照。看相片底下标注的日期,她才想起来这是在阳芝岛上的某一天,有个外国游客拿着黑沉沉的大相机朝他们两人“咔嚓”了一张,那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被苏南拿到手。 伸手轻轻地在相片上摩挲,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心弦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在她身体里激起一股小小的涟漪。 会是这样吗,他……是真的吗……? 夏之桃怔了几秒,轻轻放回相框时,忽然在框架底部看到一抹银色。翻过蓝色的相框,她看到了镶嵌在底部小槽里面的钥匙。 几乎是脑筋空白地摘下钥匙、打开抽屉。这个时候,夏之桃忘记了所有,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抽屉里的东西上。 一摞文件,有她的资料,有王一川家里每一个人的资料,草草翻阅,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的资料。夏之桃几乎是屏着气开始翻找,也许是没想到过她会进入这间书房,光盘竟然就大咧咧地放在资料最下面。她愣了一秒,颤抖着手将电脑打开,在熟悉的启动声中,将光盘放进托盘里,点击“播放”。 不过两分多钟的录像带,看完它,却像是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昂长,而又清晰的痛苦。 夏之桃颤抖着手,机械地关掉电脑,取出光盘。将资料和光盘全部拿在手上,锁了抽屉往外走去。 刚走到客厅,电话便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她捂住心口,手忙脚乱接起电话。 那段是苏南清冽的声音:“桃桃?高秘书说你找了我许多次,怎么了?” 她“哦”了一声,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没什么事,你今晚回家吗?” “我尽量回来,你不用等我,早点睡觉。”他似乎很忙,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人在不停地汇报工作,他和那人说了几句话,才继续和夏之桃说:“向县的工作出了点问题,今晚我要和这边的领导吃个饭,顺利的话吃完饭就可以回来。” 夏之桃“嗯”了一声,说:“那你忙吧,晚上回来晚了不要把我吵醒了。” 话筒那一端传来几声轻笑,不知怎的,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深吸了几口气,夏之桃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再和他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话筒放下,她又马上将它拿起,快速地拨打了王景行的电话,简明地说了几句,王景行已经十分激动,让她到小区下面的停车场等着他。 夏之桃匆匆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她转身环视了这个熟悉的房子一眼,然后回过身,毫不迟疑地朝外走去。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久到自己都已经麻木。 腿还是虚软着的,可是每走一步,都是毫不迟疑。一草一木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后退,她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扬起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 乐乐,妈妈终于可以为你做一点什么了,妈妈隐忍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天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小区的路灯在空中氤氲出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她抬起头,看到满天璀璨的星时,鼻头忽然酸涩。她仿佛在黑黑的天幕中看到了乐乐微笑着的小脸,稚气的孩子咧着嘴朝她笑着,满脸依赖。 眼泪来的猝不及防,夏之桃早已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哭出来过,眼了就像开了闸一般纷纷往外涌,怎么也收不住。她就这样迷蒙着双眼,拖着步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车灯照在身上时,夏之桃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熟悉的感觉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脊背,在做出反应之前,车子毫不犹豫直冲她而来。 眼角还可以看到小区保安凛冽的身姿,可是她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一秒,她的身体便被撞飞了起来。钝痛中,她看到漫天飞舞起来的白纸,一张一张,从她眼角纷飞而过。想要抓住那个她用生命换来的光盘,可是她的手指却僵硬着一动不动。跌落在地的一瞬间,她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小腹剧烈抽搐,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离她而去。 宿命般,以车祸开始,也以车祸结束。 第四十六 血,到处都是通红的血,夏之桃睁着眼,抬手想要抹掉满眼的血,可是费尽力气擦掉满目通红,下一秒,又有更多的血液朝她汹涌袭来。 是谁在尖叫?又是谁在血泊里痛苦挣扎? 她觉得浑身发冷,迈开腿朝前跑,可是一边跑一边往回看时,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而那辆亮着车灯的黑色恐惧物,正疾驰着朝她驶来。 那一瞬间,她似乎呆滞了。她看到自己牵着乐乐站在斑马线前等绿灯,一辆火红色的跑车歪歪斜斜直冲她们而来,俯身抱着乐乐朝前跑了两步后,她看到了自己和女儿飞舞起来的身体,女儿细小的身体在空中飞旋了半圈,明黄色的裙子张开飘荡,像是黑夜中一枚发光的萤火虫。刺耳的“吱”声划破天际,她捂住耳朵惊恐地后退了两步,眼前,是一滩鲜血,还有躺在血泊中的自己,和没了声息的乐乐。 而现在,同样的噩梦竟然再次发生。她照旧站在路边,看着那个可怜的女人在空中飘荡,看着她在冰冷的马路上滚了几圈后,沉浸在大片血泊中,一动不动。那些飞舞起来的纸张,一点一点地飞旋着,仿佛黑夜中的蝴蝶,长着翅膀扑腾舞动。 轮回辗转,终究逃不过悲剧的宿命。 …… 这一场噩梦,来来回回地在夏之桃脑中演绎,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得窒息而死,又觉得自己应该早已死去,可是睁开眼看到灯光的那一刻,她马上意识到,在经历过两次车祸之后,她仍旧活了下来,孤单一个人,活了下来。 闭上眼,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刚动了动手指,便感觉到手臂被固定住,手背上也插着针。 “醒了。”低哑的声音传来,夏之桃缓缓睁开眼。 苏南站在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是一种……带着恨,带着怨,怒意弥漫的眼神。她动了动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 “水。”苏南稍稍偏过头,马上便有护工端着温水,小心翼翼用棉签沾了点水到夏之桃的嘴唇上。 刚刚清醒,连白开水都是清甜的,小小的一杯水,很快便被护工喂下去一小半,然后陆陆续续进来医生和护士,夏之桃僵硬地躺在床上,被翻来覆去检查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噩梦中,缠扰她许久的鲜红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面站在她眼前的苏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yīn鸷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生活吞掉。她往后退一步,他便朝她大大迈进一步,如此反复,很快他便站到了她的面前,紧贴着她,呼吸徐徐喷在她的脸上,将她惊起了一身**皮疙瘩。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夏之桃想要逃,刚转身,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还未反应过来,他便拖着她将她恶狠狠地甩到地上。 “啊……!”夏之桃轻叫了一声,睁开眼。 “怎么了?”护工听到声音,急匆匆走到床边,“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 夏之桃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力气:“做噩梦。” 护工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阿姨,听到夏之桃的话,眼圈马上红了,絮絮叨叨地说:“夏小姐,你要放宽心,好好养好身体。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不大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样糟蹋自己可不行,苏先生每天都来,见到你这个样子,他难受得紧。” 夏之桃扯开嘴角笑了笑,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每天都来?除了第一天她醒过来看到他站在床边,这以后几天都没见到过他的身影,平日里都是护工阿姨尽心尽力在照顾她。 护工阿姨补充道:“他来的时候你睡着了,他就在床边坐着,看着你发呆,动也不动一下。有时候我看到他这个样子,都觉得难受得紧。” 夏之桃动了动眼睛,鼻头忽而酸涩。 忽然想起那一张笑容灿烂的照片。他将它放在书桌上,是不是每夜都看着它,看着相中的她? 抬起手,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平的,像是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的存在一般。 脆弱的夏之桃终于忍不住爆发,嚎啕着大哭出声。 “哭出来就好了……”护工阿姨一直在旁边感慨不已地念叨,在夏之桃凄厉的哭声中,她忽然想起每晚枯坐在病床前的苏南,那个紧抿着嘴不发一言的男人,只静静坐在椅子中,有时候她端着水走近,能看到他握着的拳头,忽而松开,又颓然握紧。 叹了口气,护工阿姨轻手轻脚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夏之桃一个人。 刚走出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南。 护工阿姨见到他一脸黑沉,忙解释道:“您不用担心,让夏小姐痛快地哭一场就好了。” 苏南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有事我会叫你。” 护工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离开。 门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苏南静静地站在门口,直到她的哭声变成轻不可闻的抽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夏之桃显然愣了一下,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过了许久,才发出微弱的一声:“阿南……” 那个护工口中每日守着她的伤心男人,此刻却抬起眉笑了笑,清冽的话语里带着丝丝冷意:“哭够了?” 她的手指缩了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苏南朝前面走了两步,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夏之桃才看清楚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一般吓人。 她动了动嘴巴,却只懦懦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不哭了?”他紧绷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嘲笑,俯下.身,他嗤笑出声:“难怪王一川会那样恨你,好好的孩子交到你手里,眨眼间便没了。” 夏之桃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便像是被她激怒到了一样,瞳孔剧烈收缩,额上青筋毕现,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戾气:“不是你?!不是你做贼一样拿着那些没用的资料偷跑出去,不是你兴奋过头,车子不会撞到你,孩子也不会没有!” 夏之桃恐惧地往后缩了缩,下一秒,她的脖子便被他狠狠勒住,他像是要掐死她一样,双手死死捏紧,狠得五指关节用力泛白。 “夏之桃,你怎么狠心……”他一字一句地说。 狠心,她也觉得自己很狠心,狠心地将自己丢进看不见底的牢笼里,狠心地将自己交给他,竟还狠心地打算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好好疼爱。所以,她的报应来了,来得这样快,夺走了她的所有,却独独将她留在这个世上,让她继续遭受折磨。 她真的希望他能干脆掐死她,让她不用再忍受痛苦。可是他却忽地放开她,冷眼看着她剧烈的咳嗽。 空气回到肺里的那一秒,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小希的尸体,将她吓得失去理智和分寸;苏南出差,空无一人的房间;轻易地拿到钥匙走进书房,看到照片,让她在震惊中毫无怀疑的打开了抽屉,找到了让她欣喜若狂的证据。 “我从来……”她捂着心口,觉得那里一阵一阵抽疼着,好像有一个人将手伸进了她的身体中,狠狠地拧着她的心脏一般。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说:“我从来就没打算给你生孩子。” 他定在原地,眸子里漫着不可置信的情绪,她似乎看到了震惊,看到了受伤,还有愤怒。可是不过须臾,他便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只慢慢抬起身,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 “啪嗒”一声,房间恢复沉寂。 喉咙还隐隐抽痛,夏之桃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脖子。手背上有许多细小的针孔痕迹,它们狰狞地看着她,嚣张地跳动着。她闭上眼,将眼里的湿润全数掩盖。 ☆、45 45、 护工阿姨端着刚泡好的牛奶朝病房走去。 平常的这个时候,夏之桃都会醒来,而苏南总是会在夏之桃醒来之前离开。所以她几乎是算好了时间、踩着点往病房走去的。 可是让护工阿姨吃惊的是,走过转角,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南。 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抬眼望去,站在门口的男人静静地立在那里,背脊挺直,头微微向下低垂着。 难道是和夏之桃吵架了?护工阿姨不敢贸然走上前,在角落踟蹰了一会儿。再朝他看去时,却意外地看到他抬手朝脸上胡乱地抹了抹,然后转了身朝前面走来。 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着,眸子里神色复杂。护工阿姨忙往楼道里一闪,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慢慢走到病房门口,护工阿姨一下子被屋内的嚎啕声吓住了。一个小时前她离开时,夏之桃情绪失控,苏南来了以后她以为情况会好转,可是没想到这下子却更加严重了。屋内传来的哭声凄厉,像是掺杂着说不出的委屈和痛苦,光光站在门口,都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她心上狠狠地剜着。 她马上转身朝不远处的护士台跑去。 ……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南没再在医院出现。而夏之桃的精神依旧不好,每天躺在床上,不下床活动,吃得更加少。不过几天,整个人便像是瘦了十多斤一般,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每一日,她都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脑海里有时一片空白,有时候又乱糟糟地塞满了东西,可是不变的是,只要睡着,梦里就会不停的出现那让人心惊胆跳的车祸。血、刺耳的刹车声、沉重的撞击声,还有那飞舞起来的身体……两次车祸交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只是不变的却是让人如同坠入窒息一般的感觉。 黑夜如此难熬,白天却也难过。到了这一刻,她才总算是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过了两个星期,医生建议让夏之桃出院疗养。 来接她的是新来的司机,车子往熟悉的方向去,快到留园时,夏之桃闭上眼,整个人在后座上蜷缩成一团。 “夏小姐?”司机放缓车速,转头看了她一眼。“您怎么了?” 熟悉的场景就在不远处,夏之桃的指甲死死地抠进了手臂里,紧咬着牙关,脸色苍白。 司机一下子明白过来,可是通往留园只有这一条路。他不忍心看到夏之桃这个样子,马上停了车拨打苏南的手机。 苏南听完司机的话以后,沉默了许久,安静的间隙,后座断断续续传来低低的抽噎声,没等司机再说话,那一端“啪嗒”一声,挂掉了电话。 司机呆了两秒,回头看了看夏之桃,然后无奈地摇摇头,踩着油门朝前开去。 站在门口迎接夏之桃的,依旧是芳姐。 夏之桃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芳姐说了些什么,只是进了屋子,没有看到曹阿姨,等到走进自己的卧室,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杵在门口。 “夏小姐,您怎么了?” 夏之桃费力地抬起手往床上一指,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底气:“那里,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芳姐疑惑地走到房间里面,又顺手掸了掸被子,说:“什么都没有啊,怎么了?” 夏之桃没说话,只惨白着嘴唇站在门口。 “您好好休息,我下去给您准备午饭,好了我就来叫您。”说罢,芳姐走下了楼。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夏之桃重重地吐了口气,走到衣柜边,从箱子底下摸出乐乐的照片攒在手心。 那天的恐怖一幕又纷纷涌进脑海,她捂着头,蜷缩在阳台的竹椅上,不敢再看那个大床一眼。 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明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场横祸却将她再次推向深渊。报仇?她越来越觉得渺茫。苏家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保姆,都能轻松地动一动手指,将她推到。她一个人,他们却是一整个利益集团。 现在的她太过于清楚“失去”的滋味。原本以为没有了乐乐,她早就失去了整个世界,因此没有了束缚,她才可以无所畏惧地往前冲。可是现在,她才看明白,她的人生中一直在不断的失去,不断的丧失。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正因为不知道,才越加的惶恐。 呆呆地看着屋外的树木,夏之桃的眼里充满绝望。 …… 已经晚上七点,苏南仍旧在办公室。高秘书进来,提醒他:“苏总,明天早上八点整要参加跨区会议,您今天早点休息。” 苏南点了点头,超秘书扬扬手:“你先回去吧。” 秘书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 “魁叔……”话音刚落,苏南便皱起了眉头,暴躁地打断秘书的话:“说过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对不起,苏总。”秘书将后面的话吞入腹中,小心措辞:“留园那边打电话过来,芳姐说夏小姐发起了高烧。” “发烧了请医生。”苏南紧抿着嘴,抬起眉头朝秘书轻轻说道:“高秘书,怎么,还不想下班?” 高秘书踟蹰地站在原地,苏南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已经越来越重,她壮了壮胆,一口气说道:“夏小姐上午回去的时候,在阳台上吹了一点点风,后来发起了高烧说胡话,芳姐扶她去床上睡,她一个劲说‘狗’,芳姐觉得奇怪,打您电话您不接,这才让我帮忙问问,苏总……” “出去!”苏南沉着声音,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断成两截。 秘书吓了一大跳,不敢再说,忙闪身出去。 苏南坐在座位上,盯着面前断裂的笔,眼睛里满是愤怒。 夏之桃,夏之桃。他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可是每一个人都费尽心思和他提起她。他想起那一晚她冷笑着说“我从来就没打算给你生孩子”,滔天的愤怒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便从未怀疑过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可是讽刺的是,也许是她演技太好,也许是他太过于轻信,那个孩子……已经三个多月,已经慢慢成型,可是一夜之间,就这样没有了。也许她应该觉得庆幸,终于如她所求,不用替他这个仇人孕育血脉。他只是不懂,这几个月里,她每一次微笑都是虚假的吗?每一次温情抚摸,都是装出来的吗? 以前他觉得世上总会有一人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所希冀的那一些,不过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苏南瞥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拿起手机往前一丢,“啪”的一声脆响后,办公室里恢复沉寂。 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摞带着斑斑血迹的白纸。 这是苏写忆撞死乐乐之后,他调查王一川一家的资料。资料十分详尽,将王家所有人的优劣点一一罗列出来,后面还有苏家某位高参写的两套建议方案。 可是她怎么会这样愚笨,竟以为这些资料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他早说过,要她一门心思好好怀孕,可是她偏不听,还在那里和他装! 他拿起抽屉里的资料,咬着牙将它们狠狠撕碎。 白色的碎片纷纷落落朝地上飘荡而去,有几张不听话的小纸片在空中打了个转,朝上飞了几下,又颓然地朝下掉落而去。 他的眼前似乎随着出现一幕:她仓皇地朝马路上跑,下坡直冲的车撞碎了她的美梦,将她的身体轻飘飘地朝空中抛去。白纸撒了一地,沾在喷涌的鲜血上,完成了对那个未及出世孩子的祭奠。 嗤笑了一声,苏南抓起车钥匙,朝外走去。 秋天的夜晚凉意沁人,刚走到停车场,斜刺里忽地冲过来一个人。苏南朝旁边一躲,反手捉住那人的胳膊便往地上掼去。 “阿南!”魁叔痛得大喊一声,苏南的动作顿了半秒,可是手继续一动,魁叔仍是被他摔倒在地。 “嘶……”魁叔痛得直抽气,心里赞叹着苏南这手功夫没有荒废,嘴上却忙不迭叫住他:“阿南,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苏南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站在原地:“断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想伸到我这边来?” “不是。”魁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他喘着粗气急急地说:“孩子是他们弄掉的!” 苏南浑身一震,一股热火沿着他的胸腔直直地窜了上来,他紧紧捏住双手,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 “千真万确!”魁叔大喘了一口气。苏南马上蹲下来将他扶起,环顾了一下周围,才低低地说:“如果你说的东西有价值,你的后半生不用操心,我会替你安排好。” “我不是想要那些!”魁叔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弥补。” 苏南没说话,过了几秒,他带着魁叔穿过停车场,走进了公司。 “曹阿姨回来以后,我看到她表情不对,所以趁夫人不在的时候朝她打听了一下,她对我没防备,将怎么害得夏小姐出车祸的前因后果都和我说得一清二楚!” 苏南眯了眯眼,重重地吐出一个字:“说。” 魁叔咽了口口水,慢慢地将曹阿姨和苏夫人的计划全部说出,在说到将小希的尸体放到床上吓夏之桃时,他看到苏南的手轻轻抖了抖,直到说到故意将光盘放进抽屉引诱夏之桃,苏南浑身的暴戾才慢慢显现了出来,等到事情全部说完,魁叔发现面前的苏南早已经面色铁青。 “阿南……” 苏南没有应答,过了许久,才急急地站起来往外跑去。 “阿南!” 苏南喘了口粗气,停住脚步,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出门!”话毕,他马上朝楼下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日更不了,但是这个星期最少会更新两万字 46-50 ☆、46 46、 几乎没有停顿,苏南踩着油门到了留园。屋外只看得见微弱的灯光,在黑夜里,那一点光亮直透心房。苏南重重一颤,迈开步子便朝里跑去。 二楼卧室里,夏之桃躺在床上,像是梦呓一般说着胡话,纵使病得这样严重,她却一直挣扎着想坐起来。芳姐在旁边不停地劝慰着她,又不时地将她摁进被中。 苏南推开门,喘着气一把将夏之桃抱起来,转头朝错愕不已的芳姐说:“换到我的房间睡。” 他沉着脸将夏之桃放在自己床上,见她闭着眼无力地挣扎,心中忍不住狠狠地一抽,一股苦味沿着口腔蔓延开来。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软语道:“别怕,我们换了房间,你睁开眼看看。” 夏之桃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不过须臾,又无力地闭上。 不知道是真的看到房间换了,还是因为苏南的话起到了作用,再次躺下来以后,夏之桃终于不再挣扎。 “医生来了没有!”苏南摸到她滚烫的额头,又怒又急,一旁的芳姐忙说:“来过了来过了,打了针就走了。” “再打电话。”苏南低声道。 芳姐忙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出门。 床上的夏之桃,双颊绯红,双眉紧蹙,额上不停冒着冷汗,睫毛一跳一跳,显然睡得极不安稳。苏南从未有过照顾人的经验,动作笨拙地替她掖好被子后,便只能尽量软语安慰她。 芳姐打完电话,小跑着上楼:“苏先生,欧阳医生说让您别着急,针已经打过了,今天不能再做别的治疗,晚上的话只要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就行了,明天一早他就过来。” 苏南点了点头,过了许久,又问:“白天……她一直坐在阳台?” 芳姐支支吾吾地点点头,害怕苏南责怪她,忙不迭解释:“我有劝过她,她就是不肯回房,后来还是我硬搀着她睡下。” “白天有没有吃饭?” “吃了……不过吃得很少,她说没什么胃口。厨房里我熬了粥,夏小姐晚上醒来要是饿的话可以吃点。” 苏南揉了揉太阳穴,朝芳姐笑笑:“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看着她就行了。” “苏先生……” “明天上午我还要去公司,你去休息吧,白天还要麻烦你。” 芳姐点点头,慢慢退出房间。关门时,她看到苏南坐在床边,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灯光下,他眼底的血丝一览无遗。 …… 折腾了一个晚上,夏之桃的烧总算是退下来了。早上,她是被热醒的,睁开眼一看,自己正被两床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而苏南一直胳膊霸道地压在她上身上,她想动都动不了。 “好热……” 苏南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你让开一下,我好热……” 他“唔”了一声,没有让,却抬起手去摸她的额头。 夏之桃忙将头往旁边一偏,快快地躲开了他的手。 苏南的手堪堪僵在半空,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放下来,坐起身,帮她掀开被子,又从一旁拿了一件长袖递给她:“穿上,不要又凉到了。” 夏之桃接过衣服披在身上,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苏南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病愈后苍白的脸色,还有眉中间那化不开的郁结,心头的火气忽然就一下子飞泻,最后只剩下空洞洞的一片,仓惶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夏之桃绕开他,想要从床尾爬下床。脚刚着地,身后的他便一把扳过她的身体,将她一把拉入怀里。 “桃桃……” 夏之桃轻轻地挣了挣,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冷眼看着他,刚刚恢复清明的眼里,已经浸满了防备。 苏南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紧绷着,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过了许久,他轻轻放开她,垂着眼眸说:“今天我要回公司一趟,芳姐会陪着你,开完会我便回来。” 夏之桃慢慢朝外挪了一点,低低地“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苏南的眼神彻底暗淡下去,他没再看她,径直起身走下了楼。 到了公司,准时召开会议。底下人看到苏南黑沉的脸色,都不敢发言,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 “平日里这么雀跃,一到开会就哑巴了?”苏南将手里的调研报告拍到桌上,“啪嗒”一声脆响,坐在他下首的齐总惊得抬了抬眉。 “苏总,”齐姝忽然出声:“王特助几次来公司找你,你都不见他,这样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 “齐姝!”齐总压低眉头轻轻吼了一声,后者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昂着头看着苏南。 “不走关系你们就束手无策,那公司请你们来有什么用?”苏南笑了笑,目光炬炬地看着齐姝。 “有这层关系,为何不走?这样我们可以比别家公司少费很多心思!” “不用说了,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结论,政府那边按照普通的流程走,该交报告的交报告,该有的公关活动照常进行,其他的关系我不会用,也不允许你们用。凭实力拿项目,这个道理我想不用我再重申了吧?” 齐姝愤愤地坐下来,心里满是不平,可是苏南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却让她找不出再开口的勇气。 到了散会,齐总自然又将齐姝叫到一边,半是训斥半是规劝:“苏总身份特殊,他很反感别人拿这个说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又不是要他去找苏书记!”齐姝咬牙切齿:“他明明和那个王特助达成了协议,现在临时反悔,连向县的项目他都不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夏之桃!” “你小声点!”齐总忙将齐姝拉进办公室里面,恨不得将自己妹妹的嘴巴缝上:“不要在他面前提夏小姐,早上高秘书的教训你还没看到?!” “不就是个女人吗?!”齐姝甩掉齐总的手,一点也不示弱:“我调查过,这女人结过婚,还有过小孩,苏南看上什么人不好,偏偏看上一个离婚的女人!” 齐总皱着眉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朝齐姝抬抬手:“这件事情不要到处乱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要学会忍耐,学会等待时机,你放心,先让台面上的人去争,最后她们打得头破血流,你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齐姝看了眼齐总,怀疑地“哦”了一声,问:“那现在我什么都不做?” “也不是。”齐总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王景行的电话,等会儿你用秘书室的座机打给他,约他下班到公司来和苏总见面。” 齐姝愣了愣,过了半天,才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临出门还在齐总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到了下班时间,苏南还在看文件,高秘书先下班。过了半小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苏南随口说了句“请进”,等到看到推门而入的王景行,他挑了挑眉,朝椅子后面一靠,话里已经满是讽刺意味:“王特助,有何贵干?” 王景行直接关门,走到沙发上坐下。 “苏总,约了你几次,秘书都说你在外地,看来你连送上门的项目都不想要了?” “王特助真会开玩笑。”苏南看了眼手表,笑着说:“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谈,今天我还有事。” “苏总。”王景行站起来,走到苏南面前。 两人身高几乎一样,相对站着时,都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深处。谁也没退让,谁也不示弱。 “我们当初的约定似乎并不是这样。” 苏南笑了笑,两手朝外一摊:“你也说,那是当初的约定,既然只是约定,我便有反悔的权力。王特助,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桃桃既然在我身边,我自然会将她照顾好,这个不劳你再费心。” “照顾好?!”王景行忽然暴躁起来,刚刚的温吞全部消失不见:“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苏总,你应该知道她不可能跟你,当初我们也说好了,我帮你拿到向县的‘博物馆城’,你将平平安安的她送到我身边来!现在呢?!” “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插嘴。” 苏南瞥了眼站在他对面盛怒的男人,轻轻地说:“王特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没有带她走的勇气,就不要以情圣自居。她好不好,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至于她肯不肯跟我,由不得她,更加由不得你。” 王景行被苏南的话刺激得咬牙切齿,他忍不住拔高声音嚷道:“苏总,以权压人这样的事情,你倒是做得淋漓尽致!” 苏南笑了笑,一点也没有被王景行惹怒,反倒是轻挑起眉毛,淡淡地说:“手里拥有的东西,自然不能浪费。” 王景行闻言,双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毕现。他站着没有动,眼睛低垂着盯着地上某一点,心里虽然早已翻江倒海,可是理智却告诉他此刻不能和苏南闹翻。他躁动的在办公室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沉沉地说:“苏总,你的意思是,你要将小桃留在你身边?” 苏南笑笑:“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打算过放开她。” “小桃的个性刚烈,属于那种一旦到了临界点,便会不顾一切杀了你再自杀的人,苏总,你可要注意好了。” “不劳费心。”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眼中带笑,一个带着不甘和愠怒。谁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可是谁也没有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 第四十九 苏南回到留园时,夏之桃正在吃晚饭。 芳姐忙起身,笑着招呼他:“回来啦,快些来吃饭!” 苏南“唔”了一声,洗了手后径直拉开夏之桃右边的凳子坐下。 她一直低着头,也不看他一眼,只静静地吃着。 “我吃饱了。”放下筷子,夏之桃想要站起来。 “怎么吃那么一点?”苏南皱了皱眉,拉住她的右手让她坐下:“我不会吃了你,你好好坐着把这碗饭吃完。” 夏之桃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抽回,过了几秒,才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看着你我吃不下。” 苏南闻言,面色慢慢变沉。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孱弱的身体,心里隐隐发疼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 芳姐看了眼苏南的脸色,急得两手攒紧了衣角,生怕他暴怒起来,她刚准备开口为夏之桃说话打个圆场,可是没等她出声,苏南便开口说道:“那你在这里吃,我出去。” 说罢,他真的站起来,拎起外套便朝门外走去。 “苏先生!”芳姐跺了跺脚,朝前追了几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呀!” 回答她的是轰鸣一声车响,转眼间,便不见了车尾的踪影。 “夏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先生这段时间来也不好受,你可不能这么和他说话呀。” 夏之桃轻飘飘地说:“哦,他也会难受啊,那还真是荣幸。” “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怎么不会难过!”芳姐叹了口气,在夏之桃对面坐下:“你那段时间在医院,不知道先生的情况。出了事那晚他赶回来的时候,我和曹阿姨都被他赶出了门,那眼睛红得,好像要把我们烧起来!那晚他从医院看了你回来,就一直站在出车祸那个地方,站了一晚上……” 夏之桃不为所动,心中想的却是那个她用一条小生命换来的光盘。 她记得,自己被那辆车撞飞时,光盘和资料全都飞了出去,那时候她的意识模糊,只隐约感觉这些东西都掉在她的身边。如果这样的话,那个撞了她的司机完全可以下车将光盘和资料捡起来交给苏夫人他们,然后再通知救护车。 揉了揉太阳穴,夏之桃疲惫地叹了口气。 算了吧,他们肯定都是精打细算好了的,不可能会让她拿到那张至关重要的证据。 芳姐还在絮絮叨叨:“那以后啊,先生就医院和公司两头跑,虽然他不说,可是每回看到他,我都看得出来他的痛苦,我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他这样!连着几晚没睡,胡渣拉撒的,一晚上烟灰缸里面的烟头堆得老高……” 她怀孕以后,他似乎就没当着她的面抽过烟了。听芳姐这样说,她倒是确定了一点,他对这个无缘的孩子,倒是真的重视得很。 既然苏家通过这样的方式弄掉他的孩子,那么……他知道后会怎样? 夏之桃想起那一晚在医院,他红着双眼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再想想自己赌气的回答,此刻她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不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不管他信不信,至少能够离间他和苏家的感情。 乐乐的仇还未除,又多了一个孩子,他们已经将她逼得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能让他们得到报应,那么她的孩子们一定不能安息。坐在座位上仔细想了一会儿,夏之桃心里的怨恨在理性面前开始慢慢消退。联想到这几日苏南的退让,她慢慢在心里盘算起来……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却没那么容易实现。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一直等着他回来,可是到了一点多,楼下仍是安静一片。等到她终于敌不过睡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才发现他躺在旁边。 房间里满是浓烈的酒味。夏之桃皱了皱眉,将他搁在她身上的手臂拿开。低头一看,他就那么和衣睡着,也不知去哪里喝酒喝了一夜。 虽然他脾气古怪,可是生活上面却是典型的自律者。自从和他住在一起后,她便知道他不怎么沾烟酒,每天有晨跑的习惯,饮食也是十分健康,至于个人整洁程度,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他,因为似乎从没见过他不刮胡子,不修边幅的样子,更加谈不上像现在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一身臭味地躺倒就睡。 夏之桃轻轻地推了推他,后者马上警醒地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上的她,他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盯着她看。 “我去叫芳姐放水,你去洗澡吧。”她不自然地说完这句话便想下床,刚爬了两步,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他嘴里的酒气迎面喷在她的脸上:“怎么,是不是看到我,连觉也睡不着了?” 夏之桃愣了愣,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影射昨天晚饭时她说的话,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颇为无奈。 无奈的是,最终她还是只能选择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一条道路。 “快去洗澡吧,今天不用上班吗?” 苏南挑了挑眉,似乎对她忽然发生的态度转变有些玩味,他没说话,手却直接伸到她的衣服里面。 夏之桃条件反射般地朝后躲了一下,可是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躲避便变得迟疑起来。 苏南见到她居然不躲开自己的触碰,手一下子僵住了,过了几秒,他抽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柔声说:“今天不去公司。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 夏之桃绞尽脑汁想将话题往车祸上面引,却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一时之间说话也有些不在状态起来。 “要好好吃饭,好好调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苏南皱皱眉,继续说:“像那天那样坐在阳台吹一天风,健康的人都会受不了,何况你的身体还未痊愈。” 夏之桃眼睛一亮,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慢慢语带委屈地说:“我也不想坐在阳台,可是……我不敢睡到床上。” 苏南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曹阿姨以后不会再来,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以后……我不会让你有事。” 夏之桃疑惑地想着他的话,过了许久,才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全都知道?!” 苏南没说话,只翻身坐了起来。 夏之桃也跟着“腾”地坐起,下床走到他面前。 “那你应该也知道,孩子不是我故意弄没有的,全都是她们!又是她们!” “桃桃。”他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手掌在她背后轻拍,宽抚着她的情绪:“我都知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夏之桃挣脱他的怀抱,几乎有些竭斯底里:“你明明知道孩子是谁害死的,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乐乐是我的孩子,你可以视而不见,但是……那个孩子是你的,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轻轻松松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 “桃桃!”苏南猛地沉下脸,命令道:“过来。” 夏之桃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痛苦,她不停地喃喃自语:“是他们害死孩子的,他们是杀人凶手……” “夏之桃。”苏南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计划是他们设的,可是也要你肯钻进去。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待着,没人能拿你怎样,你偏偏抱着那个念头不放!怎样,想置我于死地,没想到却害了自己,也害死了孩子吧?” 她甩开他的手,眼泪汹涌而出:“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无关,她是你妈,你当然会偏袒她,我想为乐乐报仇,也只是想让她们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对付你,我都有你的孩子了,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怀疑我吗?!那个孩子……都快四个月了,已经成型,明年春天,原本你就可以做爸爸,都是她们!她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偏袒她们!为什么!” 夏之桃像是疯了一般在苏南怀里挣扎起来,苏南大吼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她的挣扎却越加厉害,手脚并用,头发蓬乱一片,脸上满是泪水。 也许女人到了濒临崩溃时,力量会空前强大许多,尽管苏南一直紧紧地箍着她,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挣脱出他的束缚,没等他反应过来,她转过身便朝阳台跑去。 “桃桃!”苏南大骇,心跳猛地加快,直到她跑出两步,他才反应过来朝前追去。 夏之桃一边哭着一边翻上阳台的栏杆,整个人悬空地骑在了栏杆上。 “你不要过来!你走开!走开!” “桃桃,你乖,快些下来,下来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夏之桃使劲地摇了摇头,泣不成声:“我已经死了很多次没有死成,反正她们也想让我死,我成全她们就是。” “夏之桃!”苏南狠狠地吸了口气,朝她伸出手:“下来!不要胡闹!” 夏之桃笑了笑,身体慢慢朝外挪了一点,瘦弱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欲坠。 苏南只觉得心里翻腾的血液快要将他淹没,他大口地喘着气,在看到她动腿朝外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偏袒她们,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白白没有,下来,我告诉你我的打算。” 夏之桃摇摇头,空洞的眼里看不出一丝眷念生存的情绪。 “你骗人,你骗人……” “桃桃!” 苏南忍不住大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仔细想想。” 夏之桃果真低着头开始思考。趁她愣神的这一瞬间,苏南大步跨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大半个人拖到自己怀里。 夏之桃反应过来后,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往外,可是苏南哪里还给她机会,他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抱起,直接狠狠地箍在了自己怀里。 “你放开我!放开!”她大哭着挣扎,他却像是劫后重生一般,将她按进怀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浑蛋!骗子!走开!” 苏南抱着她,走了两步,忽然腿软了软,一下子蹲在地上。 她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抬手抹了抹她的眼泪,喉咙里涩涩的似乎马上要将他吞噬。 “我从来不会骗你。”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反倒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笑了笑,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轻轻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即使知道这一次她还在骗他,他也甘心认了。 只因为看到她冲出去的那一秒,他看到了自己的惊慌,看到了自己的失措,同时……也看到了那些久久隐藏在他心底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好忙好忙,累得都木有时间睡觉了tat 每星期都会更新差不多两万,只是可能不能日更,像今天这样双更什么的……希望大家见谅,嘤嘤嘤嘤…… ☆、47 47、 夏之桃闭着眼睛大神嚎哭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苏南索性坐在地上,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抱着,也不劝她,一边看着她哭,一边苦笑着给她擦眼泪。 门口传来响亮的敲门声,芳姐在门口着急地嚷嚷:“发生什么事了!先生啊,你让着夏小姐一点,哭这么厉害,这是怎么了?!” 苏南忙答应了一声,说:“没事了,我会让着她。” 芳姐还在门口嘀嘀咕咕,苏南笑了笑,打趣道:“还哭呢?也不怕芳姐笑话你。” 夏之桃完全不理会他,犹自抽噎不已。 苏南叹了一口气,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记,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把身体养好,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就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好不好?” 夏之桃闻言,原本逐渐小声下去,一下子又变得痛哭起来。 苏南看着怀里这个大病初愈的女人,心中不知怎的久久难以平静。 出车祸以前,她的气色很好,白白嫩嫩,全身散发着健康孕妇的气彩。而现在,车祸加上一直持续的抑郁,还有这两日的感冒,她整个人早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形容憔悴,哪里还有当日的一点精神。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形。 她躺在病床上,眼底没有一丝生存的光彩,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灰暗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小忆、乃至苏家,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重。只是那个时候他与她毕竟只是陌生人,他站在一边,看得到她的痛苦,却不能感同身受。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善良永远是微不足道的。 现在呢,为何刚刚他会那样冲动地将那番话脱口而出? 抱着哭泣的她,苏南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心里压抑着的痛此刻也被勾带出来,向他大声宣泄着。 夏之桃终于慢慢止住了泪水,她抬起头看了眼一直皱眉的苏南,双手紧紧搂住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只是说气话,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怎么可能背叛他们……” “桃桃。”苏南轻轻帮她拭泪,温柔地说:“我不喜欢被要挟,也不喜欢抉择。” 夏之桃低垂着眼睛,过了好半天没说话,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好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他叹了口气,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对着自己:“多余的事情我不能做,也做不到,我答应过你的,孩子的事情我会追究到底。但是我要提醒你,曹阿姨是小忆的乳母,我父母都很亲近她。” 苏南没有明确地将下面的话说完,夏之桃也正处在冷静不下来的阶段,这个时候,她只恨不得将那个设计她车祸的人狠狠撕碎,让那个人也尝尝切肤之痛的感觉。既然苏南松口说不会坐视不管,那她除了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去想追究曹阿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场大闹之后,夏之桃整个人都恹了下来。苏南又开始忙得不见人影,她只有在夜晚睡得迷迷糊糊时能感觉到他躺在身边,早上睁开眼时他通常早就不在。 正在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以敷衍那一天的承诺时,曹阿姨出事了。 还是芳姐告诉她的。 “曹阿姨前些天说要回老家,我正觉得纳闷呢,今天刚知道,她儿子被抓起来了。” 夏之桃整个人为之一振,挺直身体问:“怎么一回事?!” “我听大院那边的人说的。”曹阿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前些天苏先生回家,在书房和他父亲说了一下午的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晚上老先生就让曹阿姨收拾东西回老家。大院里做事的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呢,平时做什么都是横着走,没想到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被主家亲自赶走……” “这还不算,她前脚刚走,隔了几天她儿子就被抓。你不知道,她儿子从小到大都是苏夫人养着的,工作也是夫人安排的,好像职位还挺高,一个什么企业的经理,说起来,我也见过几次,比苏先生大了三四岁……” 夏之桃重新窝回沙发里面,伸手去端茶杯,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地颤抖。 他说不会骗她,消失的这几天,他原来真的在为她做这件事。 曹阿姨只是替罪羊,他们都知道。只是她更知道,即使是替罪羊,也是导致她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刽子手之一。敌人除去一个便是一个,她还没有到达妄想苏南为了她和苏夫人翻脸的地步,不过至少没了曹阿姨,苏夫人一个人再难掀起之前那样大的波浪,况且……苏南为了她打击曹阿姨,他和苏夫人母子之间必定会产生不少的嫌隙。 想到这里,夏之桃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站起来,冲着芳姐露出灿烂的笑脸:“芳姐,阿南晚上回来吃饭吗?我来做菜好不好?” 芳姐还在唏嘘感叹着曹阿姨的事情,听见夏之桃这么说,一时半会儿还未回过神,过了半天,她才乐呵呵地说了声“好”,然后转身便去打电话给苏南。 夏之桃许久没有下厨,速度变慢了许多,切一根红萝卜,不仅速度慢,而且将自己弄得腰酸背痛。芳姐忙把夏之桃手里的刀接过来,说:“你负责炒菜就行了,洗啊切啊还是让我来吧,苏先生说了六点准时到家。” 夏之桃不好意思地看着芳姐笑了笑,走到一边打开火准备炒菜。 苏南回来的时候,夏之桃正在热火朝天地做着土豆烧牛肉。他走进厨房,夏之桃听见响声朝后看了一眼,又笑着转回身继续做菜。 “好香。”他走到她身后,顺势搂着她的腰,低头将下颚放在她的肩膀上:“牛肉?” “嗯,给你尝一口先。”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仔细吹冷,微微斜过身子喂到他嘴里。 “好不好吃?” “唔……”苏南一边吃着,吃完皱了皱眉头,却就是不说话。夏之桃忍不住锤了他一拳,凶巴巴地说:“有那么难吃吗?!”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没尝出味道,再给我吃一块。” “不给你吃,等会儿你就看着我和芳姐吃,馋死你。”她关了火,正准备将锅里的菜盛出来,冷不丁被他挠了一下痒痒,痒得她身子一斜,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喂……”夏之桃笑着叫唤了几声,他却弯腰咬了她一口,扰得她没办法直起身来。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芳姐正好走进厨房,嘴里说着:“好了,差不多可以开饭了……”一进门便看到苏南抱着夏之桃,两个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芳姐马上转身就走。 “还不放开!”夏之桃小声斥了他一声,脸上红通通一片。 苏南笑了笑,放开她,走出厨房。 一大桌子菜,许多都是苏南爱吃的菜色。芳姐在一边不停地夸赞夏之桃:“从下午就开始忙,知道您爱吃清淡,这些菜啊都没放什么辣椒。” 夏之桃有些不好意思,只埋着头吃饭,苏南一边听着芳姐夸她,一边笑着将菜夹到她碗里,一顿饭就这么其乐融融地过去了。 苏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之桃原本帮着芳姐收拾厨房,被赶出来后她也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抬头一看,他正在看本地新闻,电视里的主播有几次都提到“苏漠北书记指示”,夏之桃偏头一看,他看得十分认真,脸上的神情严肃且平静。 “你和你大哥的关系很好?” 他“嗯”了一声,偏头看了她一眼后又转过头去看电视。 “那……你妹妹呢?” 苏南微微皱眉,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偏过身子将她拉到怀中半抱着,淡淡地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将我送到爷爷奶奶身边,大哥也是,所以我们兄弟的关系很好。小忆一直跟着母亲,大哥与她不太亲近。” 夏之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神情淡淡的,就像是在谈论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她“哦”了一声,想起以前他说过的,乐乐出车祸那晚,正是苏夫人正式回到苏家的日子。苏漠北如今在苏家应当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他自然不会喜欢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只是苏夫人棋高一着,将苏南早早地放在了苏家,苏写忆没那样好的命,便只能在苏家人齐聚的时候,以酒消愁。 这么说来,乐乐的死,除了苏写忆,苏夫人的功劳算是最大。 夏之桃努力回忆着唯一那一次见到苏夫人时候的情景。她只记得那是一位穿着高贵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刻画下来的似乎不是沧桑的痕迹,而是一种历经过沉浮的魅力。苏夫人和苏南长得并不十分相像,可是没有表情时,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如出一辙。相反的,苏写忆长得和苏夫人更像,都是五官精致的南方标准美女。夏之桃心想,苏南应是随了他父亲的基因多一些,苏家人这样乐于接受他,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正在胡思乱想着,苏南的手机忽然“嗡嗡”直响起来。 夏之桃窝在他怀里没动,他接电话时,她的耳朵就在旁边。 那一边的咆哮声十分之大,连她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小忆出事了!曹阿姨将氧气管拔掉……! 后面的话她还没有听到,手机早已“噼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看了眼苏南,他一脸铁青,紧抿着的嘴唇微微下陷,整个人只呆呆地坐着。 “阿南……”她叫了他一声,他仍是没有动静,只是眼底的猩红却透漏出他此刻的情绪。 客厅的座机冷不丁响了起来,夏之桃吓了一大跳,转回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他急速站起的身影。 “苏南!”夏之桃忙爬下沙发,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大步朝他追去:“我和你一起去!” 苏南大步朝院里停着的车走去,走到车边,忽然停住脚。夏之桃跑到他面前,还没说话,便听见他镇定的声音:“回去穿鞋子。” 她朝屋里大声叫了声“芳姐”,一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子。 他在微微地发抖,呼吸又急又重。 夏之桃的心里忽然紧紧一抽,看到他眼前那抹镇痛时,她的喉咙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48 48、 停好车后,苏南坐在yīn影里一直没有动,黑暗中,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像是拉着的一根弦,紧紧绷住,即将爆发。夏之桃忽然有些不忍,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放在一边的手掌。 刚听到苏写忆出事,她明明心中轻轻跳了跳,有一种类似于“终于得到报应”的感觉,只是现在,她的心情却十分复杂。站在旁人的立场,她自然是同情苏写忆,甚至苏南的。只是她却不是一个与之毫无瓜葛的人,所以她的这份同情,就十分的微妙: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轻松感,也有一种仇恨迅速流泻的畅快感,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十分迷茫。迷茫的是,直接凶手终于遭到报应了,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知怎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苏南轻轻地说:“走吧。” 她答应了一声,下了车紧紧跟着他往里走去。 他直接朝着一楼苏写忆的病房走。走进走廊时,夏之桃看到走廊端头已经守了几个彪形大汉,整个一楼的左端都十分安静,看不见一个人影。 苏南带着她径直走了进去。越靠近病房,他的脚步却越加坚定,已经丝毫不见刚刚在车中的踟蹰。 走到门口,苏南伸手直接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站了几个人。夏之桃扫了一眼,除了眼睛通红的苏夫人、一身狼狈的曹阿姨和立在一旁两个看似保镖的男人之外,还有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面目轮廓和苏南十分相像。夏之桃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苏南父亲一眼,这位家喻户晓的昔日省长气度十分儒雅,一头黑发,除了脸上悲怆的情绪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失控的迹象。 众人见到苏南,都没有说话。苏夫人忽然掩面小声哭起来,脚步踉跄地朝一旁倒去。苏父先一步扶住了她,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 “叫阿健带你去看看你妹妹。”苏父开口说道。 站在角落的曹阿姨忽然yīnyīn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杀人凶手!”苏夫人不顾形象地朝前冲去,一把抓住曹阿姨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曹阿姨也不挣扎,头颅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阿月,”苏父开口:“冷静一点。” 一旁站着的保镖马上走上前去将苏夫人拉开,而曹阿姨早就软着身子顺着墙壁瘫坐在地。 光线照在曹阿姨脸上,夏之桃才看清此刻她的状况。刚开始只以为她一身狼狈而已,这会儿一看,她的脸上有数道血淋淋的伤口,额头上还在往外渗着血,格外吓人。 夏之桃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朝苏南背后躲了躲。 苏夫人捂着脸大声嚎哭起来,而曹阿姨似乎完全神游在其外,只yīnyīn地看了转身欲离开的苏南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这个世上只有我最疼小忆,你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比得过我……我要让她解脱,不让她再受苦。” 苏父朝保镖示意了一眼,两个保镖马上上前拖住曹阿姨往外走。 路过苏南和夏之桃身边时,一直神神叨叨念着什么的曹阿姨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几秒钟内竟挣脱了两个男人的制服,一把倒在苏南脚边,扯住他的裤腿再也不放手。 “阿南!你看清楚,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个女人害死的,你父母也会被她害死!” 曹阿姨的声音像是带着血,嘶哑中满是凄厉。苏南一脚将她踢开,冷冰冰地说:“拖出去。” 夏之桃从未听过他这样的语气,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阿月!”曹阿姨疯了一样地在两个保镖的手下扭动,大叫着苏夫人的小名:“一开始你准备杀了这个女人,是阿南将她要走!你还没看清楚,他早就和你不是一条心,他把她放到身边就是为了保住她!什么要她生不如死,都是骗你的,她过得比谁都好!” “还愣着干什么?!”苏南大声朝呆立在一旁的保镖怒道,后者抬头看了眼苏夫人的脸色,没有动。 曹阿姨爬到苏夫人脚下,拉着她的裤腿大嚷:“我为什么要带走小忆,因为我疼她!我比谁都疼她!我恨不得要这个女人粉身碎骨,可是阿南处处都保着她,你想想,那一次我叫林总强.奸她,是不是阿南出来阻止的?!还有魁叔那一次,明明抓了她,最后将她放了,阿南还冲撞你,把你困在酒店里一天一夜!这一次也是为了她,阿南要挟先生,最后把我儿子送进去。阿月,这个女人给阿南下了毒,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 夏之桃直直地看着地上的曹阿姨,脑中一片空白。 “他还要她生孩子,孩子生出来,她就更加嚣张了,我可怜的小忆,到最后还是要被她害死!” “说够了没有?”苏南冷冷地开口,抬起头来朝苏父说道:“爸,小忆不在了,我希望能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 原本发呆的苏夫人也马山醒悟过来,抓着苏父的手连连点头:“对对对,要给她身份,要身份,她是你女儿,从生到死不能都不承认她。” 苏父看了苏南一眼,眼神又虚虚地在夏之桃脸上扫了一圈。 “一件一件来。”苏父挥挥手,两个保镖马上将曹阿姨的嘴巴封住,拖出了病房。 苏父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朝站着的三个人努努嘴,示意大家全部落座。 夏之桃还在震撼中没有缓过神,苏南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 “小忆的身份,我会和漠北还有他爷爷商量,问题不大。”苏父看了苏夫人一眼,声音依旧威严不带一点感情,似乎将屋里的人当做了昔日他做报告的对象:“第二件事,曹阿姨是你带过来的,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第三,”苏父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苏南和夏之桃,锐利的眼神直指着她:“将她留下来祸患更大,要怎么处理,我想不需要我再说一次。” 夏之桃下意识地马上转头看苏南。他铁青着脸,毫无表情。 苏夫人早就恢复了常态,听到苏父发话,她马上附和:“对,曹阿姨这一点没有说错,如果这一次你不是为了这个贱女人这么冲动要整她儿子,小忆也不会出事!” 夏之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朝苏南挪了挪,紧紧抓住他的手。 苏父位高权重,苏母心狠手辣,门外走廊外站着不下十个保镖,她一点都不怀疑,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连踏出房门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曹阿姨刚刚那番话还在她心中翻江倒海,她只觉得不可思议,震惊还没来得及褪去,便被苏父的话搅得无法冷静。她只能紧紧地抓住苏南的手,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这个问题不需要再讨论。”苏南冷冷地说:“我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阿南!”苏夫人大声叫道:“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和我说话。”苏父扬扬手,笑得有些淡:“看来曹阿姨这一点倒是没说错,这个女人真正将你迷了心智了。阿南,你一向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做,那天在书房,我也已经和你说了很多,怎么做,你自己最清楚。” 苏夫人没有苏父沉得住气,站起来焦躁地冲到苏南面前,大声说:“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的话,让你来处理这件事。小忆是你亲妹妹,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妹妹走了,你看都不去看她一眼,竟然坐在这里为这个女人辩护,阿南,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么?”苏南朝后一靠,“你们似乎忘了,小忆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又是为什么被曹阿姨害死。我不想做无谓的相互指责,只是我也不得不赞成曹阿姨的那句话。”他笑了笑,痛苦地闭上眼:“你们根本不配做她的父母。” “啪”的一声,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苏夫人看了看自己麻掉的右手,颤抖着声音,恼怒和痛苦并存:“你说什么?” 苏南抬手抹了抹嘴角,越加笑得灿烂:“没有人做母亲像你这样,将儿子当做权欲的筹码,将女儿当做多余的废物。也没有人做父亲像你这样,为了风光要儿女隐形。你们扪心自问,小忆最喜欢什么,她每年生日是怎么过的?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那晚又为什么会喝醉发生车祸?一年到头,她恐怕连见你一面都难,每一次看见我,都问我为什么爸爸这么忙,而你呢,只会苛求她让她去学那些她不喜爱的东西,为的就是让她达到苏家人的标准,让她得到苏家的承认,好让你早日进苏家的门。” “啪”的一声,苏夫人用力地在苏南脸颊上再次甩下一个巴掌。 “滚!你滚,带着这个贱人给我滚出去!”苏夫人像发了疯一样扑到苏南身上,又抓又踢,完全没了理智。 苏南冷冷地将自己的母亲推开,站起身,拉着夏之桃便朝外走。 门关上,他的脚步顿了一秒,然后毫不迟疑地朝太平间走去。 ☆、49 49、 走了两步,苏南顿了顿,朝身后跟着的夏之桃说道:“去车上等我。” 夏之桃不敢一个人出去,可是更加不敢去太平间看苏写忆,一时之间僵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吧。”苏南转回身,将车钥匙放到她手上,然后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他,只见到他满脸疲惫,眼角似是有许多说不出的沉重,未等她说话,他已经转身朝前走去。 拿着钥匙,夏之桃提心吊胆地往门外停车场走。幸运的是,门口的保镖并未为难她,安全的走出了医院门以后她拔腿便朝停着的车子跑去,跑到车上坐好后,马上将车门反锁。 喘着粗气,夏之桃抬起手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将自己埋进坐垫之中。 不可否认的,刚刚苏父将矛头直指着她时,她心里是十分恐慌的。她不知道不知道苏写忆的死会不会牵连到她,让苏南做出迁怒的举动。还好……她很庆幸,在最后,苏南没有将她交给苏家。虽然冷静下来细想,他多少是因为对父母的愤怒和对妹妹的伤痛,但是现在,她第一次对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感激。苏家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她深陷其中,周围全是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只有他,是她绝境里的一根救命稻草。 忽而又想起曹阿姨那一番血泪控诉的话来。 那一次魁叔要将她置于死地,竟然是他救了她?还有那一次差点被地中海强.奸,竟也是他出面阻止…… 夏之桃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来,她都是将苏南与苏家等同起来的,在导致乐乐死亡、她的人生全面崩塌的这件事情中,他从来都是首当其冲的执行者。忽然有人告诉她,哦,原来这个人并没有那么的坏,当初误以为这个人做的事情,却原来都只是误以为而已。她知道那么多,却也还有那么多的不知道。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苏南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夏之桃忙下车朝他迎过去。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车这边挪过来。因为低着头,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黑夜中,只觉得那个颀长的身影分外萧瑟。 夏之桃的喉咙有些难受,深吸了口气,她朝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搀扶住他,他却微微抬了抬手,挡住她的帮助。站在他的旁边,好像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可是待她仔细去听,才发现他的呼吸很轻,在静谧的夜里根本无法听清。 “阿南……” 苏南似乎没听到她在叫他一般,只固执地朝前走着。 一小段距离,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坐进车里,苏南直接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中,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夏之桃知道他难受,所以坐在一旁没有催他,也尽量保持着不发出动静,以免打扰到他。 过了许久,苏南低沉的声音才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也许曹阿姨说得对,这样走了,总比躺在那里不人不鬼要好。” 夏之桃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即使想要安慰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没办法开车,打电话叫司机来吧。”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朝夏之桃说道。 夏之桃看了他一眼,拿手机打给司机。 “曹阿姨……”她吞吞吐吐地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苏南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车内又陷入沉寂。 “那……她……怎么没人拦着?” “护士冲进去的时候,氧气管和检测仪已经被拔掉,她手里拿了刀,趴在小忆身上不让人靠近。” 沉默,长久的沉默。 夏之桃忽然想起那一次在病房见到的苏写忆。眼眶深陷,稀疏得快要掉光的头发,还有那个歪曲变形的鼻子……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如果苏写忆不是撞死乐乐的凶手,她很想说,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况且医生没有宣判苏写忆不能苏醒,那么就总是还有一线生机。只是也不能说苏写忆醒过来会是最好的情况。昔日美丽的女孩子,如今面目全非,再加上心理上的疾病,即使醒来,可能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那个时候,也许苏写忆还有爱她的亲人都会更加痛苦。 夏之桃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到现在,事情发展得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之前一直想的就是忍受折磨,待在苏南身边,趁机找到机会拿证据,用法律的手段惩罚这些应当受到惩罚的人。可是现在,苏写忆死了,苏南之前做过的某些事也与她认知中的有出入,此时此刻,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司机很快赶过来,苏南和夏之桃坐到后座。车厢里继续沉默,直到到了留园,苏南一个人进了书房。 夏之桃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睡不着。打开灯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多,苏南还未回房。 她起身穿鞋朝楼下走。书房的门底透出光线,她倒了杯水,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拧开门把。 他靠坐在椅子中,听见响声,只轻轻地动了动。 夏之桃慢慢走过去,将水放到他手边,轻声说:“喝点热水,早些休息吧。” 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过了半响,忽然起身将窗户打开,满室的烟味瞬间消散。 这种时候,似乎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夏之桃看着他站在窗边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触痛,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乐乐刚走的那段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偶然醒来,迷迷糊糊中总能在床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辗转间,才知道那是父亲的背影。 亲情是这个世上最无法解释的东西。与生俱来,伟大,也难以消逝。 夏之桃默默地退出房间,随手将门关上。 第二天是一个大晴天。夏之桃下楼时,芳姐已经做好了早饭,见到她,忙担忧地拉着她的手说:“苏先生没吃早饭,四五点钟就开着车出去了,刚刚秘书打电话来找他呢……” “没去公司?” “没呢,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会去哪里呀!” “高秘书他们已经出去找了吗?” “去了去了,不过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怕让你担心,就没去叫醒你……” “没事。”夏之桃皱着眉头,打苏南手机,自然是关机。她这才发现自己除了通过他的手机号码找他,还真的是没有别的任何方式了。 等到快到中午,高秘书的电话姗姗来迟:“夏小姐,苏总这段时间不在国内,他嘱托我将您送回家,如果您有什么事情,这段时间可以直接来找我。” 夏之桃“啊”了一声,过了半天才问:“他人呢?” “不好意思,夏小姐,我现在也联系不上苏总,刚刚接到他电话,公司的事情都委托给了齐总,您这边苏总有特意交代,说您想去哪便去哪,过去的事情,他等回来了再向您解释歉意。”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夏之桃愣在了原地。 这一次,她终于听懂了高秘书的话。 苏写忆死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仇恨大半都化解不再,而他,选择了离开,也许是苏写忆的死触动了他,也许是这些时日他们之间的相处让他良心发现,总之,他走了,也准备放她走。 高秘书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音,不禁问道:“夏小姐?” 夏之桃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那边又说:“您什么时候回去,我派车去接您,还有,您记得了,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打我电话,方便的话,您可以将我的号码告诉伯父伯母。” 夏之桃木木地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走了,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夏之桃回头朝书房方向看了一眼。凌晨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看见他坐在椅子里,眉头紧皱,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不过几个小时,他就忽然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觉得有些震惊,震惊过后,又有些难以解释的气愤。 昨天,她还在迷糊着不知道如何走下去,今天,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一走了之。难道他觉得苏写忆的死可以完全弥补她的伤痛吗?她经历丧女、失婚、再流产,遭受无数次的侮辱和折磨,苏写忆死了,这一切就一笔勾销了? 手紧握成拳,热气冲脑,夏之桃觉得内心沸腾,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划过,她的身体也忽然神经质的抖了一下。 苏写忆是直接凶手,却也只是一个可怜的牺牲者。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希望收到制裁的是苏父苏母,甚至是这个说走就走的苏南。 不到一小时,高秘书匆匆走进门。夏之桃还坐在沙发里,前者诧异地看着她,问:“夏小姐,您不是说下午回家吗?我开车送您来了。” 夏之桃“哦”了一声,扯出一抹笑容,站起身来问道:“苏南什么时候回?” “这个我不太清楚……”高秘书面露难色,看到夏之桃脸色苍白,似乎有些不忍,又补充:“苏总的行踪一向不会和我们说的。” 夏之桃无奈地笑了笑。在这些人眼中,此刻的她应该就是“下堂妻”的角色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金主玩厌倦的落魄情妇,也许还是一个死缠烂打不肯放手的女人。 走的时候,夏之桃只拿走了自己的皮箱。回头看了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房子,她转身坐进了车后座。 还记得一年前,她只身一人,提着一个箱子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心中怀抱的是刚刚丧女的失落和对新生活的踟蹰。一年以后,物是人也非,只是离开的时候,她依旧一个人,带着一个破旧的皮箱,昔日的心情却不再,她的心底里,只满载着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50、 50、 转眼间,夏之桃回到家已经半个多月。这半个月中,她每天就是在家帮忙做家务,等着父母下班,还有弟弟放学。 夏父没有问过她为何突然回来住,后母倒是有旁敲侧击过几次,只是每一次夏之桃都摆明了一副不想谈的口吻,渐渐地后母也不问了,不过却总会表现出惋惜的神情。 期间王景行来看过她几次。他不像夏父那样愁眉苦脸,也不像后母那般探听不停,每次来,都是微笑着和她聊天,聊以前,聊以后,就像失散多年的好朋友忽然重逢,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最后一次王景行来的时候,夏之桃没怎么说话,到了夏父快下班,王景行准备告辞时,她才站起来,郑重地说:“景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过去你对我的帮助,还有一直以来的支持……” 王景行要说话,夏之桃抬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越往前走,我越发明白我选择的这条路有多艰险。但是我也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不会动不动就脆弱得要倒下,动不动就要寻求你的帮助,既然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小桃!”王景行捉住她的手,面色晦暗:“这样的话你说过很多遍,我也重申过很多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如果接下来你还打算重新回去,我一样的不会离开。不过……苏写忆已经不在了,你为何还要回去?这样很冒险!” 夏之桃没说话,王景行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就像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好好的过下去,小桃,这种生活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转头看向他。他的眸子里带着一股热切和憧憬,像极了以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对于安定温暖的生活怀抱希望,奋不顾身地将自己完全投入,可是……换来的是遍体鳞伤,还有心中永远无法恢复的创伤。这样的她,还有资格再过那样安逸的生活吗? 沉默许久,王景行站起身,说:“明天下午我一样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这一天时间……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你还在这里等我,那就是默许了我的话。如果……”他顿了顿,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小桃,考虑清楚。你的一念之间,可以决定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说罢,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朝外走去。 夏之桃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过了许久,才将自己的眼神收回来。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有无数次她可以停下脚步,朝另一条轻松许多、快乐许多的路上前行,可是她却没有止步,只一条道路走到底。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注定这一生都与幸福无缘。 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四方形的铁盒。大红色的外壳已经斑驳不堪,许多地方脱了漆,生出铁锈。夏之桃用了点力气才将铁盒打开,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浸满少女时代印记的物什。 有许多小挂件;还有一些大头贴,每一张都被她用塑料细心包裹起来;更多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诸如丑陋的动物小模型、几套芭比娃娃的小衣服等等。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和那人手牵着手,笑语晏晏,满脸爱恋的红光。他们一起走过了彼此生命中最美丽的时代,留下这些纪念品,也刻下了难以忘怀的回忆。 夏之桃拿起一张大头贴。里面的情侣面容青涩,却笑得很灿烂,模糊的相片里,似乎能看到这两人眼底的脉脉。这样的一幕如泉水般叮咚流泻进她的心里,瞬间让她的心脏猛然一缩,一股泛着苦味、酸味的情绪直直地涌上了她的鼻腔。 “啪嗒”一声,一大滴泪珠毫无预警地低落在塑胶纸上。 她忙放下手里的大头贴,手忙脚乱地拿卫生纸擦掉上面的泪珠。 回不去了,过去的已经不再,以后也不可能再复制同样的生活。 夏之桃颤抖着手擦着大头贴,泪水却像断了线一般纷纷朝外涌,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却仍是抑制不住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她很想告诉自己,收起眼泪,勇敢的和过去道别,可是……她觉得心里很痛,痛得让她快要不能呼吸。 落日在天边留下余晖,将半边天空照映得红彤彤的,她就这样坐在桌边,眼泪干了又湿,心中百转千回。 后母回来时,夏之桃已经收拾好自己,正在厨房做饭,后母风风火火地闯进厨房,一脸不忿地压低声音道:“真是不知羞耻!阵仗搞那么大,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家有喜事!” 夏之桃“咦”了一声,问:“怎么了,谁家有喜事?我今天都还没出门呢。” “你别出去!”后母急道:“王一川结婚呀!迎亲的车在县里面转了一大圈,每个角落都转了,喜糖逢人就发,还是进口糖,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夏之桃愣了愣,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苦涩,她默默转回头去,盯着锅里吱吱冒烟的菜。 “你不要出门也好,那些人喜欢嚼舌根,让她们嚼去,过个几天有了新话题了,她们也就不说了。” 夏之桃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将菜盛出来,端到餐厅。 “桃桃啊……”后母亦步亦趋跟着她,吞吞吐吐地说:“你爸在家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现在没回来,我才敢和你说呀,你看看,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离了婚,男人不管年纪多大,家里条件好的,轻轻松松就可以再找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是女人不行啊!没有哪个男人会不计较她离过婚生过孩子,年纪也不小……” “妈,”夏之桃打断后母的话:“我知道,明天我会回a市找他。” 后母张着嘴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微笑地跑进厨房做菜。 吃完饭,夏之桃一个人回了卧室。 窗外夜空清朗,满天繁星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在远处,有县里最高的楼,照射灯在夜空中来回穿梭,彩色灯光将黑夜照得透亮。她靠在窗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睛一瞥,毫无悬念的看到了远处的那座大厦,她心里便也忽地紧了一下。 她和王一川结婚时,便在那里摆的酒席。今天,仍旧是那个地方,仍旧是那个新郎。 她只是不知道对于王一川来说,之前的那个家庭算什么。至少对于她,那是独一无二的,也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从她的生命中剔除的。因为那个家庭,有她最爱的女儿乐乐,有她付出努力经营的关系,也有她对未来、对生活的期待和托付。即使后来她的梦碎了,家庭也破裂了,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完全置身事外。 笑了笑,夏之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背过身去,不再看窗外。 距今六年、五年、一年。分别是她与王景行分手,与王一川结婚,还有和乐乐永别。时间这样的快,仿佛眨眨眼,便是几年。 叹了一口气,夏之桃慢慢踱回床边坐下。 并不是伤心或嫉妒,只是单纯地觉得心酸。 她以为,即使她和王一川不再是夫妻,可是也会独自站在角落,艰难地为同一个目的而奋斗。她从未放弃过那个目标,可是他呢?他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吗? 也许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她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诀别,也与她曾经的回忆划清了界限。过了今天,她又要开始艰难地跋涉,独自一人。 朝后一倒,夏之桃将自己扔进了床中。 第二天,夏父一早出门上班,夏母磨磨蹭蹭许久,等到夏父出了门,才拉住夏之桃,交代她记得去a市找苏南。 夏之桃嘴上答应了,背着包坐上了去a市的汽车,到了a市,高秘书给她的答复仍旧模棱两可,她挂了电话,一个人在偌大的城市转悠,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第一次住过的梧桐小区。 门卫还认识她,给她开了门。她沿着小路走了一圈,脚步停在了苏南的别墅门外。 还是那栋红色的双层小楼,还是那个翠绿如茵的小院,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夏之桃静静地站在门外,仰起头,看到了楼顶的天台。 她还记得,刚刚住到这里,晚上一如既往的做了噩梦,苏南将她叫醒,带着她爬上天台。那一晚她无数次的想起乐乐,同时也以为自己碰上了好心人。 夏之桃的视线从楼顶缓缓落下,停留在第二层的卧室阳台上。那是苏南的卧室,黑色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艳丽的大红,阳光照射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目。 她的视线往下走,还未落到一楼,余光便看到二楼苏南卧室的落地窗被人推开,一个人影朝阳台迈出。 她吓了一跳,忙朝角落躲去。 狼狈地躲到花坛边,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大红色丝质睡衣的女人站在阳台上,一头长发随风飘逸,格外风情万种。 苏南那一次叫她搬去留园,说这边要重新装修,难道真的是换了新主人? 夏之桃狐疑地收回眼神,刚刚抬脚准备朝前走,再一抬头,竟看到苏南从屋内走出来,那个穿着艳丽的女人转过身去,柔弱无骨般地依偎在他怀里。 夏之桃的脚定在了原地,眼睛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上的那一幕。 许久不见,他和先前相比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容颜照旧清俊,身形依旧颀长,只是她却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从未见过的柔情。他看着那个红衣女子,抬手轻抚她的长发,然后低下头,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记浅吻。 夏之桃低下头,木然地盯着眼前怒放的花朵。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写过作者有话说了…… 最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很糟糕,事情忙不完,倒霉的事情还一件接着一件来,真是扛不住啊tat ps:快到光棍节了~过节那天我一定会更新的tat 51-55 ☆、51、 51、 “还没走呢。”林真真娇滴滴地锤了苏南一记,抱怨道:“哪里惹来的,连这个地方也能找来。” 苏南笑了笑,眼睛若有似无地朝楼下花坛那一角扫了一眼,那个身影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曲的脊背靠在墙壁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他伸手在林真真的长发上轻轻拨弄了几下。再看下去时,那个僵硬的身影已经转了过去,似乎正准备离开。 “进去吧。” 林真真笑了笑,调皮地朝楼下吐了吐舌头,才对苏南点头,跟着他的脚步往屋内走。 在梧桐小区待了大半天,晚上,苏南和林真真正准备出门吃饭,苏书记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苏南还未开口说话,那一边已经大声咆哮起来:“给我立刻过来!” “大哥,你在哪里?”苏南瞥了眼不停挠他痒痒的林真真,示意她安静。 苏漠北将地址告诉苏南,一字一句间,似乎能听到一个哭泣的女声。苏南心里“噔”地一响,挂了电话便马上往外走。 林真真要跟着他,他将车钥匙丢给她,急匆匆地说:“我哥那边有事,你先回家,我忙完了去找你。” 还未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林真真委屈地嘀咕:“人家明天就要回美国了……!” 正往苏漠北那边赶过去的苏南,哪里还记得林真真马上要走,他的脑海一直回想着刚刚电话里那个嚎哭的女声,声音不大,可是却是他无比熟悉的音线,在之前,他曾听过很多次,也是这般,带着凄厉和憎恨的哭声。 到了苏漠北交代的小区,苏南径直拿出钥匙开了门。 苏漠北正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别人。 “她呢?” 苏漠北看了眼喘着粗气的弟弟,心中的愠怒忽然爆发,他蹭地站起来,一挥手,将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苏南的下颚。 “砰”的一声,苏南摔倒在地。 “你做的好事!” “大哥,”苏南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迹,平淡地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苏漠北的怒气被苏南这一句话激得更盛,他愤怒地将手上的小瓷杯朝苏南砸去,地上坐着的人动也没动,杯子正中他的头顶,“啪”的一声,碎裂,掉落在地。 “混账!”苏漠北见状,气得青筋暴起:“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上搞女人?!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杀人顶罪,操纵公安,你有几个脑袋也掉不起!” 苏南垂下眼眸,过了半天,才站起来,对苏漠北说:“大哥,这件事情我已经尽力了,参与的人都会严格保密,你先坐下来说话。” “保密?!”苏漠北狠狠地一瞪:“今天市政府公众开放日,夏之桃堂而皇之走到秘书面前说要见我,这就是你说的‘保密’?她今天能见到我,明天就能见到省领导,你尽什么力了?” 苏南没说话,只紧抿着嘴。 “我先不和你追究责任,你妈那里我过段时间会通知长辈另作处理,现在我叫你过来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是站在你妈那边,那我也保不了你,如果你肯站出来,这件事从现在起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 苏南皱了皱眉,想了许久,才说:“这件事情,主要责任人不是我妈。” 苏漠北将惊讶掩饰在眼底,他看了眼脸颊青肿起来的弟弟,沉着脸坐到沙发上。 事情牵扯到苏父,就不止那么简单了。这个道理苏南知道,苏漠北自然更清楚。 “去把伤口包扎一下。”苏漠北叫了一声,书房门打开,秘书拿着医药箱走出来。 “不用了。”苏南挥挥手,眼睛固执地看着苏漠北。后者笑了笑,挥挥手,秘书很快消失在客厅。 “这个时候,你还记着不该记的。”苏漠北的手在桌上轻轻敲击,冷静下来后沉吟半响,才说:“苏家的事情先不处理,夏之桃必须要处理干净。” “哥!”苏南皱眉打断苏漠北的话:“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可以再不插手。” “阿南,”苏漠北笑笑:“你要记住,你和真真有了婚约。还有,如果不处理她,今天她可以找我,明天她就可以去找别人。” “她不会。”苏南很肯定地说:“今天她看到我和真真在一起,才会这么做。” 苏漠北摇头:“你太低估一个母亲了。丧女之仇不是那么容易消散,不然你妹妹死了之后,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你们两之间的爱情?阿南,你做事我从来都很放心,只是这一次你太让我失望了,出了错便罢,竟然还这样姑息一个女人。从小爷爷就教过你,男人做事手段要干脆,对于阻拦在自己前面的人,你不手狠,换来的只会是他手狠。” “她不一样。”苏南眨了眨眼,转头看向窗外。 “如果说母亲,我们也有过孩子,她也是我的孩子的母亲。”笑了笑,他摇摇头:“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苏漠北拿出两个茶杯,慢慢倒上茶,“我们兄弟难得这样说话,以前你有什么话都会和我说,现在倒是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苏南浅浅一笑,叹了口气。 脑海里那个倩丽的身影一直都在。她难过,她高兴,她或痴或嗔,每一个表情都在。 那一晚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沉睡。面容安详,没有了平日里那些生动的表情,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很想叫醒她,告诉她他即将离开,可是最后,他却只是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静静地走出门。 他不喜欢做非左即右的选择题,可是现实便是这般,总是会有一道又一道的难题摆在面前,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权衡、忍耐、痛苦、割舍,最后做出选择。他的选择便是割舍,换来她接下来的安宁。 只是她却出乎他的意料,以这样决绝的一种姿态走了回来。 她知不知道她如果回来,代表了什么?又知不知道将这件事情告诉苏漠北,会给她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深深地吐了口气,苏南缓缓地说:“你和爷爷一直都很信任我,既然如此,这一次也请相信我。” 苏漠北眯了眯眼,脸上毫无表情。 过了足够久的时间,苏漠北才轻轻点头:“好,只这一次,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小看这个女人,如果有什么差池,连累的不止是你我两个人。至于事情的责任追究方面,你站出去,不要再插手,不然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苏南轻轻舒了口气,朝苏漠北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苏漠北忙扶住他,斥道:“都这样了还要去哪里?今晚在这里休息,我叫阿棠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了。”苏南毫不在意地甩甩头,“小伤,以前哪次你揍我揍得不比这个严重。” “哼……”苏漠北摇摇头,“人好生生的在宾馆里待着,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大哥?” 苏南撇撇嘴笑笑,伸手在苏漠北肩上拍了两下:“大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才是。” 苏漠北没话说,看着苏南的身影慢慢远走,消失。 站在窗边,苏漠北眯起了眼。 岁月白驹过隙,还记得小的时候,苏南刚被送到苏老爷子那边,不哭也不闹,只安安静静地吃饭、功课、睡觉,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弟弟哪里生了病,也不知道哪一天,他看到了偷偷躲在角落抹眼泪的小男孩,手里紧紧拽着一张全家福,哭得无声无息,却双眼红肿如桃子。 那个会偷偷躲着哭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这样大,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成见,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将珍藏在心底里的事情和他这个大哥分享,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来寻求他的帮助。 轻轻叹了一口气,苏漠北关上窗户。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毫无怀疑地相信这个弟弟,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再去信任。夏之桃……他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那是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不了了,嘤嘤嘤嘤,码了一晚上就出了这一章,蜗牛的我……我明天再补一章,求原谅/(ㄒoㄒ)/~~ ☆、52、 52、 夏之桃在宾馆等到将近十二点,门终于被敲响。 她站起来对着镜子使劲揉了揉眼睛,镜子里的女人蓬头垢面,眼睛通红,一脸委屈和痛苦。门外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敲门声由小变大,木制的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她走到门口,谨慎地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 苏南正一脸冰冷地站在门外。 夏之桃赶紧关门,可惜门还未来得及合拢,便被他一把推开。 “做什么,害怕我吃了你?”苏南笑了笑,随手将门带上。 面前的女人双眼红肿,嘴角隐隐抽动,偏着头似乎不愿意看他。 “过来。”他伸出手去,她瞥了他一眼,偏过身子,没动。 “桃桃。”苏南叹了口气,放下手,皱着眉头看她:“我是对你太好了,把你的胆子都养肥了是不是?” 夏之桃没说话,反倒是眼泪噼啪噼啪大滴直往下掉,背对着苏南,肩膀一抽一抽。 “说都说不得?”他又好笑又无奈,走到她身后将她的身子扳正,一低眼,就看到她满脸泪水,鼻头红红的,泪水答滴答滴地往下掉。“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夏之桃抬起头,不甘心地对他吼:“我做错什么事情了?!” 苏南收起笑脸,皱着眉盯着她:“上一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又跑去找我哥,你以为找他就有用?” “当然有用,”吸了吸鼻子,她堵着气说:“你不是过来了嘛。” 苏南气得狠狠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语气里满是恼火:“我要是不过来呢?!还以为你聪明,知道不能去找我大哥,前一次吃了大亏怎么就不长记性!” “我当然知道,你大哥也是苏家人,这件事情我跑去说给他听,他第一个就要对付我。” 苏南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坐到沙发上,闭着眼拇指轻轻按压太阳穴。 “不过我也知道,你不会让他动我。” 夏之桃走到他旁边坐下,蜷着腿双手抱膝,将自己埋进了沙发中。 苏南咬咬牙,闭着眼忍了许久,才将心里那股火气勉强压下。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却只能叹口气。她都知道的事情,他却只在刚刚才领悟过来。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荒唐,却也无能为力。 苏漠北说得对,他将苏老爷子那一套手段学得淋漓尽致,可是这一次,却无用武之地。 睁开眼,他将身边的女人拉到自己怀中,细细地帮她擦去眼泪。她的睫毛一跳一跳,每一下,像是都在他心上轻轻刷过,荡起一波涟漪之余,尤剩下满腔氤氲。 “你倒是挺自信。” 夏之桃抽噎了一下,低着眼不看他。 “以后不要拿自己去犯险。” 夏之桃抓住他放在她脸庞上的手掌,轻轻磨蹭了两下,才半带着怨气半是委屈地说:“我不这样……你会过来吗?” “傻子。”他捏了捏她的脸,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亲她的嘴唇。 原本是带着抚慰性质的浅吻,可是一旦触碰到,便像是触了电一般,让两人同时都颤了一下。苏南的眼底迅速地漫上一股热火,这股火不消一刻,便窜过了他的身体。他复又低下头,将刚刚的浅吻加深,重重地吮吸着她的唇,灼热的温度马上将她原本冰冷的双唇烫得又红又热。 自从夏之桃流产后,两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拥抱和浅吻,期间又许久没有见面,于是只是一个小小的吻,便成功勾动了两人之间紧绷着的那条线,“啪嗒”一声,线断了,两人之间的那些纠纠缠缠也都瞬间消散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火热的身体,和一触即发的欲.望。 苏南横抱着夏之桃,走到床边将她重重地压在床上,又是一番缠腻的吻,他的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滑进去,在腰上逗留许久,终是移到了她胸前的柔软上。他深吸了口气,嘴上更是凶猛,吸着她的舌头,像是要将它吞吃入腹。 “唔……”夏之桃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能,伸手推了推他,等到他稍稍放开自己,她深深地吸进一大口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四肢没有一丝气力。 苏南看着她大口呼吸,胸脯上下起伏,他的眼神不由得慢慢加深,低下头,他在她耳边边咬边吹气:“想不想我……?” 她扭动了一下,想要避开他,可是他却紧缠着不放,将她的耳垂含在嘴里又吸又啃,手也捏住顶端忽轻忽重按捏着,不过几秒,她就没了反抗的力气,瘫软在床上任他胡作非为。 耳鬓厮磨许久,到了真正结合在一起的时刻,两人俱是狠狠颤抖了一下,苏南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咬牙凶狠的抽动起来。 一时间,小小的房子里溢满了萎.靡的情爱声,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娇吟,火热地激荡在一起,碰撞出更加灼热的火花。 平息过后,夏之桃躺在苏南臂弯里,还在喘着气。苏南忍不住笑了声,在她小腹上摸了摸,说道:“一个人在家倒是挺惬意,养出这么多肉来。” 夏之桃踢了他一脚,又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故意恶狠狠地凶他:“你还好意思说……!” “唔,都是我的错。”他躺下来,大半个人压在她身上,舒服地喟叹一声:“好软。” “好重啊……”夏之桃喘了口气,偏头看他,两人对视几秒后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苏南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说:“现在我大哥知道这件事了,苏家那边肯定不会太平,这段时间我们出国避避,等事情安定下来了再回来,好不好?” 夏之桃“啊”了一声,问:“会怎么样?你爸妈那里……会有事吗?” “他们能有什么事。”苏南笑笑:“只是我妈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得到的位置,恐怕很难保住。” 夏之桃“哦”了一声,大大地舒了口气。可是低下头时,眼底却迅速地收缩,一抹憎恶划过,不过瞬间,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懵懂。 “我等于给了一个把柄给你哥哥来对付你妈,你不怪我吗?”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我只是担心我妈会找你麻烦,这几天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一下,先带你出去避避。” “阿南……”夏之桃在他怀里扭了几下,在他下巴上一咬,撒娇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站在我这边……” 苏南苦笑了一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也许之前他还有取舍,可是苏写忆去世之后,他对那个家最后的执着都已经失去。原本只想淡化一切,可是夏之桃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淡定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也相信她的眼神。苏漠北说他“自负”,只是因为还不够了解。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苏南伸出手去将手机拿起,看到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后,他的动作顿了一秒才接起。 那边是林真真惊讶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还没忙完吗?” 苏南看了眼怀里盯着他直看的夏之桃,咳了一声,将手机换到右耳边接听。 “怎么了,有什么事?” 林真真委屈地说:“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学校了,你记得早点来机场送我。” 苏南这才想起来林真真是明早八点的飞机,他答应了一声,又应付了两句才挂电话。 怀里的女人却没像他想象中那样纠缠上来询问,只看着他傻笑了几声,忽地爬到他身上,左扭右扭,惹得他满身是火。 “桃桃!”苏南按住她的腰,咬牙切齿地问:“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下场?” 夏之桃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就被他扑到在床上。 这一晚,两人极近黏腻之能事,累了休息,休息够了便又是一阵厮磨,等到天光大亮,苏南睁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到了十点一刻。 拿起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机。 而始作俑者正躺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两颊绯红,嘴唇微微翘起。 倒还学会用美人计了。苏南无奈地笑笑,翻了个身,在她的嘟囔声中迅速攻城略地。 ☆、53、 53、 夏之桃就这样回到了苏南身边,自然得仿佛之前的那将近一个月未见的时间不存在一般。 依旧是回到留园住,苏南似乎真的准备带着她去国外避避,一连三天都在公司加班,忙得不见人影,反倒是许久未见的芳姐一直在夏之桃身边转悠,颇有些老友相见的感觉。 到了第五天清早,夏之桃还在床上熟睡,朦胧中感觉身边的床塌陷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阵冷风往被子里面钻,她不舒服地扭动了一□子,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气体将她团团包围住。 “桃桃……” 夏之桃皱着眉头,下意识地伸手抗拒了一下,那个恼人的东西却不放过她,一直在她脸上喷气,她睁开眼一看,苏南放大的脸就在她面前。 “唔……”夏之桃往后退了退,皱着眉推开他满是胡渣的脸:“怎么蓬头垢面的,你去哪了?!” 他答非所问:“别吵,让我抱着睡会儿……” 说完,他真的钻到被子里,将她搂到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臂拦腰将她抱住,两个人依偎相抱,十足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夏之桃没再挣扎,静静地在他怀里躺着,他的呼吸很沉,心跳似乎就在她耳边,过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呼吸慢慢放缓变平静,她才轻轻舒了口气,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 抬起头,他的胡渣印入眼底。 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舒服,整个头朝她颈窝里面钻去。她忍着笑停住手,过了几秒,便又听到他均匀缓慢的呼吸声,再看他疲惫皱起来的眉头,才知道他累到如此地步,竟沾床就睡。 忽而心里有些窒息。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她之前的那些镇定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 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此刻正躺在她的旁边,呼吸相抵,肌肤相触。他做过那样多无法饶恕的事情,这个时候,却竟然收敛起了那些罪恶,毫不犹疑地朝另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她想,如果他能像以前那样该多好啊,那样让她憎恨,让她咬牙切齿,让她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如果他仍是那样,她不会生出这样多犹疑。可是世间的事情没有如果,他变了,或许是有她的原因,更多的也许是因为苏家的作为超出他的底线,总之,现在的他和初时时那个跋扈的男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了。 有很多个时候,她都不愿意去回想自己之前所遭受过的痛苦。除了回忆会让她再次经历恐慌外,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去忆及有关于他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曹阿姨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对她的震撼太大,每每想到,她的心都像是被绞着一般难受,只是恨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走到了如今这个死胡同。 苏写忆不在了,也许她真该像王景行说的那样,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也许她还会再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也许她还能和王景行在一起,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遗憾……可是,直到她再次站在梧桐小区楼下那一刻开始,她才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看清楚——不够,还不够。 得知乐乐死亡的真相时,苏南推开门,强行侮辱了走在崩溃边缘的她;初次见到苏夫人,那个令人浑身起**皮疙瘩的地中海,垂涎着撕扯她的衣服;强壮的魁叔举起鞭子,面无表情地朝她狠狠甩下;那个再三陷害她的曹阿姨,那只出现在床上将她吓得魂不附体的猫尸体;自然还有另一场噩梦——将她撞向死亡的第二次车祸,那个无缘的已经成型的胎儿…… 仇恨在她的心中早已生根发芽,她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天,亲眼看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服罪。苏写忆该罚,可是归根结底,那也只是另一个可怜的人,藏在背后的凶手,还在那一端颐指气使地微笑。 回头的路已经看不清,明知前方艰险,她却固执得不想转弯。 只是,他呢?在她继续前行的这条路上,她和他又该何去何从? 夏之桃皱着眉,伸出手随意地在他眉头抚摸,他的眉毛很粗很直,末尾上翘,略呈剑形,她的手在他的眉毛上停留几秒,慢慢移到他的唇上,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触碰,嘴唇微微抿了抿,这幅姿态,让她想起了以前——每次他抿嘴思考时,她都惧怕不已,因为每每他做出这番姿态,都预示着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扯起嘴角苦笑一下,夏之桃的心里复杂难当。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犹疑徘徊不定的人,此刻的踟蹰,真正是因为经历过刻苦铭心的伤,同时也感受过真真切切的感动。 “怎么不睡……”苏南忽然睁开了眼,嘟囔了一句,然后在她嘴边亲了一下,闭上眼继续睡:“乖,还早,再睡一会儿……” 鼻头忽然发酸,夏之桃赶忙将脸缩到他的怀里,闭着眼,将满眼的莹润藏入眼底。 等到夏之桃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大中午,窗帘被拉开,正午的阳光直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而浴室里响着“滋滋滋”的剃胡刀声音,间或还有一两岁东西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 伸了个懒腰,夏之桃深深地吸了口气。 每一天都能这样,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醒了?”苏南从浴室走出来,下巴的胡渣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明明我比你睡得更少,怎么到最后你反倒比我还能睡。”他摇了摇头,一脸挪揄。 “大清早被你扰了好梦,你还说……” “哦?”苏南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她半抱起来,低头凑到她面前:“做了什么好梦……?嗯?” 没料到他一精神了就邪门,夏之桃赶紧笑着往后躲,才退了两步便被他一把压到床上,手嘴齐用,不到一会儿,她已经整个人软着躺在了他的身下。 “还没洗脸漱口,你别……呀!”惊叫了一声,她面红耳赤地盯着他身下勃然的某物。 他一点也不含糊,抓着她的手握住自己,嘴唇在她耳边吹气:“几天没见到了,嗯?五天,六天?” 夏之桃含含糊糊地回答:“五天……” 苏南挑起嘴角笑了笑,一边逗弄她,一边引导她回答自己的话:“有没有想我?” 她刚开始不张嘴回答,等到他轻轻将自己送进她的身体又马上退出来时,她便盘着腿缠到了他的腰上,一脸急切地看着他。 “说,有没有想我?” 夏之桃恨恨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嗯……”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将自己往她身体里推入一点点,咬牙停住不动。她倒吸了一口气,扭着腰不满地抗议:“坏蛋,唔……你这个大坏蛋……” 他忽地往前一挺,进入到了她的身体深处,只听到她“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贴紧了他,下.身也一阵紧致的抽缩,将他绞得差些缴械,他咬住她的嘴唇,将她的叫声吞入肚里,开始了一阵阵凶猛的□…… 恩爱之后,夏之桃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忽然叹了口气。 “真的要出去吗?去哪里,待多久啊?” 苏南“嗯”了一声,淡淡地答:“美国。” 这么远……夏之桃沉吟了几秒,问:“这样不是办法,我的父母和弟弟还在这里,你……苏夫人手段非常,你带着我走了,她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他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番话有些不悦,可是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说:“小忆走了之后,我答应父亲和你分开,他们不会再找你。现在你回来了,顺带让大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瞥了她一眼,继续说:“不管是我父母,还是苏漠北,他们一致维护的都是苏家的利益,你的存在只会是威胁。他们之间要怎样,我不想再过问,但是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你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好。之前的那些事……在小忆走了之后,我不想再继续。”也许是想到了苏写忆,他停顿了几秒,语气也有些落寞:“我知道你还怨她,一年前,她为了赎罪从七楼跳下,原本我们都该收手,可是……”摇了摇头,苏南轻叹了一口气。“事情既然已经造成,再想也无益。你受过的苦,我以后会尽力弥补。既然你选择了回来,我相信你的心里也是和我一般想法,对不对?” 夏之桃揉了揉眼睛,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桃桃。” 夏之桃哽咽地应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对……以前的……我们都忘了……吧。”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在她头顶轻轻亲了一下,双手也紧紧地搂住了她。 感受着他的体温,她难以自制地鼻酸。 忘了吗?她能忘记那些痛,他能忘记那些疼吗? 他是那样傲气的人,可是这一刻,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地问她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因为他心里也不肯定,也有彷徨吗? 夏之桃紧紧咬着下唇,转身下床,走到浴室关上门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从早上写到现在,才写三千多字,我真是弱爆了,哎…… ☆、54章 对于去美国这件事,夏之桃内心虽然不愿意,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幸而苏南允许她在出去之前回家看望父母,于是在办好一切手续之后,她又回到了家中。 不知道苏南之前怎么和她父母解释的,对于她去美国,还有让他们两老搬去隔壁县里暂住的事情,夏父和继母都表现得很乐意,弟弟不在本省读大学,倒也不用特地交代。 原本苏南要陪着夏之桃在家住一晚,临时接到秘书的电话,不得不又赶回a市,约定好第三天来接夏之桃,两人直接去机场。 马上就要远隔重洋,夏之桃除了不舍,还有些迷茫。事情走到这一步,去还是留已经不在她自己的控制之中了。以前苏南将她看得死死的,连走出小区一步都难,而此刻,她竟可以去到另一个国度,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晚上准备睡觉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造访。 夏之桃瞟了眼气喘吁吁的王一川,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 “三更半夜翻围墙闯入民居,王局长,你这是干什么?” 王一川拍了拍身上的灰,径直走到凳子旁坐下,表情凝重:“夏之桃,坐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夏之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典型的马大哈,经常衣服都能穿不整齐。以前两人还是夫妻时,每一次出门她都要站在玄关,帮他将领子、袖口收拾齐整,在他出门之前检查好他的公文包,以防落下什么东西。而现在,他的那位新妻子显然不会做以前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他坐在那里,头发鬓角的一边微微翘起,另一边倒是服服帖帖地待在那里;衬衣一边衣领在毛衣下面,一边在上。 “有什么事?”夏之桃坐到他对面,开口问道。 “你妈今天和邻居们说,过两天你要和苏南去美国定居了,这是真的假的?” 小县城的人走在街上都是熟人,王一川再婚,远的近的,闲暇饭余,拿来当谈资也不稀奇。继母那样的性子,从来都忍受不了被别人诟病,更不要提这样被王一川家踩在脚下了。这一次她不过是被苏南带着出外“躲难”,只在家待两天,也没想着交待继母不要到处宣传,可是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居然连王一川都知道了这件事。 夏之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答非所问:“你有什么事吗?” “夏之桃,”王一川皱起眉头,直了直身体:“你别忘记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夏之桃一滞,忽然语塞。 “我不管你出国定居是真是假,也不管你和苏南之间那些破事,这一次的事情你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做。” 夏之桃冷着脸反击:“王局长,你最好能说出一件有头有尾的事情来。” “你们去北京转机的时候,你想办法出机场,和王景行碰面。” 夏之桃愕然地低呼:“你们……?!” “我们怎么了?”王一川扯起嘴角笑了笑,夏之桃却觉得他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乐乐,可是我没有见过你真的为乐乐做成某件事,如果你心里真的有女儿,也不会和那个人搅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她做了什么,自问问心无愧,她不需要同任何人解释,乐乐在天上,看得到她的所有。 “没问题。”王一川比了个“ok”的手势:“我也不想听你说这些。今天来是有正事和你商量。” 夏之桃警觉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又怀疑又惊异,她似乎能够敏感地猜到他要说什么,这一刻,她的心里竟隐约有些期盼,可是同时又有些害怕。 王一川看了她几秒才说:“录像带在景行手上。” “什么?!”夏之桃噌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录像带?! “你先坐下。”王一川抬抬手,小声说:“那可是我用我一辈子的幸福换来的东西,你悠着点,别叫这么大声。” 夏之桃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支离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辈子……你你……她……?” “王景行去北京接国外来的访问团,在那边不能待很久,苏家的人都盯着他在,你过去之后,想办法和他碰面,拿到录像带以后直接去找纪委,那边我们都安排好了。” 夏之桃久久不能言语,王一川也没催她,过了许久,她理清了思绪,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录像带怎么拿到的?苏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我过去找到景行之后,会不会也被他们盯梢,能确保我找到纪委吗?还有,苏写忆已经死了,拿到录像带之后还有没有作用?” “录像带不是苏家那份,至于怎么拿到的,现在没有必要再说。苏家这几天不太平,苏漠北忙着和继母斗,两边都没心思盯人,所以我们才准备这几天出手,而且是苏南带着你去北京,盯梢的人对你不会多加防范。当然,苏南这个人的手段你也了解,如果你没有安安全全到达约定碰面的地点,后果就摆在那里,不止是你,我们都会受到牵连,我们不是一个人,倒是你,看还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反正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乐乐冒险了。” “我当然愿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夏之桃脱口而出。 刚说完,她的心便猛然一颤。 是的,她愿意。即使她曾遭受过魁叔的毒打,即使她曾经历过生死边缘的车祸,可是这一刻,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让她忘记了昔日那些恐怖的过往,只满心满眼的澎湃。 “记住你说的话,不要事到临头反悔。”王一川眼神犀利,直直地盯着她,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才有些生气,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就直说!” “就是字面意思。”王一川站起来,走到窗口。 静谧的空隙,楼下忽然响起阵阵猫叫,叫声凄厉,似乎还带着点欲诉未诉的愁怨。夏之桃不知怎么起了一身细小的疙瘩,整个人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一川,你做过些什么?又在筹划什么?” “我做什么你还会关心?”王一川笑笑,双眼虚虚地落在窗外某个点上:“我有什么好筹划的,这个世上,除了父母血缘,别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站出来让乐乐瞑目。事情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有所图,都有自己的利益牵扯,我图的不过是让她走得安心。” “你去北京之前我会再来找你,告诉你和王景行碰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王一川淡淡的说完,推开窗户,准备翻窗下楼。 “你小心点!”夏之桃低呼:“从门口走吧。” 他却只回头看了眼她,抬脚迈到窗台上,正准备往下跳时,又回头定定地看着她说:“有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不知道反而会好过很多。”说罢,他跳到窗台外面的水泥板上,攀着管道下了楼,只给她留下一道转瞬不见的背影。 许多年后,当夏之桃回忆起这一幕时,脑海里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还有那声声凄厉的猫叫。 …… 第三天,苏南准时来接夏之桃,直到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夏之桃还有些晕沉。苏南只以为她是放心不下父母,在旁边安慰了许久,夏之桃偏头朝他笑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马上要起飞,苏南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着手机看了眼,眉头马上皱了皱。夏之桃听到铃声一直在响,心里不由得先重重地跳了一跳,偏头看去,屏幕上豁然是苏漠北的来电。她整个人空白了几秒,等到反应过来时,苏南已经挂了电话将手机直接关机放进了她的提包里。 提到嗓子眼的心忽地重重放下,这一刻,她的后背都出满了冷汗。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不接电话?” “下飞机再打过去。”他随意答了一句,拿出毛毯盖在她身上:“不是没睡够么,先休息一会儿,快到了我再叫你。” 夏之桃虚虚地答应了一声,闭上眼。 昨天一天,她已经将所有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虽不知道王一川那份录像带是从哪里弄到手,但是这个机会是她盼了一年才盼到的,也是乐乐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那些蓄意酿造出车祸夺走乐乐生命的人,那些以权谋私策划顶罪事件的人,他们不服罪,她的乐乐难以安息。就像她答应王一川的那样,她十分确定,她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让女儿瞑目。至于其他的——她自己的安危,还有……苏南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在乐乐面前,都变成了毫无比较的存在。 飞机一阵颠簸,慢慢向上,滑向了天际,夏之桃闭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到了首都机场,苏南换了机票以后告诉她:“还有五个多小时,要不要先找酒店休息一下?” 夏之桃捂着头“嗯”了一声,指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说:“就在机场外边的酒店吧,不要走远了。” 苏南答应了一声,刚拉着她的手走了两步,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等等,我大哥的电话。”他拿着电话走到旁边,留下夏之桃站在原地。 怎么办?苏漠北是不是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夏之桃故作镇定地站着,看到他接电话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话时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一点不悦。 难道真的被苏漠北发现了?! 王一川说苏漠北这两天忙着处理苏家内部的事,可是再怎么忙着和苏夫人争斗,他们的共同目标还是不会松懈。王家人有什么举动,他们应该一直都有注意,至于她,既然能和王景行同时出现在北京,那样精明的苏家人又怎么会放松警惕?! 正在夏之桃心急火燎的时刻,她的胳膊忽然被人重重一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被人踉跄拉着进了旁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只差两个收藏就满200,让我这个强迫症者好难受,哪两位亲辛苦一下帮我凑个整数吧~(@^_^@)~★~点我收藏我吧~★ ☆、55章 “你怎么在这里?!”从商店后门一路被王景行拉着往前走,夏之桃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一样。她忙不迭朝后看,却只依稀看到苏南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一眨眼,自己就被王景行拉着左拐右转,从一间会客室直接出了机场,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 “这样做很冒险!” “没事,我有把握才会直接这么过来,来,先喝口水。”王景行递给她一瓶水,微笑着注视着她。 夏之桃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等平缓住呼吸,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正抑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着,就连拿着矿泉水瓶的手都在抖。 “我们……去哪里?” 王景行的视线看向前方,他脸上的微笑慢慢地不见了,只剩下一脸肃穆。 “我刚刚过来机场,是以接外商的名义,现在客人在后面一辆车上,要先去酒店,你现在和我们一起去酒店,和那边约好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等时间到了,你们直接在酒店会面。” “那边”,应该就是他们安排好的和纪委见面。 前一刻她还觉得这件事情离她很遥远,可是现在,她竟然就已经坐在了王景行身边,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计划中。她觉得头有些晕,心情也没有办法放松,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别担心,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王景行朝她笑笑,又转回头去看前面的路况。 “待会儿去酒店,休整一下后我要带外商游览一下北京,你放心,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会有人带你去和那边碰面,我的手机也随时开着,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打电话找我。”他回过头,神情严肃:“从现在起,你不要和外面联系,这张手机卡你换到手机里面去。” “景行。”夏之桃微微坐直,眉头微撅:“告诉我前因后果,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好。”王景行一口答应下来:“你不放心也正常,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要靠你一个人完成,风险很大。”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看了眼他坚毅的侧脸,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车厢里瞬时安静下来。 从机场到酒店,路上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夏之桃看了眼手机,竟忽然想起来,再过四个小时,那趟飞机就要起飞了。 他……在和苏漠北打电话之后,一定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转过身,发现她不见了,那一刻他会怎么做?也许会有震惊、愤怒,也许还会有失望和难过,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是她可以确定,之前她在他面前所努力经营起来的那些,在她跟着王景行跑出去的那一刻,全都崩塌不复存在了。 以前也想过,不报仇会怎么样,又是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于报仇。这样的问题没有让她纠结很久,因为在她心里,失去乐乐的仇恨和痛苦,已经掩盖了一切,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她心里那个女儿的形象也已开始慢慢模糊;即使导致车祸的直接凶手苏写忆已经死亡,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让人触手不及的事情……现如今,她的心情却一直坚定不变。 没有亲身体会过失去亲人痛苦的人,很难会有她这样的感触。儿女是自己的骨血,尤其是一个已经三岁的孩子,会蹦会跳,会哭会闹,会撒娇也会吵闹,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早已融入了她的心底。 让参与其中的人得到应有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他们作为父母的权力,也是乐乐应该得到的补偿。所以,她没有办法收手。而王一川,也未食言。 在义无反顾往前走的时候,她会偶尔想到苏南,每当那个时候,她的心底都会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空空洞洞的,像是缺了某件重要的东西,让人不得安宁。只是幸好,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在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存在时,其余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车子到了酒店侧门,夏之桃被王景行领着上了楼,进了房间以后,王景行又下楼去接外商,等他再进房时,夏之桃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等着他。 “这个你收好。”王景行从皮衣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到了约定的房间,工作人员问你什么话,你如实作答就行了,当然,有些事情要是不愿意说,你可以直接和那位同志讲,是一位女同志。” 夏之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缓缓伸出手,将u盘牢牢地握在掌心。 她想起那一晚,她走进苏南的书房,看到了这个录像。那个时候她是怎样将这十多分钟的视频看完的?现在回忆起来,她的脑海里除了尖锐的刹车声和撞击声,便只剩下满眼鲜红色的血。 夏之桃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低下头去,看了眼手心那个冰冷的u盘。 “王一川没有和你说的,现在我就全部告诉你。之前他结婚,对方是a市公安局副局以前的情妇。” 夏之桃一惊,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景行。 “所以这个录像怎么来的,不用我再多解释。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一川他没什么势力,安排你进京见纪委的同志这件事,他没那么大的调度能力。” 夏之桃沉默了许久,等到内心平复下来,才接着王景行的话说:“所以,你是哪边的?” 后者闻言,愕然了一秒,才笑了起来。 “小桃,”王景行苦笑着摇摇头,“你总是太过于聪明,聪明到让男人觉得害怕。” 夏之桃只不言语,目光灼灼的看着王景行。 “你不用担心这些,权力场上的事情很复杂,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反倒会一直帮着你就行了。” 她笑了笑,说:“这个世上,除了我和她爸爸,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给予帮助,你会帮我们,只是因为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苏漠北失势,城建市长许给你什么好处?” 王景行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张口:“冒这样大的风险促成你来上访,自然会有一些额外的目的。这其中的利益纠葛,我就不多解释了,你只要知道,城建市长想要的目的、我想要的结果,和你们都是一致的。” 夏之桃笑了笑,朝他点点头,衷心的说了声“谢谢”。 是要谢谢。要谢谢他们为她铺路,让她有机会绝地逢生。没有他们,她和王一川即使手里拿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录像,也没处使用。新闻里面上访者被死亡、被失踪的消息太多太多了,他们拿着这个录像,恐怕还未出a市就已经被苏家的人拦截住,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噩运。 “小桃。”王景行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疲惫:“你不要这样,你知道……” “我知道。”夏之桃打断他的话,朝他甜甜一笑:“乐乐走了之后,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幸好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没有看出来你的那些小把戏,不然以我的脾气,今天我恐怕没有办法这么顺利地走到这一步。” “小桃……”王景行皱眉,一抹受伤的神色从他眼底划过,未等他出声,夏之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说‘谢谢’,是发自内心的。我知道这件事有多艰难,动辄威胁到性命,你能这样帮助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今天能够顺利见到纪委的同志,能够安全地回到这个房间,我再和你说其余的话。”她抬起头,朝他笑笑,“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王景行低着头默默地沉思几秒,过了半响,才抬头答应了一声,站起来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堪堪停住,她以为他要转身再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几秒,却只见到他抬起脚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门轻轻关上,一切恢复静寂。 夏之桃捏着手里的u盘,手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她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天经地义的,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理所应当的,更不可能有任何一件事情是顺理成章的。 她全都懂,所以冷静,所以麻木地近乎默然。 不知道一个人在沙发里坐了多久,电话响起来时,她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接了起来。 那一端却是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声音。 “还有三个小时,你现在回来,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夏之桃重重一颤,拿开手机,确定自己换了王景行给的新sim卡以后,才再次将手机放到耳朵旁边。 “我……阿南……” “不要试图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我能知道你的电话,知道你在哪个酒店,其他人也能知道,只要你现在赶到机场来,没有人会难为你。” 夏之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u盘已经被她的掌温捂热,金属外壳光滑照人,她仿佛在那一片小小的金属片上,看到了自己惶恐的面目。 “你们要做什么?” 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说道:“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忘记过你的复仇,不管我做什么,承诺你什么,你都要走。即使是块冰,都可以被捂热融化,可是你呢?” “阿南,对不起。”夏之桃紧紧地握着手机,仿佛只会说这三个字。她觉得胸很闷,闷到呼吸都快不畅,喉咙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上上下下说不出一个字来。 “桃桃,”那边轻笑了一声:“我在一号航站楼等你,三点半你没有到,接下来的事情后果自负。” “等等!苏南!”夏之桃忙大声叫住他,以为他挂了电话,她焦急地确认:“阿南,你有没有在听?!” 那端静谧无声,似乎还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她忙定了定神,说:“我是从一开始就没忘记过给乐乐报仇,但是我不会针对你,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了么?” “阿南……”夏之桃捏紧手机,害怕他挂电话,忙说:“求求你,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让我的家人被他们找到,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忽然而至的“嘟嘟嘟”忙音。 手机“啪”地一声滑落在地,夏之桃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心绪起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嗅到了结局的气息…… 56-61完结 ☆、56章 每一分钟都像是一种煎熬。夏之桃在房间里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给王景行。 那边听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后,镇定自如地说:“离约定时间只差一刻钟了,你考虑清楚,要知道他们就算要威胁你也来不及了,纪委听完你的检举以后,就会马上派人保护你的家人。” 夏之桃对于这些程序问题一无所知,虽然前一刻她对王景行的信任已经完全崩塌,可是在现在这种危急关头,她没有办法再去怀疑他,十五分钟,只有十五分钟了,她挂掉电话,呆呆地坐到床上,双手紧捏成拳。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这一次,她用她仅有的那一些,来赌这改变命运的时刻。 纪委的两位同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在他们制定碰面的房间落座后,两个工作人员笑着说:“夏小姐,不要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稍长一点的女人朝夏之桃笑笑,寒暄完毕后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章定,这是我的工作证。” 另一位看上去年轻一点的女人也将工作证拿出来,夏之桃瞅了一眼,朝她们点点头。 两张沙发,一张桌子,三杯热茶。这个夏之桃幻想过很多次的画面,此刻正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进行着,没有预想中的紧张,也没有不可思议的被人打断和干预,一整个下午,夏之桃将她与苏家的恩怨重新走了一遍。章定语气温和,总是能在夏之桃思绪混乱找不到言语时出声指引,另一位一直在记录着,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就如同这间小小的房间,狭小,安静。 在很多个时刻,夏之桃想要让自己以第三人的角度,客观地陈述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如同讲故事一般将它们讲述出来。可是理想丰满,现实细瘦,她一边回忆着,一边感受着痛苦的车轮重新从她身上碾过,那些失去乐乐后遭受过的痛苦,那些被人威胁时经历过的恐慌,在这一刻,仿佛一个电影屏幕,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放映。她泣不成声,双手颤抖,谈话不知中断了多少次,泪眼朦胧中,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安静的记录员抬手轻轻擦拭眼角。 “能看看乐乐的照片吗?” 夏之桃睁着迷蒙的眼,小心翼翼擦干手上沾着的泪,然后从信封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章定。 照片中,是她的女儿,王乐乐。时间停留在乐乐两岁的时候,小女孩儿留着齐耳短发,一个花蝴蝶的卡子将刘海别在一边,她冲镜头夸张地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还有两颊上两个可爱的梨涡。 夏之桃和王一川希望他们的孩子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所以他们给孩子取名“乐乐”。夏之桃计划让女儿留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天将孩子打扮得像小公主一般,钢琴、书法、舞蹈,女儿喜欢哪一个,便送她去学哪一个,等她长大之后,便长成了一个内在气质清雅的女孩;王一川则秉持着慈父和严父的双重形象一路走到底,计划将孩子培养成名牌大学生,未来的儒雅学者。 一声凄厉的刹车声,什么都没了。 他们的希冀,他们的血肉,他们全部的疼爱和关心,都没了。 一大滴泪珠从夏之桃的脸庞上爬下,迅速掉落在地,在红色的地毯上绽放出一朵暗色花朵。 章定皱着眉,和记录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沉重的疼痛。 “事情经过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夏小姐,恕我冒昧,接下来的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请直接告诉我,但是如果回答,一定要真实,因为你的这些话对我们将来的调查工作具有很重要的指向意义。” 夏之桃麻木地点点头。 “第一,请问你和苏南是什么关系?” 夏之桃迟钝地抬起头,带着一脸疑问看向章定。 章定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从刚才你的叙述中间看,我们可以确定肇事逃逸者是苏写忆,策划司机顶替服刑的人也许是苏写忆的父母,也有可能是苏南,对于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再详细了解一下。” “是她父母!”夏之桃脱口而出。 章定诧异地看了夏之桃一眼,后者激动地嚷完那句话后,也显得比较错愕。 “现在,我要再问一次你和苏南是什么关系?” 毫无征兆的,苏南的脸一下子从夏之桃脑海飘过,他的声音似乎还很清晰地回荡在她耳边。 什么关系?如果她说他们是情侣关系,那么后面有关苏南的一切言论,对方都不会采信。 “我们……”夏之桃迟疑了几秒,看到章定锐利的眼神后,眼睛移向脚下的地毯。“他强迫我……做他的情妇。” 章定接着问:“怎么强迫你的?” 往事一幕幕冲进夏之桃脑海——他推开门,一身酒气地将她推倒在床,哭泣咒骂,喘息尖叫……怎么强迫她的? 夏之桃抬起头,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我……不太想说。” 章定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再问了一些细节,在六点整的时候,结束了这一场沉重的谈话。 “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王特助向我们打过报告,这段期间你的个人安全问题还有生活问题我们都会给予保障,这张光盘你先留着,备份我先拿走,等我们将材料全部上交以后,会成立专案组去a市调查,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先等待了。” “章大姐,还要等多久?我的父母和弟弟还在a省,我怕他们……” “你放心,这个问题我会马上同上面报告。不用太担心,对于苏家这起案子我们很重视,也许你不知道,我们早就部署了一些动作,只是证据和证人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展开活动,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马上联系你,你放宽心吧。” 也许是夏之桃的故事感动了她们,也许是苏家权欲熏人的态度激怒了她们,这一刻,刻板的章定对夏之桃软语劝慰,面容上的同情之色分外刺眼。 夏之桃只苦笑一声,看着章定她们走远。 …… “直接回局里。”章定朝司机吩咐了一声,将资料袋放到公文包里,牢牢地抱在怀中。 “章姐……”记录员喊了她一声:“我们还等什么?证据确凿了。” 章定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抿嘴不言。 等到了办公室,接到章定电话的专案组人员全部都等在了会议室,章定拿出资料袋,对记录员说:“这个夏之桃的反应不真实,对于某些部分肯定有隐瞒,你马上订机票,我们去a市找她的前夫了解情况。” 小记录员一脸疑问,章定好脾气地解释:“对于苏南的情况,她没有说完全,我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有隐瞒,这个苏南……”章定摇摇头:“不可能是干净的。” 小记录员似懂非懂,专案组要开会了,她点点头退出会议室,整理一番往外走去。 凌晨,在章定和专案组另一个男同事飞往a市时,睡梦中的夏之桃被电话铃声吵醒。 那一端是王景行的粗喘声,夏之桃原本浅眠,听到王景行声音不对后,整个人马上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我爸妈……” “小桃,”王景行打断夏之桃的话:“他们没事。” 安静的等待中,夏之桃听到电话那头王景行嘶哑的声音:“一川殉职了。” “轰”的一声,夏之桃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刚……我接到我爸的电话……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一川奉命参加一起抓捕行动,被歹徒……刺中了数刀,当场……” 夏之桃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上下下一直不停地窜动着,堵得她呼吸不畅,整个人像是濒临缺氧。 脑海中女儿的那张脸和王一川的脸重叠起来,两个影子一会儿合在一起,一会儿又迅速分开,让她的眼前时而一阵清晰,时而一阵模糊。 “啪”的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在地,夏之桃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手心中冰凉一片。殉职?那个男人,笑着说用他的一辈子幸福换来一份证据的男人,说这个世上只有父母才是最义无反顾的男人……他……死了? “不……”夏之桃惊恐地摇摇头,耳朵里忽然全部都是乐乐娇滴滴的“爸爸爸爸”声音,她捂住耳朵,凄厉地大叫:“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忙得快死翘翘了啊……对不起大家了,更新太慢,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这周要等到周六才有时间码字了,哎,只能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请大家原谅……哭泣……/(ㄒoㄒ)/~~ ☆、57章 “你不能回去。”王景行看了夏之桃一眼,然后转身坐到沙发上,眉头紧紧皱着。“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难道打算放弃?” 夏之桃的眼睛有些红,通宵未睡,加上巨大的压力,让她整个人形容枯槁,只是这一刻,面前西装笔挺的男人显然早就不再在意她的心理状况。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是在反问他,还是在问自己:“这就是一个局吗?” 王景行微微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夏之桃:“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回a市。你冷静想想,你一个人回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是你父母,你当然这样说。”夏之桃嘲讽地笑笑,“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现在为什么还不让我走?” “小桃,我承认当初去找你是有私心的,但是这件事也很符合你和一川的意愿,如果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不愿意这么做,我在一开始就不会将这件事继续下去。你现在不冷静,说的这些话我会当你没有说过。” 提到王一川,两个人的对话有些难以维续下来。 对于夏之桃来说,一夜的思考已经让她心里最初的悲伤和震惊减轻许多,现如今,她的头脑很清楚,思维很清晰。她的直觉告诉她,王一川的死肯定不是那样简简单单的“殉职”。她还记得出发之前,他从围墙那边爬进她的卧室,神情淡然得像是一个看穿世事的老僧,她记得那一晚他说过的话,因为那些话、因为他为乐乐所做的那些事,她对这个男人即使没有了最初的感情,却也保留了感激和理解。现在,就在纪委的同志和她见完面之后不出几小时,他们就告诉她,王一川死了?! 苏南在电话里冷冰冰的声音不停地出现在她耳边:我在一号航站楼等你,三点半你没有到,接下来的事情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他向来说到做到,一开始她却还对他抱有希望……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苏家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个节骨眼,怎么可能再动手脚?小桃,你不要钻牛角尖,这一次只是巧合。一川去了,我们也很难过,他生前一直在努力的,就是让乐乐的冤屈早日洗清……现在,你打算半途而废吗?” 王景行的话让夏之桃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乐乐,她的孩子,一川,她的丈夫,原本他们是多么美好的三口之家,安稳充实,快乐盈盈。可是刹那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她亲眼看着女儿惨死,经历家庭破裂之后,一连串的打击早就让她昔日那些疼痛麻木,可是王一川也死了!她的家庭早就没有了,只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的发现,昔日承载了她的希望和快乐的那个家,已经彻底物是人非!秋风吹过,她只有孑然一人,千疮百孔地泪望过去。 “巧合吗?”夏之桃摇摇头,“你是他堂哥,虽然以前交往不多,但是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很懂得保护自己,出任务的时候不可能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而且他们局长和他关系铁,有危险任务从来不会叫他去。这次如果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王景行沉默了一会儿,说:“苏家这样做对他们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纪委现在要展开调查取证,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找关系托门路,尽量低调。如果一川的事情真的是他们动的手脚,纪委这边稍稍注意一下,顺着查就能查出来。” 真的能查出来吗?夏之桃没有问,王景行也没有说。苏家的能耐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如果不是王一川用手段拿到那个关键的录像带,恐怕夏之桃直到过完整个人生,都见不到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王一川殉职的事情,苏家还在其位,想耍手段应是轻而易举,只要纪委没抓到把柄,王一川便是正常死亡。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王一川死了,是他们在给她敲警钟,下一次呢?她还能受得了他们给她下一次的警告吗? 夏之桃站起来,看着王景行的眼睛,痛苦地说:“证据已经提交上去了,我要说的话他们也做了记录,我必须要回去,至少,你要让我安顿好我父母,之后你们想怎么样,我都听你们的。” 王景行有些烦闷地站起来,简直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地摇醒。 “你回去做什么?!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苏家人做的,你回去都会很危险!” 夏之桃笑了笑,默默低下头。 两人正在对峙,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王景行看了夏之桃一眼,示意她安静,然后走到床边,接起电话。 “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秒,响起章定严肃的声音:“您好,这里是纪委章定,请问夏之桃小姐在不在?” 王景行松了一口气,朝夏之桃扬扬手。 章定此刻正在a市,问了两句夏之桃现在的状况后,她直接导入主题,说出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我们派人找过,你父母现在在b市亲戚家,邻居说短时间内不会回a市,打手机又联系不到他们。” 夏之桃心中一跳,急急地问:“问过左右邻居了?!他们什么时候去b市的?!” 章定顿了两秒才答:“和你动身来北京是同一天。” 那就是昨天……昨天她和苏南一同来北京时,他同时也安排好了让她父母去b市,只是在机场她被王景行带走,之后再打父母手机便是关机,虽然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劝自己相信苏南不会对她父母做什么,可是王一川出事了,章定也找不到她的父母…… 夏之桃几乎快哭出声,手紧紧地握着话筒:“章姐,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他们肯定会对付他们的……都怪我,是我太自私了……” 章定打断夏之桃的语无伦次:“你别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相信他们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先安心在酒店待着,等我消息。王特助在你身边是不是?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夏之桃木然地将电话递给王景行,也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挂掉电话时,王景行只叹了口气,重复着那些劝慰她的话。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可能安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害怕,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赶回a市,可以看到父母好生生正在家住着,可是……她心中唯一的一根弦也已经断掉了。 苏南会将她父母送到哪里去?他又会对他们做什么?! 前一刻还对他信心满满,坚信他不会伤害她,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很怀疑。可是她该怎么办?!他给过她最后的机会,是她被即将到来的复仇机会冲昏了眼,义无反顾地走远,到了这一刻,她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对她手下留情?! 王景行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夏之桃盘腿坐在地上,拿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父亲的手机号码,机械的女声重复着回答,她麻木地按掉手机,盯着由亮变黑的屏幕,任由眼泪大滴掉落。 再次拿起手机时,她按下几行烂熟于心的数字。 那一端响了许久,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电话时,突然接通。 她一下子吓到了,愣了足足两秒才支支吾吾问:“阿南……是你吗?” 回答她的是一腔安静。 夏之桃咬着嘴唇,忍住内心的悲恸,说道:“我知道你在听,阿南,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安静许久,那一端终于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什么事?” 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他会变得如此憔悴,很多话便堵在了喉咙口无法说出口,即使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突破口。 又安静许久,苏南轻笑了一声,说道:“自己选择了什么路,就一直走下去,不要一边走一边回头,到最后陷在中间前进不得,亦没有退路。”话音刚落,他便“啪”地挂掉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夏之桃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连忙再拨过去,号码却变成了“无法接通”。 他是什么意思?说她没有退路了,是在暗示她,她的父母凶多吉少吗?! 她抱着头,怔怔地看着地板。再过几个小时拨回去,号码仍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 第二天王景行一大早赶到酒店时,夏之桃还保持着呆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小桃,吃点东西。”他皱眉,将热汤放到她的手上:“我有事情和你讲,先吃点东西。” 夏之桃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问他:“什么事?” 他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不是你父母,你放心,快些喝完这碗汤,我就和你说。” 夏之桃默默地喝着热汤,喝了一半,将碗盖上:“饱了,待会儿再喝吧。” 王景行点点头,把她拉起来让她靠坐在沙发里。 “我要赶回a市,将外商送过去。章定今天会过来,在她过来之前,有些话我先和你说清楚。那天她问你情况的时候,是不是问到了苏南?” 夏之桃皱眉,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王景行想了一会儿,说:“这件案子中间,苏写忆和她的母亲姚月茹、父亲苏其昌的罪名很好定性,但是苏南和苏漠北……苏漠北刚上任不久,政绩不错,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参与了整件事情,即使苏其昌包庇苏写忆,对苏漠北也不至于全盘皆毁,加上他现在有主动向纪委检举的趋向,很有可能最后只是对外宣布卸任,实际上却是调离a市,去别的地方赴任。至于苏南,如果你这里的供词没有问题的话,一川又不在了,他很可能毫发无损,毕竟他是商人身份,要抓他的把柄比抓苏漠北的还难。” 夏之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最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小桃,”王景行似乎有些生气:“苏写忆死了,你和一川还要为乐乐报仇,这说明你们想要的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想让参与车祸顶包这整件事的人都付出代价,不是吗?” “所以……”她笑了笑:“如果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苏漠北和苏南没事,你们就白费功夫了?” 王景行“噌”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怒气显而易见。 夏之桃以为他要说什么,等了许久,却见到他轻轻一笑,摇着头说:“你自然会替苏南辩护,可惜你这样用心良苦,甚至将一川拖下水,白白丢了性命,苏南却不领你的情。”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将王一川拖下水? 王景行没有回答她想要的问题,却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苏家攀上了林家,林真真父亲是省委班子重点人物,也真是难得,到了这种时刻,林家竟然还敢拉苏南一把。” 阳台上靓丽的身影从夏之桃脑中一闪而过,没待她发问,王景行接着说:“他们马上就要订婚,如果林家真的打算拉苏家一把,我们这些心思就白费了,他们顶多将姚月茹推出来受几年罪,也许斡旋好的话判个缓刑,到那个时候……”王景行苦笑了一声:“我们谁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纠结不会很久……以及……我真的忙得很苦逼,内分泌失调了已经 tat 哪位菇凉知道怎么调理么,嘤嘤嘤嘤…… ☆、58章 王景行说得没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要么彻底摧毁苏家,要么,等待苏家摧毁他们。 夏之桃直视着面前的王景行,后者也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两个昔日的恋人,曾经执手,曾经幻想白头,也因误会和放弃分开几余年。再相遇的时候,她曾一度为这初恋的纯真与体贴而感动,虽现实重重阻隔,却也会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描绘对方的美好。 这一刻,所有的美丽幻象全部破灭。露出来的是隐藏在背后的丑陋和黑暗。 一个局,难为他设计出这么一个局。利用她和王一川报仇心切的心理,将他们引诱进来,拿到证据,充当出头鸟,将所有责任包揽到他们自己身上,而他,他只是来北京接外商而已。结果是:苏家倾塌,他平步青云;苏家找到依托,蛰伏后打击报复,他置身度外。 夏之桃笑了起来,笑得夸张,笑得凄厉。 谁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愿望的权力。她和王一川要的是替乐乐报仇,王景行要的是官运亨通,苏南要保全家人,苏家要铲除异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章定等会儿过来,你要想清楚怎么交代,如果你帮苏南和苏漠北隐瞒,今后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夏之桃凝望了他一秒,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对她来说,“报仇”的意义早就变了调。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被卷入进来,除了充当一剂双方手中的药弹,再也别无是处。 王景行见她不表态,冷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你不是担心你父母吗,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你父母在苏南手上,因为你这边风向不明,城建市长即使有能力帮你,现在也只保持着观望态度。” 夏之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竭斯底里的表情,从头至尾,她脸上的表情都是冷淡的。 “这两天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不管从哪方面看,你都只有一个选择。小桃,想想乐乐,想想一川,再想想你父母,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对苏南产生了感情?” 她怒极反笑,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们知道我父母在哪?昨天你为什么不说?那请问你,他们到底在哪里,是在苏漠北手上,还是苏南手上?” 王景行皱眉,看她的眼里已经明显没有了先前的耐心,眼底的光亮显示着他心里最后的那点忍耐也已经所剩无几。夏之桃没等他发怒,先笑了起来:“反正我想走也走不出这家酒店,甚至这间房间,你们不用担心,现在还只是早上,你让我想一想,章定不是下午才来么?” 王景行不疑有他,他了解夏之桃的性子,向来便是吃软不吃硬,又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他以为自己最后那一番话让她开始动摇,便嘱咐了她几句,退出了房间。 王景行刚走,夏之桃便马上站起来,走到垃圾桶前将垃圾全部一股脑倒出来,然后在最底下找到了自己以前的手机sim卡。 躲进厕所,她迅速换好手机卡,给苏南身边的高秘书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发完短信,她拔出手机卡,将它丢到马桶里,按下冲水键。 自来水“呼呼”的卷起一朵花,将小小的卡吞噬,瞬间不见。 章定来时,身边的记录员换成了另外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夏之桃没有问她们为什么换人,坐下来后,她们直接开始了谈话。 这次谈话的主题是苏南和苏漠北。对于苏漠北,夏之桃只用简单的两句话带过:“一共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我想将他父母找人顶包的事情告诉他,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他父亲身边的秘书阻止。第二次是以苏南女朋友的身份,他作为大哥见见我。” 章定和记录员对视一眼,回过头问:“那么……据你所知,在车祸这件事上面,苏漠北有没有参与,或者说知情不作为?” “没有参与,他与苏南的母亲姚月茹不和,姚月茹安插在苏南身边的人一直阻止我将事情告诉苏漠北。至于到最后他知不知情,我也不清楚。” 记录员将夏之桃的话一一记录下来,章定神情严肃地说:“夏小姐,你是受害者,如果你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们,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女儿以及你本人所遭遇过的不公,我们都会替你讨回公道。但是如果做假口供,后果会很严重。” 夏之桃点点头。章定扫了眼记录本,开始询问有关苏南的事情。 问过几个上次相同的问题,夏之桃的答案还是一样。章定问:“他为什么要强迫你和他在一起?对不起,请允许我说得直白一点,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妹妹因你而自杀,这种情况下,他强迫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出于某种yīn暗的心理?” “不,”夏之桃微笑,“他想保护我,从头至尾,他都是想保护我。他无法抵抗家族的压力,却又不想我继续受害,所以才将我放在身边。” 章定的眼神透露着慎重,夏之桃笑了笑,将苏南与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乐乐走了之后,她因车祸住院,第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帮助她解决了王一川家人的威胁,让她搬到他的住处,深夜她的噩梦,他的欲言又止,以及并肩躺在天台上注目那满天繁星……苏写忆跳楼自杀未遂,姚月茹屡屡迫害,他被她误会,却屡次默默不语…… 往事像潮水,原本奔涌远去,这一刻又全部复返。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对于夏之桃来说,像是一眼瞬间,直到这一刻,她一点一滴地开始回忆,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过去她在命运的齿轮中跌跌荡荡,有过痛苦,有过绝望,更多的是麻木和仇恨。当这一刻回忆往事时,她却从自己的口齿里尝到一股清甜,那是一种属于满足和爱的甜蜜。她没有感到惊愕,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命运归属感。 直到说到她第二次怀孕,遭遇第二次车祸。 未及出世便化为一滩鲜血的孩子,是她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他的愤怒和悲伤也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底——那一刻他眼底的泪光,莹润地滴落在她脸上。她在病房里面哭泣,门外,他如同猛兽呜咽般的哀鸣。 两个满怀期盼的人,用彼此一无所知的爱情浇灌着他们的结晶,迎来的却是这样一种诀别的场面。 章定敛了敛神,将纸巾拿到夏之桃面前。 记录员的手在隐隐发抖,与章定的对视中,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同情和愤怒。 她们要的是苏漠北和苏南的犯罪证据,可是这一刻,面前这个女人用隐忍的悲痛深深地击败了她们。 接手过那么多案子,她们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如此多舛的命运,如此坚强的信念,又有如此隐忍的爱情。章定准备好的那一番犀利的问题全部卡在了肚子里,卡在了夏之桃的爱情故事里。对于苏南的怀疑态度,在夏之桃的讲述结束后,全部消散不见。女人先天的柔情让她领悟到了一件事:在苏家这起特殊的案子里,也许每一个人都有罪,可是唯独无法界定的,只有苏南一人。 “喝点水。”章定将温开水递给夏之桃,酝酿了一番,才说:“你之前就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作为女人,我理解你,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欢迎随时找我。” 夏之桃睁着迷蒙的眼看向章定,后者笑了笑,说:“因为苏漠北同志主动向组织汇报情况,现在姚月茹已经被控制,在与你谈话进行的同时,苏其昌以及苏南也被请到指定地点……”章定的话未说完,夏之桃便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记录员眼睛红红地劝道:“你别担心,如果苏南在里面的口供和你一致,他不会有什么事。” 夏之桃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是焦急不已:“两位,你们帮帮我,他是被他父母胁迫的,真的没有参与整件事情……” “我们当然相信你,”章定拍拍夏之桃的手,“但是后面的司法程序不由我们负责了,按照我国法律规定,苏南属于包屁罪,最低两年。” 夏之桃一惊,下面的话在脑袋中转了一个弯后马上脱口而出:“不行!我不能没有他!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皆是吃了一大惊,对视一眼之后,章定示意夏之桃冷静,自己走出房间,打电话向上面汇报。 夏之桃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谎言能撑多久,此刻,她酝酿了许久的事情,便是让苏南脱罪。 她是女人,是一个容易动情的女人,在他为了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先前那一些仇恨敌对的画面全部自动排出了她的脑海,于情,她下不了决心至他于死地。可是,她更是一个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母亲、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女人,于理,她不能至他于死地。 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疼痛,无论经历多少年,历经多少事,她都没有办法将它们遗忘。她爱苏南吗?答案也许是肯定,也许是否定,她多么希望自己就像她对章定讲述的故事里那样简单,爱了就爱了,没有其它。可是……她早就没有办法再谈那样简单的爱情。她与王景行初恋纯真的爱情,白驹过隙,变质腐烂;她与王一川结发夫妻,生离死别,只留下唏嘘感叹。在她人生短短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只认清了一件事:这个世上,除了亲人,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一如既往。王一川比她更早看清这个道理,他也用他的生命向她警示,除了爱自己,爱父母,再也没有其他。 所以,与其说她对苏南是因为爱情,不如说……她只是为了自己。她只有全力保住苏南,才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不管苏家下场如何,不管王景行打算如何,只要有苏南在,她和她的父母就能安然无恙。 童话故事破碎了,核心原来是赤.裸裸的自私和欲.望。夏之桃忽然笑了起来,手轻轻抚在肚子上,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记录员抽出纸巾递给夏之桃,喃喃劝慰:“不要哭了,章姐一定会帮你的。” 她在哭吗?夏之桃伸出手,在自己眼角摸到一点莹润,将手指收回时,她看到了指尖上的泪水。 苏南的脸忽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脑海。他定定地凝望着她,不发一语,眉眼间是她所熟悉的淡漠。 她的心里忽然紧了紧,一股难言的苦涩汹涌地朝她袭来。 抬起头,章定正好打完电话走进门。 “我替你争取到了一次探视机会,明天上午九点。你劝他好好交代,只要态度好,将他知道的他父母的罪证全部坦白,他不会有什么大事。” “真的吗?!”夏之桃站起来,拉住章定的手,“我可以去见他?……” 章定笑着点点头,眼睛回落到她的肚子上。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赶紧劝劝他,姚月茹的包屁罪和故意伤人罪是跑不了了,他再顶着也无济于事,劝他赶紧交代清楚,出来和你还有孩子团圆……” 夏之桃张了张嘴,最后,她只是朝章定感激地笑笑,握住章定的手,不停地说着“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童话故事破碎了,核心原来是赤.裸裸的自私和欲.望。 不知道亲们对女主这样的心理能不能理解,正如文中所说,她在遭遇这么说事情以后,不能也不该再将目光放在最最虚无的爱情之上,尤其对方,和她的纠葛难以理清。 ps:打两分且登陆发评在25字以上的,我都有送分哦~~~(没送到的请告诉我)有些评论木有时间回,我会一起找个时间回复的。每一个评论都是你们用心写出来的,我不会随便应付,都会认真看了以后回复的。o(∩_∩)o~ ☆、59章 章定开车带着夏之桃到了市郊一处偏僻的住宅区。 从外面看过去,不过是一小片灰矮的楼房,一看便知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产物。 夏之桃怔怔地站在门外看了几秒,心里随之轻轻叹息一声。苏南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他那样的人,像是自有一股贵族气息一样,看着便不像是可以吃苦受难的样子。 “桃桃,来,这边。”章定已经不叫她“夏小姐”,改而换成了比较熟悉的称呼,夏之桃欣然接受,微笑着朝章定走过去。 一路走过,碰到几个行人,皆是苍老银发的老者,似乎是为了从侧面印证这个小区的年龄一般。 “你记得好好和他说,这两天他一直什么也不说,很不配合,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有心要帮你们也没有办法!” “章姐,你放心,我会劝他,即使他不顾及他自己,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嗯。”章定笑了笑,指着前方一栋五层小楼说:“就这里了,二楼,走吧。” 门打开,门内的男人朝夏之桃微微点点头,让她们进门以后,指着一张紧闭的房门说:“在里面,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现在进去吗?” 夏之桃的心重重一跳,蓦然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想法。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一个星期都未到,却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久远。 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态度冷淡,声线嘶哑,原本那些话早已模糊不清,在这一刻,又忽而清晰起来,一齐堆聚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慌乱不知所措。他……再见到她后会怎么样?会不会生气发怒,亦或是直接不加理睬? 章定看了眼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夏之桃,抬起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说:“早晚要面对的,进去吧,现在不是纠结那些事情的时候。” 夏之桃看了眼站在等在客厅的两人,沉吟了几秒,朝他们点点头。 慢慢朝紧闭的房门走去,走到门口,轻轻套进钥匙,老旧的门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夏之桃忍住心里突然窜出来的惧怕,推开了门。 房间很小,只简单地放着一张单人小床,一张木制凳子,两把椅子。 他背对着门坐在桌子的一边,一动不动,孤寂的背影显得分外萧瑟。 夏之桃回头看了眼章定,后者朝她点点头。 走进房内,夏之桃随手关上了门。屋内光线昏暗,她没有开大灯,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后,才抬脚朝他走去。 越来越近,似乎能感受得到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那种她熟悉不已的,令她此刻又抗拒又怀念的气息。 “阿南。”她伸出手,还未碰到他,便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没说话,似乎连呼吸都不可闻,夏之桃咬了咬嘴唇,再朝前走了半步,停在他身后。“阿南……” 苏南动了动,稍稍朝后偏了偏头,淡淡地说:“来了。” 夏之桃“嗯”了一声,静谧了几秒,才听到他说:“坐。” 明显冷淡的语气让夏之桃心里悬着的石头重重落地。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也超出了她的希冀之外。她看了眼桌子对面的椅子,明显是为审讯而摆设的位置让她没有朝那边走过去,她踟蹰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夏之桃咬了咬嘴唇,一鼓作气道:“你怪我吗?对,你肯定不会原谅我,可是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坚持,即使在内心上是犹豫不决的,可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停止脚步。” “你什么时候曾经犹豫不决过?在一次次演戏骗我的时候,还是在我给你多次机会回头的时候?” 她蹲下来,拉住他的手,拔高声音道:“我没有演戏,也没有骗你,阿南,我说过我想为乐乐讨回公道,可是你别忘了,我也说过我自始至终都不愿意伤害你……我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境地,不管我怎么做,都会有人受到伤害……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们……可以忘记这些事情……不是要去美国吗?我们可以……” “理解你?”苏南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偏过头来。屋内暗淡的光线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分外沉重和模糊。“理解你?”他重复道:“在这个时候说这几个字,你不觉得有些迟了?” 他的眼底有一股饱含着愠怒的隐忍,让夏之桃禁不住瑟缩了一下,顿了半秒,他才转回头去:“你不用替他们做事,没有用的。” “阿南!”夏之桃抓住他的手,“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好不好,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能走出这里,我听章定说了,你在这里什么都不肯说……” “你想要我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疲累表情:“夏之桃,你有你的坚守,我也有我的坚持。即使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可是当真正要去实行的时候,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规则来。你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很困难,可是你必须这么做,同样的,我也知道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获得自由,可是……”他无声地扯起嘴角笑了笑,轻轻地说:“我不能。” 夏之桃的腿忽然麻木得刺痛了一下,她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早已没有知觉的双腿,没有说话。 气氛恢复凝重。安静得连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夏之桃觉得有些无力,面前的男人向来都是自负且决绝的,尤其如今的她,早就没有了让他迟疑的能力。该怎么办?他选择抵抗,剩下她一个人走出去,最后她的大仇虽然得报,可是却面临更多危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付她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没有苏南的庇护,她只有死路一条。 夏之桃的脑袋飞速运转,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说服他。她迟疑着要不要将怀孕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可是抬眼看了看他坚毅的侧脸,最终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过了十足久的时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章定的声音传进来:“桃桃,时间差不多了,我在外面等你。” 夏之桃看了眼苏南,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身影被暗淡的灯光拉成了一道细长的黑影。她站起来,心沉落到谷底。 “你父母已经安置好了,高秘书会带你去找他们。”苏南忽然开口,“给你最后一个建议。”他笑了笑,嘴角轻轻勾起,又迅速地抿紧:“不要再趟这趟浑水,赶紧抽身,或许还能保你父母和自己的平安。” 夏之桃的心紧紧一抽,一种痉挛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开。 她突然俯低身子,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阿南……” 也许是她的声音哽咽让他动了残余的怜悯之心,也许是许久未有过的拥抱激起了他仅余的温情,他冷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原本伸出去想要推开她的那只手,也堪堪地停留在半空,最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头。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阿南,你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现在还不迟,还不迟……!”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足足盯着她痛苦的表情看了几秒,才叹了口气。 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摩挲,看到他双眉紧蹙,蓦地,她心里敲打着的算盘剧烈地震了一下。到了这一刻,她才忽然有些感悟,这个男人……会不会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是全身心喜欢着她的?是真心保护着她,别无他念的? 在她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生涯里,对于爱情也曾抱有过天真的奢望和憧憬。走入婚姻后,她的心里那一点追求“爱”的小火苗渐渐被磨光棱角。重遇王景行,结果是可悲和耻辱的,正好也印证了她的想法——爱情,她不否认这种美好的感情是存在的,只是,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而已。 苏南呢?他们之间的博弈算什么?她自私地想要让他获取自由,可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情感澎湃涌动。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可是这一刻,在这个清冷的小屋子里,她看到了他,神情冷峻,眼底情感复杂,她忽然觉得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心底的那些情愫,马上快要失去掌控。 “我等了你很久。”苏南说,他的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淡淡的微笑,“我给自己定了个时间,如果今晚过后没有看到你,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一个机会。” 夏之桃迷茫地看着他。 “听我的话,出去以后马上离开。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 “阿南……”她仍是不懂,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股成竹在胸的把握。 “桃桃?”章定再次在门口叫道。苏南摸了摸夏之桃的头发,淡淡地笑笑:“去吧。” 夏之桃被他推着往门口走,走到门边,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被他推了一下迈出卧室,只听到“砰”的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她睁着眼看着面前的章定,心里满腔波澜,回过头一看,迎接她的只有一扇紧闭着的木门。 作者有话要说:千言万语,只有一句我错了,对不起…… 这一章早就写好了,一直没发上来,因为我想写多点写完大结局,可是一直没有时间码字,实在不好意思再拖着不更新了,惭愧啊……还没有走的筒子们,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我在收尾了,快大结局鸟/(ㄒoㄒ)/~~ ☆、60章 接下来的事情犹如走马观花,发展迅速。夏之桃回去的第二天,王景行便带来了苏南已经毫发无损走出纪委大门的消息,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王景行的一番试探和利诱。夏之桃很不容易地蒙混过了关,当即便出门打通了高秘书的电话。 那一端十分简单利索地和她约好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最后在她问及苏南时,却忽然含含糊糊起来:“夏小姐,我们还是见面再说吧。” 夏之桃还想再问,那边已经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想起昨日见他,最后他说“不要担心我”,难道,他早就安排好了? 章定说过,这件案子上面的领导十分重视,即使苏家有过十分光辉的过往,现今也不缺乏居高位的政要,但是还有两年国家领导人便要换届,此刻,正是关键的较量时刻。再如何显赫的家庭,一旦成为典型,便难逃被替换的命运。 夏之桃对此没有怀疑。她自己恪守的信念也不允许她怀疑。探访苏南回来后的那一晚,她静静一个人坐在沙发中,将自己与苏家、与苏南的交叉相会从头梳理了一遍。将近两年的时间,有很多情节已经消逝在风中,可是大部分的却被她完整地印刻在了心底。不可否认这些回忆不是美好的,那是一种将她置于炭火上,然后让她享受美酒佳肴的感觉,只是……毕竟还是有过这一享受的过程的,也许她有很多个时刻感到开心过,这是否认不了的。 深吸一口气,夏之桃闭上了眼。如果,情势推着苏南往前走,那么,她只能叹息一声,然后努力地为今后的自己奋斗;如果最终结果苏家无事脱离,那么……她更只能闭紧嘴巴,带着家人有多远逃多远。她不是一个人,始终不是。 和高秘书约在故宫门前碰面。天气好,阳光清热,数十个旅行团的导游举着旗子喧哗着,就像电影中表演过的那样,这样的碰面神秘而又惊险。待到甩开那些追踪的人之后,坐在夏之桃身边的高秘书才轻舒了一口气。 “他们……是纪委的人?” “不。”高秘书看了眼窗外,才回过头来看了夏之桃一眼,眼神有些淡漠,语气也和先前大不一样,从头至尾透露着公事公办的气息:“夏小姐,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悉,毕竟这一次你们一起出了大力气。” 夏之桃的脸色变了变,她以为高秘书还要再说什么,可是直到她平安走进机场,后者也未在说一句话。 “到香港以后坐船到东莞,你父母和弟弟在那里等你,之后要去哪,我们就不多送了,祝你一路顺风。” “高秘书!”夏之桃忙叫住她。“他……呢?我听说他没事了。” 高秘书似乎笑了笑,抬手看了眼手表,然后示意夏之桃到不远处的咖啡厅里说话。 两人坐定之后,高秘书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女人。 憔悴,眼底还有惊恐,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她握着杯子的手正在微微颤抖。那双骨节突出的手,苍白、细瘦。 “夏小姐,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和你交代清楚。我本来以为,那天苏总已经和你说清楚了。”顿了顿,高秘书继续说道:“既然今天你来见我,我想,你和苏总应该是达成了协议。” “协议?” 高秘书笑了笑:“两清。从今天起,夏小姐你,和苏总再也没有一丝瓜葛。你可以关注他打听他,但是请不要让他知道,而且……虽然我个人不太相信,但是还是不得不和你申明一下,今后不管出于什么利益需求,请你管住你的嘴巴,将以前的那些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原本我建议要签合同,但是苏总说没有必要,那么……看在他到这个时刻还帮助你和你家人、在被你在背后捅了一刀之后还这么相信你的份上,请你把以前的那些和他有关的事情全部忘干净。这个……算是我个人的请求。我还要赶去参加婚礼,就不送你进去了,早些去候机,不要误了时间。” 夏之桃面无表情地看着高秘书,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突”地一声,夏之桃对面的木椅被推开。再抬眼看去时,已经空无一人。 夏之桃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笑,手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是用力了几次,双腿却都软软的没有力气。 深吸一口气,她闭着眼将身体靠到椅背上。 电视里的本地新闻一直在滚动播放。从进店门起就一直播放着的一则新闻被重复播送了三次。夏之桃看了眼手表,中午十二点整。抬起头,电视里苏南的微笑有些飘渺不真实,西装笔挺,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似乎和几日之前那个清冽的男人不是一人一般。他的手腕里挂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手指纤细,豆蔻艳红,高贵得足以匹配主人的身份。夏之桃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始终没有办法看清楚他和他身边依偎着的人的微笑。 婚礼,高秘书恐怕是赶不及了吧。 …… …… 从香港过关到东莞,排队的人在海关大厅绕了几个圈站满。夏之桃出了关,外面正等着她的一家人。 “桃桃!”夏父激动地朝她招手,继母和弟弟也有些激动地横穿马路跑到她面前。 许久未见的一家人在这一刻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握紧了夏之桃的手。 新家安定在珠江河畔。高秘书给的钱足够一家人在省会城市租住一间还不错的套房。只是总会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夏之桃阻止了父亲出去找体力活的想法,自己应聘了几个公司,幸而运气不错,几天后成功被一家培训机构录用。弟弟的大学没有读完,自然成了这个家里最让人忧心的事情,夏之桃买回来一堆英语考试教材,朝家人一笑:“先考雅思,成绩好的话,咱们去国外读。” “桃桃,”继母叹了口气:“咱们钱不多,不能这样瞎花,让你弟弟跟着你在外面锻炼两年也好,到时候要考大学可以再参加高考,男孩子,不怕年纪大。” 夏之桃的喉咙哽咽了一下,眼眶中的咸涩被自己生生忍住。 夜深人静时,夏之桃睁着眼坐在床上发呆。阁楼上睡着弟弟,不过几分钟,从上面探出一个头来:“姐,怎么还不睡?” “哦,”夏之桃朝他招招手:“没事,你快睡吧。” 小男孩身手敏捷,几下便从阁楼上翻下来,躺倒了她的床上。 “姐,是不是有心事?” “小仍,”夏之桃看着面前的小男生,眉眼间可以看出和自己相似的轮廓:“怪我吗?原本你有好好的人生,在大学里刚刚开始新的生活……” “什么话呢,就知道你会想这些,爸妈都不敢在你面前说起,就是怕让你伤心,你倒是自己乱想了。” 能够不想么?在异乡的日子,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得安慰,闭上眼,各种各样的人从她面前闪过,扰得她不得安宁。乐乐走了,王一川“殉职”,一场车祸,撞碎了她的人生,也把她撞到了苏南身边,撞进了权力角逐的漩涡。 “我上网看到那个女人坐牢的消息,姐,这样乐乐的仇也算报了。虽然我们不能回家,不过反过来想,不回去也好,免得总是触景伤情。” 他们还是将苏夫人推到了刀尖上,如果是以前,夏之桃也许不会满足,苏父没有得到惩罚,也许事情还有苏漠北的一份,当然……苏南也逃不掉。只是现在,苏写忆死了,苏夫人坐牢,这样就够了,她没有能力要求更多,也不想再背着一家人的性命参与到这样事情里面,了结了吧,从两年前那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到她们一家人远走他乡,所有的事情全部落下帷幕。 夏之桃闭上眼,几滴滚烫的泪水迅速从眼角爬下,无声无息地掉落在枕头上。 …… …… 风平浪静的日子又持续了几个星期,直到一天,下班回家的夏之桃接到一个故人的电话。 “小桃,最近过得还好?” 夏之桃下意识地马上准备挂电话,那段的王景行却笑了两声,说道:“挂掉电话后赶紧回家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王景行!”夏之桃惊恐地叫他:“你做了什么?!” “小桃,我并不想这么做,只是你不听话,把我们害得那么惨,我就是有心想护着你也没有办法。” 手机“噼啪”一声掉落在地,夏之桃疯了一般朝家里跑去,路上的行人被她撞得东倒西歪,皆是带着一口广东腔调的咒骂惊呼,夏之桃的耳朵里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那些咒骂、那些喧嚣,似乎都被排除在外,她只觉得喉咙里有一团火在啪啪的烧着,将她灼得浑身发疼。 大门敞开着,后妈瘫坐在地上,脸上尤带着泪痕,双眼痴痴地看着门口。 “妈!”夏之桃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又急躁地推开卧室门。 没人,弟弟不在,父亲……也不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放过她?!夏之桃踉跄着坐倒在地。 王景行要什么,她很清楚。上一次没能将苏家扳倒,王景行和他背后的势力想必没了安生日子过,触手可及的权力就这么没有了,反而惹来一身是非,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夏之桃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又将后妈从地上拉起来。 “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要去哪?!”后妈拉住夏之桃的手,“不能答应王景行!让苏家知道了你爸爸和弟弟还有命吗?” 夏之桃没吭声。 他们两派的斗争,却要将最无辜的她和她家人拉扯进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管他们中间哪一方赢了,与她来说,都只是输。 “不能急不能急……”后妈念念叨叨地在客厅踱步,“谁都不能得罪……” “妈,你放心。等我两天。”夏之桃说完便往外走,没等后妈反应过来,她关了门将门反锁。 没错,谁都不能得罪,她不能帮王景行,也不能帮苏家,她要找的,是和苏南结婚的那个女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人叫林真真。能够将苏家从泥泞中捞起,还能将波澜全部压下,林家来头不小。她不怕林真真不帮她,因为……后者恐怕很愿意有这么一个机会帮助她,然后看着她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现在苏南眼前。 高秘书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挂掉电话后两个多小时,林真真乘坐的飞机便降落在白云机场。夏之桃看着面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扯起嘴角礼貌地笑了笑,视线一低,落在了女人的手指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一枚绚丽的钻戒,夏之桃的脑海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怔,苦笑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朝旁边指了指:“去旁边坐坐吧。” 林真真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夏之桃走近旁边的咖啡厅。 坐定后,夏之桃开门见山,将王景行的作为还有自己的请求全部说了出来。对面的林真真一直面无表情,在夏之桃说完之后,才微微笑了笑,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你的意思是,我不帮你,你便要去作证,将阿南送进监狱?” 夏之桃顿了一秒,说:“不,凭我一个人的话,怎么能将他送进监狱,况且我也没打算这样做,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只好直接去找他,让他帮我。” “呵。”林真真嗤笑了一声,目光在夏之桃脸上来回打量了许久。只是这样一个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却也仅此而已。竟叫苏南……林真真端起面前的咖啡,重重地抿了一口。 “照你这么说,我帮了你,还得负责你和你家人的后续安全,你能给我的,单单就一个保证而已,夏小姐,请恕我直言,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么大的魅力?” 夏之桃笑了笑:“就凭我和高秘书打完电话之后,三个小时不到你便出现在我眼前。” 林真真挑了挑眉,笑得格外妩媚。“对,你说的没错。阿南对你有愧疚,他不说,我也猜得到。我不希望他心里有别人,即使他对你只有愧疚,那也不行。这一次我可以帮你,去东南亚定居的手续我也会一并帮你们办好,但是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做到。” “你说。” “我这一次到广州来,王景行也在这里,阿南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反正你要走了,那么就把事情做绝一点。你现在去找王景行,配合他检举阿南。” 夏之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真真。 “怎么?不愿意?” 夏之桃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捏着杯壁,凹凸粗糙的纹路触感明显。 她配合王景行检举他,林真真适时地替他解除危机,并清理了她和王景行。这样的招数,还真是完美。 “我愿意。只要你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这个自然,你要做的就是和王景行一起去纪委做笔供,按照流程,那边会有人录音,你应该知道要说些什么。除了这个,其他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夏之桃抬起头,轻轻地说:“好。” 和上一次章定的谈话不一样,这一次,摆在夏之桃面前的是一张木桌,桌子对面坐着两个工作人员。 该说什么,她当然知道。拿着录音笔的人将正在通话的手机悄悄放在了抽屉里,她看到了,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要说什么。 喉咙里的苦涩一直蔓延着不肯离去,夏之桃吞了一口口水,转头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王景行。 “夏之桃,你说橙果公司老总苏南参与了你女儿的车祸顶罪案,你确定吗?” 房间很静谧,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她总觉得自己听得到手机另一头那个人沉稳的呼吸声。她张了张嘴,轻轻地说:“我确定。” “那么,柳月如,也就是苏南的母亲并不是这起案件里面唯一的嫌疑人,按照你的说法,橙果公司老总苏南,原a市市委书记苏漠北,原a省省委副书记苏震昌都是这期案件的嫌疑人?” “是。除此之外,”夏之桃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人说:“苏南非法禁锢我,□、殴打,致使我不敢报案,我的前夫王一川在上访过程中无缘无故死亡,还有在我第二次怀孕期间,苏震昌和柳月如一同策划,企图让人撞死我。”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问道:“上一次是章定章主任承办的你的案件,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夏之桃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反倒是坐在旁边的王景行答道:“当时她的家人都在苏南手上,直到结案了,苏南才把她的家人送到东莞,这些你们都可以派人调查。” 对面的工作人员沉吟了一声,点点头,刚准备拿出纸笔做记录,忽然抽屉里的电话暗了下去,轻微的“嘟嘟”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王景行面色一变,噌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们是谁?” 拿着纸笔的工作人员干脆不再掩饰,伸手关掉手机和录音笔,拍拍手,门口涌进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 “戏做完了,我们就不奉陪了,王特助,不要怪我们,你们给的东西不够,林家可是给我们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两只手,打了一个手势,“王特助,你好好下去享受苏家和林家送给你的大礼吧。” 王景行嘴巴被塞住,目露着凶光被人拖出门,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看着夏之桃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件:“这是林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你的家人都在家等你,请你们务必坐上这一班飞机离开。” 夏之桃木然地接过文件袋,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个白色的手机正静静躺在桌上,夏之桃木然地看了它一眼,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逃走……我没脸上来见大家了…… ☆、61章 “你都听到了。”林真真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走近了两步,“还好这段时间我一直找人注意王景行的行踪,你放心,那些人都是我爸那边的。” 坐在沙发上的苏南没有说一句林真真渴望听到的话,甚至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真真拿不准他的心思,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又朝他走近了两步。 “说完了?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清冽的声音响起,林真真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不禁有些委屈。 “阿南,你怎么了?” “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特意给我听这个电话?” “阿南……” “我都听到了,”苏南眯着眼,眼神仍是落在窗外,“还有别的事情?” 这样平静的反应万万不是林真真想要的,她咬了咬牙,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发脾气,只好强压着怒气走到苏南身边:“那……她就由我来处置,好不好?” 苏南忽然伸手抓住林真真的手臂,用了一拽,后者一个踉跄倒在了一边,没等她站稳,他松开了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面与他直视。“不要自作聪明。真真,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林真真皱着眉头大声呼痛,在看到苏南一脸冷漠后,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你竟然这样对我!只要牵涉到那个女人,你就这幅鬼样子,你以为她有多稀罕你?!你听到没有,她刚刚是怎么说你的,她恨你!恨不得把你也送到监狱里面去!”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苏南站起来,拖着林真真朝门口走去:“滚!” “苏南!”林真真又痛又气,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吼大叫,奈何苏南根本不吃这一套,她被他拖到门外,“砰”的一声,门大力的关上了。 …… 同一时刻,夏之桃和家人正在家中收拾行李。 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及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风波。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各自收拾着行李。 夏之桃从箱子底部拿出乐乐的照片,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着,许久,才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下,底部的一套小小的衣服却让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是她怀第二个孩子时,不知道是哪位先生和苏南说,要在日出前从云白山山底出发,步行至山顶的寺庙,将这样一套衣服放在菩萨前开光,才能保她们母子平安。她还记得,那天她睡醒之后便没见到他人影,原以为他这样一个人断断不会去相信那些迷信之说,却直到太阳下山才见到他满身是汗地走进家门,而他手里拽着这件小衣服,满脸微笑,坐下来献宝一般地讲给她听。 往事如洪水,一旦开闸,便一泻千里。 初初见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他有什么牵扯。直到住到了他的房子里,发现惊人的内幕,才牵出后面的那么多恩怨。 那个时候,他是霸道蛮横的,她恨他入骨,晚上被他搂在怀里睡觉时,她每每睁着眼直到天明,想要冲动的拿一把刀了结他的想法也出现了不下万次。后来呢?不知怎么,她的恨意似乎慢慢减退了,有时候他对她好,她也会想要退缩。他那温柔的眼神、勾起嘴角来坏坏的笑,还有嘴上不让分毫实际上却全力护着她的行为……所有的所有,夏之桃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一刻,却全都清晰地跑到了她的心底。 孽缘呐。她与他,从一开始就是注定没有结局的,深仇大恨即使暂时忘记,可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伤痛呢?她没有自信,他……恐怕也是不能够的。 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好,起码在他心里,只会彻彻底底地将她当做一个从头至尾利用他来报仇的女人,她没有什么值得他愧疚的,更没有什么让他惦记的。 踉跄了两下,夏之桃想要靠着床沿坐下,可是还没等她站稳,便头一昏,整个人朝着床栽了过去。 父母的呼喊声就在耳边,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黑暗的世界里,苏南抿着嘴朝她走来,在快要靠近她时,他停下了脚,只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她摇头想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她伸手徒劳地想要拉住他,却只握住一团空气。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待到夏之桃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 “桃桃!”父母和弟弟齐齐围上来:“终于醒了!急死人了!” 夏之桃甩了甩头,头昏的症状还是存在。“我怎么了?” 父亲一脸愁色,反倒是后妈满脸带笑,拉着她的手大嚷道:“桃桃,你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什么?!”夏之桃惊呼一声看向父亲,后者皱着眉点了点头,喝止住后妈的大嗓门:“小声点,这里是医院!” 后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隔壁病床的人,呵呵笑着说:“医生说你太劳累,而且营养跟不上,还好没什么大碍,以后可要好好养身体。” 父亲和弟弟都没说话,夏之桃张了张嘴,一时还没接受这个消息。 “好了,让姐姐休息,我们出去吧妈。” “好好好,我回家收拾点东西拿来,你去食堂买点饭菜给你姐姐,你爸去外面买水果,走走走。” 门关上,病房恢复安静,隔壁床的病友在玩手机,看到夏之桃注视的目光,朝她笑了笑:“你真幸福,一大家子人来照顾你。” 夏之桃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转回视线。 幸福,呵,对她来说,这是最讽刺的话了。 一个多月前,她骗章定说自己怀了苏南的孩子,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博取章定的同情和信任,却没有想到,她竟真的怀孕了!这个孩子……应该是在他们计划着去美国的那段时间到来的,之后风云突变,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滚滚而来,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 将手放在平坦的腹部,夏之桃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惊恐,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能够再做母亲,她自然是开心的,她也会将对乐乐还有那个流产的孩子的爱全部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只是……他的父亲是苏南,是一个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男人。而她与苏家,更加不可能再有何牵扯。 夏之桃看了眼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眉头深深地皱起,可是却禁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第一次怀孕吗?”病友一边玩手机,一边和她搭话。 “不……以前……有过一个小孩。” “哇,真看不出来诶。”病友笑嘻嘻地关了手机,侧着和夏之桃说话:“怀孕太辛苦了,我才三个月,天天吐得胆都要出来了,哎,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这么受罪啊。” “等孩子生出来你就不觉得这十个月是受罪了。”夏之桃笑了笑,“他会哭,会笑,长得和你一个模子一样,你教他什么他便慢慢学……每天只是听他依依呀呀都会觉得高兴。” “哈哈,听上去真的不错哦。”病友翻了个身,眼睛看着天花板:“可惜我离婚了,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怪我把他带到这个世上。” 夏之桃心里突地一跳,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 “我的孩子也没有爸爸,但是他有妈妈,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父爱自然是没有办法取代,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能给的全部给他。” “你真乐观。”病友嘟囔了一声,静静地不再说话。 女人的母性促使她们爱着自己的孩子,她们知道,缺失的父爱会让孩子的天空少掉大半边,便穷尽了自己的所有,去弥补着那空洞洞的半边天。 夏之桃静静地抚摸着肚子,在心里对这个正在慢慢成长的孩子说道:我会将你生下来,好好爱你。 在医院住了两天,夏之桃回到了家里。林真真给他们买的机票是晚上的,如果他们不走,她怀孕的事情恐怕瞒不住林真真,夏父和夏母一合计,决定还是先到新加坡再做决定。 在机场候机时,工作人员忽然将一个纸袋交给夏之桃。夏之桃和父母面面相觑,拿着纸袋不敢拆封。 “您放心,这里有这么多摄像头,袋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物品的。” 夏之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拆开纸袋。 一件金色的小小婴儿服正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一模一样的做工,一样的带着熟悉的香火气味,夏之桃手一抖,衣服掉落在地。 “哎,这是谁送的啊?谁消息那么灵敏?!”后妈捡起衣服,转头问夏之桃,后者却推开她,一阵风一般朝前面跑去。 苏南!他一定就在这里!夏之桃站在人群中,左右寻找,却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知道她怀孕,甚至知道她要去哪里,他送来了孩子的衣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夏之桃呆呆地站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是和自己说好了吗,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看到了他送来的婴儿服,她便这样失控……? 揉了揉眼睛,夏之桃失魂落魄地朝后走去。 家人正站在原地等她,看到她后,都没说话,夏父递给她一台手机,说道:“放在袋子里面的,你打开看看。” 夏之桃平静地走到一边坐下,轻轻按下开机键。 屏幕慢慢变亮,转入桌面,干干净净,只有少少几个软件。她一个一个点开来看,全都是空白,点开相册后,鼠标转了两圈,满屏幕的照片显示在她眼前。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早到两人刚认识剑拔弩张之时,晚到那一次在机场分开之前。很多很多照片,大都是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拍下的,有很多甚至只是她的一个身影。 夏之桃的心脏毫无预警地收缩起来,一种即将触摸到真相的惊恐感让她连手指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记事本里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等我。设定的时间从这一天起,到三年后的今天,将近一个多个日夜。没有原因,没有任何解释,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如他一概表现出来那般简单强势。 眼角的湿润全部蜂拥而出,在这一刻,夏之桃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她竟然一直在心底期盼着他!期盼他出现,还是期盼他给她什么?!而他给她的,是一个承诺,亦或是请求? 夏之桃胡乱地抹干眼角的泪水,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里其他软件,忙活了一阵,却什么都没有。她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拨打自己的电话,嘟嘟声传来后,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号码,她只看了一眼,眼眶便再次湿润。 13x 1126 520 十一月二十六,她的生日。520。 行色匆匆的候机大厅,每个人的表情各异,有急切的,有懊恼的,有开心的,也有雀跃的。坐在椅子里的那个女人,却满脸泪水,手上紧紧地拽着一个白色手机,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番外来几篇。